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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水游]大香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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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1
發表於 2015-7-29 11:12:21 |只看該作者
第380章 漏洞

  方玉輝亦停下往方文建那看了一眼,方文建朝他微微點了點頭,方玉輝復又垂下臉,坐得比剛剛還要筆挺;謝藍河只是瞥了一眼那炷香,正好他筆下那張紙寫完了,便將其放在一旁,沉默片刻,再次落筆;丹陽郡主知道,規則沒有變,但時間變了,風的作用,會令原本剩下的時間直接縮短一半。

  事情在無聲無息中改變了原來的軌跡,大香師們亦已開始交手,方文建和百里翎給出的難題,白廣寒不動聲色地接了下來,但結果究竟會如何?

  丹陽郡主並無多餘的心力去關心大香師們的博弈,但此時卻不得不用心猜想,這樣的改變,有沒有在方大香師和百里大香師的意料之內?如果有,那就是還有補救的法子,如果沒有,那麼這場博弈,她就真的只能是陪襯,兩位大香師寧願賠上他們這幾位,也要阻止安嵐拿到香師玉牌。

  照理,她來年確實一樣有機會,但是,長香殿的傳人,極少有無法通過香師夜宴考核的記載,被烙上這個印記,就等於是給了別人質疑自己的機會。以她的情況,是無論如何都要避免此事的發生,然而,姑姑之前並未同她多說過什麼,只是她還是下意識地抬起臉往崔文君那看過去。

  清耀夫人就坐在崔文君旁邊,她眼下同崔文君低聲交談,但說是交談,其實也只是清耀夫人一個人在說而已,崔文君面上神色一直淡淡。不過,也不知清耀夫人忽然說了什麼,崔文君面上露出沉思之色,然後亦往丹陽郡主這看過來,接著,她又特意往方玉輝那看了看。

  這場交流和指點,都是在無聲無息中進行,能不能領悟,就看丹陽郡主的反應和悟性夠不夠了。

  丹陽郡主順著崔文君的目光所向看過去,看到方文建依舊不急不緩的執筆寫著,再往旁一看謝藍河和安嵐亦是一樣,另外那四位公子倒是神色各異。片刻後丹陽郡主收回目光,凝眉,終於再次執筆,而此時香只剩下一小半了。

  清耀夫人又看了崔文君一眼,卻忍住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只是她看著崔文君此時分明是冷冰冰的一張臉,卻不時往安嵐那看過去一眼,目中那等複雜的神色,令她禁不住皺起眉頭。

  那丫頭,當真是個禍害!

  原本應該燃半個時辰的香,結果僅僅兩刻鐘就點完了,夜風將最後一縷香捲走,這第一場考核也跟著結束。

  八個人都已停筆,分別將各自的遞交給旁邊的侍女。

  這一下,賓客們遂都發現異樣之處,有兩位公子的卷子明顯比其餘六人要厚許多,而找百香譜的篇幅,應當就是這個量才對。但,這……難不成連被大香師選中的那幾位傳人,竟全都遜色於外人?!要真如此,這傳出去,那可真是大笑話了。

  只是,此時,交卷最多的那兩位公子,面上並無喜色,甚至不自覺地皺著眉頭,另外兩位亦是面帶憂慮,而長香殿那四人,則個個面無表情,既不見擔憂,也不見欣喜。

  這一下,賓客們又有些拿不準了,於是都急切地往方文建和百里翎那看去。

  有幾位同百里翎交情不錯的,等了一會後,就笑著開口:「百里先生就莫要吊著我等的胃口了,快快說結果吧。」

  百里翎笑了,乾脆就將那幾人的卷子都遞給旁邊的賓客傳閱,方文建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面帶不豫,卻沒有阻止。

  今日過來赴宴的,基本都是愛香之人,即便不能一字不漏地背下百香譜,卻也都看過,因而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把秤。只是,當他們看到這些卷子後,都有些愣住,這是……

  「安嵐。」百里翎忽然開口,「你寫的可是百香譜?」

  正在交頭接耳的賓客具都停下,安嵐站起身,行禮,不卑不亢地道:「是。」

  「哦。」百里翎微微眯著眼睛,笑了,「只是香殿所印百香譜,可不是今夜寫下的這些內容。」

  在座的賓客,有幾位跟著點頭,安嵐的卷子上所寫的香品,不過十餘種,百餘字。

  「如今香殿所印的百香譜,是由無涯先生的後人第八次編修,加了諸多註解的版本,安嵐所寫,是無涯先生的初版。」

  清耀夫人微怔,百香譜問世至今,已有六百餘年,經多次重編出版,最初的版本市面上早已尋不著,莫說一般人家,就是有些底蘊勳貴之家,也無緣得見百香譜的初版。就是現如今這第八次重新編修的百香譜,也有六七十年了,這個版本早已深入人心,因而沒有人會想到還有初版。

  安嵐這麼一說,好些人倒是因此沉默下去,隨後心裡不禁點了點頭,確實,《百香譜》上的作者名一直就是無涯,因而嚴格來說,確實只有初版的百香譜,才算是真正的百香譜。

  而很是湊巧,丹陽郡主,方玉輝,謝藍河,包括其中兩位公子,所寫的內容都同安嵐一樣。

  而安嵐的回答,基本上也等於是他們的答案了。

  「方先生怎麼看?」百里翎瞟了白廣寒一眼,然後看向方文建。

  方文建公事公辦地道:「既然是在既定的時間內完成,只要無錯字,自當是通過。」

  此話一落,那兩位交卷最多的公子相互看了一眼,皆嘆了口氣,隨後,負責校對的香師亦出了結果,先呈給百里翎和方文建過目後,再交由侍女宣讀。

  安嵐,丹陽郡主,謝藍河,方玉輝,以及那位姓李的公子一字不錯,一字不漏,順利通過,另外那位公子因錯了兩字,考核終結,退入賓客席。

  三人心中滋味各異,但面上都未表,並紛紛起身,對丹陽郡主等人揖手祝賀。

  丹陽郡主等人亦紛紛回禮,然後亦跟著退回屏風後面稍作歇息,等著接下來的第二場。

  而這空閒的時候,方文建沒有搭理旁人,只是冷眼看著百里翎。

  第一場的題目,他本是要定死版本,百里翎卻反對,故意給留下這個漏洞。百里翎知道方文建心裡不快,也不在意,慢悠悠地晃著酒杯道:「別剝奪我的樂趣,你急什麼,好戲不是還在後頭,她若是早下去的話,你不是也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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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1:12:35 |只看該作者
第381章 運氣

  安嵐退回屏風後面時,轉頭往柳璇璣那看了一眼,眼底隱約透出幾分擔憂,為何沒看到金雀的身影?今天這樣的宴席,金雀不可能會錯過,柳先生也知道她和金雀的交情,亦沒道理會不讓金雀跟著過來,難道……出什麼事了?

  安嵐在屏風後面坐下後,越想越放心不下,旁邊的侍女給她遞上茶時,她便低聲吩咐了一句。那侍女領話退了出去,不多會,藍靛走了過來:「姑娘?」

  安嵐道:「你去柳先生那幫我問問,今晚怎麼沒見金雀過來?」

  藍靛微微點頭,正要出去,安嵐卻又叫住她,低聲問了一句:「剛剛廳裡起風,是先生交待你做的?」

  「是。」藍靛應聲,見安嵐沒有別的話了,這才退出去。

  外人雖不知藍靛的身份,但長香殿內這些身居高位者,都已經知道,如今新上任額刑院大掌事,曾被白廣寒安排跟在安嵐身邊一段時間,故眼下他們看到安嵐可隨意支使藍靛,心頭皆生出警惕,甚至是危機感。而這種感覺,其實不僅方玉輝他們有,就是另外幾位大香師心裡,也是隱隱存了幾分。

  即便每個香殿都有身手不凡的殿侍,但刑院的力量,卻是經年累月積攢下來的,絕不容小覷。而之前因方文建的衝動,給了白廣寒機會,幾乎將刑院內的暗樁清楚乾淨,餘下的那些,如今皆不敢輕舉妄動,目前等同於斷了聯繫。

  方玉輝冷哼一聲:「安侍香真是好大的面子。」

  安嵐只是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謝藍河往她這轉過臉,再又看了看方玉輝倨傲的神色,想起謝雲跟他說的那番話。再想他母親殷切的眼神,片刻後就閉上眼睛。丹陽郡主亦是往安嵐這看了一眼,她知道天樞殿的藏書樓內應該會有《百香譜》的初版,卻沒想到,安嵐竟也看過。那麼個版本,如今其實僅存收藏的價值,但是。她不僅看過來。還通篇背了下來。丹陽郡主收回目光,微微垂眸,這樣穩實的態度……當真是很強。

  片刻後。藍靛走回到安嵐這,低聲道:「金雀姑娘去看安婆婆了,過一會應當就過來了。」

  安嵐問:「柳先生這麼說的?」

  藍靛點頭:「屬下本是問柳先生身邊的侍女,但那侍女卻不知道。才去問了柳先生。」

  安嵐一怔,不知為何。心裡總隱隱有些擔憂。照理,金雀這個時候去看安婆婆沒什麼奇怪,正好崔文君不在,金雀進去更方便。但是……沉吟片刻,安嵐遂吩咐:「你找兩個機靈點的人去玉衡殿那看看,別用刑院的名義。悄悄的。」

  藍靛點頭,只是她才走出九重塔。白廣寒身邊的易殿侍就跟了出來,從她身邊經過時,壓低聲音,用差不多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道了一句:「先生交代,任何事都莫去打擾安嵐姑娘,該發生的事,就讓他發生。」

  藍靛微微垂下臉,算是應下了,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

  夜風颳得越來越緊了,候在外頭的侍從們雖已穿上棉袍,卻還是凍得瑟瑟發抖。易殿侍站在門口,等著侍從端來白廣寒特別吩咐的龍腦香茶,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附近幾個陰暗的角落,再又掃過幾個不起眼的侍從,然後接過匆匆送來的香茶,轉身重新進了九重塔。

  ……

  第二場考核開始時,安嵐瞧著藍靛回來了,還朝她微微頷首,告訴她都安排好了,安嵐略放了心,輕輕吁了口氣,然後站起身,走出屏風重新入座。

  八人剩下五人,於是又有五名相貌姣好的侍女從外裊裊行入,只是這五名侍女這一次卻未走至他們身邊,而是站在離他們約兩丈遠的地方停下。

  柳璇璣微微挑眉:「這又是要玩什麼么蛾子?」

  崔文君則是越來越心不在焉,她知道安丘今晚多半會露面,但已經到現在了,她卻還是沒看到他,她甚至有衝動想出去找找,卻又擔心,自己剛一出去,興許那人就進來了。

  淨塵只是淡淡地看了那幾位侍女一眼,就收回目光,往大廳另一側深處看去。那個方向,是通往別的房間,那些房間一般都是空著的,但剛剛,他忽然察覺到那邊有點動靜。白廣寒不在天樞殿的這段時間,他除了照看天樞殿外,也一直有留意另外幾個香殿的動靜。他隱約知道方文建和百里翎特意準備了一些東西,他擔心那些東西,很可能就是為今夜準備的。

  可是,今晚這麼多貴客在此,他們當真會……

  淨塵心生隱憂時,百里翎已朝那位掌事侍女微微頷首,那侍女遂站出來,道出第二場的題目和規則。

  第二場為猜香:眼前五位侍女,每個人身上都佩戴一個香囊,香囊內有單品香,也有合香。參與考核者先抽籤,由抽籤的順序先後挑選其中一位侍女,猜其身上香囊裡裝著的是什麼香。若是單品香,只需道出其香名即可,若是合香,就需寫出此香都有哪些成分在。他們皆不能離位,那幾名侍女也不會靠近他們,更不會將香囊給他們細聞。考核開始後,五位侍女會從距他們一丈遠的前方走成一排經過,並且只走一次。

  賓客們聽完這規則,皆露出驚詫之色,同時目中亦露出興奮來。

  其實如若香囊的味道不是太淡,一丈的距離,只要不是逆風的情況,大部分人都能聞到香味,如果是自己熟悉的香味,那麼也很容易說出其香名。但是,此時卻是五個侍女同時走成一排,並且每兩個人間的距離,皆不到三尺,而她們身上又佩戴了不同的香囊,這樣的情況,是及容易串味的。而考核者們,不僅要分辨出每個香囊裡都裝著什麼,還要與佩戴的侍女對應上。

  這一比較,許多賓客遂覺得,剛剛的第一場,當真是簡單多了。

  「這也太難了,就是狗,也得湊進了去聞一聞才行吧。」有位賓客跟旁邊的人悄悄道了這麼一句。

  「這不難怎麼顯出長香殿的精貴來。」

  「那倒是,雖說咱們做不到,但這是對大香師們來說,應當是輕而易舉的吧。」

  「自然是這樣,不過那幾個,都還是半大的孩子,卻不知有沒有這樣的本事了。」

  「是啊,不過,這也要看抽籤的運氣,第一名的應當是最好猜。那五個香囊,總有單品香。剛剛那幾位侍女進來時,正好從我身邊,我似乎聞到龍涎香,就是當時沒留意是誰身上的香味。」

  「這倒是,不知誰有這個運氣了。」

  顯然,今夜的運氣沒有站在安嵐這,她抽到的是最後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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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1:13:04 |只看該作者
第382章 猜香

  抽到第一的是方玉輝,只見他打開那個紙團,看了一眼後,便遞交給旁邊的侍女。在賓客們看來,抽到第一是佔了運氣,但同時,也因此不能完全展現其自身的實力。對一個少年人來說,此時此刻興許會為這份運氣而高興,但過後,很可能又會擔心別人覺得自己是佔了便宜,或許會因此在旁人眼裡,他比不上另外幾位。

  這樣的質疑,對一位滿心傲氣的少年來說,無疑是不能容忍的。

  但此時的方玉輝,看起來既沒有因此而欣喜,也沒有因此而惴惴,如今的他,除去面上那與生俱來的傲色外,眼裡倒是多了幾分沉穩。薛氏的死,以及自己身世的真相,對他造成的影響,就連方文建都說不準究竟是好還是壞。方玉輝確實是因此在香道上有了很大的突破,香境的進步連方文建都隱隱有些驚訝,但同時,又有幾分隱憂。這個少年,似乎將心裡的怨恨化成了一把劍,只是那把劍雖是鋒利,卻還不夠堅硬。

  忽然之間,方文建心裡對今晚之事生出幾分遲疑,他上次被淨塵所傷,如今旁人瞧著似乎已無大礙了,但他心裡很清楚,自己的實力已不同以往。所以他越來越看重方玉輝,這還是不僅是他方家嫡親的血脈,還有如此高的天賦,確實是難得的好苗子。

  這會兒,賓客中也有人悄悄提及方大太太病逝之事,因而好些人朝他看過來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憐惜。

  抽籤的結果都出來後,那幾位侍女便在掌事侍女的示意下,排成一排,蓮步輕移,朝方玉輝等人緩緩行來。精緻華美的衣擺輕輕拂動,裙裾逶迤拖地,大廳內有微微的氣流經過,那迷夢一樣的芬芳便順著風飄了過來,如無數花蕾在自己面前競相盛放,每一片花瓣,都是一種令人沉迷的香;又似無數晶瑩剔透的水珠在自己面前忽然間炸開,大粒的水珠化成更多細小水珠,每一粒水珠裡都飽含著天地間最純正的香味,再相互融合……

  侍女們飄然轉身,緩緩離去,帶走那如紗似霧一樣的芬芳。

  賓客們遂看向方玉輝,同時低頭交耳,猜他會挑哪位侍女,又是不是能準確辨出香來。

  安嵐此時則是垂下眼,不理身旁之事,將剛剛聞到的味道存在心裡,細細辨認。

  方玉輝抬手,指向站在中間那位,佩戴紅色香囊的侍女,那侍女先是一怔,然後便往前一步,接著方玉輝就直接開口:「此女所佩的香囊為龍涎香。」

  剛剛提到龍涎香的那位客人遂有些得意地往旁邊道:「你瞧,我說的沒錯吧,我都能辨得出……」

  只是她話還未說完,方玉輝又接著道:「白色上品,泛水百年,出自南邊西州海一帶,兩年前炮製入香,是今日取出,裝入香囊內。」

  剛剛那位略有些得意的客人聽完這些,怔了半響,然後趕緊轉頭看向那位侍女。

  雖說還未確認方玉輝說的到底對不對,但此時似乎並無多少人會懷疑這一點,並且,大部分人心裡都暗暗道了一句,不愧是方大香師選中的人,方家果真了不得。

  百里翎呵呵一笑:「這場的規則並未強制你說出此香的品質,來處年份,但既然你說了,若是錯的話,這場考核,就不能讓你通過了。」

  「晚輩不會有錯。」方玉輝站起身,即便面帶恭敬,那話裡的傲氣和自信卻未減分毫。

  百里翎微微挑眉,看向方文建,讚了一句:「方家倒是出了個好苗子。」

  方文建微微頷首,才道:「小侄年少,難免輕狂些,不過倒是沒有給我丟臉。」

  這話,便是確認了方玉輝剛剛所說無誤!

  百里翎果真笑著頷首,余的幾位大香師亦沒有異議,賓客們怔了一下後,紛紛稱讚。那位侍女解下身上佩戴的香囊,遞交給掌事侍女,送至賓客當中,請他們品香。

  抽籤排在第二的是李公子。

  興許是方玉輝給了他很大的壓力,此時他面上的神色明顯有些緊張,遲疑了好一會都不能挑出要猜哪一位侍女身上的香。

  「這位李公子,好像是李爵爺家的人?」

  「沒錯,就是同李爵爺一塊過來的,好像爵爺是哪位侄兒來著。」

  「聽說李爵爺想讓這位李公子拜入某位大香師門下。」

  「有這份心思的人不少,不過如今四位大香師都已經定了傳人,就剩下百里先生,柳先生,還有淨塵先生的傳人之位還空著,你說李家是看中了哪位先生?」

  「這哪裡容得李家挑三揀四,主要還得看大香師能不能看得上。」

  「這倒是,不過這位李公子今日能進入這裡,也算是及不錯了,又生得一表人才。」

  ……

  輕吁了兩口氣後,李公子似乎沒那麼緊張了,並求速戰速決,抬手點了左側第一位,佩戴黃色香囊的侍女,然後站起身,揖手道:「姑娘身上佩的香囊為脫骨香,所用香品為,香附子半兩,橙皮一兩,零陵香半兩,棟花一兩,冥濾核一兩,荔枝殼一兩。」

  安嵐抬起臉,看向那位李公子。

  方文建看了他一眼,未開口,李公子心裡頓時有些緊張,不由接著道:「香附子用蜂蜜浸三日,慢火烘乾;零陵香,酒浸一夜,慢火烘乾,橙皮烘乾,棟花曬乾,再一同研成細末,加入少許龍腦,用煉蜜將香末攪拌均勻,放入甕中,窖藏十餘日即可取出。此香,更適焚燒。」

  方文建看向百里翎,百里翎身子往後,手支著,笑道:「一字不差。」

  賓客皆贊,李公子面上終於露出含蓄的笑,起身朝方文建和百里翎的行禮。

  安嵐垂下眼,再次回憶剛剛存在心裡的那些香,她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這兩場考核,雖說都不易,但,總覺得太溫和了,不像是方大香師和百里大香師準備了許久的事情。

  接下來,輪到謝藍河了。

  只是這會兒,如幽魂般消失幾次的藍靛,忽然走到易殿侍旁邊,趁人不住與,同他低語幾句。易殿侍面上不動神色,待藍靛又走開後,他才移到白廣寒身後,將藍靛的話告訴白廣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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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1:13:14 |只看該作者
第383章 契書

  分辨五個香囊,準確說出每個香囊的成分,甚至原產地以及時間,對一般人來說確實是件及其不容易的事情,但對於他們——已經邁入香境之門的他們來說,即便還稱不上輕而易舉,卻真談不上有多難。

  至少對於安嵐來說,只要她專心凝神去分辨,任何香味,或者說任何味道在她面前都沒有秘密。那些經過天地的滋養,經過時間的洗禮,經過水與火的炮製,再經過各種配伍融合出來,看不見又摸不著,虛幻又玄妙的香,在她面前不僅會自行露出原本的面目,甚至能為她所用。

  白廣寒此時手裡正握著一杯酒,聽了易殿侍的轉述,面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依舊舉起酒杯,及其節制地喝了一口。易殿侍說完就往後退一步,如剛剛般隱在他身後,這會兒百里翎卻往白廣寒這看過來一眼,螢螢煌煌的燈火下,已喝了不少的他,眼角眉梢都含著笑,那張臉,當真是既嫵媚又風流。他同柳璇璣的嫵媚又不一樣,柳璇璣是女人,所以那張臉再怎麼美再怎麼媚,都不如一個男人給人這樣的感覺有更大的衝擊力。並且,他的嫵媚妖嬈,風流絕豔,還不帶半分女氣,不會給人造作的不適之感,沒有人會因為那張臉而辨錯他的性別。

  今夜,真不知有多少女人的眼睛是落在他身上,就連男人,也有幾位偷偷打量著他的。只是,面對那麼多愛慕痴迷的眼神,百里翎卻完全視若無睹,只是時不時將目光落到白廣寒身上,含笑的眼低帶著幾分蠢蠢欲動的興奮。

  謝藍河的天賦並不比安嵐差,或者說,他們都只是才剛剛走上這條路,並且皆是天賦卓絕的孩子,故如今還不能下定論,誰更優秀,誰能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而唯一能確定的是,這樣的考核,既然對安嵐來說,算不上多難,那對謝藍河來說,自然也不會是無法攻克之事。而且,論勤奮,論信念,甚至論成長經歷,他和安嵐都有太多共同之處了。

  只剩下三個香囊了,並且這三個香囊在他面前都已經有了答案,照理,無論選哪個,對他來說都是一樣。但不知為何,他卻在這個時候稍稍遲疑了一下,甚至用眼角的餘光往安嵐那看了一眼。

  大香師席位上的謝雲察覺到他這個細微的動作,面上並無慍色,只是目中隱隱帶出幾分沉思。天賦高,心思細膩,亦不缺聰明才智,就是到底年少,還存有少年心性。

  片刻的遲疑後,謝藍河選了佩戴紫色香囊的侍女,香囊內裝著的是正德香,用上等沉香,梅花腦片,蕃梔子,龍涎香,石芝……

  第四位是丹陽郡主,此時只剩下兩個香囊,剛剛謝藍河的遲疑安嵐注意到了,丹陽郡主似也有所察覺,只是她一時間想不明白,謝藍河為何要遲疑,難不成他對著三個香囊都沒有把握?不可能!

  丹陽郡主想不出原因,也就沒有再想下去,挑了那個藍色的香囊,道出裡面裝著的是靈犀香,並準確無誤地道出其配伍的成分,和香的方法,和時間。

  而最後剩給安嵐的那個香囊,既沒藏著什麼玄機,也沒有出現任何有刁難的地方。那就是個裝著玉蕊香的香囊,配伍,和香的方法都很簡單。

  這第二場考核,在賓客們看來奇難無比,卻所有人都通過了,並且順利得讓人有些不敢相信。安嵐亦是因此,反生出隱隱些許的擔憂,她總覺得,第二場猜香並沒有看起來這麼簡單,即便此時已經結束了,但她心裡卻覺得,並未真正結束。

  果真,雖說第二場考核結束了,但他們並未被獲准回到屏風後面休息。

  賓客們將五個香囊皆品評交流了一番後,便送回那五位侍女手中,隨後,那五位侍女將手裡的香囊,分別送至方玉輝,李公子,謝藍河,丹陽郡主,以及安嵐手中。剛剛誰挑了哪個香囊,此時手裡拿著的就是那個香囊。

  這是——

  安嵐看著自己手裡的香囊,越發不解,但心裡那不安的感覺卻越來越明顯。

  「好好拿著。」百里翎只是笑著對他們道了這麼一句,也不過多解釋。

  不多會,又有五名侍女捧著托盤朝他們走來,每個托盤裡都放著一張一模一樣的契書,以及筆墨。

  安嵐拿起那張契書看了一眼,瞳孔猛地一縮。

  這,竟是一張生死契書!

  只要在這張契書上籤了字,按了手印,又有這麼多見證人的情況下,那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生死自負。事後,誰都不能因此多說一句不是的話。

  「今年的香師玉牌,就放在這九重塔的最頂層,誰能走上去拿下來,那玉牌便是誰的,沒有時間限制,噢,不對……」百里翎說著就搖了搖頭,笑眯眯地道,「還是有時間限制的,需在天亮之前將香師玉牌拿下來,現在離天亮還有約五個時辰,嗯,這時間,足夠你們跑上跑向幾十趟了。」

  「只是這樣?」丹陽郡主提出疑問,「那為何要給我們這香囊。」

  百里翎道:「因為上面有一些很有趣的東西,這些香囊既然是你們自己選的,自然,就交給你們佩戴。」

  安嵐心頭突地跳了一下,丹陽郡主接著問:「必須佩戴嗎?」

  百里翎笑眯眯地點頭:「必須。」

  旁邊的李公子拿起那張生死契,有些緊張地問:「這,為何,要簽生死契?」

  「因為第三場,實在是太有趣了。」百里翎說著就站起身,「啊,你們不用著急決定是不是要簽下這張契書,可以先隨我上去看看,然後再做決定。」他說完,還特意眨了眨眼睛,面上的笑意愈深了。

  賓客們正面面相覷時,方文建已出聲,也請他們都上九重塔的二層去,第三場考核,將在那裡開始。

  白廣寒神色自若地起身,淨塵心裡默念了一句阿尼陀佛,柳璇璣饒有興致地笑了笑,崔文君卻微微皺起眉頭,謝雲一如剛剛的淡定,但他們,此時都已知道,方文建和百里翎準備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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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鐵籠

  九重塔的樓梯不算寬,並且有點陡,百里翎走到樓梯前,抬頭望了一眼,然後輕輕甩了甩寬大的袖袍,率先走了上去。接著是白廣寒、謝雲、淨塵、柳璇璣幾位大香師,然後是丹陽郡主、方玉輝、謝藍河、安嵐、李公子,以及捧著他們那張生死契書的侍女緊跟其後。方文建則陪同今晚的賓客一塊上去,唯有崔文君,特意壓遲了腳步,若有所思地看著那樓梯,此時她心裡有強烈的直覺,那人,應當就在上面。

  「阿君。」她正微微出神間,忽聞有人喊了她一聲,她遂皺了皺眉,然後轉頭。

  清耀夫人徐徐走來,卻未看她,而是看著不遠處已踏上樓梯的丹陽郡主,用一種感嘆的語氣輕輕道:「你多少,也該放點心在丹陽身上,能有多少人,一心一意敬仰你這麼多年,她就是對我,都不曾如此。」

  崔文君有些意外清耀夫人會說出這般的語氣,微怔,然後也看向丹陽郡主,片刻後才道:「你以為我在敷衍。」

  「做母親的私心,都希望別人能多看顧一下自己的女兒,她自小就懂事,很多時候受了委屈也從不說一句,每每叫我心疼。」清耀夫人說著就輕輕一嘆,放低了姿態,「以往若是嫂子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別往心裡去。你哥哥是個面冷心熱的,這麼多年,他其實一直就掛唸著你,長安這邊的事,他年年都會過問,就是都沒讓你知道而已。我也曉得,你嘴上雖是不說,但心裡也是明白的。」

  崔文君似不習慣。也不願聽她說這些,便道:「你不必擔心,丹陽我自會看顧。」

  清耀夫人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又道一句:「也別太逼著自己,那樣的男人,其實不用你出手。自會有人會替你收拾。」

  她說完。也不看崔文君面上是什麼神色,直接往前走了。

  安嵐每往上踏一級台階,就感覺那股無形的壓力跟著加重一分。她的手心不覺出了細微的汗,而手裡香囊的香味似也被掌心的熱力烘得濃了幾分。

  她轉過臉,看了旁邊的謝藍河一眼,便見謝藍河面上也帶著幾分凝重。似察覺到她的目光,也轉過臉看了她一眼。只是因為這樓梯間的光線不似廳內那麼明亮。前後又都有人跟著,重重疊疊的影子模糊了他眼裡的神色,當下看不出他心裡想著什麼。安嵐本是想問他可知道二樓的情況,只是又想上去就知道了。於是便收回目光。

  然而,就在她行到樓梯中段的轉彎處時,忽然聽到一個沉喘的。似從深淵處傳來的,聽著像是某種猛獸的呼吸聲。而那聲音,卻是從上面傳來的。安嵐腳步忽的一頓,那看不見的危險似一把利刃,瞬間破空而來,她心頭猛地一跳,遂抬起臉,緊跟著轉頭看向謝藍河。謝藍河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他亦轉頭看了安嵐一眼:「先上去。」只是遲疑了一會,又低聲道,「可以退出的。」

  他的語氣很誠懇,他是真的希望,安嵐能退出這場考核。

  不知為何,聽了謝藍河這樣的話,安嵐卻反覺得心頭那等被壓迫的感覺頓時一鬆,並不自覺地微微一笑,也跟著道一句:「先上去。」

  被人關心,也是可以獲得一種力量。

  她從未動搖過信念,也不缺乏勇氣,只是,那種惺惺相惜的關心,於她而言,從來是難得的溫暖。

  看到那個笑容,謝藍河一怔,便不再說什麼了。

  白廣寒和謝雲等人雖是走到他們前面,但對身後的事都有留意,自然不會錯過謝藍河和安嵐的低語。

  謝雲淡淡一笑,自言自語般地道了一句:「那般年華,心思乾淨,倒真叫人有幾分羨慕。」

  白廣寒神色淡淡,置若罔聞。

  安嵐聽到那些聲音的時候,丹陽郡主和方玉輝,以及李公子也都聽到了。三人面上神色各異,但總的來說,都不是多好看。只是丹陽郡主是神色凝重,李公子是忐忑不安,方玉輝則是微微壓著嘴角,目中隱隱帶著幾分瘋狂。

  很快,他們都踏上了九重塔二層的地板,也終於看到等待他們的究竟是什麼。

  安嵐等人看到眼前的場景時,皆怔住,李公子甚至驚得往後退了兩步,一臉震地看著那鐵籠子裡的東西,有些結巴地道:「這,這是——」

  此時,賓客們也都上來了,紛紛倒吸一口氣,不過隨即就人有些激動地問出聲:「狼!難不成,這是要鬥獸?」

  鬥獸一直是貴族圈內比較受歡迎的活動,唐國有好幾處鬥獸場,幾乎每場都能爆滿。很多面上看著雲淡風輕的貴人,其實骨子真正喜歡的,卻是那等最原始的,力量的博弈和血腥的刺激。

  此時,九重塔二樓的大廳內,最放著一個鬥獸場常用的鐵籠子。只是這個鐵籠子比一般的要大上許多,並且是長方形的,目測約有四丈長,鐵籠的一頭,就是通向三樓的樓梯口。鐵籠裡正關著三匹個頭健壯,雙目赤紅,滿身煞氣的野狼。

  並且那三匹野狼此時正吐出血腥的舌頭,露出長而鋒利的獠牙,口水不停地往下滴。看到忽然出現這麼多人,它們竟也不見絲毫驚慌,甚至那呼吸聲反更重了,身子隨時保持攻擊的姿勢。

  這不是野獸正常的狀態,崔文君看一眼就知道,她微微眯眼,往鐵籠子靠近兩步。她知道安丘有馴化野獸的本事,再加上大香師的能力,想讓這三頭畜牲,照他們的意思殺人,不是難事。

  柳璇璣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看了白廣寒一眼,淨塵收回目光,雙手合十,站在白廣寒身邊。

  這下,已無需解釋,大家都明白這一場為何要簽生死契書。

  通向頂層的路就只有這一條,已經被鐵籠子圍起來了,要想上去,就必須進入鐵籠。

  賓客們在最開始的震驚和興奮後,逐漸收穩情緒,然後紛紛看向他們五人。

  李公子臉色微白,長香殿的香師玉牌確實吸引人,但,再怎麼吸引人,也不可能超越性命。他僵直地站了片刻,然後閉上眼,長長嘆了口氣,推開侍女的托盤,選擇退出。

  倒沒有人笑話他,李爵爺還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訴他明年再來即可。

  方玉輝無聲地笑了一下,即拿起筆簽下自己的名字,再按下手印,然後挑釁地看了安嵐一眼。安嵐轉頭,示意侍女過來,也在生死契書上籤下自己的名,再加手印。謝藍河從她那收回目光,默默拿起筆……於此同時,丹陽郡主也抬手執筆,清耀夫人正要張口阻止,崔文君淡淡道:「這是她的選擇,既是我的傳人,自是不能比別人差。」

  百里翎笑了:「那麼,就請進去吧。」

  最外層的那道鐵門,在安嵐等人面前緩緩打開,冰冷的鐵器發出的聲響,以及野獸蠢蠢欲動的呼吸聲,令所有人的心都跟著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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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血刃

  風嘭地一聲將二層的窗戶推開,秋意深寒的夜風灌了進來,冷月頓現,清華似水,廳內剎時亮了幾分,卻令所有人的心都跟著瑟縮了一下。清耀夫人臉色突變,面上血色盡失,瞳孔裡映出那三匹殺氣騰騰,雙目赤紅的野狼突地一躍而起,朝丹陽郡主等人毫不留情地撲咬過去!

  殺意突然間爆開,像瘟疫一樣在所有人心裡蔓延,那一瞬,賓客們甚至覺得那野狼是直接朝自己撲殺過來,他們根本來不及發出驚呼。

  沒有任何一場鬥獸,能如今夜般,讓他們身臨其境,恐懼的感覺似將血液和呼吸都凍住,而醒過神後,回味時的刺激感亦令人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無法出聲。

  野獸的嘶吼,沉重的呼吸,流淌的口水,都離他們近在尺咫,血腥的味道浸入身上每個毛孔,往日在鬥獸場裡看到的殘忍的一幕幕不停地重現,那些畫面同眼前的場景結合起來,再代入自身……

  然而,這些在安嵐等人眼裡,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鐵籠關上的那一瞬,他們腳下踏上的卻不是光滑的地板,周圍也不再是燈燭煌煌的九重塔,而是瘴氣瀰漫的混沌之地。視線可見竟不足一尺,抬頭,僅隱約可見頭頂陰雲密佈,濃厚的雲層幾乎觸手可及,視覺上的壓抑,令人喘不過氣來。

  安嵐能感覺到丹陽郡主他們也進入了這黑霧中,包括那三匹野狼,她不由握緊手心。這是大香師的香境,這樣的混沌之地,所以,不似方文建大香師的手筆,難道是百里大香師?還是謝雲大香師?只有他們兩位的態度最為模糊,並且從未正面出過手。

  影影綽綽的黑霧,如似人心,陰暗而潮濕,她渾身繃緊,汗幾乎瞬間濡濕了後背。

  雙重暗殺,黑霧將噬人的野獸藏在她周圍,也掩去了通往塔頂的路。

  已經看不到前路,而她,在這裡可還有自保的能力?

  她不知道這香境裡的黑霧對野獸的作用有多大,或許大香師根本不讓這些黑霧去影響到那三匹狼,而即便有所影響,野獸的嗅覺和機警天生就比人類高出很多……

  這些憂慮說來話長,但其實時間只過去一瞬。

  幾乎是在關上鐵門發出「哢嚓」的一聲時,安嵐原本往前踏去的右腳突地頓住,整個人即以右腳腳尖為中心,身子往旁快速地一轉,才旋出半個圓,遂有一個黑影衝破黑霧,幾乎是從她脖子上擦了過去!

  野狼一擊不中,躍到地上後,即轉過身盯著她,赤紅的一雙眼,吐出血腥的舌頭,露出鋒利的獠牙。安嵐覺得心臟似要從胸口撞出,身體不由自主地僵硬,而她凝神要起自己的香境,但眼前的黑霧卻只是微微抖動了一下,就幾個眨眼的時間,還未等她的香境出現,那黑霧就已經穩下去。

  她的香境失敗!

  這是大香師的香境,她被全部壓制,根本開不出自己的世界。

  失去香境的能力,她不過是個最普通不過的弱女子,安嵐當即快速地往後退,意欲隱在黑霧中,可是那匹狼也在這一瞬再次撲過來。野獸狂暴的氣息剎時逼近,此時的她,別說是還手的能力,就是自保也不可能做得到,剛剛能躲過那一次,已算是巨大的幸運了。

  看到野狼高高躍起的那一瞬,生命眼見就要終結,她才發現,她內心深處感受到的竟不是害怕,而是不甘,和不捨,以及憤怒。只是意料中的劇痛並未發生,因為黑霧就在那一瞬,忽然間淡去,周圍氣溫陡然下降,不停往後退的黑霧逐漸被冰霜替代,那匹野狼直接被凍在半空,憑空出現的冰凌抓住了它四肢,再以眼見的速度裹住它的身體。而安嵐腳下,出現一條由冰雪鋪就的道路,將她指引向一個明確的方向。

  「先生!」她下意識地低低喊了一聲。

  「走。」白廣寒並未現身,但回應了她,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不急不緩,她卻聽得出那聲音裡隱隱帶著幾分急切和吃力。

  她們在鐵籠裡面對生死殺機的時候,鐵籠外的幾位大香師,已經紛紛出手。

  面對考驗的是他們,但真正較量的卻是大香師,至於賓客們,則只看到他們自己願意看到的刺激。

  安嵐沒有遲疑,即順著那條雪道往前奔去,雪道兩邊的黑霧依舊,只是被雪道逼得後退了一小段距離,然後張牙舞爪地要撲回來,這個香境並未被破除,那危險的感覺並未完全消退。

  那鐵籠分明沒有多長,但這條雪道卻是沒有盡頭般,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但漸漸覺得體力不支,腳步不由慢了下來。而就在這會,旁邊忽然傳來一聲驚呼,似丹陽郡主的聲音,安嵐順著那聲音的來向轉過臉,先是看到那個方向的黑霧又淡了幾分,接著果真看到了丹陽郡主。

  同是在混沌之地,丹陽郡主和她卻又似分別處於不同的兩個世界。

  她腳下踩著的是皚皚白雪,丹陽郡主那邊卻是一片綠意,其身後甚至出現一小片森林,她看到無數籐條和彎曲的樹枝,而此時一匹野狼被森林裡伸出的籐條纏住,任它如何掙扎,都無法掙脫。丹陽郡主因忽然摔了一跤,所以剛剛才發出一聲驚呼,但她馬上就爬起來,沒有顧上拍一拍衣服,也沒有往安嵐這邊多看一眼,加快腳步順著那條綠草鋪就的路繼續往前跑。

  誰都不能肯定,這條路能堅持多久。

  安嵐咬了咬牙,再次加快腳步。

  接下來,她們既看不到方玉輝,也沒見著謝藍河。

  而,這鐵籠內一共有三匹狼,一匹被冰凍住了,一匹被籐條纏住了,還有一匹呢?

  就在這時,方玉輝忽然從安嵐前側的黑霧內現身,那目光陰冷陰冷的,他沒有給安嵐反應的機會,只是一閃,就又退隱入那些黑霧中,也就在那一瞬,安嵐感覺身後傳來危險,她甚至聞到了野狼身上的血腥味。

  方文建大香師也動手了,此時究竟有幾位大香師在交手?

  危險幾乎是憑空出現,不可能躲得過去,可先生此時還能照顧得到她嗎?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希望自己手裡能有一把刀,長刀,回身一揮,就直接殺了那匹狼。就在這個念頭從腦海裡生出的同時,她遂感覺手上一冰,她手中竟真的出現了一把冰刀,透明,冰冷,修長,刀刃泛著冰的冷意。

  她沒有完全轉過身,手揚起,憑著感覺,用盡全力揮出去!

  混沌之地忽然劃出一道寒光,所有黑霧都跟著顫抖,後退,減淡。

  那匹撲殺過來的狼竟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喊,整顆頭就從脖子上搬離,連同身體一塊從空中落到地上,濃稠的血染紅了皚皚雪地,那狼身甚至還在雪地裡顫抖著。

  安嵐不敢相信地看著這一幕,胸口劇烈地起伏,呼吸急促。

  「別愣神!」丹陽郡主也看到了這一幕,卻震驚之餘,喊了她一聲。

  安嵐頓時回過神,看了看手裡的冰刀,沒有扔,依舊緊緊握著,轉身繼續往前跑。

  而此時,鐵籠外面的崔文君忽然看到安丘,並看到他此時正準備離開這裡。不能讓他就這麼離開,她心裡一急,心緒剎時不穩,方文建即趁這個機會碾壓她的香境。

  鐵籠內,丹陽郡主剛朝安嵐喊出聲,追著丹陽郡主的那匹野狼竟就掙脫了森林裡的那些籐條,瘋了一樣地朝丹陽郡主撲過去。那匹狼的速度是不可思議的快,不過眨眼時間,就已追到丹陽郡主身後,後腿用力一蹬,高高躍起——

  安嵐沒有猶豫,也沒有時間讓她權衡利弊,即將手裡的冰刀朝那匹狼扔過去。

  寒光再次一閃,冰刀直接穿透狼的脖子。

  丹陽郡主摔到地上,回頭怔怔看著就倒在她腳後跟的野狼,不敢相信自己竟撿回了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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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果敢

  崔文君驚了一下,見丹陽郡主無事後,遂穩住心神,但依舊緊蹙眉頭。

  安丘似有所感,走到門口時回身,看向崔文君,微微欠身,行了一禮,一如當年。

  崔文君目光漸冷,安丘卻看著她微微一笑,從門外灌進來的風揚起他的衣袍,交織的光影模糊了時間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只襯得那身影愈加挺拔修長。往日的一幕幕不可抑止地從心頭翻湧而出,她曾想過,他或許會有愧疚,會有悔意,亦或許他不敢面對她……然而,即便隔著這麼遠,她依舊感覺到,那個男人,對自己所做過的事,從未有過一絲後悔。他就站在那裡,看著她,坦蕩得令她無法忍受。這十多年的壓抑的怒意,以及這幾日無法做決定所受的煎熬,令崔文君胸口不停地起伏。

  不能原諒!

  清耀夫人也看到了安丘,她心裡隱隱一驚,即轉頭看向崔文君。只是此時,她已經不能靠近崔文君,即便崔文君就在離她不遠的前面,但她卻覺得,就那幾步的距離,她卻不能邁過去。

  這就是大香師,同一片天空,卻處於不同世界。

  此時除非崔文君願意,否則誰都不能接近她。

  清耀夫人往旁邊打了個眼色,她身邊的侍從頷首退下,不多會,安丘旁邊就多出幾位侍者,正好擋住他往門口的出路。

  安丘瞥了那幾個人一眼,不以為意。

  只是離他最近的那人卻低聲道了一句:「夫人讓我轉告閣下,若不想遊園的事被人知道,閣下今晚還是乖乖待在這裡比較好。」

  遊園是安丘五年前在合谷的住所,只是他僅在那個地方住過兩個月,那兩個月他也只辦了一件事,就是救了一個孩子。而今清耀夫人特意將遊園給點出來,無非就是要告訴他,他做的那件事,她已經知道。

  安丘並不意外這件是會被被人查到,也無所謂被人查出來,那不過是隨手準備的一顆小棋子,當時就沒想過要起大用,那顆棋子他亦沒有完全信任,如今能用得上就用,用不上也不覺得惋惜。他只是有些意外,白廣寒竟會將這件事告訴清耀夫人,是什麼時候告訴的呢?所以,白廣寒早就預料到今晚會出現這等情況?

  不比白夜遜色,心機一樣的深沉。

  安丘唇邊浮出玩味的笑,倒是下了步好棋,白廣寒瞭解崔文君,也瞭解崔家的擔憂,這樣一個人情送出去,日後崔家即便不會與他聯手,也會繼續保持中立的態度。

  安丘轉過臉,看了看遠處的清耀夫人,然後微微點頭:「好。」

  今晚他既然現身了,自是不會再避開。

  那人略有些意外,不過對方能這般聽話,他自然求之不得。

  只是他們之間的談話,崔文君卻聽不到,安丘的心思,她亦猜不著,不過看到安丘收住腳步,沒有繼續往外走,她亦收穩心神,專注於香境。

  安嵐等人不清楚這混沌之地的香境究竟出自哪位大香師之手,白廣寒卻在起香境的那一刻就已知曉,謝雲出手他並不意外,意外的是柳璇璣和崔文君。

  柳璇璣一直在旁觀,因而看到謝雲出手後,心裡倒真是吃了一驚,接著眉頭微微蹙起。她知道,一直以來謝雲對她都有好感,但對方卻又能將那份感情控制在一個安全的範圍內。這麼多年,他在她面前從來做過一件失禮之事,也從未避諱在她面前談起他妻子。柳璇璣不得不承認,她從未看清過這個男人,很多時候,他表現得似乎無慾無求。

  柳璇璣沉默地看著謝雲,心裡輕輕嘆了口氣,八年前天樞殿出事,他即便不是主謀,也確確實實是參與其中。

  崔文君更意外的是,今晚的香師夜宴分明是方文建和百里翎主持,眼下卻是謝雲先出手,而百里翎直到此刻,竟還一直袖手旁觀,他究竟在等什麼?

  崔文君不知道百里翎在等什麼,但此時的白廣寒,則一直在等百里翎出手,他要確認,百里翎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幕後之人。之前跟了他們一路前往合谷,中途幾次試探,隨後在山谷裡對安嵐出手的人,是不是就是百里翎。

  ……

  因為謝雲和方文建及百里翎合作的關係,謝藍河很順利就打開通往樓梯的門,只是他走出去時,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這會,謝雲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自然就選擇了你該擔負的責任,你沒有能力幫她,她也不需要你幫忙,此路崎嶇,唯心志堅定者能登頂。」

  謝藍河微頓,收回目光,轉回頭,走了出去,他是第一個走出籠子的,方玉輝並不比他慢,但方玉輝還有另外的打算,他其實也不想放過謝藍河,但方文建交代過,他不能在這裡對謝藍河出手。

  雪路將盡,已隱隱約約可看到前方有扇門的影子,安嵐頓覺精神一振。丹陽郡主摔了兩次,似有些扭到腳,因而跑得比她慢。但安嵐也因為跑得快,反而要首先面對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三匹狼!

  周圍的黑霧突然聚攏,急劇扭曲,隨即在她面前具化成三匹狼,同之前那三匹狼一模一樣!

  安嵐生生剎住腳步,心臟跳得厲害,隨後她看到方玉輝出現在那三匹狼後面。

  方玉輝沒有一句廢話,對著安嵐微微抬手,那三匹狼立即同時朝安嵐撲過去。

  這絕不僅僅是被咬斷脖子那麼簡單,而是會直接將她撕成碎片!

  「小心!」安嵐僅是往後退了一步,丹陽郡主的聲音就自她身後傳來,同時她面前憑空出現一堵荊棘牆,在千鈞一髮的時刻替她擋住了狼群的撲殺。

  因為方玉輝開始出手,方文建便將重心放在方玉輝這邊,鬆緩了對崔文君的壓制,所以崔文君得以分心助丹陽郡主起香境,還了安嵐剛剛的救命之恩。

  百里翎笑了笑,往安丘那看了一眼。安丘會意,又看了崔文君一眼,然後轉身,崔文君一驚,幾乎是反射性地想要阻止他,於是那團黑霧即將安嵐前面的那堵荊棘牆一點一點吞噬。

  今晚是香師夜宴,即便安嵐等人都簽了生死契書,但他們的生死,卻不能由大香師們直接插手。今晚,大香師們只能從旁相助,安嵐等人的生死,則由他們自己掌控。即便這其中有著太多的個人私怨,但這個不成文的規矩,卻沒有人想要打破。

  方文建,百里翎,謝雲,三人同盟;白廣寒,淨塵,以及崔文君亦是暫時的同盟,人數等同,又未盡全力,所以雙方未分出高下。但此時,謝藍河已經走出鐵籠,謝雲沒有顧忌了,而崔文君這邊,則因安丘的關係分了心。而白廣寒自上次在合谷受傷後,體內的涅槃越來越難壓制,他每動用一次香境的力量,自己的危險就會多一分。

  柳璇璣看著崔文君那不爭氣的模樣,輕輕搖了搖頭,然後也參與到這場香境的博弈中。

  就在荊棘牆被黑霧完全吞噬的那一瞬,生出荊棘牆那個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流沙,這是柳璇璣的香境,大漠流沙。

  於是那三匹狼剛衝破荊棘牆,馬上就陷入流沙中。

  方玉輝臉色難看,只是他手往回一招,那三匹已經陷入流沙中的狼又出現在他身邊。

  「小丫頭,看明白了吧。」柳璇璣瞥了白廣寒一眼,然後懶洋洋地開口,「這畜牲,只能由你們親手解決,不然它們會在這混沌之處無限次地出現,剛剛你才殺了兩匹,還有一匹,你先生只是替你凍住了。」

  安嵐喘著氣,往後退兩步,看了丹陽郡主一眼。

  丹陽郡主亦往她這看過來,姑姑似乎出了什麼事,她的香境一直在將成功時,馬上被這混沌的力量吞噬。

  方玉輝已經帶著那三匹狼隱入黑霧,流沙也被混沌之力覆蓋。安嵐垂下眼,看著自己腳下的冰雪,片刻後,她看到冰面突然間往周圍擴張,先生在替她開出一片空間!

  而也就在同時,方玉輝知道絕不能給她這個機會,於是那三匹狼同時出現在安嵐周圍三個不同的方向。

  只是也就在那一刻,冰雪的寒光一閃,黑霧突然劇烈顫抖,安嵐的周圍瞬間出現一隊身著鎧甲的兵馬,戰馬的鐵蹄高高躍起,戰士手中橫刀揮出,直接將撲過來的野狼劈成兩半!

  那蠻橫的力量直接作用在方玉輝身上,謝雲的黑霧甚至來不及將他護周全,遂見方玉輝的臉色一白,竟不由往後退了好幾步。

  方文建面露怒意,謝雲目中亦露出幾分訝異。

  「這,是長安騎兵!」柳璇璣怔住,「這丫頭,還真是——」

  之前那兩匹狼,也是一刀斃命。

  香境可以反射一個人的內心,她見過安嵐的人間煙火,那平和,溫馨,包容一切的繁華景象,她還記憶猶新,卻沒想到,這小丫頭的心裡,一樣也存有蠻橫暴虐,直接果敢的一面。

  淨塵終於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光溜溜的腦袋都冒汗了,雙手合十,虔誠的唸了一聲:「阿彌陀佛。」

  但此時,白廣寒卻依舊沒有放鬆,因為百里翎還未出手。

  方文建看了百里翎一眼,然後示意方玉輝馬上推開門出去,方玉輝心有不甘,咬著牙看了安嵐和丹陽郡主一眼,然後轉身沉著臉拉開門走了出去。

  安嵐即追上,只是,當她跑過去時,卻發現,前面竟出現了兩扇一模一樣的門!

  丹陽郡主也愣住:「這?」

  為什麼會有兩扇門,哪扇才是真的?是否可以隨意打開?如果錯了,會有什麼結果?

  兩人心裡都生出這些疑問。

  白廣寒卻在此時,終於轉頭,看了百里翎一眼。

  原來,百里翎的香境是鏡世界,可以複製別人的香境,用以迷惑對方。

  跟了他們一路,又在落雁山谷裡對安嵐出手的那人,果真是百里翎。

  所以安嵐當時看到他的香境,才會疑似淨塵的香境。

  百里翎亦看向白廣寒,嘴角一揚,笑得風流嫵媚,眉眼中含著肆意癲狂。

  這麼多年的秘密,終於在這一刻被揭開,他難抑興奮,雙目緊緊盯著白廣寒,不想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只是白廣寒卻依舊面無表情,似乎並不怎麼意外。

  百里翎忍不住問:「難道,你早就猜到?」

  白廣寒淡默地道了一句:「沒有差別。」

  無論是方文建,是謝雲,還是百里翎,甚至是崔文君或是柳璇璣,他都不會太意外。

  百里翎面上的笑卻不由淡了幾分,白廣寒之意,他並非是特別的。他專注了十多年的對手,對方並未同他一般,將他放在一個特別的位置上,這個認知對他來說,絕不是件愉悅的事。

  ……

  「開哪邊?」丹陽郡主先開口。

  安嵐走到那兩扇門前,仔細感覺了一下,然後道:「兩扇門,分別出自兩位大香師之手。」

  「是方文建大香師和百里大香師?」丹陽郡主道,只是語氣有些不確定,「可是為何……」

  卻在這會,淨塵的聲音傳了進來:「阿彌陀佛,確實是這兩位先生設的門,只不過,百里先生的那扇門是假的,他那扇是複製方先生的門。你們找到方先生設的門,打開就能出去,不然,將有可能一直被困在此處,直至天亮。」

  複製!?

  安嵐和丹陽郡主又對看了一眼,片刻後,丹陽郡主輕輕搖頭:「兩位大香師的香境我都未見識過,所以無法分辨。」

  她們都知道,每位大香師的香境,都帶有其個人的印記。即便是複製,卻也是出自大香師之手,是他特有的能力。

  正巧,方文建和百里翎的香境安嵐都見識過,即便此時她還不知道落雁山谷裡的那人就是百里翎,卻至少,她能確認方文建的香境。

  五個時辰的時間,足夠她慢慢分辨,其實完全沒有必要著急。但安嵐並不這麼想,她知道自己每拖一刻鐘,先生的負擔就會增加一分,剛剛先生為她鋪雪道,劈開空間,不知消耗了多少精神,涅槃還能不能壓住!?

  於是,僅僅用了兩息時間,安嵐就選了右邊的門,甚至不等丹陽郡主問一句怎麼確認的,就直接打開。

  而丹陽郡主才張口,聲音還含在喉嚨裡,就看到門後面的樓梯。

  而她們踏出去的那一瞬,百里翎也朝白廣寒出手了。

  安嵐感覺到身後的異樣,心臟莫名地一揪,只是,她沒有時間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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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答案

  金雀走到安婆婆居住的院子門口時,正好碰到一個侍女從裡出來,手裡還捧著個托盤,托盤上有個空碗。因這小院不止住了安婆婆一個,自然會有別的人進出,故金雀小心讓開身,還特意朝那侍女善意地笑了一笑。那侍女看了她一眼,微微頷首,就垂著臉走開了。

  金雀卻不由追著她的背影多看了兩眼,莫名的,她心裡忽然生出幾分怪異的感覺,只是這個時候她卻沒有多想,下意識地皺了一下眉頭就收回目光,趕緊往安婆婆那屋走去。

  然而金雀卻不知道,剛剛那名侍女,就是從安婆婆房間裡出來的,並給安婆婆灌了一碗藥,因為有人要安婆婆今晚死。

  這院裡冷清清的,除去剛剛那個侍女,竟看不到半個人影,想到安婆婆這會兒生死未卜,金雀心裡直泛酸。她走到門口時,先是輕輕敲了敲門,裡面沒有聲音,她便又喊了一聲:「婆婆,我是金雀。」

  屋裡還是沒有聲音,金雀以為安婆婆是睡著了,便試著退了一下門,才發現那房門是虛掩著的。她即推開門走進去,屋裡也是靜悄悄的,但是卻點著燈,她走到安婆婆床邊時,才發現安婆婆是醒著的,只是臉色不怎麼好。

  「婆婆……」金雀有些心慌,跪在床邊,小心翼翼地道,「婆婆,我是金雀,你還好嗎婆婆,你不要嚇我啊。」

  安婆婆這才轉過眼睛,足足看了金雀好一會,似才將金雀認出來,然後沙啞著聲道:「是金雀兒啊,怎麼。這會兒過來了?」

  「我來看您。」金雀擦了擦眼睛,見安婆婆有要起身的意思,忙站起來扶著,「今晚是中秋,崔先生他們都去九重塔那了,安嵐也脫不開身,我就過來瞧瞧您。」金雀將安婆婆扶起來靠在床頭。又替她捋了捋頭髮。然後又道,「婆婆,你是不是覺得很難受?」

  安婆婆沒有回應這句話。泛著死灰的臉上微微出神,似在追憶著什麼,興許人在臨死前,都會這麼回憶自己的一生。或許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所以當這個時刻真的來臨時,她並沒有太多的恐懼。反而有些感激,沒想到自己能這麼安安靜靜地走,並且身邊還有個懵懂的孩子陪著。

  她和言娘十幾歲時就跟在小姐身邊,也算是看著小姐長大的。她記得在清河的時候。小姐對她們倆是一樣的看重,但自進了玉衡殿後,因言娘心思更加活絡些。所以小姐越來越看重言娘,慢慢冷落了她。而安丘先生是個善於捕捉人心。又及有手段的人,那個時候,他對小姐好,對她們這些下人也很好。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對安丘先生言聽計從,最後完全為他所用。人心,真的可以這麼算計,並且即便後來她明明清楚自己是被利用了,卻已經沒了選擇的餘地,不得不聽之任之。

  並且因為那個孩子,她犯下了無法彌補的錯。被小姐親自逐出玉衡殿的時候,她知道,她和小姐的緣分真的到此為止了。然而,這究竟是誰的錯?這麼多年,她依舊參不透,或許她的嫉妒和貪心是起因,安丘先生的算計是助力,最後,是白純用力推了一把,終於將她推向無可挽回的境地。

  小姐應當是知道她是為安丘先生辦事,不然也不會故意將她送到安丘先生那打聽消息。只是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呢?應當是……她重回玉衡殿後,若是當年就知道,依小姐的脾氣,無論如何都不會留她性命了。

  不過如今想什麼都沒用了,安婆婆微微閉了閉眼睛,將她送回來的時候,安丘先生就對她說過,他不會殺她,但那長香殿內,定會有想取她性命的人。因為無論安嵐是不是崔文君的孩子,她的死都會成為安嵐和崔文君之間不可調節的矛盾。白廣寒的助力已經夠多了,他們絕不希望再加上一個崔文君。

  只是,即便如此,安丘還是將白純留下的毒藥下到她身上,並將解藥交給小姐。她有些意外,面對答案,小姐居然猶豫了兩天,即便這猶豫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在乎她,但她卻還是覺得……覺得,既然高興,又愧疚,還有一絲絲惘然。

  當年若是能做到從始自終,一心一意服侍小姐,不想別的,如今應當跟言嬤嬤一樣吧。

  這麼一想,她目中的惘然之色更重了,金雀一直看著她,雖不知她究竟在想什麼,只是見她一句話不說,臉色還越來越不好,幾乎要哭出聲:「婆婆,你怎麼樣了?我,我去——」

  安婆婆忽然抬起手,朝她擺了擺,又搖了搖頭:「我沒事。」

  金雀吸了吸鼻子,才道:「婆婆,你放心,我和安嵐一定想辦法給你拿到解藥的。安嵐還說,到時要將你接到天樞殿去,讓你在她身邊頤養天年。」

  「這些年,真是,沒,白疼她。」安婆婆面上隱約露出幾分笑意,聲音低低地,「今晚是香師夜宴,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金雀卻沒有留意安婆婆話裡的玄機,忙道:「沒關係的,一會安嵐指定來看你,並且一定會拿著香師玉牌過來,婆婆,以後咱們安嵐就是正正經經的香師了!」

  「是啊……以後,不用我照顧,她也能過得很好了。」安婆婆唇邊帶起一絲笑意,可惜看不到那孩子那麼風光的一刻,但,有件事,她還是想在閉眼之前,看一看的。

  「金雀兒。」安婆婆忽然開口,「你去外頭,給婆婆折一朵茶花進來,要粉色的。」

  金雀不解:「婆婆怎麼忽然要茶花?做什麼?」

  安婆婆道:「去吧。」

  金雀不解地看了看安婆婆,還是聽話的起身,找了花剪出門去了。安婆婆顫巍著手,從貼身的衣兜裡摸出一粒裹著蠟衣的藥丸,看了一眼。然後輕輕吁了口氣。白純留下的解藥其實不止一粒,是她讓安丘現在不要告訴小姐的,她想知道小姐面對此事時,會不會有一絲猶豫。

  安婆婆面上露出幾分苦澀,說到底,臨到終了,還是她對不起小姐。

  玉衡殿處處種植山茶。金雀很快就找到一朵剛剛綻放的粉色茶花。小心剪下,拿了進來。

  安婆婆微微起身:「你把那個瓶子,拿過來。再……倒一碗清水進去。」

  金雀將盛了清水的瓶子和那支茶花都拿到床邊:「婆婆,你是要養花嗎?」

  安婆婆將那粒藥丸遞給金雀:「捏碎了,放到水裡。」

  金雀愈加疑惑,接過那粒藥丸看了看:「這是專門養花的東西嗎?」她一邊說。一邊照辦了。

  安婆婆看著那粒被揉碎的藥丸溶進水裡,然後拿起那支茶花。插進瓶內。

  崔文君不知道,安丘也不知道,當年白純同崔文君玩這些把戲,說那些戲言的時候。她都有聽到看到。一直以來,她都不知道這裡頭有什麼玄機,直到。安丘給她下了白純留下的毒,並將白純的話轉訴給她時。她才想起當年曾留意卻又不以為意的那些事。

  那個孩子,是因為她犯的錯才被人抱走的,如果安嵐真的是當年那個孩子,那她盡心盡力照顧這幾年,也算是,略微彌補自己當年的過失。

  「婆婆,快看,這花變,變色了呢!」茶花插入瓶中沒多久,就見那花瓣的顏色在逐漸變淡,金雀即一聲驚呼,「是剛剛那小粒丸子的關係嗎?!好神奇啊婆婆,原來玉衡殿是這麼養花的!」

  只是此時的安婆婆,面上卻沒有一丁點的驚詫,相反,她看到花瓣的粉色越來越淡時,她的眉頭跟著蹙緊。難道,當真是痴心妄想了?只是就在這會,那粉色淡得接近白色時,那顏色忽然又開始加深,先是花瓣脈絡的顏色加重,接著是花心,然後慢慢往周圍擴張,擴張至整個花冠!

  金雀怔怔道:「又變了!」

  一開始是淺紫,隨後是藍紫,最後是妖豔的深紫。

  安婆婆怔怔地看著這朵紫色茶花,慢慢的,眼裡有了濕意,但跟著,她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她便抬起眼,看著金雀。

  「婆婆?」金雀不知道安婆婆又怎麼了,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

  「婆婆,累了,想睡一會。」安婆婆忽然笑了,聲音無比溫柔,「你去看看安嵐吧,時候不早了,你們倆以後……都要好好的,要相互扶持,不能相互猜忌。」

  不知怎麼,金雀總覺得安婆婆這說話的語氣有些不對,但她又不知道究竟是哪裡不對勁,可能是體內的毒發作了,於是有些著急道:「婆婆!」

  「婆婆真的累了,你快去吧。」安婆婆說著,就又看向那朵茶花,「還有,你將這支茶花帶過去……交給崔先生,她若問你什麼,你如實回答便是。」

  安婆婆眼皮不停地往下耷拉,似真的累及了,金雀訥訥地站起身,扶安婆婆躺下,又在她額頭上仔細探了探,見沒有發燒,呼吸也正常,便稍稍放了心,然後將那朵茶花連同瓶子一塊拿起:「那,那我先走了,婆婆好好休息,明兒,嗯,一會我跟安嵐再過來看你。」

  安婆婆閉上眼,微微點頭。

  金雀握著那個花瓶,一步三回頭的出去了。

  而她,才走出玉衡殿沒多久,安婆婆的呼吸和心跳就慢慢停止了,走得很是安詳。

  ……

  九重塔,兩百多級台階,安嵐覺得自己今晚似乎一直在不停地跑,在香境裡跑,出了香境後還在跑,精神和身體都在被壓榨,身上的力量一點一點的流失。跑到第七層時,她覺得雙腿越來越沉了,並且因氣喘得太急了,胸口甚至有點痛。可是她不敢歇,哪怕是只歇一口氣,她不允許。

  即便隔著好幾層樓,她都能清楚地感覺到,下面,大香師們的香境輻射出那等令人膽顫心驚的力量。那力量,比當日方文建大香師硬闖天樞殿時還要恐怖,她不清楚下面究竟出什麼事了,但她能感覺到,那恐怖的力量裡頭,有她非常熟悉的氣息,先生的氣息。

  他們都已經從那鐵籠裡出來了,也都脫離了香境,但大香師們卻沒有因此而收手,反而變本加厲!先生的身體能支撐得住嗎?她不敢多想,但卻不能不著急。

  第八層了,安嵐用力咬著牙,即便她的速度比開始時慢了幾分,但一直未停,並且,她隨時留意前後。她知道方玉輝比她提前走出鐵籠,方玉輝在鐵籠裡毫不掩飾殺心,她不認為,出了鐵籠後,又在這沒有任何一位大香師看顧的情況下,方玉輝會什麼也不做。

  更何況,他們每個人都為這場考核簽了生死契書。

  但是,直到她登上九重塔的第九層,還是沒有看到方玉輝,也沒有看到謝藍河。

  第九層的空間,比下面第一第二層小了很多,也簡樸很多,只是擺了幾張古樸的椅子,一張寬大的黑漆供桌,以及幾幅顏色素雅的簾幔。除此外,牆壁上還掛了好些畫,有人物,有山水,安嵐對書畫沒有研究,不知那每一幅畫的珍貴程度,因為掃一眼就不看了,倒是跟著她後面上了的丹陽郡主,著實被驚了一下。

  香師玉牌就放在那供桌上,安嵐快步走過去,卻將走近時,忽然又停下。

  越是安靜,越是反常。

  她強忍住急切的心,仔細感覺了周圍,並看了旁邊的丹陽郡主一眼。

  丹陽郡主微微搖頭,低聲道:「應該沒有什麼陷阱。」

  安嵐微微皺眉:「他們倆呢?」

  丹陽郡主又轉頭,環視了一下這一層的空間,其實,這裡雖看著空曠,但能藏身的地方卻還是有的,比如簾幔後面,柱子後面。

  「先拿玉牌。」丹陽郡主收回目光,看向安嵐,「我們聯手如何?」

  安嵐微頓,看了丹陽郡主一眼,然後微微點頭。

  於是她們倆同時朝供桌上那最後兩塊香師玉牌伸出手,可就在她們的手碰到香師玉牌的那一瞬,所有的窗戶突然間全砰的一聲開了!今晚的風很大,即便是站在地上,都會讓人有種要乘風而起的感覺,更別論這塔頂的風力。

  所有蠟燭瞬間熄滅,安嵐將那塊冰冷的玉牌握住,一片黑暗中,謝藍河急切的聲音傳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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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
發表於 2015-7-29 11:14:26 |只看該作者
第388章 暗殺

  安嵐再次聽到野獸的呼吸聲,且低,且沉,在這黑暗中,如煙如霧般的滲過來,從她身上的每個毛孔裡滲進去,讓她感覺到,它的飢餓和壓抑著的暴躁!

  之前,在二層鐵籠裡的那三匹狼,都是大香師幻化出來的,而真的,原來在這第九層。

  一樣是狼嗎?還是別的什麼?或是虎?還是豹?

  在哪裡?身前?身後?還是頭頂的房樑上?

  正好雲層遮住了圓月,星光也跟著暗下,眼前一片漆黑,卻也因此,越發覺得危險無處不在。

  謝藍河的聲音又消失了,也一直沒有聽到方玉輝的聲音,只有野獸的呼吸聲,短短一瞬,就已叫人毛骨悚然。

  安嵐將玉牌放入懷裡的同時,黑暗中無聲無息地出現一隊騎兵,黑色的鎧甲,冰冷的橫刀,如似死神,帶著陰冷無情狂暴嗜血的氣息,沉默地守在她周圍。她不知道自己的香境對野獸的作用有多大,更何況是在她什麼都看不到的情況下,無形中給她的香境設了限制,可作用的範圍大大縮小。並且,既然方玉輝是有備而來,或許,那頭畜牲早讓方文建大香師做了什麼,興許不會受香境的迷惑。

  但不管怎樣,既然他們出手,她自然敢接!

  於安嵐不一樣,丹陽郡主周圍卻出現一小片綠植,並且還有幾隻小動物,兩人因為合作的關係,沒有相互牴觸,因而雙人的香境很順利結合在一起。

  安嵐並未對丹陽郡主的香境感到不滿,只是不解道:「為何不起荊棘?」

  「那個維持不了太長時間。」丹陽郡主低聲道,「而且,此時看不見,以荊棘牆做防,會阻礙到你,倒不如利用這幾隻小東西的嗅覺。」

  安嵐不解:「嗅覺?」

  丹陽郡主道:「嗯,起香境後,我的嗅覺會更加靈敏。」

  安嵐有些意外,但也沒有再往下問,不過片刻後,丹陽郡主微微吃驚地低聲道:「謝藍河似乎受傷了,他們,興許在我們上來之前就已交過手。」

  「他是不是在樓梯那附近?」安嵐問,剛剛的聲音,似乎是從那傳來的。

  「是,之前應當是在下面一層,他,似乎是專門上來找我們的,但這會兒……」丹陽郡主的話還未說完,語氣頓時一變,突然改口,「小心!」

  黑暗中猛然亮起一串綠瑩瑩的光,卻不是什麼燭火,而是野獸的眼睛,但這一次,不再是狼,而是豹,三匹通體漆黑的獵豹。它們衝過來的時候,護在安嵐周圍的騎兵即迎了上去。這是一場不死不休的較量,興許是有了黑暗的遮掩,所以視覺上沒有血腥的刺激,但濃郁的殺意依舊足以令人汗毛直立。不過這受了限制的香境,也因此多了幾分奇幻的色彩,黑色的騎兵和通體漆黑油亮的獵豹交戰時,那形體時不時潰散成水墨,突然間散開,隨即又聚攏,再次廝殺!

  夜風從窗戶外不停的灌進來,簾幔被刮得高高鼓起,狂舞。

  「他上來了,在東北方向的那個角落!」丹陽郡主開口,她指的是方玉輝,「還有一隻,豹,不是他幻化出來的,是真的。」

  「嗯。」安嵐低低應聲。

  方玉輝也起了香境去對付安嵐的香境,如此多少會讓安嵐顧此失彼,沒了香境的掩護,她在一隻整整餓了兩日的野獸面前,就只能任宰任殺。

  安嵐道:「先避開,你指路,去找謝藍河。」

  或許她的香境對那頭餓了兩日的獵豹沒有多大的影響,但卻不是一點沒有,不然方玉輝不會同她拼香境了。

  只是她才走幾步,丹陽郡主突然拽了她一下:「小心!」

  安嵐趔趄的往後退了兩步,雖見一個巨大的黑影帶著濃濃的殺氣從自己眼前飛了過去!是那頭獵豹!

  不同於方玉輝幻化出來的,它真實,鮮活,充滿生命力,並且殺氣騰騰,呼吸裡透著淡淡的血腥味。

  丹陽郡主有些失聲地道:「快將那些騎兵帶回來!」

  不用她說,安嵐身前已又出現一隊騎兵,牢牢擋住她們。那正準備要撲過來的獵豹忽然頓住,隨後往兩邊輕輕踱著步子,似一下子失去了目標。

  「香境對它有用!」丹陽郡主緊緊握著安嵐的胳膊,「它好像看不到我們了,但似乎無法將它拉到香境裡。」

  因人心太過繁雜,所思所想太多,因而香境反而更容易對人類產生影響。反而是動物,靈智未開,即便香境能對它們有影響,但一般也不會太嚴重。

  「走。」安嵐不再耽誤時間,香師玉牌已經到手,卻不知下面如何了,她要馬上見到先生。

  窗戶被風吹得砰砰砰響,那聲音在這黑暗中顯得特別巨大,簡直像是撞在心上般。

  「小心!」然而,她才走了幾步,丹陽郡主突然又拉了她一下,險險避開獵豹的第二次攻擊。隨著第三次,第四次同樣的情況發生,安嵐心生不安。在她的香境下,那頭獵豹分明是看不到她們,即便能嗅到她們的味道,卻也不應該每次都能撲得這麼準。而且,方玉輝明明也在此,卻為何那獵豹不去攻擊方玉輝?謝藍河在這這裡,那獵豹一樣沒有攻擊謝藍河,原因何在?

  「你們的香囊。」就在這時,謝藍河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香囊?

  安嵐一怔,隨後腦子靈光一閃,當即恍悟。

  之前百里翎讓他們必須佩戴自己選中的香囊,而當時挑選香囊的時候,方玉輝是第一個,輪到謝藍河時,謝藍河則猶豫了一下。當時她還有些不解,眼下才得明白,他們倆所選的那個香囊,必是用可以讓野獸,至少是這頭獵豹自動避開的作用,而剩下給她和丹陽郡主的這兩個香囊,定是能讓野獸頂住不放的。

  安嵐即抓住丹陽郡主的手,摸到她腰上,用力扯下她掛在腰上的香囊。

  「你——」丹陽郡主吃了一驚,安嵐卻輕輕噓一聲,然後放開丹陽郡主,往方玉輝的方向走去。因他和她的香境還在廝殺中,而方玉輝似乎不屑隱匿自己的位置,所以通過香境的感知,她大約能猜到方玉輝此時具體在哪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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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1:14:38 |只看該作者
第389章 墜落

  天上的那片雲還未飄走,高高的塔內依舊漆黑一片,而此時,方玉輝眼中所看到的,則是比這夜還要深的暗色。

  她緩緩行來,似走在最深重的夢裡,分明還顯稚嫩的臉,那眼神卻宛若歷經百難千劫,漆黑的眸子裡只剩下冰冷。她微微拂動的衣裙沒有任何色彩,也看不到丁點花紋,就像似隨意潑灑的濃墨,而她每走一步,那濃墨一樣的衣裙就會絲絲縷縷地往外散開,像黑色煙霧,聚散漂浮在這虛妄的香境裡。

  方玉輝冷哼一聲,聲音還未落,他身後遂出現一群黑色的獸影,一雙雙綠瑩瑩冷幽幽的眼睛緊緊盯著安嵐,隨即,閃電般地飛撲過去!

  幽暗的天空下,無星亦無月,只有透骨的夜風無情地刮過,十數隻野獸在圍著一個人影撕咬,幾乎是瞬間就將那個影子撕成碎片。

  那些碎片如入水的墨,無聲地化開,再絲絲縷縷地分散。

  方玉輝冷冷一笑,他前面的那群獸影從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吼聲,帶著濃郁的瘋狂。

  「你以為,是傷到我了?還是已經殺死我了?」虛無的空間傳來那個女孩平靜得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

  方玉輝一驚,轉頭,即看到之前散開的那些水墨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眨眼睛就聚攏成她之前的樣子,一個濃重的,虛實不定的黑影。

  方玉輝微微眯眼,原來是影子,她這是幻化出自己的虛影,難怪身邊一點不設防。

  他不屑掩飾自己的行跡,她卻牢牢藏著她的位置。

  「藏頭露尾。彫蟲小技!」他悟過來後,又恢復那高傲的神色,「一個賤丫頭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那群獸影再次撲過去,圍住安嵐的影子撕咬,但它們卻又沒有著急著將她撕碎,因而能聽得到野獸的牙齒不停摩擦和咀嚼的聲音。

  而此時方玉輝卻沒有往那邊看,而是忽然動身。往某個方向走去。

  即便她藏起來了。他也一樣能將她揪出來,再用她的命來祭他的母親。她是第一個,接下來。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凡是參與到桃花林之事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很快。方玉輝就確定了安嵐的位置,他唇邊不由又露出一抹嘲諷的冷笑。

  當初。白廣寒大香師的晉香會,最後一場,分明是他贏了的,並且。從始至終,他都是最優秀的,但廣寒先生卻偏偏選了這個低賤的丫頭。沒有人能明白,那一刻。他心裡遭受了怎樣的屈辱。

  如今再加上殺母之仇,他怎麼可能還允許她活著,還站在同他一樣的高度!

  安嵐忽然開口:「方少爺,令堂的事,與我無關,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也很難過。」

  方玉輝冷笑:「你以為我會相信。」

  安嵐道:「方少爺,你不是我的對手,我沒必要騙你。」

  方玉輝怒喝:「一個賤丫頭也敢這麼狂妄。」

  安嵐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剛剛你連我的影子都分辨不出,你不如我,其實早在晉香會時就已經證明過了。」

  方玉輝沒有接話,因為此時他已被完全激怒,除了親手殺了對方,沒有任何語言能表達他的憤怒。而正好,他此時找到了安嵐的真實位置,只是就在他找過去時,安嵐似有所察覺,即往旁邊避開。方玉輝沒有多想,當即追過去,此時他腦子裡就一個念頭,殺了她,親手!

  頂層的九重塔,空間並沒有多大,他很快就將她追上。而此時安嵐從一扇窗戶前跑過,然後發現前面已經沒有路了,於是她轉回身,卻忽然朝他跑過去,同時她前面又出現一個虛影。濃重的墨色朝他撲來,方玉輝冷笑,負手站在那裡看著。就在安嵐即將靠近他時,他身前亦再次出現那群獸影,並出現的同時就直接往前撲過去。

  安嵐似被嚇得慌了神,下意識地就將手裡的東西丟過去,只是她手裡捏著的也不過是兩個香囊,兩個香囊自然不可能攔得住方玉輝的獸影。只見那香囊直接穿過獸影,扔到方玉輝身上,而也就在她扔出去的同時,之前一直被安嵐用來圍困住那隻獵豹的騎兵瞬間被召回她身邊,替她擋住了獸影的撕咬。

  方玉輝突然回過神,意識到自己似乎上當了,只是還不等他做出反應,就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朝他撲過來。那不是香境幻化出來的東西,它是真實的,鮮活的,亦是瘋狂的,被方文建和百里翎特意餓了兩天,困在這塔頂的獵豹。

  那獵豹,只對一種香味瘋狂,而那香味的來源,此時被安嵐送到他這邊。

  雲層散去,冷月下,大雁山上,九重塔內忽然傳出野獸的嘶吼,那聲音傳得很遠很遠,長香殿所有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全都抬頭往九重塔的方向看過去,而他們,就在那一瞬,看到了令他們畢生難忘的一幕。

  一個穿著闊袖長袍的人,被一隻巨大的野獸撕咬著從九重塔最頂層的窗戶內衝了出來,中秋的冷月映出他們的剪影,那是一組奇幻的,殘忍的,又無比美麗的,黑色的剪影。

  方玉輝的慘叫聲變得無比遙遠,並且很快就被呼號的夜風吹散。

  他落了下去,連著那隻已然瘋了的獵豹,從九重塔上,一墜到底!

  所有香境都消失了,月光從窗戶外照了進來,那光線明亮得讓人一時有些不適應。安嵐看著沐浴在月光下的那兩香囊,慢慢走過去,彎腰撿了起來,然後轉身。丹陽郡主站在她身後,怔怔地看著她,臉色煞白。

  好一會,丹陽郡主才喃喃地開口:「他,死了?」

  安嵐沒有說話,只是將其中一個香囊遞過去,那是丹陽郡主的香囊,一會,他們還得將這香囊帶下去才行。

  丹陽郡主垂下眼,接過那個香囊,然後又抬起眼看著安嵐,似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還如何說。

  「走吧。」安嵐將香囊戴好後,就從丹陽郡主身邊走了過去,至始至終,她都沒有往窗戶外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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