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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水游]大香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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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1:14:52 |只看該作者
第390章 惶惶

  玉衡殿離九重塔有段距離,加上又是夜裡,雖今晚星月爭輝,殿內殿外亦是燈火輝煌,但到底不比白天,故金雀即便是一路小跑,速度還是比不上專門訓練過的人。她還未走到九重塔時,崔文君就已經收到安婆婆已嚥氣的消息,而那個時候,安嵐等人才剛剛走出二樓的鐵籠,百里翎已經同白廣寒交上手。崔文君正打算對安丘出手,新仇舊恨一起清算,卻突聞這個消息,不禁怔了一怔,遂看向言嬤嬤。

  言嬤嬤亦是一驚,隨即搖頭:「先生,不是老奴!」

  金雀和安婆婆在屋裡說的話,悄悄守在外面的人並未聽到多少,並且他們亦不清楚這其中藏了多少玄機,所以,傳消息的人只是將玉衡殿出了內奸,安婆婆是因被人強灌了藥才斃命的事道出來,對於金雀去看安婆婆的事,雖也提了,言語上卻沒多重視。

  藍靛和易殿侍亦差不多是同時收到消息,藍靛往白廣寒那看了一眼,再將目光投向樓梯那,然後心裡輕輕一嘆。

  究竟是誰,崔文君的目光從方文建,謝雲,百里翎,白廣寒,淨塵等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又落到安丘臉上。

  安丘被拉入崔文君香境的那一瞬,方文建及時將他拉出來,同時擋住崔文君,冷眉冷眼地道:「安丘先生是我的客人,還請崔先生客氣些。」

  「難怪不當縮頭烏龜了,原來真是找了靠山。」崔文君冷笑,看著方文建的眼中帶著嘲諷,「你們之間的恩怨我不管,也不想參與。但這個人,我今晚必須帶走。」

  方文建看了看遠處的清耀夫人,然後道:「崔先生,我再三禮讓,絕不是因為怕你!」他說著,就又看了看旁邊的謝雲,但此時謝雲卻同淨塵交上手。暫時沒閒功夫。卻這會。安丘施施然地走過來,看著他們淡淡一笑:「別這麼箭撥弩張,又不是什麼大事。」

  方文建瞥了他一眼。而安丘說完後,卻轉頭往門外看了看,似在等誰一般。

  崔文君不由也轉頭往門口那看了一眼,隨後眉頭微皺。她已經聽到金雀的聲音裡,下面的侍從攔著不讓她上來。金雀一邊著急地解釋,一邊追著問安嵐的情況,倒讓那攔著她的侍從不知說什麼好。

  柳璇璣笑了,對旁邊吩咐了一句。隨後他們就瞧著金雀捧著個花瓶跟在柳璇璣的侍香人後面小跑上來。

  崔文君的臉色微變,眼睛緊緊盯著金雀花瓶裡那支紫色茶花,甚是顧不上安丘。

  金雀先是跑到柳璇璣面前賣乖了兩句。再有些急切地問安嵐的情況。

  柳璇璣微微眯著眼打量她:「她一會就下來了,倒是你。手裡巴巴舉著這朵花,難不成是送給我的?」

  「不是,這是婆婆托我的。」金雀訕笑了笑,轉頭往崔文君那看了一眼,才又小心翼翼道,「先生我先失陪一下。」

  柳璇璣沒攔她,金雀遂轉身快步走到崔文君身邊,行了一禮,便將手裡的花瓶遞過去,如實將安婆婆交代她的話道了出來。崔文君果真沒有接,甚至不說一句話,只是看著那朵花,面上神色莫測。

  金雀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倒是旁邊的言嬤嬤先回過神,遂問她這朵花怎麼來的,金雀這才將得此花的過程一五一十地道了出來。

  崔文君臉色微白,然後轉頭,看向安丘。

  安丘淡淡道:「解藥是有兩粒,另外那粒我給了她。」

  看著他竟還是這般假模假樣,言嬤嬤此刻真恨不能將此人那張撕碎了,可此時崔文君反而是意外的冷靜,她平靜地問了一句:「安婆婆,真的死了?」

  金雀突聞此言有些發懵,安丘搖頭,一臉坦然:「我未安排此事。」

  崔文君閉了閉眼,強行壓住胸口翻騰的氣血,周圍的氣壓似在那一刻驟然下降,旁邊的侍女心頭猛地一個哆嗦,而就在崔文君睜開眼的那一瞬,外面,天上,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那聲音絕稱不上震耳欲聾,但卻帶著一種極深的恐懼,憤怒,不甘和絕望。

  接著他們聽到破空的聲音和物體墜落的聲音,以及,外面的驚慌聲。

  方文建首先聽出那是方玉輝的聲音,臉色頓時一變,立即丟下安丘衝了出去,隨後賓客們也回過神,方家的人亦跟在方文建後面跑出去,侍從們頓時亂作一團。

  唯有白廣寒和百里翎如舊,他們之間的香境廝殺,此時已無人能插手。

  金雀下意識跟著出去,卻只看到九重塔外面不遠處有塊地方,嚴嚴實實地圍著一圈人,驚呼聲喊叫聲攪成一鍋粥。好一會後她才聽說,竟是方玉輝從九重塔上面摔了下來,還有一隻體型龐大的黑豹,慘不忍睹。

  「那安嵐!安嵐呢?」金雀頓時慌了神,被旁邊的人撞了一下,花瓶即從手中脫落,發出一聲脆響,她也顧不上許多,慌忙拽著一人詢問。

  「她,應當還在上面。」那人頓了頓,才回了她一句。

  金雀這才發現此時她拉住的人竟是崔文君大香師,她訥訥地鬆手,道了謝,然後轉身往回跑,衝進九重塔內。而就在她重新登上二樓時,正好瞧見安嵐和丹陽郡主扶著謝藍河,慢慢走下來。還留在二層的謝雲微微皺了皺眉,同謝家交好的幾位客人亦都面露驚色,清風朗月一樣的少年,身上卻帶著大片的血跡,衣袍也破了,瞧著及是狼狽,甚至讓人覺得心疼。

  而此刻,謝藍河心裡卻是很慶幸,幸好今晚他娘沒有過來。

  謝藍河受傷了,但不算嚴重,大腿上被獵豹撓了一爪,也未傷及脛骨。他是最先登上第九層的,也是最先拿到香師玉牌,隨後方玉輝就上來了。當時方玉輝本是要將剩下那兩塊香師玉牌也都收走,被謝藍河阻止了,隨即兩人交上手。而謝藍河為了引那隻獵豹離開第九層,又要對付方玉輝,才不慎被傷了胳膊……

  下到最後一層樓梯時,安嵐鬆開謝藍河,看向白廣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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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1:15:49 |只看該作者
卷五 結局

第391章 鏡子

  她往前跨了一步,那一步,得了他的允許,於是直接跨進了他的世界。

  天空是暗紅色的,卻看不到太陽,只見流雲似火,整個天空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甚至能看得到有無數火舌在那漩渦裡跳動,如此不可思議的景象,除了震驚,再無別的詞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她是第一次在先生的香境裡看到這樣的情景,或者說,這才是景炎公子真正的香境。

  腳下踏著的還是皚皚白雪,遠處連綿的雪山亦是如舊,可是,天空卻變了。

  時有熱浪襲來,卻下一瞬又被雪氣給洗去。

  這就是,先生的真實情況嗎?

  只是先生呢?

  她正要找,卻不及轉頭,就看到有寬大的袖袍從眼前飄過,袖袍上精緻的暗紋在雪色和天空的映襯下,折射出淺淡的金光。

  「拿到香師玉牌了。」白廣寒的身影在風雪中出現,逐漸清晰,站在她面前,看著她,目中含著難得的笑意,如三月春光,淺淡而溫柔。

  安嵐點頭,將懷裡的玉牌拿出來,目中隱約帶著幾分激動。

  白廣寒接過,微微俯身,親手幫她系在腰上。他的頭髮垂下,碰她的臉,溫熱的呼吸亦拂在她面上。安嵐小心抬起眼,目光在他微垂的眉眼,高挺的鼻樑,緊抿的雙唇上來回看著。他系好後,又替她輕輕整了整腰封,兩手丈量了一下她纖細的腰肢,然後抬起眼,卻沒有直起身,依舊彎著腰,看著她。幾乎與她平視。

  那一刻,安嵐似忘了一切,就那麼與他相互看著。

  也不知過了多會,白廣寒站才直起身,兩手捧起她的臉,輕聲道:「別難過……」

  安嵐還弄不清這話是什麼意思,旁邊就穿來一聲肆意的笑:「真是討厭啊。將我家小丫頭搶走了。還故意在我面前這般秀恩愛!這樣,我可要搶回來了!」

  伴隨著那聲音一起傳過來的,是一絲銳利的寒意。白廣寒順勢抱住安嵐,轉身,安嵐即覺得有什麼從自己身後劃了過去,速度極快。如似利刃!

  她心裡一驚,那感覺。及其微妙,卻又無處不在,簡直難以形容。

  「先生!」她覆在白廣寒懷裡,遂感覺到他的體溫比正常時候高了許多。頓時抓緊他的衣服,聲音裡透著一絲緊張。

  「沒事。」白廣寒語氣淡淡,說話的時候。身體不停的更換位置,速度亦是及快。像是在躲避什麼,安嵐幾乎睜不開眼。不過因有他牢牢護住,不至於吃不消,故眼角的餘光能看到他們每次離開的那個位置,都會出現一層透明的東西,像似通透度極高邊緣及鋒利的鏡子。並且,每一塊鏡子都在先生帶著她避開後,瞬間碎成無數片,有一部分碎片漂浮起,然後被天空的漩渦給吸了進去,另一部分碎片則又變成更多的,巨大的鏡子,再交織出一道道刀刃,追在他們身後……

  「真是讓人無比討厭!」百里翎的聲音又響起,聲音裡依舊含著三分笑,「不過你這樣下去,身體能堅持到什麼時候?到時這小丫頭可就讓我收了,嘖嘖,當初還真沒看走眼,果真是越來越水靈了,哈哈哈……」

  他道出這些話的時候,也就停止了攻擊,白廣寒亦停下,安嵐自他懷裡轉臉,看清周圍的景象後,目中又露出幾分驚詫。

  他們周圍,竟圍著無數,無數面大小不一的,透明的玻璃鏡子!

  有的鏡面裡什麼都沒有,雪光直接從中透過去,不仔細看,很難發現;有的鏡面裡映出她和白廣寒的身影;有的鏡面內則出現百里翎的身影,微微眯著一雙眼,面上笑得肆意。

  白廣寒沒有說話,面上神色依舊淡淡,絲毫不為百里翎那些話影響。

  安嵐面上亦不見羞赧,只是離開白廣寒的懷抱,但還是靠著他的身體。她看著那數之不盡的鏡子,神色有些凝重,這就是百里先生的香境嗎?

  幾乎所有的鏡子都結了寒霜,並迅速爬滿冰凌,隨即出現裂痕,再哢地一下變成無數碎片……頭頂的漩渦在轉動,數不盡的碎片不停的往上飛,眨眼睛就被它吞噬!

  安嵐沉默地看著這一幕,再轉頭看著白廣寒,他的臉色沒什麼變化,但她清楚,他的身體遠沒有看著這般讓人放心。

  她都清楚,白廣寒自然也明白,偏此時外面亂成一團,方文建如他所願瀕臨失控。

  突然,百里翎「啊——」地叫了一聲。安嵐心頭猛地一緊,難道先生傷到百里先生了?佔了優勢!

  只是接著,她就聽到百里翎一聲怪叫:「你竟敢傷我的臉!」

  而就在這一刻,雪地上所有鏡子嘩的一聲,全都裂成碎片,天空上的漩渦瞬間轉得快了數倍,無數碎片頓時飛起,飛入那巨大的,跳動這火舌的漩渦,然後消失不見。

  安嵐不由握住白廣寒的手,感覺到他手心驟然上升的體溫,心裡越來越著急。

  百里翎卻在香境消失的那一瞬,呵呵地笑了一聲。

  ……

  九重塔的二樓已經沒有多少人,空曠的大廳此時顯得更加冷清,安嵐還來不及看清周圍的人,就聽到金雀焦急的聲音:「安嵐!」

  她轉頭,看到金雀朝她跑過來:「你,你沒事吧!?」

  安嵐轉頭,隨後問:「婆婆怎樣了?」

  金雀突然頓住,不知為何,聽到安嵐這麼一問,她腦海裡忽然想起剛剛崔文君問的那句話——安婆婆,真的死了?

  好端端的,崔先生怎麼會問那麼一句話?

  難道——

  金雀的臉色猛地一變,看著安嵐張了張嘴,卻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安嵐本只是隨口問問,卻見她臉色忽然變了,心裡起疑,遂問:「怎麼了?婆婆不好?」

  「我,我不知道。」金雀有些結巴地道,「我去看婆婆的時候,挺好的,但剛剛,崔先生卻說……」

  安嵐心裡著急,忙追著問:「說什麼了?」

  「安婆婆已經死了。」不知何時,崔文君也重回二層,正好聽到安嵐和金雀的對話,於是就接了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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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1:16:10 |只看該作者
第392章 害怕

  安嵐看了崔文君,似沒懂她在說什麼,好一會才僵硬地將目光轉向金雀。金雀這會兒卻沒有看她,而是怔怔地看著崔文君,有些結巴地道:「胡,胡說,我剛剛才去看過婆婆,婆婆還同我說了好些話,怎麼可能就……」

  「她死了。」崔文君看著安嵐,再次開口,聲音冷硬得有些干巴巴的,「是有人潛入玉衡殿強給她灌了藥,已經嚥氣了。」

  安嵐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面上慢慢失了血色,眼神有些空茫。

  「我,我不信,我要去看!」金雀說著就轉過臉看著安嵐,意欲讓她跟自己一塊去玉衡殿確認。可是安嵐卻沒有任何反應,她慘白著臉,面無表情地站在那,似沒有聽到金雀的話,也沒有看到金雀的眼神。

  金雀愣住,忍不住問一句:「安嵐,你,不去麼?」

  「我——」安嵐的眼珠子這才動了動,終於回過神,眼裡現出一絲恐懼,那是她極少極少會外露的情緒。

  白廣寒走過來,淡淡道:「香師夜宴還未結束。」

  方玉輝的死,已造成巨大的混亂;謝雲同淨塵不知什麼時候收了手,兩人皆是沉默,旁人看不出他們之間的勝負;柳璇璣則一直盯著方文建,而以方文建此刻的情況,之前受過重傷,眼下情緒又極其不穩,在柳璇璣面前怕是難以佔上風;百里翎剛剛同白廣寒交手,白廣寒身上雖一直帶著隱患,但還是傷了百里翎的臉,那狂暴又隱忍的力量,即便百里翎言語中不見一絲在乎。卻不代表真的會等閒視之;至於崔文君,此時,怕是除了安嵐,她對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會在乎。

  百里翎抬手輕輕碰了碰臉上的傷口,那樣陌生的痛感令他吸了一口氣,於是眯起眼睛,盯著依舊站得筆挺的白廣寒。然後接過侍從小心翼翼遞過來了絲帕。輕輕拭擦手上的血跡。即便白廣寒接下來再不能出手,眼下情況,他這邊也暫時討不到便宜了。更何況。今夜這麼多賓客在,而刑院的人估計已經去往他們幾位的香殿……百里翎想到這,不由又眯了眯眼,剛剛。若是在香境內順利制住白廣寒,那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刑院無主。自然出不來什麼亂,他無論是直接打壓還是順勢收了,都是輕而易舉之事,但只要有白廣寒在。那這件事就會變得不那麼可能。這個男人,究竟藏了多少實力?每次都覺得已是強弩之末了,卻每次都出乎他的意料。

  百里翎心裡有些不快。卻又有些興奮,他一直盯著白廣寒。再不時看看安嵐,對外面方玉輝的死完全不關心,也不在乎方文建此時是什麼樣的心情,自私到理所當然,冷酷得有些隨心所欲。

  謝雲命人去扶謝藍河,然後看了百里翎一眼,制不住白廣寒,今夜的事,只能到此為止了。他若再不回自己的香殿,不知刑院的人會做出什麼事,大家對此心知肚明,因而他什麼也沒說,就領著謝藍河出去了。

  片刻後,百里翎亦是往外走,順便帶上安丘,只是從安嵐旁邊經過時,他忽然朝她眨了眨眼:「丫頭,遊戲才剛剛開始呢。」

  安嵐不敢看金雀,便看著他,然後又看了看已走到門口的安丘。

  因安嵐的目光轉移,崔文君便也看向安丘,此時她目中已沒有之前那幾乎要溢出的怒火,但那眼神卻也不是平靜,而是一種更深更複雜的情緒。

  丹陽郡主這會兒才走到崔文君身邊,道了一句:「姑姑?」

  清耀夫人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幕,看著自己無比優秀的,自小被自己捧在手心的閨女這般被人忽視,心頭的怒火怎麼壓都壓不住,若非言嬤嬤悄悄拉著她,她真不知自己會說出什麼話,做出什麼事來。

  因丹陽郡主這一聲喊,崔文君這才看向她,似剛想起還有這麼個人般,打量了好一會後才朝丹陽郡主點了點頭,道了一句:「很好,回去吧。」她說著就轉身,頭也不回地出了九重塔,倒是讓清耀夫人愣了一愣。

  她以為,崔文君當下要認那個孩子的,卻沒想,竟就這麼走了,什麼也沒說!

  「安嵐!?」見安嵐還沒有表態,金雀甚是不解地看著她,聲音也跟著提高了些許安嵐依舊沒有看金雀的眼睛,只是頓了頓,才有些喃喃地道:「香殿還有許多事。」

  她這是,不打算去看婆婆的意思!?在知道婆婆已經被害的情況下!

  金雀面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那一瞬,她似不認識安嵐般地道:「安嵐,你怎麼了?那是婆婆,是安婆婆啊……」

  安嵐身上顫了一顫,卻沒有要改變主意的意思,金雀還要接著說,藍靛接到白廣寒的眼神後,即走過來,拉住金雀的胳膊,一臉和氣地道:「我送金雀姑娘出去吧,這裡太亂了。」

  金雀不願走,可她又哪裡是藍靛的對手,被拖出去後,藍靛才又道:「金雀姑娘應當是最瞭解安嵐姑娘的人,這個時候,就別再逼安嵐姑娘了。」

  金雀愣住,藍靛輕輕嘆了口氣,然後轉身走了。

  接下來的事,有殿侍長負責處理,加上刑院的配合,暫時出不來什麼事,白廣寒不好再久留,也將安嵐帶回天樞殿。

  安嵐隨白廣寒回了他的寢殿,如往常一般服侍他更衣,依舊是有條不紊,只是動作稍顯機械。白廣寒一直沒有多說什麼,換了衣服,擦了臉後,便半躺在床上,疲憊地閉上眼睛,眉頭卻微微蹙起。

  安嵐則坐在一旁,閒下來後,她的眼神就變得有些呆板。只是過了一會,似想起白廣寒,慌忙又走過去握住他的手查探他的體溫,果然,手心的溫度奇高,她激靈了一下,慌忙道:「要不要備些冰?」

  白廣寒握緊她的手,閉著眼睛輕輕搖頭:「一會就好。」

  安嵐只好怔怔地坐在他旁邊,使勁看著他,似就打算這麼看到天荒地老。

  也不知究竟過去多長時間,蠟燭燒得只剩下短短的一截,白廣寒才慢慢睜開眼,並鬆開她的手,抬起,輕輕摸著她的頭髮,低聲道:「一臉要哭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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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
發表於 2015-7-29 11:16:24 |只看該作者
第393章 安慰

  安嵐又怔了怔,隨後眼神有些混亂,片刻才開口「先生覺得,好些了嗎?」

  「嗯。」白廣寒淡淡應了一聲,看了她一會,又道,「想哭就哭,無需強忍著。」

  安嵐避開他的眼神,垂下眼,沒有哭,也沒有掉眼淚,只是臉色慘白。

  「下毒的人……」白廣寒又道,只是不等他說下去,安嵐突然站起身,有些緊張地道:「先生渴了吧,這屋裡的茶水都冷了,我,我給先生重新沏一壺來。」

  她說完,也不等他應允,就轉身匆匆出去了。

  白廣寒微怔,隨後面上的神色凝重了幾分。

  連面對都不敢嗎?

  安嵐幽魂似的走到茶水間,讓候在裡頭的兩侍女都出去,然後彎下腰,往爐子旁邊的小杌上一坐,怔怔地看著那正燒著水的爐子。

  她的腦子,沒有辦法思考。

  不知為何,聽到婆婆的死訊,她並沒有想像中的意外,只是覺得渾身發冷,覺得這就像是一個噩夢。

  她抱著腿,將臉埋進膝蓋裡,縮成一團。

  所有理由,都是藉口!

  她之前,應該能想得到,婆婆留在那裡定會有危險,但她,卻什麼都沒有做,就顧著香師夜宴的事了。總是抱著僥倖的心思,以為婆婆的事,等到香師夜宴後再想辦法也不遲。她卻沒有想過,萬一,萬一遲了,就真的來不及了!

  結果,真的來不及了。

  她說過,婆婆對她很重要,但實際上,實際上並沒有她以為的那麼重要。她果然是滿身泥垢。嚴嚴實實包裹著一顆自私自利的心……可是,這麼自私的心,為什麼還會這麼難受!

  茶水間的門被推開了,有人走了進來,安嵐聽到腳步聲,卻沒有回頭,甚至沒有抬起臉。

  白廣寒也沒有叫她。只是走到她身後。垂下眼,沉默地看著她。

  不多會,爐子上的水燒開了。冒出濃濃的白霧。

  安嵐依舊沒有抬起臉,白廣寒也沒有去管,任由那壺水一點一點變少。

  今晚是中秋,團圓的節日。本該是熱鬧的,歡笑的。但在這裡,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卻顯得無比的冷清和荒涼。

  悲傷像那騰升的水霧一樣。瀰漫整個房間。

  壺裡的水終於燒乾了,白廣寒依舊沒有叫她,在這一刻。無聲的陪伴,比任何語言都要有力量。

  安嵐慢慢抬起臉。片刻後,站起身,如什麼事也沒有般,給那壺裡重新添了水,然後乾啞著嗓子開口:「還得一會水才開,先生要喝茶,只能再等一會了。」

  她說這話時,是背對著他的。

  白廣寒微微鬆了口氣,往前一步,伸手從後面抱住她,緊緊擁了一會。待她放鬆了身子後,再將她轉過來,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後輕輕撫摸她的頭髮:「願意聽了嗎,我將事情的經過都告訴你。」

  她將臉埋在他壞裡,悶聲問:「婆婆走的時候……痛苦嗎?」

  他低聲道:「是一種能讓人安眠的毒,是睡著離開的,沒有痛苦。」

  她哽嚥了一下,然後微微點頭。

  白廣寒便從崔文君送安婆婆去安丘那開始,將這件事始末緩緩道了出來,說完後,又平靜地道了一句:「無論你心裡怎麼想,日後,崔文君都不可能會傷害你了。」

  這樣的關係,本該是很讓她驚詫的事,但此時安嵐面上卻沒什麼表情。

  如果,之前真的曾經有過一絲期待,如今也隨著安婆婆的死而消失了。

  「我明天,去看……」她說著就自他懷裡抬起臉,轉頭,那目光似穿過那扇關著的門,看向玉衡殿裡去。

  白廣寒道:「後事,崔文君會替你好好辦的。」

  安嵐遲疑了好一會,才有問:「今晚,是誰下的手?」

  但其實,此時問這個問題,已經沒有多少意義了。安婆婆離開長香殿十多年,不可能還存有什麼生死大仇的私人恩怨,會出現這種事,無非是因為她。而這,又是她無法面對,卻又不得不面對的答案。

  說到底,婆婆是因她而死的!

  「下毒的侍女,是百里翎的人。」白廣寒淡淡道,「不過此事謝雲和方文建也並非沒有參與其中。」

  至此,陣營已經很清楚了,所有迷霧都已揭開,剩下的,就是你死我活。

  水燒開了,安嵐頓了頓,才走過去,著手沏茶。

  片刻後,兩人從茶水間出來,並肩回到白廣寒的寢殿。

  殿外,赤芍還候在那,忽瞧著這個時候了,安嵐還跟著白廣寒過來,似怔了一下,然後才微微垂下臉。

  安嵐沒有看她,隨白廣寒進去後,替白廣寒放下帳幔,然後微微欠身:「先生早些歇息吧。」

  白廣寒卻道:「留下。」

  安嵐一怔,抬起臉。

  白廣寒抬手在她臉上撫了撫,低聲道:「我抱著你睡,會好一些。」

  「不用,我……」安嵐微微退了一步,低聲道,「我要為婆婆點一支引魂香。」

  白廣寒在她發上輕輕揉了揉,就轉身,走到床後面的百格櫃那,打開其中一個格,回頭道:「引魂香我這裡也有。」

  安嵐有些遲疑,白廣寒已經取出香盒放到她手裡。

  引魂香,傳說能讓百鬼讓道,能得判官喜,能令閻王笑,能讓死者的輪迴路走得順暢,下一世得榮華富貴平安喜樂。

  香菸從雙耳獸爐裡裊裊逸出,輕輕升起,無聲無息地飄向屋外……

  無論是自欺欺人,還是是為求得一絲安慰,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候都要虔誠。

  願地下真的有輪迴路,願人生真的有來世,願諸天神佛真的能聽到她的祈願。

  ……

  「今晚,先生是傷到百里先生了?」已是後半夜了,她躺在他身邊多會,卻還是沒有睡著,便低聲問了一句。

  「未傷到根本。」白廣寒讓她背靠在他懷裡,胳膊輕輕攬住她的身子,「明天,景府便會過來提親了,你……目前沒有長輩,所以我要帶你會景府住幾日。」

  安嵐抱住他的手臂,低聲道:「聽先生的安排。」

  白廣寒在她發上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長輩,如今已不能說沒有了,雖說她心裡不認,卻不知那兩人是怎麼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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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1:16:48 |只看該作者
第394章 悲喜

  翌日,言嬤嬤一早就候在玉衡殿門口,滿臉忐忑,待瞧著安嵐過來後,才算稍稍鬆了口氣。

  「安香師過來了。」未等安嵐走上台階,言嬤嬤就趕緊下來,微微欠身,神色恭敬。

  這個陌生的稱呼讓安嵐怔了怔,隨後才反應過來,自她拿到香師玉牌的那一刻起,她的身份就由侍香人轉為香師了。

  她微微抬眼看著玉衡殿的大門,沉默的神色令人不敢多問什麼。

  言嬤嬤低聲道:「金雀姑娘這會兒也在。」

  安嵐只覺心頭酸苦難言,頓了頓才問:「她,昨兒一整晚都在這?」

  「是,不過下半夜老奴讓人扶著金雀姑娘去廂房睡了一會,也是剛剛才醒。」言嬤嬤說到這,又看了安嵐一眼,見她情緒還算正常,便斟酌著道,「安婆婆的後事,是老奴負責辦,安香師有什麼要交待的,先請進去慢慢說。」

  安嵐垂下臉,踏上台階,走了一段後,又問:「金雀,昨晚可有說過什麼?」

  「就問了下毒的人。」

  「抓到了?」

  「本是已逃走,是崔先生連夜出去,天亮之前抓了回來,眼下已經讓人看起來了,安香師若是想去審問,一會老奴就帶您過去。」

  安嵐沒說什麼,默默往前走。

  言嬤嬤跟在一旁,悄悄打量她的神色,猜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兩人來到安婆婆這裡的時候,金雀正同前來操辦後事的侍從說話,瞧著他們後,便暫時停下。

  安嵐看了金雀一眼,然後在門口停下,似不敢進去。

  金雀微微咬唇看著她,安嵐垂下眼,片刻後,金雀又紅了眼,輕輕推了她一下。

  安嵐抬步走了進去,屋裡有些陰冷,但收拾得很乾淨,許多東西還是新的。她其實,很少來這裡,自婆婆被接回玉衡殿後,大都是金雀過來看婆婆的,她總覺得,以後有的是時間。

  她在床邊跪下,怔怔地看著床上那個似睡著的老人,依舊覺得,這一切是那麼地不真實。往日的時光驟然浮現,昔日的一幕幕不停地從眼前滑過,其實,她從不缺少愛,只是,從來不知足。

  ……

  「去讓安香師起來吧,已經在裡頭跪了大半個時辰了。」言嬤嬤剛跟金雀說完這句話,便聽到那門吱地一聲被從里拉開了,隨後瞧著安嵐從裡出來。

  三人就安婆婆的後事討論了一會後,言嬤嬤便趕緊去準備了,最後只剩下她們倆人時,安嵐才低聲道了一句:「你怪我吧。」

  金雀一愣,隨後搖頭,只是想了想,才道:「昨晚那個時候,我是有點怪你的,只是後來就明白了,你是心裡太難過了,所以才不敢過來看。」

  「不是……」安嵐搖頭,看著這院中依舊開得燦爛的茶花,有些難過地開口,「婆婆這才走,我卻馬上就要定親了。不是不能為婆婆守孝,而是,無論我心裡多難過,我卻還是知道要怎麼去做選擇,並且總是能做到。金雀,我其實,一直就是這麼自私的人。」

  金雀足足愣了好一會才道:「定親?!」

  「嗯。」

  「怎,怎麼突然就要定親了,和,和誰?」金雀被這個消息砸得有些暈,隨即面上露出驚詫,「難,難不成是跟廣,廣……」

  安嵐道:「是景炎公子。」

  「景炎公子?」金雀呆了呆,不由壓低聲音,「可是,你喜歡的不是白廣寒大香師嗎!?」

  她沒有回答金雀這個問題,而是接著道:「我得去景府小住幾日,景府要為我晉陞香師辦個宴席,我今天下午就得走。」

  「安嵐,你——」金雀面上的驚詫褪去,目中隱隱露出擔憂,「你沒事吧,你是願意的嗎?有沒有誰,強迫你?」

  安嵐搖頭,眼淚卻忍不住落了下來:「我知道不應該,但我一定要去的。」

  金雀怔住,然後抓住她的手,緊緊握住:「我明白。」

  她只是沒有安嵐那麼敏感,也不是出於漩渦中心,卻不是真的傻,長香殿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麼多事,又有柳璇璣不時給她提點,她即便不能瞭解全部內情,卻也知道個七七八八。

  「你去吧,婆婆這有我呢。」金雀用力抱了她一下,然後似想到什麼,又放開,「就你一個人去景府嗎?」

  「先生帶我過去。」

  金雀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終是忍不住又問一句:「安嵐,你真的是自願的?」

  安嵐點頭:「這些事,我以後再告訴你。」

  金雀打量了她好一會,才點頭:「好吧,只是……」她說到這,停下想了想,才又接著道,「那你什麼時候定日子,我該給你祝賀的。」

  「估計就這幾天,都是景府安排。」

  ……

  將近中午的時候,天樞殿的人過來請了,安嵐不得不回去,金雀知道她如今身不由己,也讓她趕緊走。只是強大起的精神裡,多少帶著幾分落寞,安嵐好容易成為長香殿的香師,也要定親了,親家還是長安景府。這都是天大的喜事,以往是想都不敢想的,可如今,心裡卻沒覺得有多少欣喜,反而還覺得沉甸甸的。而她甚至明白,這沉甸甸的感覺,並不僅僅是因為安婆婆的死。

  「安香師,崔先生想見你。」安嵐將出玉衡殿時,言嬤嬤匆匆趕來,有些急切地道了一句,然後滿是希冀地看著她,目中甚至帶著一絲懇求。

  安嵐停下,沉默了片刻,然後抬起眼道:「我如今有許多事要忙,若是關於香殿之間的事,崔先生同天樞殿的李殿侍長說就是。」

  言嬤嬤趕緊道:「安香師,崔先生找您,是私事。」

  安嵐轉開臉:「我和崔先生之間,沒什麼私事可說的。」

  她留下這句話,就抬步離開了,言嬤嬤喊了兩次都不見她停步,只得深深嘆了口氣。

  ……

  「你說什麼,景炎要跟安嵐定親!?」崔文君忽然聽到這個消息,不禁皺起眉頭,隨即站起身,「怎麼突然要定親?白廣寒是什麼意思?這個時候定親,他想拿安嵐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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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梳頭

  對於白廣寒和景炎這兩人的身份,崔文君多少知道一些,但一直以來,她都不怎麼關心那些事,因而這些年她從未追究過那兩人究竟誰是誰,也不管當年遭了暗算的那位,究竟死沒死。

  但如今,她不能不關心了,事關她的孩子,並且他們竟還進展成那般親密的關係。

  無論如何,白廣寒在這等時候忽然宣佈安嵐要同景炎定親,其目的絕不單純!他究竟想幹什麼?

  崔文君這般想著,目中隱約露出幾分急色,偏那孩子……她看得出來,安嵐對白廣寒有情,而且那份情還不淺。在這樣的年紀動了情,又正熱頭上的時候,那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她當年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崔文君緊緊擰著眉頭,如今不能對安嵐說這些,不能在她面前說一句白廣寒的不是,那孩子肯定是不會信的,而且,而且安嵐也會因此更憎厭她。

  不能這樣,如今安嵐連見她都不願,不能再讓她更憎惡她了。

  那孩子,面上看著溫和,其實骨子裡比誰都強硬,這樣的性子,跟她還真……挺像的。

  之前怎麼就沒發覺呢,分明那麼像的,跟她年輕的時候一個樣。崔文君怔怔想著,暗暗自責了好一會,但隨後心裡又有幾分欣喜。只是接著,她忽然想起安嵐之前那十幾年的成長經歷,於是唇邊才浮起的一抹笑意頓時就退得一乾二淨。片刻後,她慢慢站起身,之前溢滿溫情的眼神剎時冷下,差點兒忘了,源香院,她之前可是見過安嵐是怎麼在源香院渡過那七年的。

  原來,一直以來,她的孩子就在這裡,分明離她這般近,她怎麼從未想過就近找一找,反一直往遠的地方去尋。讓她的孩子白受了那麼多年的苦,鬧出這麼多事來,如今……如今還憎惡了她,連見她一面都不願。

  崔文君忽然又坐下,有些洩氣地垂下臉,手扶著額頭,眼睛閉上,眉頭緊蹙。

  「先生,您不用太著急。」言嬤嬤低聲勸道,「這事對安香師來說,其實也太突然了,怪不得安香師,給她點時間,她會明白的。」

  崔文君輕輕搖頭,她怎麼捨得去怪那個孩子,受了那麼多年的苦,而這一年,就在她面前,分明是她的骨血,她卻沒能認出來。

  崔文君輕聲道:「她是都知道了吧。」

  言嬤嬤道:「老奴瞧安香師那神色,應當是已經知道了,以廣寒先生的能耐,她不可能不知道。」

  崔文君又皺了皺眉,只是言嬤嬤接著道:「郡主,已經在外等了快兩個時辰了。」

  親定的傳人晉陞為香師後,照例,若是女子,次日先生要親手為其梳一次頭髮;若是男子,先生則要親自為其戴冠。

  崔文君正要開口,言嬤嬤忍不住又道一句:「從昨晚到現在,郡主什麼都沒說,之前過來的時候,還交代了老奴,說先生昨晚沒休息好,若是沒起來,讓老奴千萬別叫醒先生,她在外頭等著就是。還說,先生今兒若是有事,她明兒過來也是一樣。」

  言嬤嬤是喜歡丹陽郡主的,她這大半輩子,見過的貴族姑娘數都數不過來,但似丹陽郡主脾氣這般好,又這般聰慧的姑娘,當真是少見。而說丹陽郡主脾氣好,並非是指她沒有脾氣,而是指她極懂得控制自己的脾氣,很多事情,她眼裡心裡都看得明白,但並沒有因此患得患失,亦不曾因此做事失了分寸。

  這樣優秀懂事的孩子,一樣是叫人心疼。

  崔文君頓了頓,便改口道:「那就讓她進來吧。」

  言嬤嬤鬆了口氣,忙轉身出去。

  在安嵐進入玉衡殿沒多久,丹陽郡主就在崔文君殿外等著了,昨晚發生了那麼多事,後來姑姑還連夜出去將那個內奸抓了回來。她基本都在旁邊看著的,因而崔文君的情緒,差不多都落在她眼裡。沒有人對她說過什麼,但她已經猜到,姑姑一直以來想要的那個答案,應當是找到了,並且還定就是姑姑想要的那個答案。

  安嵐,居然,真是她的表妹。

  可是,她似乎也不是很意外。自進了玉衡殿,跟在姑姑身邊這大半年,但安嵐的影子卻總是橫隔在她和姑姑之間,她說不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只是最近她不時會回想起,在清河時,族裡那位總喜歡事事跟她過不去的堂姐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已經過去好幾年了,當時也沒覺得什麼,可最近卻是稍微能體會那些話了。

  「崔飛飛,不是我比你差,而是你投了個好胎!別跟我說什麼實力,崔飛飛,我告訴你,出身才是你最大的實力。你生下來就擁有的東西,你覺得那些像喝水睡覺一樣理所當然的事,對我來說,卻很可能是……努力一輩子都得不到的!」

  出身……

  丹陽郡主面上不禁露出一絲苦笑,可不是,她不比別人差,也沒有做錯什麼,但在這裡,她卻需要付出更多更多的努力,才勉強能讓姑姑將目光從安嵐身上移一分到她身上。

  言嬤嬤走到她身邊:「郡主,先生請您進去。」

  丹陽郡主轉過身,只是想了想,就道:「嬤嬤以後還是別叫我郡主了,既然是在香殿裡,就照著香殿的稱呼來吧。」

  之前是因為崔文君遲遲沒有明確她的身份,香殿裡的人便都以她的封號來稱呼,如今,她是正正經經的香師了,自然不用再時時提醒別人自己那個特殊的身份,她也有自己的驕傲。

  言嬤嬤微微一笑:「是,崔香師。」

  ……

  與此同時,天樞殿內,白廣寒正替安嵐解開發髻,然後拿起梳子替她梳髮。

  安嵐有些發怔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好一會後,見白廣寒還在給她梳頭,一遍又一遍的,便道:「先生不會盤發,還是讓侍女們來吧。」

  白廣寒唇邊噙著一絲笑,只是稍縱即逝,然後抬起眼往鏡子裡看了一眼:「沒想過會這麼快就定傳人,也沒想過你這麼快就順利晉陞為香師。」

  安嵐接過他手裡的梳子:「先生,我還很快就會成為大香師的。」

  白廣寒側過身,伸出手指在她唇上輕輕壓了一下,低聲道:「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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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景府

  這一次進景府,是白廣寒親自帶她上門拜訪,意義不同,因而景府從上到下,無一不重視。即便心裡反對這門親的,在景公強硬的態度下,也悄悄收起那些心思,堆起笑容,冷眼看著。

  安嵐隨白廣寒步入正廳那一路,瞧著裡裡外外,或坐或站,滿滿噹噹的一屋子的人。景公今日的氣色,瞧著倒是比之前好了許多,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許多,待安嵐給他行禮後,打量了兩眼,就笑著道:「晉陞為香師後,瞧著果真不一樣了,不再是以前的小丫頭了。」

  周圍即有人附和,少不得對安嵐一通誇讚,安嵐自是謙虛了一翻,景公卻跟著嘆一聲:「才一年時間,還真是不比焱兒差。」他說著就轉頭看向旁邊的白廣寒,「是不是,趕上你當年了。」

  白廣寒微微點頭:「確實,日後應當會超越我。」

  景公笑了,周圍的人亦跟著笑了起來。

  安嵐卻因景公提到的那個名字怔了一下,不由看了白廣寒一眼,景公剛剛說的,應當是真正的白廣寒,她記得,他同她說過,他本姓白。白焱入天樞殿,成為大香師後,便重新用回自己的姓氏,又因廣寒香一舉成名,所以才得白廣寒之名。

  此時「景炎」也在這廳內,正同白廣寒一左一右坐在景公兩邊。

  一模一樣的兄弟倆坐在一塊,可真算是難得一見,並且兩人又都是天人之姿,即便是安嵐,也對不免要將目光自兩人身上來回轉換。

  當真是扮演得惟妙惟肖,安嵐偷偷打量著對面的「景炎」,心裡暗嘆,若非她與他有了那般親密的關係,身心交融,這兩人要是穿著一樣的衣服站在一起,並且都不說話,她怕是也無法分辨。

  如今,眼前那人,接觸到她的目光時,眼神裡少了那等讓她怦然心動的東西。那是獨屬於她和他之間的交流,他懂,她也懂,但卻又只能意會,不可言傳,無法模仿,不能替代。

  ……

  「這雁園是特意準備給姑娘的,東邊是公子泉水居,往北則是廣寒先生的白園。」午飯後,景公便讓八姨娘帶安嵐去歇息,不過為了表現得足夠重視,景公的幾位侄媳婦和幾位未出閣的姑娘也都陪著安嵐一塊過來。

  於是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也不用安嵐琢磨著怎麼說話,氣氛就不曾冷過,倒讓她省心不少。

  「在這裡可以看到大雁山,所以這園子建成後,公子就直接給取雁字為名。」

  「據說天氣好的時候,每天早晨和傍晚,都能看到大雁山上的霞光,遠遠還能看到仙鶴起舞。」

  「這園子自蓋成後,就不曾讓誰進來住過,想不到安香師這一過來,老太爺就開口讓安香師住著這,倒真叫我們幾個羨慕得很呢。」

  「你羨慕什麼,安香師是什麼樣的身份,合該是住在這裡的。」

  有人故意笑了一聲,然後開玩笑般地道:「你們幾個說什麼呢,這也不過是安香師的暫居之地,安香師真正該住的地方,不應該是泉水居麼。」

  大傢俱都笑了起來,個個面色帶著揶揄,也有幾個眼裡隱隱含著不甘。但此時能站在這的,個個都是人精,即便有蠢笨點的,之前也讓人特意交代過了,再加上剛剛在正廳那,景公表示出來的態度,都讓她們不敢太過放肆。

  「好啦,安香師必是乏了,各位奶奶姑娘且先讓安香師歇息,總歸要在府裡住上幾日呢,有的是聊天說話的時間。」八姨娘瞧出安嵐心不在焉,便走到安嵐身邊,笑著道了幾句好聽的。那些人見安嵐神色一直淡淡,客氣中帶著疏離,無形中帶著難以踰越的距離感,不好接近,便也順著八姨娘的話紛紛告辭。

  「姑娘歇息吧,丫鬟們都候在外頭,有什麼缺的只管跟她們說。」八姨娘將那些奶奶和姑娘送出去後,又回來對安嵐道,「妾身還得去景公那看看,姑娘若要找我,就跟祥雲說一聲。」

  「多謝姨娘。」安嵐點頭,隨後又問,「明天的宴席,請了不少人?」

  「估計要擺四十來桌,除去自家親戚外,好些常年同咱景府打交道的商人豪客也都發了帖子,這事啊,從一個多月前就開始準備了。」八姨娘說著就笑眯眯地打量了安嵐一眼,「公子對這事也是及上心,這雁園其實也是公子讓人開的。」

  「景公子和廣寒先生,這會兒應當回來了吧?」

  午飯後,景公特意將景炎和白廣寒留下,也不知談些什麼。她知道,這次景府之行,不會那麼簡單,所以想等先生回來問問詳情。

  八姨娘道:「姑娘可以打發人過去看看。」

  安嵐點頭:「姨娘自去忙吧。」

  ……

  待八姨娘離開後,安嵐也沒有打發人出去,只是問清楚幾個院子的方向和大致的距離後,就親自出門去。她先是去了白園,但白廣寒還沒回來,那園子依舊是記憶中那般冷清。她了一會,依舊沒等到人,估摸著景公那邊的事定是沒說完,於是出了白園往泉水居那走去,走到那的院門時,她卻沒有讓侍女去叫門,只是站在附近看了幾眼,想了想,就轉身離開了。

  只是,她剛走幾步,身後卻傳來腳步身,以及一個熟悉的,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喔,這是特意過來的,怎麼沒進來就要走?」

  安嵐微怔,轉身,便看到那朱紅色的院門前立著位白衣公子,其身材修長,容顏俊美,氣質風流,笑容和煦。

  安嵐繼而意外,她似乎許久沒有看到這樣的他了。

  當初,在源香院的亭子裡,他臉上就是帶著此時這般的笑容,而與那時唯一不同的是,那雙看著她的眼睛裡,帶著只有她才看得懂的情意。

  兩人似對望的時間有些長了,令旁邊的侍女垂下臉偷偷笑了起來。

  安嵐這才回過神,行了一禮。

  景炎笑道:「進來吧,你先生也在。」

  安嵐再次一怔,見他還那麼看著自己,那眼神少了在天樞殿裡的淡漠,多了幾分隨性,叫她心口不禁又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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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1:17:25 |只看該作者
第397章 安丘

  白園她去過多次,但景炎的住處,今日卻是第一次進來。

  名為泉水居,此地之泉卻非山泉,而是地下溫泉。安嵐還未怎麼往裡走,就已聞到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硫磺味,這院子設得精巧,迴廊,涼亭,拱橋,皆是繞泉而建。她心裡有些詫異,天樞殿亦是靠著山瀑,殿內隨處可見淙淙山泉,粼粼波光,故這泉水居瞧著竟有幾分天樞殿的影子,就好似那香殿內的某一角。當然,即便只比一角,此處也遠不及天樞殿的氣派恢弘,但是,那屋宇迴廊,淙淙清泉,多多少少有幾分熟悉的影子,就如……安嵐微微側目,看了一眼身邊的人,就如這個人。

  他是景炎公子,亦是白廣寒大香師,分明是同一張臉,別人卻從未認錯,他將身份轉換一事玩得爐火純青,但她,總時不時自他不同的兩個身份上,看到另外一個身份的影子。

  在天樞殿內,身為大香師時,他看著淡漠,實則壓抑,越是接近,她越是感覺他冷漠的表面下,藏著的是火樣的熱情;而離開天樞殿,回歸景炎公子的身份後,他是褪去了平日的冷淡和沉默,但取而代之的隨性與溫柔當中,亦含著不露痕跡的冷漠與漫不經心。

  「可還好?」跟在後面的侍從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蹤影,偌大一個院子,此時竟就剩下他們倆,景炎忽然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一下,聲音低得有些曖昧。

  安嵐微怔,看了景炎一眼,然後微微點頭。

  她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她早上剛去玉衡殿看婆婆。眼下婆婆屍骨未寒,她卻就要準備定親了。

  景炎淡淡一笑,但那雙眼睛裡卻含著一絲關切,他停下,抬起她的臉,仔細打量了一會,便道:「瞧著一點都不好。從合谷回來後。就不曾好好休息過。」他說著就在她臉上輕輕一捏,語氣裡含著玩笑的意味,「皮膚都不滑了。」

  她看著他。忽然問:「公子不喜歡了?」

  景炎微詫,隨即又笑了,又捏了捏她的臉,低聲道:「怎麼會。捨不得卻是真的。」

  空氣中硫磺的味道很淡,但對他和她來說卻無比清晰。他們甚至能聞得到那溫熱的水氣。兩人沉默地對看了一會,景炎在她臉上輕撫了撫,眉眼間依舊含笑,低沉的嗓音卻帶著一絲蠱惑的意味:「多少天沒睡好了?再不好好休息。接下來怕是要熬不住。」

  「我知道輕重,會好好待自己的。」安嵐看著他道,「只是公子。涅槃還能壓制多長時間?如今百里先生已經顯露身份,亦同方先生結下了生死大仇。謝雲大香師更是不會就此收手,三位先生這一聯手,接下來怕是要面對一場又一場的香境,公子準備如何應對?剛剛景公將公子和,和那位『先生』留下,就是商議此事的吧?」

  景炎又笑了笑,就拉著她的手道:「進去說,莫站在這吹風了。」

  他帶她進了書房,安嵐本以為會看到「白廣寒」在裡頭,卻不想,一個人影都沒見著,她便詢問的看向他:「那位『先生』呢?」

  「找他做什麼,他有他的事要辦,在替你打掩護呢,好讓你跟我待一會。」景炎將她拉到桌案後面,撩袍在那張寬大的太師椅上坐下,然後忽然將她攔腰一抱,就讓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他一隻胳膊攬著她,長吁了口氣,再往後一靠,閉上眼睛,「終於能歇口氣了」。

  安嵐本是要下來的,卻看到他眉宇間的疲憊後,遂安穩下來,然後抬手,手指輕撫他凌厲的眉毛:「公子在為難什麼?」

  景炎似很享受她這樣的撫摸,片刻後才睜開眼,深幽的眸子看了她好一會:「我若是……殺了安丘,你會恨我嗎?」

  安嵐一怔,片刻後才道:「生而不養,我對他並無感情,但若說有恨,其實也沒有。只是如今卻知道了我同他有血緣關係,眼下事情又走到這一步,他站在百里先生那邊……」她說到這,垂下眼,停了一會,才接著道,「公子,若真有那一日,若能不讓我知道,就別讓我知道吧。」

  景炎輕輕撫著她的後背:「我知道了,我不會動手,不會讓你心裡存有一絲為難的。」

  只是,他說出這話後,看著她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憐惜,怕是真正要動手的人,會叫她心裡更加難過。

  安嵐忽然問:「他是聽命於百里先生的嗎?」

  「也不算是聽命於百里,安丘先生那樣的人,不會聽命於任何人。」景炎目中透出回憶,有些事,他也是直到最近才查出來的,「安丘是百里翎大伯家收養的孩子,他在香道上本也是有天賦的,並且他是在白夜之前,被香殿幾位大香師看中的孩子。只是後來不知怎麼,白夜陰差陽錯,無意中毀了他走上這條路上的可能,似乎連天賦也毀了,然而那個時候白夜並不知道,反因此被香殿的大香師看中從而替代了安丘。安丘則因此事在那個家中遭受無盡冷眼,分明滿腹才華,最後卻弄得連科考的機會也沒有,並被意中人退了親。」

  安嵐怔怔道:「所以,他就恨上了白夜先生,並為此籌謀半生!?」

  景炎笑了笑,唇邊含著一絲嘲諷:「多半是有這樣的原因在,不過,也少不了百里翎作用。」

  安嵐蹙眉:「百里先生為何要如此費盡心思?」

  「傻丫頭……」景炎在她頭髮上揉了揉,「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既然身處凡塵俗事,天樞殿又佔據那麼多的資源,積累了數百年的財富,誰人不眼紅,而白夜先生當年本是被視傀儡,他們卻沒料到,這傀儡會反過來咬他們一口。至於百里翎,即便生性再如何瀟灑,其身後也站在一個大家族,權利傾扎,自然生出無數欲望,就算他初時未有那樣的妄念,久而久之,也會被各種各樣的原因推往那個方向。」他說到這,忽然輕輕一笑,看著她道,「如今也無需再去追究這些了,要麼戰,要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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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棋子

  崔文君的馬車在景府門口停下,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便見那門口已停了好幾輛馬車,景府側門亦是大開,進出的人不絕。那府裡的僕從自車內搬出各色食匣子,然後往裡抬去,應當都是為明日的宴席準備的。

  她微微蹙眉,心裡對著一幕及不喜歡,面上的神色愈加難看。

  崔文君憤憤地放下車簾,冷著臉下了車,然後直接往裡走,卻不想她剛踏上台階,腳步當即一頓。景府門房外供著一爐香,香菸終年不絕,一般人基本不會多加留意,唯有大香師心裡明白,那是大香師獨有的信香,此香顧名思義,有報信之能,並只作用於在此施用香境的大香師。

  崔文君遂收住將要施起的香境,停在門口,皺起眉頭。

  門房的管事這會兒終於注意到她,見其容顏貌美,氣度不凡,不敢怠慢,忙走下來,客客氣氣地問:「請問娘子找誰?」

  崔文君收回目光:「白廣寒在裡面?」

  那管事也有幾分眼力,見崔文君提白廣寒的名字時,語氣沒半分客氣,心裡詫異,面上卻不表,又仔細打量了她兩眼,再又看了看她的馬車,隨後心裡一顫,遂大著膽子道:「娘子莫不是……長香殿內的某位先生?」

  崔文君眼睛都不見眨一下,抬步往裡走。

  這神色,多半是猜對了,那管事忙跟著一路往裡走,嘴裡則小心翼翼地道:「先生請稍候,容小的進去通報一聲,今兒實在是太忙了,人又多。廣寒先生今兒是回來了,是帶了安香師一塊回來的,也不知這會兒同老太爺說完話沒,小的這就……」

  提到安嵐,崔文君忽然停下,遲疑了一會才道:「我在這等著。」

  那管事有些愣怔,隨即點頭,將崔文君請到旁邊的側廳,然後趕緊往裡進去通報。他在景府當了二十餘年的差,守著那個小小的門房,雖不比府裡那些大管事威風,但知道的事卻不少。

  故他不能確定,突然前來拜訪的這位大香師,究竟是敵是友,既不敢攔著,怕是想攔也攔不住,但也絕不敢叫她就這麼衝進去。

  崔文君在側廳裡看了兩眼,又走出來,站在廊下一邊看著那些忙碌的僕從,一邊等著白廣寒。

  倒沒叫她等多久,只是不想過來的卻不是白廣寒,而是景炎。

  崔文君看著那位施施然走過來,風流倜儻,滿身貴氣的年輕公子,眉頭依舊緊蹙,目中亦露出警惕。

  「沒想崔先生會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見諒。」景炎面露微笑,然後做了個請的手勢,「此處風大,請崔先生進廳內用些茶點。」

  崔文君微微眯眼,打量著他道:「白廣寒呢?」

  「廣寒先生正同老太爺商議事情。」見崔文君沒有要挪動步子的意思,景炎也不勉強,依舊笑著道,「崔先生若非要見他,只能再等一會,崔先生應當是第一次進景府,不如在下帶崔先生去花園裡走走?」

  崔文君沉默了看了他許久,沒有輕易對他動用香境。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不僅僅是景府大公子那麼簡單,他是白廣寒的孿生兄弟,他在天樞殿沒有任何職務,但天樞殿這些年的庶務,大部分卻是由他來打理,就連李殿侍長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而除此外,他在寤寐林亦有自己的產業,凡出入寤寐林的貴人,同他都有往來。就連安嵐,也是由他選中,一路扶持,並助其坐穩天樞殿傳人之位。

  崔文君久久不說話,冷眉冷眼地看著他,景炎也不見拘謹,目光與之對視,眼神溫和,面上亦帶著幾分淺笑。

  她之前雖不關心他們那些事,但她從未小瞧過這個男人,然而,現在,此時此刻,她卻還是覺得,眼前這人,比她認為的還要深沉。

  良久,她才開口:「貴府明天要辦喜事?」

  景炎點頭:「主要是老太爺聽說安嵐晉陞香師,心裡高興,便藉著這由頭辦幾桌宴席。至於定親一事,不會大肆宣揚,一切都照著禮數來,知道的也就家裡幾個親戚。」

  他說的不卑不亢,語氣裡亦帶著恭敬之味,崔文君面上神色卻未見緩,眼睛緊緊盯著他:「安嵐,究竟是同誰定親?」

  景炎笑了笑:「崔先生不是已經知道,何故還這般問。」

  「是你,景炎公子,還是白廣寒,或者……」崔文君往前一步,聲音略低,隱約帶著幾分寒意,「一直就是同一個人?」

  景炎面上神色不變,唇邊依舊噙著一絲笑意,卻未回答。

  這個問題,不知崔文君,長香殿的那幾位大香師很早就有此疑問了,並不久前也基本確定,但一直沒有有力的證據。而最主要的是,他兩個身份都能勝任。

  崔文君接著道:「我不管你是誰,但你應該已知道,她是我的女兒,我不會允許她被你這般耍弄。」

  景炎這才道:「崔先生多慮了,也是小瞧了安嵐,她什麼都明白,我待她亦是真心實意,並無半分虛假。」

  「我沒有小瞧她,只是此時的她,到底不是你的對手。」崔文君不為所動,依舊冷著臉道,「你若真是真心實意,就不該將她拉進這個漩渦!」

  景炎客氣地問:「那麼崔先生以為,我該如何做?」

  崔文君即道:「放開她,交給我,我是她母親。」

  景炎面上帶著微笑,平靜地看著崔文君,淡然不語。

  面對這樣的眼神,崔文君莫名覺得有些壓力,便道:「景府同天樞殿的關係切不斷,天樞殿同搖光殿和天璣殿的關係已到了無法修復的地步,且不論當年的恩怨,僅如今,方文建定是非置白廣寒於死地不可,安嵐在天樞殿,自然一樣成為他們的目標!」

  景炎依舊不說話,只是聽著,崔文君面無表情地接著道:「天樞殿若沒有攬下這些仇怨,即便你比她年長許多,我心裡不喜,但她若真是傾心與你,我亦不會反對,可如今,為了她的安危,我容不得你拿她做你手裡的棋子!天樞殿如今的敵人已經夠多,想必不會願意再加一個玉衡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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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1:17:51 |只看該作者
第399章 見面

  景炎輕輕一嘆:「崔先生當真是為安嵐著想?」

  崔文君微微皺眉,景炎接著道:「崔先生愛女之心在下明白,亦為安嵐感到欣慰,只是,先生若真是為安嵐著想,為何不先問問安嵐想要什麼,然後再做打算。」

  崔文君沉默了好一會,才道:「你想拿她來要挾我?」

  「崔先生誤會了。」景炎搖頭,面帶誠懇,「昨日之事後,先生今日能先過來拜訪景府而不是去找百里先生,對此在下深表感激,在此謝過。」他說著就行了一禮。

  「你謝我什麼?」崔文君微微挑眉,聲音依舊帶著幾分冷意,接著又道,「你又如何知道我過來之前,沒有去找過百里翎?」

  景炎微微一笑:「有些事若不知道,在下也不能在此同先生說話。」

  至於謝什麼,自然是謝她在分明已經察覺到他目的不純的情況下,依舊選擇偏向他這邊。即便是為了安嵐,興許也有他之前的示好起了作用,總歸今日崔文君能親自登門,而沒有選擇去百里翎那邊瞭解情況,對他而言,已經足夠,他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

  崔文君面色未見緩下,只是沉默,冷冷地看著景炎。她出身高貴,在不是大香師之前,就是個性格剛毅,內心無比驕傲之人,坐上大香師之位後,這樣的本性更不可能會收斂。就連她對安嵐有無比的愧疚和滿腔滿心不知如何表達的愛,可在安嵐拒絕見她後,她也沒有馬上追出去說一句軟話。即便她很想,但卻根本不會,也不知應該怎麼去跟自己的孩子示好表示親近才是最恰當的。她只會用她一直以來慣用的法子來表達她的愛。

  景炎唇邊噙著笑,他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事情已經到眼下這般境地,崔文君,如今就只有一個要求:不能對安嵐不利。在這個條件下,只要是有利於安嵐的,她可以傾力相助。而如果,他真懷有禍心。那麼她不僅會傾盡全力對付他。甚至不惜同百里翎,甚是同安丘聯手。而到那時,她也完全可以做出強行將安嵐帶走的決定。並且這個決定,顯然百里翎等人不會反對。

  崔文君既然看得出安嵐傾心於白廣寒,或者是景炎,自然也看得出安嵐對他來說很重要。至少目前很重要,不然他不會這般費盡心思。步步為營將安嵐扶到現在的位置,甚至許於婚姻。

  但是,正是因為這樣的好,太過不合常理。而事出反常必有妖,崔文君無法不懷疑他的真正目的。

  景炎微微垂下眼,他知道。現在只需要讓崔文君相信,他對安嵐確實是出於真心。他絕不會做出一丁點對安嵐不利之事,就能得到玉衡殿,甚至是崔氏的助力。

  只是這會兒崔文君忽然開口:「別想著糊弄我,你能給起她的,我一樣能給。」如果他當真是包藏禍心,那麼,即便眼前的公子如何風流倜儻風華絕代,這顆所謂的真心,對安嵐來說也不值錢,日後她能給自己閨女找到更好的。

  景炎抬起眼,看著崔文君道:「我自當是相信崔先生有這份心,亦有這個能力,如果安嵐進玉衡殿真能比在天樞殿更好,我定不會攔著,只是……」

  崔文君倒有些意外他會這麼說,即問:「只是什麼?」

  景炎溫和地道:「只是,玉衡殿現如今的傳人,畢竟是丹陽郡主,這也是崔先生親自定下的。」

  崔文君負手道:「這件事我自然回解決,絕不會委屈了她。」

  景炎垂下眼,笑了笑。

  崔文君微微皺眉:「你笑什麼!」

  「崔先生莫要誤會,我只是覺得……」景炎抬起眼,目中坦然,「眼下情況,讓安嵐留在天樞殿其實才是最好的選擇,先生即便不在她身邊,也一樣能照看得到她。」

  崔文君微微眯眼:「你想讓我幫你。」

  「是。」景炎點頭,面上依舊坦然,「既然有心請先生相幫,有些事我自是不瞞先生,只是我的話先生怕是不能全信,不如讓安嵐告訴你,先生以為如何?」

  崔文君一頓,目中表情微變,面上的冷色也僵了一僵,片刻後,她才道:「她怕是不願見我。」只是接著,她又有些急切地道,「她已經答應,願意見我了?」

  「還請先生稍候片刻,且容我同她說一聲,不過凡事我都不會強求她,願不願,還是要看她的意思。」景炎誠懇地道,「若她暫時還是不願,一會我再同先生細說這些事。」

  崔文君沒怎麼聽他的話,轉開臉,沒在他面前露出自己目中的忐忑,然後微微點頭。

  景炎揖手,然後轉身離去。

  崔文君轉回臉,看著那個挺拔的背影,不禁又蹙起眉頭。總覺得,她剛剛雖態度強硬,但交談時,似乎一直被他帶著走,並且即便她分明知道,卻不得不順著他的意思走,這個男人,簡直沒有半點疏漏。

  她的孩子才十六,比她當年遇到安丘的時候還要小,如何是這種角色的對手。他若有一點禍心,安嵐如何有還手之力,到時怕是吃虧了都不知道……她越想越擔心,幾乎是將安嵐想成了天真無邪,不知世事,一碰就壞的懵懂孩子。崔文君只覺心焦難耐,一邊想著要怎麼跟安嵐說這些事,要怎麼提點她才不會反感厭惡,一邊心裡又極為忐忑,生怕安嵐還是不願見她,早上在玉衡殿時,那孩子就那麼走了,也不是現在氣消了沒有。

  也不知等了多久,或許一盞茶的時間,也可能是一炷香的功夫,就在她覺得無望的時候,忽然看到走廊那邊走過來一個纖弱的身影,她愣了一下,隨後才反應過來,那正是安嵐。

  安嵐走到她身邊,如往常一般恭恭敬敬地行禮:「見過崔先生。」

  崔文君看了她好一會,才有些小心翼翼道:「這裡風大,咱們進去說吧。」

  安嵐看了她一眼,微微點頭:「先生先請。」

  「好,好。」崔文君轉身小心走了兩步,又趕緊回頭看她,似生怕她跑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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