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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水游]大香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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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7:22:51 |只看該作者
第430章 屠城

  那些人雖然都不是真實的生命,但卻又都與她息息相關,是她香境世界裡最重要的部分,是她能力的體現,亦是她心血的結成。

  因而當謝雲像收割麥子一樣,成片成片地收割著他們的生命時,安嵐即感覺到有無形的鞭子不停地往她身上抽打,雖然每一鞭的力道都不是很重,但一次一次加起來,並且幾乎沒有停歇,她很快就覺得有些吃不消,臉色迅速變得蒼白。

  謝雲此時則是閒庭信步般地行走在她的世界,他面上帶著審視,雙手負在身後,俯視著眼前這些螻蟻一樣人群。一片不足手掌長,不足兩指寬的柳葉刀,泛著薄冰一樣的寒光,在他面前不停地劃出漂亮的軌跡,毫不留情地收割生命。

  長香殿七大香師,行事最為低調,表面看起來最溫潤平和,閒暇時喜歡撫琴作畫和飼養鳥雀,對喜歡的人從不訴之於口,永遠以禮相待,宛若只是誤入了大雁山,擁有良好教養和滿腹詩文的世家公子。

  然而這樣的人,其香境的表現形式,竟是暗殺者所用的兵器——細薄冰冷,既鋒利卻又不失彈性的柳葉刀。

  那柳葉刀的每一道軌跡,都是從喉嚨上劃過,直接帶著一條生命,絲毫不拖泥帶水。他就像藝術造詣深厚的畫家,筆下的每一條線,都不是多餘的,並且下筆之前,就已胸有成竹。

  謝雲不知道安嵐香境世界的「門」在哪,故不能直接破開這個香境,但因「人間煙火」香境的主旨在於「人」,所以只要他將這裡的所有人都屠盡,這個「人間煙火」的香境自然就會瓦解,就連安嵐也會因此受到重創,甚至有可能會丟掉性命。即便僥倖活下來,但她的香境世界在未真正完成之前,就被以這樣粗暴又殘酷的手法給破解了,那麼日後,她也再不可能完成這個香境世界。而這意味著什麼,長香殿裡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

  謝雲的最終目的並不在金雀,今日能碰上安嵐,並且安嵐還將他拉進這個還未圓滿的香境,對他來說是及意外的收貨,因而,此時他反倒不急了。

  屠盡了一整條街的人後,他來帶岔路口,看著明顯已經慌亂的人群,他唇露出一抹笑,不去想安嵐和金雀究竟選了哪條道,隨意轉身,往左邊那條路走去。那條路的人相對要多一些,並且能通向更多地方,他打算——屠城。

  安嵐感覺到謝雲往跟她相反的方向走去後,才慢慢停下腳步,忍著身上一次又一次看不見的抽打,蒼白著臉回頭,目光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越過高牆屋宇,看向那條充斥著無盡殺意的街道,額上不停地冒出冷汗。

  她的香境世界還未真正完成,故而這裡的人,即便五官和身形都與真人無異,但都還沒有多少自我意識,大多都是渾渾噩噩的,如似三魂七魄不全的人。因而,即便面對屠殺,那些人既不知逃跑,也反抗,只是反射性地生出慌亂和恐懼,宛若懵懂的孩子。

  恐懼的情緒在屠殺進行的街道上蔓延,化成了淚水和哭聲。

  她看到二三十歲的男子瞬間身首異處;看到七八十歲的老嫗滿臉淚水;看到年輕的婦人嚇得渾身發抖;看到六七歲的孩子目睹親人一個接著一個被殺,摔到地上止不住地嚎啕大哭……然而,這一幕幕,幾乎都只能停留一瞬,就被謝雲毫不留情地抹去。

  但是,下一刻,下一刻,同樣的畫面又會重複出現,丁點不漏地送到安嵐的眼睛裡。恐懼,悲傷,茫然,卑微,求生……這些情緒,不停不停地湧來。那螻蟻一樣的人,連自己的生命都不能把握在自己手裡,他們的死活,在某些人眼裡,微不足道。

  她也曾是那些人當中的一員,也曾這樣,憑著本能掙扎求生。

  可是,厄運還是如影隨形。欺壓從未停歇,死亡的陰影從未遠離。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沒有強大的能力,沒有絕對的權利,就沒有決定權,連生和死都不能自主。

  如她此刻,已經進了天樞殿,已經拿到香師玉牌,已經是正式的大香師傳人,卻還是如履薄冰。甚至在這裡,在她的世界裡,她也沒能完全把控著這裡的一切,因為對方比她更加強大。她無法守護她的子民,無法殺死對手,甚至,不得不逃走避開!

  只因為,她的香境還未完成,她的皇城還未建立……

  她感受到無比的屈辱,以及難以抑制的憤怒。

  「安嵐。」卻在這會兒,金雀喘過一口氣後,就拉了她一下,也回頭看了一眼,擔心地問,「是不是他追丟了?」

  安嵐沒有應聲,只是臉色越來越蒼白,那些畫面具都化成鞭子,狠狠地抽打著她,令她越是憤怒的同時,越感到深深的屈辱。

  終於,謝雲那如死神的腳步,將走到一個小女孩跟前時,他的前面,忽然出現一隊騎兵,披著鎧甲,手握長槍的長安騎馬。

  謝雲腳步微頓,停下,微微挑眉,但面上神色已經平淡。

  騎兵之首出手的同時,謝雲周身忽然多了數把利劍,幽冷的寒光刺破虛空,安嵐頓覺得眼睛一疼,遂有淚從眼睛裡溢出。

  「安嵐,你怎麼了?!」金雀大驚,慌忙道,「你,你沒事吧?」

  安嵐不禁閉了閉眼,片刻後才睜開:「沒事,只是你……為何謝雲大香師要殺你?」

  金雀便掏出那枚白廣寒的大香師印:「我在他那裡偷了這個!」她說著,就將過程也道了一遍,隨後就有些開心地道:「這下可好了,以後柳先生定會站在你這邊。」

  安嵐沉默了看著金雀手裡的那枚玉印,片刻後,才道:「這可是大香師私藏之物,你就不怕——」

  「怎麼不怕,但當時哪裡想得了那麼多。回過神時,我已經拿到手了。」金雀吐了吐舌頭,就問,「現在怎麼樣了,都看不到謝雲大香師的身影,咱們是逃過去了吧?」

  安嵐沒有回答,因為,她看到謝雲將她一整隊的長安騎兵,連同那個小女孩,盡數斬於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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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7:23:15 |只看該作者
第431章 憤怒

  屠殺沒有停止,謝雲溫潤平和的皮囊下,藏著無數殘暴的因子。最開始時,他劃出的每一刀都恰到好處,力道既不會多一分也不會少一分,正正好可以令人斃命。因而,那些人的鮮血總是還未來得及噴湧,就已經在安嵐的控制下化成煙霧,那景象雖令人心膽生寒,卻不會讓人感到真正的恐怖。

  但是,隨著謝雲手中收割的生命越來越多,他刀刃帶出的鮮血也隨之越來越明顯。有時候,他甚至故意劃偏,讓那些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鮮血或是噴了滿牆,或是流了一地,然後在痛苦中抽搐著死去!

  鮮血順著他的腳步蔓延,如此變態的一幕幕直接傳入安嵐眼裡,以一種難以想像的力道,狠狠地衝擊著她的心神。即便她可以在任何時刻抹去那些人,讓他們連同那些濃稠的鮮血具都化成煙霧,但是,無論她的心念有多快,他們痛苦的眼神和扭曲的表情,卻長久地停留在她的腦海裡。

  這是謝雲故意製造的恐怖,他知道安嵐可以看到,他也知道自己遲早能找到她。而他唯一不敢確定的是,白廣寒會不會在他殺她的關鍵時刻趕到。他向來謹慎,哪怕僅僅是萬一的可能,他也不會去賭,他做任何事情之前,都會假設出最差的結果,然後為此做準備。

  所以,他肆意地凌虐她的香境,用盡一切手段在她心神上留下無法治癒的傷,如果她今日真能逃過一劫,但此時此刻所發生的一切,也足以讓她日後只要觸碰香境,首先想到的就是無盡的恐懼,並終有一天,心神崩潰!

  「安,安嵐,你怎麼了?」金雀剛將手裡那枚玉印放入懷中收好,再抬起眼,就看到安嵐竟已淚流滿面,頓時有些慌,「出什麼事了?」

  在她的印象中,安嵐是極少哭的,不像她,說哭就哭,雞毛蒜皮點的小事都能流半盆眼淚。就是以前在源香院的時候,無論是被人排擠了,還是受罰了,就連差點被人玷污,安嵐都不見掉一滴淚,倒是她哭得稀里嘩啦的。

  安嵐收回目光,即抓住金雀的手:「走!」

  「是謝雲大香師又追過來了嗎?!」金雀先是一驚,隨即反應過來。

  安嵐沒有出聲,剛剛那一刻,她已看明白謝雲的盤算,所以不得不狠心不再管那邊,轉身的時候,她強壓住心裡湧起的愧疚感。

  這個世界是她創造出來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裡的每個人,包括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虛幻的。但,又正因為這個世界是她創造出來的,是她心血的凝結,所以,這裡的一切,對她來說,又都是真實的。

  那些一個接一個倒下的人,那些哭喊,那些流不盡的鮮血,對她來說,都是真的。

  而她,不僅沒有去救他們,反還要把他們拋下!任別人欺凌!

  這是屈辱,不能,無法接受的,要折斷她所有驕傲的屈辱!

  因屈辱而生出的憤怒,令她渾身顫抖,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牙根咬得越來越緊。

  她長途跋涉,在沒有希望,遍佈荊棘的荒野裡一步一步前行,那樣地謹小慎微,將自己埋在微塵裡也絕不回頭,傾其所有地走到這裡,不是為了要承受這樣的屈辱。

  這裡是她的世界,她才是這裡的王者,這個世界的生與死,應該,也必須由她來決定,任何人都不能擋在她面前!

  金雀感覺到手腕被抓得有些疼,但此時,她看到安嵐臉上的表情後,就將嘴裡的話忍了回去,面上露出認真的表情,緊緊跟著安嵐穿梭在長安城的大街小巷中。她不知道安嵐要帶她去哪,但她本能地就選擇相信,如以前一般,遇到困難時,她們即攜手同行。

  ……

  藍靛本是跟著安嵐的,卻沒想,就一個拐彎的時間,她竟就失去了安嵐的蹤跡!消失得沒有任何徵兆,她即想到香境,但是,好端端的,安香師為何要起香?還是別人……藍靛蒙的轉身,看向開陽殿的方向。

  難不成謝雲大香師潛伏在此,專門等安香師?但謝雲大香師怎麼會知道安香師此刻會從這經過?

  興許是猜錯了,藍靛順著這條道,往周圍仔細查看了一圈,果真發現好些凌亂的腳步。那是剛剛那位開陽殿的殿侍留下來的,屍體當然已經被抬走了,但此處的腳印,以及身體倒下後留下的痕跡,還是向藍靛透露了當時的情況,藍靛的臉色慢慢凝重起來。

  定是出大事了!

  並且十有八九,謝雲大香師出手了,安香師陷入了香境之戰!

  然而這個地方,就離天旋殿和開陽殿最近,天璇殿如今冷眼旁觀,指望不上,開陽殿隨時會有人出來。不過從此處再往前,就是玉衡殿,距離相對天樞殿要近一些,而且此時廣寒先生已經休息,她即便返身回去,要見廣寒先生,怕是也得耽擱些時候。藍靛遂掏出一個造型怪異的哨子,放在嘴裡吹了一會,那聲音輕而細,聽著似乎不大,但又似乎能傳得很遠,一段奇怪的調子吹完後,她即踮足躍身往前疾奔而去。

  ……

  安嵐繞了大半個長安城,如願避開一直緊追不捨的謝雲,來到了那片依舊一片混沌的皇城前。

  而此時,滿城的人,已差不多都命喪於謝雲刀刃之下。並且因為安嵐不再顧及那些人後,他收割生命的速度越來越快,宛若鬼神,所到之處,血腥瀰漫,陰風呼號。

  不過,沒用多久,謝雲似乎也察覺到安嵐另有打算,略琢磨了一會,唇便不禁浮現一抹譏諷的笑。那丫頭還挺倔,到了此刻,竟還有反抗之心,真不愧是白廣寒看中的人。

  於是他亦轉身,往皇城的方向走去。他剛一進來,就知道這是個還沒有真正完成的香境世界,亦大概能感覺得到,哪個地方沒有完成。她想做最後一搏,但他會在那之前,徹底毀了這裡。

  安嵐站在那片混沌之前,感受著身後越來越逼近的危險,臉色煞白。

  金雀則一臉驚懼地問:「這,這是什麼地方?」

  「皇城,也可能是墳墓。」安嵐緩緩開口,轉頭看她,「我還不知道,但是我要進去,你跟我一塊嗎?」

  「當然。」金雀嚇得一哆嗦,卻還是馬上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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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7:23:27 |只看該作者
第432章 開打

  安嵐走進混沌的那一瞬,即感覺心神猛地一震,無數記憶山呼海嘯般地湧來,她不由趔趄了一下,金雀忙攙住她:「你沒事吧?」

  安嵐雖是站穩了,但身上卻極為僵硬,往昔的一幕幕具化成帶刺的長鞭,朝她的靈魂狠狠抽來!那力道較之剛剛謝雲給予她的,要狠厲十倍不止,這鞭子若是實體,若是抽在身上,定是當即就能令她皮開肉綻。

  她額上很快冒出冷汗,呼吸亦跟著加重,瞳孔微縮,雙腿下意識的往前走,只是因那看不見的劇痛,她的腳步愈加趔趄。但這裡,四面八方都渾濁不清,她辨不出任何方向,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並且,她亦不知自己要找什麼,要去哪。

  金雀趕緊抓住她,有些慌地道:「安嵐你怎麼了!」

  金雀對這裡的感覺也不怎麼舒服,一進來就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感,好似有什麼東西沉沉地壓在心頭,甩不開也趕不走,但同時,心裡又觸摸到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安嵐勉強回過神,再次站穩後,呼吸卻依舊有些困難。

  她已然明白,為什麼她的香境世界無法圓滿,這座皇城為何遲遲不能顯現。

  因為這個地方,只有一樣東西,那就是她存在心裡的執念。香境中心的建立,需來源於大香師心裡最強的執念,但她,卻一直在不自覺地壓制她心裡的執念。不是皇城無法顯現,而是,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有了遲疑,所以皇城無法顯現。香境無法圓滿。

  原本堅硬的心,因為品嚐了愛情的滋味,享受到了被人呵護的感覺,於是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柔軟起來,進而生出了依附別人的欲望。

  所以,當她走進這裡後,她存在心裡的那些執念即化成鞭子。狠狠地抽打過來。命令她看清自己,看清這一路走過來的腳印。

  每位大香師,心裡都藏著一把利刃。為了心中的理想,對別人下得了手,對自己也能狠得下心。若沒有這樣強大而堅定的信念,如何支撐起這樣憑空顯現。幻化成真的世界。

  而她的理想是什麼?

  她曾經歷過那樣漫長的絕望和不甘,沒有前方也沒有後方。但心裡那團熊熊的烈火,在那數不清的日子裡,無論遭遇多少淒風苦雨,都無法熄滅。

  在那些艱難的時光裡。她不是沒有可以選擇安逸生活的機會,只是她不願付出那樣的代價。因為她心裡一直有一條朝聖之路,那是靈魂的驅使。如果不能到達終點,那麼。她寧願死在叩拜的路上,也不會回頭。

  謝雲施施然走到這片混沌前面,審視地看著迷霧中那兩個細弱的身影,然後輕輕搖頭:「逃了這麼久,就是為了逃到這樣的地方嗎?」

  他說話的同時,那片柳葉刀已經破空而去,看準了安嵐的脖子。

  金雀還未反應過來,安嵐即拉著她往旁退了一步。

  這裡,到底是她的世界,這一處,又是她執念最深的地方。所以即便她暫時不能對抗謝雲,卻還是勉強能避開,並且,她能令那片柳葉刀停住。金雀瞪大了眼睛,看著那柄離自己不足一寸遠的,泛著寒光的刀刃,張口結舌地道:「這,這——」

  「呵……」謝雲倒是笑了,「這樣就想攔住我嗎?」

  他的話剛落,就見那片柳葉刀開始一點一點的往前移動,安嵐即講金雀拉到自己身後,金雀亦拉著她往後連退了好幾步,卻不想那柄柳葉刀也跟著往前移動了同樣的距離。

  謝雲低聲笑了笑,那柳葉刀即猛地往前飛去,與此同時,安嵐將臉往旁一偏。

  那柳葉刀遂從她臉頰上劃了過去,帶出一片獻血,金雀隨之一聲驚叫。

  謝雲則有些可惜地嘆了一聲,正要再次控制那柄柳葉刀,卻就在這回,他一顆石頭忽然從他身後朝他丟過來,還砸到他的袍擺上,同時一個青嫩的聲音傳來:「壞人!」

  謝雲有些意外的轉身,就看到一個五六歲光景的小丫頭,站在離他不遠處,手裡握著一把石頭子,一臉怒意地瞪著她,髒兮兮的臉上似還帶著淚痕。

  謝雲微怔,不知這小丫頭的怎麼冒出來的。

  「壞人!」小丫頭又將手裡的石子朝他丟過來,居然又丟到他身上。謝雲審視地打量了她一會,再轉頭看了看那隱身在混沌處的安嵐,片刻後,不禁一聲嗤笑:「原來如此,你如今的勇氣,居然連小的時候都比不上了嗎?如此說來,竟是我多慮了!」

  安嵐頓覺腦子嗡的一聲,一時躲避不及,那柳葉刀又在她身上留下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

  外面的那小丫頭似有所感,即接連著將手裡的石頭子朝謝雲丟過去,謝雲回頭瞥了她一眼。他目中並無任何溫情和憐憫,他知道這不是真的孩子,而是安嵐內心某一部分的映射,於是,又一把柳葉刀出現在他手邊。

  「不——」安嵐當即知道他想做什麼,然而,她開剛開口,那小姑娘稚嫩的脖子上就出現一道血線。安嵐頓時失聲,瞬間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突然破了!

  生命當真是這麼脆弱,說沒了就沒了。

  「安嵐!」金雀著急地握緊她的手,不過,就在她喊出安嵐的名字的同時,還有一個聲音,從虛空中隱隱約約的傳來,也是在叫安嵐。

  謝雲神色微變,居然這麼快就有人過來了,雖不是白廣寒,但崔文君那個瘋女人也很麻煩,只是下一刻,他的神色卻又緩了幾分。安嵐的這個香境還未圓滿,在他眼裡,到處都是可趁之機,所以他亦能一定程度地感知香境外的情況。

  謝雲看到崔文君過來的同時,謝藍河也找過來了。

  然而,崔文君過來後,既不敢攻擊安嵐的香境,也不敢貿然衝進去。因為這兩種行為,都有可能導致安嵐受傷,所以她希望安嵐能撤去香境或是主動讓她進去。安嵐倒是明白崔文君的意思,頓了頓,就將崔文君帶了進來,謝雲亦趁這個機會,也將謝藍河給抓了進來。

  而崔文君一進來,都不用弄清楚眼下究竟是什麼情況,馬上招呼出一叢荊棘,對著謝雲的臉,直接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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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
發表於 2015-7-29 17:23:38 |只看該作者
第433章 絕殺

  同是大香師,崔文君一進來就幾乎使出全力,並且帶著一股護犢子的瘋狂勁,謝雲即便並不懼她,卻也不得不往後退了一步,避開鋒芒。

  荊棘蔓藤眨眼睛就已遮天蔽日,謝雲的利刃亦劃出道道勁風,瞬間形成一股凌厲的氣流,進而形成漩渦,將撲到他面前的荊棘攪成無數碎片。天空忽然下起青色的雨,漫天漫地傾灑,但撲殺過來的荊棘蔓藤卻絲毫沒有減少,並且其堅硬程度一直在增強。那一根根尖刺和枝條幾乎全部玉質化,並且尖刺上面還帶有致命的毒液,只需碰出一點傷口,怕是就足以致命。這樣的攻擊簡直防不勝防,被纏上的人絕不敢有一丁點疏漏,這也是崔文君香境世界的可怕之處。

  被攪碎的植物,其汁液都化在空氣裡,清新的味道因太過濃郁,反而帶上了腥臭的味道,讓人聞著有些不舒服。謝雲微微蹙眉,神色肅穆,他周身已然出現一排排長劍,並且數量逐漸增多,所有利劍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崔文君的攻擊牢牢擋住。

  此刻他心裡隱隱有一絲後悔,他剛剛若像現在這樣使出全力,安嵐早就被他斬於劍下。只是他當時心裡多少還是有一點顧忌,這裡是安嵐的香境,他殺安嵐的那一瞬,安嵐完全有可能拼著命給予他一擊。他無法判斷那燃燒生命的一擊,會對他造成多大的傷害,不過他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安嵐一死,他首先要面對的就是崔文君和白廣寒的怒火,而受了傷的他,定是難以同時對付崔文君和白廣寒。

  百里翎和他雖是站在同一邊。但他心裡清楚,在安嵐已死,白廣寒注定沒有活路的情況下,百里翎更願意看到他和白廣寒還有崔文君互相殘殺。所以,他剛剛只是希望從心神上將安嵐擊潰,讓她從此再不能觸及香境……可沒料到,崔文君會這麼快趕過來!

  有幾片及細的柳葉刀悄悄從荊棘蔓藤的縫隙中滑了出去。空氣的流動似乎都跟著變得詭異起來。眼見那柳葉刀就要超安嵐飛過去,卻突然被一支不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泛著玉石光澤的枝條給猛抽過去。只聽「叮」的一聲響。柳葉刀頓時改變了方向,倒飛回去,那枝條亦斷了一截,噗地化成綠色的煙霧。

  這其實僅是一個眨眼的時間。不過已經看出兩人眼下勢均力敵,暫時誰都討不得對方的便宜。

  「安嵐。你的臉怎麼了!」崔文君這會兒才分神看了安嵐一眼,當即看到安嵐臉上那道傷口,並且那傷口這會兒還流著血,她頓時大怒。「你竟敢真傷了她!我要殺了你!」

  不等她的話說完,謝雲周圍的荊棘瞬間暴漲數倍,有的蔓藤的根部幾乎有人的腰粗。並且出現的同時,就一下子掠到天空去。目光順著追過去,高不知幾何。只見蔓藤的頂尖一彎,就猛地刺了下來,那速度使得所有蔓藤都化成虛影,帶著凌厲而濃郁的殺意襲來——

  只是,它們還不等靠近謝雲,就在半空中被那張巨大的劍網斬碎!

  但這並非是結束,而是剛剛開始。

  「藍河,還不快動手!」謝雲此時已無法分神去殺安嵐,但事情已到了這一步,今日安嵐是必須得死,所以他即命令謝藍河,「殺了安嵐,她此時心神不穩,絕非你的對手。」

  謝藍河完全沒料到,也根本沒做好準備,為什麼突然間,竟就要你死我活了。

  他不知道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有心想問一問,但眼下這情況,哪容得他問哪怕一句話。他知道,眼下,如果,萬一謝雲真不幸死在崔文君手裡,那麼接下來死的就定是他。更何況謝雲不僅是他的長輩還是他的恩師,更是他感激又敬仰的人,謝雲的話,他不能不聽。

  並且,他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謝雲陷入危機,即便他一點都不想對付安嵐,但,立場不同,他已沒有選擇。此時只要安嵐有危機,崔文君就一定會分心。

  謝雲的話一出口,崔文君即反應過來,那撲向謝雲的荊棘立馬分出數根旁支,嗖地朝謝藍河刺過去,只是,還未刺到謝藍河面前,就全被謝雲的劍網給攔了下來,並一一砍斷!

  謝雲一聲厲喝:「快!」

  謝藍河咬了咬牙,他左手憑空出現一把弓,梧桐木為身,龍筋為弦,初一現,就有無形的氣波以此弓為中心,往周圍一圈一圈地泛開。

  和安嵐以一個整體世界的架構為開始的香境相反,謝藍河的香境是從一件具體的東西為始,並由此,慢慢形成他自己的世界。

  這兩種方法,沒有強弱之分,只有人,才有強弱之分。

  接著,謝藍河右手慢慢出現一支箭,箭頭反射出幽冷的寒光。

  崔文君大急,忍不住喊道:「安嵐,你快離開這裡,等我殺了他們,再去找你!」

  以兵器為香境,就不會存在是否能瞄準的問題,只要心神穩定,並且對方又明顯心神不穩的情況下,就絕對能命中。

  安嵐沒有回應崔文君,崔文君急得想要回頭看,偏她此刻又不能有一丁點分心,謝雲並沒有那麼容易對付,她只要分神,便就是謝雲的機會。只是她看到謝藍河已將手裡的箭搭上弓,並且拉開弓弦後,她終是忍不住回頭,結果那一瞬,她的肩膀即被謝雲的利劍刺傷!

  不過,她這一眼換來的,除了肩膀的傷,還有意外的驚喜。

  謝藍河面上亦露出驚詫,就在他拉開弓弦的時候,前面竟忽然出現一堵牆,一堵極高極厚極堅實的宮牆!

  而安嵐,此時就站在那宮牆之上,俯視著他們。

  長安城的風將她寬大的袖子高高揚起,長長的烏髮也飛向天空,那張沉靜的臉上,帶著寒意,烏黑的雙眸冷冷看著還安然立在劍網中的謝雲。

  宮牆上跟著出現守城的士兵,個個一身戎裝,手握弓弩,井然有序地排成一排。

  「藍河,出手!」謝雲更是吃驚,但此時他更不能讓安嵐活下去,「香境之威,在於你的心,你的意志,不在表象的聲勢。」

  「囉嗦!」崔文君大怒,拼著受傷的代價,數十上百條荊棘瘋狂地攻擊,終於破開劍網的一個口!兩條手臂粗蔓藤衝了進去,猛地刺向謝雲,只是,那一瞬卻謝雲避開了,於是那蔓藤只來得及纏住他的胳膊!

  興許是母女連心,就在崔文君動手的同時,安嵐旁邊的士兵即拉開守城的弓弩,對準謝雲。崔文君破開劍網的那一瞬,弓弩射了出去,勢如閃電,從那個被崔文君破開的窟窿裡穿了進去。

  時間在那一瞬,似乎變慢了無數倍,烏黑的弓弩帶著死亡的氣息,蘊含著安嵐十數年的憤怒,恐懼,悲痛,不甘,以及一往無前的執念,穿破謝雲精緻的衣袍,穿破他的皮肉,穿透他的胸膛!

  而也就在那一瞬,謝藍河亦鬆開繃緊弓弦的手,手中的箭如流星般,朝安嵐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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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7:23:51 |只看該作者
第434章 決定

  安嵐最初給自己的香境設「門」時,主動對景炎開放了權利,因而,這天底下,只有景炎能自由進出她的香境,並且能在她的香境外面,通過「門」看到香境裡的一切。

  藍靛去找崔文君之前,吹的那段哨子,是刑院用於傳遞消息的方法。

  因而崔文君剛進入香境,景炎也跟著趕到了,但他並未進去,而是站在外面默默看著,看著那片宮牆於混沌中顯現,看著她孑然立於宮牆之上,看著她毫不遲疑地射出弓弩……

  那一瞬,他心有驕傲,有欣慰,有感嘆,還有一絲絲難言的複雜。隨後,他看到謝藍河射出那流星般的一箭,他眉頭微蹙,但依舊沒有進去。

  崔文君因全力對付謝雲,所以,她想阻止已經來不及,抽出去的蔓藤正好從那支箭的翎尾上擦過,她臉色大變,目光緊緊追過去!

  金雀此時也站在宮牆上,她同樣看到那支箭,卻根本沒能反應過來,她甚至還沒有從安嵐射中謝雲的震驚中回過神,就看到了那支飛過來的箭。

  安嵐——

  崔文君張嘴,眼神幾欲瘋狂。

  金雀在最後一瞬終於回過神,伸出手,要跑過去,但哪裡還來得及。

  那支箭對準了安嵐的心臟,同樣地毫不留情,帶著執念,帶著不甘,還帶著一絲毀滅的氣息。

  聽「噗」的一聲響,是箭扎入物體的聲音,那聲音不算大,還有些沉,但顯現出來的力量卻異常強悍,安嵐甚至不得不往後連著後退了好幾步。

  金雀摀住嘴,崔文君聲音停在喉嚨裡,謝藍河依舊抬著臉看著高遠的宮牆,右手有些顫抖。謝雲先是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胸口,再抬起臉看到這一幕時,面上更是震驚。

  在那支箭離她僅有不到兩寸的距離時,安嵐的身前突然出現一個橢圓的重盾,而那支箭,直接扎入銅盾內,鋒利而堅硬的箭頭不甘地前進,卻最終,還是沒能穿破那顆和他有著同樣執著的心。

  金雀眼裡沁出淚,顫抖著雙唇,說不出話來。

  而她們身後,這片高高的宮牆內,林立的殿宇一一顯現,氣象莊嚴。

  謝雲支撐不住,單膝跪下,手握著穿透自己胸口的那支弓弩,想要拔出來。但他只是微微一動,就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謝藍河想要過去,可是崔文君的藤藤蔓蔓牢牢擋住了他,並且,此時崔文君終於放下心,即分出一條手臂粗的荊棘,上面佈滿鋼針一樣的尖刺,猛地朝謝藍河抽過去!

  可就在這會,安嵐的香境突然就散了,受到影響,那即將給予謝藍河致命一擊的荊棘也瞬間消失,宮牆亦跟著消失,劍網和那遮天蔽日的藤藤蔓蔓也全都不見了,天空恢複本來的顏色,雄偉繁華的長安城像是一場夢,他們回到大雁山上的長香殿。

  而香境一散,安嵐突然就倒在地上,金雀一聲驚叫,崔文君再顧不得謝雲死活,趕緊朝安嵐跑過去。只是她才剛動兩步,就發現另一邊,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白廣寒,也正朝安嵐走過去。並且,與此同時,百里翎也出現了,他則是走到謝藍河那邊。

  此時謝雲也倒在地上,謝藍河想要扶起他,又有些不敢碰,慘白著臉跪在謝雲身邊。百里翎蹲下去看了一眼,然後淡淡道:「即便不死,也是廢了。」

  謝藍河有些茫然地看著他,百里翎則站起身,看向安嵐那邊。

  崔文君跑過去後就推開景炎,將安嵐摟到她懷裡,有些慌張地道:「安嵐,安嵐,你怎麼樣了,你可別嚇唬我……」

  景炎站在一旁道:「香境大成,身體的精神會出現短暫虛脫,應當不會有什麼事。」

  正好這會兒安嵐也緩過神,睜開眼,看到崔文君抱著自己,怔了一下,似有些不適應,便道:「我沒事。」

  她說著就掙紮著要自己坐起身,崔文君有些訕訕地鬆開手,嘴裡道:「現在身上覺得如何,可是乏力得緊?」

  安嵐微微點頭,看著崔文君既心疼又著急的眼神,頓了一下,低聲道:「多謝崔先生。」

  「好孩子,謝我做什麼,我哪裡容得別人欺負你!」崔文君說著就將安嵐交給金雀,然後站起身,看向百里翎,面上添了寒霜。

  百里翎卻笑了笑:「崔先生莫動怒,我只是來送他們回去,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其實,此時有崔文君在,謝雲又已經廢了,所以這個時機對景炎來說是再好不過,二比一,百里翎的勝算不大。但景炎卻沒有動手,也沒有阻止百里翎將謝雲和謝藍河帶走,竟就那麼看著他們離開。

  隨後,景炎就要將安嵐抱起,卻被崔文君攔住了:「讓侍從抬轎子過來。」

  景炎微頓,變往旁吩咐下去。

  在等待轎子的時間裡,兩人就站在那,幾乎什麼話都沒有說,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安嵐因精神消耗大,一直有些暈,自然也沒有多說什麼。至於金雀,她簡單的腦子琢磨不了那麼深的事情,只知道現在是安全了,於是就只專心扶著安嵐,並不時想著,回去該如何跟柳璇璣說這些事。

  終於,轎子到了,幾個人將安嵐扶上去後,只是安嵐坐上轎子後,又看了景炎一眼,眼裡帶著擔憂。她雖精神不濟,卻也知道,剛剛那麼好的機會,先生會放過,必定是身體又不好了。

  崔文君沒有錯過安嵐這個眼神,因而忍住沒有提出把安嵐送到她的玉衡殿去休息。只是等轎子往前抬去後,她才看著景炎道:「剛剛你為什麼不動手?你現在已經壓不住涅槃了?所以無法跟他動手!」

  她看得出來,景炎的身體,甚至氣色都有些不大好。

  景炎沒有回答,只是鄭重行了一禮:「今日,多謝崔先生。」

  「你不用謝我,我也不是為你。」崔文君看著他,面上一片冰冷,「你若負了她,我一樣會殺了你。」

  景炎頓了頓,就道:「崔先生無需顧慮這一點。」

  「但你這樣如何護得住她!」崔文君聲音裡帶著惱怒,「百里翎若是去找你,你當如何?」

  「我自有應對的法子。」景炎再次揖手,然後跟上安嵐的轎子。

  崔文君卻站在那沒有動,她慢慢地,將剛剛發生的事情整個想了一遍,然後轉身,往天璣殿走去。

  白廣寒不行了,對付不了百里翎,跟著受罪的定是安嵐。

  她只能,先去殺了百里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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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6
發表於 2015-7-29 17:24:36 |只看該作者
第435章 陷阱

  謝藍河在門外剛等了一刻鐘,百里翎就打開門出來了。

  他蒼白著臉看著百里翎:「先生他——」

  百里翎先打量了他兩眼,才道:「他就算願意這麼生不如死地活,怕是也支撐不了多長時間,你早點讓他解脫吧。」

  百里翎說完這句話後,就要離去,謝藍河有些懵,下意識地就往後退了兩步,攔住百里翎:「求百里先生救救我先生!」

  他此時已分不清究竟是擔心謝雲還是擔心自己,他只知道這個時候,謝雲不能死。他的香境世界還未成,在謝家也還沒有培養起聽命與他的人,長香殿眼下更是處處雲詭波譎,天璣殿若真的沒了謝雲,怕是會成為第二個搖光殿,被人爭搶著分割。而他若真的失了依託,且不論他日後會如何,那首當其衝,怕就是留在謝府的藍七娘。

  百里翎微微抬眉:「在香境內受的傷除非不是致命,否則,出了香境後,那傷的作用只有更加嚴重。他是被刺中心臟,如今還能吊著一口氣,全是因為那丫頭的香境剛剛大成,沒法支撐太久,所以他才得留著一口氣。他傷到的是神,是命的本源,我救不了,這天底下也沒有哪位大夫能救得了。」

  百里翎離開了,謝藍河有些茫然地走入謝雲的寢殿,走到謝雲床邊。此時的謝雲雖是躺在床上,但並未閉眼,他身上也沒有一丁點傷口,甚至連頭髮都沒有亂,身上的衣服也一如往日的乾淨整齊,可是,他身上卻已佈滿死氣。

  謝雲看著他,簡單地說了幾句話。

  「自搖光殿拿到的那些東西,都送給百里翎。」

  「我會儘量活著。」

  「你成為大香師之前,無論什麼恩怨,你都要儘量避開。」

  「若我死了,你可以和百里翎再度合作,但要提防他。」

  「一旦做出了選擇,就不要後悔。」

  ……

  崔文君在去往天璣殿的路上,越想越擔心:百里翎如今也知道安嵐已香境大成,怕是也看出白廣寒已不能出手,所以,百里翎一定會趕在安嵐的精神恢復過來之前,去找他們,搶佔優勢。而剛剛,百里翎之所以沒有出手,應當是顧忌有她在場,只要她不在,百里翎絕對會——

  崔文君目中神色越來越瘋狂,她必須殺了百里翎!

  只是,她卻沒想到,剛走到天璣殿這裡時,就看到安丘站在那殿門外,並且似在等她。

  崔文君走過去,看著他,面上神色愈加陰冷:「你為何在這?」

  安丘也有些意外地看著她,猜測她的來意:「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自他去天樞殿見安嵐那一面後,百里翎就斷了他留在長香殿的所有眼線,並命人時時看著他,等於是將他軟禁在殿內。但今日,百里翎卻傳話,命人領他出來,讓他站在這殿外,卻又不告訴他什麼事。

  崔文君不想跟他多說,只冷冷地問了一句:「百里翎在?」

  安丘搖頭:「我不知,不過,他之前命我出來,應當就是為了等你。」

  崔文君看了他一眼,隨後就要進去,安丘見她神色不對,遂問:「是不是安嵐發生了什麼事?」

  「住口!」崔文君即一聲厲喝,狠狠瞪著他,「你沒有資格提她!」

  安丘更加確定,看著崔文君,平靜地道:「阿君,你若真不想她出事,就該將發生的事情告訴我。你對別的事都冷漠,對心裡關切的人又及容易衝動,如今誰都知道你關心安嵐,很容易被人利用。」

  崔文君不由停下腳步,面上依舊冰冷,只是胸口微微有些起伏。

  即便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即便女兒已經找回來了,但她對這個男人的恨意並沒有因此而減少。很多次,她都很想殺了他,卻又覺得,就這麼殺了,有些太便宜他了。

  安丘再道:「即便是為了安嵐,你也該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崔文君忍不住一聲冷笑:「你居然會在乎她的死活。」

  安丘頓了頓,才道:「興許真的算不上多在乎,但畢竟是我的骨肉,並且她已有可能繼承天樞殿,我便不會看著她出意外。」

  崔文君冷聲道:「果真是像你。」

  就這幾句話的功夫,崔文君心裡果真有些遲疑,於是沉默了一會,便將之前發生的事道了出來。不過她並沒有說自己來找百里翎何事,也沒有說白廣寒當時為什麼沒有對百里翎出手。

  然而,安丘稍一琢磨就猜出了她的來意,即道:「你且先回去,百里翎怕是就等著你過來,定是已給你設了陷阱……」他說到這,頓了頓,隨後臉色微變,「陷阱應當就是……」

  只是這會他話還沒說完,他腳下站著的台階突然變成了透明的鏡片,並且瞬間碎成無數片,嘭地炸開,整個世界都垮了,他也一下飛出去,身上即多了上百道傷口,渾身鮮血淋漓!

  崔文君因看到安丘時抑制不住激動的情緒,再加上同他說話分了神,所以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她只來得及護住自己,但卻還是被拉進了百里翎的香境。然而,當她看到突然間鮮血淋漓,命懸一線的安丘,心神再次不可避免地遭到猛烈一擊。

  她不禁往前兩步:「你——」

  「他……就是在等你過來,陷阱,是我,你看到我,定會情緒不穩,讓他有,可趁之機。」安丘看著崔文君,面上數道傷口皮開肉綻,可他的表情竟還是如剛剛般平靜,只是多了幾分恍悟,「走吧,你若想離開,應當還是可以的,你……若是捨不得我,便會中了他的計。」

  ……

  安嵐才躺下不久,不知為何,忽然就睜開眼,景炎正坐在她身邊,便問:「怎麼了?」

  安嵐目中露出茫然,片刻後才輕輕搖頭:「就是……心裡有些不安。」

  「香境初大成,心裡自然會有不同以往的體會,好好歇幾日,精神便能恢復。」

  「我其實已經覺得好多了。」安嵐看著他,從被子裡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先生如今覺得如何?」

  景炎反握住她的手,卻就在這會,藍靛的聲音傳進來:「先生,崔先生去找百里先生了,似乎已交上手。」

  安嵐一怔,景炎頓了頓,便喚藍靛進來:「怎麼回事?」

  安嵐從床上坐起身:「崔先生,為何這個時候去找百里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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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7
發表於 2015-7-29 17:24:48 |只看該作者
第436章 母愛

  「什麼?!」剛在調香房坐下的丹陽郡主一下子站起身,「嬤嬤沒有弄錯麼?」

  「崔先生一聽說安香師出事了,當即就起身出去了,一句話都沒有交代,也沒讓個殿侍跟著,偏偏老奴當時沒在先生身邊,待知道後命人去找時,那邊的事已經結束了。」言嬤嬤面上難掩焦慮,「老奴又命人暗中打聽,消息傳回來,十有八九是沒錯的,謝雲先生怕是真的不好了,就是不知當時究竟是崔先生出手還是廣寒先生出手,若是崔先生所為,可眼下崔先生卻未回來,反而又去了天璣殿!郡主,老奴實在是當心,崔先生那性子,只要是關係到安香師,就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但是,連著對付兩位大香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丹陽郡主聞言,心裡也隱隱生出些許不安:「天璣殿那邊沒有消息傳回來嗎?」

  言嬤嬤搖頭:「裡面的消息送不出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此等情況,要麼是大香師在裡面起了香境,要麼是出了什麼大事!」

  丹陽郡主沉吟一會,就道:「我去看看。」

  言嬤嬤遂跟上,並命早候在外頭的那十餘名精挑細選出來的殿侍跟著。

  而剛走出玉衡殿,天忽然下起雪來,丹陽郡主抬起臉,看著那如細鹽一樣的雪粒,幾乎在幾個眨眼的時間,就變成了鵝毛大雪,她心頭的不安越來越嚴重,便往旁吩咐:「你們帶我走,不用準備轎子了。」

  玉衡殿離天璣殿有點遠,加上如今下雪,這一路怕是不怎麼好走,因而定是會花比平常更多的時間。香殿的殿侍,特別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這些,個個武藝非凡,若讓他們帶著走,那所需要的時間不到平日的一半。

  只是,香師身份尊貴,更何況她還是郡主,因而殿侍們一時有些遲疑,並看了言嬤嬤一眼。

  言嬤嬤此時已是心急如焚,郡主能主動提出這個要求,自然是再好不過,遂點頭。

  ……

  兩邊的景色化成了虛影,風雪刮在臉上,似刀割一般的痛。

  離天璣殿越近,丹陽郡主就越是覺得心裡的不安在一點一點地加重,最後甚至有些恐慌起來。

  終於,在臉上的感覺幾乎趨於麻木的時候,殿侍帶著她停在天璣殿的大門前。

  丹陽郡主雙腿剛一著地,就感覺剛剛心頭那等恐慌的感覺忽的又湧上來,令她渾身都跟著一顫。

  天璣殿的大門此時是緊閉著,就連旁邊的側門也關得嚴嚴實實的,在她的示意下,玉衡殿的殿侍先跑上去拍門。只是沒一直沒有人應聲,更沒有人出來開門,丹陽郡主快步走上去,抬手覆在門上,卻馬上退開,臉色大變。

  「去天樞殿找白廣寒大香師過來!」丹陽郡主說出這句話時,聲音是僵硬的,「快!」

  兩名殿侍領命離開後,言嬤嬤即走過來,緊緊握住丹陽郡主的手:「裡面,出事了?」

  丹陽郡主艱難地點頭,言嬤嬤更加急切:「是出的什麼事?」

  丹陽郡主輕輕搖頭:「應當是百里大香師的香境,非常強烈,可我……似乎感覺不到姑姑的香境。」

  她的香境世界還未大成,破不開大香師的香境,也無法窺視,只是隱約感知。

  如果他們真的在裡面交手,會出現這種情況,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其中一位被對方完全壓制,二是,勝負已經定。

  這個道理,言嬤嬤也清楚,因而聞言,不禁鬆開丹陽郡主的手。只是片刻後,言嬤嬤遂拉著丹陽郡主往後退,同時低聲道:「郡主,您需馬上回玉衡殿!」

  丹陽郡主一怔,但隨後就明白過來:「嬤嬤是擔心百里大香師要對我不利?」

  言嬤嬤點頭,面上露出懊悔:「是老奴糊塗了,出了這等事,最不該的是讓郡主親自過來,萬一真是……」

  丹陽郡主神色凝重,只是跟著,她忽然猛地轉頭看向天璣殿的大門。

  百里先生的香境消失了!

  一縷熟悉的殘香飄過來,她怔然轉頭,竟看到崔文君就躺在天璣殿大門的台階下,並且她旁邊還躺著一個男人,百里翎則站在更遠的地方,面對這這邊。

  從始至終,這香境就發生在殿門外,而非殿內。

  鵝毛大的雪花簌簌地往下落,眨眼間,就白了一地。丹陽郡主看著躺在台階下的那個身影,只覺得頭皮發麻,好一會後,才趕緊衝下台階,跪在崔文君身邊,顫著手拂去她臉上的雪花,又拿手指戰戰兢兢地試了試她的鼻息:「姑姑,姑姑你怎麼樣了?!」

  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但呼吸已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身上的死氣濃郁得連大雪都蓋不住。丹陽郡主如今已一隻腳邁入那個大香師的門檻,所以她心裡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然而,她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安嵐……」崔文君慢慢睜開眼,嘴裡念出的,卻還是自己女兒的名字。她低估了百里翎,拼著最後一口氣衝出來,只希望,能再看一眼她的孩子。

  她還沒來得及真正為她的女兒做點什麼,就要走了,她才剛剛找回她,卻就要丟下她了。

  這裡這麼寒冷,她的孩子還那麼小,能住得慣嗎?

  這裡這麼危險,白廣寒能護得住她嗎?

  她不在以後,她的安嵐要是受了委屈,該找誰去?

  丹陽郡主緊緊握住崔文君的右手,哽嚥著聲道:「已經派人去告訴她了,安嵐馬上就過來,她馬上就過來,姑姑你要堅持住。」

  言嬤嬤同丹陽郡主跪在一起,老淚縱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崔文君努力睜著眼,但眼皮卻越來越沉,呼吸越來越慢。

  生命一點一點地流逝,無力回天。

  丹陽郡主終於忍不住哭出聲:「安嵐馬上就過來了,姑姑你堅持住,求求你別閉上眼,不要閉上眼。」

  興許是第一次聽到丹陽郡主哭,並且哭得這麼悲切,將往日的矜持和束縛全都丟開,崔文君眼珠子微微轉動了一下,慢慢落到丹陽郡主身上:「你——」

  丹陽郡主即死死咬住唇,忍住哭聲。

  「是個好孩子,玉衡殿,就交給你了。」崔文君說著,慢慢看向言嬤嬤,費力地張口,聲音越來越低,「幫她。」

  言嬤嬤不停地點頭:「是,先生,老奴知道老奴知道。」

  丹陽郡主怔了怔,她沒想到,此時此刻,姑姑會為她交代這麼一句話,會將玉衡殿親口託付給她,而不是安嵐。

  呼嘯的北風肆無忌憚地捲起大雪,又鋪天蓋地地傾灑下來,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崔文君微微偏過臉,眼珠子再次轉動,死死盯著躺在她旁邊的安丘。

  安丘似乎比她好一些,雖也不能起來,但至少能輕易轉過臉。

  崔文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安丘,片刻後,微微張口。

  她一生驕傲,這輩子,從未對任何人開口說過一個求字。

  卻臨終前,對她最愛又最恨的男人道出了這兩個字:「求你。」

  安丘慢慢伸出手,就著冰冷的雪花,握住她已然僵硬的手,輕輕道了一個字:「好。」

  崔文君靜靜看了他一會,慢慢,慢慢閉上眼,帶著不捨,和不甘,以及不悔。

  丹陽郡主再壓抑不住哭聲。

  安嵐趕過來的時候,就是先聽到丹陽郡主的哭聲,然後,才看到靜靜躺在雪地上的崔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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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8
發表於 2015-7-29 17:25:00 |只看該作者
第437章 遺願

  百里翎微微蹙眉,右手覆在左肩上,輕輕咳嗽了一聲。

  沒有出乎他的意料,在香境內,崔文君還是忍不住出手救下安丘。當時她如果選擇馬上就退走,他不會追出去。即便崔文君不選擇退避,但是不去管安丘,用全力跟他對戰,那他真得費不少力氣……而最終結果,即便他勝了,崔文君也會讓他受更重的傷。

  但是,她終是無法做到,眼睜睜看著那個男人死在她面前,所以她死了。

  只是令百里翎有些意外的是,崔文君即便救下安丘,卻也沒有以此挾恩。

  然安丘明白,崔文君最後一字不提救命之恩,反而還開口求他,意思很明白。她當時救他,是她的選擇,不是因為他是安嵐的父親,僅僅是因為她想救,所以救他之前沒想過要他回報什麼,救他之後,自然也不會以此要挾。

  這個女人,活著的時候順從本心,黑是黑,白是白,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死的時候,也一樣不改本意。

  安丘緊緊握著那隻冰冷僵硬的手,躺在雪地裡,仰著臉看著天上不停飄下來的雪花,眼神有些空茫。

  百里翎從崔文君那收回目光,看了丹陽郡主和安丘一眼,然後再轉嚮往這邊走過來的景炎。

  安丘還活著,對他來說是個極不穩定的因素,至於丹陽郡主,那更是不能留。而剛剛他有很多機會,可以直接殺了安丘和丹陽郡主,但他並沒有那麼做。不那麼做的原因,不是因為忽然心軟了,而是他知道。景炎快過來了。

  百里翎直覺今日應當會是他和景炎真正的一戰,也很可能會是最後一戰,剛剛他已消耗了不少精力,並且在那場香境內崔文君也傷了他。所以在景炎過來之前,他不會再浪費一丁點力氣。

  接下來如果能順利殺了景炎,那麼眼前這幾個人的死活對他來說,自然不在話下。

  因此。他不著急。他很是珍惜那一小段時間,讓自己儘量休息。

  ……

  安嵐從百里翎旁邊走過去,百里翎沒有攔她。甚至沒有看她一眼,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景炎身上,並且,隨著景炎越走越近。他的唇角也隨之慢慢往上揚,妖魅的面容剎時間瀲灩生光。

  安嵐怔怔走到崔文君跟前。面上似帶著疑惑,又似帶著恐懼以及不敢相信。

  丹陽郡主抬起臉,雙目已腫:「姑姑她一直在等你。」

  安嵐眨了一下眼睛,眼淚毫無徵兆地從眼眶裡滾了出來。她跪坐下去,依舊無法相信眼前的這一幕:「她怎麼——」

  「姑姑是為了你,所以才要殺百里翎!」

  她知道。可是,可是……怎麼能就這麼死了。怎麼會死!

  安嵐不敢相信,明明是很強大的人,連先生都給過一句評價,崔文君正是因為執著,從來一心一意,所以她的實力更加讓人不敢輕視。

  這樣的人,怎麼會死!

  安嵐有些茫然的坐在那,看著崔文君似睡過去般的臉,腦子暫時的茫白後,往昔的記憶一下子湧出來。崔文君初始對她那不同尋常的關注,每次看她的眼神都複雜得讓她混亂。後來……後來,她的身份揭曉後,崔文君對她的態度突然間就明確起來。那樣的溫柔小心,那樣滿滿的疼愛,這樣的「愛」來得實在太快,她沒有任何準備,以前也從不曾幻想過,所以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應對,因而就下意識地裝作無視。

  可崔文君卻完全不在乎她的態度,真的丁點都不介意,無論她有任何需要,崔文君都無條件答應。

  她以前無法真正去體會那份「愛」,這一刻,這一瞬,一下子明白了!

  似有什麼猛地穿透她的心,讓她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以往,崔文君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看她的每一個眼神,所代表的含義。

  可是,怎麼可以就——

  安嵐僵硬地跪坐在那,像是忽然間呆傻了般,那樣玲瓏剔透的一個人,此時此刻,竟不知該怎麼面對此情此景。

  風雪突然間大了,細細密密往下落的雪花幾乎遮住的人的視線,不遠處,景炎和百里翎的身影已然看不見。風裡蘊含著莫名的力量,他們已經交上手了。

  「安嵐。」安丘這會兒忽然開口。

  安嵐本是要轉頭的,聽到安丘的聲音後,目光就落到安丘身上。

  她已邁入大香師境,所以,即便安丘身上沒有任何傷口,她卻能看得出來,他受了傷,並且傷得不輕。

  她又將目光移到他握住崔文君的那支手上,片刻後,她才有些僵硬地開口:「她……救了你?!」

  「是。」安丘看著安嵐道,「阿君她,對你只有一個希望,就是,要你好好活下去,無論你想要什麼,都先要保證自己能活下去,才能得到。」

  安嵐看著他,臉已凍得有些僵硬。

  「任何事情,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安丘定定地看著安嵐,平靜的眼神裡似帶著一股莫名的力量,「阿君知道你想要什麼,知道你害怕什麼,所以,她傾其所有地為你剷平這條路。」

  安嵐又眨了眨眼,眼淚再次滾落,卻馬上被風吹乾,面上即添了一層寒意。

  風略小了些,但眾人卻反覺得空氣中那莫名的壓迫感越來越重,一種看不見的力量瀰漫在風雪裡,將他們團團包圍。

  丹陽郡主臉色微變,她雖依舊無法窺視,但卻知道,這是廣寒先生和百里翎的原因,而她不知道最終誰能贏。如果廣寒先生輸了的話,他們,這裡的這些人,怕是全都得死!

  安嵐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她要去幫先生,過去之前,她正正經經地跪好,默默給崔文君磕了三個頭。

  只是,就在她要站起來的時候,安丘又叫住她,低聲道:「阿君傷了百里翎的左肩,傷口在後面。百里翎的鏡世界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千面,他可以幻化出千萬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只有一個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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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9
發表於 2015-7-29 17:25:12 |只看該作者
第438章 真心?

  安嵐轉過身的時候,風雪驟然變大,並且那風向正好是對著她,她一時間幾乎睜不開眼,甚至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她遂側過身拿袖子擋著臉,等這陣狂風過去,才轉過去,看著這一片茫茫雪域。

  先生讓她進來了,卻沒有現身,也不見百里翎的身影。

  安嵐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往前走了兩步又站住,然後垂下眼,慢慢閉上眼睛,默默感知這個世界。

  這裡的一切都是由心而生,只要先生不排拒她,她想知道的事,只需用心去追尋即可。本以為需要很長時間,不想還不等她真正靜下心,就發現北面似乎有異樣。

  安嵐頓時睜開眼,眯著眼往前看了看,依舊什麼也看不到,滿眼都是風雪,但是,剛剛那等感覺越來越明顯,甚至,有種在召喚她的感覺。

  真冷!

  安嵐快步奔跑起來,雪花落在她的臉上,鑽進她的衣襟內,她初始還會打哆嗦,後來只覺得那雪花的冷能讓她更加清醒,並且,她的腳步越來越輕盈,衣帶裙襬借風而起。

  鵝毛般的大雪漸漸歇了,風也跟著停了,她看到了一座城,灰白的色調,孤孤單單地立在這片茫茫雪域中。

  安嵐有些意外,不由停下,而就在這回,那城門前忽然出現一個修長的身影,正是景炎,只是他面上帶著一絲急切。

  安嵐心中一喜,忙抬步朝他跑過去,然而她剛跑兩步,景炎即喊了一聲:「小心。」

  與此同時安嵐亦感覺到危險,立即收住腳步身子亦跟著往旁側了一下,她遂聽到破風的聲音從自己面前滑過,並伴隨這一抹反光。

  鏡片!

  她心頭一驚,剛剛,若是差一點,那鏡片就從她脖子上劃過去了!

  「好個靈巧的動作。」風裡傳來百里翎含笑的聲音,那聲音宛若順滑柔軟的絲綢,從耳邊輕輕撫過,聽著溫柔,卻令人心裡生寒。

  安嵐轉頭,便看到她右手邊不遠處站著一個模糊的身影,那張妖魅的臉在細細的雪花中若隱若現。而就在那一瞬,安嵐忽然感到危險,她的瞳孔猛地一縮,漆黑的眸子映出那朝她飛過來的,細細密密的雪花,不,那些不是雪花,而是無數細小的鏡片!

  比起百里翎,安嵐的應戰經驗實在淺薄,並且這又不是在她的香境內,因而這一瞬,她無法對此做出反應。並且她的香境世界才剛剛大成,精神並未完全恢復,再又加上崔文君的死,使得她的心神接連遭受衝擊,所以此時此刻,她竟只能僵硬地站著,眼睜睜地看著無數細小的鏡片飛向自己。

  狂風平地而起,呼嘯地席捲而來,雪花剎那飛揚,鋪天蓋地。

  凌厲的暴風中,有幽幽寒香撲鼻,當被他抓住胳膊的時候,安嵐才回過神。

  她被他帶入孤寂又單調的城內,城門關上,擋住外面的風刀雪劍。

  「先生?」安嵐有些發怔地看著那緊閉的城門,目中有不解,這裡是先生的香境世界,外面那片雪域應當是屬于先生,卻為何,反要避開?

  「百里翎的鏡世界有融入他人香境的特性。」景炎放開她,淡淡道,「你們先在這裡休息。」

  「你們?」安嵐詫異,還有別的人在這香境內!

  景炎領著她穿過孤寂的長街,走進一處住宅,來帶一間廂房前,推開門,帶著她走了進去。

  安嵐看到盤腿坐在床上那人後,大吃一驚:「淨塵先生!」

  淨塵睜開眼看了安嵐一眼,然後雙手合十:「阿尼陀佛,是小僧太大意,拖累了景公子。」

  他說完,就又閉上眼睛。

  「這是……」安嵐看向景炎,不由放低聲音,「淨塵先生,受傷了?」

  景炎點了點頭,就將她帶出去:「這裡算是比較安全,淨塵傷得不輕,我需時時看著他。今日你香境才算大成,精神應當也不好,你也在這裡好好休息。」

  安嵐面上依舊帶著不解:「淨塵先生不是已經下山去了嗎?怎麼會……」

  景炎道:「我若不讓他離開,百里翎怎麼會放心。」

  安嵐詫異,隨即恍悟:「所以淨塵先生是假意離開的!」

  景炎點頭,安嵐怔了怔,片刻後,遲疑著問:「那怎麼會受傷?」

  淨塵先生再加上先生,兩人一起對付百里翎,淨塵先生居然還受傷了,更使得先生不得不自困在此。

  景炎淡淡道:「真正的戰場,是不會有絕對優勢,只要有一丁點大意,就有可能直接喪命。」他說著,就給她指了個房間,接著道,「去吧,你也好好養神,香境世界初成,至少要休息一日一夜才能恢復精神。」

  見他說得認真,面上表情亦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沉重,安嵐只得聽話地點頭,轉身走到他說的那間那,站到門口時,她又轉頭往這看了一眼。景炎還站在那看著她,安嵐微微安心,只是這會兒她忽然注意景炎給她指的這間房似乎有些遠,其實淨塵先生所在那間房的隔壁還有一件廂房。

  不過,遲疑了一下,安嵐還是忍住,沒有提出要換房間。

  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

  這一進去,一直到天黑,景炎和淨塵依舊沒有什麼動靜。

  安嵐不敢貿然前去打擾,猶豫了幾次,還是又再次躺下。

  而這一次,她躺下沒多久,竟忽然聽到那邊景炎和淨塵的談話,一開始還有些模糊,但過了一會,那交談聲就慢慢清晰起來。

  安嵐詫異,隨後想起先生曾對她說過,只要邁入大香師境界,對香境的感知力,便會較之以往提升十倍不止。不過,這需要精神完全恢復後,這樣的敏銳感才能顯現。

  她的恢復,比以為的要快……

  安嵐剛一坐起身,突然就聽到淨塵跟景炎說到她,她的動作不由一頓。

  「小僧還擔心公子連著給安嵐設計的那些打擊,會讓她受不住從而崩潰,想不到,她竟真如公子所願,順利邁入大香師境。」

  「也是有些出乎我意料,她的天賦實在難得。」

  「安嵐姑娘的心性當真是堅韌,如今她在公子的調教下香境世界大成,應當是足夠成為公子的替身。」淨塵說著又唸了一聲佛號,才又接著道,「只盼她不要知道這些事情的真相,不然又是一場心傷。」

  景炎淡淡道:「安婆婆的死是百里翎所為,我只是未去提醒,不算騙她。」

  「怎麼說都是見死不救,安婆婆對安嵐姑娘來說,算是至親之人,安嵐姑娘若知道了難保不怨公子你。」淨塵說著就輕輕嘆了口氣,「還有崔先生,公子是故意讓崔先生誤以為公子您已無法出手,所以崔先生為了安嵐姑娘,不得不去殺了百里翎,卻因此走上了死路。只是這也罷了,卻為何公子還故意拖慢腳程,讓安嵐姑娘連崔先生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景炎開口,輕柔的聲音此時聽起來極為冷漠:「唯有一點一點毀去她內心的依靠,她才會完完全全聽我的,要讓她承接涅槃,她心裡不能有一絲猶豫,心裡也不能有一丁點除了我之外的掛念。」

  淨塵問:「公子就不會有一點不捨?」

  景炎反問:「只要最後能贏,你見有哪位棋手會捨不得手裡的棋子?」

  淨塵一嘆:「阿彌陀佛,如此說來,公子對安嵐姑娘的情意,也都是裝出來的?」

  景炎沉默了一會,才道:「自然都是假的,既然注定要取她性命,自是不可能會對她動情。」

  ……

  安嵐全身僵硬,一會後,那邊安靜下去,也不知是他們不說了,還是她的聽不到了。她怔怔坐在床上,將那些話,前前後後,反反覆覆地回想,一遍又一遍。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長時間,長夜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外面再次起了動靜。她下意識地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脖子,然後慢慢下床,走到門邊,慢慢打開房門。

  風嗚嗚地刮過,雪猛地捲了進來,房間消失了,宅子也消失了,就連這整座城也不見了。只有景炎站在她不遠處,他看到她後,瞬間移到她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百里翎在這,小心。」

  安嵐手臂僵了僵,看著他,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景炎正要說什麼,卻就在這會,旁邊忽有寒光一現,景炎即將她推到自己後背,空氣裡響起金屬碰撞之聲,聲音不大,但不絕於耳,聽得久了,令人有種抑制不住的煩躁感。

  百里翎的笑聲傳來:「你這樣分神去護著她,可就奈何不了我,這麼打一點意思都沒有。何不放開她,與我痛痛快快打上一場。而且那丫頭如今也算是大香師了,你還這麼護著,景炎公子啊景炎公子,你究竟是真的擔心她,還是……只是為了你自己?」

  景炎回應百里翎的,是捲著狂風飛過去的雪女。

  安嵐站在景炎身後,看著他完全不設防的後背,此時,只要她一隻弓弩在手,就能輕易射穿他的心臟。

  這個念頭一起,垂下眼,她手中便出現一把烏黑的弓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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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7:25:23 |只看該作者
第439章 真的

  呼嘯的寒風裡出現越來越多雪女,那一道道若隱若現的身影捲著狂暴的氣息,劃出無數殘影,朝百里翎疾飛而去。景炎的烏髮在這風雪裡飛揚,寬大的衣袍獵獵作響,伴著狂風,聽在耳朵裡,竟像是金戈鐵馬的聲音!

  每一片雪花裡都蘊含著滿滿的殺意,大地似都跟著震動,前方,百里翎往前踏了一步,空間隱約有些扭曲,他周身似籠罩著一層看不見的屏障,那屏障總是在被風雪擊碎的瞬間,又有新的出現,而被擊碎的屏障則順勢化成無數利刃,寒光全數對準景炎……

  除去景炎身後這一小片空間,這整片雪域都已佈滿殺機,安嵐若是現在踏出去,怕是真的會被風雪撕成碎片,而密集的雪花也擋住了她的視線,眼睛所見之處,也就僅僅眼前這不足三尺的距離。

  她抬起眼,看著他寬厚的肩膀,看著不時從她臉上拂過的長發,看著他筆挺的腰背,再又垂下眼,看著自己手裡的弓弩。她沒有用過這種東西,但這不是問題,只要她想,這支利箭馬上就能射出去。

  片刻後,她抬起手,弓弩上的箭已上弦。

  這片雪域屬於景炎,即便他此時是背對著她,並且正全力跟百里翎對戰,但他一直就護著她,所以她的動靜,他一清二楚。

  百里翎又往前踏了一步,他周圍的風雪幾乎形成一股龍捲風,此時若有人能看得見他,必會發覺,此時他整張臉看起來無比妖異,目中的神色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興奮。

  景炎這個時候卻忽然轉過身,寬大的袖袍灌滿了風,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日更加高。他就那樣淡然地站在這片茫茫雪域中,白衣烏髮,眉眼清寒,暴風雪在他身邊肆虐,卻不傷他分毫,當真像是從遠古走來的神祇。

  他轉過身,她正好抬起手,於是,弓弩恰好就對準了他的心臟。

  弓弩上的利箭毫不留情地射了出去。

  景炎微微沉下眉,安嵐眼神堅毅。

  那一瞬,時間似忽然變慢了無數倍,落在弓弩上的雪花嘭地散開,纖弱的手指按住機關,繃緊的弓弦無聲地彈開,烏黑的利箭離弦而去,漆黑的,不帶一丁點反光的箭頭,宛若來自深淵,帶著死亡的氣息,穿過風,破開雪,似如破竹,準確無誤地來到景炎胸前。

  景炎卻看向安嵐,兩人目光相遇的那一瞬,那已經來到他胸前的利箭突然間消失了,下一瞬,竟又在景炎後背出現,並且是在對準他心臟的那個地方。就好似這支利箭真的從他胸口穿過,然後不做絲毫停頓,速度也未減慢一份,甚至越來越快,快得連殘影都看不到,只聽到空氣裡傳來一陣輕微的龍吟聲。

  百里翎的屏障被風雪擊碎的那一瞬,這支利箭直接穿進去,噗的射進他的胸膛。

  百里翎一怔,眼裡驚出一片意外,只是隨後他就笑了,並且伴著他的笑聲,他整個人突然間消失了!

  景炎微微蹙眉,他確定那支箭是射中了百里翎,但他亦清楚百里翎並未死,甚至未有受傷。

  「小丫頭,你原來一直就是在裝嗎?」百里翎的聲音從風雪中傳過來,跟著他的身影重新出現在之前那個位置,他聲音裡帶著幾分好奇,「只是你究竟是怎麼識破的?這一箭,你是跟他商量好的?」

  「不是。」安嵐頓了頓,還是回答了他最後一個問題。

  這種情況下她根本沒有時間跟先生商量,只是她卻沒想百里翎會這般謹慎,剛剛那個身影竟不是他的真身。

  「不是?」百里翎更是詫異,「那當真是識破我了,你這支弓弩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我,為什麼?到底是哪裡不像?」

  景炎微微蹙眉,他猜的沒錯,安嵐進來香境後,百里翎纏住他,令他無法分神去找安嵐的那段時間,果真是發生了一些事。他對百里翎的香境所知不多,因而並不知道百里翎的鏡世界還有千面之名。

  昨晚,百里翎趁景炎讓安嵐進來的時候,一邊纏住景炎,一邊分出一點神去找安嵐。鏡世界的千面,不僅能幻化出他的虛身,一樣能幻化出別人的樣子,並且,這在外貌上不會有一丁點破綻,因為那就是鏡子根據真人映射出來的。而且百里翎很瞭解景炎,所以,寥寥幾句的交談,也不可能會出現什麼破綻。

  但是,安嵐為什麼會識破?

  「很像,光從外貌,甚至是動作上,我確實分辨不出來。」安嵐慢慢開口,「只是你話太多了。」

  「話多?」百里翎微微挑眉,「我記得,並未跟你說過幾句話。」

  安嵐道:「不,是最後。」

  「最後?」百里翎目中微微詫異,隨後唇邊露出一抹笑,「難道你不信那些話?」

  安嵐道:「與相不相信無關。」

  「哦,那是什麼?」

  「你是故意讓我聽到那些對話。」

  「太明顯了嗎?」

  「若真是先生,不會在那個時候,說那些事。」安嵐面色平靜,她說話的同時,手裡的弓弩又出現一支箭,「更不可能會在我在的情況下說,即便覺得我不會聽得到。」

  「呵呵呵……還真是。」百里翎笑了,但此時他的聲音裡卻帶上一絲興味,「這麼說,那些話,你也並非不信。」

  安嵐沒有再回答他這個問題,百里翎便看向景炎:「你猜我都對她說了什麼。」

  他說著也不等景炎開口,風雪中忽然出現一張巨大的鏡片,裡面映出淨塵和景炎交談的身影,赫然就是安嵐昨晚聽到的那一幕,就連那些對話,也重複得一字不差。

  百里翎又道:「景炎亦是師出白夜,所以白純會的,他也會。安婆婆當初中毒,他就能配出解藥……小安嵐,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讓那個老太婆活下去,只不過有人為他代勞了,還有,崔文君也一樣。」

  雪域的天空忽然出現一抹猩紅,燃燒的雲層慢慢顯現,涅槃的氣息開始顯露。

  百里翎大笑:「小安嵐,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直接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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