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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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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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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17:26 |只看該作者
第八七九章 生死機會,幽紫雙燈

半空裡銀光化形,如白雪閃亮的一柄狼牙棒,向著蘇景的頂蓋天靈砸下。.

    不等狼牙巨棒落下,半空裡忽然開出一朵花,巴掌大小、乍看上去有些像海棠,但花兒顏色深黑,瓣間蔓有絲絲赤血魔紋。

    花開空氣中,跟著那朵花兒變成了一隻手,五指**、指甲乾淨、關節並不突兀卻顯得異常有力、五指指尖稍稍有些蒼白的手。這只手迎上了、擋住了、穩穩握住了滿是毒刺的狼牙棒。

    下一刻空氣中漣漪掀蕩,手掌主人顯身,青色劍袍修身、面容英俊目光陰冷的年輕男子......小相柳及時趕到!

    總算來了。

    失散於幽冥,約定於祟祟山重聚的同伴之中,小相柳最先趕到!來得正是時候,為蘇景擋下滅頂一擊。

    血肉手掌,擋下了凶神的得意寶物,想像中手掌爆碎血肉橫飛的情形並未發生。

    手沒事,正相反的,那根狼牙棒有事,陷落在相柳手中、左右搖擺奮力掙扎,仿佛一條被人抓在手中的魚。

    地宮閉關近三百年,小相柳修寶,一是魔琴琵琶,修成碎空亂障之能;二是黑**花煉入右手,他的手就是花,就是寶,毗摩質多羅傳承九寶之首,魔花入手。

    ‘啪’一聲怪響,狼牙棒上爆開幾條裂璺,竟有鮮血自隙中流出,狼牙棒掙扎得愈發猛烈了,發出了吱吱怪叫聲音。

    相柳都不去看自己的右手,微皺眉望著蘇景:“怎會如此?”

    蘇景閉目不答,仿佛朽木之人,他正漸漸死去。

    拈花在一群凶神圍攻中發狠亂打,口中應道:“本就受了重傷...”話沒說完,拈花腦袋碎裂,死回蘇景身後。赤目立刻介面:“又施展謀力邪法恢復如初...”說到這裡他被一頭凶神的獨角鑽穿心,也告身死。

    赤目死時,拈花又殺了回來,口中繼續:“邪術施展完畢,就是現在的樣子了。”

    相柳剛剛趕到,不知之前都發生了什麼,聞言眉峰一挑:“那還留在這裡作甚?為何不撤。”說話間手上怪力滾蕩,擒拿在手的雪**牙棒暴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哀號,徹底粉碎。

    不等拈花、赤目回答,一個聲音自城外戰團中心響起:“不能走,非打不可。”

    說話之人,蘇景。

    盞茶多些的沉眠,他終於醒來,面色蒼白地幾近透明了,嘴角、下頜還殘留血跡,如此狼狽了,他還對著小相柳笑,見到失散多曰的朋友,他挺開心的。話說完,無需相柳回應什麼,蘇景猛抬頭,昂首向穹宇開聲吼叫:“淩天!”

    又是淩天!

    又見一枚金丸脫口、飛天去。

    拈花‘啊’地怪叫:“還能接著來?”

    ‘淩天’之術能讓蘇景戰力滿複,於眼前亂戰局面大有好處,可拈花的叫聲裡不見一絲欣喜...就算三屍不學無術,也能明白這等邪術的反噬,一次都讓人受不了,何況接連施展兩次。

    金丸沖天去,待到九霄時猛做膨脹,看上去與前次一模一樣,但當金丸膨脹開來後...炸碎!

    一枚金丸崩分為三,而後三道金丸同時脹大,化作三輪驕陽!

    三枚金輪各自集結光芒,只照耀蘇景一人。

    就在陽光加身時候,城下戰場中無論敵人還是同袍,所有人只覺一股荒涼、凶蠻之氣撲面而來!小相柳就在蘇景身邊,受這荒涼氣勢襲擾最重,情不禁向後退開兩步,那一刻,九頭凶蛇瞳孔收縮、目光如針:他感受的明白,淩天邪術起、蘇景何止全盛之力。

    此時蘇景力量,遠勝當初!

    不止恢復,且還暴漲。

    一曰淩天,全力滿複;三曰淩天,則是三倍修持!這便是金烏天衍之術的神奇所在。

    “非要盡快攻下瞑目天都的。你助我攔住追兵,我入城去匯合葉非。”簡單交代一句,蘇景縱身而起、飛撲三千丈天上浮城。

    飛馳中,他還隱隱聽到一雙稚嫩聲音:“孩兒領旨、嗲嗲放心!”

    小相柳與乖乖在一起,這一路趕來他能平安無事少遇攔阻,全靠珠胎小鬼為他遮掩生氣。來到祟祟山,一雙細鬼兒終告團聚,雖然蘇景顧不上和他們多說什麼,但不耽誤細鬼兒主動去領嗲嗲的命令。

    隨著稚嫩呼喊,一對細兒手拉著手鑽入地面,不多久,層層嫩筍破土、化新竹、結翠林,細鬼兒生竹林,馳援沉冤郎與惡人磨。

    相 柳不愛多說話,蘇景怎麼說他就怎麼做,右手一掃琵琶弦,魔音橫掃四方,人已分光化影登天去,助戰損煞僧抵擋從陽間趕來的六耳殺獼。這個時候,西北遠方突然 傳來沉重號角,與殺獼陰兵那種尖銳淒厲之號大相徑庭,隱隱呼喝聲隨風飄來:虎牙將軍常旗子,領兵護駕來遲,萬乞恕罪...眾同袍,與某破陣!

    常旗子回來了。短短幾天功夫,他能召集多少人?早已覆滅不知多少年的前朝,所有忠心舊部的後代加在一起又能有多少人?小小一支兵馬,法術不精戰力不強連旗號都襤褸破爛,可他們還是來了。

    常旗子召來的人馬與殺獼陰兵大陣相比,小溪見於汪洋罷了,但這支小溪毫不猶豫,沖入大海,殺獼之海。

    阿骨王不是瞑目王,蘇景的本領擔不起他們的姓命相托。常旗子和一眾舊朝舊部來得盲目了,因為等待的時間太久,當那一線希望乍現,也就顯得太明亮太耀目,也就讓人失去了最最基本的判斷。

    何必理會這些緣由呢,等太久了,不想等了,所以他們來了。

    ......

    蘇景這邊一動,拈花赤目追隨身邊,那八頭殺獼凶神也不理會旁人,急急飛天追趕著蘇景,一起去往浮城。

    蘇景飛上城頭時候,正趕上葉非被人家打出來。

    二十頭殺獼凶神圍攻,葉非哪裡抵擋的住,身邊長劍不斷哀鳴散落,葉非早已打得披頭散髮,左胸傷口又被掙裂,鮮血不斷湧出,陰濕了半片衣袍。

    葉非的模樣實在不值一提,可落魄得就快死了,他的神情也不見絲毫焦急,被凶神從城內打退到城邊,是退、但不是敗,他看得見天上那三輪驕陽、感受得到蘇景身上的雄渾氣意,知道蘇景又再施展邪術,變得更強大!

    所以葉非後退,求與蘇景匯合。如他所願,兩位第一代離山**匯合於瞑目天都南城樓。自己人匯合,敵人也一樣匯合,兩個戰團合併一處,變成葉非、蘇景、拈花赤目合戰廿八凶神。

    “你那邪門**挺有意思。”得了蘇景支援,葉非的劍團層層收縮,似是要把壓力儘量移轉給同伴。

    “嗯,會越變越強,不過有前後兩重反噬。”三倍修持,身體燥熱,以前從未體會過的充沛力量,讓蘇景有些興奮,陽火沖騰於周身,舉手投足道道凶法,甚至他一瞪目、一揚眉、一甩發,都會有烈火結形凶刃、自眼中、眉心、發間射出,殺敵。

    葉非繼續收縮劍團,借機喘息休整,口中說話不停:“兩道反噬?怎麼說?”

    “後 一重不必細說,重傷、大病、修為損喪一類,沒什麼新鮮...哼。”說到這裡蘇景悶哼一聲,他閃身上前擊碎了一頭凶神的頭顱,順便撕下另一頭凶神的胳膊,有 些貪功冒進,撤回時候被凶神一道神通絞下左腿上大片血肉,疼:“但是前一重反噬挺有新意的:生死機會。一枚驕陽淩天,施法後九生一死,剛才沒死,還不錯; 這次三曰淩天,施法後七成生機、三成死算。”

    葉非想了下,居然笑:“挺值的啊。”

    “我也這麼想。”蘇景被凶神的六棱鬼面杵打中肩膀,皮開肉綻、好在骨頭沒斷,但他掩護住了拈花、赤目的攻勢,兩個矮子借機將一頭凶神活撕了。

    此刻幾乎收勢不攻的葉非突然一聲大喝,劍團猛擴散,七百劍暴射四方,殺氣與劍氣糾纏、彌漫,剿殺得殺獼凶神好一陣慌亂。葉非的劍未能殺傷一人,反倒是蘇景趁機反撲,接踵斬殺三頭凶神。

    葉非哈哈一笑,劍團重新收攏身邊,真正的攻勢本就打算放在蘇景身上的,提前沒商量,可同為離山**、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惡戰慘烈,拼鬥不過半盞茶功夫,凶神已被斬殺八頭,蘇景又拼了一身血,葉非歎氣:“我的劍快用光了。”秋疆鑄劍二百七十年,葉非此次赴戰家底厚實得很,可再厚實的家底也禁不住他動不動千八百劍的向外扔。

    “我這裡還有千多柄......”

    葉非搖頭打斷:“離山的劍,我不會用。”話音剛落,葉非忽然愣了下,很明顯的、在凶神的瘋狂圍攻下,他居然走神了。

    蘇景的情形也不比葉非好多少,臉上盡是驚訝神情,舉目望向城中通天高塔,心神巨震,以至他的法術攻勢都散亂了些。

    全靠拈花、赤目拼命,這才擋下了殺獼趁機打來的幾道神通。

    赤目大怒:“惡戰之中,心神豈容旁顧!”罵聲響亮,周圍那二十頭殺獼似也察覺到莫大恐怖降臨,彼此呼哨一聲轉頭就走,轉眼隱沒城中消失不見。

    打著半截、勝負未分,悍不畏死的敵人忽然逃走了?拈花眨眼睛,不知是福是禍,那蘇景的袍襟下擺擦了把臉:“咋回事?”說著,他也抬頭,順著蘇景的目光,向城中通天塔望去。

    黑濛濛的高塔,看上去並無奇特之處......忽然,那座高塔的塔基處,挑起了兩盞巨大燈籠,幽紫色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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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17:3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八零章 龍盤天塔,水火傾軋

“咋回事?”拈花又問了一遍,他曉得兩盞燈籠嚇不到大家的,是以拈花莫名其妙。

“可惜了。”葉非古里古怪地嘆了口氣,袍袖一卷,將所有的劍都收拾起來:“我或能對付它,但須得些時間做個準備。”

“多久?”蘇景也如葉非一般,所有火焰、好劍全都收入了身體,跟著長長吸一口氣,連身上的兇荒氣意與冥王兇焰都告收斂,無聲亦無勢、再普通不過的一個人。

“長不過盞茶,我爭取更快。”葉非應道。

想也不想蘇景直接點頭:“我先來,你去吧。”

轉回頭,葉非跳下城頭,邊退后口中猶自喃喃念著‘可惜了,可惜了...可惜了啊’。

落到地面,選了出平整地方,坐倒、閉目,就在戰場中心地方,葉非入定去了。差不多同個時候,瞑目天都正中通天塔忽然‘動’了。

動的不是塔,而是塔上纏繞的‘東西’。

有什么東西纏繞于塔身,但此物不動時候,覆蓋著融境法術,它與通天塔融為一體,全然看不出它的存在。

現在,這東西‘動’了。

動之前,它先張開了眼睛:塔基處那兩盞巨大燈籠......

東土漢家北境城中,富戶人家宅院代代傳承,名族院中都會有些古樹,這些樹木是宅院初建時栽下的,生長幾百年,福蔭后代子孫,它們在家主心中珍貴異常。

待到嚴寒時節到來前,管家會提前請來專門的護樹人,用麻繩將樹干層層纏繞起來,為了護暖這些古木不被寒冷所侵...麻繩沒系好,忽然散落了,自上而下一層層盤結開來:便是此刻天塔的情形了,一根原本繞在塔上的‘繩’,正從塔尖開始層層向下、解開。

通天塔,塔通天,能將其盡數纏繞的‘繩’又該有多長?

拈花瞇著眼睛又仔細端詳片刻,突然間一聲凄厲怪叫:“龍!”

拈花怪叫未落,赤目慘叫也起:“怎么還有龍!”

他倆終于看清了那根‘繩’,那條身披烏黑鱗甲的龍。

頭下尾上,倒纏天塔的龍!

“是我的龍,”天理的聲音由此傳來,輕松、和藹、柔和:“這都城神奇,無論城在何處,它都是這世界的靈心所在,城主人間四境、城主幽冥四向,城主陰陽輪回流轉,萬空錦玄天都,便是這世界的心,陰陽二氣天地瑞靈會自行匯聚于此...這些靈氣還有另個說法:龍氣。天理用了些笨功夫,煉氣化形,煉成了這條龍,讓蘇先生見笑了。”

說完,稍頓,天理又耐心給出解釋:“龍氣煉形,不是真龍,以我盤算,它勉強能有真龍兩三成的力道吧,不敢以它稱王稱霸,就把它當做鎮守天都的靈獸,看個門戶,還是很好用的。”

這條龍,才是瞑目天都真正的守御依仗。

只是瞑目天都與祟祟山的靈氣相連一起,之前蘇景炸碎了祟祟山,靈氣巨震,浮城內諸般法術都受影響,盤塔巨龍也被牽連,未能立刻醒來,這才給了蘇景等人可趁之機。

天理主持的大陣也因祟祟山炸碎而躁動,天理要穩住陣法,他身上壓力何其巨大,勉強‘巨掌化靈’、‘影身入形’后,再要分心外敵他真支撐不住了,這才急急陽間搬請救兵,又臨時變更陣法,將滋養陣中的眾多兇神提前喚醒了二十八頭,以求擋住拖住強敵。

這些兇神臨時被大陣灌頂,得浩然力量,但壽命短暫異常,出陣之后只能活上三天時間。

天理幾次應變,未能誅殺蘇景一伙,不過也真正拖住了敵人,直到此刻,護城天龍蘇醒。

陰陽兩處大陣,至多再要兩天功夫就能行衍圓滿,到那時,尸仙滅、天地合,封印破、跨界去!而巨龍蘇醒過來,天都也真正安全了。

天理長出了一口氣,徹底放心下來。

墨巨靈說話的功夫,龍解身,全部身體離開高塔,并不急著行云飛天,暫時團身于城內,看上去安靜得很。

龍未再動,但龍威彌漫,千里城內千里威嚴!

這壓力猶如實質,沉沉壓在蘇景頭頂,讓他情不自禁想要低頭...蘇景悶哼一聲,衣袍無風自動,金烏氣勢行運開,不敢與巨龍爭強,只求護住己身、不低頭。

“蘇先生,還要再打么?天理此生太過漫長,遇到的有趣之人實在太少了,若你想活、便不用死。只需受我一道符篆于脈,你且放心,此符不會害你修為,更不會傷你性命。待我手上事情了結,你我詳談。”天理慈悲,聲如佛。隨他說話,一道靈符自塔中飄出,有風徐徐、送符飛向蘇景。

“我有趣?”蘇景失笑搖頭,彈指一道陽火射去,將天理送過來符篆燒了:“是我身內屠晚銳意讓你覺得有趣吧。”

能讓墨巨靈感覺到威脅的銳意,天理對此事的確在意,蘇景一語戳破真相。

天理嘆了口氣,再不說話了。墨巨靈的嘆息落下,護城巨靈的咆哮聲響起!那是怎樣的嘹亮長吟,悅耳、清澈、如天籟仙音,但也憤怒、壓抑、沉悶,如九霄轟雷!

龍吟,龍威炸,飽蘊于城內的浩浩威嚴掀蕩開來,那驚濤駭浪無形卻有質,席卷所至之處,先前拈花赤目用力揮舞星索都未曾砸跨的殿亭樓閣紛紛崩碎,化作瓦礫塵埃。

蘇景身邊兩聲慘叫不分先后,拈花赤目頭顱碎裂!只因巨龍咆哮、只因巨龍威壓,兩個矮子就要死上一次。

蘇景開口,‘啊...呀!’,咆哮叫勢,金烏之威轟然綻放,有顏色的威風,金燦而火紅,陽光之彩,蘇景之勢!任由龍威驚濤駭浪,金烏弟子身入磐石,立城頭巋然不動。

龍吟沖蕩,暴雨突降。

暴雨中,巨龍登空,撲向蘇景。

大雨下成了狂,哪里還是什么雨水,分明就是無數巨瀑傾斜。滔天水光之中,一道猙獰傷痕何其醒目,那是巨龍穿碎雨簾、騰空而來的痕跡!充斥了天地的水,被巨龍一分為二,卷揚兩開。

突然間,一道道火光烈焰沖天,城樓火起。

火自蘇景身上來,但火燒于雨水,蘇景身周,每一滴每一注每一簾雨水,盡被陽火所侵!其他地方下的雨是水;唯獨蘇景處身千丈方圓,下的雨是火。

火升騰、雨成了火。

火匯聚、火成了海。

火流轉、海成了漩渦。

再不見蘇景身形,那千丈陽火之地,只剩下一枚巨大火渦,瘋狂旋轉著、擴大著,誰敢說這烈焰漩渦不會蔓延無邊、直到焚滅天穹!

饒是天龍威猛,也不敢直接扎進這瘋狂漩火中來,撲躍半途中巨大身體一提、一兜,沿著蘇景的烈火漩渦邊緣打轉游弋。彌漫天地的大雨盡隨巨龍而動,同樣層層匯聚瘋狂旋轉起來,于千丈火渦之外化作無邊水漩。

蔚為壯觀!萬萬年人間難見景色,三千丈天上,火漩為心千丈,水渦在外延展無盡,一水一火、一大一小、旋轉方向截然相反、但同樣旋轉到瘋魔的兩枚漩渦彼此吞噬,較力!

看不到蘇景也尋不得巨龍,只有兩道漩渦。巨力傾軋爆起巨響,沉悶聲壓催動氣浪與颶風席卷乾坤。

突然又是一聲龍吟響亮,隱透咒法之威。奉龍咒,千重金色雷霆傾落于天,直直劈入火渦中心。

龍吟與轟雷呼應,親熱且快活,但很快又有一道啼鳴聲穿透世界:稍稍有些嘶啞,但這嘶啞全不影響它的高亢與振奮,飽蘊怒意也飽蘊生機。滿含慈悲卻又蕭殺無邊。金烏之唱。

金烏唱鳴時候,城外地面上,一枚豆丁青芽兒破土。芽兒一竄,就此化作參天巨木:雙株扶桑,烈火神木。神木長,須臾三千丈,同樣直直升入火渦中心去,下一刻,烈火漩渦猛地跳動一下,嘎啦啦的怪響暴散,只見烈火中樹冠蓬開、枝椏遮天,千枝萬萬葉自火中延展向外,自火渦一路長進了水中,斷水。

它以雷降火,我以木斷水!金烏會守,但絕非不攻。水以雷助勢,火以木生威!

彼此傾軋,各添神助,但這場較量拼得只有一字:力!大小兩道漩渦相持好一陣子,火漩渦終歸抵擋不住巨靈壓力,開始簌簌顫抖,再勉強撐上幾息,終于在一聲暴鳴中轟然炸碎。

但、金烏剛烈,陽火漩渦于爆碎剎那化作萬道火箭,狠狠射入水渦之內!龍在何處不得而知,但一片散射,就算不能重創此獠,也要刮下它幾片鋼鱗!

金烏啼鳴黯啞,陽火崩碎去,蘇景身形顯現,口鼻沁血,摔下城頭。

巨龍長吟憤怒,巨大水漩重新化作暴雨,那條龍也告顯身,若仔細看便可見他身上有著一道道焦黑痕跡,拜蘇景所賜!

雖不算真正的龍,但此物為龍氣所煉、又得真龍之形,半法半靈半生半死,自也有幾分真龍傲意,竟被個糖人小子攔住去路半晌,還被他的火燒焦幾處身體,龍狂怒,巨大身體裹挾風云、直追蘇景。

就在此刻兩聲怒罵高亢,兩道星索劈風,赤目與拈花出手,手中鋸鏈掄起十足力量,抽向巨龍。

啪地怪響,星索中龍脊,但巨龍無恙,倒是雙尸受不得反震巨力,拈花的胳膊直接炸碎,赤目反應比著拈花快一點,急忙撤手但還是晚了片刻,掌骨折斷。

兩個矮子暴跳如雷,齊齊怪叫了一聲:“再來!”兩個字,‘再’字時他們翻手拍碎頭頂,‘來’字時業已重生蘇景身后,雙索抖開、筆直如梭,遙刺巨龍雙目。

這次惡龍再不能無動于衷,頭顱低垂以雙角去迎星索,又是‘啪’地脆響,星索中龍角,而龍角正蘊兇物的精銳巨力,交擊之下星索寸寸崩斷,兩個矮人也再告慘死。

死即復生,但這一次兩手空空,惡龍卻來得奇快,趕到蘇景面前,大口張開就要咬下。

千鈞之際,一道人影閃出,一腳將蘇景踢開。能來到如此及時,除了分光化影小相柳再無旁人。青袍冷峻之人再踢開蘇景同時,身行突兀暴漲開來,小相柳化本形,巨如山岳九頭兇蛇。

九頭相柳,迎戰天龍。

化本相,蛇身倒纏巨龍,蛇尾抽擊龍頭,九只蛇頭兇口大張,所有毒牙齊齊亮出,狠狠咬下!

無堅不破的毒牙與堅不可摧的龍鱗碰撞,彷如指甲去刮琉璃瓦般的聲音再展擴萬倍,巨龍咆哮、大蛇嘶吼,兩頭龐然大物自在半空里滾做一團。

相柳九頭,十八只蛇目中都綻放起熾烈光芒,大蛇狂...每條蛇的心里,都藏著一個屠龍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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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一章 羅漢合棍,真龍何在

真龍,行雲布雨、九天神物,人間世界不過是它的棲息一站,只要它待得厭煩了隨時會一飛破天去,逍遙宇宙永生不滅。

    相柳,散毒成澤、亙古凶物,生於天地間長於世界中,它自有無上大力與奇妙神通,歷經九殺九劫也未必能飛升去,可一旦破桎梏,問這宇宙,還有誰敢阻它自在!

    都是傳說中的兇猛怪物,搏殺一處孰強孰弱?到得極致時候,五爪金龍與星冠相柳不相上下,誰也奈何不了誰。但現在...小相柳不過兩千多歲,這點年紀放在無邊壽命的怪物中,實在太年輕了,乳臭未乾的小傢伙。

    縱有奇遇,到底還是個‘後生仔’。

    小相柳纏鬥天龍,兩頭巨物身體相纏,彼此猛攻,拈花與赤目飛棺上前想要助戰,可兩頭怪物實在太親熱,難分彼此、從地面滾到半空再從天上摔回地面,外人根本插不上手。

    拈花與赤目急得哇哇怪叫。

    突然間,惡龍口中爆起痛苦嘶吼,身上的堅硬鱗甲終被毒牙磨穿了幾片,大蛇的正中一頭,獠牙穿鱗、入肉,不止咬了、毒了,還有狠狠一撕,硬生生從惡龍身上扯下大片血肉。

    赫然,龍身上留下普通人家宅院般大小傷口。

    兩個追了一路偏無法插手的矮子見狀大喜,齊齊大笑。

    他們才笑一聲,天龍吃痛之下逼出筋骨內蟄藏大力,四爪橫扯抓爛蛇腹、龍口回咬一口啃斷兩根蛇頸。精鋼一般的龍軀先正擰再翻擰繼而奮力一崩,巨力暴起。只聽得‘轟隆’一聲:甜腥血肉翻飛、劇毒鱗皮四濺,相纏于巨龍的九頭大蛇竟被崩碎,四分五裂!

    身體崩碎,殘肢飛散,但眨眼過後,那些大蛇殘肢不等落地就詭怪飄遠,於千丈外彙聚成一團血肉模糊,旋即青光一閃。又重合、重化九頭巨蛇之形。

    相柳九頭九命,沒那麼容易死,只是小相柳重新合併身軀後,九頭蛇倒有五條頸子低垂,那五顆頭顱雙目緊閉全無生機。适才一戰,九命之中五命隕落。

    九命去其五,但還有四條命在。相柳凶性勃發,蛇軀翻卷四頸卷揚,再撲天龍!

    天龍何嘗不是凶性暴發,莫說相柳又撲來,就是它想逃天龍也不會放過。長吟烈烈之中,天龍飛撲相柳。

    兩頭凶物又重新撲到一起。這次再沒了糾纏過程,連傷五首相讓小相柳實力大損,才一殺到就被天龍咬住了一根蛇頸、狠狠甩向地面。轟然大響,大地開裂、塵土彌漫,小相柳摔飛遠處。再隕一命,九頭剩其三。

    到底不是天龍對手...甚至可以說。差得遠!之前相柳憑著血氣傷了龍,此刻再戰,萬無幸理。不等相柳再站起來,黑色天龍已然撲到近前,它要畢其功於一役,一舉撲毒蛇。

    相柳兇悍,臨死時候根本不想逃命事情,心念急轉準備動用最後一咒,做‘我死也要再撕你一塊肉’之搏,但不等他成咒,眼前突然火光綻放,蘇景殺到。

    城 頭水火傾軋,蘇景落敗摔下,重傷了、但力氣猶存,三日淩天的法術還在,他仍有一戰之力,只是敗陣後體內氣血翻湧,須得鎮壓氣血後才能再動。到得此刻他回好 了這口起,立刻返身來助相柳......背後火翼猛振,身化金紅閃電,擋在小相柳身前,蘇景手中歡喜高擎,劈風斷雲狠烈一棍,砸下!

    盤身于通天塔的龍,身形何等巨大。蘇景在他面前不如巨人眼前的一隻蟲蠅,他手中的長棍在巨龍眼中哪有威風,只有可笑。

    就是這可笑之棍,劈面而來,正中龍鼻,硬生生打停了巨龍的飛撲之勢。

    三日淩空,三倍修持,所有力量盡入歡喜法棍,棍、龍交擊,暴發天雷轟動之聲,巨龍前沖之軀驟然停頓,甚至龍頭還稍稍向後一挫,它的兇猛撲擊被阻住;蘇景則怪叫著,身形翻滾向後遠遠摔去。

    只憑蘇景一擋的空子,小相柳已然翻身躍起,重新化歸人形,黑花綻放、化右手,手成拳人欺近,所有力量盡在拳中,暴發一拳...剛剛蘇景哪一棍落在何處,現在相柳的一拳就落在哪裡,打龍鼻。

    仿佛提前商量好、演練過三千次的攻勢配合,蘇景才飛相柳就來,天龍雖強但也沒得反應,又被狠擊一拳。

    受重擊,龍首繼續後挫,一尺。

    龍頭才被打後一尺,小相柳卻遭反挫巨力,也如蘇景一般向後摔飛,還有他的右手五指扭曲不像樣子,骨頭斷了。不是寶物不成,是身體承受不住,遠不足以發揮入手寶物的威力。

    相柳向後摔飛,忽然身邊火光一閃,蘇景與他擦肩而過......蘇景摔去的快,沖回來的更快。

    披頭散髮、氣急敗壞,手中羅漢法棍依舊高舉,掠過相柳沖回戰場,第二棍風疾火烈,打下!瞄得准極了,還是龍鼻。

    若說蘇景和小相柳以前沒‘演練’過,天龍死也不會相信,兔起鶻落,你來我往,趁天龍被打得略略有些發懵時,第三擊、第二棍打到、打中。

    這一棍落下,只見蘇景身中突兀人影暴散,十七迦樓羅盡從蘇景身中飛出,個個口吐鮮血虎口綻裂,他們手中的法棍幾乎都抓不穩當......剛剛蘇景摔飛之際,十七迦樓羅疾飛趕來匯合主人、入體,之後便是十八羅漢並力合棍,降龍一擊!

    仍是巨力反挫,十七伽羅樓都被震飛,蘇景這次沒飛,一晃...仰頭翻摔、後腦砸地。

    蘇 景這邊個個狼狽,可他與小相柳接踵發動的三次狠擊,哪一次不是飽蘊傾海崩嶽之力!尤其最後一棒,十八堂歸一、十八法入棍,打到巨龍鼻子上,竟不存一絲聲 息,那條巨龍仿佛也被定住了似的,短暫片刻中,它的身形僵滯、紋絲不動......直到蘇景倒地時候,龍口中突兀發出一聲悶嗥,這起先前高亢龍吟,再沒了 高亢與驕傲,這一聲吼若化作人言,就只有一個意思:疼!

    真疼!

    悶嗥出口,‘啪’地怪響同時發生,天龍鼻翼裂開,鮮血飆濺。

    要不是氣息不暢,蘇景真想笑:我...老子把龍鼻子打破了!

    不止鼻子破。鼻血湧出一刻,第三棍的大力徹底綻放,天龍身不由己、昂頭、揚頸、立身、奮力僵持片刻...然後慢慢慢慢地向後摔去。

    推金石倒玉柱一般,天龍與蘇景一樣,摔了個仰面朝天。

    一人一龍摔得一個模樣,不過蘇景摔倒後只覺身體都快散碎了,動一下都難、暫時爬不起來,天龍的背脊才一挨到地皮便告翻身而起,被打得狼狽可它實力幾乎無所,龐大身軀扭轉、暴跳如雷沖向蘇景。

    沖向蘇景的何止一條龍?拈花、赤目、相柳、損煞僧首領、紅有角、新娘煞...所有人都沖向蘇景,想要救他一命,可是來不及。甚至拈花赤目想要自裁都來不及,惡龍速度實在太快,它已撲起!但是另有一道人影比著巨龍更快!

    巨龍摔倒時候,那道人影還在遠處端坐、閉目不動,仿佛一尊石刻雕像;待到巨龍反撲時他突然站起身,起身刹那便是趕到蘇景身前刹那,鳳目開、寒光閃現、舌綻春雷:“滾!”

    言出法隨,他說滾,天龍真就‘滾’了:仿佛察覺莫大威脅,巨龍雙瞳微縮,身形一擺散去前撲之勢,急退百丈外,龐大身軀盤結、龍目死死盯住新入場的這個‘小傢伙’,面上有長疤、身上穿青袍的糖人。

    葉非醒來。

    拈花赤目趕忙上前扶起蘇景。同時赤目驚詫不已,紅眼睛瞪葉非:“你...讓它滾它就滾了?!”

    蘇景也吃驚得很,他能察覺葉非身上多處一份古怪氣意:元始、荒涼、但澎湃、憤怒!可是只憑這道氣意,就讓巨龍‘滾’了?未免太不可思議。

    葉非氣定神閑,一如既往、用居高臨下的目光看了蘇景一眼,冷哂:“龍不是你們這樣殺的,退開去吧,這醜物歸我了...天理傷我心口、我殺他的龍,先算個利息。”

    後半句裝腔作勢的話蘇景只當沒聽見,直問主題:“龍該怎麼殺?”

    “假的龍,真龍來殺。”葉非聲音平淡,漠視神佛的語氣,但不知是不是先入為主的緣由,蘇景總覺得他有在裝模作樣,一邊心意流轉、開洞天將內中存下的星索又分與拈花、赤目兩道,口中仍追問著:“真龍?何在?”

    回答蘇景,是一聲龍吟。

    並非百丈外的天龍做嘯,這漫漫龍吟竟然出自葉非口中...糖人以龍吟做嘯!嘹亮、清越,內中不存絲毫情緒,什麼憤怒驕傲狂狷兇狠之類的感情都不存在,只是最最單純、也最最高遠的:龍吟!

    蘇景聽到葉非龍吟刹那,突然明悟葉非身上那古怪的氣意究竟是什麼:真正龍,龍的氣意。

    驚駭中蘇景不自禁脫口:“你修得真龍在身?!”

    長吟之中,葉非揚手、自滿頭披散的長髮中摘出一根、拔...他用拔劍的姿勢來拔自己的頭髮。

    然後他從自己的頭頂拔出了一條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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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二章 真龍遺願,後宮佳麗

古時,那年,中土,荒野中葉非萬念俱灰。生平第一次,他明白了‘我鬥志昂揚雖死無悔,寧死也要前行...卻有天突然發現:我只是螻蟻。不是我不想鬥戰,但我只是螻蟻’之痛。

    行屍走肉一般的葉非,他曉得八師叔已經回去了,不會再來追殺他,可他自己卻不想活了。只是不想,但總是有些不甘的,就這麼死去?不甘心。

    人,根子上說和樹木、魚鳥、野獸等等生靈也沒太多不同,可以不為什麼都不為,就只為活著而活著。那百年裡,葉非就是最簡單的:因為活著、所以活著。

    浪蕩深山,百年時間一晃而過,野人樣的葉非,醃臢邋遢得不能看了,不過百年休養讓他心中生氣漸漸昂然。山中一場暴雨過後,葉非看見雙虹跨遠山,突然覺得心情不錯,跳進池塘洗了個澡、囊中取出長劍刮須削髮,很快煥然一新。

    對著水潭照了照,葉非伸手摸了摸貫穿於左面的那道傷疤,百年光陰,這這道血肉模糊的傷口長好了,可是疤痕永存......忽然間,一個聲音傳來:咦,原來你長得還算順眼。

    直接響在腦海中的聲音,葉非大吃一驚,翻手長劍在握,左顧右盼尋找穿音入識海之人。

    很快那個聲音又顯現於心:既然看你順眼,那就好商量了,你走運了、可以替我完成遺願。

    ‘他’要找人幫忙完成遺願,但野人葉非太難看。沒這資格;乾淨葉非勉強還能看得過,‘他’將就了。

    百年落魄。心神散亂荒廢修行,讓葉非的修為大減,可他好歹也曾是一代離山翹楚、曾做客諸大天宗講劍的強者,很快鎮定心神,不去問對方是誰,反而饒有興趣地接下對方話題:遺願啊?說來聽聽,若有趣我或會答應。

    說話時葉非收起了劍,他明白對方高深莫測。絕非自己所能抗衡,拿不拿劍都無所謂的。

    有趣有趣,有趣極了,包你喜歡。那個聲音在笑,之後就在笑聲之中,山崩地裂!

    雄山石皮崩碎,大地泥土翻裂。一股怪力自葉非腳下升起、將他托向高空,待到葉非離地千丈再向下看——地面上,盤踞著一條渾黑巨龍!直到此時葉非才曉得自己混跡的莽莽荒山竟然巨龍潛形。

    竟是一條龍再和自己說話。

    龍鬚雪白龍目渾濁,本應璀璨光澤的一身鱗甲也變得斑駁黯淡,這條龍很老了,就要老死了...葉非心中剛升起此念。黑龍之念就閃入他識海:糊塗糊塗,龍為神物,永生不滅,怎麼會老死?我不是快老死了,我是已經死了。所以才老了。

    龍已死,但精魂仍在。就是因為此龍已死。所以屍體蒼老下去......葉非煞是好奇:那你怎麼死的?

    龍聲一下子變得懊惱:滾,不用你為我完成遺願了,滾滾滾。

    葉非失笑:你別這麼任性成不。

    龍不悅:那你就別問我怎麼死的。

    葉非對人冷面嚴峻,對龍倒是好說話,主要他實在好奇,一條龍的遺願到底是什麼,當即痛快點頭:你說遺願吧,對了,你叫啥?

    我叫敖元老。報上名字,黑龍精魂沉默了片刻,之後沉沉一歎:魂飛魄散之前,我想再睡個鳳凰。

    龍性本淫,看到鯉魚漂亮就化身鯉魚去親近,是以有了龍鯉;看到紫雀美麗就化身雀鳥去結伴做對,是以有了龍雀;看到駿馬馳騁龍又變成了馬追上去,之後又有了龍馬......但龍最喜歡的、至少這個敖元老生前最喜歡的還是鳳凰。他年輕時路過中土世界,偶遇一頭青鳳,當即顛鸞倒鳳春風十年,之後龍鳳分飛,再未見面過。

    始終黑龍也不曉得,那頭青鳳究竟是中途土著還是和他一樣、也是路過。不過那番**,是他最最旖旎的回憶。待到將死時,他又拖著重傷之軀返回中土,盼能再與青鳳重溫舊好一番,死才能瞑目啊。

    燕雀焉知鴻鵠之志。

    神龍之志太過遠大,葉非聽過有些發懵。

    愣了片刻葉非搖頭道:我沒地方給你弄鳳凰去,先別說弄不來,就算我把鳳凰擺你跟前...你行嗎?

    敖元老嘿嘿笑了幾聲:就你這樣的,鳳凰一個噴嚏打死三百個,指望你幫我睡鳳凰是沒戲,不過也不一定非得是鳳凰,不是有那麼句話...人中龍鳳麼?我睡個‘人中鳳’就成。

    葉非反應挺快:皇后娘娘?

    對了!敖元老可高興了,回答響亮。

    葉非是個什麼人?出身悲慘心念扭曲,周身四萬八千毛孔都在冒邪氣的怪人,他覺得這頭死龍挺有趣,幫他睡個皇帝媳婦算得什麼事,當下笑著點頭答應:成了!我這就幫你抓皇后去!

    黑龍敖元老急忙喊住了葉非:慢,你忘了,我死了啊。不管睡誰睡什麼,就算你把人洗乾淨了擺放我面前我也只能幹看著。唯一辦法...我以殘魂入你身,然後你放鬆點......

    葉非瞪起了眼睛:奪舍?!

    不是奪舍,敖元老死了很久了,殘留身內的與其說是精魂,倒不如說是一段真龍精氣維持的殘念,無論如何一個‘念頭’是無法奪舍的。敖元老說的‘遺願’,需要借用葉非身體不假,但它都沒辦法去指揮,全都得靠葉非自己做事。

    說穿了,敖元老落下的就是個‘感同身受’。

    葉非有些遲疑:這樣的話,算你睡的還是我睡的?

    敖元老反問葉非:你以前睡過皇后娘娘麼?

    待葉非搖頭,敖元老笑道:那不就結了,反正就是睡了。不用分那麼清楚了。

    若是蘇景或者其他離山弟子,斷斷不會點頭答應的。可葉非之邪,遠非普通修家能比,不但答應了,而且還挺高興。當即他放鬆身體,一道黑中帶紅的龍形精氣自龍屍雙睛之間飄搖而出,沒入葉非眉心。

    一人一‘龍’,興高采烈地趕赴當時的京師去了,黑夜後他們入宮。然後...葉非站在禁宮內院、皇后塌前,識海中傳來敖元老嘬牙花子的聲音:皇后這麼難看啊。

    正宮娘娘初登寶位,還年輕,但長相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葉非說你別癡心妄想了,我絕對不碰她。

    由此,正宮娘娘逃過一劫,葉非敖元老退而求其次。挨著屋子去看萬歲爺的女人們,奈何皇帝登基不久,嬪妃數量不多,且皇帝初登大寶,現在娶進宮中的嬪妃,莫不是家中勢力雄厚的女子...娶親時不看長相。長相自然就看不過眼。

    敖元老一口氣接著一口氣的歎,歎過諸宮‘佳麗’後無奈道:去看看公主們吧。

    葉非沒好氣:皇帝才十七歲,公主們才多大。皇帝那樣子你也瞧見了,還能指望他有出色姐妹?

    說完,想了想。葉非有出主意:或者...宮女呢?宮女肯定有漂亮的。

    敖元老不是很情願:宮女都被教訓約束,老老實實全無風情...不對啊。我要睡的‘鳳’,宮女算鳳麼?

    沒轍了,葉非出宮,向著西北飛去。中土世界不止一家皇帝,這家鳳凰不好看就再去找好看的皇后娘娘。但不知是葉非運氣不好還是敖元老黴運當頭,大半個月裡,一連跑了三家皇宮,居然沒能看到一個像樣的娘娘或者嬪妃。就在葉非急急縱雲去往下一家皇宮的時候,腦海中忽然傳來敖元老的大笑聲音:有趣,有趣,這般尋美人,可比著睡美人有趣得多,多謝小友、我去也!

    話音落去,殘念消散,敖元老徹底消亡。

    本就是行將消散的一縷殘念,離開本體龍身後也就愈發虛弱,勉強堅持十幾天後終告散去。

    到最後敖元老也沒能睡到‘人中鳳’,但最後一段時間裡,每天盤算著‘下個肯定更好’,思索著‘這家皇宮看上去挺氣派,娘娘當不會差’,卻也落得充實有趣。

    真要說到‘睡’,神龍遨遊宇宙,三千世界轉了個遍,什麼東西沒睡過。死前能得‘充實有趣’,足矣!

    殘念不再,但那一道真龍精氣卻留在了葉非體內,至死敖元老也未多說半字,但這份報酬是留給葉非的絕不會錯。

    敖元老死了,葉非忽然覺得心裡有些空落落的...有趣的龍死了,有趣的事也做不下去了。他又折返先前棲身莽山,那地方荒僻,既沒有修家也不存精怪,巨龍屍身還安安靜靜擺在那裡,並未被人發現。

    真龍屍體,丹、睛、須、角、牙、爪、鱗、皮、肉、骨、筋、血、五內六腑樣樣是寶。敖元老從未交代過自己的身後事,想來此龍生性灑脫,不該關心自己的屍身如何,葉非也大可以為‘這屍身就是它留給我、送給我’的。但葉非並未解龍剖屍抽筋取丹,正相反的,他深挖墳坑,將巨龍埋葬,又耗時三年結下蔽氣陣法一座,以保屍身龍氣不會洩露出去,讓這頭與自己相處十幾天的朋友安心沉眠、永不受滋擾。

    不過葉非沒想到的,待他葬龍事情徹底完結時候,地下龍屍中接連射出九道精光,全都打入他的眉心!

    黑龍之身早都死了不知多少年頭,但龍軀生俱聚氣養精之能,那一道道精光正是龍屍養下的無智精魂,三魂七魄,前一後九在葉非體內重聚,前後一共十道真龍精氣,合到一起就是個:命!

    從那天起葉非便是龍命在身之人。

    這算得好人有好報,若葉非開刀解屍,精魂必隨屍身受損而散入天地,留無可留。

    十道真龍魂魄相聚於體內,帶給葉非好處無數,最簡單的,葉非平添一命。人一命、龍一命。入馭界時他修為丟在中土、又遭遇血雲天劫,雖奮力抵抗但終歸未能抵住天劫殺滅,人命喪。不過他還有龍命,不會死。而龍命在天劫看來,他就不再是糖人,自也不再誅殺於他。既然是龍命,身軀雖還為糖人,可是身體要害已隨命數更改,龍有逆鱗在咽喉下,葉非的致命要害也在咽喉,心碎重傷、但不死。

    除了得一命,葉非煉化真龍十道精氣時修為暴漲...他那一盆水,便是因煉化真龍精氣而來。其實,那盆水要是普通的真水修元,就算再精純十六老爺也未必去喝...可它是摻雜了人息的龍氣真水,陰褫一脈本就是惡龍轉世,它們在人間修行的終點就是‘重化惡龍’,由此十六見了葉非那盆水,簡直比拈花見了漂亮大姑娘還要親,哪能不喝。

    此外葉非還在煉氣過程中,得‘龍筋’一道,不是真的龍筋,而是精氣化真形,就養在他的脊骨之內,接連後腦直到天靈頂蓋,這是他所有修為的基礎所在。

    諸般好處,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項:龍性!龍荒唐,龍兇惡,龍瘋狂...但諸性之首,是為龍桀驁。

    本已萬念俱灰的修者,因真龍精氣入體又重拾驕傲,這是所有龍鱗龍皮之類寶物都無法比擬的。他被陸角打碎信心,躲入深山時候,成一個;但葉非真正離開那片荒莽群山的時候,他變成了一條龍。

    雖還有一道深深心礙,可至少,不用面對陸角時候,葉非無懼天地無懼仙佛!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蘇景有他的三階十二景,一路走來風景不斷,千萬精彩。葉非又何嘗不是奇遇在身,經歷斑斕多彩...也不止蘇景、葉非,中土世界每一位能成氣候的大修,修行路上步步腳印中,都藏了萬丈奇光!

    奇遇不會專屬一人,陸八陸九、賀餘、塵霄生、無雙戚弘丁等等等等,所有這些兇狠傢伙,個個活得一場大大漂亮......因為活得漂亮了,所以值得了;因為值得了,所以他們不怕死。

    拔頭髮的時候,葉非笑了,前塵往事自心中一閃而過,他想起那條死了還想睡鳳凰的龍。

    那根長髮被拔離了頭頂,長髮之下又‘牽’出了一道黑紅相間的氣意,仔細觀瞧,薄薄黑霧之中赫然是一條小小的龍!

    被葉非煉於脊骨的那條龍筋。

    已得真龍形狀的龍筋,只是‘小龍’還為開目,若等它睜開眼睛,就能隨意進出葉非身體,如今...取出來就再也養不回去了,發現通天塔倒盤龍時候,葉非曾喃喃念道‘可惜’,可惜的就是小龍火候未到,現在取用能威風一時,但這份威風的代價就是:真龍葉非修行路斷!

    人命已喪,只剩龍命。

    龍筋是他修真龍的基礎所在,這次離開身體後,葉非就再無法修行了。

    可惜死了,但葉非無悔,原因實在太簡單:不殺對面惡龍,大家死無葬身之地,想活得拼命,想同歸於盡更得拼命。再就是,剛才那個渾身黢黑的龜孫打了我,哪怕修為盡毀于今朝,我也得打回去。

    葉非不怕墨巨靈,是以要死打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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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7 章 盤龍長劍,梨花小僮

葉非不怕墨巨靈,是以要死打到底。

    大半個月前,糖人大戰仙祖祠總壇,那時見葉非取用精血藏劍時候,蘇景就曾大皺眉頭,同為愛劍之人,見好劍早夭免不了的郁郁;待到此刻,乍見葉非自身中抽出一條‘龍’來,蘇景心里沉沉一窒。

    蘇景不曉得葉非與真龍的淵源,但他能看出那條小小的‘龍’是葉非的修行基礎所在!

    取龍筋前,葉非口中連串念叨著‘可惜’,取出龍筋后他就釋然了,開口時候聲音平靜,問蘇景:“你怎樣?”

    蘇景費力揚手,指了指天上的太陽。三輪驕陽皆已散去,第二次施展的凌天祕法盡末了,蘇景沒力氣了。

    比划過后,蘇景才發現葉非根本沒看他,葉非的目光帶笑,只看自己手中的小小‘龍兒’,小龍三尺,軟塌塌的身體,一點也不威風,怯生生地翻轉身體、正一圈一圈地把自己盤在葉非的手臂上。

    小龍氣勢全無,旁人察覺不出它的絲毫可怕,但浮城里下來的天龍卻如臨大敵,巨大身體盤結、一雙龍目中飽含戒備,瞳孔縮成了兩條長線,死死盯住小家伙。

    “我須得休整一陣,仍是盞茶功夫。”既然葉非不看別人手勢,蘇景只有說話。三日凌天之后,還有五日凌天!殺掉天龍之后,還有塔中巨靈、摧毀通天高塔之后,也許還會遭遇歸仙槊妖......

    今天一戰,還早得很。遠遠有的打了。

    “你能斬殺此龍?”不遠處,丟六命傷一手的小相柳忽然開口。問葉非。

    葉非笑了,這個問題實在有些無聊,他懶得回答,空著的左手對蘇景一擺:“你去調息吧...對了,三日凌天,三死七生,要是那三成死算成真,你調息的時候是不是就直接死掉了?”

    生死機會。并非凌天法朮一結束就立刻分判,蘇景死不死,會在朮盡后盞茶光景內見分曉。

    “是,不過運氣不會總這么差吧。”蘇景的神氣古怪,似是有些無奈。

    葉非沒去追究蘇景的古怪神氣,直接點頭道:“知道了,你閃開吧。若你未死,再醒來時我請你看死龍。還有...屠龍為我葉非一人事情,哪個插手,莫怪我劍下無情。”說話時候,盤龍的右臂微微一震,只見玄光乍起、一放即收。再看他右臂上盤龍不見,手上卻多出一柄黑紅色、盤龍紋的長劍。

    長劍提起,遙指巨龍,腕力到處劍尖輕顫,剎那、劍上一道曼妙龍吟彌漫天地!下一刻葉非已然消失不見。化身一道黑紅光芒,直扑惡龍。

    龐然大龍。對那三尺龍劍忌憚無比,竟不敢接戰,身體倒卷一飛沖天,避開這一擊。葉非又豈容它逃竄,不等一擊落空,黑紅劍光便兜轉直上,追上九霄、屠龍去!

    蘇景收心凝神,與拈花、赤目護衛下,尋得一處安靜地方,端坐下來閉目行法。

    小相柳抬頭望著天上雙龍惡戰,神情里似是有些猶豫。

    拈花最善揣摩人心,笑嘻嘻:“小相柳,剛才見你斗惡龍,那神情...投入得很啊,你想屠龍?”

    赤目接口,同樣笑嘻嘻:“去吧去吧,不用理會葉非說的狠話,他這個人說了不算,算了不說...不對,說了不算,不說更不算......”

    不等赤目說完小相柳就搖了搖頭,放棄了屠龍打算,倒不是怕葉非的威脅,只是他覺得,就算自己入戰也是撿便宜去的。

    靠撿便宜屠龍,那不算屠龍的。

    搖搖頭,相柳閃身又飛出另一處天空:城中惡龍顯身,殺獼凶神似是受惡龍所克、早早得逃走了,但其他方向惡戰依舊,天空里損煞僧仍在苦戰陽間來的六耳殺獼。

    小相柳再去馳援凶僧。

    兩個矮子對望一眼,拈花留下來,為蘇景護法,赤目踏上童棺去給相柳幫忙。

    赤目去入戰,剛揮舞著星索抽碎兩頭陽間殺獼,不料地面上心中警兆閃現,同個時候地面上傳來拈花的怪叫!赤目哪敢稍有耽擱,趕忙自裁馳援。

    死時便是復生時,赤目趕到蘇景身后,未等他察覺危險從何而來,就覺頭頂上惡力襲來,跟著天靈巨痛、意識泯滅,再死一次。

    死時便是復生時,赤目又活回來,這次看清楚了:自己的尸體成了肉墊,墊子上摔著一個人...青衣疤面,手執龍劍,葉非。

    自己是被葉非砸死的?赤目還有些糊涂,身邊三尺處拈花的怪叫聲傳來,小胖子抱著入定如泥塑的蘇景,撒腿就跑!半空里,那條巨龍正張牙舞爪、氣勢洶洶地倒沖下來,這凶物個子太大,也分不清它是要扑殺葉非還是想對付蘇景。

    赤目大驚失色,手中長鏈晃動倒卷天龍,掩護拈花抱著蘇景逃命,口中不忘怒問葉非:“不是說你屠龍嗎?!”

    “斗戰事情,總會有個起伏過程。”葉非被惡龍從天上打下來,摔得狼狽不堪,但他氣勢不衰半分,說話的時候赤目暴發慘叫,星索被天龍甩尾倒抽回來,把他打得四分五裂,所幸葉非已然站起,暴喝‘孽障受死’,提劍再沖天空,又和天龍斗成一團。

    赤目又活回了蘇景身后,拈花驚魂未定,還不肯把蘇景放下,顫聲問赤目:“不是說葉非屠、屠龍嗎?怎么倒是他把打下來了。”

    赤目把星索層層盤結,氣定神閑:“斗戰事情,總有個起伏過程。”

    話才說完,半空里巨龍一聲怒嘯,垂首戳角,葉非揮劍抵擋后又次被巨力直貫,摔回地面。

    拈花哭喪著臉:“那也不能總伏著不起啊!”說話間抱著蘇景又開始跑,務必躲開巨龍遠點、再遠點。

    再過片刻,待到葉非第三次被巨龍砸回地面時候,任誰都看出來,葉非不是巨龍的對手了。可矮子們如何甘心,赤目還在‘嘴硬’,遲疑道:“他故意示弱、以求誘敵...”

    話沒說完,第四次葉非摔落,這一回爬起來,葉非哈哈大笑:“你們再不來幫忙,我可就死了!”

    葉非求援,可葉非居然在笑,眉飛色舞...生死輸贏且放到一旁,打得開心過癮了就要歡笑!笑聲中再舉劍,斗龍去。赤目頓足,對拈花喊了聲:“你接著跑!”言罷踏棺飛天助戰葉非,另一邊小相柳也再化巨蛇之形,涌動毒云扑殺過來。

    ......

    中土,幽冥,西仙亭西北,破敗的神君祠中,黃裙淺尋守著那只碗。一晃几百年過去了,三身獠祖樂樂留下的神奇寶物不見絲毫動靜,陸角也再出現過。

    等待漫長且孤寂,但這是淺尋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除了等待陸角八出現、為陸崖尋得這世上唯一親人之外,淺尋不知自己還能做什么。

    忽然,她布下的劍界外,一個聲音傳來:“屬下拜見主上,有要事呈秉,求請主上開境。”

    再熟悉不過了,尸煞阿大的聲音。淺尋揮手,將禁法開出一線,放自己的忠心下屬進來。

    淺尋法域內,阿大不敢飛遁,低垂首一路快跑來到神君古祠門口,再做告禮后邁步入祠,畢恭畢敬跪在淺尋面前:“打擾主公清修,屬下罪......”

    阿大是淺尋一手帶出來的尸煞猛將,從陽間到幽冥生死追隨,時隔几百年后淺尋再見自己的忠心仆從,心里也有些淺淺安慰,是以她并不嚴厲,仄仄搖頭:“不必啰嗦了,直接說正經事吧,為何找我。”

    “有一物,務請主公過目。”說著阿大自囊中挎囊中取出一面巨大銅鏡,口中喃喃有聲施了一咒,揮手在鏡面上一抹,旋即七彩光芒自鏡中流轉開來,片刻成像、映出一片陽間景色,阿大跪在地上,雙手高舉銅鏡過頂,奉于主人觀瞧。

    淺尋不解,可她才一瞥鏡子,消瘦肩膀忽然一顫,素手探出立刻拿過了銅鏡......鏡中所映應該是江南地方吧,正是陽間三月初春,素白色的梨花開滿小鎮,青青石板路上,四五歲的小女娃蹦蹦跳跳地正向前走,娃娃背身看不見五官,身上的衫子又干淨又漂亮,緞面的鞋子上繡了紅紅的花兒,算不得多富貴,但一定是小康人家的心尖兒寶貝。

    囡囡頭上,也戴了一串梨花,漂亮極了。

    從手到臂、再到全身,淺尋顫抖,輕、但難自抑,她認得這個背影,絕對不會認錯的,哪怕她的眼睛瞎了她的五感廢了、哪怕她已入土千年身體腐朽了,她仍能認得、永遠不會認錯那個小小身影。

    忽然,淺尋‘啊’地一聲輕呼,鏡中的小女娃笨兮兮地,左腳絆到了右腳上,扑倒在地。

    完全下意識的,淺尋想要伸手去扶,指尖碰到了鏡子,撞起一串漣漪,還好,鏡中景色仍在,并未散碎。

    鏡子里隱隱有呼喊聲傳來,孩子身后跟了大人的,只是相距遠了些,見娃娃摔倒正急忙跑上前。但小囡囡很要強的,不等大人趕到她就自己爬起來了,轉回頭去向大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囡囡轉身了,淺尋看到了她的臉,就那么一下子,淺尋眼中噙滿淚水,怎么可能、真的是她,那個小小的姑娘長得和媽媽一模一樣的...就如冰冷大湖下深藏于水晶棺內的孩兒,怎么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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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18: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八四章 大判傳承,頭等重案

淺尋突然暴躁起來,因為眼淚,眼中有淚就模糊了視線,就讓她看不清楚了,可是這個時候又捨得看模糊、怎麼捨得有一點的看不清。揚起袖子去抹眼睛、想要擦淨眼淚,可惜擦不乾淨了,淚如泉湧,仿佛永遠也擦不乾淨。

    其實...梨花樹下的囡囡跌倒再爬起、轉頭望回大人的時候,她是想笑的,可一見大人滿臉焦急和心疼,小丫頭癟了癟嘴巴,笑變成了哭,淚兒像一顆顆珍珠,晶晶瑩瑩地滾落。

    不用那麼認真吧,梨花帶雨,小丫頭哭得可真投入。

    大人趕上來了,乾淨體面的婦人,長相是姣好的,但身形微微有些發福,不是淺尋,她才是娘親。

    女人伸手,輕輕地拍打,給囡囡撣去漂亮衫子上的泥土,又用帕子擦掉小臉上的眼淚,免不了的還要皺眉輕斥幾句,埋怨小娃不小心...語氣裡盡是心疼的。

    不敢再讓小娃自己跑了,體面的婦人把囡囡抱了起來,繼續向前走去。

    小娃兒的眼睛紅紅的,將下頜搭在阿姆的肩上,靜靜望過來。像極了對望。與淺尋。

    鏡上法力不能維持太久,很快內中景色散去了,頭戴梨花的僮兒不見。

    淺尋終於不用再擦眼淚,任由淚痕存於粉面淚珠半垂腮邊,她轉頭望向阿大:“這是在陽間?”

    阿大的聲音低沉且篤定:“江南,慈州,懷安古鎮。”在人間時候,淺尋聽說過懷安古鎮的名氣,它家的梨花冠絕天下。

    淺尋再問,張開口...開口時才發現,自己想說話卻未能說出聲音。檀口開闔、無聲三字:齊僮兒?

    阿 大看懂了主人的口型,或者說他早就料到了淺尋這一問,點頭:“正是小主人轉生...”前半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有些輕飄飄的,他曉得這件事太過重大。大過 了天地神魔,所以阿大有些恐懼,聲音自然也就飄了,但半句話後他的心思穩定下來,大事,大喜事,當慶當賀當歡喜鼓舞才對:“恭喜吾主。鏡中僮兒正是小主人 轉世!”

    一下子,淺尋的眼淚再度湧出,她不擦,再問:“究竟怎麼回事。齊僮兒怎會轉......”才說到這裡,就那麼毫無徵兆的,一口鮮血被淺尋噴出,落衣襟、落羅袖、落銅鏡!

    又見齊僮兒,淺尋心神震顫氣息躁動。

    阿大大驚失色。急忙要上前救護,淺尋搖了搖頭,不容他上前。

    淺尋長長吸氣,可非但未能抑制氣息躁動,反倒大咳起來。止不住的咳嗽中,揮袖將阿大送出法境,而後中土世界最最強大的女子放聲大哭!

    可是不能哭太久,還有太多不明白,她需得立刻知曉真相。

    很快,淺尋重開法境,不是再召阿大進去,她親自走了出來,到了法境外她才曉得,阿大不是一個人來的,其餘屍煞猛將悉數到場,另外還跟了兩個判官,紅袍一品大判花青花,橙袍二品大判賀餘。

    判官身份尊崇,但花青花與蘇景平輩論交,賀余師兄更不必說,是以兩人都對淺尋行晚輩之禮。

    阿大躬身道:“有關小主人輪回事情,其中過程頗有複雜之處,末將唯恐轉述吃力,還請兩位大人為主公詳解經由。”

    花青花先開口。

    道理上講,如齊僮兒當年遭遇,生靈一旦魂飛魄散就再沒機會入輪回了,這是天地鐵律,絕無更改餘地,漫長年頭裡,陰陽司也一直是這樣以為的...直到陰陽司遺落人間的另一件一品紅袍回歸幽冥。

    小九王帶回了大紅袍,不過蘇景是陽身人、對判官鬼法修習有限,紅袍穿在他身上也沒覺什麼特殊地方。再後來蘇景斬田上,神君真靈顯現、封下十四王之位,一品袍重回幽冥,傳承到花青花身上。

    花青花心系人間、為人謙和,可不管他如何良善溫潤,到底他也是個猛鬼,待他繼承一品袍時候不久,就探出一份天大驚喜:紅袍之中暗藏了鐘大判的一份傳承,有關法術,有關政建,有關天地玄虛探索的傳承。

    可以說,鐘大判前半生的成就,盡數記載於紅袍內。

    得鐘大判的傳承,陰陽司如獲至寶,大把早已失傳的古法秘術重見天日...說到這裡花青花略顯興奮,但很快他想起正題,按下心中激動,繼續說淺尋最關心的事情:在鐘大判的傳承中,記載了一件事。

    嚴格而言,不是一件事,而是大判的一個猜測:他以為,上天有好生之德,這世界無論陰陽,都是生為主、亡為輔,就好像陰間政事是為了讓陽間更加興旺一個道理,也是因為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會對魂飛魄散者網開一面。

    不是所有魂飛魄散之者都有機會,只有本性純良、且不虧氣數、不謀天地之人,可以逃過魂飛魄散之劫!換個說法:看上去他魂飛魄散,但真相並非如此,還是會有一縷遊魂能夠逸出劫數。不過這縷遊魂不會直接入幽冥,而是被收藏於‘某處’,既非陽間也非幽冥的‘另一處’。

    對這些遊魂的處置,不由判官做主,是天地規則來做‘發落’,它們的下場往往是非生靈但開智精怪,比如土精石怪、火靈雲妖一類特殊怪物。

    本來陰陽司主持的輪回,只限生靈之類,沒有‘你下輩子投胎山胎巨人、你輪回為石中頑猴’這麼一說。

    便是說,在陰陽司以前看來,陽間有些怪物,在機緣巧合之下是會生出真魂靈的,可鐘大判覺得這些‘生出’的魂靈,其實也是輪回所致,不過這重輪回與陰陽司沒關係。

    之後鐘大判好一番旁引博征,花青花一度面露遲疑,不知淺尋想不想聽這些...有關齊僮兒為何能還在輪回中的所有事情,淺尋都不會有絲毫不耐煩,她的神情認真,花青花就把鐘大判的記載原原本本說清楚。

    那是好一番長篇大論,大部分論述絲絲入扣,但也有幾處說得模糊,想來鐘大判也未能盡解其中奧秘吧。

    再說中土那些山精石怪,比如拜認蘇景為主的那對南荒天鬥山山胎兄弟,他們的魂魄不是來自陰陽司,但死後一縷遊魂就會入幽冥,從此真正進入輪回。

    花青花是從蘇景手中接下的大紅袍,平時他又和蘇景多有往來,是以紅袍中存有大判傳承之事,見面閒聊時候他對蘇景說得頗為仔細......

    說到這裡,花青花收聲了,具體關乎到淺尋的事情,還是有離山弟子來說更妥當,賀余師兄接下了話題。

    蘇景得知鐘大判‘魂飛魄散未必真正散’這件事,立刻重視起來,請來幽冥真正的當家人尤朗崢大判,鄭重其事要大判幫忙查找幾個已經魂飛魄散之人,名單列出,第一位,三字工整:齊僮兒。

    大概何時身亡、因何魂飛魄散、她的父母是誰等等事情,蘇景都對尤朗崢交代明白。此外又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拈花找來,專門畫了一幅凝翠泊湖底冰棺內齊僮兒的面繪。

    這事真不那麼好查的,可阿骨王對幽冥的人情太重,另外小九王也實實在在不好惹,尤大人眼見著自己若一個‘不’字出口,對面那個潑皮怕是立刻會撒潑起來,尤大人皺著眉頭答應了。

    尤朗崢何等身份,真正言出必踐,且為了照顧離山的面子,追查此案的都是心腹:及時陰陽司的幹員猛將、也和蘇景有著過硬交情的自己人。追查齊僮兒一案的陰司首官,就是賀余賀大人。花青花的官位比著賀余更高,但在此案中花青花只能給他做副手。

    最近這兩三百年裡,追查齊僮兒,算得上陰陽司頭等大案!

    賀餘不居功,但也不肯遺漏絲毫細節,免不了又是一番長篇大論,把自己如何追查的經過細細將來。

    案子已經查了快三百年,不過除非真正找到‘齊僮兒’,否則誰也不曉得她是否還在輪回中,畢竟鐘大判提出這樁道理,對或錯都無法證明,是以無人敢把此事提前告知淺尋。

    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鐘大判的傳承記載是對的,賀餘剝繭抽絲層層追查下去,終於在半個月前找到了齊僮兒的轉世,一戶小康人家的獨生嬌女,名喚趙紅翠,乳名梨花兒。趙家殷實沒錯,家門得體,但不是讀書人,給孩子的名字實在難成雅致。

    聽到這個名字,淺尋一下子笑了,叫什麼都好,是她就好!

    想那時候,為了給孩子起個名字,陸崖、淺尋兩位修行道上的青年奇秀,硬是沒能找到好字詞,如今人家給孩兒起了個這麼簡單...土氣的名氣,淺尋卻開心得不得了!

    至於娃娃在轉生之後,為何樣貌還和齊僮兒一模一樣,這件事賀余也說不清楚,依著幾位大判的推斷,這可能與‘另一重輪回’的規矩有關。事關重大,賀餘不敢怠慢,已經親赴陽間查驗孩兒魂魄,驗明正身,古鎮上趙姓梨花僮兒,就是齊僮兒。

    說到這裡,賀餘大禮以對淺尋:“晚輩無禮,為驗明正身,去過凝翠泊湖底,驚擾小師姐遺骸,開棺取得她的一根頭髮,非如此無法證鑒...師...前輩請放心,冰棺重封妥當,小師姐她安詳得很。”

    今時此刻,眼淚變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燙的,滾滾自淺尋眼中湧出,她退後一步,對賀余、花青花深深斂衽:“多謝你們,大恩不言謝,將來陰陽司若有差遣,淺尋生死效命...我要回陽間去,還請你們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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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18:48 |只看該作者
第 1009 章 天尊眼力,唯一勝算

十一世界,幽冥浮城戰場。.

    入定不覺時光几何,百年尚如彈指一霎,何況盞茶光景。蘇景醒來時候,先看了一眼自己的羅漢法棍,略松口氣:法棍未斷,這次自己得了那七成生機,很好,他感覺賺了;跟著蘇景只覺身下顛簸不已,仿佛正騎馬馳騁一般,低頭一撇,自己正被拈花神君扛在肩頭,難為小胖子一雙短腿勉強比著一尺長一點點,也能跑得飛快。

    第三眼,蘇景望向天空,立刻就明白拈花為何會帶著自己逃竄了——戰事大不妙,葉非屠龍不成,倒是快要被龍屠了。

    天空里惡戰滾滾,葉非的右臂**地垂在身旁,骨頭不止折了几截,胸口也塌陷了大片,周身浴血,正以左手持龍劍苦戰;

    小相柳化身龐然大物,但只剩下兩顆蛇頭了,且其中一只雙目流血、眼睛瞎了,猶自咬牙奮戰;赤目早都不知死過几次,他空著雙手,新從蘇景洞天內取來的星索打碎了,拈花那條鏈子取來手中,很快也碎了。

    一見蘇景醒了,拈花又歡喜又委屈,立刻告狀:“葉非把牛皮吹上了天,真打起來根本不成!”

    這樣的說法有些冤枉葉非了,圍斗眾人狼狽不堪,但惡龍的情形也不那么妙,周身上下傷痕不知多少,頭上長角這折斷半根,昂昂嘶吼時口中不停流淌鮮血,不知是傷了舌頭還是被拔掉几顆尖牙,腹部被破開了一條巨大傷口,另外還斷了一根爪子,几乎所有傷勢都是葉非所賜!

    真龍之劍,對浮城惡龍傷害極大。

    可是說到底,這場惡戰是氣力之爭,真龍自自天姓上克制假龍,氣勢上葉非站足上風,但是他以凡人之軀養龍、且他受納的真龍氣意是‘敖元老’死后攢下的、終歸落了下乘,更要緊的是隨‘龍命’而成的那盆清水修元不再其身!龍有真意而缺真力,讓它的實力銳減。

    再加上龍筋尚未真正成形,種種不利累加一起,待到拼死惡戰時候,葉非不是浮城天龍的對手。

    葉非已然打出心底魔姓,人如瘋癲,完全是悍不畏死的沖鋒,手中黑紅長劍只對惡龍頸下逆鱗要害。雖是几人合力,但相柳和赤目至多是在牽制,几乎所有攻勢都被葉非接下來,全靠他時時刻刻都在同歸于盡的打法,才讓天龍有所忌憚,才拖過了這盞茶光景.

    由此天空的戰團顯得詭怪異常,實力上,巨龍占據絕對上風,靈怪、妖孽、邪主三大中土世界高手全無勝算;可氣勢上,葉非占據絕頂,仿佛蒼鷹搏兔一般的...亡命猛攻!

    一劍乍起,黑光光芒再斬逆鱗,但天龍猛轉身軀,巨爪橫掃,蕩漾罡風正掃中葉非左臂,大片皮肉被如刀罡風刮下,葉非左臂鮮血淋漓,既可見骨。

    左臂也傷,一時間無法緊抓長劍。

    手中黑紅龍劍摔向地面。

    葉非身勢不穩向后摔去,浮城天龍等待這個機會太久了,早已蘊勢力的奪命狠擊就此暴發,龍尾擺龍軀崩,那龐然大物就像一根無匹巨箭、激射葉非!若被它撞上,莫說血肉之軀,就是金精鑄身的巨佛也會四崩五裂。

    可葉非沒力氣躲了。

    小相柳與赤目急忙扑上夾擊凶物,奈何巨龍周身蕩起的力量太過凶狠,讓他倆一時間難近其身,這又何談攻敵!

    葉非眼睜睜的看著巨龍扑來,死前瞬間,似乎時間都被拉長了。很古怪的感覺,葉非竟然還有工夫能想到一些事情:殺六耳父、入離山宗、傷恩師商照、被八師叔追殺、得龍命重拾傲姓、成就中土人間第一邪徒......死前目光,不見絕望或者不甘,他的眼中神情:無所謂。

    沒有人喜歡死,能活著自是最好,但就這么死了的話,無所謂的。

    無所謂的葉非,雖然葉非自己也沒想到自己會無所謂。

    時間被拉長了,葉非腦中舊曰情形浮現,之后...時間就停頓了?

    若非時間停頓,已經沖到自己面前,堪堪就要將我撞碎的龍角為何忽然停了下來?

    猛扑如箭的巨龍突然凝滯于空,因急扑而卷起的疾風吹得葉非長發飛揚,但巨龍真就停下來,停在葉非面前尺半處。

    與時間不存半個大錢的干系,巨龍驟停只因天空中升起五輪驕陽,只因一聲振喝大吼、兩字‘凌天’響徹瓊宵,只因一個相比于巨龍那么微不足道卻又因滿聚陽光而無比輝煌的小子、死死抓住了龍尾。

    就算是龍,只要力氣不夠,被抓住了尾巴也無法在前進半分,這一點上,龍和狗也沒什么區別。

    “殺!”這一字的吼喝,是隨著一口血喊出來。蘇景口中鮮血狂噴,總是五曰凌天,五倍修為,也禁不住這等巨力傾軋,他抓住了龍、但也險險就拼掉了命......

    不聽趕到時,看到了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情景:五枚驕陽在天上排成一線,所有光芒都照向蘇景,鮮血從他口中噴涌,他手中牢牢抓住了一條龍,嘶啞地喊著‘殺’。

    這一聲‘殺’,是喊給同伴的。

    葉非的聲音比著蘇景更嘶啞,兩字狂喊:“吾命!”,正翻滾落向地面的龍劍聽到主人召喚,散起震耳龍吟,劍倒提、倒飛,沖向葉非!

    右臂斷了、難動,左臂傷了、無力,雙手都不足以握劍,是以劍入口,葉非以齒擎劍,身形再化流光,沖龍咽逆鱗!

    龍被捉住了尾巴,沖不上前,但并非身體不能動,先低頭以最最堅硬的龍角擋下葉非一劍,跟著巨大龍軀倒卷而起,想要翻身回去打碎那個死死抓住自己尾巴不放的小小妖物!

    龍倒卷、龍轉頭,可它才一轉回頭,迎面一道星索就向它雙目間抽下。

    天龍開口猛噴一口罡氣,純罡蘊巨力,硬是將襲來星索打得粉碎,施鎖之人‘哇呀’怪叫一聲,氣急敗壞:“這龍這么凶?!”

    打到現在還有人會問這等愚蠢問題?只因他剛剛入場,不曉得前因后果,拈花赤目則齊齊歡呼:“天尊好眼力!”

    雷動天尊到!

    星索崩碎,癆病鬼卻愈發勇猛,手舞殷天子,踏童棺飛馳如電,迎著龍頭急沖上前。

    但不等他靠近,另一道巨大身影從天而降,‘籠罩’于龍身——只剩下兩顆腦袋的巨蛇,小相柳扑殺上前,以自己的身體死死盤繞住龍頸,不讓凶物回頭去對付蘇景!

    同個時候,詞古拙但聲音清越的咒唱聲轟響于四方,不聽動咒。

    她才剛到,什么事情都不曉得...又何須曉得,打就是了!法咒相催,天空里垂下層層烏黑長藤,混于大雨的倒垂藤,縛龍身縛龍爪縛龍角。天藤堅韌異常,可是比起星索還大大不如,如何困得住凶物。天龍身軀再崩勁力,啪啪爆豆聲密集響亮,千萬天藤崩裂、寸斷,仿佛被斬斷身體的蚯蚓,扭動著、翻滾著四散飛去。

    但還有一根藤,來得悄無聲息,它得氣意也被無數天藤遮掩,待天龍發覺時,這根長藤已到它面前...藤不纏,藤如鞭,鞭上墜金鈴!

    小賊化形,不聽揮鞭,那一聲鞭哨貫穿天地,藏下了不聽所有擔心、所有焦急、所有憤恨的一鞭,正正抽中天龍。

    天龍的鼻子。

    打龍打鼻子?沒這個說法。不過大家相處得久了,冥冥中早都養下几分靈犀,之前蘇景、相柳兩人三擊打鼻子,現在不聽來了,想也不想還是打它鼻子。

    不聽得修為絕不差,更要緊的是她手中的‘小賊鞭’,那是一枚天地藤、世界根!

    龍又流鼻血了。

    剛愈合片刻的龍鼻子又被抽打得綻裂開來,鮮血飚濺。

    看似小小傷口,但也有天龍自己曉得,那份疼痛入鏽刀、自鼻端直沖腦海,疼得它發瘋!

    巨龍吃痛,開口痛吼,身體本能翻滾。也是因為這疼痛來得太過劇烈,激起天龍骨血之力。

    隨著巨龍身體扭曲,巨大力量再次暴散開來,到得此刻蘇景再也抓不住龍尾,人被甩飛開去,但他不肯后退卸去力量,正相反的,蘇景背撐天都火翼,逆沖向前,疾飛如電。

    寧可以身體硬受可怕力量,也要向前飛去。只因一線機會,在他眼前閃現:那龍在痛吼,它正張大嘴,它疼得意識模糊。

    咽下逆鱗一點,巨龍姓命所在,這是龍的弱點。

    逆鱗即為屠龍捷徑...真的是捷徑么?這弱點太明顯了,哪條龍會笨到不做仔細防備。之前葉非舍生搏命無數次沖擊,始終無法碰到逆鱗;此刻天龍疼得狂躁,一只前爪仍本能護住逆鱗。

    打不到逆鱗,但不是這龍就殺不了。

    在龍嘴巴里殺龍,這個事情蘇景以前不是沒干過。

    蘇景扑向龍口。

    一道身影還在蘇景之前,小相柳。化身巨蛇的相柳便會人形,分光化影、沖向龍口,蘇景看到的機會他也看到了。

    一道身形還在相柳之前,葉非。身體遁入劍芒,化作黑紅光芒一閃,入龍口!

    葉非在前,雙臂暫廢,以口擒劍;相柳在中,人形,雙手十根手指上長出長長尖甲,如刀,不止鋒利,且飽蘊凶蛇劇毒;蘇景在后,他也有一柄龍劍,雖然中土劍冢封閉,但這柄好劍本身鋒銳,也足以讓神佛色變,丈一在握!

    一邪、一妖、一正。

    一個隨口許諾百年轉頭就忘,一個吃到嘴里就是肉,一個坑不了才打。

    一個驕傲于心,一個驕傲于姓,一個驕傲于骨血。

    三個中土五圓之人,個個身形如電,沖入龍口。

    三尸重聚,湊到一起顧不得敘舊,赤目一掌拍碎了拈花的頭頂,拈花一腳踹碎了雷動的胸口,雷動一劍抹斷了赤目的脖子,三尸追隨本尊,闖嘴!

    外面打,就算加上不聽也不見勝算,進了肚子便不一樣了。

    男人們都沖進龍嘴巴,唯一勝算、最后一搏。

    入龍口,真龍劍激射去,斬龍咽;入龍口,長甲刺龍舌、種劇毒;如龍口,陽火沖騰...燒到哪里算哪里。

    巨龍的吼叫聲突然嘶啞了。

    旋即天龍猛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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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六章 大王威風,天龍精魂

龍在半空,翻滾,跳蕩,上下翻飛左沖右撞。[本文來自文學館]

天大的龍,到處亂沖亂擺亂砸,力量何其驚人、聲勢何其了得。只是力量再大、聲勢再隆也看不出威猛所在,不過是石板上的將死的泥鰍被放大千萬倍而已。

放得再大,也還是泥鰍。

叮鈴叮鈴,幾聲悅耳鈴聲,從不聽手中青藤鞭上響起,鈴聲只有不聽能解其意:小賊在問阿姆,咱們該干點啥?

龍嘴已經閉上了。不聽沒法鉆進去找夫君了。

不聽稍作思索,暫舍巨龍轉身飛向外間戰場,待到沉冤郎、惡人磨與殺獼陰兵鏖戰之處不聽也不停步,揚聲傳令:“乖乖六六隨我來。”

“孩兒侍奉阿姆左右!”一對細鬼兒催起竹林,緊緊追隨不聽左右,向著戰場深處殺去!

瞑目天都旁邊,一條巨龍上下翻滾,火燙血漿自龍口中不斷噴濺;祟祟山外圍戰場,阿骨王麾下精兵死守陣地,將那無邊無際的殺獼陰兵封拒山外,殺生震撼蒼穹

足足燃香功夫,忽聽得沉悶嘶吼自巨龍腹中傳來,怒吼響起一瞬,巨龍腹皮濃濃鮮血迸濺,被利刃自內而外豁開一道猙獰傷口,葉非、小相柳兩人破腹而出,自龍口殺入,入喉、入咽、入胸再入腹,一路沖來剿殺不停,直到洞穿巨龍下腹!

龍鱗如鋼,法術難傷,但它肚子里沒長鱗,葉非與相柳這番沖殺。搗碎、絞爛了兇物的五臟六腑。葉非兩手空空嘴巴空空,真龍之劍在綻放出全部力量后就此散碎,成煙成灰,再不復存在。

葉非、相柳兩人重返天地時候,蘇景和三尸也告顯身,不過他們不是從龍腹出來,而是自內向外、打碎龍目沖出。

三人加三尸入龍口,殺入龍咽喉時便兵分兩路,葉非相柳入腹;蘇景三尸沖腦。

若巨龍全盛,六人入口無異添菜。但這惡龍已經被葉非打得重傷。真龍劍對它的傷害極大;

即便重傷,六個人中隨意兩三個入口,還是能輕松應付,但六個人一起來的。自身內分兵兩路。讓它首尾難兼顧。就算是真的神物也有力窮時。何況一條假龍。

惡龍終于抵擋不住,已經被打得稀爛的咽喉中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龐大身軀轟然落地。

死了個透。

蘇景才沖出來就聽到一陣歡呼。一位扮相不是普通威武的猛鬼大將軍俯身在地,激動大吼:“大王威風,仙佛難及!常旗子拜見大王,助戰來遲罪該萬死。”

常旗子和他召集的瞑目王舊部沖進來了只憑他們的本領,想要打通敵陣匯合阿骨王根本就是做夢,他們能沖進來,全靠不聽與細鬼兒接應:

不聽來時,見到一支打著瞑目王旗號的殘兵正在殺獼陰兵大潮中掙扎,但那時候小妖女惦念蘇景,顧不上他們。

后來男人們都鉆進龍嘴巴里去了,這邊惡戰她幫不上忙,是以她返身去接應瞑目舊部,她是懂蘇景的。

果然,見到常旗子蘇景驚喜異常,那份歡喜比著誅殺惡龍怕也不遜色,但也不及細說什么,揚手將一團黑霧扔向葉非:“這個比不得你的真龍,不過也算不錯。”

黑霧中,隱隱可見一條三寸小龍張牙舞爪,此物長相與浮城天龍一模一樣。

浮城天龍是假的,永遠結不成真龍金丹。但天理的煉化得法,讓這條惡龍也在祖竅中養出了一道精魂,蘇景攻入惡龍腦海,生擒此魂。論成色,比起‘敖元老’給葉非的傳承差遠了,可是葉非的‘龍筋’廢了,得此魂也是一番好滋補。

葉非接過黑霧,一瞥:“破爛玩意,我不要。”

明明是滋補,他卻懶得多看一眼,葉非永遠這副德行,結果惹來拈花大贊:“好葉非,從一而終,正道本色!”

渾人諢話,葉非不理,傷殘胳膊勉力一揮,龍魂黑霧被他扔向相柳:“腦袋掉了那么多,這個你吃了吧,沒準能長出半顆頭。”

相柳冷哂:“丑陋腌臜,我吃不下去。”說著又把龍魂拋回蘇景:“你家那條泥鰍和十六都修真龍,這條龍魂對他們的修行或有補益,你留下吧。”

“裘平安、十六修真龍不假,但他們都是以本命入真修、為求至高成就不取外力相助,這龍魂就算擺放面前他們也不會看一眼。”蘇景可不知道十六把葉非那盆‘龍水’喝了,一邊替手下吹牛,一邊又把龍魂扔回給相柳。

明明是件大滋補的寶貝,三個人卻扔來扔去誰都不要,三尸和小賊全都看不下去了,小相柳也眉頭大皺,煩不勝煩的模樣,接過龍魂后又把手一揚扔進嘴巴里吞了。

上次接到龍魂時相柳快流口水了,才一扔出去他心里就后悔了后悔的事情不能做第二次,吞掉惡龍精魂,相柳不忘冷笑,正要說上一句‘麻煩無聊’,結果話未出口先打了個飽嗝,什么場面話都說不下去了。

赤目還道相柳會把龍魂還回來,沒成想人家這次開飯了,紅眼睛真人愣了愣,舊愁新恨齊涌心頭,轉回頭對蘇景喊:“我以前就說,相柳不是個好東西!”

蘇景笑,一邊笑著一邊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倒下去的不止蘇景,葉非、相柳個個立足不穩,摔。

葉非那盆水沒了、精血藏劍沒了、到如今連龍筋都沒了,現在還未死但已形同廢人,連喘息都吃力,再站不住。小相柳在龍腹中又丟了一顆腦袋,九條性命打沒了八條,最后一命也傷得亂七八糟,吞龍魂是滋補沒錯,不夠想要化解其中力量須得一個漫長功夫,現在除了打個飽嗝外并無其他效果。

三個中土怪物齊齊摔倒,三尸一擁而上,不理另外那倆,都去扶蘇景。

但蘇景不用他們扶,小不聽閃身搶上,打橫將他抱在懷中被這樣抱著,蘇景皺眉頭:“不太好吧。”

不聽笑:“還成。”

葉非摔了個五體投地,還忍不住問:“任我摔倒不理也就罷了,九頭蛇你們也不扶?不是一伙的么?”

三尸被不聽‘搶了’蘇景,明明夠時間去扶一下相柳,但赤目攔住了拈花和雷動,由得相柳摔個四腳朝天。

聞言,赤目恨恨回答,還是那句:“相柳不是個好東西!”

蘇景被不聽輕輕放下時候,天空五盞驕陽寂滅。

拈花與赤目立刻緊張起來,又一次‘邪法’盡滅,又一次生死‘抽簽’的時候到了,這一次生死機會、五五開。

見兩個矮子神情有異,小妖女自能曉得其中有隱情,追問:“怎么回事?”

拈花赤目你一句我一句把‘驕陽凌天’的前一道反噬解說清楚,順便把她來之前的戰況也講了個大概,小妖女聽完揚手去掀蘇景的袖口,隨即俏臉變色:套在蘇景手腕上的‘金火纏’鐲子,鐲上赫然一道裂璺。

得自離山庫的寶物,賦予蘇景真火一變,也為蘇景平添一條性命,這鐲子不知何時斷裂,已然‘替’蘇景死過一次了。

素手輕輕覆在蘇景的鐲上,不聽問:“什么時候的事情?”

“運氣糟糕,一日凌天之后鐲子就斷了。”蘇景苦笑。寶貝損毀、丟掉一命,心疼死了。

一日凌天,一死九生,大大的‘贏面’偏就沒贏,蘇景丟了一命。

蘇景翻過手腕,把不聽的手覆在自己掌下,真不需太多說辭,平平淡淡一句:“為我護法燃香時間,然后你我殺進城去。”

‘鐲命’早早就丟了;剛五日凌天的對半生死現在尚未分判,若也死了呢?棍命會丟;還要殺進城去?那便是七日凌天了,三生七死,他自己的命去搏。

這筆賬太好算了,話說完時小妖女已經為他算好了可不聽不勸,點點頭:“安心行功,我為你護法。”

很快,蘇景入定去。不聽起身,對相柳、葉非深深斂衽:“連番苦戰,不聽謝過相柳先生、謝過葉非先生。”

謝他倆與蘇景并肩苦戰,謝他們守護蘇景身邊。可是何須道謝呢?

小相柳與蘇景本就是過命的交情;葉非也早都明言會和蘇景在幽冥‘搭伙’。

不聽不去理會這些,男人之間的交情、信義與她無關,她只曉得,他們護了蘇景,她這個妻子就應該去謝。

斂衽過后,不聽掠到百丈外,左手食指伸出,敲了敲纏繞在自己右手腕上的青藤,小賊會意、跳到地面顯現人形,扎了滿頭小辮子的囡囡。

不聽蹲到小賊面前,輕輕說了幾句話,小賊微一愣,立刻搖頭,帶動著滿頭鈴鐺亂響,竟然拒絕了不聽。

小妖女的臉色不好看,繼續開口,她把聲音壓得很低,旁人聽不清她說得是什么,但不難看出她的嚴厲,很快,小賊的眼圈紅了,圓溜溜的眼中噙淚水。

就在此時浮城上破空聲響,二十頭紅頂兇神去而復返!法術煉制的原因,這些怪物在天性上受克于惡龍,惡龍出戰時候他們逃回城去,現在龍被斬殺,最兇猛那三個糖人個個重傷難動,大好機會它們怎會放過。

三尸縱聲怒叱,沖上前去迎敵。

再也明顯不過,三尸絕非二十兇神的對手,想要護住蘇景等人力有未逮,情形大不妙。不聽俏目顯露焦急之情,卻不起身馳援,繼續對小賊說著什么,語氣愈發嚴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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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七章 倔強體貼,莫耶霖鈴

小賊伸手抹了一把淚水,下定決心似的狠狠一跺腳,小小身軀一轉化作三寸青光,打入不聽眉心。

    仿佛被敵人神通擊中要害一般,不聽慘叫半聲,血流披面、揚身摔倒在地!

    三屍打得太吃力,拈花轉回頭想要去招呼不聽來幫忙,正巧看到那一幕,小胖子大吃一驚,怒叱:“小賊造反...”話未說完,分神中的拈花就被身前三個凶神合力撕碎。

    死而復生,拈花轉活,跟著他就聽到一串淒厲長嘯,剛剛摔倒的不聽一躍而起...她的頭髮顏色變了,從烏黑變成了輕飄飄的青綠;她的眸子變了,從妖冶迷離變成了死氣沉沉的黑綠;她的指甲變了,變得又尖又長,三寸尖銳,閃爍幽幽青芒。

    厲嘯之中,不聽忽然消失不見。

    消失同時,百丈外顯身,不聽突兀出現在一頭紅帽子凶神背後,手探出,打凶神後心。

    那頭凶神察覺護身罡氣被破,曉得有強敵自背後偷襲,心中吃驚但並不慌亂,凶神轉心念、催法力,前沖速度暴漲!

    那具屍體快如閃電,前沖、飛、落地...胸口上大洞空空。

    他以為自己足夠快,但在他加速沖起一瞬,後心已被不聽擊穿、心挖走!

    這頭凶神沖起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挖心一瞬,不聽消失;第一個凶神屍身落地,不聽顯現於第二頭凶神面前,仍是那只手。仍是探去敵人胸膛,此刻不聽手中。還抓住之前那個凶神熱騰騰的心臟。

    手入胸、手上心亦入胸,兩顆心撞在一起,都碎了。

    第二頭凶神死。但他死前發動兇猛反擊,手中精鋼法鐧狠狠打落向不聽頭頂,不聽微側頭、鐧落香肩,嘭地怪響,她悶哼了一聲,之後再度消失。

    第三次顯身。一對並肩沖向雷動的殺獼凶神只覺身邊清香湧動,側頭一看小妖女已然躋身兩頭凶神之間,雙手並起!

    左掌落,左邊凶神的頭顱沉陷、被直接砸進胸腔;右手揚,右邊凶神的頭顱硬生生被拔出身體,頸下還連了一串脊骨。兩個凶神的瀕死反擊盡數盡數落在不聽身上,換回來的也不過是她一聲悶哼。

    就是那顆掛了脊骨的頭。變成了暗器,向著三十丈外第五頭凶神扔去。

    人頭飛出,不聽又次消失。

    三十丈外凶神沉聲怒吼,翻手打出十八張墨色符篆,‘十八夜、永沉淪’,至黑天結界身周七丈...七丈黑暗才告結法便崩碎開去。什麼道法玄虛,什麼妙術神奇,只消力量大上十倍,打過去看那法術滅不滅!

    人頭到,結界崩。第五個凶神的小腹上多出了一顆同類的頭,口噴鮮血而亡。

    餘下凶神口中同時暴發短暫且急促的嘯叫聲音。此為凶神聯絡訊言。嘯叫第五聲時,不聽顯身、揮手,尖且鋒銳的指甲劃向第六頭凶神的肩膀...自左肩斜下、直到右腹,身如金剛強硬結實凶神之軀,在不聽手下變成了麵糊紙紮,一抓碎裂!

    第六頭凶神慘死。

    但凶神彼此間已經踏入陣位,這次不等不聽再消失,附近四頭凶神立刻撲殺過來,一鏟中其肩、一棍中其足、雙刀刺天靈、一環擊小腹,全中!

    一人為餌,四人獵殺,四套寶物盡數打在不聽身上,不過她的身體仿若朽木一般,綿糟而全不受力,中擊之處都深深凹陷下去,無論鏟棍刀環,難傷她一點皮肉。

    不受外創,可是那些寶物上藏蘊的巨力還是打入不聽身體,小妖女面上顯現一抹緋紅,檀口張鮮血噴...噴出來的又哪裡是血,分明是一把細碎綠葉。

    細碎葉末正噴中施環凶神的臉,那頭凶神立刻一聲慘叫,連法寶都不要了雙手在自己的臉上瘋狂亂轉——那些葉子又變成了種、沿著他的七竅鑽取,三息過後,細蛇樣的藤撐裂了他的頭殼、胸膛、小腹。

    藤子們霸佔了一具屍體的時候,另外三頭凶神也死了,或碎首或開胸,個個血肉橫飛,而不聽又告消失,繼續去獵殺第十一個。

    三屍、相柳、甚至葉非都驚呆了,須臾功夫、不聽獨立斬殺十頭凶神?!她哪裡還是不聽,隨著血腥殺戮與身軀受創,她的額角、面頰、脖頸、小臂、手背...露在衣裙外的肌膚都賁起細密、青紫色的血脈,再不見平時風情,只剩無盡瘋魔。

    十 頭之後再十頭,小妖女身形閃爍、手段殘暴,所有凶神都死得慘不堪言!殺盡凶神後,不聽直接跪倒在地,手撫心口接連嘔出三大口青綠葉末:每一頭殺獼臨死前都 會暴發最後的反擊,而不聽只求殺人、跟本不懂躲避,這般打法縱使她修為再高三倍也受不了,強敵死光、自己也告重傷。

    三屍又心疼又著急,紛紛跑上前去攙扶,雷動沖在最前:“小不聽,你...啊!”一聲慘叫,不聽竟揮手將雷動也斬殺了。

    殺人同時,跪在地上的妖女猛抬頭,眸中死氣沉沉的青綠顏色不見,兩隻眼睛不分黑白,全都變成了紅,血紅顏色!

    人入魔,性瘋癲,智慧泯滅!

    拈花見狀立刻大吼一聲:“蘇景!”

    蘇景正入定,根本聽不到聲音,拈花也不是要喊他來幫忙,他只是喊出這個名字,喊給不聽來聽。

    果然,聽到這個名字,不聽眼中的兇氣微滯;複生回到蘇景身邊的雷動也大概能明白怎麼回事,急忙把蘇景抱起、高舉,大喊:“不聽,你來看!”

    紅色的眼睛一轉,她看見了蘇景...淋漓血色中,真的有一線柔情閃過。不聽跪在原地。深深吸一口氣,依舊望著蘇景。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用力:“護好他。”

    言罷縱身去,直奔天空三千丈上瞑目天都。

    ......

    一直以來,不聽都記得一句話,大師娘藍祈飛仙前說過的話:

    莫耶世界,彩虹七氏明耀天地、匡護凡間。七氏之中,藍氏尚有嫡傳弟子于此。藍祈活著,莫耶便未死。毀天滅地之仇,藍祈尚在。輪不到別人去報。

    身為正道弟子、身帶屠晚神劍、修習太陽真火,這些緣由讓蘇景與墨巨靈也成了對頭,順便他把莫耶之仇也扛上了肩,他對不聽認真說過,莫耶之仇他感同身受,墨巨靈一脈他永遠視作仇敵。

    那時小妖女微笑著點頭,她信他的話。曉得他是真心實意。可是點頭只是因為蘇景之言讓她心裡暖暖的,卻並非認同。

    莫耶人還在,莫耶之仇就輪不到別人去報。藍祈如是,不聽亦然......天上那城中,就藏著一頭墨巨靈!

    即便天理沒機會參與剿滅莫耶的戰事,但他是墨巨靈。這就足夠該死了!

    莫耶之仇,與旁人無關,她不想等蘇景醒來。

    還有一個小小算計,她不能等蘇景醒來的——醒來了,要入城。蘇景就得施展七日淩天,七成死三成生。若他醒來時。浮城沉落、巨靈伏誅,他就無需發動邪術了。不動‘淩天’之法,自也就沒了生死反噬。

    想自己報仇,這是霖鈴的倔強;

    想免去蘇景再施‘淩天’,這是不聽的體貼。

    成全自己也能成全他,實在不用太多猶豫了,接下來就只剩下一個問題:她有能力打入浮城、摧毀巨靈麼?

    不聽以為自己可以,因為她是莫耶人,通曉‘祈靈’的莫耶人。

    莫耶‘祈靈’之術,在中土被喚作另一個名字:請神。也叫做神打。

    此術於中土只是小術,幾乎無人做專門修持,倒是走鄉串鎮的神婆巫漢常常會用,大都是行騙,不值一提;但在莫耶地,請神上身入戰殺敵卻是重術,傳承千萬年、開枝散葉秘法流派眾多,甚至凡人也多有施展,只要長年茹素再誠心敬奉一方真靈,待到需要時唱響法咒既可成術。

    不過法門不同、修為深淺不同,施法時請來的神靈也林林總總,從黃大仙到孤墳野鬼再到諸天神君等等各不相同。

    但請神也好、祈靈也罷,法術中真靈附體,施術者會變得神志混亂,不屬於自己的大力入身,對身體的傷害巨大,一次施術過後,大病一場是最好的下場了。

    從此瘋癲不辨親仇;元基粉碎修行路斷;身體殘疾再難稍動甚至直接喪命,種種惡果根本不是施法之人能夠控制或選擇的,會有怎樣下場,看運氣。

    也是因為會有這樣的後果,所以在以漢家傳承為主的中土修家眼中,請神為邪佞法術,不足取、不去修。

    其實法術本身不存正邪之分,差異的是中土、莫耶兩地靈長對修行的認識:中土修家追求中正大道,莫耶高人認為力可勝天。

    不聽施展的就是‘祈靈’,不過她請來的不是什麼神尊仙靈,她請的就是她的化靈寶物:青燈藤、小賊。

    以莫耶秘法,讓小賊徹底融入不聽身體...不妨換過說法,融身、合智,以己身做爐鼎、以自己的修為、血肉、身體鑄成爐鼎供養小賊,盡不聽所能盡可能激發小賊的潛力。

    殺敵時候,不聽、小賊都是瘋癲的。

    這一次‘祈靈’過後,自己會有怎樣的下場,還能不能活、能不能認得蘇景?不聽不知道。不過她以為:自己去‘蒙’一次生死,總比蘇景去蒙生死更好,所以值得。

    值得了,沖城去,殺敵去!

    雙目血紅的不聽沖上城樓,稍一分辨便察覺通天塔是敵人一切法術的中心,墨巨靈天理必在其中。瘋女人的口中突然爆發一聲嘶吼,向著高塔疾飛而去...此刻小妖女的神志混亂,在她心裡只有一道殺念——殺掉那座塔中所有生靈。

    是以她自己都不曉得,她口中的怒吼是兩個字:莫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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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八章 金鈴還真,巨靈天音

不聽才告撲起,前方忽然傳來一聲冷哼,一個人向她迎面沖來!

    周身上下純透黑色、額上生雙角,化身常人大小的墨巨靈。不過並非天理本尊,與之前一樣,來迎敵的是他的影身。

    不聽猛揮手,指甲尖銳,橫掃來敵。墨巨靈不看對方攻勢,黑手結印直直向著不聽額頭扣下。

    連串火花迸濺,輕易撕碎凶神的指甲,劃在天靈影身上竟如鈍刀刮岩崗,不聽難撼敵人分毫、只留下幾道淺淺白印。不聽應變奇快,左手一擊無功同時右手已經揚起,去抵擋天理影身扣下的手印。

    雙掌交擊,全無聲息,黑色之手結印、打中不聽的右手心。

    印落,自有詭怪法術成形,不聽的身體陡變僵硬,於此一瞬難做稍動。小妖女不能動,天理影身卻不會稍有停留,另只手也結印,正中不聽頂蓋天靈。

    小妖女被打落,流星墜地一般,重重摔下。

    影身面上驚詫顯現,天理自己明白,對這道影身傾注的修為,比著上一個影身要強大許多,一掌拍下去就是小一些的隕星也被打碎了,不聽的頭顱竟未碎裂,只是人被打得摔落。

    影身立刻掉轉身形向下追去,以求一鼓作氣打滅妖女,可他才一動,雙掌忽然一陣麻癢,悉悉索索地怪響中無數細小藤蔓從影身黑色雙手中鑽出,細藤迎風而長,反卷其身!

    正摔落中的不聽身體陡然一提,又翻身重回。素手翻翻一條血色長鞭在握,長鞭破風。遙擊影身。

    影身急震動,就在血色長鞭打到前刹那,所有生於其掌的細藤盡數被墨色侵染、催殺,跟著影身一閃消失不見,消失同時他已出現在不聽身後。天理雙手結印正要轟襲,不聽周身青光一閃,也告消失。

    一念穿空,不聽躲過一劫。百丈外再顯身,可還不等她逆襲強敵,耳中忽然響起‘呵呵’一聲輕笑,旋即巨力襲來,她被打中肋下...百丈外那頭墨巨靈影身正重來、身邊另個墨巨靈手結錘打中了她。

    兩個影身!

    第二次摔落,妖女轉念再穿空,兩個黑色也同時消失...眨眼後。三條身形同時出現,或揮鞭或結印,彼此換過一擊,不聽再吃虧,背後中一印,又告消失。

    兩頭影身相對微笑。黑色身形迅速模糊、不見。

    這次‘消失’的時間稍長,整整三息後才又出現,仍是才顯身就打做一團。再也明白不過,不聽的虛空穿遁逃不過墨巨靈的洞察、逃不過兩道影身的追殺。

    既然逃不過就不逃了,‘祈靈’妖女魔性昭彰、惡鬥強敵。只是對上一座影身她都略占下風。雙影雙殺之下她全無勝算。短短相鬥,七息中五擊。不聽嘔血,細碎的綠葉飄灑。

    無論怎麼看小妖女也輸定了、死定了,但人已入魔,不知進退,那個心中只剩一道殺念的女子!

    還有...惡戰中,不聽在變化,窈窕身體迅速枯瘦下去,她的額頭塌陷了、眼睛狹窄了、皮膚黯淡了,又過七息她完全變了個樣子,變成了另外一人。

    三屍催促童棺急急入城相助不聽,此刻剛躍入城內,乍見不聽的‘變化’,三屍脫口驚呼:“田上!田上啊!”

    不聽變,變作了田上。那個被中土幽冥通緝萬萬年、於陰陽兩界掀起無數腥風血雨的兇惡魔頭。

    死後屍體被小賊掛了鈴鐺的田上。

    田上的雙目同樣血紅,從頭到腳不見絲毫生氣,但他的笑聲桀桀,猙獰無邊,猛伸手抓住了一頭影身打過來的拳頭,那頭影身仿佛身在雷亟,立刻開始劇烈顫抖,拼命掙扎卻怎也無法掙脫田上的手。

    肉眼可見,絲絲縷縷的灰敗煞氣自田上的手迅速蔓延上影身的拳、腕、肘、臂、肩......

    另一頭影身全力出手,以求擊斃田上救援同伴,法、力、拳、印諸般狠擊暴風驟雨般打過來,田上則一動不動,由得敵人把自己打得頭顱歪斜身體開裂,他都無動於衷,只‘專心致志’地抓著第一頭影身的手。

    片刻,田上的煞氣爬滿第一頭影身全身,旋即‘嘭’地輕響,影身爆碎、變成細細塵埃、飛揚四方。

    一頭影身被誅滅同時,已然快被打爛的田上,周身筋肉又開始蠕動:一個人,開枝散葉,那過程快到彈指難及,但那過程卻清晰無匹,人變成了樹、樹落了葉、葉落半空又變成了樹...刹那,一片青青之林鋪滿瞑目天都!

    林為木,可木上、枝間、葉中都透出盈盈水色,這是一片水做的林?

    水不會變成林,但水可生木,五行生衍之一環,至水生木。

    馭界夏秋交界,金秋湖底曾有這樣一片至水生出的林淵,被小賊掛了鈴鐺的水生木秀。

    林成形,林成狂,這世界上最最兇殘的莽林,藤鞭葉箭,百木凝雷千木化罡萬木之林化身無窮劫數,攻殺影身!

    三屍入林,三屍亦死,重活到蘇景身後,此刻周圍戰線潰敗,四方陰兵、空中殺獼沖來,他們不敢入城,只把地面幾個要緊糖人當做目標,三屍無暇顧忌城中不聽,與瞑目舊部、阿骨麾下人馬匯合一起,做苦戰死守。

    城中,十息過,連綿青木消散,第二頭影身碎屍萬段,變成一灘灘難看墨蹟灑落在地。妖女重現、朱瞳青發,瘋魔模樣!一躍而起想要再沖高塔,但很快她又跌倒原地,嘔血:這次吐出的再不是細碎綠葉,青紅斑斕的汁液,透著詭怪的香!

    一口血未能吐完,她的天空陡然沉降——手,一隻孤零零的十裡巨掌突兀顯現,向她抓來。

    天理故技重施,一手入靈通!曾追得蘇景上天入地險險身死的巨掌,小妖女拿什麼去擋?

    不擋,也沒了妖女。

    巨掌當空拍來時候,妖女變成了一塊石頭,亮晶晶、閃爍著璀璨星華的石頭,拳頭大小。

    若離山司寶長老申屠靈靈在此,當會失聲驚呼:上重天寶、補海星石。

    離山庫上重天裡供奉的七件乾坤寶物之一,被小賊掛了鈴鐺的星石。

    石破天驚。

    黑手崩碎。

    通天塔中痛吼如雷,星石飛起,只一擊便將十裡黑手打了個粉粉碎碎!

    黑手散碎去,星石上金光綻放,猛一閃...光芒散去後魔女再現,挺胸昂首將沖到口中的腥甜鮮血重新吞回腹中,不肯耽擱、再次沖向高塔。

    神志癲狂,不聽現在記不起自己是誰,記不起蘇景是誰,更記不得‘只有燃香功夫、非得在他醒來前毀敵陣、殺巨靈、沉天都’,她不曉得為何‘不能耽擱’,只是在心底存著一道潛思:要快,要快,一定要快!

    可是剛剛沖起的身形馬上又停頓下來,不聽駐足,微側頭,顯得有些迷惘:佇立城中心、無比醒目的高塔不見了,在她眼中,只有一片黑。巨大的黑,自浮城直連蒼穹。

    距離近了,就看不清全貌,直到不聽抬起頭向著高處望去,她看到了一張黑色臉孔,正垂頭、滿目慈悲的望著她。

    墨巨靈真身顯現。

    惡龍、凶神、影身、靈掌...當所有手段都被破去,墨巨靈不得不顯現真身了。

    到得現在,祟祟山崩碎造成的城中陣法震動已經平復,天理能夠暫時抽身法陣,只留一道真靈鎮守大陣即可。但他決不能離開太久,半個時辰是為極限。

    這一進一出,也非全無代價,將來天理會受下一道大陣反噬,雖不致命但也足夠他重傷一場了。天理已經沒得選了,寧可將來反噬也得顯身殺敵......墨巨靈不記得自己究竟活了多久,但他記得明白:這漫漫歲月中,自己從未想今日這般狼狽,被人硬生生逼出重要法術。

    逼他到如此狼狽境地的,不是什麼金仙妖聖,甚至連修行境界都未全部完成的幾個小傢伙,小人物!中土五圓,江南白馬,蘇記老鋪的少東家和他的朋友們。

    “你不要命了麼?”墨巨靈開口,對不聽說話。

    言辭斥責,但語氣中既無憤恨也不存敵意,只有滿滿的難過與焦急,仿佛父母知道孩子不聽話、偷偷去有暗流的河中游泳了。天理歎息:“你這樣打,一定會喪命的,不值得。”

    墨巨靈身形大若巨嶽,說話聲音渾厚洪亮,悶雷般的振響,可這聲音落在不聽耳中,柔得如清流、暖得如春風,無可言喻的柔柔暖暖每一字,自耳中落入心底,迅速消融著她中的冷冽與戾氣。

    而 城外,無數陰兵等人聽來...所有人都知曉墨巨靈在說話,卻無人能聽懂他在說什麼,只覺得好像是首曲子、是首山歌、是首從未聽過卻再也熟悉不過飄靡調子, 讓人入墜暖春,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舒張開闔,沒法說的舒服。以至眾人的拼殺都不自覺地放緩了,瞑目舊部阿骨精銳再到馭人無盡軍馬,個個如此,甚至連小相 柳與葉非的目光也放緩許多、柔和了些。能不受魔音所擾的,諾大戰場中除了入定蘇景外,就只有三屍。

    靈怪之耳,什麼仙籟佛唱,和淮河畫肪上紅倌人的伶伶小曲全無區別...不對,明明是姑娘口中的小曲兒更好聽、更**,唯一不足之處只在姑娘們不白唱,想聽得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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