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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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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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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28:02 |只看該作者
第九一九章  天生媚骨,註定多情
  
  
  蜂僑笑了,她還真沒想到蘇景會這樣反問:「師姐什麼都不曉得,這是本就和她沒關係的,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的情義。」
  
  「喜歡就喜歡吧,本來我不覺得如何,反正總能看見她,時不時吃她做得掛麵湯,我就開心得很了,修行上也一帆風順,進境快得我自己都害怕,一路破入十一境,蘇景,你可知,害處在哪裡麼?」蜂僑忽然發問,但不等蘇景回答,她就給出了答案:「修行道上,本就有雙修之說,情愛無妨只要發自內心,可那說的是男歡女愛。」
  
  「男歡女愛,天欲人倫,繁衍之道即為造化之道。但女子喜愛另個女子,便不對頭了:此情為逆,逆造化。逆於造化,即為『孽』。我心藏孽,精修猛進看似挺快,但遲早會遭反噬的三百年前,星天劫數降臨中土,六大天宗各起大陣應劫,戰後我修元大損,幾近燈盡油枯,就在這最最虛弱時候,心魔滋生、反噬到來。」
  
  當初去涅羅塢時候啟巧給蘇景講過當時情形,蜂僑先是十年沉睡,跟著又是十年閉關,之後境界崩潰修為散盡。
  
  「別人只道第一個十年我在沉睡,只有我曉得,自己陷入了夢魘,時時刻刻煎熬不斷,啟巧師姐與噬人血骨的惡魔來回交替,那份折磨,除非身臨其境否則永遠不會體會,第一重反噬。我撐過來了,至少醒了。沒有永遠沉睡下去;而後十年閉關,別人只道我在行功恢復受損修為,其實那是第二重反噬,心境躁動神魂顛倒,時而飄飄欲仙時而如墜冰窟,真正欲仙欲死的滋味這一關我未能撐過,苦熬十年後終於境界崩塌了。」
  
  「我的修為破了,因為我喜歡啟巧。」
  
  輕輕一聲歎氣,但並無憂愁或懊惱之意,蜂僑一直都是微笑的:「修為沒了。至少性命保住了。只是內中緣由實在無法啟齒。我出關後就胡亂找了個藉口,說是星天劫數到來時候我突然領受乾坤靈犀一道,但難解靈犀深意,閉關時做苦苦追究。結果靈台中強光迸放。修行一下子都沒了。」
  
  修行沒了糟糕透頂。可因追究靈犀而喪,便是『天命』要她破修,絕非壞事。當知。天不絕人,落一害必追一利,將來這孩子還是會有福緣,大福緣。是以涅羅塢長輩非但不愁反而歡喜。
  
  幾大天宗各有底蘊,蜂僑一個謊話能把真相瞞過師長,絕非涅羅塢高人成色不夠、容易上當,主要是蜂僑這等情形實在太少見,且她前面的修行也實在太順利了,天降挫折完全說得通。
  
  「其實真算不得壞事,前後二十年反噬中痛苦掙扎,也是對我心性、心境的著力打磨和歷練。我還能活著就說明我見到一花開。之後我重新修煉,進境緩慢異常,不過我的心思放鬆了放下了。不是不喜歡她了,而是心底那份非分遐想真正熄滅。」說到這裡,蜂僑站起身、走了半個圈、再坐下。
  
  從與蘇景相對而坐變成了背靠著背,不知是她為了自己舒服,還是看出蘇景剛剛醒來血脈不暢,一個姿勢久坐疲憊,所以給了他一個『靠背』。
  
  背靠著背,蜂僑的故事未完:「中土沒什麼特殊經歷,機緣巧合一頭栽進莫耶,遇到了你蘇景啊,你可知,你在中土好大的名氣,可我原來是如何看你的麼?三個字,不服氣。你的輩分高,可單以入門修行時間來算,你我算得同一代人。同一代,明明是我的資質最好,修為最深、境界最高,只是被門宗捂住了,準備將來為涅羅塢露個大臉,這才被你搶了風頭。」
  
  說著,蜂僑搖搖頭:「是以前這麼想,但反噬劫數過後,心境成熟許多,就不存這樣的心思了。再和你相遇十一世界,我才發現拿瞎話當實話說,拿害人之事當救人善舉來做,把坑殺獼那些謊話、壞事說得苦口婆心做得悲憤交加,原來你這樣啊!名滿中土的前輩高人啊。」
  
  蘇景插口:「也不全是那樣。」
  
  蜂僑一笑嫣然,不理蘇景的話茬:「看你揚威馭界,看你對付殺獼,看你匡護同伴,看你把大義當成私欲,把正道演成邪道,然後我就喜歡你了。」
  
  大咳。
  
  蘇景大咳。真沒想到最後蜂僑能說出『我喜歡你』這四個字。
  
  蜂僑轉身,伸手為蘇景輕拍後背,越拍蘇景咳得越重,快抽了似的。
  
  好一陣子,總算咳聲止住,蜂僑也重回蘇景面前,四目相對:「我喜歡你,是真的。你喜歡我麼?」
  
  目光柔柔,蜂僑多情。
  
  她已經直接發問,這種事情含糊不得,蘇景搖了搖頭,但他沒有開口的機會,蜂僑就說道:「嗯,你不喜歡我。只把我當做同道朋友,我知道的。」
  
  蜂僑的神情重歸恬靜,天生媚骨之人,安靜時候也有風情:「這事挺奇怪的,我以前喜歡的是個女子,可是後來又喜歡了一個男子,且是個並無深交、只曾短暫相處的男子想不通,沒道理的。可喜歡就是喜歡,我喜歡你了。」
  
  一邊說話,蜂僑站了起來,素手揚起自己身上輕輕一揮衣裙除下!
  
  咕咚一聲,坐在地上的蘇景直挺挺向後摔倒,仿佛被人打了一飛劍。她脫衣服?
  
  這次楓橋笑出了聲音:「莫怕,沒什麼怕人看的。」
  
  沒什麼怕人看蘇景也不敢看,萬一把不聽給看醒了怎麼辦?
  
  不過確實不怕看,裙下還有裙,整整齊齊的蜂僑眉花眼笑,惡作劇的娃娃似的:「這條裙子好看麼?」
  
  不算好看,現在這身長裙古裡古怪的。白緞裙,沒花紋沒刺繡,而是畫了刀削斧鑿般的一道道大篆符文蘇景看清了,倒吸涼氣,這篆他認識,他畫的。
  
  第一張符。
  
  劍符被畫在身上,蜂僑化劍暴發於馭人世界、重創槊妖。劍符用過就完了,再無威力,但符篆上的筆墨繪畫都被她保留了下來,以自己的水行真修煉化了這樣一條長裙。
  
  「那張符篆你畫在我身上了。」終於還是說到了此事。蜂僑主動提起。但神情裡無喜無怒:「被你畫符的時候,我只有一個感覺:害怕。真被嚇壞了。但事後再做回憶,很快就不怕了,相反。還覺得開心來著,更喜歡你了。」
  
  「反噬過後。對我師姐。我盼她安好,盼她精進,盼她有朝一日能飛仙永生。她若有難我赴死不辭,但沒有非分之想了;十一世界和你共處,尤其這道符篆過後,我心底卻開始盼望能和你長相廝守,還有,不能自已地,對笑語仙子開始抵觸了這不可能,也不對勁,沒這個道理的。」
  
  「我知道這件事很難想清楚,可是我非得把它想通不可,為何會如此,我該怎樣應不是我非得去想通不可,想不通也不見得有多大後果,只是說不清啊,我就是覺得我得想,得使勁想。」
  
  言語不詳,可蘇景理解,修行會有『惑』,總會自己和自己較勁的時候,哪怕微不足道的小事。
  
  「十一世界地脈衝煞後,我就開始想這件事,越想就越入神,連修煉事情都忘了,常常會深陷迷思半入冥冥,時間沒了意義,陽壽似乎也快耗盡了。像極了靈犀一點,我距它越近,它就越模糊越飄忽,真相只在刹那,可為了追這刹那我得跑上一輩子!」
  
  「真相啊,相距極近了,但你可知真正可笑的是什麼嗎?是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到底要想的是什麼。」接連幾句話都顛倒迷亂,若非蜂僑目光明澈,蘇景幾乎要會誤會她心神失守胡言妄語:「只差一層窗紙,我戳不破。心裡的憋悶無以言喻後來開戰了,你上天入地地打,我卻來晚了,不能和你步步相隨,幾次懊惱地流眼淚了。」
  
  「再後來,你從幽冥殺了回來,我急急趕來幫你,那時候我的境界淺薄,本領有限,唯一的依仗只有你送我的符。其實我捨不得用掉它,但我也更沒想到,我會用它去救不聽。」
  
  「這就是關鍵了。那張符在你是無意之舉,在我卻是命中珍寶;我自己不會用它的,除非為了你;我願有你為伴,我隱隱抵觸笑語仙子,我已經想過多次,若是這世上只有你沒有她該多好。到了最後,我為救她用掉了這張符。」
  
  深深地一個呼吸,蜂僑的聲音很輕、語氣很重:「這就是關鍵了。那個契機。截殺槊妖發動劍符一瞬,我自己也是錯愕的,我最最珍惜的寶,拿去救不聽?我不曉得自己為何會做這樣的傻事,但我非作不可,似是本能驅使、又或玄機相牽,我來不及多想什麼,只曉得這樣做是對的。」
  
  「劍符發威,不聽得救,我卻恍然大悟!什麼都想通了,什麼都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救不聽不是因為『天宗正道同氣連枝』,不是因為『殺獼可恨個個該殺』,更不是因為『我明大義而棄私情』,我救她是因為:唯有如此,我才能破悟!」
  
  「醍醐灌頂!天生媚骨,註定多情,於旁的修家而言,情之所生不算什麼,可選至情或忘情,即便兩者都不選,只要秉承本心不負愧疚仍可昂首修途;但我不行,我是多情人,生來要受『情』字所困,這個字對我是一障!原來我在想的,是我的『障』為何物。」
  
  「我要修行唯有破障。蜂僑沒得選,只有這一條路走。我在馭界地心苦思冥想,僅在於:障何以破?」
  
  「障何以破?滅情則破!我救不聽,就是為了斬滅遐思其實我早都想通了,只是我自己還不知道而已。救下不聽後,明澈明悟,知道『障』何在,知道『障』怎破,刹那通達,修為與境界複返。經過便是如此了。我的修為一破一立,皆因我喜歡之人而起。」
  
  蜂僑站了起來,微微笑,這個時候暴雨停歇,難得的,黑漆漆的天空裡掛起來一道彩虹:「我說的,你能明白?」
  
  蘇景點點頭。
  
  「現在回想很可惜的,你畫符時候我只顧著害怕,忘了其他。快樂來時我沒留意,卻再第二次機會了。」蜂僑淺淺笑著,轉開了話題:「我來是向你告別。滅情須入慧定關,出關時即為飛仙時,凡間此生未必再有相見時,盼著將來能在天上重聚吧。」
  
  蜂僑走上兩步,直接走進了蘇景懷中,輕輕一個擁抱。
  
  很快放開手,再退後,蜂僑長身鞠躬:「多謝。」
  
  蘇景合掌,同樣長揖深躬:「恭喜。」
  
  天賦異稟,註定飛仙,中土人間難得一見之才;
  
  天生媚骨,註定多情,今生此世必受情障所累。
  
  求飛仙還是求多情,斷仙途還是斷情絲。
  
  蜂僑必須要有個選擇。她選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修行,或者說,每個人的修行之路都是獨一無二。而她的兩字『多謝』,他的兩字『恭喜』,便是一場修行。
  
  機緣起落情生情滅,處處:修行。
  
  長長呼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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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28:16 |只看該作者
第九二零章  桃大將軍,陽弓九劍
  
  
  佛講因果,道說機緣。
  
  老祖參悟的天道即為機緣,乍一看飄渺虛妄,仔細想卻處處玄妙。三百年前誰在無意中一指,三百年後化作了誰的生死劫難,可意會卻難言傳,多少人成就了蘇景的機緣,同時蘇景也成了別人的機緣。
  
  蜂僑前後喜歡過兩個人,無論『應不應該』去喜歡,蜂僑都無錯。『情』之一字不存對錯之說。
  
  心中喜歡卻無緣廝守。修行之人,本領到時可一掌翻天,但哪怕修成金仙神佛,也改不了人心。改不了別人的心,她沒辦法讓自己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別人或能漸漸放下、或能慢慢淡忘,奈何蜂僑本為多情人,情不遂則心生刺,不傷人傷自己。
  
  滅情與多情一樣,無對無錯,僅只是個選擇。因為蘇景,蜂僑看破情字關,她選了:情比蜜糖,不如宇宙逍遙。
  
  喜歡一場,修行一場,蘇景即為她的機緣。
  
  而啟巧、蘇景過後,也許還會再有第三個人?
  
  這第三個人,會不會又是另個啟巧,另個蘇景。
  
  蜂僑不等了。
  
  鏡中花,水中月,誰人渡我風雨橋。
  
  蜂僑自毀風雨橋。
  
  『天無道,現世報』,這才是蘇景的上下兩重天道,與『機緣』無關的,不過不是自己的道,也不妨礙蘇景稍作探索,很有趣,自也有一份唏噓,揉捏在一起,算得一場風景。
  
  蜂僑與扶蘇走了。
  
  告別之際扶蘇忽又想起一件事。對蘇景笑道:「對了,一個月前陳師叔成功過關,現在已經去往幽冥。孫師叔運氣稍差,功虧一簣抱遺落敗,不過雖敗猶榮,楚江大王的臉被抓成了花瓜。」
  
  若非最後一句提到『楚江王』,蘇景還在納悶『陳師叔、孫師叔』都是何方神聖,這才恍然大悟,光明頂三大新晉弟子『妖精不成』中的陳精和無雙城傳承弟子孫希佳。
  
  輩分一點都沒錯,可怎麼聽扶蘇對她們的稱呼怎麼覺得彆扭。
  
  愣了愣。蘇景面現驚奇。兩個小丫頭,一個贏了鬼王,另個抓撓了鬼王?雖說不是時時守在身邊,可弟子的進境。蘇景這個做師傅的心裡有數。曉得修為以論。兩個丫頭肯定不是鬼王的對手,那就是詭計了
  
  幽冥環境使然,只要能做到鬼王。一定都不是好相與的,能憑著陰謀詭計讓楚江老鬼栽跟頭,那一樣是光明頂弟子的本事。孫希佳也不錯,抓了楚江的臉,也算給師父露臉。
  
  「師叔祖有言在先,只要贏過楚江大王就放人去幽冥,不過樊翹師叔本來還是猶豫的,主要是陰間太過混亂,而這次咱們離山弟子下去只為歷練、並非境界修行,說穿了就是添亂去的,不好請陰陽司做照應。滑頭大王和小九王麾下幾位大王肯定是會照應,可樊翹師叔有些信不過他們。」扶蘇婉婉道來,一句一句說得清楚:「不過巧的是屍煞阿大將軍來了,和樊翹等人打過招呼,說是淺尋前輩飛仙,他們兄弟在陽間待了無聊,打算重返幽冥。」
  
  淺尋、陸九、蘇景等人的關係擺在那裡,十二屍煞與光明頂也算同氣連枝。蘇景去往莫耶前已經和十二屍煞打過招呼,他們就不再專門向小九王請辭,阿大去了趟離山留下能夠溝通陰陽的傳訊法器,只要離山有事情他們兄弟立刻會趕回來。
  
  一眾兇猛屍煞要去幽冥,這下子樊翹放心了,小陳精就託付給了他們。
  
  小陳精如願以償,赴幽冥『享福』去了,其他幾個暫時沒去成的,或者勤學苦練修煉本領或者冥思苦想籌畫詭計,各有各的忙碌與樂趣,這本就是『修行』二字落到每人頭上的不同精彩。
  
  黑石洞天裡,坐在礁石上靜靜凝望不聽的蘇景,身形越來越淺淡。莫耶天地中,雕石第三刀開始蓄勢。當這世界重現生機,她就該醒了吧
  
  二百七十刀。
  
  二百七十次瞬間蒼老,二百七十次昏厥轉醒。
  
  每次昏厥都是個『返老還童』的過程,但不知是不是『刀功熟練』的緣由,『返老還童』用去的時間越來越短暫,第一刀蘇景昏厥六個多月,第二刀蘇景昏睡五月多到得第十刀後,蘇景每次昏厥基本穩定在六十天上下。
  
  時間匆匆,隨風不見,第二百七十次轉醒時,六十年光陰滑過。
  
  一個甲子,凡人一世,於蘇景留下的唯一痕跡不過是件小小的玩具:桃大將軍。
  
  桃大將軍背戰旗、執長戈,胯下追風馬,端的英武威風。
  
  桃大將軍不姓桃,而是桃木雕刻成的將軍。江南地方的男童手中幾乎人人都有的木雕玩具,蘇景小時候也有過一件,很是喜愛。
  
  哪個男子在幼年時不曾嚮往戰場,不曾希望自己將來成為桃將軍這樣的勇猛大將呢?率百萬兵,殺翻乾坤去!
  
  人長大,小時候的夢就散去了。蘇景幾乎都忘記了自己童年時還有這樣一件玩具,是以他從未想到過,自己入空靈動潛念雕刻出成形的一品山種,居然會是桃大將軍。
  
  六十年間,扶蘇常常過來。十年運道大旺已過,百年惡疾重病加身,蘇景形銷骨瘦,病痛折磨無以言喻,所幸扶蘇盡得風長老真傳,且百年種植千年煉化的諸多靈藥在她手裡變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有她相助,蘇景勉強撐下來。
  
  而雕刻一品山中不在於力只在於心,即便身中苦痛無以復加,蘇景也從不會停下手中活計。
  
  天氣晴好,蘇景重新搭起竹棚,不聽從洞天中被挪至竹棚下,蘇景把手中的將軍翻來覆去給她看,得意笑道:「這可是三千世界,八方宇宙中雕刻最久,最最值錢的桃大將軍,你仔細看看,連將軍的眉毛我都刻出來了。」
  
  不聽仍在沉睡,六十年裡,安安靜靜。有時候蘇景會有種錯覺:不是我在救她,是她在陪著我。每有這樣的念頭,天不怕地不怕的蘇景總會心生恐懼,從心底深處散起的寒冷恐懼,怕她永遠醒不來!
  
  從蘇景這邊來說,齊喜山偶遇,南荒妖宮重逢,大師娘藍祈做了半個主,再到後來西海、幽冥兩人的經歷到最後娶得莫耶美人歸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可不聽不是啊,蘇景失蹤在西海,她去尋找;蘇景殺入幽冥,她請動大聖去追隨;為了一個『風光大嫁』、更為了不傷蘇景威望,她種花天下行善千萬;離山有難時蘇景不在,她赴死相護。
  
  這個小妖女為蘇景做過多少事情,才換來的長相廝守!
  
  所以蘇景害怕了,他還什麼都沒為她做,不聽就睡去了
  
  「陽三郎,來幫個忙。」蘇景心識動處,面前光芒閃爍,金裙陽三郎顯現面前:「我正入定中,遣來影身一道助你,此影具我半成法力,若你所做事情她力所不能及,那就不怪我了。」
  
  半成足夠了,蘇景就是向陽三郎討個『腳程』。
  
  金烏影身縱火雲,載上蘇景與不聽,按其指點飛赴南方千裡外,落足地面,蘇景用劍挖了個小坑,而後手握『桃大將軍』默持心咒,燃香功夫,桃大將軍身上青色玄光一閃,『將軍』猛地眨了眨眼睛,掙脫了蘇景之手自己跳入地上已經挖好的土坑中。
  
  蘇景埋土,影身跟著幫忙,最後『陽三郎』還伸腳幫忙把土坑踩實。
  
  種山也不比著種棵樹苗更麻煩。隨即影身把兩人送回原處。蘇景又從玉匣中取出一塊石頭山川之道,講求『四平八穩』,只一座山,縱是『龍脈』,在這生機滅絕的世界裡也難有用處,最少最少蘇景得雕出四座山才有望達成心中所願。
  
  人心中的真念潛識,與本人經歷有著莫大關係,可即便經歷簡單之人,心底真念也不會只有一個,多不勝數的。是以蘇景雕成的第二座『一品山種』不再是桃大將軍。
  
  三百另一刀,五十年僅在一彈指間。這回蘇景雕成的山種有些複雜,非一枚而是一套:十塊石頭組成,長弓一柄、利箭九支。
  
  一弓九箭,這潛識從何而來?蘇景一度納悶得很,還是陽三郎出關後為他解惑:「九日淩天,正陽一變,這麼快就忘記了?」
  
  金烏修得九日巔頂,『逆金烏』煉化陽弓九箭,玉石俱焚時即為涅槃重生時。蘇景鬥天理施展九日淩空,自毀身體為喚醒屠晚,屠晚未醒,蘇景卻因九日之下自損身魄,契合了金烏大義得正陽一變。
  
  只是他自己都不曾留意,於此一變中,逆金烏的一弓九箭已化歸潛識深植心底。
  
  這五十年裡,扶蘇照樣兩頭跑,蘇景大是過意不去,扶蘇自己卻挺開心:「你不曉得,我這也算勞苦功高,山中諸位長老沒虧待我,你不是帶回來一罎子天水靈精麼?我得了其中兩滴惡疾反噬百年已過,我還有點可惜來著若再多個百十年,我應該能賺到第三滴天水靈精。」
  
  蘇景聞言一邊笑著,一邊囊中摸出落有自己印鑒的玉玦一枚,心念流轉落玦生令。玉玦遞給扶蘇:「拿著個去找咱當家長老。」
  
  扶蘇動識一探玉玦,玦內有小師叔的『親自交代』,措辭婉轉但意思明白:扶蘇救我命了,兩滴天水靈精可值不回我性命,怎麼也得十滴。
  
  「不好吧?」扶蘇捏著玉玦,挺猶豫。
  
  「哪有不好,簡直太好了!我不值十滴天水靈精?我還就不信了。」不知為何,蘇景忽然想起了以前那塊如見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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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二一章  天元封山,妖門正鬥
  
  
  扶蘇往返兩座世界,中土有什麼消息蘇景都能及時瞭解,這五十年裡修行道基本是穩當的,未見有成氣候的邪魔作祟,也沒太多門宗衝突,不過出了兩件怪事:
  
  一是道家仙門,天元道在毫無徵兆中突然傳訊天下:天元將做封山。
  
  修宗封山是罕見事情,有數的幾個先例都是一樣的情形:門宗元氣遭受重創,此宗求得同道策應守護後徹底封閉山門,其所求甚至都不算休養生息,而是以門宗積累儲備的靈果仙丹對倖存弟子做灌頂強修,只為強提門宗實力,再與強敵周旋。
  
  灌頂仿佛飲鴆止渴,或能提高一時,但修家的身基就此毀了,再無精修和進步的機會。自古以來,曾做封山的門宗,無一例外都迅速沒落,即便撐過眼前大難,往後也是一蹶不振。
  
  好端端的天元道封山,此事引來諸多猜疑,不提別宗,單說離山,虞長老得了中元道傳訊後就曾三訪中元山,以期瞭解事情真相,若道宗有難離山一定傾力相助。
  
  三次造訪,對方都客氣迎見,只說封山是為做古法修行,絕閉於紅塵,清靜於人間,並無其他什麼玄機。虞長老也見到了中元道幾乎所有重要的前輩道長。
  
  要緊人物都在,肯定不是受到重創。不過這事依舊透著蹊蹺,只是天元封山的真正原因外人無法追查。不久後天元道真的封山了,再無人下山。斷決了與外間的所有聯繫,護山大篆開啟、再不容別宗探望。
  
  提到天元道,蘇景自然想起了白馬鎮上遇到的那個身帶重寶的無名道士。對此問扶蘇無奈搖頭,這件事離山與天元都在追查,離山這邊找不到有用線索,而天元封山,他們的追查也不了了之。
  
  天元道封山是其一;另件古怪事情就透著些趣味了:有人在太歲頭上動土。
  
  十年前,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一夥妖精大搖大擺直入齊喜山逍逍遙遙閣,對六兩說要接管他的產業。六兩還道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後大東家笑了:我不給。你說怎麼辦吧。
  
  對方妖精道:正鬥。
  
  『正鬥』二字是古時候的妖精習俗。現在早都沒人提了,對方說出這兩字,六兩倒是高看了他們一眼……高看歸高看,可六兩也忍不住地覺得好笑。他們要和我『正鬥』?今天遇到的人、遇到的事總讓大東家覺得匪夷所思。
  
  對方看出六兩面上笑意。冷聲道:入世之輩。貪圖富貴,能修成什麼像樣本領,財雄勢大又怎樣。買不來性命!
  
  六兩不是烏鴉,懶得和對方去爭口舌,哈哈一笑:好,依你們,正鬥。
  
  所謂正鬥,換成人間青皮的說法就是:約架。
  
  訂好地方訂好時間,各邀幫手打上一場,生死天來定勝負靠拳頭,誰也別站誰便宜,誰也別搞那些詭怪花樣,光明正大的打。
  
  隱世的看不起入世的,不知哪裡來的妖族,為奪六兩產業,定下『正鬥』。
  
  消息傳出,妖精道立刻就炸了,天真大聖傳人麾下大妖奴跟人約架,這還了得。就算不提蘇景,這些年裡大東家照看八方,倒有三成家財都散到了妖精門中,六兩自己打架不成,但他要打架,有的是人來幫忙。
  
  黑風山點選精銳,與霍老大夫婦和諸多大禍鬥兵出天鬥山;南荒深處蜈蚣大妖陰老率地攝天追,會同三手蠻、烈烈兒、阿嫣小母這群剝皮妖怪浩浩蕩蕩趕赴中土,洪靈靈也戴著他的尖頂帽子加入其中;南環非至剝皮一國,齊鳳與蘇景的淵源深厚,仙帝塵霄生身邊老臣點將,盡選精銳,由六目蠍子沙包大將帶隊前來助拳;
  
  妖精非只南荒一脈,西海還有一群和尚尼姑老僧沙彌,鼇家大德牽頭,數不清的螃蟹章魚上岸,海鮮怪物一路行雲,下著雨就來了。
  
  離山光明頂一群火鴉後裔終於找到正事做了,助拳之前先擔當聯絡妖官,一時之間烏鴉滿天亂飛,呱呱大叫隨處可聞。不知哪位鴉仙不辭勞苦,遠赴北疆苦寒之地…連小相柳都被喊來了,少見的,小相柳興高采烈,約架啊!
  
  裘大都督閉關,媳婦小金蟾說要去喊南荒邊緣那位老蛤祖宗,她真去喊了,人家不來。
  
  這等大事自也少不了三位矮神尊,聞訊第二天他們就趕到了齊喜山,把自己的粗大鐵鍊揮舞得忽忽風響。六兩委婉相勸:妖門正鬥,一般不約別族助拳。三屍不以為意:沒事,我們看熱鬧的。一邊說著手裡的鐵鍊子揮舞更急了,殺氣騰騰。
  
  其實六兩沒想把事情鬧得這麼誇張,本來他只喊了靠己的那群朋友,再算上他逍逍遙遙閣中的護衛,為防不測他又請了天鬥山霍老大夫婦和裘婆婆壓陣,這樣的陣勢足夠了,不成想妖精性情浮躁嘴巴滑溜,轉眼風起雲湧,天下妖精都來幫忙了,六兩根本控制不住局面,齊喜山滿山遍野處處精怪,大吃大喝大吵大鬧……
  
  正鬥當日,對方只有三百多人;齊喜山中升起的妖精雲駕把整座江南都蓋陰了天。
  
  那夥妖怪的本事不錯,不過其中十幾個骨幹的本領比起烈烈兒還遜色一籌,首領大妖算是了得,堪比去馭界前的小相柳。而六兩陣中,比著現在的相柳還要強些的大妖就有好幾個。
  
  這一仗他們哪有勝算。
  
  聽到這裡蘇景好笑同時,不自禁地搖頭:「果然古怪得很。」
  
  反常即為妖,愣頭青蘇景見過的多了,他自己就是,可是能把頭愣到這麼青的還是頭回聽說。
  
  正鬥不限人數,本來也存了比人脈的意思。不過裘婆婆實在可憐對方,她做主,齊喜山這邊也派三百人下場。即便如此這一戰也全無懸念。出世是為清靜專心,入世卻又何嘗不是打磨歷練,修行方法本無高下之分,只看適合不適合自己。出世妖族被入世精怪打了個落花流水,帶隊入戰的小相柳念著他們能提出『正鬥』未下狠手,不想傷它們的性命。
  
  不成想,這支妖族倔強且凶戾,眼見不敵個個發動『斷妖身』,分明搏命,這一來就激起了相柳等人的兇氣。精怪出身艱苦,心中殺氣遠勝凡人,相柳下了重手,殺光了事。
  
  隱世、蠢妖、不惜生死、搶奪隱者絕看不上的俗世產業……果然古怪得很。
  
  隱世妖族不做功課,大東家又怎麼不查,查到了可是沒用:這夥隱世妖族來自東方濱海一座小島,世代不離島嶼,不知為何入世來,待到裘婆婆帶人去做探查時,小島早已妖去巢空。
  
  這件事發生在十年前,如今早已塵埃落定,齊喜山逍逍遙遙閣愈發興旺,再沒人來搗亂過。不過六兩加了提防,動用重寶為自家妖閣請來三位供奉,據說這三頭大妖的本領比起裘婆婆也毫不遜色。
  
  大東家求個踏實,真金請真佛。
  
  天元封山、妖門正鬥兩件怪事之下,中土世界就沒什麼新鮮事情了。
  
  另外,蘇景在莫耶百年長駐,光明頂弟子妖精不成、無雙城孫希佳都已如願過關,進入幽冥歷練,除了這些惹禍精,還有個老實孩子也跟著一起去搗亂:沈河親傳、慧眼魚苗兒。
  
  幽冥傳來消息,這個少年夥混得還不錯,業已占住了一塊地盤、有了個小小旗號。最近他們幾個正商量著分家……幾個孩子回報得明白,此去幽冥不是為了建功立業,只求勁風打磨,分家不是內訌,是為了更好的歷練。
  
  算算年歲,無論妖精不成還是魚苗希佳,早都不是小孩子了,少年仙少年道,去闖蕩好了。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由得他們。
  
  差不多在『陽弓九箭』完成時候,扶蘇最後一次過來莫耶,十年大旺,百年健碩兩道反噬之期已過,運氣正常惡疾痊癒,蘇景的舊傷也就漸漸好起來,不再需要旁人照看。
  
  扶蘇本有自己的功課和修行,最近百十年為了蘇景耽擱不少,現在須得趕快補功課了。
  
  這次她走時,蘇景特意送出了一段路,不是什麼生離死別,遲早蘇景也要回去中土的,是以沿途說笑、氣氛輕鬆;受人百年關愛,可蘇景並未道謝,離山宗下同門之誼,本也不是一個『謝』字能說得完的。
  
  送走扶蘇,返回遠處,右手刻刀在握,左手又拿起新的石頭,最少須得四座山,他還差兩座山。
  
  人空靈,刀空靈,刹那蒼老與重返年輕交替往復,三十三刀落盡,這次蘇景手上的一品山種被雕成了一把小小尖刀,解牛刀。
  
  懂事之後、入道之前,十幾年裡時時刻刻都在打磨的、因此落得『鏘鏘』綽號的那柄解牛刀。
  
  神劍屠晚曾附魂其中,這把刀算得蘇景所有機緣的起始之處,心底有這把刀的潛識真念再正常不過了。雕刻小刀比著之前的桃大將軍,陽弓九箭都簡單多了,只三十三刀就讓開出了它的真形。
  
  但區區三十三刀,耗去了蘇景整整八十年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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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28:40 |只看該作者
第九二二章  返璞歸真,大逍遙問
  
  
  但區區三十三刀,耗去了蘇景整整八十年光陰。
  
  蒼老只在揮刀瞬間,重返年輕的昏厥穩定在兩個月上下,但雕刻『解牛刀』前心入空靈人入凈靜的冥坐時間,比著以前大大延長。
  
  桃大將軍和陽弓九箭時,凈思入空靈用時無定,時快時慢,快的話一兩個時辰,慢也不過月余光景,放在漫長雕刻中幾可忽略不計,但第三座『刀山種』,每次入定蘇景須得兩年有余。
  
  以蘇景現在的心基、思識,想要排空雜念進入無物無我之境,只需片刻光景,可以說:我一坐,即入定。不過忘我入定是一回事,真念自起靈犀顯現又是另一回事。
  
  不過三十三次空靈之斬過後,『解牛刀』真正成形時候,蘇景有大收獲。
  
  本念潛識良多,雕刻山種時人在忘我中,蘇景沒辦法選擇『動用』哪道潛識,只能『想起哪個是哪個』,升起哪道本念,他手上就會刻出什麼樣的山種,埋進土里假以時日將來就會長成什麼樣的龍脈大山。
  
  若本念中涌出了爺爺,師叔。蘇記老鋪,白馬私塾也不奇怪,將來莫耶會多出一座爺爺山,一座老祖山,一座熟食鋪子山和一座學堂山而已。
  
  可是正因蘇景沒辦法去選,所以這次識海靈臺中躍出『解牛刀』,就算是他的造化了。緣由簡單且明了:磨刀為始,今日蘇景跨入元神境界、修為深厚成就不凡,三階十二景里他已攀到高處。
  
  人到高處,再追根溯源。是對心智神慧的無上打磨。所謂追根溯源。不是隨便想一想就可以的,哪又算什麼追、算什麼溯。非得重返其境、重拾童心才可以,今日坐擁一切皆為雲煙,層層消散而去。真就仿佛時光倒流。小師叔、阿骨王又重新做回小鎮上那個日日磨刀不輟、眼中總藏倦意的少年郎。
  
  歸於璞。返於真,身臨其境,千年兩端大小蘇景於空靈之中漸漸重合。數那幼童心中志願,看這大修今日所為,還能對的上麼?我是我,可我是我幼年無知、單純心眼中希望成為的那個我麼?
  
  是或者不是本身無所謂的,關鍵在於那重明悟:本真何在,本心何往。
  
  因解牛刀而來的一場空靈觀想,三十三刀,每一次揮落蘇景腦中都炸響一道驚雷,仿如當頭喝棒,錐其心震其神!不曾刻意去想,不曾刻意去要領悟什麼,而思悟之事玄妙重重,靈犀穿跨了時間與空間輕柔牽引,思慧隨之而動,一切都來得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待到最後一刀落下、手中第三塊一品山根開得真形時,蘇景只覺得識海之中玄光迸放,諸般色彩自魂入身再侵透骨髓,愜意感覺如潮水瘋長,頃刻將自己淹沒。
  
  刀落人蒼老,開一重領悟也不妨礙瞬間蒼老帶來的疲憊,和以前一樣蘇景昏厥過去;可是和以前不一樣的,就在自己失去意識前那電光火石里,『答案』自腦中一閃,這場意外而起、幸運而來的思悟有了結果。
  
  再醒來時蘇景真就覺得神清氣爽,這是來自心慧的快樂,遠非想通一個道理那麼簡單,所以他把夫人拋起來了,高高地。無以言喻的快活,一定要不聽一起來慶祝的。
  
  拋起來,接住了;再拋起來,又接住了,如此三五次,喜不自勝的蘇景,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這麼開心,怎麼、就、那麼高興啊!
  
  請夫人入竹棚,元神境界大修嘮嘮叨叨,把自己雕刻解牛刀的經歷、一次次雷霆喝棒、最後明智開悟,前因後果都仔仔細細說了一遍。此時蘇景的舊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以他現在的修為,沒有那些運道、惡疾困擾,無需刻意動法風火雙元就自然行運,為他化解傷淤修復身體。不再需要陽三郎為駕,蘇景帶上不聽自行去種山。
  
  四山種其三,離別中土快二百年,以他自己的算計,想要達成所願,後面總還得幾百年時間,趁著心中歡快,不妨回中土去看一看。與西海、幽冥、馭界不同的,自己不是被困,莫耶來去自由,本也打算隔斷時間就回去做個探望的。
  
  陽三郎留在莫耶繼續修煉,蘇景帶上仍在沉睡的不聽,入古時陣重返中土。
  
  古陣在西方沙漠深處,讓蘇景頗為意外的是離山居然在此設下一棧,有弟子輪流值守。莽莽沙漠,守望什麼?還不是等小師叔回來。再就是一重安全考慮:萬一誰跑來把陣法毀了,小師叔就只能在莫耶飛仙了。
  
  這讓蘇景才一步入中土心里就暖了。師叔祖心窩暖了,駐棧守陣的弟子自有大好處。
  
  縱雲駕,穿西域入漢境,蘇景直接回到離山。沈河仍在關內參悟劍歌,紅長老也不離開紅鶴峰,連門務都扔給了劍尖兒劍穗兒,她鐵了心要修成劍弦。
  
  陽火道場喧鬧非常,比翼雙鴉常駐的地方能安靜了就太奇怪了。妖精不成,魚苗希佳都還在幽冥闖蕩,『分家』之後實力大損,成就不值一提了,常可見其中一兩個被別家鬼王打得四處亂逃,另外幾個急急忙忙去救;救出來沒多久,不知又是誰被追打,餘者再去救。
  
  今天我救你明天你救我,已經變成他們的套路了,不過追追打打中他們的修行精進不俗,這群野孩子樂在其中。
  
  再就是樊翹。早在蘇景闖蕩幽冥時候他就破無量跨入元神境界,如今已經修得如意胎,晉入第十境歡喜兒了。他的修行總比蘇景快上一截。
  
  樊翹修金烏陽火,卻未能在沖煞前煉成劍剎天烏,注定成就有限不過這個『有限』是跟蘇景來比的,就算按部就班、中規中矩,金烏陽火也是巔頂正法,樊翹的『大修』之名絕非僥幸。
  
  無論靈元大潮是不是真如魚苗所說的『回光返照』,至少劫數未降前天下修家皆得其惠,尤其離山這種聚氣引靈的風水寶地。得到的好處遠勝普通門宗。由此好生興旺的離山!
  
  境界修行的時間比著原來大大縮短。元基所得比著以往更深厚扎實,而環境中的『濃郁』對修家開悟也有著強大助力,就因靈元大潮的推動,離山宗內不少停滯於領悟境、不得不止步的弟子又告突破。
  
  修行路上。離山弟子高更猛進。欣欣向榮的八百里山。
  
  今日離山愈發興旺。蘇景心中就越是想念一個人:師兄賀余。
  
  若非賀余,莫說現在的離山,就是人間怕也當然無存。
  
  星天劫數是天下修家合力救下的。但泱泱修者之中救得最關鍵、最慘烈、最震撼人心的,非賀余莫屬!巧得很,蘇景剛剛想到師兄,冥冥中就傳來了鬼差的鳴鑼喝道之聲,隨即一蓬煞氣陰風鑽出地面。
  
  陰風散去,賀余顯身,笑著對蘇景點頭:「長老傳訊幽冥,我聽說師弟從莫耶回來了,剛好手上沒什麼公事,就上來看看你。」
  
  如兄亦如師,賀余可是蘇景十足真金的親人,相見歡喜,單獨尋了清靜地方敘話,稍作遲疑後蘇景把不聽的傷勢如實講出,這才是他去往莫耶的真正原因。
  
  賀余是何等老練之人,不聽昏睡可能醒不過來這等大事,師弟為何現在才提?稍作琢磨他就明白了蘇景『不願人提、不想人問』的心思,是以賀余只點點頭,認真道:「笑語仙子的機遇遠非你我現在能夠想像,你放心,她會醒。依我看,將來她的成績還會壓你一頭。」
  
  蘇景笑了笑,轉開話題說起自己在莫耶雕刻一品山之事,尤其第三座山,空靈之中返璞歸真,『老少蘇景』重合一境拷問本根的經歷更是非說不可。做師弟的邊說邊笑,眉飛色舞,這場領悟的味道實在太過香甜了,一定要和師兄念叨個過癮。
  
  賀余卻聽著聽著神情就變了,原先的微笑變作了驚訝錯愕,待蘇景說的差不多了,賀余追問道:「那你最後可曾得了答案?」
  
  「得了答案!」蘇景喜色盈盈:「不過這答案有些晦澀。」
  
  「反正是閒聊,說來聽聽。」
  
  「本真何在,本心何往我所悟,本真為先,永不變;本心在後,隨境而遷。修行成長,成長修行本真長存永駐,卻於我無助;本心幻變卻時刻在。不妨這樣想:本真求個無怨,本心求個無悔。修行路上,處處有怨處處無悔。蘇景有怨不悔。」蘇景稍作沉吟、措辭:「無悔卻有怨,但有怨也不悔。便是如此了。」
  
  這番道理說得似是而非,想明白一個道理是一回事,想把它說清楚又是另一回事。說到底:領悟道理不是講道理。
  
  小真一,真我唯一。隨便哪個修家都知道第四境要領悟『真我唯一』。明擺著著的道理,為何還有那麼多人領悟不了;賀余師兄破無量的天道是『氣運』,天道就是氣運,仍是擺在明面上的道理,又有幾個人真能參悟?
  
  離山戒訓中早有『無怨、無悔』的取舍之說,小師娘飛仙前留話也提到了『逍遙非圓滿,逍遙亦有遺憾』類似說法。道理早就有了,關鍵是誰能悟、怎麼悟?
  
  蘇景的話雖然說得不明不白,可他自己悟透了,足矣!
  
  他的話才說完,對面賀余突然放聲大笑!真正開心、展顏、痛快的大笑,蘇景被他嚇了一跳。
  
  「師兄為何發笑?」蘇景讓賀余笑得都不踏實了。
  
  「沒事,沒事,就是覺得有趣,當年那個仗著一塊玉牌橫行山里、當年那個被逐出門宗後跑到山門處跳腳撂狠話的小子,今天居然也似模似樣入空靈悟玄理了。哈哈,哈哈哈……」甭管蘇景多大的年歲,多深的修為,多高的境界,在有些人眼里他就永遠是個娃娃,甭想再長大。
  
  『這些人』中,賀余算一個。
  
  笑聲過後,賀余轉開話題:「我記得你剛回來時候說過,十一冥王曾提醒你,蘇晴、屠晚他們兩個奪天命後入沉睡。不可超過六百年算算時間。現在快八個甲子了吧。」
  
  寶瓶三套三乾坤,『蘇晴』奪天命於正氣乾坤,化形最早;屠晚奪命於妖邪乾坤,化形次之;蘇景自己的小元神是他又閉關又畫符貨真價實修煉來的。化形最晚。比著『蘇晴』足足晚了兩百多年。
  
  若以紅頭發的『蘇晴』來算。六百年沉睡極限已過大半,屆時若不能醒來,元嬰會靈氣消散重歸煙塵。不但逆奪天命前功盡棄,就連離山巔靈魅兒最後心意也會落空;至於金頭發『屠晚』,後果就更言重了,化形過來可沒辦法再轉形回去,醒不來、歸塵煙,一代神劍就此夭折。
  
  師兄說的是大事,不過蘇景仍是輕松的:「師兄放心,二明哥留給我的山種神奇,雕山其實也是修煉,正契合我現在的進境。」
  
  一品山種,開其形、喚其靈。若非親手施為否則很難理解:瞑目王留在麒麟庫中那一盒『山種』是活的,真的很像種子,只不過內中靈氣正在沉睡。
  
  種內靈氣不是修家用來采補煉化的靈元,而是飽育生機、可點化一方乾坤的活氣、命元、造化之髓!山種內蘊藏的靈氣,根本就是被刻意提煉、凈入極純至巔的乾坤鴻蒙本元。因其混沌是以需要喚醒,因為藏蘊真正造化靈精一點,是以被喚醒之後山才能長成龍脈,或獨劃小乾坤或匡護大天地。
  
  雕刻的過程,即為栽山人以自己的真修本髓與石內靈氣交換的過程,即為以自己的本命之火點燃石中造化的過程。
  
  每一次靈氣的交換,都會讓蘇景的生機旺盛到極點,活瘋了,所以長瘋了,所以瞬間蒼老!痛苦不堪,可是『我於剎那活盡千年』的感覺也痛快之極。蘇景自己控制不好火候,不過也無需他來控制,石頭有靈,把握有度,每次他都會蒼老瀕死一線,只差一點就老死了。
  
  隨後進入蘇景體內的石頭靈氣會被融入他的身體,並入他的本命元氣,『心甘情願』被被蘇景煉化、同化,變作命火一線再緩緩回歸石內。這個過程有些像壘塘養魚,水從河中被抽入魚塘,轉一圈、過一陣再從魚塘中被排回河中。
  
  「大河沾染了魚塘的生機;至於塘中的魚我就是。」蘇景指著自己的鼻尖笑。魚沒截留河水,可它得惠何其優厚,從寸釘都不如的苗兒長成兩尺大鯉。
  
  靈氣往復,滋潤蘇景同時,三重洞天內三重元嬰也得起滋潤,三個胎兒迅速茁壯,現在還沉睡著,不過蘇景曉得他們就快醒了。甚至可以說,現在並非他們醒不來,而是他們『貪睡』,做著美夢渾厚生機就自行流入身體,多好的事情,哪舍得醒。
  
  金烏正法有關『元嬰喚醒』修煉法門,與行元運氣並無太多關系,這半個進境重意不重氣,修煉者非得要徹悟於『生命』這重大道理,元嬰才會蘇醒過來、得到真正的命數。
  
  光熱源頭,生靈依仗,若金烏弟子不能徹悟『生命』二字,修為就止步於元神下第一境吧。
  
  並非只有陽火正法如此,天下修行法門千千萬萬,無論哪種修法,第八境到第九境都是一道分水嶺;前面八個與元神無關的境界,除了小真一、破無量兩個領悟境之外,只需靜心煉氣即可完成;但進入元神境界後,『領悟』二字就時刻相伴,變作重中之重。
  
  再看看蘇景最近兩百年在莫耶的經歷,來來回回不外兩件事:老到要死,返老還童。
  
  論起對『生機』的探索,論起對『生命』的感悟,老了好幾百次又重返年輕好幾百次的人,豈能差得了。
  
  論起修行道理,賀余比著蘇景明白多了,蘇景還在翻來覆去啰嗦著,賀余早都明白了,不過師兄不點頭不打斷,就讓他嘮叨來嘮叨去,難得師弟說得來勁,那就說吧我聽著。
  
  但是沒能等到蘇景說完,賀余師兄袖中的一盞鈴鐺就響起來了:司中有公務了。
  
  不是什麼大事,放一放也無妨,不過賀余恪盡職守,這是他的性情,要麼就不幹,既然做了這個判官就不容公事哪怕有一點耽擱,他可不像蘇景,動不動公事扔一旁自己出去玩耍。
  
  是以賀余起身,對蘇景笑道:「該走了,下次再聊。」
  
  蘇景了解師兄為人,心中不捨卻不會挽留,也站起身,恭恭敬敬一禮躬身:「恭送師兄。」
  
  伸手拍了拍蘇景肩膀,也不用和山中長老打招呼,賀余身形氤氳開來,很快化作一團陰風,旋轉三周鑽入地下。
  
  陰風入陰冥,重歸判官之形,落足於他自己的衙門門前,早有鬼差在此等候,頭戴雙角牛頭冠的大差頭手捧公事薄,但不及著交代正事,臉上堆起濃濃笑容:「卑職見大人面帶喜色,不知何事但一定要先恭喜大人。」
  
  身高十九丈的牛頭巨漢滿面堆歡,對著七尺賀余點頭哈腰、甕聲甕氣地做笑,也算氣勢不凡。
  
  賀余真正是開心的,聽到手下提起,也不再壓抑心中喜悅,就此放聲大笑!
  
  正巧,司中二差頭,十七丈高的長臉漢子出差歸來,眼見自家大人歡喜,這是一定得湊趣的,二差頭合掌施禮,笑道:「大人因何發笑?」
  
  「我笑我師弟他啊,」邊笑,賀余邊說:「他領悟了大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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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二三章  你別躲啊,我在我在
  
  
  「我笑我師弟…他啊……」邊笑,賀余便說:「他他娘的領悟了大逍遙!」
  
  兩大差頭同時一愣:「大…多大的逍遙?」兩人同時瞪大了眼睛。
  
  幽冥與陽間多有往來,陰陽司與諸冥王相敬相親,蘇景的事情陰陽司轄下眾多官員也多有瞭解,他們曉得蘇景大概的境界。
  
  賀余笑道:「多大?最大的逍遙。大逍遙問,三劫十二境最後一重領悟境!還有,說過多少次了,馬慶你別一吃驚就瞪眼睛。」二差頭為馬面,馬生豎眼,一瞪起來可就太長了,大人看著總覺說不出的彆扭。
  
  馬慶趕忙放鬆了眼皮,嘿嘿笑道:「十四王領悟了大逍遙,他的境界已經到了?那不是該飛仙了…這可是大喜啊,天大的……」
  
  若賀余晚打斷片刻,後面就是潮水般的道喜辭與阿諛調了,賀余及時擺了擺手:「境界沒到,還飛仙不了,不過大逍遙領悟得千真萬確!」說著,接過大差頭手中公事薄,低頭翻看著向衙內走去。
  
  才走了兩步,賀余忽又止步,轉回頭:「牛歡馬慶。」陰陽司各衙都配牛頭馬面之差,所有擔當此任的猛鬼也都以『牛、馬』為姓。
  
  兩位差頭身形一晃,將近二十丈的巨大身體急急縮小,化作不足五尺之人,對賀余合掌躬身,做領命之姿。
  
  陰司惡鬼,出身千差萬別修行各不相同,身形大小差異極劇,平時說笑閒聊共處一堂,誰比誰個子大都無所謂。但若大人傳令,差頭接令時候必會『矮上』大人一頭,取『大令如山壓頭,屬下莫敢不從』的敬意。此乃極樂川和無窮春兩司自己的規矩,賀余做官以來覺得此例未免流於形式,不過他還算『新人』。就沒說什麼由的他們了。
  
  賀余擺一擺手,不是什麼公務調遣:「你們兩個若把此事洩露出去,以後千年的俸祿就不用想了。」
  
  惡鬼生命漫長,日子單調,口滑之輩大有人在,若是賀判官不加這一句囑咐,怕是『十四王境界不夠卻先領悟大逍遙』之事五天就能傳遍幽冥,七天就能傳入人間。
  
  讓蘇景太早知道這件事情並無好處,是以賀余在陽間沒多說,被蘇景追問時候他岔開了話題。
  
  蘇景自是不曉得『無悔卻有怨。可即便有怨亦無悔』的領悟竟是大逍遙問。又難怪這次明悟過後身心會如此愉悅。
  
  大逍遙問因人而異、並無定勢。不是說蘇景領悟的道理就是大逍遙問的道理,賀余之所以敢確定蘇景就是『問過大逍遙』了,關鍵在於他領悟的過程。不過師兄不細說,旁人暫時無從瞭解。
  
  賀大人處理公事去了。牛歡馬慶兩位差頭對望一眼,最初驚詫過後,心中只剩一問:這麼容易,就能領悟大逍遙問?
  
  ……
  
  賀余走後,蘇景又在山中待了幾天,向同門告辭出山,並未立刻趕回莫耶,而是將不聽帶在洞天內,在中土世界轉了一圈。先去了天鬥山看望老友,再去齊喜山逍逍遙遙閣做客幾天,之後又跑了一趟空來山。
  
  忠義天魔仍在關內,仙家輕易不會受傷,可一旦受創必會傷到根本。休養療傷須得一個漫長的時間功夫,一次閉關莫說幾百年,就是千萬年也算得正常。
  
  秦吹未能見到,騷人倒是見到了。好一陣子沒見,戚東來的模樣越發威武了,一根根鬍鬚仿佛鋼針似的,刷子眉比起從前亂得多,雙目炯炯有神,身上筋肉刀削斧鑿一般,皮膚中泛出淡淡古銅顏色。
  
  可模樣越威武,動作舉止就越扭捏,以前他說話還只是嬌柔女調,如今女調中新添了一份嬌羞之意,遠遠一看到蘇景…他臉紅!
  
  看得蘇景直恨。
  
  騷戚東來最可恨的還不是臉紅,是他現在給自己弄得扮相:三尺長髮不知是真元灌注還是抹了糨糊拌牛油,根根倒紮向天,上身打赤膊臂上紮金環,下半身不穿褲蹬靴,而是赤著雙足腰挎一條金紅長裙…只差腳踝上再來串金鈴鐺,他就是真正的金鈴天了。
  
  憎厭魔,惹人厭,他竟敢把自己扮成大天魔金鈴天!這是惹人厭嫌不過癮,還要噁心自家的開壇老祖宗了。
  
  對他這身扮相魔宗上下無人不恨,不過修魔的注重本心,高高在上的諸多大天魔是他們的圖騰崇拜,宗內弟子把自己扮成魔尊模樣並不是忌諱,是崇拜尊重的另種表現,這是魔宗古已有之的傳統,戚東來說得明白『我見過大天魔後滿心崇拜,扮成這樣是我至誠敬意』,其他魔門弟子雖心中氣憤但也說不出什麼來。
  
  舉止扭捏,動作輕佻,不過戚東來還是戚東來,習慣就好了……聊上一陣蘇景越來越不習慣。
  
  閒聊其間,蘇景問起魔宗掌門蚩秀。他在白馬鎮重開蘇記老鋪時曾得戚東來信箋,說蚩秀心驕氣傲,受不得自己的修為與身份不相配,兵行險招要強提修為。
  
  提到師弟,戚東來笑道:「總算魔尊眷顧,師弟沖過險關,妙法大成,如今空來山中無人能擋他揮手一擊!不過行法過程也實在兇險,唉,現在一提起來,我這心兒還嘭嘭嘭的跳,你來摸摸看…你別躲啊。」
  
  蘇景趕忙退後一步,戚東來沒能抓住他的手,從神情到語氣都變得幽怨了。
  
  分不清他是本性流露還是故意使然,不過提起蚩秀時候,戚東來眼中藏了一縷擔憂…強提修為,就算魔功大成也是有隱患的,不暴發則已,一旦暴發怕會是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這事魔宗門內事情,雖與蘇景同生共死是鐵打的交情,但對外門人物,這些事情戚東來還是不會說。
  
  蚩秀正在行元調息,不能相見,天魔宗內也蘇景也沒了其他熟人,和戚東來聊了一陣就準備告辭,不料就在辭行時候山外有消息傳來,天宗中佛門聖地彌天臺傳來的靈訊。
  
  不止傳訊空來山,彌天臺昭告天下各宗各門:古刹封山!
  
  道宗天元之後。佛宗彌天臺居然也要封山。
  
  這讓蘇景詫異莫名,匆匆辭別戚東來,離開空來山後一道劍訊打回離山,很快龔長老以劍訊回應,彌天臺封山之訊離山已經收到,虞、樊兩位長老正啟程趕去佛宗,這件事情裡總透著一份蹊蹺感覺,離山會做追查。
  
  此外龔長老還請小師叔安心修行,畢竟這事情也只是『蹊蹺』罷了,並無危機跡象或陰謀味道。天元道與彌天臺還是離山信任的夥伴。
  
  眼下沒什麼明確線索。蘇景耽擱在中土太久並無意義。看過門宗探過朋友,傳訊給長老囑託有事就傳告,他會立刻趕回。
  
  隨即蘇景西去,自大漠古城入法陣再回莫耶。
  
  中土轉上一圈。前後用去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重返晴族離山腳下,蘇景再次結安定大坐,只是與以往不同的,初坐時候他是睜著眼睛的。
  
  人已入定了,雙目仍半開,『視而不見』也是結定坐的一重境界,算不得太稀奇。是以剛做過一場大修行、正緩神調息的陽三郎自高遠九霄望向蘇景的時候,她撇了撇嘴角:就算有『視而不見』的本事。閉眼睛入定也肯定比睜著眼睛更容易、更穩當些。
  
  明明不用睜眼,還要『視而不見』,這是顯擺麼?顯擺給誰看,誰又稀罕看呢。陽三郎撇嘴巴,滿面不屑。
  
  可是不久之後。當蘇景眨眼,陽三郎大吃一驚!
  
  眨眼,眼睛一閉、一睜。
  
  閉目一瞬,蘇景消失不見!他閉起了眼睛,人就消失於天地間!不是什麼隱身法藏身術,一個大活人從身形到氣意,曾經存在於此的全部痕跡統統不見了。即便陽三郎的金烏神目、金烏感識也找他不到,真正消失。
  
  一瞬閃過,當蘇景再睜開眼睛時候,他又重新顯現於世界,還是那個地方,還是那個姿勢,仿佛從未離開,不存稍動……陽三郎覺得這分明是自己眨眼才會有的『景色』,哪裡是蘇景眨眼啊。
  
  陽三郎沒眨眼,眨眼的是蘇景……
  
  修行道上對『我與世界』有一種見解:我在天地在。
  
  因我在,所以天地在。花草樹木,醇酒美人,生離死別所有所有身邊事物都是虛妄,皆因我本念生,便如面前一支桃花開得正嬌豔,我看它在那裡,所以它才在那裡,我若閉目不看它就不在。
  
  這種說法是對是錯無關緊要,大道三千六,人人一苗根,無論悟玄還是修實在,只要走到巔頂皆可登仙去。
  
  『我在天地在』體悟的是『真正我』,所謂上天入地,為我獨尊!這句霸氣之言放在這重玄理中,指的不是要橫掃乾坤,只是真我存在的一種方式而已。
  
  此刻蘇景『閉眼我沒了』的『施展』,與我在天地在的玄理頗有相似之處,不過他更實在些:我在,乾坤也在,虛妄的不是天地,而是我與天地的聯繫。
  
  套用『我在天地在』的句式,現在蘇景的境界可以喚作『我在我在』,但在金烏修持中,對此有個專門稱呼:獨獨之我。
  
  就是蘇景在修煉寶瓶境時領悟的『獨獨之我』。
  
  我是真正在,天地一樣真正在,但我和這天地並無關係。我不因它而在,它也不因我而存。若我想在,這世界有我一份;若我不想,乾坤又與我何干!
  
  所以蘇景閉目,他消失於天地。真正的『獨獨之我』。
  
  陽三郎本就是三足金烏,自然曉得『獨獨之我』,乍見蘇景空靈中輕輕一眨眼就成就『獨我』,她又怎能不吃驚,須知這重心境就是真正的金烏也不那麼容易修成,至少她現在還差得遠。
  
  人修金烏,連元嬰都還沒睡醒便成就了『獨我』,陽三郎沒辦法不吃驚。
  
  可不等陽三郎驚呼出口,蘇景忽然從入定中清醒回來,先是滿臉驚詫,隨即喜上眉梢,下一刻哈哈大笑沒法說的歡喜和沒法說的有出息…邊笑邊動念問陽三郎:獨獨之我,真是獨獨之我?你瞧見了吧,瞧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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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29:06 |只看該作者
第九二四章  獨我之法,金烏大唱
  
  
  在褫衍海做寶瓶修行中,蘇景曾領悟過『獨獨之我』,得『人在天地中,心懸乾坤外』真意。把自己抽離天地外再去看天地…看怎樣的天地不是關鍵所在,重點是:誰在看,怎樣看。
  
  一切都以『我』為主導。
  
  得了這樣的心基心境,他再參悟『道何在』時,所有思索都以『心為起始,行為終末』,眼睛看世界,世界入心後折射出的是『我當如何行以證、證我道』。可以說,從那時候起蘇景的悟道就沒了天,只剩『我』。
  
  有什麼樣的心境就會有什麼樣的道,這個說法再也正確不過,所以蘇景才在破無量中,先『不理天如何,天不報我願報』,第一步有了現世報;而後再得機緣又做突破,徹悟『天無道』。
  
  現世報,天無道,根子上都來自這個『獨獨之我』。
  
  六百年前,寶瓶境時的『獨我』只是他的領悟,他的心境,當時他懂了一個道理,並且把這個道理納入心底,成為他悟道的思考辦法;再到今日,領悟過他自己還不曉得的『大逍遙』後,蘇景以己身證己悟,此刻的獨獨之我已不再是他的心境,而是他的法!
  
  真正存於身,再非虛無縹緲之思的:法。
  
  陽三郎自高遠天地急落,看不慣蘇景那副『勝則妄喜』的樣子,不過事關金烏修煉,他通了、她未過,得仔細問個清楚:「你閉上眼睛後,有沒感覺自己去了哪裡?」
  
  話問得沒什麼水準。但已算得『問道』,所以蘇景收斂了笑容…可很快他又笑了,不過再非之前那種竊竊歡喜,微笑,真誠且清澈、安靜並從容:「去了哪裡?去哪裡不重要的,要緊的是我離開了這裡。陽三郎,你可能明白?」
  
  道所在,難言傳只可意會,蘇景的回答納蘊玄機,須得一份浩大心思去思悟。奈何陽三郎貴為神物。卻是個『野路子』的,急急躁躁的性子,沒一點思索的意思。漂亮的劍眉皺起,金衣女子不耐煩:「好好說話!」
  
  「嗯。我也不知道去哪了。」雲山霧罩之詞沒能敷衍過去。蘇景說實話了:「入空靈。無遐思,就那麼無意中一閉眼睛,只覺身體突然輕飄飄了。心念隨之而動,靈識探查卻一無所獲,那情形古怪得很。不過我能辨得出,不是虛空、也不是什麼真正存在的地方,當時一納悶,心境就鬆動了,我又回來了。」
  
  即便不是誤打誤撞,蘇景也才剛剛證得此法。他進門了沒錯,可是門路沒能摸清,又哪裡指點得了同伴。
  
  說完,蘇景又試探著問:「你說…不會有『回不來』這種事吧。」
  
  「這倒不用擔心,從未聽說過會有『回不來』的。」陽三郎先把定心丸給蘇景吃了,跟著又提了有關『獨獨之我』幾問,可惜蘇景的回答要麼就是陽三郎已經知曉的,要麼就是他自己也沒弄清楚的。
  
  其實修行事情,邁過門開就算進門,這是他的思悟、經歷、元基結合所致,所謂『知行合一』即使如此,內中道理根本不是隨隨便便幾句話能總結出來的,入門人無法傳經門外漢最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尤其蘇景這樣才入門的情形。
  
  陽三郎很快死心了,懶再理會蘇景,返身飛去高遠天際。
  
  獨獨之我,並非金烏弟子修天飛仙的必須境界,只能算作『境外境』,就算蘇景始終不曾有過『獨我』的領悟,照樣可以按部就班的修持、破境、飛升。不過破此一境,得此一法,無論對他將來修行、鬥戰或者煉化法術都大有補益,何況…坐擁一法之樂,還是一場好風景。
  
  開心一陣,蘇景收心斂神,重新結坐安穩,很快再入空靈。
  
  這次他直接閉著眼睛入定,過不多久重現『獨我』,整個人消失在天地間…短短幾個時辰過去,突然間他摔回真實世界,長髮蒼白皮肉枯老,手中靈石已被刻下第一刀!
  
  人回來,直接昏厥倒地。和以前一樣的,刻一刀人老去,昏睡中返老還童;但和以前不一樣的,原本穩定在兩個月的恢復,一下子加快了許多,短短二十天後蘇景就變回年輕模樣,蘇醒回來。
  
  想來是『獨我』之法神奇,蘇景未做太多思索,回口氣、集中精神重返空靈,再去雕刻第二刀、第三刀……昏睡的時間不到原來的三分之一,可是他第四座山種的雕刻,還是耗去了整整一個甲子。
  
  無它,只因這座『山』雕法細緻,足足用去一千一百刀才真正成形:小妖女。
  
  蘇景刻了個小妖女。
  
  人在空靈中,心底真念即為手中刀法,三寸高的『小不聽』惟妙惟肖,目中的三瞳,身上長裙的山茶繡花都被蘇景刻了出來,還有她微揚的長髮,似是有清風掠過。
  
  笑容明浩、秀目微眯,透出幾分妖冶的快樂不聽。
  
  真念並無『高低貴賤』之分,湧出來哪個算哪個,蘇景雕出一個不聽沒雕出陸師叔,並非在他心中媳婦比老祖重要,只是『不聽』運氣好,碰巧冒了出來。
  
  真正運氣好的人是蘇景,為了喚醒不聽他才來莫耶雕刻一品山種,得了鴻蒙元氣滋潤己身,三個小傢伙跟著沾光迅速茁壯,得契機領悟『有怨無悔』,成就獨我之法,到最後又應景應事的雕出了一個不聽山種。
  
  這可太巴結夫人了。
  
  能夠想像的,有天不聽醒來,看到蘇景為她在莫耶世界栽下一座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山,當會何等快樂。
  
  念及此,蘇景特別特別…特別想她醒來。
  
  快快醒來。
  
  桃大將軍在南,陽弓九箭在北。解牛刀在西,『小不聽』被蘇景種在了正東。每座山都相距晴族麗山千里整。
  
  雕刻四枚山種,最短五十年,最長八十年,前後用去四甲子有餘。待到蘇景把不聽山種埋入土中,第一座被種下去的桃大將軍已經長成百里方圓的雄壯山峰了。就連『解牛刀』都有了二三十裡的規模。
  
  二明哥傳下的寶物委實神奇,雕刻山種的過程嚇人且吃力,可山種一旦開出真形、被掩埋入土後生長奇快。
  
  種子真形如何,大山之態如何,拜蘇景所賜。莫耶世界中多出了幾座怪模怪樣的山。
  
  種好不聽山後。蘇景暫停『重現莫耶生機』之事,元嬰化形後需得六百年內醒來,相距最早成形的紅發蘇晴,六百年期限十成去九成。
  
  帛絹上有關這段修行說得明白。元嬰蘇醒會有兩種情形。一是水到渠成、自然醒來。這樣的話無需修者主動干預;但也會有元嬰茁壯卻不肯醒來,畢竟娃娃無意識,睡得正香甜。不願醒來也再正常不過,這樣的話需得修家將其喚醒了。
  
  算上小金烏的話,四頭元嬰都已足夠強壯,既然它們自己還貪睡不肯醒,蘇景就得將它們喚起來了。
  
  當然不是修家神識投影去乾坤去推,再說也推不醒。修者需要煉化一門提息吐納之術。行元轉氣、氣息吞吐,算得一道行氣的法門,並沒什麼難度,不過複雜是一定的。
  
  蘇景依法修習,體內幾大氣穴各出一道真元,出氣穴後每一道又再分作二十路分別遊走正十二經與奇經八脈,行氣『線路』各不相同,對不同的正穴大竅,每一道行運元氣都有不同繞法,還要再勾連阿是穴與成就小乾坤的寶物。
  
  偏偏蘇景的基礎打得太好,多出了兩個大氣竅,人家一乾坤他有三個,外加一千零八十阿是穴全開…這道功法行運起來,乾脆就是百團千團的亂線亂繞。
  
  饒是智慧花開心神十立,想要把這道法門行運完整也不是件容易事,一蹴而就不可能,只有一點一點的修習熟悉,練到爛熟……
  
  其後七年光陰,蘇景都在依法行功,而帛絹上記載的法門,豈有無用之功,這七年煉氣蘇景只覺得皮骨發緊、心口越來越沉重,甚至胸肺間漸漸有了份壓抑感覺,絕非壞事,此刻『壓抑』只因煉氣未成,深藏在身魄、經脈中的雜質正一點一點被剔除出來,它們積攢、積壓,自隱像變作顯像,這才會讓蘇景覺得難過。
  
  只消功成,即刻一掃而空!
  
  七年,功成。
  
  當一道道陽火精元隨心神指引擴散開去,再逐層行運最終彼此匯合在祖竅靈台一瞬,靜坐中的蘇景,眉心處突然爆起一蓬金紅色的火花,同個時候蘇景猛開目!
  
  凡胎肉眼可辨,一道火影自他左目瞳孔閃出…並非飛出眼窩,火光自左目瞳孔顯現,激射向右,沒入他的右目瞳心。
  
  如有修家在場,當能看得更清楚些,火光…分明是一頭針孔大小的三足陽鴉,尾拖長翎周身流火,自蘇景的左眼飛入右眼去。
  
  金烏神影目中閃過,蘇景只覺一股逆氣自各個氣竅急沖起來,於經絡中彼此彙聚彼此融合,化作無可阻擋的怒潮,裹挾了這七年行功以來胸肺中攢下的無盡『壓抑』,狠狠向上出來,入吼、入口、再脫口沖天。
  
  全無法自抑,蘇景猛開口,雄壯氣息噴薄間,一聲長嘯轟轟烈烈,沖霄而去!
  
  長嘯脫口,蘇景腦中怒雷奔放,猛驚覺:自己的吼喝長嘯…哪裡是人聲,那是一聲金烏啼鳴!響亮、清澈、聲威凜然的金烏大唱。
  
  以往蘇景動法,也曾喚起金烏鳴唱,但那些啼鳴都來自冥冥,是法音引動陽光中的金烏氣意,幻化出來的聲音。唯獨這一次,是他自己的金烏大唱。
  
  喚醒元嬰,憑得就是修者自己的這聲金烏啼鳴!
  
  元嬰怎樣才算蘇醒?簡單得很,眼睛睜開來、哇呀一聲哭就是了。
  
  煉氣功成,法門得破,當金烏大唱響起時候,奪正氣乾坤的紅發蘇晴,奪妖邪乾坤的金髮屠晚,蘇景自己的小小元神和與之相依相偎的稚氣金烏,身體都猛地一顫,同時張開了眼睛…開目,卻不哭。
  
  紅發蘇晴醒來,他的眼睛也和頭髮一個顏色,如血殷紅,小小嬰孩目色冷冽,一聲清冷叱吒:「劫!」
  
  金色屠晚醒來,他的雙瞳和頭髮同樣一色,金色眸子寒意沖騰,口中之吼飽蘊怒意,殺氣騰騰:「殺!」
  
  蘇景自己的元嬰是個正常孩子,軟軟的黑頭發,漆漆的黑眼睛,他醒來,目光清澈如夜,之後…他笑。笑了,咯咯地笑,快活不已!
  
  蘇景做內視,看得一清二楚。要知道,就連人家妖孽精怪的妖丹化形,初得來的『妖嬰靈兒』剛醒時候也是哇哇哭的,蘇景這三個小元嬰醒來,喊劫喊殺咯咯笑,比著妖孽還妖孽!
  
  但還不等蘇景驚詫,蘇晴喊過了『劫』後微一愣;屠晚喊完了『殺』也一愣;蘇景元嬰笑了兩聲同樣發愣。
  
  發愣只在刹那,喊過笑過愣過的三個娃娃一眨眼、再眨呀、三眨呀…旋即哇哇大哭!哭得眼淚橫流,哭得四腳朝天,哭得沒法說的可憐巴巴。
  
  算算時日,中土世界五月初七,三個小元嬰外加一頭小金烏,蘇醒之日即為:生日。
  
  蘇景說:生日快樂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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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二五章  石台古廟,喜鵲登枝
  
  
  元神,修家智慧由玄虛入真實的存在方式。
  
  元神境界的大修遭人斬殺,性命斷滅肉身會喪,元神會急急跳出逃遁,只要元神還活著,修者本人就不會死,損掉的不過一件皮囊而已。
  
  可以說,煉成元神,就煉成了一條全新的性命,就修成了另一種性命存在、延續的方式。
  
  至於修家與自身元神的關係:完全統一,大統大合。修家就是自己元神,元神就是修家本人,這是修行道上亙古不變的定例鐵律別人的定例,別人的鐵律,對蘇景不好使。
  
  算上小金烏,他煉出來了四道元嬰!
  
  蘇晴是離山巔靈魅兒以離山巔內利劍真意融合血雲殺氣生成的靈嬰,自生靈慧,他是蘇景的元嬰沒錯,但他有自己的智慧;
  
  屠晚就就更不必說了,本為神劍睥睨仙佛,落魄了才被蘇景『占了便宜』,如今奪命化形轉生為靈嬰,自身智慧也不會改。
  
  小金烏本來是『土生土長』的元嬰,不過它能成形,很大一部分機緣來自大聖玦內百多巨妖的純淨魂力,後來又奪舍陽三郎,不僅得了神物之形,也漸漸生出神物之靈,現在還看不出太聰明,可是保有自己的慧真是沒錯的。
  
  四枚元嬰中,就只有那個『小蘇景』才是真正的『大統大合、本我智慧』的元嬰。
  
  三個人形元嬰各占一重乾坤,打著滾地哇哇哭。小金烏本來沒事的,不過見『小蘇景』哭得太慘它不好不講義氣,也跟著一起開始打滾,口中開聲不是烏鴉叫更非金烏長啼,倒和小奶貓的喊聲差不多。
  
  啼哭是新生命的本能舉動,蘇景早得同門晚輩指點,元嬰哭生,短則三聲長不過盞茶,此刻無需理會什麼。蘇景開始也沒在意,分出三道心神分別投映於三重小乾坤。站在一旁笑呵呵地看著娃娃們哭。可是長則盞茶?轉眼小半個時辰過去了。還不見他們收聲收淚。
  
  這一來蘇景可不踏實了,神識投影上前,扎手紮腳學著凡人的樣子去抱孩子,滿臉乾笑地去哄小娃哪有半點用處。除了裝哭的小金烏給面子外。蘇晴屠晚小蘇景繼續大哭大鬧。
  
  哄不好。蘇景心念一動,投影傳遁,蘇晴和屠晚都被抱到祖竅靈台。讓娃娃們碰個面,看見小夥伴沒准就不哭了吧?
  
  果然,幾枚小元嬰彼此碰面,齊齊都是一愣,哭聲頓止!
  
  蘇景心中一喜,可還來不及自誇自贊一句『聰明』,『妖孽啊!』三個娃娃同時大喊,旋即又複大哭,聲音比著之前更提了個調子,嗓子都哭啞了不算,三個娃娃湊一起手舞足蹈大哭,本來沒事的小金烏也撒潑了。
  
  蘇景頓時懵了,趕忙把他們分開來。再等一陣見他們還在哭,心底不免發慌,這等哭法委實誇張了些,蘇景哪能不擔心他們會有不妥,急急忙忙翻開帛絹。
  
  帛絹早都翻看得爛熟了,根本沒提元嬰會哭多久的事,可惶惶之中蘇景還是盼著以前有看漏地方,打開帛絹,沒有的記載依舊沒有,不過因為又破一境,倒是看到了師父在『如意胎』修法下的注言:怎麼哭起來沒完了!
  
  一下子蘇景就踏實了。看來當年『陸角小八』初生時也有一場大哭鬧,既然師父也曾有此遭遇,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咱家金烏元嬰就是有力氣,哭都比別家元嬰兇猛。
  
  心中大定,蘇景喜滋滋地在師父的注言下留字:是啊,哭起來沒完,煩人得很。
  
  由得一群小傢伙去哭鬧,蘇景收去帛絹,又自囊中取出另一囊:陳舊破爛、仿佛隨便一搓就會稀爛散碎的乾坤囊。
  
  大漠修煉時,自一群修為淺薄的蜥蜴怪物身上搜來的寶囊。
  
  差不多蘇景修行了多久,這只囊就被他帶在身上多久,永遠只差一線就能攻破封禁、可永遠也攻不破打不開的乾坤囊。
  
  每破一境、蘇景修為大漲後都會取出此囊試著破開它,心裡實在癢癢啊。這次元嬰啼哭,蘇景修破如意胎,境界突破修為再做突飛猛進!又到開口袋的時候了。
  
  體內陽火真元流轉開來,金烏摧禁之術行運,風火雙元依照蘇景指點,向著破爛乾坤囊的封口衝擊而去。
  
  真元滾滾,如浩海怒潮,綿延不絕猛攻向前,一波強過一波。能感覺,破爛囊的封口法力與蘇景法力一碰就迅速潰敗,層層散碎而去。摧禁之力勢如破竹,一路高歌猛進,直到最後封印只剩一線之力,但往次情形重現,一線即為天涯!
  
  攻不破。
  
  當知,蘇景千年修行,生裡死裡一路拼殺過來,他的力量遠勝境界。看似境界淺薄,可十二境的大妖巨孽他數不清殺過了多少,此刻再破一景,就是與滿境界入悟大逍遙之輩相比,他的力量也不遑多讓,如此都攻不破封禁,這個破爛囊真是神仙封印的麼?蘇景不甘心,短短燃香功夫過後,他就已運起全力,十成力道,驚濤駭浪!
  
  封印的『最後一線』,真就如神山仙島一般,任那駭浪沖襲,任那風雨催天,它自巋然不動。
  
  蘇景加力再加力,渾厚真元盡做沸騰,瘋狂流轉開來,兇狠衝擊毫無停頓,而當他全力以赴時,四頭小元神卻都不哭了,躺在地上愣愣感受片刻後,紅發蘇晴眯眼睛,用小手拍了拍自己身下的礁石,黑石洞天汪洋爆起,浩蕩真水頃刻蒸騰一空,盡化青藍靈氣,源源而出匯入蘇景真元法力;金髮屠晚瞪眼睛,躺在地上左手食指伸出遙遙向著天空一指,永遠明亮的大聖玦洞天突兀漆黑一片,天空中所有光芒都受屠晚一指所制。抽空、出洞天、入本尊法元
  
  蘇景的修行,大聖玦、離山巔這兩件洞天寶物是他兩大氣竅,也是他正義、妖邪兩座乾坤的『煞地』,做氣竅時寶物洞天開放為蘇景儲納真元,入乾坤時它們為蘇景鎮守世界,效用各不相同。
  
  而無論離山巔還是大聖玦,它們本身還擁有另一份『寶物之力』,純粹、浩瀚、兇猛的靈力。只是這份力量不受調運,即便蘇景是寶物主人也用不了。不過現在不同了,小乾坤先妖化再被逆奪天命。蘇晴和屠晚活了。他們是奪小乾坤的命轉活的,表面上看他們是蘇景兩重小乾坤的掌屆真靈,根子上講他們就是蘇景的小乾坤。
  
  一棟房子,可以住人。但住人不能用房子去和別人打架;後來房子成精了。主動去幫著主人打架。大概就是這樣的道理。
  
  兩大洞天,一為離山劍宗鎮山重器,一為南荒古時第一大聖本命至寶。它們的底蘊元力何其渾厚,全部融入蘇景正行運的摧禁大咒。
  
  蘇晴和屠晚調用的自家洞天裡至上寶物的力量,相比之下小蘇景和小金烏就是兩個沒用的小廢物了,他倆主掌的乾坤就是蘇景自己,蘇景的力氣早都用上去了,小蘇景和小金烏眼見幫不上忙,閉上眼睛繼續去哭了。
  
  摧禁咒力於刹那暴漲,這力量來得何其兇猛,破爛囊的封禁再也承受不住,只再堅持片刻『最後一線』終告崩碎!
  
  同個時候蘇景耳中爆起洪鐘大呂般的巨響,只覺天旋地轉,渾不知身在何處!
  
  眩暈感覺只在片刻,很快耳中巨聲散去,身體稍一沉、重歸穩定。可是變了:眼前的景色變了。
  
  竹棚不見了,麗山不見了,莫耶不見了。
  
  暗紅色的一片天空下,孤零零一座百丈方圓石台。
  
  石臺上孤零零一座小廟。
  
  不是佛家廟宇,破爛傾斜,隨時都會坍塌的樣子,廟門緊閉著。舊廟的木門與四壁都藏蘊玄法,金烏靈識難透,察覺不到內中情形。
  
  蘇景人在石台邊緣,探首向下張望,絕壁仿佛刀削,其下深無量,漆黑不可見底,即便金烏神目也望不穿。
  
  蘇景腦筋不差,稍一琢磨就能明白:普通的乾坤囊,打開了、裡面的東西掉出來;來自大漠的破爛囊,打開來人被囊收進去!
  
  這破爛囊到底藏了什麼玄虛,內中居然裝著一座化境小世界。
  
  莫名其妙之地,蘇景不敢絲毫大意,護身靈識遠遠散開,風火雙元行轉體內,諸般好劍雖未顯現但都已蓄勢。空蕩蕩的四面八方,除了眼前破廟,蘇景穩了穩神,邁步走向破廟。
  
  可還不等他走到門前,門內忽然傳出一個女子聲音,滿滿地歡喜:「今早喜鵲登枝,喳喳叫個不停,原來是有仙友自遠方來!」
  
  廟中有人,算不得太意外,但這女子的說話全不對勁,蘇景修金烏的,主生也擅殺,對『生機』兩字敏感異常,這座古怪化境比著莫耶還要不堪,莫耶至少還有個自然生靈、曾經繁榮昌盛;此間卻全無生機氣意,它不算死寂之地,因為它從來就不曾活過!
  
  絕無生機的天地,怎麼可能有喜鵲,還登枝?
  
  廟中女子卻似能看穿蘇景心機,笑聲清淡了一點點:「只要仙友想有,就會有的。你可想有只喜鵲?」
  
  對方這樣一說,蘇景自然而然就想到:有只喜鵲?這念頭才剛剛一轉,忽見一隻灰喜鵲從空氣中跳了出來,拍著翅膀飛了圍繞石台盤旋兩周,一時間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蘇景又想『登枝』之說,念頭未落,憑空裡又伸出一枚無根無源地青枝,喜鵲落枝頭,腦袋一轉望向蘇景,喳喳喳地叫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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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29:36 |只看該作者
第九二六章  心想事成,無法無天
  
  
  「想什麼就有什麼?」蘇景不掩飾自己面上驚詫。
  
  古廟中的女子『嗯』了一聲:「若你不信,大可多試幾次。」
  
  心底戒備不變,蘇景再轉念,他想的是兩件寶物,心念動處只覺右手中微微一沉,歡喜羅漢棍在握;同個時候左手腕上稍一緊,金火纏寶鐲套在了手腕。
  
  兩件寶物都賦予蘇景一般變化,一條性命,在莫耶拼殺墨巨靈時都告損毀,如今斷棍和斷鐲都還在蘇景囊中,『新寶』又告重現。
  
  下一刻,蘇景忽然消失不見,歡喜法棍被戳立地面,棍旁出現一團火焰金火纏寶鐲賦予蘇景的真火變化。
  
  初得此鐲時,蘇景只能變作豆丁火,如今他的化形真火已有普通篝火大小了。
  
  火焰一跳,蘇景重歸人形,驗過了鐲子他又拿起羅漢法棍蘇景再變,微笑歡愉雙目明澈的年輕和尚,將手中法棍在地面輕輕一頓,遽然陰風呼嘯,遙見高遠天空中突然躍出一座輝煌王宮,十四王棲駕之地,阿骨王台。
  
  動念想這兩件寶物不是沒道理的,一棍一鐲都暗藏玄妙,而驗過長棍、金鐲,該它們做的它們都能做到,足見:真!寶物是真的。
  
  『想出』兩件寶物還不算完,蘇景又動念,想不聽。這次全無動靜,半空裡沒有跳出來個不聽。
  
  蘇景動容了。
  
  相比於想什麼有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就想不出才更顯真實。
  
  目光閃爍片刻。蘇景重新望向古廟:「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仙子又是何人?」
  
  「什麼地方?心為真事大成,法無界天無量,此界之名:心想事成、無法無天!」廟中女子笑聲動聽:「我又是誰?天為馬,淵為車,乾坤區區一駕輦。車馬正中神祠座,座上人即為執駕掌鞭人!我就是那個趕車匠了,你若喜歡,叫我『車老闆』也行。」
  
  就在她帶笑聲音中,蘇景腳下石台陡然延展開去。自百丈方圓擴去千里開外。分不清是天穹還是深淵中連串雷鳴轟動,臺上的破廟也告暴漲,開裂斑駁的頂瓦綻透青光、歪斜欲墜的四壁金芒四射、陳舊醃臢的木門則映起滿天赤霞短短三兩個呼吸功夫,千里臺上千里殿!
  
  小小破廟。化作金碧輝煌淩霄仙宮!
  
  蘇景人在巨大宮殿前。渺小的仿佛螞蟻。
  
  不等蘇景驚詫。門聲響動傳來,前方那座巨岳般的朱紅宮門大開,輝煌仙宮為他開放門庭。開門響聲不是普通門戶開闔時的門軸吱呀。而是神兵出鞘、異寶出世才會有的蒼蒼龍吟!
  
  宮門之內,煙霞氤氳玄光起伏,朦朧且旖旎,唯有仙光神韻否則不足形容。
  
  「來者即為緣者,我願揮鞭驅架,送君一程。前方何方,仙友可有打算?」宮門大開,女子仍未顯身,只有聲音傳來。這次再說話時候,她的語氣裡沒了笑意,安怡且平靜。
  
  不誘惑、不勸導,進不進門、坐不坐『車』全憑蘇景自己做主可就是這『全憑他做主』,不知為何讓蘇景心中升起濃濃衝動!
  
  千辛萬苦,終於打開破爛囊,世上可會真有『宿命』一說?若真有,誰又敢說蘇景前面千年修持,不是為了開這口袋?
  
  進來了,怎麼回去?既然暫時找不到回去的辦法,就只能向前探索,又或者回去的辦法就在仙宮內?
  
  前所未遇『心想事成無法無天』之域,聞所未聞『天地車馬,執鞭驅駕』之人,不用想也知道『車老闆』的本領通天徹地,她若要害人,我早就死在門外了吧?
  
  還有坐上這天地車馬,一路馳騁赴星穹,又當如何快意!
  
  連串遐思不斷,蘇景欲邁步可是就在他將動未動之際,蘇景忽然閉上了眼睛。
  
  雙目閉合,人也消失不見。
  
  眼不見,即為淨;眼簾闔,世界與我再無干係!
  
  眼簾為鍘,落則斷滅所有聯繫,蘇景抽身乾坤外。
  
  消失了,離開了,但還回不去,片刻後當蘇景雙目重開,他仍回到石臺上。但是當他將『聯繫』斬斷後再看此間:暗紅天空狹窄、深淵黑暗無盡,百丈小小石台、破敗古廟居中。
  
  還有,手上法棍、腕上金鐲消失不見幻!就連之前法棍和金鐲賦予蘇景的本命變化、棍中顯現的阿骨王台也是幻。
  
  幻至峰巔假亦真,這世界甚至能看出『不聽不該出現』。
  
  不止會說謊,而且還是個說謊的行家。
  
  若非蘇景修得獨我之法……不等蘇景多想什麼,遽然天旋地轉,被扭曲了的空間暴發怪力,即便以蘇景的渾厚修為也全無辦法控制身體,被狠狠拋起,翻著跟頭飛向遠天。
  
  翻滾、大駭之中,蘇景隱約還聽到廟中女子喊著『別走啊,再聊聊喂好商量!』
  
  喊得再怎麼響亮也沒有用處,刹那,蘇景就消失於『心想事成、無法無天』。
  
  廟中女子沉默片刻,幽幽一歎,罵了聲:「奶奶的!」
  
  坐著走的,趴著回來的。
  
  在陽三郎看來:不久前蘇景端坐地面,手拿一隻破爛囊,咬牙切齒的使勁破囊,囊開一瞬蘇景倏然不見;差不多盞茶光景,他又從空氣中摔出來,用了一招猛犬撲食,直接摔趴在地,弄翻好大一片泥土。
  
  蘇景的一身修為不是憑空吹來的,臉面硬得很。若是凡人來這麼一下子,怕是臉孔會被搓平了,他一點事都沒有,抹了抹泥土就翻身跳起。
  
  看看四周,竹棚、麗山,再舉目遠眺,南方有座山好像桃大將軍,滿心莫名其妙但也真的踏實了:回來了。
  
  正要思索下自己剛才的經歷,忽然識海中陽三郎的聲音傳來:「你怎麼把口袋扔給我了?這破爛囊我不要,你要真想送禮,就把你的錦繡囊給我。」
  
  問聲落,寶囊落,內中裝了一個神秘乾坤的破爛袋子被陽三郎從天上扔了下來,摔落蘇景身前。
  
  剛才蘇景消失時候,他手中的破爛囊也隨之不見,待蘇景『返回』後片刻,正在天上修煉的陽三郎忽然覺得手心一暖,那只袋子無由出現在自己手中,陽三郎還道是蘇景給她的,這算什麼?把堂堂神物當成要飯的打發麼?直接扔還給他。
  
  囊隨人同去,隨人同回,只是它跑回到陽三郎手中。其實要說起來,陽三郎與蘇景份屬主屬,落到她手中也就等若是重回蘇景手裡。
  
  蘇景沒多想,拾起破爛囊一道真元試探過去,發現破爛囊的袋口封印在被破去後居然又告『痊癒』了。想要再開它怕是又得廢上一番手腳。
  
  陽三郎對蘇景消失頗感納悶,特意又下來了一趟,當面向他詢問此事。蘇景不做隱瞞,袋子的來歷、封口法印的古怪、內中怪人怪廟怪天地都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其實從頭到尾,四個字:莫名其妙。
  
  破爛囊,神奇囊,居然出現在一群連不成氣候的沙漠妖精手中;進去一趟全然沒能弄清內中狀況;不明所以間又被袋子吐了出來不是莫名其妙是什麼。
  
  陽三郎是個愛聽故事的,聽得很是認真,之後皺起眉頭:「我覺得這袋子邪門得很啊。你若沒有完全把握,先別去碰它了。」
  
  蘇景點了點頭。以『攀一階一階看一景一景』為願來做修行之人,天註定就是個好奇鬼。不過被打開後不肯往外面跳寶貝的袋子不是好袋子,就算蘇景好奇其中的『無法無天』,好奇自稱『天地車馬我執鞭驅駕』的神秘女子,暫時也不會再去袋子裡冒險。元嬰初成、不聽未醒,還有大把事情等著他去做。
  
  蘇景轉開了話題:「你修煉還需多久?」
  
  他所問,不是金烏煉就大圓滿,而是問何時能有些真正陽光灑落,不用光蓋天地,能偶爾照一照他布下的這座四山小域就好。
  
  四座山長成規模,夠這幾千里小域成形總還得需要三四百年的時間,可即便最後的『不聽山』成形,四座一品龍脈聚合造化還不夠。四平也好,八穩也罷,都須得一個前提:世界基本完整。
  
  莫耶天地連太陽都沒有,光熱無源則生機無源,何談完整。想要在莫耶重現生靈,非得有真正的陽光灑落不可。
  
  此問蘇景以前就提到過,陽三郎曉得他關係所在,沉吟片刻後說道:「若我自己的話煉就旭日真芒最快也得兩千年。」
  
  兩千年?那時候蘇景要麼破道飛仙,要麼再入輪回,無論怎樣都等不得這麼久,九日淩空反噬中被削去千年陽壽,他沒那麼多的時間了。
  
  蘇景一聽就急了:「不是七八百年足矣麼?」
  
  剛來莫耶時蘇景問過同樣問題,當時陽三郎開出個『八百年』期限,如今四個多甲子過去了,又變成了兩千年?
  
  陽三郎聳肩膀:「修行事情,哪就能一定說得准,當初你要下手不那麼狠,把我傷那麼重,說不定連八百年都用不來。」
  
  翻翻舊賬,眼看著蘇景神情不痛快,陽三郎痛快了,口中話鋒一轉:「不過也不是全無辦法。若你肯幫忙,了不得再有三四百年,四山小域中必有旭日初光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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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29:48 |只看該作者
第九二七章  並翼齊飛,修山栽池
  
  
  怎會不肯幫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事情。
  
  若真說幫忙,倒是人家陽三郎在幫忙。蘇景立刻點頭,滿面愁容變作眉花眼笑:「你說你說,該我怎樣做。」
  
  陽三郎一哂,全不掩飾自己對蘇景那份『看不起』:「枉為金烏弟子,這等簡單法子自己都想不到。」數落過一句,陽三郎話歸正題,輕描淡寫兩字:「雙修。」
  
  「啥?」蘇景嚇了一跳。沒法不吃驚,雙修…這是為了喚醒不聽,還是為了不聽永遠別醒。
  
  「雙修。」陽三郎神情全無異常,又重複了一遍,之後才見蘇景瞪大了眼睛,陽三郎皺了下眉頭:「瞪什麼?你可知,若你在天外如此瞪一頭不認識的金烏,那可就要打架了。」
  
  蘇景把眼皮放鬆了下,試探著問:「你所說雙修…如何修?」
  
  「把你剛剛煉成的小金烏元神和那道…那道骸骨與我,雙烏並魂共用一副身骨…」陽三郎出言解釋,蘇景這才知此雙修非彼雙修。
  
  誤會了,不能怪蘇景,『雙修』一詞於修行道有特殊含義,不是師兄弟兩人一起切磋、修行就算雙修的;可是也怪不得陽三郎,她是金烏,本來也沒和修家打過太多交道,會說漢話沒錯不過不是所有意思都能明白。
  
  這和九頭大妖小相柳自稱小白臉是一個道理。在陽三郎看來,兩頭金烏並翼齊飛、共同持法就是雙修了。
  
  蘇景笑了,雙修就雙修,誰怕誰啊。不過疑惑之處還是要問明白的:「不是說『天不容二日』麼,兩頭金烏如何能在一起修行?」
  
  「天無二日沒錯,不過也要分情形的,以前我與你敵對,是以我沉睡時只要你家小金烏清醒,我就會被她鎮壓,休想醒來。但現在我對你不存敵意,就可以算一算我和她之間的淵源了。」
  
  陽三郎為神魄陽魂。與蘇景有主屬之份,道理上她和屠晚劍魂、影子和尚一樣,都能算作蘇景的一道魂魄;小小金烏涅槃轉生,有獨立智慧,可她還是蘇景的元嬰,兩頭金烏,自蘇景這邊多出了一重淵源,為同袍、為手足。
  
  骨金烏本來是陽三郎的遺骸,後來在與蘇景的爭鬥中,被小金烏奪舍霸佔。那個時候小金烏是純粹的『元神』。只有本能而無智慧。占了這具身骨後它才修得神物之靈,為真正的涅槃轉活打下最最重要的基礎…從『身骨』來看,陽三郎在前、死別;小金烏在後,開命。她倆的性命都在這一副身軀內。那算不算一個人?
  
  算或者不算都無所謂的,關鍵在於:異命卻同身,這讓兩頭金烏的本髓契合無比。同樣一副身軀,陽三郎在其中領略『死』,小金烏在其中體味了『生』,生死大道兩烏各執一味,若能並翼齊修,當可互補有無互添強助,修行事半功倍。
  
  合則兩利、大利。陽三郎的提議簡直是個天大便宜。不止她自己能精進神速,不止蘇景能早得旭日初光,連著元嬰小金烏的修煉都包下來了。蘇景大喜點頭,骨金烏和小金烏一起取出,交予陽三郎。
  
  元嬰稚嫩。不能離開主人身體時間稍久,但小金烏是神物化形,算得特殊情形,現在離開了蘇景身體也能勉強棲身於骨金烏內,再加上陽三郎同源火法暖護,小金烏盡可離蘇景遠去。
  
  正如陽三郎所說,當敵意不見、只剩淵源後,小金烏見到陽三郎再無鬥志,反倒是親近、依賴的模樣。手捧骨金烏,暖護小金烏,陽三郎又問蘇景:「你眉心怎麼回事,好不了了?跟開了三隻眼似的,看著就讓人彆扭。三目神跟咱們金烏一脈可沒什麼交情。」
  
  蘇景眉心有一道傷口。之前修成金烏大唱、喚醒體內沉睡元神時候,蘇景眉心曾爆起一串火花,而後眉心就縱裂了一道寸許的口子。
  
  憑他的體魄,皮開肉綻這等小傷,三兩個呼吸間自然收口痊癒,可是眉心的傷口全無好轉跡象,就那麼豁著、擺著。
  
  蘇景抬手摸了摸傷口,搖頭笑道:「無妨的,待靈元洗煉過後就會痊癒。」
  
  破境後,修者會得靈元洗煉,奈何莫耶全無生機,已死之地無以洗煉,得等會中土再說了。此事蘇景並不著急,『洗煉』永遠都在那裡等著,不用專門再回去一趟。
  
  「要不我弄塊布個你包上?」陽三郎是真看不慣蘇景的『三隻眼』。蘇景哈哈一笑,擺擺手懶得理它。陽三郎也不再多待和廢話,小心翼翼地捧著骨金烏、小金烏飛回天空。
  
  金烏並翼,逕自去煉日,無需蘇景再做援手,蘇景這邊也忙忙碌碌,元嬰才剛剛轉活,需得做溫養功夫,為其穩固魂光命火,不過讓蘇景頗為意外的,當他依照帛絹記載動法,指引陽火真元行轉去潤澤體內靈嬰時,紅發蘇晴、金法屠晚都不受他的陽火滋潤,這兩個小娃娃似模似樣結做身印…蘇晴姿勢古怪,兩隻手都簇指成鑿,左鑿戳右鑿點中眉心;屠晚的樣子古怪更甚,左腿獨立、右腿盤膝,左手拇指指天,右手除了拇指之外四指岔開、指地。
  
  靈嬰怪樣,正氣、邪佞兩座小乾坤中的靈氣自然行轉,依從這兩位『掌界仙靈』的心咒化作千百線,或繚繞或巡遊,圍住他們緩緩打轉,做氣息交換。兩人不用蘇景幫忙,他們自己修行。相比之下蘇景自己的小元神就笨蛋十足了,老老實實坐在靈台,歡歡喜喜領受蘇景的陽火潤澤、洗煉。
  
  體內行功,不用專門入定,分出一道心神照看著足矣,蘇景騰雲帶上不聽,游走於四座正茁長的一品山。栽樹須得時時修剪,栽山亦然。裁剪邊角、鋸斷贅峰之類事情,若沒有一身好力氣當真做不來。
  
  此舉不單是為了讓山長得更快更好,還因這四座山是要圍攏獨秀一隅的,不等由著他們的性子亂長,山之勢要配合合圍大勢。蘇景本來不懂風水之說,好在二明哥在寶庫中留下了養山訣,乍看時只覺晦澀深奧,可若仔細研讀又覺處處有趣。好奇心重的人在修行裡,占了這樣一道趣味:總會有趣。
  
  另外只有山,總是缺了些滋味,於將來的『一隅獨秀』也太多單調,蘇景選了六處合適地方,將他從離山帶來的天水靈精栽了下去。天水靈精是寶貝,可養水之道並無半字記載和傳承,今日元水以後會乾涸還是活轉成川不得而知,盼著其中能有一兩道長成大河或深潭吧。
  
  養山栽池,得閒時候就回到竹棚,以金烏小煉世之法重煉已經斷裂的歡喜法棍和金火纏鐲。
  
  寶物斷碎是可以重煉的,以蘇景今時的本領,想要讓寶物完全恢復是遠遠做不到的,也沒地方在找閻王爺來幫忙。不過兩件寶物都有要緊之處,不由得他不做修復。
  
  法棍是件打人的好傢伙,重煉後不能再讓蘇景變回歡喜羅漢,但法棍本身威力不會受到影響。再就是棍中還藏了座阿骨王宮,棍子斷了,王宮不會受到絲毫影響,屋瓦都不會掉下一片,只是斷棍喚不出王宮,須得重新煉好後才可以;
  
  至於金鐲,重煉也不能再賦予蘇景火行真變,不過蘇景本為火中仙,鐲子煉好後仍可與他玄意想通,只要蘇景動念,他仍能變成火焰:不是身邊、形變,而是心變、意變。不是變成真的火焰,卻仍能體味自己變成火的感覺。
  
  多出的一條性命找不回來了,鐲子對修行的幫助卻不會變……
  
  忙忙碌碌,一晃又十年。
  
  相距上次蘇景返回中土,已經過去八十年有餘了,其間有離山弟子來做過探望,並非扶蘇,是其他真傳和與蘇景交好的劍尖兒劍穗兒、樊翹等人。來者帶回家鄉消息:掌門和紅長老還在閉關,總也不肯出來似的。
  
  下到幽冥去的幾個弟子中,魚苗兒被執宗長老喚了回來,他是掌門人親傳弟子,要做的功課遠非只是修行那麼簡單,回山後跟隨龔長老進入刑堂,憑他的資歷和輩分,去掌管刑堂遠遠不夠,他擔當的是白羽成當年的法職。
  
  另外無雙希佳也心不甘情不願地返回陽間,再怎麼不甘不願,她也是能曉得自己比不得離山弟子的:她身上擔有大任,重現無雙榮光。
  
  少年仙子,肩膀削瘦,卻還有一座天宗等著她擔起。這些年離山鼎力相助,重新建好的無雙城中漸漸有了些優秀弟子,孫希佳為大師姐,她不能玩得太久,得回去坐鎮、主持城務。不懂不怕,可以學;力所不能及無妨,自有離山高人相助,但不聞不問,孫希佳對自己沒辦法交代。
  
  『妖精不成』可就沒有魚苗兒、孫希佳那麼沉重的膽子了,本事煉得挺厲害了、師父又不在中土,簡直就是完美世界了,在幽冥中玩得發瘋,樂不思蜀。十六年前樊翹已經傳下令去:最多再玩二十年,否則永遠不用回來了。
  
  回復靈訊領受樊師兄之命同時,陳精還在訊中委婉提到:小妹不是玩,是修煉啊。
  
  離山安好且榮昌,中土也太平安然,只是除了兩大天宗封山之外,這近百年裡,前後又有兩座比著天宗遜色一籌的一流門宗,和三座規模更小些的門宗昭告天下同道,他們也閉府封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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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0:30:00 |只看該作者
第九二八章  靈脈縱橫,畫兔成真
  
  
  小宗也湊熱鬧封山的消息,是劍尖兒劍穗兒告訴蘇景的,聞聽此訊蘇景不疑反喜:天元、彌天兩大天宗封山,護宗大篆行轉、前輩高人守穴,陣兇猛人兇猛,即便離山高手想去潛入查探幾乎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小一些的門宗…天宗與大宗,寫法上不過差了一橫,道法上卻差出了一重天地。離山長老隨便哪一個,就算修為最差的紅長老、公冶長老,想要潛入普通門宗都不是難事。
  
  離山是正道沒錯,可離山從來都不是老古板的教門,偷偷進去看一眼…無傷大雅,無傷大雅,只要別被人家當場抓住就好…
  
  不過雙姝入離山的時間比著蘇景更長,但受輩分、身份所限,對宗內諸位前輩遠不如蘇景那麼熟絡,就算離山哪位長老悄悄摸摸地探人家自封的門宗重地,回來後也不會和她倆念叨。是以她倆全不知情……
  
  到莫耶探望師叔祖的離山弟子來了又去,麗山腳下的日子忙碌卻平靜。
  
  仔細想一想,修行至今一千兩百年,時間最長的平靜日子,莫過莫耶戰後離山將養、小鎮開店、莫耶栽山這三百年了。其間不曾發生過半點爭鬥,動用法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以前自己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挺好的。
  
  只是遺憾的:有些寂寞。
  
  不聽還沒醒。
  
  事情就是這樣,沒遇到小妖女的時候,山中修行日月淺淡,平靜就是平靜,和寂寞永遠沒牽連;兩人心生情意後,聚少離多,可即便不在一起,想到她時心裡總是能暖一下子、癢一下子,知她安好,知道重逢有日,所以想念就是想念,和寂寞永遠沒有牽連……直到今天,不聽就在洞天裡,這許久時間兩人寸步不離,蘇景卻嘗到了寂寞滋味。
  
  莫耶世界多出了四座怪模怪樣的山,蘇景身內身外多出四個古怪元靈之嬰,連那枚永遠打不開的破爛囊都被打開了,可是不聽還沒醒來。
  
  從十一世界歸來已經三百年,不聽也沉睡了三百年。寂寞是因為害怕。蘇景真的在怕。
  
  人在四座新山中往返奔波,照顧著山勢成長,有時候蘇景會覺得自己花出的心思…哪裡是在照顧山,分明是在照顧不聽啊。念及此,他總會笑一笑。
  
  這天裡,剛剛揮動利劍,將『桃大將軍』山上一塊多餘的峰嶺斬斷、搬開,蘇景忽覺心念一動,隨即輕輕『咦』了聲:紅發蘇晴和金發屠晚仿佛約好了似的,維持十年不曾稍動的修身印同時改變,從古怪身姿變成了更古怪的身姿:
  
  紅發蘇晴縱躍而起,雙臂撐雙腿蹬、淩於半空就此凝身不動,好像只怪鳥;金發屠晚就乾脆得多,跳起、半空轉身、大頭朝下、紮!還真是把自己當成了劍,還真就身體筆直腦袋向下,一頭紮進大聖玦洞天泥土中,除了一雙腳留在地面,全身都紮下去了。
  
  怪身玦後便是異象生,蘇晴所在乾坤之內浩然正氣、屠晚所在洞天內凜冽邪氣滾滾凝聚有如實質凝聚成風,裹挾小乾坤內厚重靈力,破壁壘入經絡,他倆把自己的力量融入蘇景氣脈,層層循轉最終湧向靈臺。
  
  靈臺中住著小蘇景,蘇晴與屠晚的驅動的靈氣滾滾而來,與蘇景自己的風火精元一起,為『小蘇景』做溫養洗煉。
  
  靈氣行運並非只去不回,蘇景是四嬰之主,頃刻就明白血、金兩發元嬰的意思,心念轉動『小蘇景』隨之而動,雙臂互纏雙手各自捏訣,左手焠真訣右手煉世印,正法行運氣息再轉:小蘇景雙手印各自送出經過秘法煉化的真精元氣,再由蘇景經脈循轉分別送向蘇晴與屠晚。
  
  如此,以蘇景身體為脈、以風火秘法為媒,三嬰換氣,齊生共長!
  
  當元嬰能夠做煉氣功夫,就說明溫養告以段落,可以開始做『歡喜兒』這一境的正法修行了。不過蘇景做內視、仔細看過三枚靈嬰後驚喜發覺,他們居然在『鑄脈』。
  
  隨著三嬰換氣、焠真與煉世兩法並持,蘇晴身內從左手手心開始、貫穿臂膀胸膛再至右手手心,一道淺紅色的靈脈正緩緩成形;屠晚也是,不過他的『脈』是『縱生』,顏色為金,自天靈頂蓋向下,穿顱穿頸穿胸入腹……人有正經十二,奇經八道,合為二十經脈,無論修行什麼樣的功法,真元永遠都是在這二十道大脈中行轉循環,不過不同功法、行元的線路千差萬別。
  
  唯有個別天資秀奇且得大奇遇之人,能在二十經絡外再修成另外一道靈脈,不過這等情形實在太罕見,就說離山九子,個個驚才絕艷,也不見一個給自己修成靈脈。是以『靈脈』之說,只能算傳說。
  
  至於靈脈的用處,還是傳說:
  
  脈中自有朗星明月,脈中自有神殿仙庭,脈中自有金龍天鵬,脈中自有三千世界,脈中自有長生逍遙,脈中自有古往今來,脈中自有…修成靈脈能得到什麼,中土世上有關記載,有一本算一本,都是瞎蒙加亂吹,真相無人可知。
  
  元嬰為靈體,可靈體也是『體』,既得生靈之形,他們就不再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他們一樣有自己的體魄,不過並非血肉之軀,而是靈氣凝真。
  
  常理而言,元嬰與修家大統大合,修家的身資如何,元嬰的體魄就怎樣,不同質但同形,說穿了修真有什麼元神就有什麼,反過來也是一樣的,如今『孩兒們』在鑄就靈脈,若能成功,蘇景體內也會多出兩條靈脈。並非修行得來,而是拜雙嬰所賜!
  
  白撿的,還不用還。
  
  蘇景又驚又喜,哪會現在打斷他們。
  
  想想不久後……回去離山一趟找風長老,說:我最近身體不適修為躁動,請你幫我看看究竟出了什麼狀況。然後伸出腕子給老頭問診,再等片刻風長老大驚失色:您這是體生靈脈啊!
  
  佑世真君東天劍尊,煉體生靈脈,一橫一豎兩條,消息傳遍離山,消息傳遍中土,消息傳遍幽冥…現在蘇景忍不住就要笑。
  
  就在他臉上剛剛露出笑意時候,面前空氣中突然跳出來一隻金絲雀兒。
  
  麻雀大小,紅冠碧睛一身金黃翎毛裡夾雜絲絲金線,這種雀兒叫聲動聽,在中土偏北地方,民間以此雀象徵男女之情,若是哪家少年郎捉了這樣一隻鳥,養入竹籠送去給別家少女,就是認認真真地表白心意了。
  
  抓鳥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不過北方集鎮上有買的,自己抓不來又真心喜歡哪家姑娘,畫上幾個大錢買一隻就成,賣的不貴。
  
  全無生機的世界,自不可能跳出一隻雀子,鳥兒不是活的,和離山金劍、南荒紫蟬一樣都是法術煉化、修家用來傳遞消息的靈物。
  
  雀子現身,口吐人言:「蘇景,你在何處,給個指引,我來探望你了。」
  
  傳訊之人還怕蘇景不肯給自己指路似的,另外又加了一句:「你若不理我,我扔鞋照樣也能找到你。」
  
  雀子聲音即為傳訊者聲音,柔然嫵媚、甜膩膩的。若只聽聲音讓人陶然,奈何蘇景識得聲音主人,想想那條大漢的一身疙瘩肉、一臉大鬍子,蘇景後脊一排雞皮疙瘩跑過。空來山大師兄,
  
  用一頭『表白情意』的鳥滿世界去給同道傳訊…這種事情也只有騷戚東來做得出來:一訊傳天,惡心八方。
  
  蘇景無言,唯有一嘆:唉。抬手一道劍訊打出,為戚東來指引方向。不久之後,濃艷香氣自粉紅掛翠的雲駕中傳來,金鈴天打扮的戚東來佇立雲頭,滿面歡笑對著蘇景搖搖擺手。
  
  不能算擺手,他手上捏了條帕子,他在招手絹。
  
  蘇景搖頭而笑,半開心半無奈,說破天大家是同生共死的朋友,騷戚東來模樣可憎但並肩對敵時候絕不含糊,是以蘇景見了他總能、至少會有一半是開心的:「騷戚東來,別來無恙。」
  
  縱下雲頭,用手裡的帕子抹汗,不是抹,而是蘸,一點一點的蘸,女子愛惜妝容怕會擦花了自己面上的胭脂香氛才會蘸。
  
  戚東來倒是沒塗脂抹粉,不過他臉上沒半滴汗水…小心翼翼蘸著,一雙豹眼目光閃爍,透過手帕邊緣一瞟一瞟地望過來:「你這神采…不得了啊!大精進?如意得破、踏入歡喜!」
  
  蘇景笑道:「我這點小小突破算什麼,倒是天魔宗大師兄,脫胎換骨惹人驚奇!」
  
  剛剛用來擦汗的手帕現在用來掩口,虯須漢一笑含羞也含春:「你看出來了?」
  
  蘇景點頭,回答得實在:「嗯,一見你,就打從手心裡泛起癢癢勁。」
  
  憎厭魔惹人厭,別人越厭惡他的修為就越高——這是戚東來自己的說法,不知是不是真的,不過反過來是一定的:在別人眼中,看他越生厭,就說明他的本領越高強、修為越精深。
  
  今日戚東來,相比當年西海、幽冥時候,惹人憎厭以論,當真脫胎換骨。蘇景和他是有交情的,也真心把他當朋友的,可今次見面之下,手心確確實實是在發癢,恨不得打他回原形。
  
  現在蘇景是怎樣的心境?獨獨之我,喜怒由我不由人,除非他自己願意發怒或開心,否則這世上幾乎無人能撩動他的情緒。一見戚東來,蘇景心裡不得勁了,足見魔崽子的本事大了,大得不得了。
  
  再就是,蘇景雕山種刻出解牛刀,千年大修絕頂人物與昔日小鎮懵懂少年同心同境,明悟玄理同時徹通返璞歸真本意,修不顯像、強不露骨,破境沒錯但氣象內斂,等閑修家絕看不出來,戚東來一眼就看破他修入歡喜兒,這份眼力精強本也說明魔崽子今非昔比。
  
  蘇景說手心癢,是想打人。
  
  戚東來心思柔柔:「你手心癢?來,我給你撓撓手心。」說著又去抓蘇景的手。
  
  蘇景雙臂攏、雙手對揣入袖,笑道:「當不是專門來找我玩的,有什麼事情直接說吧。」
  
  「趕路十萬裡,橫穿兩世界,來找你的正經事是:我想你了。」戚東來聲音嬌嫩,好像他的嗓子能擠出水來:「另外還有件不算太正經的事:魔壇聖火落入中土世界時日久遠,已經無從考究,不過鑄魔臺、建魔殿,於空來山開宗立派的日子還是能算清的…這就快一萬年了。空來山上會有一場盛典。」
  
  蘇景忍不住問他:「你管開宗萬年重典叫做『不太正經的事情』?」
  
  戚東來皺眉頭也有風情:「你這人討厭,抓我言辭小小紕漏……」
  
  能被憎厭魔傳人罵『討厭』,蘇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就覺得自己嘴欠揍。
  
  「咱們天魔弟子在中土名聲響亮,不過人緣嘛…就提不到了。修魔的,閉上門過自己的日子,睜開眼看自己的心思,立宗萬年大典拜自己的祖宗喝自己的酒,什麼西方龍裔族南方妖聖東土天宗這些莫名其妙的人物咱們是不會請的,不過你和不聽算是例外,因為有秦吹老祖宗這重關系在,掌門和諸方魔王都覺得應該請你們登山觀禮。」
  
  蘇景微揚眉:「忠義天魔出關了?」
  
  「沒有,沒點動靜,但他出不出關,不聽和你都是他老人家的帝姬帝婿。」說到此戚東來幽幽嘆氣,分不清他是真情還是假意:「秦老祖宗總也不出關,我這做晚輩的想去他老人家身邊盡孝都沒機會,唉。」
  
  蘇景想說『沒準他老人家就是為了躲你才閉關的』,不過害怕再被戚東來說『討厭』,話到嘴邊忍出了。
  
  沒去提及不聽的實情,只說她在閉關修行,眼下不得驚動,戚東來也不失望,說是修行要緊、不聽來不了就算了,他又力邀蘇景去觀禮。拋開忠義天魔這層關系不談,只憑天下修宗迎抗天星劫時昔日大魔君所為,蘇景對空來山就只有好印象,痛快點頭,答應下來。
  
  時間從容,魔宗大典在三個月後,現在過去太早,戚東來又不願一個人回去,暫時就待在莫耶了,拉著蘇景陪他喝酒閑聊,其間蘇景向他問起中土諸多修宗閉戶封山之事,戚東來笑而搖頭:「天魔宗我行我素無法無天不假,但魔心以為:大逆不道非我專美。我能倒行逆施,你亦可胡作非為,你莫來惹我,我就絕不會去管你。」
  
  這倒是魔家弟子修行、行事的本義,就算全天下所有的修宗都關門大吉了他們也懶得理會,更不會派人專門去追查此事。
  
  修行中人,又都是同道中的翹楚,閑話說過一陣自然而然聊到修行,既然說到修行就免不了行法演示。
  
  修行不是為了打架,參天悟道講究的是我心入我法,我法鋪我道,參悟得玄妙靈機回頭再來印證於法術,是為修家一大樂趣,戚東來挽起袖子為蘇景演法…而後蘇景大吃一驚!
  
  戚東來用手指在松軟土地上畫了把劍,跟著他就把這柄劍拿在了手中。
  
  地上畫的不過是『形狀』,拿在手中卻是真正利劍!
  
  戚東來把這柄劍送給了蘇景,劍到手,三尺青鋒寒光綻爍,質地算不得太好,可千真萬確的,劍就是劍。
  
  戚東來又在地上畫了一個圓,之後他伸手一拿,地上的『圓』落入手中,一面小小銅鏡,戚東來照鏡子,細數自己眼角皺紋。
  
  蘇景又驚又笑:「這是什麼法門,如此神奇。」
  
  鏡子不送人,戚東來自己收起來了:「憎厭魔,惹人厭,修行深了天地都嫌,造化都棄,無人與我為伴,只能自己給自己找些伴兒…這是憎厭修的法門,無名以稱之。」說著他再次『作畫』,這回他在地面上畫了只小兔兒。
  
  畫好後,一眨眼,地面上的畫竟真的變成了一頭小兔,三蹦兩跳,躍入戚東來懷中…可充其量三五個呼吸的光景,兔子兩腿一蹬雙眼翻翻,死掉了。
  
  戚東來嘆口氣:「若是在中土,這兔兒能活上幾年的,和其他兔子無兩樣,可惜這裡不行,莫耶是死寂天地。」
  
  蘇景驚詫於戚東來『畫兔成真』,但他另又注意到一個細節:畫劍畫鏡時候並不明顯,畫活了這只兔子的時候,戚東來的容貌稍有些變化,似是老了。
  
  老得不多,充其量一兩歲的差別。
  
  虯須大漢,三十六歲和三十七歲時樣子會有多大差別?幾無分別,不過金烏目光銳利,纖毫之差也能分辨。
  
  「此術傷身?慎用。」
  
  死後的兔子還是兔子,沒有變成泥土,戚東來抱著兔子:「放心,我的命,我比你在乎。」
  
  戚東來比蘇景可更曉得深淺,無需多做囑咐,蘇景轉開話題:「你這法術怎生修成的?」
  
  問得是法術道理,離山劍、空來魔,山頭兩立,不同道也不同宗,壁壘森嚴,按理說這樣的話蘇景不該問,不過大家的交情擺在哪裡,如果能說戚東來自然會回答,如果不方便講蘇景也不會在意什麼。還是因為有交情,是以閑聊說笑時候都不用那麼小心。
  
  「不久前領悟了一重玄機,可領悟得莫名其妙,沒辦法細說,總之…總之莫名其妙就是了。」說到這裡,戚東來笑了笑,少了幾分嫵媚多出一點無奈:「從頭到尾,我都挺莫名其妙的。」
  
  唏噓一句,就此收拾心情,再不提自己的事情,戚東來又變回了那個柔柔媚媚的虯須漢,滿目愛憐地看著自己懷中兔兒:「它因我法術而來,可活了就是活了,它真的是只兔兒,只可憐這兔兒命薄…你開鹵味鋪子的,又是玩火的行家,烤個兔子不算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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