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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終章+尾聲
安嵐覺得心臟有一種說不出的疼,卻又不知究竟是為他,還是為自己,或是為崔文君,為安婆婆……那一刻,她腦海裡閃過很多人很多事。
她從不後悔遇見他,跟隨他,傾心於他。
這些事,亦從不曾動搖過她內心的追求。
如果人生再重來一次,她知道自己一樣會走上這條路,也一樣會愛上他。
良久,安嵐才轉過身,抬起臉:「先生一切都算計好了,包括讓我的香境融入先生的香境,先生是不是一開始就預料到我一定會答應。」
景炎垂下眼看著她,目光清澈而溫柔:「我並非先知,做不到任何事情都能提前預知,只是……若要這麼想,也並非不可以。」他說到這,替她撥開拂在臉上的發絲,手指留戀地在她臉頰上滑過,「沒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讓你的香境融進我的香境。如果這一次你不願,我不會勉強,但定還會有下一次,因為只有這裡,才是這件事的終點。」
只有兩人心意相通,雙方都心甘情願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到對方手裡,他們的香境才能達到完美融合,他也才能順利將涅槃渡到她的香境內。而他無論是在實力上還是在經驗上,都是她不能比的,再加上一開始她就知道她的香境之門在哪裡,所以,眼下即便雙方都能影響這個融合之後的香境,但真正的主控權其實還是在他手裡。
主控權在誰手裡,生死大權就在誰手裡。
他看著她烏黑的雙眸,忍不住抬手,輕撫她的眉尾。
她本就是一顆寶石,不幸蒙塵,幸得在他手裡綻放出奪目的光彩,而這光彩連他都為之傾心。
他指尖的動作輕柔,像是在清理自己的心緒,費了這麼多心思,等了這麼長時間,下了這樣大的一盤棋,拉著整個長香殿一起上演這樣一場生死大戲,竭盡所有,終於達到他的目的,可以解除涅槃了。
她是他培養起來的,只有她能與他的香境融合,是他完美的替身。
但,諷刺的是,要殺她,就必須先愛上她,要她的真心,就必須付出自己的真心。
他一開始就清楚,這份愛不容一絲虛假,機會就放在眼前,別無選擇。
所以,想要活下去,就得先將自己的心碾碎。
安嵐微微蹙起眉頭,景炎的指尖輕輕撫平她的眉心,聲音低沉,語氣輕緩:「你已經感覺到涅槃的力量了。」
安嵐點頭,那種炙熱感並不在身體上,而是在心裡,在靈魂深處,那是狂暴的,肆虐的,無法控制的,可以焚燬一切的力量。
「先生想怎麼做?」她此刻才終得明白,這麼多年,他面對的是這樣的威脅。她心裡很難受,那等酸澀的,疼痛的感覺將一顆心脹得滿滿的。
景炎道:「要化解涅槃,只能任其焚燒。」
然而涅槃並非是來自他們的香境,涅槃是入侵之物,因而若是任其焚燒,等於是自殺。所以,唯一的法子是,讓一個人的香境與他的香境融合,以便他將涅槃渡過去,由此他才得真正脫身。只是,被渡過去的涅槃,不會再受到控制,必定會如天火降臨,直接焚燬一切。那承接涅槃的人,除非能忍受得住天火的焚燒,否則不可能活命。
當年景炎之所以會答應將一部分涅槃渡給白廣寒,是因為白廣寒向他保證一定能承受,並且他當時已差不多失去了自主意識,所以他順從了白廣寒的意思,他以為白廣寒能扛得住,卻未想……
他將這些,都緩緩道出,未有一絲隱瞞。
安嵐怔了許久,垂下眼,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片刻後就抬起眼,看著他,臉色微白,但並未多言,只是等著他的決定。
稚嫩的臉上是與年齡不相符的冷靜,那份信任,讓人心疼。
景炎沉默地看了她許久,然後輕輕搖了搖頭,笑了,融融的笑意襯得那烏髮俊顏愈加清貴無雙。
他捏了捏她的臉:「別緊張,我曾說過,在這之前,還有一日一夜之約。」
安嵐搖頭:「眼下情況,怕是不能夠困住先生了。」
若是香境沒有融合,她還能將「門」掩去,但香境融合,她又經驗不足,若是認真以對,她當真困不住他。
「嗯,情況有變,所以無需你困住我一日一夜。」景炎頓了頓,才道,「而是我給你一日一夜的時間。」
「為什麼?」安嵐定定地看著他,既然香境已經融合,他有了真正的主控權,他完全可以馬上將涅槃渡到她的香境中,然後脫身出去。
景炎輕輕道:「給你機會。」
你的選擇,就是我的選擇。
一日一夜,一生一世,你是願意沉浸在香境裡的美滿,還是願意醒過來面對現實的殘酷,痛苦,悲傷,以及高處永遠的孤寂。
……
「聽說新娘子不僅是個大美人,還是個有名的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那白府的公子也人中龍鳳,那可是連聖上都讚不絕口的人,要不是他們兩家自小就定了親,白家的門檻不知要被踏平多少。」
「真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吶。」
「恭喜恭喜,可喜可賀啊!」
「快快快,要拜堂了拜堂了!」
自她下轎後,周圍的爆竹聲議論聲賀喜聲就不絕於耳,並且人影晃來晃去,鬧哄哄的,蓋頭擋住了視線,她什麼都看不清,跨進白府後就開始暈頭轉向,幸好有喜娘一路扶著往裡走,只是她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慌,身邊的丫鬟都不知去哪兒了。白府很大,她從正門進來後,不知邁過多少門檻了。安嵐覺得自己越來越緊張,待喜娘讓她停下時,她兩手都已汗津津,今日天還下了小雪,但她卻出了一身汗。
喜娘在她耳邊低聲道:「要拜堂了,新娘子別緊張,新郎官已經在你身邊了。」
安嵐不由微微轉頭,卻也只看到一個衣擺,還有衣擺下面的靴子,其實這等於什麼也沒看到,但興許是知道這個人就是自己的夫君了,那一眼之後,她心臟的跳動禁不住快了幾分,面上也熱了幾分。
一直聽聞白家公子能文能武,是人中龍鳳,兩人雖自小就定親,但她卻一直無緣見對方,也不知究竟生得何種模樣,是不是真如外人說得那般好。
胡思亂想了一陣,直到坐到新房裡,新郎將要掀開頭蓋時,她才回過神。然下一瞬,頭蓋就被掀開了,她頓覺得眼前一亮,下意識的微微眯眼,只是馬上就睜大了眼睛。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長身玉立,烏髮俊顏,手裡握著一桿喜秤,眉眼含笑地看著她。
而她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明明從未見過的男人。
「新郎官太俊俏,新娘子看呆了。」有人吃吃笑了一句。
她回過神,整張臉頓時全紅了,一直紅到耳朵上,胭脂都蓋不住。
屋裡一陣善意的哄笑,他和她喝合巹酒,她心裡優似被灌滿了蜜,總忍不住偷偷瞄他,似怎麼也看不夠似的。就連夜裡,她在他懷裡時,她都不覺得有一絲陌生和恐懼,就好似他們一直以來就這麼親密。
她既高興又羞怯,偷偷問他一句:「夫君信不信天賜良緣?」
他撫了撫她的頭髮,在她眉間輕輕一吻:「為何問這個?」
她滿心的歡喜,試探地抱住他,再慢慢收緊胳膊,臉埋在他的胸膛上,聲音裡含著蜜:「我覺得,我和夫君就是天賜的良緣。」
他撫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一頓,然後繼續輕輕愛撫,亦將她抱得緊緊的。
成親後的日子過得無比甜蜜,下人敬重她,公婆疼愛她,夫君更是將她視若珍寶。一年後,她順利生下長子,滿府皆是喜悅,但凡來祝賀的女人,無一不是對她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這樣的幸福,簡直像是夢一般。
她時常在他面前這麼感嘆,他則是含笑地看著她,什麼也不說。
孩子滿兩歲後,她又生下一個女兒,前來祝賀的親朋都說她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這輩子才有這樣的好運。夫家顯赫,公婆通情達理,夫君俊美又上進,兩口子從未拌過嘴紅過臉,如今又兒女雙全,老天爺簡直將天下女人羨慕的東西都放在她身上了。
安嵐笑著謙虛幾句,卻不知為何,她心裡總覺得事實並沒有他們說得那麼好,但想說出幾句不如意的地方,卻又發現自己當真沒有一丁點可抱怨的。可是,心裡莫名生出的那等沒著沒落的感覺,究竟是回事?她找不到原因,也不敢跟夫君說,只能將這莫名的情緒丟在腦後。
然而,這等意識自生出來後,就一直時不時地跳出來,讓她心慌意亂。
兒子女兒慢慢長大,兩個孩子幾乎從未讓她操過心,有時候甚至乖巧得讓她無法相信,她想自己小的時候是不是也……然而,想到這,她忽然頓住。直到這個時候,她才隱約察覺,她似乎對自己兒時的記憶,甚至對娘家的記憶,都很是模糊。雖然使勁回想,腦海裡也會出現一些畫面,但她卻覺得那些畫面跟她沒有關係,那些美好的,被人疼寵的時光,似乎是假的。
她頓時有些慌了,不知自己怎麼會冒出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於是等她夫君回來後,她終是忍不住同他說了。
他聽完,面上的笑容略淡了幾分,沉默片刻,就將她拉入懷中,輕輕安撫:「都是照顧孩子太累了,胡思亂想起來,岳父岳母若是知道了,可不傷心。」
「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她在他懷裡抬起臉,「夫君可是覺得我這樣很不好?」
「怎麼會。」他在她臉頰上輕輕捏了捏,語氣卻有些自責,「不是你的原因,是我沒照顧好你。」
她看了他一會,忽然問:「夫君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笑了:「你是我妻子,不對你好要對誰好?」
她亦跟著笑了起來,可是,心裡那等感覺卻還是揮之不去,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明明日子一直過得那麼美滿,她心裡卻總覺得有些恐慌,覺得不應該是這樣,覺得眼前的一切並不真實,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忘了什麼。
他似乎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在旁邊默默注視她。
一日一夜就要過去了,涅槃也快要控制不住了,他需要有人承接那些毀滅的力量。
他看著她,深深凝視。
安嵐,如果你真的滿足這樣的生活,我就將你永遠留在這裡。
但如果,你無論如何,都要醒過來,那麼……
他熬到八十歲生日的時候,身體已經不行了,她要去廟裡為他祈福,於是一大早就出門去了。
只是當她在佛前跪下,舉香求願時,看著那高高在上,大慈大悲的菩薩,看著那裊裊飄起,聚散不定的香菸是,她目中忽然就湧出淚。
他躺在床上等她,他知道,她快回來了,也知道自己快堅持不住了。
他連著幾聲咳嗽後,就聽到腳步聲,於是轉頭,終於看到她推開門,手裡捧著一個香爐,目中含淚的走了進來。原本已白髮蒼蒼的她,隨著腳步越來越近,她變得越來越年輕,一頭銀絲換了烏髮,面上的皺紋慢慢消失,那雙眼睛重新變得明亮,她終於回到二八年華。
而他,也從床上坐起身,如她一般,時光在身上逆流。
曾經的那些過往,真的像夢一樣,下人僕從消失了,白府的大宅消失了,乖巧聽話的兒女消失了,長安城下起了大雪,紛紛揚揚,眨眼睛就覆蓋了整座都城,極目所望,皆是無邊無際的雪域。
「先生!」安嵐含淚看著他,無需他解釋,她已經隱隱明白了什麼。
她手裡捧著的,是他送她的那個狐狸香爐。
他看了一眼,目光柔柔,有些感嘆:「前路的障礙,我已經為你掃清,我……」
天空忽然一片猩紅,雲層滾動,瞬間燃起熊熊大火。
景炎一聲暗嘆,終於,他再堅持不住了。
剛剛那個香境,如果安嵐滿足於此,她的香境世界變會被他渡過去的涅槃焚燬,而他的香境內,則會永遠留下她的身影。
但她選擇了覺醒,他亦覺得欣慰,他選中的女孩,既有一雙清亮的眼睛,也有一顆堅強又執著的心。
安嵐朝他跑過去,卻不知為何,無法靠近他,只能停在離他一尺之地。她震驚地看著他沐浴在火海裡,她不敢相信地跪了下去,淚流滿面:「我醒過來,不是為了這個……」
「傻丫頭,這件事,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景炎看著她,火舌在他身上蔓延,但他似乎並沒有感覺到疼痛,身上也沒有哪處是被燒焦,只是在一點一點的消失,然而他的聲音依舊溫和清潤,帶著幾分眷戀,「雖說百里翎死了,謝雲也廢了,但留給你的這條路也一樣不好走。柳璇璣即便不會與你為難,但在利益面前,她背後的王府也不會輕易罷休。還有方家和謝家,畢竟是紮根京城的大族,你要小心應對,淨塵會幫你。」
安嵐眼淚早已模糊雙目,泣不成聲:「不應該是這樣……」
「這次的香境對你的耗損不小,你應當會睡上幾天,待你醒來後,我已經不在。你無需找我,對外只需說我外出雲遊去了,當年白廣寒接任大香師之位時,白夜一樣是如此安排,唯如此,那些心懷不軌之輩才不敢輕舉妄動。」
安嵐拚命搖頭,想要站起身,只是膝蓋被雪凍得僵硬,一時間竟無法用上力。
她在雪地裡掙扎的時候,他卻突然靠近,她還不及抬起臉,他就已俯下身,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留下最後一聲低嘆:「對不起,我愛你。」
對不起,留下你。
對不起,我走了。
對不起……
有那麼多話還來不及說,有那麼多事還放心不下。
情緣太短,思念太長,此一轉身,便是天上人間。
安嵐怔住,看著他一點一點消失,心也跟著一點一點破碎。
香境裡的那一生一世是假的,卻又何嘗不是真的!
整個世界都在燃燒,這篇雪域似乎完全變成了煉獄,但是那無處不在的火舌卻傷不到她分毫,只是讓她孤零零地站在那裡,眼睜睜地看著它們不停的燃燒,不停的摧毀一切。
她不知道這場如似來自地獄的熊熊大火,究竟燒了多長時間,待她的眼淚流乾時,那些火舌才逐漸熄滅,雪域消失,繁華的長安城再次路出真容,那人卻已不在,只留下餘音,似真似幻。
用我此身,換你夙願成真。
最愛的人,其路漫漫,珍之重之。
……
待她醒過來,已經是七天後了。
睜開眼的那一刻,她看到從窗櫺外透進來的晨光,照在輕煙裊裊的蓮花香爐上,照出滿室的溫香,照出滿室的清寒。
她從床上慢慢坐起身,等著那個清華無雙的身影,但她知道,再也等不到了。
只短短幾天,卻已宛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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