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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水游]大香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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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1
發表於 2015-7-28 16:53:27 |只看該作者
第360章 疑問

  肆虐的寒意逐漸褪去,雪原慢慢歸於平靜,涅槃還未重新席捲,這是一天當中,他的身體和精神最為放鬆的時候,也是他能真正小睡片刻的時候。若非如此,受了傷又強行施展香境後的這幾天,他怕是早就垮了,因為沒有人能連續十天不睡覺的同時,精神和身體還持續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

  而今天,他明顯覺得比前幾日更放鬆。

  他依舊抱著她,只是手上的力道鬆了幾分,片刻後,安嵐便感覺到他的呼吸慢慢變得綿長舒緩。

  睡著了?

  安嵐遲疑了一會,知道他能入睡不易,不敢動,又等了一會,見他依舊沒什麼動靜,便知道他確實是睡著了,於是她安靜地躺了一會,也慢慢閉上眼。

  她精神受損的程度雖不比他嚴重,但至少也得養上半個多月才能真正恢復精神,這兩天她雖是能隨意走動了,卻及容易疲憊。

  青花乳足爐內的安神香已燃盡,屋內依舊留有暗香,晨曦微露,霧一樣的光從窗紗外透了進來,滲入帳內,光影朦朧,愈顯兩人擁在一起的這一幕美得似一幅畫,興許有人可以地描出他們的眉眼,卻無人能繪出這他們一刻的神韻……

  安嵐再次醒來,卻是因為肩頭傳來微微的麻癢,她下意識的動了動肩膀,將大半張臉埋在柔軟的被縟裡,只是隨即她就清醒過來,轉頭,遂看到一雙幽深濃暗的眼睛。

  她忽有片刻的茫然,白廣寒不知什麼時候已醒的,支著上身,一直看著她。而安嵐將轉身時,才發現蓋在兩人身上的被子已經退到她腰下了,她的寢衣也不知怎麼鬆了,露一邊的肩膀,他的手正覆在她裸露的肩頭,修長的手指在上面輕輕打著圈,剛剛的麻癢就是這麼來的。

  「是不是很晚了?」她翻過身,將寢衣拉好,眼神閃了閃,一時間竟不敢與他對視。

  他替她輕輕撥開貼在臉上的發絲:「還不到辰時,瞧你睡得好,便沒有叫你。」

  也是有些晚了,不說在源香院的時候,就是在長香殿,她最晚也是卯時過半就起床。因為除去要過問一些殿內的庶務外,她還有一堆東西需要學習,天賦再高,底子也比別人薄,因此她根本不敢睡懶覺,即便她可以,也是不能。

  因而一聽已是這個時候了,她便坐起身,只是還是不敢看白廣寒的眼睛,只是盯著他的下巴問:「先生要再睡一會嗎?」

  他亦跟著起身,靠近她,忽然一聲低笑,因剛起的關係,他的嗓音比平日還要沉,帶著磁性,似醇香醉人的酒:「小狐狸,你這是在害羞?我還什麼都沒做呢。」

  安嵐連耳朵都燒了起來,卻忍不住抬起臉,有些惱地看了他一眼。他身上的氣質又變了,眼裡的神色不復昨晚的淡漠清寒,而是帶著幾分濃濃的笑意和柔情。

  安嵐看了他一會,又別開眼,只是跟著那眼睛又繞回來,不過這會兒那眼神裡卻添了一分探究。

  他便問:「嗯,怎麼了?」

  「我……」安嵐遲疑了片刻,終還是開口道,「我有時候不知道,出了長香殿後,我是該稱呼您先生,還是公子?」

  以往,她可以很自然地去面對他兩種身份的轉換,她知道他什麼時候是白廣寒,什麼時候是景炎。但現在,特別是進入合谷開始,她發覺他的這兩個身份給她的感覺,似乎跟以往有些不一樣了。興許是越來越接近他,一日比一日瞭解,所以,她如今總覺得,廣寒先生除去孤高清冷的那一面外,一樣有景炎公子的風流儒雅親切隨和;同樣,景炎公子也亦有廣寒先生的冷傲和淡漠。

  雖明知他們就是同一人,但在稱呼上,她就有些迷糊了。

  ……

  這個問題,一直到他們用完午飯後,打開窗戶,坐在臨窗的塌上品茶時,白廣寒才回答她:「既然我是以白廣寒的身份帶你出來的,你自然該稱我先生,日後……也是一樣。」

  只是他說這句話時,語氣有些漫不經心,面上神色也有些懶洋洋的,安嵐正在倒茶,手不禁一頓,差點將茶水灑到桌上。

  白廣寒瞥了她一眼,伸手在她面上輕輕摸了摸:「是不是覺得我越來越不像白廣寒?」

  安嵐放下茶壺,搖頭,沉默了一會才道:「安嵐,其實並不知真正的廣寒先生是何等樣子,所以並不會有像不像的感覺。」

  白廣寒從青花瓷碗裡捏起一塊冰,在手指間玩著,片刻後,笑了笑。

  氣氛忽然安靜下去,安嵐不知白廣寒此時在想什麼,便看著他。片刻後,白廣寒將化了一半的冰塊丟回碗裡,安嵐遂拿出手絹,將他的手拉過來,替他輕輕擦掉手指上的冰水。

  而這點微微的寒涼,令她想起之前在落雁山谷裡遇到的那個香境,腦海裡一下浮現出她落入水裡時,看到那個站在蓮花間的身影,她心頭突地跳了一下。

  先生將她從薛府救回來後,她就陷入昏迷,前天醒過來時,因精神依舊虛弱,加上也沒看到先生,就沒想起這事。這兩天卻因為擔心先生,也沒想起來,直到這會。

  她突然抬起臉,有些焦急地開口:「先生,淨塵先生他……」只是剛開口,她卻又打住,蹙緊眉頭。

  白廣寒收回手,打量著她問:「淨塵怎麼了?」

  安嵐想了想,就將自己在落雁山谷進入的那個香境仔細描述了一遍,然後才小心道:「是不是,他故意讓我看到那個同淨塵先生相似的身影,讓先生懷疑淨塵先生?」

  白廣寒沉默了一會,才道:「你進入過淨塵的香境世界,那個感覺,同你在山谷進入的那個香境的可有相似之處?」

  安嵐仔細想了好一會,才道:「其實,有點像的,但似乎又隔了點什麼,因為山谷的香境比那次我進入淨塵先生的香境要小很多,亦溫和許多。」

  白廣寒靠在引枕上,低眉不語,忽又杏花從窗外飄進來,落在他袖子上。

  安嵐有些擔心,忍不住問:「先生,淨塵先生他會不會……」

  白廣寒將那片花瓣輕輕拈起,放在幾上,然後抬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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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
發表於 2015-7-28 16:53:47 |只看該作者
第361章 分析

  「先生,我可以肯定,那個身影就是他,絕非他幻化出來的人。」安嵐接著道,神色凝重,就是因為自己可以肯定,她的心才更加焦急。先生離開長香殿時,不僅將天樞殿託付給了淨塵先生,連景府也托其關照。還有金雀,自方文建大香師硬闖天樞殿一事後,金雀對淨塵先生的好感大增。

  她不敢想像,如果那個藏在背後的人真是淨塵先生的話,那麼在她和廣寒先生不在天樞殿的情況下,淨塵先生會利用廣寒先生的信任做出什麼樣的事情,此時的長香殿已變成了什麼樣。這些天,那邊一直沒有什麼消息送過來,之前她可以理解成香殿確實沒出什麼大事,但現在,亦可以理解成,香殿已經被控制,即便有什麼消息,也送不出來了!

  見白廣寒此刻依舊沉默,安嵐忍不住又叫了一聲:「先生?」

  白廣寒終於開口,卻是反問:「你相信是他?」

  安嵐微怔,遲疑了一會,才道:「安嵐不敢妄下定論。」

  白廣寒道:「我只問你心裡的直覺,你是不是相信淨塵就是那個人?」

  「我……」安嵐張了張口,卻又閉上,慢慢垂下眼,想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才輕輕吐了口氣,然後抬起眼道,「我不相信是淨塵先生。」

  白廣寒平靜地問:「為什麼?」

  「如果真的是淨塵先生,當時我在落雁谷落入他的香境時,他沒必要在我面前現身,就好似,故意告訴我他是誰,此舉太過特意了,反而不正常。」安嵐將心裡的疑問緩緩道出,眉頭微蹙,「只是,那個香境給我的感覺,卻同淨塵先生的香境世界太像了,先生不是說過,每位大香師的香境世界,都帶有其自身的氣息。就算是一樣的香境,落在不同的大香師手裡,效果也是不一樣的。」

  白廣寒依舊未表態,只是開口道:「長香殿七位大香師,其各自的香境世界,你知道的有哪些?」

  安嵐看了白廣寒一眼,就道:「只見識過先生的雪原,方文建大香師的群山,淨塵先生的海中蓮。」

  白廣寒微微點頭,接著她的話道:「崔文君的香境世界是森林,柳璇璣的是大漠。」

  安嵐問:「還有百里先生和謝雲先生呢?」

  意外的,白廣寒竟搖了搖頭:「我未見識過他們兩的香境世界。」

  安嵐詫異,有些不敢相信:「怎麼會連先生也未見識過!」

  「這不奇怪。」白廣寒緩緩道,「他們都比我年長,在他成為大香師之前,百里翎和謝雲就已經是大香師了,我自然沒有機會見識。淨塵是我領進門的,我自當清楚;崔文君和柳璇璣是因為與我交過手,故而知道;香境,只是香境世界裡的一小部分,見識過他們的香境,卻不等於見識到他們的香境世界。」

  安嵐點頭,這個她明白,如同她可以將起一場香境,範圍就控制在一個院子裡,那麼身處院子裡的人,能看到的也只是那個院子,絕不可能看得到她的長安城。

  「那麼,那個人,有可能是百里先生或是謝雲先生?」安嵐鬆了一口氣,只是卻沒能松徹底,「可為何那個香境會有淨塵先生海中蓮的感覺?」

  白廣寒淡淡道:「或許同他們香境世界的特點有關。」

  會是什麼樣的香境,能奪取,或是模仿別人的香境世界?!

  安嵐蹙著眉頭沉思許久,然後看著白廣寒問:「先生心裡是不是已經有了答案?」

  白廣寒唇邊噙著一絲笑,眸光有些冷,語氣卻是淡淡:「謝雲是幾人中,心思最深的,而謝家的野心一直不小;百里翎向來喜歡順心行事,他是或不是,都不稀奇,是七個人當中,要論活得最瀟灑的,非他莫屬。」

  安嵐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特別是對百里先生,她詫異道:「那若是百里先生的話,那他是為了什麼?這……若論順心行事,難不成他跟先生曾有過節?」

  白廣寒道:「若真是他,那這個問題便只能去問他。」

  安嵐微微皺起眉頭:「如此說來,倒是謝雲先生最有可能,之前桃花林一事,應當就是謝雲先生暗中設計。還有合谷這事,上告官府,聽說是方家幫忙推了一把,而方家和謝家本就有些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也保不住謝家亦參與其中……」

  「說到這官司。」白廣寒忽然打斷她的話,「明日起,你便全程跟著蒙三爺,看他如何處理這些事,都去見什麼人,都交待什麼事,用心看著記下。」

  安嵐頓了頓,也不問為何,即點頭應下。

  白廣寒這次卻開口解釋:「景府和天樞殿是息息相關,合谷這邊的產業,蒙三手裡的人脈,你都需要去瞭解,日後若有需要,便會知道應當怎麼做。」

  安嵐點頭:「還是先生想得周全。」

  「都快是景家的兒媳婦了,這些事自當是要知道的。」白廣寒說著,就抬手在她臉上摸了摸,動作輕柔而纏綿。

  安嵐面上一熱,眼睛不由自主地垂下,只是還不等她心中泛起漣漪,白廣寒又接著道:「蒙三那邊不忙時,你便在這院裡看書,還是同在天樞殿時一樣,該有的功課不會少。」

  「先生放心,安嵐不會懈怠半分的。」

  白廣寒微微一笑:「這幾個月倒是有時間能手把手的教你,看來也是天意。」

  天意,讓她在他的栽培下快速成長,也讓他心裡那等捨不得的感覺越來越重。他一手教出來的孩子,超乎想像的美好,足以讓他驕傲,也足以擔負起他將賦予的重任。

  「我去看看唐正,自他醒後,我還不曾去看過他。」兩人又說了會兒話,見白廣寒面上露出倦容,安嵐便起身道。

  「是該去看一眼。」白廣寒微微點頭,在她出門前,又道了一句,「這幾日,你夜裡就歇在我這。」

  「是。」安嵐回頭看了他一眼,正好撞上那雙亦正看著她的,如墨玉般漆黑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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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
發表於 2015-7-28 16:53:58 |只看該作者
第362章 提醒

  「原來你那位先生不簡單哪。」唐正靠在床上,挑著眉毛打量安嵐,「你那地方,聽說連天潢貴胄都高攀不起,你如今真是那什麼香殿的傳人了?」

  安嵐給他遞了杯茶:「是天樞殿。」

  唐正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再瞅了她一眼,又道:「我還聽說,你定親了?」

  安嵐在他床邊的繡墩上坐下,眼睛微垂:「嗯,是景府的景炎公子。」

  「哦。」唐正握著茶杯,想了想,又問,「那景公子和你先生,是不是有什麼關係?」

  安嵐道:「他們,是兄弟。」

  唐正又挑了挑眉:「兄弟?」

  安嵐抬起眼,點頭。

  唐正卻皺了皺眉頭:「為什麼?」

  安嵐看了他一眼:「什麼為什麼?」

  唐正一口氣將剩下那半杯茶喝了,卻不慎被嗆了一下,忍不住咳了幾聲,又牽到傷口,疼得直冒汗。安嵐忙接過他手裡的茶杯,蹙著眉頭道:「你急什麼!」

  唐正擺了擺手:「沒事,我皮厚著呢,只是你……」

  瞧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安嵐不解地看著他:「你想說什麼?」

  唐正打量了她一會,就撇了撇嘴道:「不是我看不起你,我當然覺得就是天潢貴胄你也配得起,只會他們心裡卻不一定就這麼認為。」

  安嵐沒說話,面上表情也沒變。只是安靜地聽著。

  唐正仔細換了個姿勢,看著安嵐,一改平日的痞色:「這還不到一年時間,就給了你那麼高的地位,還許了你好姻緣。幾乎把天下的財富都堆在你面前,你就沒想過,他……究竟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

  安嵐微訝地看了唐正一會,然後輕輕一笑:「你不瞭解。」

  「我是不瞭解,但我知道那天上從來就沒有掉餡餅的事。」唐正拿手護著自己的傷口,撇了撇嘴。就道,「更何況你這麼大的餡餅,我擔心那裡頭會有毒!」

  安嵐皺起眉頭,只是看著唐正蒼白的臉,頓了頓。便又將舒緩眉頭,沉默了一會才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我有付出,先生也並非是白白給予我這些東西。」

  見她都這麼說來,唐正只好道:「你心裡明白就好,總歸,還是多留些心眼,別叫人佔了便宜。你可是個姑娘家,又沒什麼倚仗。」

  安嵐笑了,微微點頭:「你安心養傷。我還在這留幾個月。」

  唐正問:「是因為薛府狀告你先生那事?還是因為廣寒先生的傷……」

  安嵐即道:「先生的傷無礙,主要是薛府的事,不過我想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先生主要是想讓我跟著蒙三爺學習。」

  唐正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你跟蒙三爺學什麼?學男人在外頭打拚的那一套。」

  安嵐又笑了笑:「興許是吧。」

  唐正撇了撇嘴,只是跟著他忽然問出一句:「安嵐,你是不是也會那些幻術?」

  安嵐一頓。然後輕輕點頭:「我們稱之為香境。」

  「香境。」唐正念了一下,想了想。又問,「當年。我們去找小慧時,後來那幾個人全都死了,是不是你做的?」

  提到小慧,安嵐心頭遂一窒,她垂下眼,輕輕點頭。

  唐正卻是鬆了口氣:「果然是你,這麼說,若有人對你不利,你不僅可以自保,還可以要了他們性命!」

  安嵐沉默了許久,才道:「是的,只是除非迫不得已,不然我不會這麼做。」

  「那就好。」唐正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安嵐一怔,唐正卻打了個呵欠:「行了,改天再聊吧,我有些累了。」

  見他臉色確實不怎麼好,安嵐便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兒再開看你。」

  唐正擺了擺手,就自己躺了下去,閉上眼睛。

  只是待安嵐出去後,他又睜開眼,抬手輕輕覆在自己的傷口上,眼神看著虛空處,低聲道:「老子一點便宜沒佔,這條命是還你了,能活下是老子命大。」

  ……

  在安嵐的見證下,薛府以眼見的速度在凋零,合谷的勢力因此重新洗牌,景府的影響力已經形成,蒙三爺的地位日漸牢固。

  「我該回去了,出來太久,若是讓那邊察覺出點什麼來,到底不妥。」杏花謝的那日,藍衣人前來跟常九告辭,「長香殿已開始準備香師夜宴,今年的香師夜宴怕是很有看頭,到時先生定要來觀看。」

  常九點頭:「自然是要去的。」

  藍衣人往蒙府的方向看了一眼:「卻不知白廣寒什麼時候回去,先生是打算繼續留著這等著?」

  常九搖頭:「不,我同你一塊回長安。」

  藍衣人微訝,輕輕搖著扇子:「先生一個人?」

  常九將枝頭最後一朵杏花摘下:「一個人。」

  藍衣人笑了:「好,那就請先生收拾一下,我的馬車已經外候著了。」

  「走吧。」常九說著便直接往外走,只帶走兩袖清風。

  ……

  太陽將落山時,安嵐隨蒙三爺回了府,她走到白廣寒的院子時,正好落霞滿天,院中花木扶疏,風過而香起,夕陽在那人身上勾畫出一輪金邊,他的眉目在光影下雖顯得有幾分模糊,卻依舊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安嵐的腳步不由停下,他似有所感,抬起臉,看向她,眼角眉梢即在那片光裡清晰起來。

  夜裡,他入睡後,她輕輕翻過身,就著朦朧的燭光,看著他安靜的睡臉。

  這兩日,他的體溫差不多恢復了正常,雖還沒完全穩定,但夜裡已經能睡上一段時間了。

  她看了他許久,許久。

  一個男人,為何能生的這般好看?

  她忍不住伸出手,手指順著他的眉毛輕輕撫過,再落到他的鼻唇上……觸到他的下巴時,他忽然開口:「為何不睡?」

  安嵐嚇一跳,就要收回手,卻被他一把抓住!然後,他慢慢睜開眼,轉過頭看著她,眼神深幽。

  安嵐默了一會,低聲道:「我,弄醒先生了?」

  白廣寒卻又問一句:「為何不睡?」

  他說著就微微翻過身,看著她,帳外的光照不到他眼裡,更顯得那雙眼深幽濃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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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
發表於 2015-7-28 16:54:13 |只看該作者
第363章 淺嘗

  「睡,睡不著。」她看著他的眼睛,低聲道,不知為何,沒來由的一陣緊張,前幾日分明不會如此。

  「睡不著?」他整個側過身,沉靜的眸子裡含有深意,低沉的嗓音如似暗夜徐徐盛開的曇花,燻燻醉人,「因何睡不著?」

  他這麼側過身後,幾乎就貼到她了,她遂隱隱約約感覺到幾分涼意。

  前幾日他體內寒意重,難以安歇,故夜裡都喜歡抱著她,並不時在她身上磨蹭,或揉或搓,親密無間。這兩日好轉後,他便不怎麼碰她了,只同她並頭躺著,安安穩穩,規規矩矩。

  安嵐垂下眼,不做聲,卻覺得面紅耳赤,她不由慶幸此時光線昏暗,他看不清她的臉色。

  「因何睡不著?」不想他卻再問,頗有她不給個答案不罷休之意,嗓音沉沉,在她耳邊盤旋,從耳膜上輕輕撫過,簡直叫人心裡直髮癢。

  「可,可能午間睡的時間長了些。」總不能說喜歡讓他抱著,喜歡他身上微微的涼意,到底是個姑娘家,這點兒矜持她還是有的,因而安嵐下意識地就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只是話一出口,不知怎麼,心裡又翻出些許悔意。其實若是順水推舟說出來,先生總不至於會惱了她,興許就順了她的心意也不定,若是不成……若是不成那還是有些丟臉。

  她這麼亂七八糟地想著,白廣寒卻不做聲了,於是她心裡那點兒尷尬便又翻了一翻,遂覺得有些口乾,於是就想下床倒杯茶潤潤嗓子。而她起身後,白廣寒也沒什麼動靜,只是看著她掀開被子,伸手撥開帳幔時帶起輕軟的寢衣,勾勒出少女纖細的腰肢,模模糊糊,卻透著一股嫵媚動人的味道。

  她下了床後,問他一句:「先生要喝茶嗎?」

  「嗯。」他一手支著腦袋側躺著,有些散漫地應了一聲,她便將一邊帳幔掛起,然後倒了杯茶過來,小心遞給他,只是他卻又搖頭。安嵐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因掛起一半的帳幔,光線亮了幾分,便瞧見那雙深幽的眸子裡似有星光浮動,此時他長發垂洩,半明半暗的一張臉,卻足夠傾城,叫人自慚形穢。

  她握著茶的手微頓,隨後趕緊垂下眼,自己將那杯茶給喝了,放回杯子後,收起自己那點想佔便宜的心思,垂著眼走回來,放下帳幔,重新爬上床。

  可就在她要躺下時,他忽然又開口道:「是有些渴了。」

  安嵐一頓,轉頭看了他一眼,才道:「那我給先生倒茶。」

  「不用。」他低低道了一聲,隨即伸出手握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傾身過去含住她來不及合上的雙唇,舌頭伸了進去。

  她唇間還留有茶香,舌尖亦還帶著茶水的溫度,微暖,似一團香脂,含住,稍稍用力,似就能直接化在他嘴裡,那感覺讓人貪戀,輾轉難歇。他的手移到她脖子上,輕輕撫摸,另一手碰到她的衣帶,扯了兩下,那衣帶便鬆開了。他的手再徐徐往上,寬大的手掌,修長的手指,一寸一寸碾壓她的肌膚,帶出一陣一陣的顫慄。不多會,那寢衣便卸了半邊,露出杏黃底紅邊的肚兜。鮮紅的帶子壓過精緻的鎖骨,纏繞在纖細的脖頸上,看著無比脆弱,卻又要命的妖嬈。

  她已躺下,他終於結束那個吻,撐著上身,覆在她上面,垂著臉,看她。

  那個吻的時間太長,她胸口不停起伏,一樣看著他,並伸出手,輕輕貼在他臉上。白廣寒臉微側,在她掌心吻了一下,然後就拉下她的手,按在床上。他沒有脫下她的肚兜,只是安靜地打量著她還顯稚嫩的身體,那眼神,似溫柔的凌遲,不言不語,就足以讓人顫慄。

  他不說話,只是呼吸沉了幾分,片刻後,將手落在她肩膀上,輕輕游移,從她鎖骨上劃過,隔著輕軟的肚兜,自她胸前揉過,緩緩來到她腰側,忽的就扶起她的腰。

  安嵐驚地啊了一聲,那聲音輕柔婉轉,不同於她平日的聲調,像是浸了蜜般。

  他動作微頓,卻下一刻,就將她整個翻了過去,在他面前露出一大片光裸的後背。

  即便是在夜裡,她身上裸露出來的肌膚,也是及顯目的白,白且細,細而柔,柔且軟。他讓她趴著,撥開她的頭髮,修長的手指在她潔白的後背輕輕劃著,揉著,那樣地小心仔細,卻叫她分了心。她以為他嫌她胸脯小,唐國民風開放,有的女子衣著大膽,特意將胸腔兩團凝脂堆起來,露出白白嫩嫩的一小片,裹著輕薄的紗衣,中間的深溝若隱若現,當真是好看,連她都會忍不住多瞧上兩眼。

  故她護著胸趴著,含著聲音,有些委屈:「再過兩年,還會長一些的。」

  「什麼?」忽聞她沒頭沒腦的一句,他不甚明白,俯身下去,輕輕吻著她光裸的背,嘆息她這身嬌嫩的肌膚,不忍傷她,舌尖順著她的頸椎一路往下,時輕時重地嘬吸,她被這觸感弄得下意識地咬住唇,壓出要衝出喉嚨裡的聲音。

  他在她腰臀那停下,微熱的呼吸噴在她後腰處,然後微微一嘆。

  她還未及從剛剛那顫慄的感覺緩過神,就發覺他的手從她小腹處擠到她的身體和床褥間,將她的身體微微抬起,自她腰腹往上爬,爬進她的肚兜內,一點一點往上,準確地握住她一邊的胸。

  他幾乎將她整個人擁在懷裡,胳膊環著她,身體壓著她,手掌用力的揉著她,唇覆在她背上,不停的嘬吻。安嵐只覺渾身都在顫抖,身體似乎失去了控制力,她想翻過身看看他,卻半分力氣都使不出來,只覺得他原先微涼的身體,如今似燒了起來,連帶著她也跟著渾身發熱,比那晚泡的熱水澡還要熱。

  「先生……」她鬆開緊咬的牙齒,卻不知自己想要說什麼。

  他俯身過來,唇停在她耳後,呼吸微急:「弄疼你了?」

  她下意識地搖頭,想要轉身,卻還是被他按住,只是隨後又被他抱起,整個攬在懷裡,緊緊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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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5
發表於 2015-7-28 17:02:09 |只看該作者
第364章 深入

  漫漫長夜才剛剛開始,偶爾可聽到外面傳來夏蟲的輕吟,夜風的纏綿。

  她上身背靠著他,下身兩人雙腿相互絞纏,被子已落到腰處,他覆在她胸前的手滑到她腰上,圈著,未動。片刻後,她還感覺到他胸膛在微微起伏,微燙的呼吸噴在她耳朵上,有些燒,但脖子下面裸露的肌膚又有些涼。冷熱交替,反更加令人按捺不住心裡的躁動,她還是想轉身,想看他,貪戀他的眼神。

  那雙眸子是濃墨一樣的黑,盛著寒潭的幽冷,卻又潛藏著炙熱的火種。

  他一直是神秘的,甚少言自身之事,看似漫不經心卻早已胸有定見;強大到足以讓人動心,但從來淡漠成性,即便是低眉淺笑的景炎公子,目中也是透著疏離;在魑魅魍魎充斥的長香殿內,雖危機四伏但從未見他有絲毫慌亂,抬手間便能將對手的陷阱轉化為自己的時機;對她更是傾囊相授,呵護至微,甚至允下一生之言,不餘遺力欲將她扶上同他一樣的高度。

  這樣尊貴之人,原是離她有萬里之遙,可謂天上人間,當初的奢想慾念曾像個不敢示人的笑話,未曾想竟真有實現的一日。走上他給指明的道路後,她不敢有絲毫懈怠,每一步都小心又小心,謹慎又謹慎,絕不心軟,亦絕不給自己留下回頭的可能。如此一步一步往上攀爬,費盡心思,直到看到那個可能後,她才敢流露出心中的慾念,她不僅想變得像他一樣,還想得到他,這份貪念如此強烈!

  她想看他,想看他,於是在他懷裡掙紮著要轉身,卻忽然被他緊緊按住。

  「莫動!」他開口,聲線低沉微啞,帶著磁性。

  「先生?」她停止掙扎,卻有些不解。

  「乖,莫要動……」他在她發上輕輕吻了一下,依舊緊緊抱著她,片刻後,才微微垂下臉,在她肩膀上吻了吻,感覺到她肌膚的涼意,便問:「冷?」

  她低聲道:「有一點。」

  夜裡不似白天那麼暖,她衣服脫了,又沒蓋被子,雖有他抱著,但只是這麼抱著,什麼都不做,多少還是會有點冷。

  他頓了頓,慢慢鬆開環在她腰上的胳膊,安嵐就要轉身,他卻忽然自她身後起來,手掌在她肩膀上一按,又將她壓回去。他撐著一隻胳膊,看著她纖弱的身體半裸的趴在他身旁,而她因要轉身的關係,身子扭出及誘人的曲線,顯得腰肢似柳,系在腰上的那根紅色的肚兜帶,在她肌膚的襯托下,妖嬈如魅,勾人心魂。

  他的手在她柔軟的腰肢上輕輕撫摸,微涼的手指從她肚臍上滑來滑去,她抽了口氣,腳趾頭不自覺的蜷起,下身扭動了一下,卻又被他的大腿壓住。她有些惱,乾脆整個趴在床上,兩手搭在枕頭上,側著臉,用眼角的餘光覷他。

  光線依舊不明朗,只隱約看得到他面上的線條,然而無論是低頭還是抬眉,他臉上都寫著認真。

  就那麼一眼,她的心就似被揉了一遍,渾身都軟了。

  他的手移到她腰後,拉著那條紅線,輕輕解開。安嵐只覺心跳驟然加快,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般,身上竟止不住微微顫抖。

  「怕嗎?」他的手覆在她光潔的後背,感覺到她的顫抖,低聲問,聲音竟是比這夜還要溫柔。

  她未開口,只是搖頭。

  於是他的手游移地往上,將系在她脖子上的那條帶子也解開,然後慢慢抽出被她壓住的肚兜,丟到一旁。

  她閉上眼,放在枕頭兩邊的手不自覺地握緊。

  他雙手放在她肩上,慢慢往下滑,撫過她的蝴蝶骨,羸弱的背部不足他張開的兩掌寬,手指輕易就觸到柔軟的側胸,微微停留,再繼續往下,手握之處越來越細,曲線之美,讓心醉神迷。

  他的手停在她腰下,手指勾起她褻褲的褲頭,輕輕往下剝,一點一點,終於露出完整的她,鮮嫩潔白,即便只是靜靜俯臥,卻也蘊含動人的魔力。深暗的夜似被這年輕潤白的身體照亮了,妖嬈的腰肢,併攏的雙腿,纖細的腳踝,以及誘人的臀瓣,都令他窒息。

  安嵐已將臉埋在枕頭上,一動不敢動,此時他不再按著她,她卻反不敢轉過身,緊張和羞澀讓她腦子有些發懵,完全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辦。

  他俯下身,在她背後輕吻,身體整個將她蓋住,再一點一點往下,意欲嘗遍她身上每一寸肌膚。

  隨著他的吻,他的動作,他溫柔探入的手指,她的身體時而放鬆,時而又重新緊繃,不消片刻,就已呼吸急促,身體生出異樣的感覺讓莫名地有些哭意,卻不知究竟是何處來的委屈。

  他握住她的赤足,輕輕吻了吻,然後道:「轉過來,看著我。」

  她未動,雙腿依舊下意識地緊緊併攏。

  他低嘆,手扶在她腰上,稍一用力,就將她整個翻了過來。安嵐不由「啊」了一聲,然而那聲音未見受驚,只是嬌嫩柔媚,半含半露,聽著讓人心都跟著燒起來。她遂將兩手捂在唇上,兩腿微微曲起,下意識的想要擋住什麼,卻什麼也沒能擋住,反是因這動作,使得她未著絲縷的身體愈加誘人。

  他握住她的腳踝,撫摸了一會,抬起,分開,微涼的唇順著她的小腿慢慢往上輕吻。片刻就來到她大腿內側,安嵐緊緊摀住唇,將喉嚨裡的聲音死死堵住,但眼淚卻莫名地湧上來,不停地往外淌,胸口的起伏亦跟著越來越急促。她完全失去了身體的主控力,慾望被他勾了出來,在體內橫流,叫囂著要破體而出。

  他忽然扒開她的手,破碎的呻吟即從她口中溢出,似夢裡開出來的花,帶著誘人沉淪的芬芳,枝枝蔓蔓相爭纏繞,含苞欲放。

  他換了手指,另一手撐起身看著她,緊緊盯著她面上的每一絲變化,看著她慢慢體會這歡愉。為了掩飾身份,他很長時間都不近女色,天生一副好皮囊,卻並非花叢中好手,但凡事他勝在有足夠的耐心,並且能忍,可忍別人不能忍之事,因而依舊是常人所不能及。

  他身體的慾望比她更早甦醒,腫脹之感令他神思偶爾有些恍惚,但他依舊慢條斯理,照顧得細緻入微。

  「先,先生,我……」安嵐不自覺地喚著他,她雖未經人事,卻並非什麼都不懂,緊張無措之後,慢慢緩過神,雙腿憑著本能張開,輕輕地,試探地勾住他的腰。

  景炎微怔,看著她,慢慢抽出手,附身過去,在她脖側廝纏嘬吸了一番,才定定地看著她。兩人身體的吸引,此時他的慾望已抵達她花心口,炙熱堅硬,隱隱跳動,卻未進去。

  她攀住他的胳膊,含淚的雙眸亦看著他。

  他在她眉心輕輕一吻,低聲道:「無論如何,我這一生都不會再有別的女人。」

  無論生死。

  話一落,他就進去了,初始只是隱隱的不適,隨著他艱難前行,她開始難受,跟著是撕裂的疼痛……

  開弓沒有回頭箭,她痛他不見得就舒服,只是忍著,一遍又一遍地愛撫,減緩她的痛楚。極少有人有他這份耐心和隱忍,似乎看不到他的極限在哪裡,分明額上已佈滿大汗,甚至那汗珠已滴下,全身肌肉亦已繃緊,他面上卻依舊不見急色。

  安嵐緩過來後,吸了口氣,抬起手,抹去他額頭的汗珠:「我,我沒事了。」

  「要是受不住就說。」他看著她,扶住她的臀緩緩動了一下,見她面上果真未露出痛苦之色,微微放心,接著一次又一次,由慢而快,不知不覺,目中才隱隱露出貪色,以及男人的征服欲。

  帳幔開始微顫,被子掉了一半到地上,帶著那片肚兜一同滑落。她被顛得烏髮灑了滿床上,凌亂地貼在胸前,原本潔白的肌膚泛起淡淡的粉紅,時斷時續的呻吟充斥耳邊,體溫逐漸升高,加上空氣裡瀰漫著別樣的香味,兩人的廝磨處越來越濕潤,動作越來越順暢。

  他卻還是不見有多著急,像是打算好好享受這漫漫長夜,將她放回床上,她的身體出乎意料的柔軟,似乎可以擺弄出他想像中的任何動作。

  從後面進來的感覺比剛剛刺激了數倍,呻吟聲有些控制不住,安嵐不由咬住被子的一角,身上開始顫抖,潛藏在最深處的慾望即將洶湧而至,他的動作卻微微頓住。她不由一身嗚咽,只是隨即,他的動作一下子猛迅起來,不停不歇,直至這一刻,他似才微微有些失控。

  他伸手從後面抬起她的下巴,放出她的聲音,然後緊緊箍住她的腰,繼續釋放他攀到巔峰的熱情……

  最後他鬆開她時,她整個癱了下去,俯在床上,一動未動,連思緒也有短暫的空白。

  待她回過神,人已在他懷裡,蓋上了被子,被子下來,他的手輕輕游移,安撫她緊張歡愉過後的肌肉。

  見她回過神了,他在她鬢角處吻了吻:「可還疼?」

  她轉頭看了他一眼,就轉過身,抱住他,臉埋在他肩窩處輕輕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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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6
發表於 2015-7-28 17:02:19 |只看該作者
第365章 追問

  初嘗雲雨,即便他百般注意,但她到底還是有些不適,因而次日白廣寒便讓她回她自己的院子歇息,免得夜裡忍不住再一番痴纏,損了她的身子。其實這樣的不適,歇一晚也就沒事了,安嵐原本以為最多兩天,先生便會讓她回去。卻不想一連過了十天,先生都沒有這個意思,並且那晚之後,先生待她同以往並無差別,若硬要說有什麼不同,那便是先生對她不僅沒有更加親密,反而冷淡了幾分。

  她依舊要不時隨蒙三爺出去,親眼查看景府和天樞殿安排在合谷這邊的庶務,以及理清這裡的人脈。除此外,還要學各種基本的藥理知識,分辨近百種入香的草植,以及數不清的香譜等等,甚至連詩詞歌賦,她也得學,再不能像以前一樣,一點不懂。

  而面對這麼多事,即便是在心裡,她也不曾抱怨過一句苦,她很珍惜如今的一切。對她來說,能走到這一步,即便比現在再累上十倍,也都是值得的。她只是不明白,那樣的親密纏綿後,先生待她為何反而淡了。

  那天之前,先生每日至少留她兩時辰,親自教導。

  那天之後,除非蒙三爺那邊不需要她跟著,先生才會讓她過去,卻也只留一個時辰,問她功課的進度,為她解答不明之處,然後就讓她回去了,一刻都不多留。而若是蒙三爺那有事需要她跟著,那天先生就不會再讓她過去,只命殿侍給她傳話。

  第十一天,這日天氣極好,又正好外頭沒什麼事需要她跟著,安嵐用完早膳後,去唐正那說了會話,回來時往白廣寒那院看了一眼,微風拂起他院內的垂柳,他的院門依舊緊閉。

  安嵐站在自己屋簷下沉默,微微蹙眉,片刻後進了房間,收起雜亂的心思,坐穩,將已研究了一半的香譜和各種單品香取出。

  一直到下午太陽將落山時,她才從房間內出來,手裡捧著個小巧的香盒和一本香譜,也不讓丫鬟跟著,獨自走到白廣寒的院前,敲門。

  門開了,她沉默地走進去,他依舊坐在那張臨窗長塌上,手裡握著一本詩集,身子閒散地靠著個石青色的大引枕,一樣未束髮,一樣神色淡淡。

  安嵐忽然想起前幾日看過的一句詩詞——任是無情也動人。

  用在他身上,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先生。」她垂下眼,上前行禮,然後如往常一般坐在他對面,將這幾日所思所學所感都道了出來,接著再提出自己的疑問。

  她是一點即通,並且在香道和香境上,她往往可以舉一反三,即便真有心久留,她也很難故意裝不懂,再三追問。一個時辰,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白廣寒將時間控制得剛剛好。安嵐知道,這個時候她若再不起身告辭,他便會給她安排加倍的事情。

  但今天,她雖是站起身了,卻沒有順他的意告辭,而是走到他跟前,道了一句:「先生,安嵐還有不解之處。」

  白廣寒看了她一眼,眼神溫柔,只是隨即就垂下眼,他似知她會有此一問,神色依舊淡淡:「何處不解?」

  安嵐看著他,緩緩開口:「自那晚後,先生為何不再理我?可是我做錯了什麼?」

  問出這句話,她到底是經不住心跳快了好些,胸口微微起伏,那表情,似含著委屈,亦似忍著怒意。

  白廣寒沉默了許久,然後輕輕嘆了口氣,抬起眼看著她,目光融融:「不是你做錯什麼,是我做得不夠好。」

  安嵐一怔,不知怎麼,剛剛生出的惱意,竟一下子退了大半。

  看著她嬌嫩潤白的臉,他忍不住抬手輕輕撫摸:「有個詞,叫食髓知味,你可瞭解?」

  安嵐頓覺面上一熱,食髓知味這四個字,那晚之後,她算是真真切切體會到其中深意。特別是過後的頭兩日,她無論是吃飯喝水還是睡覺,腦海裡總不自覺的跳出那些畫面,身體亦隱隱翻出當時的感覺,甚至,連她在辨香的時候也會如此。

  「壞丫頭……」他握住她的下巴,拇指在她柔嫩的唇瓣上輕輕摩挲。

  這般年輕又嬌嫩的身體裡,裝著的卻是個倔強又兇猛的靈魂,盛著火一樣的熱情,執著,敏感,心思剔透,天賦難得。她不知道,擁有這些特質的她,對他有著什麼樣的吸引力。之前因守著那條線,尚且能忍,如今食髓知味,再忍,對他就是極大的折磨了。

  他無法拒絕她,但她年紀終究還小,他可以帶她進入情愛的世界,卻不能誘她沉淪於此,令她分心。而且,他更怕,自己亦會跟著難以自拔。

  若不是他已然退不得,他何曾不想將她呵護在手心,無需她日日研究那些書山詞海,無需她隨時關心天樞殿的庶務,無需她理清景府的人脈……只需她好好待在他身邊,讓他疼著,任他寵著,不問凡塵俗事。

  但是,他可以給她一切尊榮,唯獨給不起歲月靜好。

  他亦明白,她絕不會是他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她是雛鷹,他指引正確,他日她便可翱翔長空,心之所向,即可扶搖萬里。

  今日他若真那般寵著她,便等於是折斷了她的翅膀。

  白廣寒看著她清澈的眼睛,或許,折斷鷹的翅膀,只留鷹之魂,對他而言更加有利,但他終究是捨不得。她是他選中的人,亦是他付出真心的人,他定要給她一個機會,給她真正取代他的機會。

  但若她無法取代他……

  「我,喜歡先生。」安嵐忽然開口,臉上微紅,眼神卻是坦坦蕩蕩,裡面寫著明明白白的愛戀。

  白廣寒怔住,那一刻,他覺得心臟似被什麼包裹住,暖暖的,卻又有些酸酸的。

  「先生應當也是喜歡我的。」她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見底,直指他內心。

  出身源香院,跌跌撞撞一路行來的她,並非是只沉浸在自己感情裡,單純又無知的傻姑娘。若非她察覺出他對她亦有情,她絕不敢在他面前這麼大膽。特別是那晚後,她甚至隱隱覺得,先生對她的感情,或許比她以為的,還要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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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7
發表於 2015-7-28 17:02:31 |只看該作者
第366章 二次

  「先生。」屋外忽然傳來易殿侍謹慎的聲音,「長香殿的消息。」

  白廣寒收回撫在安嵐臉上的手,淡淡道:「送進來。」

  門簾被掀起,易殿侍垂著臉進來,將手裡的信遞給白廣寒,然後微微欠身,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安嵐看著那封信,心頭忽的一跳,可是出了什麼事?

  信很簡潔,白廣寒掃了幾眼就看完了,見安嵐一直盯著,便將手裡的信遞給她。

  香師夜宴的時間居然定在中秋,安嵐心裡微詫,就往年來說,香師夜宴是長香殿的盛事,香殿每年都會邀請長安城的勳貴前來添彩,因而日期的選定,便會有一定的講究。中秋是團圓日,照慣例,每年中秋節皇上都會大擺團圓宴,長安城內但凡能上得檯面的皇親國戚,都會入宮赴宴。而那些未能沾上皇恩的勳貴,自家也有團圓席……這是百里先生和謝雲先生特意選定的日子,只是為什麼?

  安嵐再往下看,另外一個消息是關於丹陽郡主,玉衡殿的傳人終於是定下了,對此她倒沒覺得意外。崔家千里迢迢將郡主送來長安,再送進長香殿殿,而崔文君大香師也未拒絕郡主入玉衡殿,可以說,這是遲早的事。

  「只剩三個月的時間。」白廣寒接過那封信,擱在一旁,看著安嵐道,「你唯有拿到長香殿的香師玉牌後,我授你天樞殿大香師印時,另外幾位大香師才無法出面干涉,你可明白?」

  雖說每位大香師都有權直接指定自己的傳人,但是為了避免大香師懷有私心弄出魚目混珠之事。長香殿有一條定死的規矩:凡未得香師玉牌者,若被直接授予大香師印,其餘幾位大香師皆可對其考驗,未能通過考驗者,大香師印收回。

  安嵐點頭:「明白。」

  「香師夜宴每年都有。照理說,凡有意長香殿香師玉牌者,即便今年不慎失手,但只要能找到合適的人舉薦,來年還是可以參加。但對你來說,這樣的機會卻只有一次。只有一次,這次你若失手,那麼等待你的不會是明年的機會,而是另外幾位大香師最嚴苛的考驗。只要我直接授予你大香師印,他們也便會知道。我已是強弩之末。」白廣寒看著她,緩緩道,「而如果給他們這樣的機會,你也就等於沒有機會了。」

  落雁谷一事後,為何藍衣人決定離開,就是因為他做了這麼多試探後,依舊不能確定白廣寒究竟還留有多少實力。如果他知道白廣寒此時已到強弩之末,自然不可能就這麼離開。

  安嵐再次點頭。只是聽到他說到強弩之末這四字時,她臉色微變,不由往前一步。定定地看著他,眼圈微微有些紅,只是那雙漂亮的眸子卻透著一股決絕之意。

  白廣寒唇邊卻噙著一絲笑,眼神溫柔:「不過,玉衡殿那邊,你其實還是有一定的機會。」

  安嵐微怔。隨即明白白廣寒指的是什麼,遂搖頭:「先生多慮了。崔文君大香師已經指定了丹陽郡主,不可能會有別的可能。」

  白廣寒垂下眼。握住她的手,輕輕捏著她的手指:「真相已被時間掩埋,而只要是關係到那個孩子,崔文君任何事都做得出來。」

  安婆婆已不在玉衡殿的消息,他在桃花林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因不想安嵐為此擔憂,他並未告訴她。而關於安婆婆的去向,他雖還未查出,但心裡明白,定是跟安嵐的身世有關,他甚至有種感覺,那個男人定是已在長安現身。

  「先生……」安嵐亦垂下眼,低聲問,「是擔心我會離開嗎?」

  白廣寒抬起眼看著她,唇邊依舊噙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他未回答。

  「先生……」安嵐再往前一步,低下頭,聲音裡含著一絲小心,還有一點兒別樣的情緒,「捨不得我?是不是!」

  她步步接近,已觸到他的身體,那熟悉又親密的感覺即同時自兩人心底湧現,她閃動著雙眸,看著他緊抿的唇,鼓足勇氣,用低不可聞的聲音道:「我可以,親一親先生嗎?」

  那樣纏綿,只要嘗過一次,就再也忘不了。

  白廣寒微怔,她卻已微微彎下腰,將自己的唇輕輕印在他的嘴角。

  夕陽的餘暉從窗外照進來,被繁複精美的窗櫺箭成無數光斑,灑落在她和他身上,照亮整個房間。

  他的唇比那晚要涼,但依舊柔軟,她的心跳得很快,雖是貪心,卻還是不敢過於造次,只是輕輕碰了一下,就離開了。而他依舊那麼坐著,神色淡淡,一副清心寡慾的模樣。她怔了怔,不由懷疑自己是不是想錯了,心裡有些澀澀的,忽的生出幾分拘謹,咬著唇等了一會,卻還是不見他開口。

  她心中黯然,只好道:「那,先生好好休息,安嵐告辭。」

  只是她剛轉身,他就站了起來,從後面抱了她滿懷,聲音沙啞:「留下吧。」

  她生出幾分委屈,垂著眼,低聲道:「安嵐愚鈍,不明白。」

  不明白他為何是這樣忽冷忽熱的態度,她終究年少,初涉情事,想得簡單,要得也簡單。不足二八年華,心思再玲瓏剔透,也參不透一個男人隱忍近十年,抱著捨棄一切賭上所有,終於成功擺出這盤生死棋局,卻忽然發現,竟還是低估了情之一字時的複雜心理。

  他收緊雙臂,將她緊緊擁在懷裡,所有的複雜的情緒,都化成一聲低嘆:「安嵐……」

  夜裡,他扶著她的腰,在她柔軟的小腹上落下細密的輕吻,修長的手指繞過她纖細的腰肢,順著臀部的線條慢慢往下,緩緩探入,時輕時重地挑弄,弄得她嬌喘不止,顫抖的呻吟灑了滿床,潔白的脖頸仰出迷人的弧線。

  她急切地抓著他的胳膊,迷亂地開口:「先生,我……」

  他挺腰進去時,低聲道了一句:「裁決之刃在你手裡。」

  只是此時的她,已被慾望沖得神思散亂,除了被動地接受他的給予,別的都無法留意。

  依舊只點著一盞紗燈的房間內,男人沉喘的呼吸,久久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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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1:09:06 |只看該作者
第367章 等待

  酣暢淋漓的纏綿後,身心皆獲得滿足,她很快就入睡了。只是才剛剛進入夢鄉,就隱隱覺得腰下有些酸,下身的感覺亦有點兒怪異,迷迷糊糊睜開眼,就隱隱約約看見先生自她身下取出一方帕子,他未發覺她已醒,還仔細替她拉好被子,然後轉身下了床。

  他身上只隨意披了件單衣,柔軟的衣料將他身體的線條勾勒出來,在昏暗的光影下,那曖昧的氣息濃郁得化不開。

  安嵐動了動被子下光裸的雙腿,輕輕起身,很快白廣寒就返身回來,掀開帳子時見她坐在床上,微怔了一怔,隨後柔聲道:「怎麼醒了。」

  安嵐有些遲疑,不知該不該問。

  白廣寒卻也未解釋,重新上床後,輕輕撫了撫她的頭髮:「睡吧,這些天都要早起。」

  「先生……」她終是忍不住開口,「剛剛在做什麼?」

  白廣寒微頓,若非此時光線暗淡,她便會看到他面上難得閃過幾分赧色。

  「沒什麼,睡吧。」意外的,他迴避了這個問題。

  安嵐疑惑地看著他,擁著被子,胳膊放在被子外面,此時她身上還是赤裸著。

  白廣寒看了看她那兩條纖弱的胳膊,輕輕嘆了口氣,將她拉到懷裡,蓋住被子,溫熱的手掌輕緩地撫過她柔膩的肌膚,低聲道:「你年紀還小,這個時候不適合受孕。」

  她年少不更事,只顧憑著喜好橫衝直闖,對己身難免思慮不周,他卻不能跟著裝糊塗。十五六歲的女子。身體才剛剛舒展,雖已具受孕能力,但還遠未成熟……其實,他也是想得多了,很可能永遠不會有那麼一天。他只是習慣了凡事都要考慮到方方面面。

  安嵐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他剛剛取走的那條帕子,上面沾的東西是……她面上頓時一熱,想到他剛剛在她下面拭擦,腿間遂有了濕意。

  「是醫書裡提到的避孕之法,希望有效。」既然說出來了。他便恢復坦然,手掌有意無意地在她小腹附近來迴游走,欲往下,又忍住,「以後要記得你月信的日子。嗯。」

  「不是有避子湯麼。」她被他揉弄得聲音裡都含著三分春意,「以前在源香院,倒見過好些姐姐煎這個。」

  「那是傷身之物,不碰為好。」感覺到自己腹下已蓄起熱意,慾念隱隱復甦,竟又生出將她壓在身下狠狠欺負的念頭,白廣寒遂停了手上的動作,改在她後背安撫地輕拍。「睡吧,夜深了。」

  這情愛之毒,一旦沾染。怕是窮盡一生都難以解除。

  ……

  六月的玉衡殿,應當是一年當中,最美的時節,姹紫嫣紅的山茶開得漫山遍野,就連侍女們的衣裙也都染了花香。金雀早早就等在玉衡殿殿外,卻不是為了進去賞花。她打聽到丹陽郡主昨日下山,今日回來。因而一早就過來這等著。

  未安婆婆的下落,她找了丹陽郡主幾次。不想丹陽郡主都避而不見,卻也因此讓她更加懷疑丹陽郡主定是知道什麼,因而不見上一面,她決不罷休。

  「郡主,又是她!」秀蘭遠遠就瞧著金雀的身影,一下子皺起眉頭,「都說了郡主不見她,怎麼還這般陰魂不散,郡主先等一會,容奴婢去將她打發了。」

  丹陽郡主遠遠看著那個翹首以盼的身影,再看一眼自己身邊的丫鬟,沉吟一會,便低聲交代:「她雖只是個侍女,卻頗受柳先生的喜愛,連淨塵先生待她亦有幾分特別,又是安嵐姑娘的閨中密友,你們日後即便不敬著她,也莫要與她交惡。」

  一直沉默的秀梅遂應下,秀蘭先怔了一怔,才有些遲疑地道了一聲「是。」

  「你們在這等我。」丹陽郡主又交代了一句,然後抬步朝金雀走去。

  「郡主如今已是崔先生的傳人,何須對一個侍女這般客氣!」丹陽郡主走遠後,秀蘭才有些不忿地開口,「不過是個卑賤的丫頭,這要是在清河,早叫人打出去了。」

  秀梅瞥了她一眼:「好了,這裡可不是清河,你最好收收你這見風就是雨的性子,不然總有一天郡主留不得你。」

  秀蘭正要反駁,秀梅接著道:「你也不想想,連郡主都要待她客客氣氣,你憑什麼能趾高氣揚!」

  秀蘭被噎住,好一會後才道:「郡主心善,這惡人自當是咱們當丫鬟的來坐。」

  「那也分什麼事什麼人。」秀梅知道郡主將她和秀蘭留在這,就是要讓她好好敲打一下秀蘭,便耐心解釋,「咱都是跟著郡主身邊的,心裡都明白,崔先生為何一直等到現在才指定郡主為玉衡殿的傳人。若不是之前發生了方家那事,夫人又費了那麼多的心思,依我看,郡主這事怕是還有得等。」

  秀蘭臉色微變,低聲道:「姐姐難道也以為,天樞殿那位是崔先生的……」

  「我以為什麼不重要,崔先生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才是最重要的。」秀梅一邊看著丹陽郡主那,一邊道,「郡主心裡也明白,這傳人之位,崔先生隨時都有可能收回去。所以眼下但凡同那位有關的人和事,郡主能不沾就不沾,否則誰保得準崔先生會對郡主有什麼想法。」

  秀蘭怔住:「怎麼會……」

  秀梅道:「總歸你記得謹言慎行,莫要給郡主添麻煩,否則無需郡主開口,你是知道夫人的手段的。」

  想到清耀夫人,秀蘭心頭一緊,再不敢說什麼。

  「金雀姑娘。」丹陽郡主走到金雀跟前,不等金雀開口,就先嘆了一口氣,誠懇地道,「並非是我有意避而不見,而是丹陽確實不知安婆婆的消息。」

  「我只是想請郡主幫我問問崔先生,如今也就郡主能在崔先生跟前說得上話。」金雀一臉懇求地看著丹陽郡主,「算是我求郡主了,安婆婆就跟我親奶奶一樣,忽然就不見了,我……」

  「其實我有問過先生。」丹陽郡主有些惋惜的看著金雀,「先生沒有回答我,金雀姑娘,丹陽真的是愛莫能助。」

  金雀微怔,丹陽郡主又接著道:「其實你不用這麼著急,還是耐心等安嵐回來,我想,以安嵐跟安婆婆的關係,只要她回來了,安婆婆應當也會回來。」

  金雀道:「誰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這一走,就一個多月了,也沒見稍句話回來。」

  丹陽郡主道:「她一定會在香師夜宴之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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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9
發表於 2015-7-29 11:09:19 |只看該作者
第368章 能否

  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遙認微微上朝火,一條星宿五門西。

  三個月的時間,在白廣寒的循循善誘之下,安嵐的人間煙火香境日趨完善。從巍峨雄偉的明德門入,走過寬闊筆直的朱雀大街,經過永樂坊,安善堂,西市,東市……路過靈安寺,國子監,鬥雞場……一眼一眼,一步一步,踩過一塊又一塊平整的大青石板,默默地看著這座歷經千年風雨,容納百川的雄城,心中激盪不已。

  這是她的另一個世界,雖區別與真實,卻又比真實更加堅不可摧。

  她站在朱雀大街中央,看著熙熙攘攘的車馬人流,看著每個人臉上細微的表情,聞著空氣裡糖炒栗子的味道,聽著茶樓酒肆內高談闊論的吵雜聲……她回頭,看著被她帶入香境的白廣寒,唇邊微微揚起一個清淺的笑。

  白廣寒亦是淡淡一笑,只是那笑容裡除卻讚賞外,似還含著別的意味。

  「先生還未看到四季的變化。」安嵐略一沉吟,繼續往前走,走到堤岸邊,風涼了,空氣慢慢聚滿水氣,隨即有雨絲飄落。有一書生在屋簷下避雨,衣服被打濕了大半,但他面上卻帶著喜色,且口中自言自語的念道:「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春雨歇後,陽光灑下,氣溫逐漸升高,路邊垂柳的青翠慢慢變成濃郁的綠,夏蟬在歡快地低鳴,私塾裡傳出教書先生搖頭晃腦的唸書聲:「迢迢青槐街,相去八九坊……」。

  教室旁邊的柿子樹開始結出青色的果子。地上落滿金黃的樹葉。一位已成長為少年的學子撿起一片落葉,抬眼看著高遠的天,年輕稚嫩的臉龐上露出隱約體會出生命輪迴的悵然與喜悅,不禁開口念出一句:「秋風生渭水,落葉滿長安。」

  入冬後。道路街上的行人多數湧進酒坊,幾位文士打扮的男子圍著正煮著清酒的小火爐行酒令,有個已喝紅了臉的文士忽然起身將窗戶打開,看著外面一片銀色,朗聲道:「千門萬戶雪花浮,點點無聲落瓦溝。全似玉塵消更積。半成冰片結還流。光含曉色清天苑,輕逐微風繞御樓……」

  安嵐站住,抬起手,接住從天空飄落的雪花,冰冷的感覺如此清晰。帶著真實的喜悅,這是她的世界,這樣的成就感和滿足感,簡直難以描述。

  白廣寒忽然握住她冰涼的手,笑意融融:「確實長進了不少,實屬難得,但還未到自滿的時候。」

  「沒有自滿。」安嵐即開口,說話時。目光遂順著朱雀大街往皇城的方向望去,雖還未走過去,但先生已察覺到。她有個地方還未完成。那個至高無上的存在,她這個世界的權力中心,她隱有直覺,那裡,代表的應當是她內心的信仰,是她最堅定的所在。可她卻不知道為什麼,嘗試了那麼多次。那個地方卻還是無法具化成形。

  為什麼?

  是否是她太著急了?

  「去看看。」白廣寒拉著她的手,往皇城的方向行去。

  無需一步一步丈量。只是心念一動,他們就已來到了皇城邊上,只是眼中所見,卻是一片荒蕪與混沌。

  安嵐面上神色微微凝重,目中亦隱隱藏著幾分急切。

  這是她人間煙火的最後一步,若跨不過這一步,便無法真正得到先生的認可。

  安嵐有些困惑地開口:「先生,我不明白為什麼?」

  白廣寒收回目光,看向她:「你入長香殿,才剛剛滿一年。」

  安嵐點頭,她就是去年夏天遇見景炎公子,秋天正式進入天樞殿,這麼一算,確實是已經滿一年了。

  白廣寒道:「短短一年時間,你便已直上青雲,因而雖然有些事情你已意識到,但其實還未真正想明白,所以,你還無法做出最後的選擇。」

  安嵐不解:「先生指的是什麼?」

  白廣寒道:「你應當知道,這個地方,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安嵐頓了頓,輕輕點頭。

  白廣寒道:「任何一位大香師,若心中沒有堅定的信念和不悔的覺悟,是無法真正完成其心裡的香境世界。即便有人憑著天賦勉力完成,那也不過是表象,內心不堅,便會成為自身的軟肋。」

  安嵐微怔,好一會後才道:「先生的意思是,我是因為心裡猶豫不決,所以這裡才難以成形?可是,我並未有猶豫任何事……不應該是這個原因。」

  白廣寒沉默片刻,抬起手,在她臉上輕輕撫摸,柔聲道:「你可明白,所謂堅定的信念,便是任何事,任何人,都得為你的選擇讓路。」

  安嵐怔住,良久不語。

  又過了一會,白廣寒才接著道:「皇城能否建成,不會影響你能否成為大香師,其實,如今的你,已完全具備大香師的資格。只是……」他說到這,頓了頓,似在猶豫要不要接著說,不過最終他還是開口,「這會決定你這條路能走多遠,也決定了你能擔負起多重的擔子,亦決定了你在面對我的考驗時,能否將我困住一日夜。」

  安嵐沉默了許久,才看著他問:「我不明白。」

  她沒有馬上解釋自己不明白什麼,但白廣寒卻知道,她這一次說的不明白,跟剛剛所提的,不是一件事。

  而安嵐遲疑了一會,改口問:「先生,是希望我的皇城能成,還是不能成?」

  白廣寒垂眸,片刻後唇邊泛起一抹淺笑,嗓音溫柔,緩緩開口:「只要你不違背真心,無論成與不成,我都歡喜。」

  從他選擇她的那天開始,這件事就沒有兩全。

  涅槃,只能以命換命。

  這天底下,比命值錢的東西不多,真心佔其一。

  他教導她,扶持她,將所有關於天樞殿,關於景府的的一切一點一點交待於她,給她他所能給的身份地位財富權勢,包括他的一顆真心。

  她有很強的執念,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看出來了。

  他給得起,但這份擔子不輕,她能否擔負得起,他卻不敢斷定。

  走上了這條路,就再沒有回頭的可能。

  如果她能,他便舍了己身成全她,絕無悔意。

  如果她不能,白廣寒輕輕撫著她的臉,他只能將她永遠留在他的雪原裡,不死不滅,相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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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1:09:37 |只看該作者
第369章 浮現

  「婆婆回來了?!」金雀正給柳璇璣剝橘子,忽然聽到柳璇璣漫不經心地道出那麼一句,手上不自覺地用過了力,橘子的汁水突然自她手上噴出老高。

  柳璇璣瞥了一眼自己今日新換的衣衫,塗著丹蔻的手指在那被橘子汁沾到的地方輕輕劃了一下,眉毛不禁抖了抖。

  金雀也嚇一跳,趕緊放下手裡的橘子:「對,對不起,婢子不小心手滑了!」

  「手滑?」柳璇璣挑著眉看著她,那雙嫵媚的眼睛似嗔似怒,「既然手這麼滑,不如拿到外頭的石階上搓一搓。」

  柳璇璣不苛刻,但極傲嬌,對自己看順眼的人,她既喜歡寵著,同時又喜歡時不時提溜出來嚇唬一下。金雀也是被她折騰了好一段時間後,才摸清了她這怪癖,心知先生這會兒生氣倒是不生氣,但卻是無聊了。

  於是她當即跪在柳璇璣面前,哭喪著臉道:「先生,奴婢這就去外頭跪上兩時辰反省過失。」

  柳璇璣眯了眯眼,瞧著金雀黏黏糊糊地站起身,垂著臉,一點一點地往外退,那不甘不願的小模樣,瞧著怪可憐的。柳璇璣便從鼻子裡哼出一聲,然後寬宏大量地道:「跪就免了,就罰你去崔文君那探一探,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回來說給我聽。」

  「是!」金雀即站住,臉上頓時綻開笑容,「婢子這就過去。」

  金雀出去後,柳璇璣卻輕輕搖了搖頭,安婆婆忽然離開,又忽然回來,不知崔文君是不是真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她拿了個紅澄澄的橘子在手裡玩著,那丫頭也快回來了吧,白廣寒得手了?真想快點看到他們,最近這日子,過得著實是太乏味了。

  ……

  這一趟,金雀是借了柳璇璣的名義來求兩盆茶花,玉衡殿的人自然不會再攔著,命人過來領著她去了花圃。挑好花後,金雀便提出想去看看安婆婆,管理花圃的侍女並不知安婆婆是何人,也不怎麼在意,玉衡殿和璇璣殿挨得近,兩殿的人會有往來很正常,便道:「那這兩盆花我就擺在外頭,一會你記得拿。」

  「是,多謝姐姐。」金雀笑著應下,趁著兩邊沒人,就趕緊往之前安婆婆住的地方尋去。

  卻不想,她才剛走出花圃,竟就碰到秀蘭和梅蘭。

  「你怎麼又來了。」秀蘭立馬走過去,攔住她,「又是來找郡主的,我們郡主沒時間見你,你趕緊走吧。」

  金雀先是橫了她一眼,然後皮笑肉不笑地道:「秀蘭姐姐誤會了,我不是來找你們郡主的。」

  秀蘭還是沒有好臉色:「那你——」

  秀梅卻開口了,語氣溫和:「金雀姑娘是來找安婆婆的吧。」

  「還是秀梅姐姐是個明白人。」金雀對秀梅點頭,「我也是領著差事出來的,不敢耽擱,下次再跟兩位姐姐聊。」她說著就錯過身要繼續往前去,只是秀梅又開口:「你這會兒過去,怕是見不到安婆婆。」

  金雀一怔,轉過身:「為何?」

  之前安婆婆在玉衡殿的時候,並無人攔著不讓她去看安婆婆。

  秀梅道:「剛剛我看到安婆婆去了崔先生殿裡,那個地方,沒有崔先生的首肯,旁的人是連靠近都不能的。」

  金雀沉默下去,秀蘭卻笑了,故意道:「其實你可以去試試,沒準兒崔先生就讓你進去了呢。」

  秀梅忙低呵一聲:「秀蘭!」

  秀蘭撇了撇嘴,哼了一聲,秀梅這才對金雀微微點頭,然後同秀蘭離開了。

  ……

  而此時,崔文君殿內,安婆婆有些無力地跪坐在崔文君面前,深深嘆了口氣,才道:「安丘先生一開始就知道老奴是為什麼過去的。」

  「他沒趕你離開,還留了你一段時間,再將你好好送了回來。」崔文君看著安婆婆,目中帶著幾分急切,「他不是會做無用功的人,既然將你留下,又送了你回來,自然是告訴了你一些事,快說!」

  安婆婆臉色有些慘白,頓了好一會,才輕輕搖頭:「安丘先生什麼都沒有告訴老奴。」

  崔文君即一聲厲呵:「你說謊!」

  安婆婆嘆息般地道:「老奴怎敢在先生面前說謊。」

  崔文君不是沒有發現,安婆婆比之前在玉衡殿時明顯瘦了一大圈,面上也添了幾分灰敗之色,但此時她並不關心這個。她只關心,她要的答案,究竟找到沒有,她不信安婆婆的話,或者說,不願相信,因而,她打算直接起時光回溯的香境,查探安婆婆的記憶。

  只是就在她要動念時,安婆婆忽然又開口:「不過,安丘先生送老奴回來之前,交代了老奴一句話。」

  崔文君心頭猛地一跳:「什麼話?」

  安婆婆眼裡露出認命之色,頓了好一會,才開口:「安丘先生給老奴喂了點東西,然後讓老奴轉達先生,關於那個孩子的母親,他也不清楚究竟是誰。不過,白純臨終前跟安丘先生說過,當年她給先生您留下過答案,並說,那個答案,只有先生您知道。」

  崔文君怔住,坐在那想了許久都沒有想出什麼頭緒。

  安婆婆慢慢抬起胳膊,遞到崔文君跟前,有些無力地道:「白純說,答案就在解藥裡。」

  崔文君愣住,隨後抬手,伸出兩指輕輕放在安婆婆的脈搏上。

  約過來一盞茶的時間,崔文君才詫異地收回手,有些複雜地看著安婆婆:「他給你喂了白純留下的毒!」

  安婆婆輕輕點頭,那本來是白純留給崔文君的毒,結果卻陰差陽錯落到了安丘手裡。解藥只有一份,是救命,還是求那個答案,只能選一個。

  尋找的十多年的答案就在眼前了,但命也只有一條。

  白純,當真是到死都不忘折磨和為難崔文君。

  或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份毒,安丘沒有順著白純的意思下到崔文君身上。

  ……

  殿內忽然陷入長時間的沉默,丹陽郡主有些僵硬地站在殿門外,好一會後,既未見有人出來,也未聽到姑姑讓她進去,她遲疑了片刻,終是輕輕退開。

  只是丹陽郡主才離開崔文君的寢殿,忽然就瞧著金雀,她腳步不由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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