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icesuger1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絞刑架下的祈禱] 木蘭無長兄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4

狀態︰ 離線
131
發表於 2015-10-27 19:40:08 |只看該作者
☆、第115章 初顯威榮

從鐵匠鋪出來,賀穆蘭接受了自己已經是個“小號”的事實。無論她武藝多麼高強、力氣多麼大,現在的花家並不富裕。
    若不是花父的腿傷只有下雨和冬天才發作,而冬天不是耕作的季節的話,花木蘭家會更清貧。
    花家阿姊嫁的也是普通軍戶人家,裙帶關系都走不通。
    此時就算月牙戟放在她面前,她有錢,買了也沒用。
    因為她那棗紅馬不是越影,武器太重的話,跑不快也跑不遠。
    嗚嗚嗚,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賀穆蘭回程的腳步,只能用拖的來形容。
    在回去的路上,她見到了一對在空地上練武的兄弟。兄長大約二十多歲,少了一只胳膊,弟弟大概十幾歲出頭的樣子,舉著一根木棍,“呵啊”、“嘿咻”的一邊喊著跟練武毫無關系的口號,一面揮舞著棍子。
    賀穆蘭在路邊站了站,想要看看普通人是如何練武的。
    在阿單卓來之前,她都沒有陪練的對象,一直靠花木蘭留下的記憶在戰斗。
    在她看來,那個弟弟連拿木棍的架勢都很不像樣子。又不是拿刀,為什麼要拿在胸前?他的腳則是隨便站,站得很開。如果現在刺他,他連躲也躲不掉。
    “阿爺教你的你都忘光了嗎?你以為你在用斧頭砍柴嗎?雙手握住!”
    那弟弟還是照著兄長的話做了。接下來的時間內,他們演出了一場簡直讓賀穆蘭看不下去的情景。
    弟弟每次伸出棍子快要碰到兄長的時候,都會縮回來,但那哥哥打自己的弟弟就像是打一條狗一樣,毫不留情。
    他的招式也不是多麼華麗或者利害,但是他的動作帶著一往無前的殘忍,和顧及他胳膊而不敢下手的弟弟完全不一樣。
    “這樣子你怎麼上戰場!”
    崩崩。
    “你認為你這樣能活著回來嗎?”
    崩崩。
    “我要是沒有回來,你是不是就這麼提著根棍子走了?”
    崩崩崩崩。
    “哥你別打我了!那邊有個女郎看著都發笑了!”
    哪裡好笑?
    她的眼眶明明熱了啊。
    賀穆蘭轉過頭頭朝著西方望去。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紅色。這應該是非常溫暖的顏色,就像是鐵匠鋪裡那火熱的氛圍,她卻莫名其妙地從溫暖的紅光中感到了一絲寒意。
    天都快黑了,還在練武。
    “你小子,才十幾歲就已經知道看女郎了嗎?”那斷了胳膊的兄長繼續將棍子敲得崩崩崩響。
    “你練武要有這樣的專注,武藝肯定不會是這個樣子!”
    “莫打,莫打了,哦,閃了腰,阿兄我閃了腰!”
    長相清秀的弟弟丟下棍子,開始滿場跑了起來。
    明明是很歡樂的場面,賀穆蘭卻心情沉重的跑走了。
    這明明是幻境的,她不應該對NPC一樣的場景人物產生什麼聯想的情緒,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有些難過。
    正因為她看過花木蘭的回憶,所以分外知道沙場是一種多麼殘酷的地方。
    她就這樣提著窄裙,一鼓作氣的跑回去家去。
    看到花父在門口不停的張望,花母抹著眼淚在嘮叨,賀穆蘭的決心比任何時候都堅定。
    無論如何危險、哪怕把嘴巴說破,也不能讓花父去。
    這樣,什麼人都不會死。
    ***
    賀穆蘭從哥哥打的弟弟到處跑哪裡得到了靈感,她開始不停的邀請花父比武。
    十幾年前的花木蘭是什麼水平賀穆蘭不知道,但繼承了花木蘭所有記憶和作戰技巧的賀穆蘭,卻儼然是開了掛一般的存在。
    她一次又一次動作嫻熟的挑掉花父的武器,她的箭准確的驚人。即使是不懂武藝的花母,在看到賀穆蘭和花父的比試之後,都油然升起了“我一定是懷錯了胎”的感覺。
    花父幾乎是被壓著打,就算賀穆蘭只用單手,他也絲毫找不到翻身的機會。如果說花父的武藝發揮不佳是因為腿上的緣故,那他騎馬作戰就完全不算是什麼問題了,就算是瘸子也能騎馬,可是即使是馬戰,花父也不是賀穆蘭一合之敵。
    這實在是太可怕了。一個沒有在馬上作戰過的騎士,居然能夠輕松的贏了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兵。除了天賦奇才,沒有任何可以解釋的地方。
    在女兒的面前,他上下左右到處都是破綻,就算左支右擋,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根木棍搗在他身上的各個要害上。
    若這是真槍……
    花父開始用炙熱的眼光看向花木托。
    這是他的兒子,應該也繼承了這種可怕的天賦才是!
    咦,話說,這天賦是從哪裡來的呢?
    他明明都沒有這樣的本事啊!
    看到這樣的事實,花父只能承認花木蘭要去戰場,只會比自己做的更好。如果是這樣的武藝,一定能活著回來。
    只要她不冒頭。
    花父終於還是答應了女兒的要求,並且開始積極的參與到這件事裡去。
    “這張軍貼,是要攻夏國統萬城的軍營發來的。如今王師在弘農郡,兩軍勢力相等,但我大魏年年征戰,兵力更強,阿爺料想此戰必勝。大勝之後方可還鄉,你接了弘農郡的軍貼,速速去那裡……”
    “阿爺,我想去黑山。”賀穆蘭最能倚重的就是那些花木蘭征戰過的記憶,若是去攻打夏國,說不定不是死於流矢,就是攻城時被滾油檑木所傷,所以她搖了搖頭。
    “我不要去攻城。”
    “為何?”
    花父瞪大了眼,“黑山大營還在黑山城,那裡風沙大,柔然人不停騷擾,時刻都要准備戰斗,你好生生去那裡做什麼!”
    賀穆蘭想起了花木蘭當時勸服花父的理由,開口道:
    “阿爺,我對攻占他人的城池不感興趣。我是女人,也不需用劫掠女人和財寶。大伯死於柔然人之手,我想著,哪怕在戰場上殺幾個柔然人,也算是給大伯報了仇了。”
    花木蘭的大伯死於雲中一戰,兩家關系很好,一提到自己這位兄長,花父也沉默了。
    “你大伯……”
    他歎了口氣,“他比我強的多,可是卻是我活下來了。花木蘭,你有這樣的志氣很好。你雖然是女兒家,卻絲毫不遜色與我鮮卑男兒。”
    “黑山大營雖差,也不是一無是處。那裡地廣人稀,天氣寒冷,一個冬天都可以不洗澡。這樣你女子的身份也不容易暴露。你騎術好,弓術尤其強,那裡都是平原,適合騎兵和弓箭手作戰。”
    花父一提到打仗立刻苦口婆心。
    “你到了黑山,要時刻記得,你是個女人。所以,你不能出格,不能太過勇猛,不能暴露出你力氣極大的本事。你只要能活下來就行了。”他緊緊盯著女兒,“一有機會,你就受點小傷,或者找一切機會轉到內務去。等可汗贏了,你就想法子解甲歸田。你要回來……”
    “要給我活著回來!”
    “我會活著回來的。”
    帶回來更多活下來的人。
    賀穆蘭鄭重地回答。
    ***
    花木蘭要替父從軍了,花母和花木托的心情很復雜。
    袁氏是典型的漢家女兒,原本家中也有些積蓄,袁氏識字,花父也在軍中學過一些簡單的字,所以花家的孩子都會一些常用的字。
    但會寫字,不代表就很有見識。
    袁氏的性格和丘林莫震的妻子其實沒太大區別。只不過袁氏還有丈夫倚仗,而王氏完全沒有了倚靠,所以格外柔弱。
    若說女兒願意去從軍,讓花弧和花木托不用面對淒慘的未來,袁氏心中沒有松一口氣,那一定是假的。
    但這不代表她不在乎她的女兒。只不過,那在乎可能比兒子和丈夫稍微少那麼一點。
    她每天都在拿花木蘭驚人的武藝說服自己,告訴自己這是最好的選擇。可一旦閉眼,她總是能夢見身首異處的女兒被人送回來,或者是如大女兒所說,在軍營中暴露身份的女兒最終被一群人侵犯之類的事情。
    正因為害怕,所以會胡思亂想。胡思亂想會引發更多的聯想。
    “阿母,把阿爺的衣服改瘦一點,讓我帶到黑山去吧。”賀穆蘭只會一些簡單的針線活兒,叫她做衣服改衣服是不行的。“還有褻褲、中衣,阿母你得把我的衣服都准備好啊。”
    她一點都不怨恨嗎?
    一點都不害怕?
    袁氏看著自己的女兒,心中不停的浮起這些疑問。
    “阿母,你怎麼這麼看我?家裡沒剩余衣服了嗎?”賀穆蘭傷腦筋地看著幾乎和家徒四壁沒什麼兩樣的屋子。
    大概是因為後世花木蘭屢屢打了勝仗,得了不少錢財,所以梁郡的花家算得上是富戶了,屋子裡家當也多。
    不在軍中純靠種田的花家沒有太多盈余,連重新做新的男裝讓賀穆蘭穿所需皮子都沒有。
    “啊?啊!”袁氏突然回過神。“有有有,還有幾件大襖!夠穿,夠穿!”
    她慌慌張張的把大衣箱打開,從裡面翻出厚厚的冬衣。有兩件還是她父親的遺物,她一咬牙也翻了出來,全部改成衣衫給女兒穿。
    “不需要那麼多,我帶不走那麼多的,還要帶許多東西呢。”賀穆蘭想起軍中也幾乎什麼都沒有,“給我帶兩身厚的就行了。”
    還缺什麼,回頭她去柔然人那拿。
    賀穆蘭已經有了足夠的信心。
    花小弟年紀還小,對“從軍”的態度大概就和現代的小孩看父母“上班”一樣,在他看來,大人們大多都是要去軍中的,留下來的都是老弱病殘。雖然阿姊也要去軍中了,但厲害的阿姊在他看來,比任何大人都不遜色。
    “阿姊,你走了,誰陪我玩?”花木托看著正在收拾東西的阿姊。“你什麼時候回來?”
    “快的話,過幾年吧。”賀穆蘭想起柔然之戰,她今年從軍,只要等一年,拓跋燾就開始北征柔然了,大舉進攻後獲勝只花了不到一年。
    若她見到拓跋燾,應該一切就結束了吧?
    那要不了幾年啊。
    “阿母說,你去了,我和阿爺就不用去軍中了。真的可以嗎?可是隔壁的虎子哥說男孩不從軍就是軟蛋……”花木托瞪大了眼。“我不想做軟蛋。”
    “從軍要見許多屍體。”她想起花木托從小就怕死人。“許多許多的屍體。”
    花木托的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他在心中天人交戰了許久,最後還是撅起了嘴。“那阿姊,我還是當軟蛋吧。”
    “哈哈哈,不當兵並不代表是軟蛋。”賀穆蘭拍了拍他的頭。“你不能軟弱啊,你可是花木蘭的阿弟。”
    “恩。我會變厲害的!”
    ***
    搞定了父母,賀穆蘭用家裡的紅馬馱著花家能找出來的所有財產——兩匹布和兩斗多栗米,踏入了懷朔的集市。
    木蘭辭開篇就有“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雖說是互文的手法,也恰恰說明了這胡人的商業劃分,確實是有些糟糕的。
    東南西北都有賣東西的地方,這是一種何等的憂傷。
    簡直是跑斷腿的節奏。
    更可怕的是現在的花木蘭家好窮,賀穆蘭已經習慣了要什麼東西就在倉庫裡拿的日子,古代人,淳樸東西也一般不亂開價,所以她從來都不還價。如今就這麼點布、這麼點栗米,居然要把駿馬、鞍韉、轡頭、長鞭全部買齊……
    坑啊!能不東南西北跑嗎?
    要貨比三家啊!
    想到府兵制打仗,小兵是沒有軍餉,只有軍糧份額的,賀穆蘭頓時覺得喉嚨都疼。
    胡餅吃多了,兩頰的咀嚼肌都會變發達。
    她一邊歎著氣,一邊在集市的攤子裡挑挑揀揀。
    “這個轡頭值幾何?什麼?一升米?你這是什麼做的轡頭?”賀穆蘭受驚嚇地看了看地上的轡頭。
    這時代比賀穆蘭穿過去的時候要早十幾年啊!物價難道不應該低些嗎?
    通貨膨脹什麼的!
    “如今懷朔人人都在買這些,你嫌貴,別人還嫌便宜呢……”
    說話間,就有一個男人丟下一升米,買走了其中一具轡頭,連多余的話都沒有一句,干脆的賀穆蘭都覺得他是托兒。
    待她踏遍四市,發現真是滿集市裡好馬和好騎具人人都在搶的時候,索性把那下等的買了一套,只有馬挑了匹年輕的、跑的穩健點的。
    這樣下來,還剩了一些布頭和米,賀穆蘭通通把它們換成了最差的那種紙,捆成一大捆,用包裹裹好。
    武器裝備可以刷小怪掉落,廁紙這玩意兒,邊關就難找了。
    想起那些小竹籌,賀穆蘭頓時覺得菊花隱隱的疼。那東西用過一次,你就不想用第二次。
    果不其然,賀穆蘭帶著這些東西回家的時候,被花父狠狠地罵了一遍。
    “我覺得你是個女兒家,平日裡買東西也精明,這才讓你自己去挑的!你看看,你看看你買的都是什麼東西!”花父撿起馬鞍,一把丟在她的腳下。“這麼硬的皮子,你跑上一天,大腿就磨破了!就算你受得了,你的馬也受不了!”
    “我在馬鞍下面墊一塊墊子……”
    “你還回嘴!你現在是要保命的時候啊,這些錢哪裡省的!明日到集市裡去,把這個賣了,換更好的!”
    “阿爺……”
    “你莫要多說!”
    “你們別吵了!”花母滿臉是淚的吼道,“你以為花木蘭不想買好的嗎?軍貼發了上萬,懷朔哪個人家沒有收到?到處都是買鞍具轡頭的人,連菜刀都貴了三成,我們家那些積蓄,哪裡買的到好的?”
    她知道花木蘭出去買東西,生怕女兒被騙,出門打聽了一下現在的市價行情。結果她還算愉悅的出去,回來後就只剩難過了。
    女兒要出去拼命,他們連給人家一身好武備都做不到,真是丟人啊!
    袁氏很少發火,沖著花父這麼一吼,連花木托都嚇住了。賀穆蘭有些尷尬地眨了眨眼,其實要再買好一點的,也不是不行,但是菊花和大腿只能保一樣的時候,取菊花而捨大腿也。
    大腿還能用墊子墊厚厚的抗摩擦,這……
    花父被花母一吼,臉上那種指點江山的表情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整個人都頹了下來,丟下馬鞍就往屋裡走。
    袁氏吼完了也後悔,一扭身,抱著賀穆蘭大哭了起來。
    袁氏其實是個很會持家的婦人,她十分精打細算。但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
    此時還是北魏初年,柔然犯邊的次數多到不可勝數,拓跋燾才剛剛登基5年,如今剛剛二十一歲,立下“以攻代守”的國策還沒有幾年,沒有什麼大的成效。
    賀穆蘭穿越過去的時代,馬匹和牛羊賤價到一個可怕的地步,騎具幾乎比農具還要便宜。那是因為連年對外作戰虜獲了大批的牛羊。
    可現在,草原大片可以放牧的土地還屬於別人。
    賀穆蘭曾經在心中對拓跋燾“以戰養戰”的國策不以為然,認為他是窮兵黷武,可是回到過去,看看這懷朔城一片蕭條,人人家中家徒四壁,物價高到數年的收入買不了一匹好馬,再想想後來滿街都是牛馬,栗米價格便宜的情形,她有些為自己的傲慢羞愧。
    窮困真是一種病。可能正是因為花木蘭窮困過,所以才一直不間斷的給阿單家與丘林家托送東西吧。
    “阿母,莫哭。東西不好的話,我去敵人身上取。那些柔然人也騎著馬,我找那些好的馬牽,尋些好的騎具換上。你莫哭了,我總有法子的……”
    她手足無措的抱著袁氏,卻發現她哭的更大聲了。
    ***
    歷史重來一次,賀穆蘭發現自己做糟了。
    花木蘭當年走的時候,雖然氣氛也不怎麼好,卻沒有這麼悲壯。
    為了省點錢出來買一些草紙,花母哭著吼了花父一頓,這個家中的頂梁柱發現了自己的無能,難過了許多天,花母更是恨不得把花小弟的襪子都給她穿走。
    天知道,花小弟那腳還沒她大呢。
    花木蘭雖然個子頎長,可是腳只有三十七八碼的樣子。花父的腳卻是很大,袁氏到後來沒辦法,腆著臉拿家裡的皮子去交好的人家換小號的新靴子,然後回來改給花木蘭穿。
    黑山大營在北面,現在出發,正好在軍貼上規定的時間前到,所以家裡已經沒有什麼時間准備了。
    這過去的花家,甚至連胡餅和肉干都沒辦法給花木蘭帶上,只能做了些硬餅,煮幾個雞蛋,再掛上幾個水囊,亂七八糟的載滿了馬後,看的花小弟好奇的不停的想要偷走幾個雞蛋。
    正在長身體的孩子,見到雞蛋就想要。
    這些雞蛋賀穆蘭後來偷偷塞給花木托了。
    賀穆蘭雖然是法醫,上的卻是普通的醫校,對於軍營的概念,除了軍訓,就只有花木蘭的記憶。
    她想著自己大概最大的障礙就是洗澡和每日清洗自己的事情,可能還有什麼其他的困難,但走一步算一步,花木蘭能熬過去,她應該也可以。
    花父在黑山駐扎過,詳細的告訴賀穆蘭該如何到達黑山城,如何拿著軍貼尋求驛站和軍府的幫助,能得到什麼樣的便利。
    這些都是寶貴的經驗,賀穆蘭聽的非常仔細。
    天還沒亮,花家的父母就送別了賀穆蘭。因為她家是用女兒代替父親從軍的,相熟的人一定會察覺,花父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軍府來拿人的准備。
    賀穆蘭臨走時建議全家搬回懷朔城外的花家堡去,反正家中的田地都在那裡,雖然自己獨門獨院住的舒坦,可是那邊畢竟都是親眷,不會主動往外捅出此事。
    按照花木蘭的記憶,當年花木蘭離家後不久,花家確實也就搬回了老家。懷朔是駐軍的地方,花父有時候要幫著練兵,可是一旦收到軍貼,全家去老家尋求親人照顧妻兒,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切都十分順利,賀穆蘭穿著男裝,騎著棗紅馬,在路上又遇見了同樣前往黑山大營之人,幾人搭伴而行,不過幾日的功夫,就到了黑山城。
    黑山城是為了保衛六鎮而存在,六鎮又是為了保衛平城而存在,相互間原本就隔得不遠。大漠蒼涼,又沒有什麼可以游玩的地方,一路閉著眼睛趕路,走的快也是正常的。
    到了黑山城的軍府,賀穆蘭掏出自己的軍貼,很順利的就進入了軍府之中。
    軍戶到了一個地方,立刻要將軍貼應上,這樣才算落了戶,否則軍貼和人都沒到軍府報備,就算是逃兵了。
    這地方的大營大約是缺人缺的緊,再加上這幾年陛下一直表示待把夏國戰勝了,騰出手來,就來解決柔然的問題,是以黑山大營年年都有新兵征入,拓跋燾的親王叔甚至親自坐鎮大營。
    可是新兵畢竟不如老兵,這地方戰死率高,補充新兵不易,可新兵熬成老兵更不易。
    所以當賀穆蘭來“報道”的時候,立刻有幾個天天在軍府要人的將軍見獵心喜的跑了出來。
    “聽說這次來的是個百夫長?三十多歲?哎喲太好了,上手就能帶人啊!最近練新兵蛋子練的□都疼!”
    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將軍興奮地沖到門口。
    “花弧是哪個?快來拜見主將!”
    “去去去,快來拜我!一來就給你百夫長!”
    兩人吵吵咧咧地走到班房裡,卻見到一個臉上無毛、長相白淨的瘦長少年立在房中,頓時垮下了臉。
    這個白毛雞是什麼東西?
    來給蠕蠕下菜的嗎?
    “你是何人?花弧呢?”
    “在下花木蘭,花弧之子。我阿爺腿腳有傷,不利於行,所以我替父從軍。”
    這在鮮卑很是正常的事,家中留下重要的勞動力,或者派出去最容易存活的男丁,其他人留著開枝散葉或保存家中實力,替父從軍、替子從軍、替兄從軍的比比皆是。
    謝天謝地,花木蘭長得中性,聲音也沙啞,否則就如今這皮膚還白嫩的時候,若長得再女氣點,直接就給人轟出去了。
    “怎麼又是個替父從軍的!上次那姓狄的,不男不女的那個,也是替父吧?現在這些男人,一旦回了家就不想再打仗了!都是懦夫!”
    絡腮胡子的將軍似乎很討厭嘴上無毛的,當場氣呼呼地掉頭就走了。
    那剩下的將軍留了下來,問了問賀穆蘭可會騎馬、射箭、武藝如何?賀穆蘭自信的說“俱佳”,那將軍以為賀穆蘭也是個心比天高的年輕人,他素來喜歡低調的,也搖搖頭,沒說什麼就走了。
    就這樣,賀穆蘭還是被分到了新兵營,而且不是黑白二營,只是暫時居住的地方。
    剛剛入營的新兵雖然都是新人,但也有武藝高強、素質極好之人。軍中新兵營在分配之前也有比武,資質高的,往往會被愛才的將軍挑了去,慢慢培養。
    花木蘭前世在新兵校驗武藝的比武中表現平庸,阿單志奇則是因為剛入營的時候得了風寒,發揮不好,以至於都沒有得到什麼好的評價,被送入黑營裡和所有新人一起開始。
    但現在不同了,現在來的是一心刷經驗、拿裝備,快速通關的賀穆蘭。
    她把棗紅馬放入軍中的馬廄裡,提著背著行李、用物、兵器和一些瑣物,到了黑山城新人們暫住的地方。
    這是一間巨大的房間,和很多電視上演的一樣,雖然這時候沒有床,卻還是兩側用磚石壘了炕台,可以讓許多新兵睡上“大通鋪”。
    關外苦寒,夜間冷的能把鼻涕凍住,這炕台裡面燒火,雖然因為面積大不是太熱,可比起外面也算是好的多了。
    等真的分到黑山大營的軍營裡,就只能和同火們睡在帳篷裡,倒臥在地上睡。
    可賀穆蘭無比希望現在就去睡帳篷。
    她看著正朝著她走來,那群露出不懷好意的樣子,一直在摩拳擦掌的壯漢們,知道遇見了電影裡常出現的畫面:
    ——給新來的立規矩。
    誰叫她看起來白嫩,帶的東西又多呢?
    不知道先來的狄葉飛在新兵營是怎麼過的。
    想起剛才那將軍說的話,賀穆蘭微微晃了晃神。
    “我說新來的,你的位置在地上!看見那邊沒有?火炕上沒有位置了,你就給我睡……啊!”
    賀穆蘭漫不經心地伸出了一只腳,將他蹬的直接貼在了炕上,發出一聲慘叫。
    幾個人發現這瘦長的小子是刺頭兒,立刻凶狠地叫著沖了上來。
    沒分營的時候還沒有“同軍不得相爭”的軍規,這裡是最能考驗新兵素質的地方,新兵營的教頭對他們互相爭斗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能睡在火炕上的實力都不弱,這也算是第一輪的淘汰。
    這些早來的想要占便宜,這一點也沒問題,畢竟軍中也是弱肉強食的社會。
    只可惜,他們遇見了更強的賀穆蘭。
    她丟下手中的東西,抽出腰間的馬鞭,仗著力氣大,將這群人像是騾馬一般抽了個痛快。
    被鞭子擊打中的人無不發出慘叫,像是斷了筋骨一般左右搖晃,此時賀穆蘭就趁機或出手刀,或用重拳,將他們一一放倒。
    頃刻後,來挑事的一群人哀嚎著躺倒一片,賀穆蘭在通鋪中挑了干淨的一截,將所有的行李都擺了上去,劃出好大一片。
    “現在,你們的位置在地上。”
    她在眾人駭然地眼神中縱目四顧,挑眉笑道:
    “這兒,我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不知道先來的狄葉飛在新兵營是怎麼過的。
    新兵甲:睡我這裡!
    新兵乙:不,睡我這兒!
    新兵丙:你們不想活了,要睡我這兒!
    稀裡嘩啦打成一團亂中。
    狄葉飛提起包袱,找了一處干淨的地方。
    狄:這兒,我要了。
    新兵丁:(流鼻血)好……

Rank: 4

狀態︰ 離線
132
發表於 2015-10-27 19:40:34 |只看該作者
☆、第116章 熟人到來

這裡是純粹男兒的世界,充斥著汗味、臭腳丫子味、口臭味,以及無處不在的各種挑釁和桀驁不馴。
    賀穆蘭有著強大的武力,所以她很快在新兵營這一處鋪房成了一霸,不但獨自擁有最干淨、最溫暖的一截火炕,而且她還不允許有任何人靠近她三尺之內休憩。
    這倒不是因為她怕暴露自己的身份,黑山這地方,到了冬天,就算有暖炕也沒有人光著睡,實在是因為新兵大都是趕路而來,那臭腳丫子味道彌漫在鼻腔裡,再加火炕這麼一熏,賀穆蘭有些經受不住。
    阿單志奇應該是和她差不多時間進入的黑山城,否則也不會分到一火裡去,但賀穆蘭在幾處新兵居住的地方繞了幾圈,打聽了不少時間,都沒找到阿單志奇這個人。
    待問到狄葉飛,倒是知道的人不少,可遺憾的是,他比賀穆蘭來的早,此時已經分到白營去了。
    他並不是因為實力不濟而沒有去正軍,只是因為長得美貌,夜夜都有人騷擾,他晚上睡不好,白天還要操練,所以到了大比武的時候,居然莫名其妙的敗下陣來,進了白營。
    黑山城是黑山大營之後的一座城池,專門為黑山大營提供各種支持。輜重、糧草、鐵匠鋪、甚至營妓們住的妓寨,都在這裡,儼然是個要塞一樣的城池。
    新來的、尚未分配的新兵,還要在這裡篩選一遍,老弱病殘的要被分去做雜役,最優秀的尖子會直接進入正軍,剩下一些素質不錯、但缺乏經驗的會進入黑白兩營,在積攢夠足夠的軍功後轉到正營,享受更好的待遇。
    此時凡是進了黑山城的新兵,人人都攢著一股子勁。因為資質良莠不齊,白天的操練並不如原本花木蘭在上一世黑營裡那般辛苦,導致很多人有精力去惹事,比如說,孜孜不倦地想要搶回火炕上諾大的位置。
    嗖!
    賀穆蘭躲過突然從腦後出現的木棍,回身從對方的手中搶走了那根棍子。
    她接過木棍,隨手砸向一側的石牆,只聽得一聲脆響,木棍應聲而斷。那幾個新兵這幾天已經吃了賀穆蘭不少次虧,無奈他們都是同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得不共同進退,不折不饒地對付這人。
    賀穆蘭這幾天已經煩了那魁梧漢子各種偷襲、明襲,夜間騷擾的行為,出手快似閃電的將他放倒,舉起木棍斷口參差不齊的部分,直抵著他的眼睛。
    這是她真的發怒了,和前幾日無論如何都點到即止不同,她面容鐵青,有種擇人而噬的狠戾。
    “你說,我要不要直接把這個插下去?”
    木刺抵著他的眼皮,讓他忍不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起來可笑極了。
    “你要插就插,何必囉……”
    賀穆蘭的木棍已經刺破了他的眼皮。
    “我撒手!我以後不冒犯你了!”
    不想成為獨眼龍的男人不得不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口服軟,將另外一只眼睛也閉上,像是不願意看到對方勝利的笑容似得一口氣說道:
    “我沃野吐羅五人不會再冒犯你。”
    這五個人都姓吐羅,乃是同鄉同族,但除了這個為首的吐羅大蠻,其他幾人早就被賀穆蘭打怕了,不願再爭。
    賀穆蘭丟下手中的木棍,旁若無人的走了出去。
    鮮卑人注重承諾,他說以後再不冒犯她,那就一定不會再冒犯了。
    賀穆蘭成了這一處營帳裡公認最強的新兵,卻過的一點都不高興。
    每時每刻,刺探的眼光都會將她從頭看到尾,他們研究她的言行舉止,像是不經意地打聽她的來歷師承,這都有種她有可能會被發現身份的不安感。
    但她又確實想快點出人頭地,好讓那位陛下發現,或者讓素和君快點前來,結束這奇怪的一切。
    前世的花木蘭雖然也經歷過排擠、冷遇、白眼,但身邊始終有朋友。
    重來一次的“花木蘭”強的要命,可是沒有任何朋友。
    她漫無目的的在黑山城新兵大寨裡亂走,猛然間見到一個牽著馬進入軍營的年輕人四處詢問軍府在哪兒。
    阿單卓那黑壯的身材,正是出自於此。
    這個面容剛毅、性格寬厚的年輕人,如今已經二十五歲了,家中有一個四歲的兒子,還有一位長相頗為秀麗的鮮卑族嬌妻。
    賀穆蘭一見到他就滿心裡升起了熟悉的感覺,那回憶裡一直像是鄰家兄長一般寬厚的照顧著全火所有人的火長,就這麼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阿單志奇。
    花木蘭最信任的火伴。
    “我帶你去吧。”賀穆蘭裝作路人一般路過他的身側,笑著說道:“軍府還在後方,你在新兵大寨裡問,哪裡找的到啊。”
    “咦?我走錯了嗎?”阿單志奇眨了眨眼,“我是被門口的……”
    “啊,錯了,跟我來吧。”
    賀穆蘭無比感激門口指錯了路的那位,她克制著自己激動的心情,一邊引著阿單志奇往軍府走,一邊自來熟的搭著話:
    “我是來自懷朔的花木蘭,也是新兵。你若在軍府報備完了,大概也會被分到新兵大寨裡來。我在木五的鋪房裡,身邊還有一個空位,若你沒被其他將軍要走,可以到我那間去。”
    ‘啊,這位兄弟好生心善。’
    阿單志奇也被這樣的熱情弄的有些受寵若驚。
    “哈哈,我之前並無從軍的經驗,哪裡會被將軍要走呢。”阿單志奇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鼻子,因為鼻水流下來了。“我是來自武川的阿單志奇,阿單家,聽過嗎?”
    “啊,阿單熊的那個阿單。”賀穆蘭擁有花木蘭大部分的記憶,自然知道阿單家最傑出的勇士,就是曾經力博黑熊將其殺死,後來被主家賜名“熊”的那位力士。
    “你真是好厲害!”阿單志奇驚訝地張大了口,“我以為除了武川,不會有人知道阿單這麼小的家族了。”
    “哪裡,能和黑熊比力氣的勇士,還是很出名的。”賀穆蘭不自然地搓了搓手指。其實,若不是阿單志奇在某次閒聊中提過這位祖先,還真沒人知道。
    這麼刷好感度,似乎有點作弊啊……
    賀穆蘭似乎已經看到自己在對話中因為是讀檔重來,而正確的選擇了正確的對話,獲得好感值提升的紅心效果。
    果不其然,阿單志奇露出一個感動的笑容:“這位兄弟,若是我被分去新兵大寨,一定去木五找你。不過我路上得了風寒,就不睡你旁邊了,隨便找個角落窩一下便是。”
    這時代風寒很容易變成大病,全靠人自身的免疫力硬抗。花木蘭在軍營裡還從未生過病,只受過傷,所以賀穆蘭也無所謂地說:“不過是風寒,你睡火炕上,說不定好的快些。若你真介意,我睡得離你遠點就是。”
    阿單志奇聞言後,笑意更濃了。
    “剛剛入營就遇見你這樣的善心之人,真是我的福氣。”
    阿單志奇是個十分厚道的人,他的風寒後來會加劇,也是知道軍中比武就在幾天後,為了不讓自己的風寒傳染給別人,所以在最角落的地方遠遠地睡著。那裡是出入口的地方,進來出去都要掀起門簾,最容易傷風,他原本就有風寒,再冷熱交替幾次,風寒更甚了。
    可即使如此,他也拖著重感冒的身體進了黑營,還奪得了火長的位階,可見武藝也是不弱的。
    “啊,到了。”賀穆蘭看著門口一溜的將士,指了指紅色的那座矮門。“那個地方就是軍府,我軍貼已交,新營的軍牌也沒下來,不能亂走,只能送你到這兒了。”
    阿單志奇咧開嘴,和賀穆蘭行了一個鮮卑人的碰肩禮,互相擁抱一番後,掏出軍貼被人指引著進了軍營。
    賀穆蘭心情頓時大好,哼著小曲兒,回到了“木五”的鋪房。
    她還未掀起門簾,突然聽到裡面有提到自己的名字,忍不住一愣,駐足於外,好奇的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你可覺得那花木蘭像個女人?”一個略微尖細的聲音問著其他人。“他昨天從我身邊過的時候,我聞到他身上有香味!”
    香味?
    賀穆蘭惶恐的提起胳膊聞了聞。
    什麼味道也沒有啊!
    趕路趕了這麼多天沒洗頭洗澡,能聞到什麼香味啊?
    “拉倒吧,這才進軍營三四天,你就想女人想到這地步了,以後幾年都沒女人,該怎麼過啊!”一個粗壯的聲音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你見過哪個女人武藝那麼厲害的?他能把吐羅大蠻單手放倒,個子又那般高,若女人生那樣,怕是要躲在被褥裡偷偷哭吧!”
    “話雖這麼說,不過大興,你有沒有覺得花木蘭皮膚太白嫩了點?你看我們,日日在家裡做農活,連武藝,手腳臉皮都糙的不行,照理說他是替父從軍的長子,家中也是普通軍戶,應該平日裡農活做的不少,怎麼白成那樣……”
    因為她不做農活啊!
    賀穆蘭看了看自己的手腳,再想想後來花木蘭那小麥色的皮膚……
    難不成還要曬太陽?
    可是現在是冬天啊!
    “我鮮卑一族血統龐雜,說不定她有高車和漢人的血脈?你說起這個,我和你說,聽說兩個月前大比離開這裡的那一批新兵裡,真的混進了一個女人!”
    “咦?”
    “什麼!”
    “嘶……”
    一時間,屋子裡各種咽口水、倒吸涼氣的聲音。
    賀穆蘭捂著嘴,忍住想狂笑的沖動,猛掐自己的胳膊。
    那絕壁是狄葉飛!
    “話說她一入軍營,滿室皆是異香,皮膚光滑的好像新剝的雞子,身材妖嬈的就如隨風搖擺的花枝。雖說聲音粗噶,但有幾個睡在他旁邊的新兵都信誓旦旦的說晚上聽到了她說夢話,聲音清亮的很,根本不是白天的聲音,所以他們都懷疑白天的聲音是裝的。”
    “我靠!女人也能混進來?那我們鮮卑男人的臉往哪兒擱?沒人去軍府裡告發嗎?”
    “你傻啊!你希望身邊睡個香噴噴的女人呢,還是磨牙打呼嚕的漢子?”那人聲音猥瑣至極:“說不定晚上一個翻身,就翻到你懷裡來了,又香又軟……換你,你去告發?”
    “說的也是。”
    “女人到了軍中,哪裡活的下來啊。”
    有個人感歎了一句。
    “嘖嘖,女人嘛,只要把兩腿之間的本事用好了,自然有男人為她揮劍。你看著,說不定我們都死了,她還活的好好……”
    尖細的聲音依舊在高談闊論著。
    賀穆蘭聽到這一句,掀起簾子就進了大鋪。
    屋子裡遠比外面溫暖,可賀穆蘭的臉上已經凝結出了冰霜一般的寒氣。
    她徑直走到那男人身前,一把抓起他在鋪子上的細軟,又將他拎起來,像是拖死狗一般的丟出屋外。
    “你太吵了。”
    賀穆蘭彎下腰,對著一臉忿忿不平的男人冷聲道:
    “你嘴巴太臭,我不想聽到你說話。我連看到你呼吸,都覺得滿屋子臭氣。要麼你換個地方住,要麼我見你一次揍你一頓,你自己選。”
    她返身甩上厚麻布制的門簾,站在屋子門口不動,就等著他進來,自己好找到理由痛扁他一頓。
    結果一刻鍾過去了,也沒有人進來。
    滿屋子裡的人又震驚又嫌惡地看著這個打擾了他們愉快聊天的花木蘭,有的在心中懷疑是不是之前他們討論他像個女人被聽到了,所以找個借口洩憤。
    這種猜測讓他們之前歡樂的氛圍壓抑了下去,變得無聊起來。
    “膽小鬼。”
    賀穆蘭喃喃地咒罵了一句,像是賭氣一般又走了出去。
    她發現自己沒辦法融入這個群體。
    花木蘭以前是怎麼和他們肆無忌憚地一起說著這樣的葷段子的?
    她連聽到一點點有可能隱射到自己的話都想勃然大怒。
    她還有的要學。
    .
    賀穆蘭走出去沒多久,阿單志奇就抱著甲胄和武器、行李進了“木五”。
    因為路上染了風寒,他來的太晚了,所以剛剛在軍府規定的時間到了軍營,差一點就要挨軍法。
    正因為他來的晚,到處都沒有空鋪位,除非他和賀穆蘭一樣使用武力,否則只有睡地上的份兒。
    不是每個人都有賀穆蘭那樣肆無忌憚的勇氣的,所以阿單志奇看了木一木二的情況以後,想到了引路的那個熱心人的話,徑直來了木五,抱著東西進了屋。
    一進鋪子,阿單志奇立刻看到了長長的火炕頭上空曠無人、也沒有放任何東西的那個位置。
    他知道這大概就是懷朔那個花木蘭說的身邊的空位,立刻欣喜的抱著東西,盯著一屋子人幸災樂禍的神情,把東西全部放在了炕頭。
    ‘哈哈,這小子不知道那是花霸王占的空位,居然把東西放上去了!等下一定會被打破頭!’
    ‘花霸王睡覺根本不讓人靠近她左右,這小子這麼大個子,還帶了這麼多東西,這是在找死啊!’
    也有好心的人不願意再起波瀾,上前去勸他。
    “這位置旁邊有個……反正不能一起睡的人睡著,你去那邊吧……”他指了指對面一個角落,“那個人剛被丟出去了,正好空出一個位置。”
    咦?花木蘭睡相這麼差嗎?
    難怪看到一個人這麼熱情的邀請,原來都沒有人願意和他同枕共眠啊。
    阿單志奇了然地笑了笑,發自內心的想幫助他不受排擠。
    所以他憨厚地一笑,搖了搖頭。
    “不用了,我就睡這兒。大家都是同袍,有什麼不能一起睡的。”
    “哎,我勸你,那家伙蠻不講理,脾氣又壞,晚上一見到有人在旁邊,真是會把人活活……”
    他還想說嚴重點勸服阿單志奇換個位置,卻見賀穆蘭打著簾子走了進來,立刻噤口不言,回了原來的鋪面。
    來了來了!
    好戲要上演了!
    一群新兵興奮的看著賀穆蘭臉色微微一變,大步流星的朝著自己床鋪旁的新人沖了過去。
    而那新兵還咧著嘴,就知道傻笑。
    只見“花霸王”伸出拳頭,往前一伸……
    開打了開打了!
    馬上要開顏料鋪子了!
    “諾,這是我去找來的生姜。”賀穆蘭剛剛出去找到了灶房,拿了一點鹽換了不少生姜來。“嚼一嚼或者熬水喝,會好的快些。”
    咦?
    什麼?生姜?
    生姜打臉會特別辣嗎?
    “謝謝啊。”阿單志奇感激的接過姜,從糧袋裡拿出幾塊肉干。“你肯讓我睡在旁邊,又給我找姜塊,我沒帶什麼好東西,這些肉干是驢肉的,你吃吃看,和一般的肉干味道不同。”
    賀穆蘭到了花家,幾乎是沒吃過肉,趕路也光啃胡餅,無比想念以前大塊吃肉的日子。此時一見到肉干,頓時笑得燦爛極了,接過肉干就樂得瞇了眼。
    “謝謝你,我最愛吃肉了!”
    ‘哎喲我,眼睛被晃得睜不開了!’
    ‘花霸王居然會這麼笑?’
    ‘原來他脾氣這麼差,是餓的!’
    ‘要討好他居然這麼簡單!’
    一群新兵恍然大悟的淚流滿面。
    阿單志奇得了賀穆蘭的姜塊,果然鼻子當天晚上就通了。他又打聽清楚了此地的灶房在哪兒,用肉干換了不少姜湯驅寒。
    他原本就年輕體壯,晚上又睡的是溫暖的火炕,沒幾日身體就養好了,和賀穆蘭也迅速熟悉了起來。
    對於這一點,賀穆蘭自然是很高興啦,只不過……
    “來,花木蘭,這是我從家裡帶來的肉醬,你嘗嘗,味道不錯。”
    “咦?謝謝!”
    這下胡餅終於有胡餅伴侶了!
    啊,笑了笑了,果然笑了!
    “花木蘭,這是鴨肫,鹽水泡了曬干的,我阿母出門給我做的,給你佐餐吧。”
    “啊?這怎麼好意思……”
    “好意思,好意思,都是同袍,客氣什麼。”
    果然收了!吃人家的嘴短啊!
    “給,我家的鹵牛舌!幾日後大比,手下留情,不要打臉啊!”
    “我好生生打你臉做什麼?”
    賀穆蘭納悶地嘀咕。
    果然給吃的就能手下留情!
    半日後。
    賀穆蘭莫名其妙的抱著一大堆吃食放到炕頭,看著旁邊正在擦著牆頭的阿單志奇,傻乎乎地自言自語。
    “我是無意間觸發了什麼隱藏劇情嗎?”
    狂加所有人友好度的那種?
    阿單志奇沒聽清她說什麼,倒是看到了那一堆吃食,微笑了起來。
    “花木蘭你挺受人愛戴啊。一定是個好人吧?”
    一定是個好人吧……
    好人吧……
    好人……
    她人生中的第一張好人卡……
    居然被阿單卓的阿爺給發了?

Rank: 4

狀態︰ 離線
133
發表於 2015-10-27 19:41:00 |只看該作者
☆、第117章 人情炮彈

“聽說新兵營來了個厲害家伙,後來居上,整個木五都服了?”
    “是,聽說是懷朔來的,頂替家中百夫長的父親前來。家中父親是個百夫長,所以武藝不錯,目前看來,是個直脾氣,但是並不莽撞,沒弄出什麼大事來。”
    軍中仗著武藝好橫行霸道的不知道有多少,年輕人血氣方剛嘛。
    但是能收斂,知道點到為止的,就不多了。
    “過幾日大比,你我微服去看看,若是個可以用的,想法子要來。”
    “是!”
    右軍。
    “王副將,你覺得懷朔那新人,能來右軍的可能性多大?”右軍鎮軍將軍夏鴻問手下的將軍。
    王副將雖然只是個副將,但他是夏鴻的親兵出身,在右軍已經待了快十年了。
    原本夏鴻再官升兩級就可以開府,這親兵也算是熬出了頭。可因為夏鴻是北地的漢人,晉升的太慢,這兩級看起來不高,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熬出來。
    夏鴻愛惜自己親兵的人才,便放了他去做個副將,雖然品級不高,卻實打實的是心腹。
    王副將不是別人,正是前世救了花木蘭、後來又收了阿單志奇在麾下的護軍將軍王猛。
    “以末將看,可能性不大。”王副將不怎麼樂觀地說道:
    “此人一來就鋒芒畢露,想來是個愛出頭的性子。但凡這樣的年輕人,都希望一開始就成就功名。他雖然出身普通軍戶家,但父親怎麼也是個百夫長,自己武藝又強,怕是看不上右軍這種地方。”
    夏鴻聽完他的話,搖了搖頭。
    “這幾年,好苗子都給中軍和左軍要走了,我們又老是做護軍,傷亡頗大,再這樣下去,右軍越來越弱,日後若真有大戰,不知還要死多少人。”
    一個好將軍的作用不僅僅是陣前沖殺,更多的是鼓舞士氣、審時度勢。夏鴻雖是漢人,可手下將士大部分都是鮮卑將領,為人沖動,悍不畏死,打起仗來個個不要命,就因為這樣,夏鴻才更加頭疼。
    右軍原本實力就弱,補充兵員也比他人要吃虧,他的部下又老是指揮下面的兵要勇於追擊,待真的犧牲多了,就開始找他要人。
    軍中也是看勢力的地方,剩下的那些新兵不是老就是弱,哪裡能馬上就用。
    “將軍莫要傷神,這次可汗大點兵,至少征召了兩萬新兵入伍,總有好的慢慢會嶄露頭角。花木蘭雖然特別出色,但卻不一定好用,桀驁之人往往不甚合群,也許得不到反倒是好事。”
    王副將知道夏鴻的擔憂,只好想其他法子來安慰於他。
    “你啊……就知道說好話,哎。”
    .
    同樣的對話也在左軍繼續著。新兵大比是補充兵員的最好時候,可汗大點兵後,每隔兩三個月就會有一大批新兵來到黑山城,這些人何去何從,就全靠新兵大比來確定了。
    善弓箭之術的、力氣大的、馬戰強的,各個都會找自己擅長的本事去比試,最強的那幾個往往很快就被中軍要走。
    但也有因為家族關系、或者同鄉友誼,去了不同的軍中的。
    “花木蘭是懷朔人?我們軍中有什麼懷朔子弟認識花木蘭嗎?”
    左軍裡有不少沒落的鮮卑貴族之後,所以實力要比右軍稍稍強些。由於注重同鄉關系,左軍往往是以地方為一個隊伍,懷朔的和懷朔的一起,武川的和武川的一起,結為火伴,共同御敵。
    “有人認識他的堂兄花克虎,和這位卻不認識。據說花木蘭父親早年腿腳有傷,不利於行,和這些軍戶人家來往的不多,所以我一圈問下來,各個都說不認識花木蘭。”
    偏將連忙回答自家鎮軍將軍。
    “那可真奇怪了,凡是白天操練的校尉都說花木蘭強的不像是新兵,這樣的勇士,在鄉中應該特別出名才是啊。”
    各地官員和將士還有“舉薦”制度的,文官有“舉孝廉”,而武將在軍府有“推舉”的名額,所以左軍將軍才有此一罵。
    左軍的鎮軍將軍普廉見打“親情牌”無效,有些惱火。
    “懷朔那地方的軍府佐官都是吃干飯的嗎?這樣的人才應該直接送入正軍才是,發個什麼軍貼啊!”
    “也許是疏漏了。”
    “你再出去打探打探,那個認識花克虎的,叫他私下去和花木蘭說通說通,那天我要去要人,讓他先知道我這裡有什麼好處!”
    “是!”
    .
    黑山大營裡,左右軍和中軍是既競爭又合作的關系。
    中軍乃是貴族和高門投效的地方,因為任何一個地方的中軍,就代表著“精銳”二字。皇帝御駕親征時,中軍是直接由皇帝指揮的,晉升的也最快。
    正因為如此,帶著家將家兵入伍的貴族子弟比比皆是,幾乎每個貴族都可以自成一隊,甲胄又齊整,所以實力強大也不為奇。
    但相對的,中軍的高級將領對底下的手下控制力是最低的。
    就拿中軍的先鋒營“鷹揚”來說,鷹揚將軍拓跋簡是當今陛下的侄兒,樂安王拓跋范的次子,如今黑山大營主帥的侄孫,真正的天潢貴胄,中軍的鎮軍將軍根本就拿他沒什麼辦法,有時候反倒要看他的臉色。
    而且,中軍裡勢力糾葛太重,外人很難立足,貴族高門林立下,頗有些王不見王的意味。
    雖然這些來軍中混前程的貴公子們為了不違抗軍令,大部分時候都是老老實實聽指揮戰斗的,但一旦損害到他們的軍功和名聲,也偶有撂挑子不干的事情。
    中軍的鎮軍將軍尉遲誇呂是歷任鎮軍將軍裡做的最憋屈的一位。
    這幾年,獨孤家、步六孤家、賀賴家,各個都不把家中子弟送到大可汗的宿衛軍裡去,反倒塞到黑山來歷練。他原本一個鎮軍將軍在三軍中做的威風八面,如今還沒有右軍那夏鴻來的痛快。
    尉遲將軍雖然手下親信多,可中層將領卻是缺的要命。
    獨孤家和其他幾個大族那是從家將到家兵帶了個全,出去根本不需要再派其他的兵卒,尉遲將軍有可用的游擊將軍和大將派遣,千夫長卻是缺的緊。
    家將自然護衛自家主子,可是打仗並不是陪著貴族出去打獵的游戲,有時候需要冒險,而不是只懂護衛的走狗之輩。這散兵游勇總是也要有人帶的,可人人都攀附權貴,有才的倒沒幾人聽他的了。
    所以培養有才能的、沒有任何勢力瓜葛的新人將領,對尉遲誇呂來說非常的重要。
    左軍和右軍也大致如此。右軍是所有普通軍戶最好出頭的地方,左軍則注重合作和同鄉之間的平衡,在左軍中征戰最是安全。
    左軍和右軍的虎賁、驍騎二營都不弱於鷹揚,只是名聲不顯。
    一個新兵自然不會知道這麼多,大部分人都一聽到最強的中軍招攬自己,都直勾勾的奔中軍去了,可是泯然與眾人矣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更多的則是變成了貴族的附庸,能真正冒頭的,少之又少。
    ***
    別的新兵不知道這麼多,賀穆蘭卻是知道一點的。就個人感情來說,她自然是希望進入右軍,最好直接進入有智慧又有風度、心胸的王將軍手下,省的兜兜轉轉一大圈。
    可是若是為了早日出人頭地的話,去中軍應該才是最好的選擇。她前世和中軍接觸不多,大概知道那裡面都是一群真正眼高於頂,鼻子都能翻上天的家伙,但只要一旦真正讓他們折服,又是一群最最可靠的袍澤。
    就像那十四羽林郎和若干人的大哥,這些人只是因為身份尊貴而格外有個性了一點,其實大部分本質都不錯。
    而賀穆蘭覺得以花木蘭的武力,獲得他們的尊重也不是很為難的事情。
    花木蘭在從前就負責帶過新兵,自然知道新兵未入大營前,其實練兵的校尉都對所有人有一番考驗,這些校尉通常就是三軍中人,也肩負著為本軍選拔新人的任務。
    賀穆蘭正是知道如此,所以在每一次操練中都十分認真賣力,幾乎就差沒把“武力值爆表”幾個字寫在臉上了,她自信大比結束,三軍的正軍一定都會有將軍來招攬。
    啊,武力太強也是一種罪過啊。
    賀穆蘭煩惱地摸著下巴。
    “到底去哪一軍好呢?”
    “我要去左軍。”阿單志奇也剛剛練完武回來,見花木蘭在自言自語,一屁股坐在她的身側。
    這幾日他已經見識到了花木蘭的厲害,一開始的自信和輕浮也都收斂的一干二淨。他在家鄉裡也是少有的勇士,可到了黑山城,這個面善心也善的同鋪之友就徹底打醒了他的狂妄。
    一山還有一山高,他在家鄉那小地方是強,到了軍中,也許還不夠別人看的。
    “咦?不是右軍嗎?”賀穆蘭驚訝地瞪大了眼。
    她還以為阿單志奇後來在右軍是自願的呢。
    “我只是普通軍戶之子,高攀不上中軍那種地方。右軍聽說以武力排定座次,雜胡和漢人也數量頗多,我不想一天到晚跟著斗雞一樣的火伴打仗。”
    他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聽說左軍以鄉鄰為單位,這樣即使戰死,家人也有同袍照顧,是以各個同進同退,奮不顧死。我武川武風強盛,所以勇士不少,等我去了左軍,找到武川軍團,也可發揮自己的長處。”
    “左軍啊……”賀穆蘭低喃了一聲。“怎麼和說好的不太一樣?”
    “花木蘭的話,應該是想去中軍的吧?”阿單志奇遺憾地說道:“你這樣的強者,去中軍才算是合適。不過即使你去了中軍,我們也依然可以當好兄弟。只要你不嫌我高攀……”
    “你哪裡的話,中軍要不要我,還難說呢。”賀穆蘭謙虛地回了阿單志奇的話,搖了搖頭。“不過即使去不了中軍,左軍我也不太想去,若是去不了中軍的話,我就去右軍。”
    “去右軍?”
    “恩,右軍有最好的將軍,也有最棒的火伴。”賀穆蘭想起花木蘭那麼多充滿情感的經歷,笑著點頭。
    “左軍太重視‘地域’了,我不喜歡以人為的把所有人按照地域劃在一起。你想想看,也許你們完全合不來,但只因為是同鄉,就不得不一天到晚都在一起,這不是太慘了嗎?”
    “說的好像有些道理。不過,若是你去了右軍,遇見不好的火伴,難道能夠分開?”
    阿單志奇嘲笑賀穆蘭,“我們可是來當兵的,又不是來交朋友的。”
    “可是沒有什麼關系的話,遇見不好的火伴,還能偷偷教訓一頓。若是同鄉的話,誰知道那家伙會不會寫信回家,讓自己的兒子揍你的兒子?不要不要……”
    賀穆蘭說著笑話,心中想的卻不是這回事。
    花家在懷朔也不是完全無名,難保就沒有認識花弧一家的,若是相處地久了,難保不露餡。萬一回鄉探親的時候跑跑同鄉家,這女兒家身份藏都藏不住了。
    想必花木蘭當年進入右軍,應該也是松了口氣吧。
    “只有強者才能有挑選的余地啊。”阿單志奇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若是出不了頭,就只能‘湊活’了。”
    ***
    接下來的幾天,賀穆蘭勤練武藝,每日裡常有不同鋪房的新兵前來邀請切磋,她也都一一交手,不過大多是點到即止。
    幾日下來,“花木蘭”的名頭更勝了,概因他從無一敗,而且無論是比箭術、比騎術、比空手近身功夫還是比力氣,都未落得下風之時,幾乎是個全才。
    這樣的結果引得右軍的王副將甚至想去問問他還懂不懂謀略,若是連這個也通,那也不用新兵比試什麼了,他就直接把他位子讓花木蘭得了。
    賀穆蘭也在通過這些比試迅速的適應著馬戰和騎射,她缺乏實戰經驗,對自己座下這匹紅馬的性格也不是十分了解。
    它比越影差多了,許多次差點輸了,都是因為這馬的速度太慢,反應也不如越影敏銳的原因。
    不過賀穆蘭至少對自己能進中軍有了一些信心,因為三軍都私下派了人招攬過她,算是先有個保證。
    待到新兵大比那幾日,新兵人人都得了號牌,賀穆蘭的是四百七,她估摸著這次大比的新人約有一千左右,老兵接到軍貼都是直接進入正軍的。
    這幾天比試的各種項目都不相同,早上可能是比力氣,下午就是比腿力看誰跑的快,第二日又是比騎馬、比射箭,待到第二天下午,留下來的人數已經不足三分之一。
    賀穆蘭和阿單卓自然都留了下來。
    跑步比的是負重跑,賀穆蘭跑的不快,速度也不是她的長項,但是架不住“負重”這一項。別人都累的跟狗似的,賀穆蘭背著那些甲胄一點也不覺得沉,即使跑的不快,也是身輕如燕,比那些幾圈後已經累趴下的新兵要好得多。
    騎馬也是如此,賀穆蘭的馬不是好馬,可是在新兵裡也不算差,賀穆蘭大部分錢財都花在這匹馬了,總算沒有拖後腿。
    待到最後一日,開始比試“馬戰”,才算是真正的重頭戲。
    “四百七……”木五一個新兵露出如喪考妣的表情,“對上花木蘭,怕是要輸的難看了……”
    “你沒上供?”
    木五裡知道如何交好花木蘭的辦法後,幾乎大部分人都送了吃食,他們私下裡戲稱為“上供”。也有個別倔強的沒送,不過賀穆蘭也因為木五的人對她很友好,至少在這裡維持著必要的客氣。
    “上了,我給過牛舌。”那新兵點了點頭,眼睛一亮。“你是說,看在牛舌的份上,他不會讓我輸的太難看?”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聽那幾天切磋的人說,至少私下切磋的時候,全是點到為止,沒有太過分的。”
    可不像對吐羅家那幾個,差點把招子都廢了。
    “但願吧。”
    ***
    馬戰開始,兩兩對敵,整個校場裡打的熱火朝天,不時有人被木槍挑落馬下。
    雖是軍中選拔的比試,可還是有臉面受傷、刺中要害跌落馬下,被馬蹄子踩傷的倒霉蛋,也不能說一點危險的都沒有。
    賀穆蘭對上的是有些眼熟的新兵,連臉面都被皮盔護住,待看到賀穆蘭看他,把皮盔脫下來一笑,做了個“牛舌”的口型。
    想起來了。
    給她牛舌的室友!
    待有了這絲“情分”,賀穆蘭也留了些情面,至少互相來回對個十幾二十回合,才把對方挑於馬下,不至於輸的太難看。
    待遇見不認識的人,自然還是干脆利落的幾下就把人撞下去。騎馬也很累,她也想早些休息,早點有個結果。
    漸漸的,有些人看出賀穆蘭那裡明顯有區別對待,在交戰前和她說話或者談笑過的,她下手就會緩些,比試的時候也輕慢不少。
    這讓右軍將軍夏鴻心中不悅。
    “那是怎麼回事?為何這般重要的大比,他居然還會視作兒戲?”
    左右很快就把消息打探來了。
    “啟稟將軍,那些放過去的似乎都是‘木五’的人。”
    “笑話!他竟然把這種事情當做賣人情的地方了嗎?”夏鴻一拍案台,連聲音都高了一些。
    王副將就在左近,見主將生氣,立刻問了問原委。他心中也不太欣賞這種人,右軍行事風格是凡事全力以赴。但他畢竟見的新人多,當下為花木蘭說話道:
    “相處了一陣子,有些同袍之間的感情也是正常的。反正都是贏,讓對方輸的好看些,也不失厚道。這花木蘭看起來還沒有那麼傲慢,這不是好事嗎?
    “這畢竟不公平。若是人人都這麼做,還比試什麼?最強的那個和誰關系好,誰就得第二嗎?”
    “呃……將軍言重了吧?真要關系重大,誰會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中軍的尉遲將軍卻是有了其他想法。
    “花木蘭為何對有些人手軟,有些人卻毫不留情?”
    “啟稟將軍,有些是和花木蘭同在新兵處的新兵。”
    “這花木蘭還是個重情之人吶?”
    “這……末將不知。”
    “去查查,花木蘭平日裡在同間裡關系最好之人是誰,問問木五的人,速速回報。”
    “是!”
    賀穆蘭卻不知她的行為已經引起了別人的不快和深思,只是機械地重復著“秒人”、“哦,是熟人,普通攻擊”以及“休息一會兒,等新人再來”的舉動。
    新人大比一定意義上是車輪戰,除了武力,更考驗別人的體力。賀穆蘭放水還能打的這麼輕松,已經讓同批的新人紛紛駭然。
    阿單志奇雖然也站到了後來,但已經汗流浹背,體力不支,離搖搖欲墜也不遠了。他料想自己大概已經也進了一百名之內,進左軍沒什麼問題了,所以雖然疲累,臉上卻不沮喪。
    “我是鴨肫。”一個木五的“室友”擠出一個笑容,對著賀穆蘭傻笑。
    越到後來,賀穆蘭見到過的熟悉臉孔也越少,所以她隨便虛晃兩招,打到他不痛不癢的地方,那“室友”知道自己不是賀穆蘭對手,輕輕滑落馬下,牽著馬走了。
    又過了一刻鍾,剩下的號牌抓鬮後,賀穆蘭對上了阿單志奇。後者已經支持不住了,手軟的連提槍的力氣都沒有,見對手是她,當下自己跳下馬來,乖乖認輸了。
    “花木蘭,遇見你這樣的人,叫我們這些普通人怎麼活呢?”阿單志奇苦笑著看著穩穩騎在馬上的花木蘭,“輸給你,我倒一點遺憾都沒有了。”
    賀穆蘭聽到這熟悉的對話,鄭重地搖了搖頭。
    “沒有的事,你比我強多了,我不過是仗著老天賜的力氣罷了。你這種認真習武,靠著自己的力量變強之人,才值得人敬重。”
    “老天賜的力氣嗎?”阿單志奇笑了笑,“哎呀,聽著更羨慕了,老天怎麼就看不到我呢?”
    說完他就牽著馬走了。
    賀穆蘭坐在馬上,見阿單志奇慢慢走遠,心中不是滋味。
    她的一身武藝和馬上作戰的經驗,全部是來自於花木蘭。對於這滿場的新兵來說,她就像是一個滿級回了檔變成低級別,但是技能等級卻全滿的作弊小號,在和一群努力升級的新人站在同一個起跑線奮斗一般。
    這原本就不公平。
    可不公平一開始就存在。
    她想起寇謙之那些神神叨叨的話,想起花木蘭記憶裡那些晦暗不清的部分,咬牙又抓緊了手中的木槍。
    這裡是幻境!
    他們都是NPC!
    她要出去!
    .
    “咄!”
    賀穆蘭使了一個虛招,晃過對方的木槍,一記回馬槍將對方掃落馬下。
    這一戰贏得十分凶險,概因她不敢下狠手真的傷人,而對方卻處處都向她的眼睛、咽喉等要害下手的緣故。
    軍中比試,原該點到即止,雙方用的都是沒有金屬槍頭的木槍,比劃可以,要真傷人,除非存著傷人之心。
    賀穆蘭一路戰來,沒見過這般狠辣之人。對方大概是料定自己不敢下狠手,一直猛朝著自己眼睛招呼,後來槍尖又頻點胸口和下腹,真是為了贏什麼臉面都不要了。
    偏偏賀穆蘭就缺這樣的狠戾,她總記著是比武,不是戰場廝殺,手段不免軟弱。之前都是武藝不在一個等級的對手,猛然間遇見一個槍法厲害的,差點就吃了虧。
    那輸了的人也是干脆,掉下馬去就拋了木槍,瞪了她一眼牽著馬就走。
    賀穆蘭摸了摸馬頭,那裡已經被剛才那人的木槍戳了幾道傷痕,連馬都不放過,可見他性格有多殘忍。
    “那羅渾?”
    賀穆蘭記住了這個男人的名字。
    真可惜了那麼帥的一張臉,全給那滿臉陰鷙給破壞了。
    ***
    “花木蘭武藝強倒是強……”尉遲將軍帶來的心腹有些納悶地說:“是不是有些太心慈手軟了?對同住一室的人心軟也就算了,剛剛那新兵明明招招是要命的伎倆,一般人早就動怒,他怎麼還畏首畏尾,不敢回擊,折騰那麼長時間?”
    明眼人都看得出賀穆蘭不敢也用狠招破掉那些殺招,情願多拖一點時間想法子找破綻。
    這在比試中當然可以,可是真在戰場上,兩人廝殺,自然是殺的越快越好,畢竟誰也不會單打獨斗,一旦陷入酣戰,就有可能被圍殺掉。
    “他再厲害,也是新兵。沒見過人血,沒砍過首級,不敢下狠手也是正常。”尉遲誇呂想起有些新兵殺了人後會大病一場,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
    “等到了我中軍之中,讓下面安排一下,早日讓她上戰場,先去和蠕蠕們對上一戰。你不殺我我就要殺你的時候,心慈手軟也軟不起來了。”
    “話雖這麼說,可是若是真在關鍵時候手軟……”
    “那這樣的兵要了做什麼?專門比武的花架子嗎?”尉遲將軍一瞪眼。“我還缺比武的人?”
    中軍不用比武,年年大比都是第一。
    有什麼要比的!
    “是,末將妄言了。”
    .
    賀穆蘭贏了那羅渾之後,在沒有遇見那種級別的對手,不過兩個時辰後,她當之無愧的笑到了最後。
    新兵比試之處,各軍的鎮軍將軍還說了一些官面上的話,鼓勵各位新兵奮勇表現,到了最後,幾乎就開始拍著桌子搶人了。
    “右軍游擊營還缺一個百夫長!這花木蘭馬戰如此了得,正好是個沖鋒陷陣的人才!我們要了!”
    “笑話,大家都是騎兵,誰不缺沖鋒陷陣的人才!你說要就要?”
    “你們爭什麼,中軍那尉遲老貨一開口,肯定就被要走了。我們在這裡吵得一團亂,就給別人看笑話了。”
    左軍將軍派去搭話的人回來後,說花克虎和花木蘭不熟,這位將軍就知道是托詞了,左軍沒希望招攬這“最強新人”,自然也落得清閒。
    軍中大比第一的人可以自己選擇,別人不可勉強,這是軍中的規矩。
    無論是新兵大比,正軍大比,還是三軍大比,冠軍都是無上的榮耀。花木蘭前世為了填飽肚子,就是從大比嶄露頭角,提前從新兵營去的正軍。
    夏鴻派出王副將游說,尉遲誇呂也派出副將一起去說動,王副將和這位副將都是足智多謀之輩,也是心腹,說起條件來,自然也有底氣。
    王副將並非尋常人,偶爾也有驚人之舉。他自知右軍沒有什麼希望,也就沒什麼負擔,笑嘻嘻地對賀穆蘭說:
    “你若到我右軍,我會說服將軍安排全軍最美之人和你同住一帳。聽說你在‘木五’都不讓其他人靠近你休息,怕是也頗有怪癖,這麼樣,軍功以你這樣的武藝,總是會有的,可軍中寂寞,有個美貌之人互相作伴,也是……”
    “呵呵……”
    賀穆蘭滿頭冷汗的干笑,差一點就被王副將說服了。
    軍中最美之人,除了狄葉飛,還有誰去?
    花木蘭當年就是莫名其妙被王將軍安排了和狄葉飛一帳,替他當了許多年的護花使者。
    她還記得花木蘭記憶裡和狄葉飛一帳後的好處,第一條就是狄葉飛不磨牙打呼,也不腳臭。
    這簡直太讓人滿意了。
    要不要……
    尉遲誇呂的部下在心中罵了一句“無恥”,干脆利落的說出了他這邊的好處。
    “尉遲將軍說了,若你選擇中軍,阿單志奇可一同進入中軍,與你一火。”
    什麼?
    賀穆蘭不敢置信地猛看了他幾眼。
    這一個兩個是搞什麼……
    雖然知道是招攬的條件,可怎麼聽起來都這麼怪?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狄葉飛:選我選我選我!我愛干淨。
    阿單志奇(撓撓臉):我做飯很好吃喲。

Rank: 4

狀態︰ 離線
134
發表於 2015-10-27 19:41:26 |只看該作者
☆、第118章 先立規矩

賀穆蘭最後還是選了中軍。
    原因很簡單,已經不按前世時間線走的阿單志奇隨時有可能死,阿單卓還是會變成孤兒,可是狄葉飛雖然一直受騷擾,但因為自身實力超強,而且他也確實是男的,一直沒有真吃過虧。
    阿單志奇是賀穆蘭最為印象深刻的花木蘭火伴,是她喜愛的孩子阿單卓的父親,即使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要對他多照拂一點。
    狄葉飛愛干淨,阿單志奇是已婚男士,也不髒。更何況阿單志奇的飯做得是相當不錯,可狄葉飛還得她幫著縫衣服洗被子。
    以上記憶來自於花木蘭。
    就如同游戲裡出現“選項一:中軍劇情,開啟阿單志奇支線”和“選項二:右軍劇情,開啟狄葉飛支線”一般,賀穆蘭在猶豫了一陣後選擇了和阿單志奇去中軍。
    這選擇當然不怎麼出人意料,即使王副將提出狄葉飛作為誘惑對象的時候,心中也沒有抱什麼希望,大半是開玩笑。這樣一個既有野心、又有實力的年輕人,會為了“美色”(大霧)選擇右軍的可能性不太大。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強了。”王副將好風度的接受了賀穆蘭的婉拒,“不過,中軍那地方行事風格太過直接,你一個新人到了那裡最好先隱忍一陣子。”
    王副將非常隱晦的提醒賀穆蘭,“樹大招風,你雖然是新兵中的第一,可中軍有不少人是歷屆正軍的冠軍進去的,你還真算不上什麼。若有沖突,不可像黑山城那般莽撞了。”
    “王副將,你這話說的就有些過分了,有危言聳聽之嫌……”尉遲將軍的心腹非常不高興地打斷了他的話。
    誰都知道中軍難待,不過還不是擠破頭了的想進去?
    “標下明白!”
    賀穆蘭知道王副將純粹是“愛才”心起,他是個十分寬洪且有人格魅力的將軍,所以賀穆蘭非常感激他這一番言語。
    換成其他將軍,應該在她拒絕的時候就拂袖而去了。
    賀穆蘭在眾人毫不意外的眼神中去了中軍,同時去的還有阿單志奇。
    阿單志奇一開始並不明白為什麼中軍會挑選排名在新兵二十名開外的自己去正軍,但他也是男人,渴望建功立業,為家中兒子創造好的生活環境,能讓家人驕傲,所以待一聽也被點去中軍,立刻收拾包袱,和賀穆蘭一同前往。
    阿單志奇像是鄉下人進城一般,抱著自己的行李忐忑不安的往黑山大營而去,卻見賀穆蘭熟門熟路一般,絲毫不懼的在大營門口和營兵寒暄,又找到門口中軍的接引校尉,淡然至極地往中軍走。
    “花木蘭,你以前來過這裡?”阿單志奇納悶地問她。
    “沒有,不過事先打聽過,心裡有底。”賀穆蘭輕聲回答,換來那接引校尉意外地一眼。
    新兵這麼老練的,還真幾乎沒有。
    阿單志奇頂著許多人好奇的眼光從黑山大營的正路而入,筆直地朝著最中央的帳篷群而去。
    說是帳篷群,更像是用帳篷和木柱堆砌成的巨大陣地,大部分帳篷從外面看一模一樣,若不是有人指引,根本不知道是去哪裡。
    他們只是行了一盞茶的時間,突然就冒出來幾個衣甲鮮亮的家伙,不懷好意地打量著他們。
    “看看看,這兩個土包子就是今年新兵中挑到中軍的家伙,一個姓花,恩,軍奴世家。還有一個姓阿單。阿單你聽過嗎?”
    阿單志奇的臉色一下子漲到通紅。
    “阿單?哪裡的小姓吧?沒聽過。不過看這兩個人的衣甲和騎具……”那人不屑地看了一眼賀穆蘭全身上下的下等貨色,以及阿單志奇明顯用了好幾代的老式鎧甲,搖了搖頭。
    “你說的還真沒錯,土包子指望著在我們這出人頭地呢。”
    那接引校尉有些不耐煩,直接喝罵道:“幾個小兔崽子趕快讓開,老子還要帶他們去軍帳那裡錄入文書。要罵要打等老子的差事辦完了私下裡解決,若耽擱了老子辦事,下次你們不要讓老子看見!”
    “魯校尉,那麼急作甚,中軍這幾年想進這般容易,對我們這些九死一生才進來的人來說也太不公平了點吧?好歹讓我們看看對方有多少斤兩……”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不屑地看了眼阿單志奇。
    “這個花木蘭好歹還是冠軍出身,阿單志奇是什麼玩意?學漢人搞斷袖之癖抱了花木蘭的大腿嗎?我都聽說了,他能進來,全靠花木蘭的緣故!”
    他自己親生弟弟想進中軍,想法子做了多少關說,就因為臂力不足,至今還在左軍裡蹉跎,這家伙新兵二十名開外,那是左軍中等,右軍中上的水平,進中軍卻是提鞋也不配的!
    這人嘲諷的話一出,賀穆蘭也變了臉色,不由自主的朝阿單志奇看去。
    阿單志奇這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等成績還會如了中軍,頓時通紅的臉色變成慘白,而後又轉成紅色,臉色變來變去,看的賀穆蘭好生擔憂。
    “你們莫以為進了中軍就是萬事休矣!武藝不濟的,進來也不過就是陪練的角色。尤其是你……”他鞭梢一點阿單志奇,“你最好緊緊抱了他的大腿,否則,出門有的是人教訓你!”
    “你說什麼!”
    這下子賀穆蘭也忍受不住了。
    “你算是哪位上官,竟教訓的這般理直氣壯!我……”
    阿單志奇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
    賀穆蘭扭過頭來,只見他緊抿著嘴唇,抿到嘴唇都發白了,緩緩地對她搖了搖頭。
    校尉見再說下去要動手了,黑著臉伸手推開他們,引著花木蘭和阿單志奇就往軍帳走。
    這些人原本就是來試探試探這兩個人的脾氣、實力以及身後的背景的。此時目的達成,也不願和校尉結仇。
    兩人一看就是普通軍戶家的子弟,脾氣也不是那種魚死網破型、或者是有城府又圓滑的,既然是這樣,就不怕弄出什麼大事來。
    實力目前看不到,想來兩人原本就是小門小戶裡出來的,也沒什麼名師指導,更多的怕是先天的一把力氣,心中越發不怵,給他們“立規矩”的也心更盛了。
    賀穆蘭和阿單志奇經過這麼一出,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蕩然無存。阿單志奇剛剛來中軍時,還以為自己有什麼過人的天賦被伯樂“慧眼識才”,雖然進了大帳後一直表現的緊張,心中卻又是驕傲又是興奮。
    如今真相一被戳穿,阿單志奇就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全身力氣都失了大半,連走路都拖著腳步。
    他不知道該責怪花木蘭好,還是感謝她。如今他還遠遠不是前世那和花木蘭一起同生共死、受庇護到無以為報的火長,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非自己意願的走了一次“後門”,心中的苦惱和掙扎,可想而知。
    賀穆蘭心中忐忑不安,又有些委屈。她自詡自己是為了阿單志奇好,雖然不知道自己是穿越還是在幻境,但都是以他的安全為第一位費勁了心思。
    他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被人萬箭穿心,她卻是知道的,至少有她照看,不會陷入到那種危險的境地裡去。
    兩個人各懷心思,一點狀態都不在的進了軍帳。
    那軍帳的文書原本見花木蘭會識漢字還對她有些期望,待問起幾個問題,卻發現她答非所問,說話也語無倫次,頓時對她的期待也到了底,草草寫了兩塊軍牌,將他們分去了正軍的一直百人隊,寫了中軍文書,就算是錄入了身份。
    中軍的正軍只分兩種,一種是“貴族集團”,就是那種帶著家將家兵一起入伍,整個百人隊甚至千人隊都是他家的私兵,自己做主將,讓家中厲害的家將做副將的那種。
    比如獨孤唯,比如若干虎頭,便是上面那種。
    還有一種,便是“武力集團”,各種大比的冠軍、軍功卓絕的勇士,有特殊所長毛遂自薦的奇人等等,都在這“武力集團”的范疇。這其中既排資論輩,也看重出身,甚至連年齡都能成排擠的原因。
    在這其中當兵,你需要個人非常強,非常硬,或者勢力靠山特別硬,讓別人不得不服你,不然就會被踢出去。
    花木蘭之前很少接觸中軍,合作多次都是作為護軍替他們掠陣,對方對待她也算和氣,所以賀穆蘭並不知中軍是這麼復雜的一個地方。
    乍一到他們火所在的軍帳,兩人就被羞辱了。
    “給我們火補充了什麼人?不會又是一戳就死的蹩腳蝦吧?”軍帳的火長奔了出來,待看到接引校尉送來的兩人,面容頓時垮了下來。
    “新兵?”
    新兵沒經過歷練,就算再強,一忘便知。
    “沒見過血沒殺過人,是不是連蠕蠕人都沒見過啊?”那火長帶著一幫同火圍著賀穆蘭和阿單志奇看了半天,往地上啐了一口。
    “土穆校尉,你把人領回去吧,我情願要兩個年紀大點的老兵。”
    “李主簿的文書,還由得你挑三揀四!”那校尉顯然和他關系不錯,笑罵了一句,將文書拋給他,“人給你帶了,你們火不是吵吵著缺了人嗎,第一時間給你們送來了。這個……”
    他拍了拍花木蘭。
    “這是今年新兵大比的冠軍,開得一百五十步的弓,舉得起三百斤的石鎖,馬戰也不弱,別的營都該眼紅了。”
    原本尉遲將軍是想讓花木蘭從百夫長做起的,畢竟她的戰績太過傲人。可是想到她“心慈手軟”的那一面,他也就聽從了心腹左右的話,讓她先在底層練練,去那種出戰最多的百人隊裡歷練上幾次,若依舊那麼出色,再擢升不遲。
    這火長所在的火也算是軍功數一數二的強火,正因為如此,戰斗減員的也厲害,巴不得來的人能活的久一點。原本對賀穆蘭十二萬分輕視,待聽說是個厲害人物,心中不悅就少的多了,臉上也帶了喜色。
    他好奇地一指阿單志奇。
    “那這個呢?有何過人之處?”
    賀穆蘭恨死了人人都要問候一遍阿單志奇,頓時臉色難看起來。
    “這個啊……”那校尉看了一眼阿單志奇,面無表情地一覷。
    “算是奉送的添頭吧。”
    阿單志奇聽到他的評價,身子微晃了晃,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奉送的……添頭?
    他們為何這般看我?
    花木蘭和我無親無故,不過是萍水相逢比較投緣的交情,為何要如此照顧我,甚至將我帶來中軍?
    我竟就這樣坦然地受了,也不問問緣由!
    阿單志奇恨不得大叫一聲,趕緊離開這裡,莫在受此等屈辱才好。
    無奈文書已下,他一不是冠軍,二不是什麼武藝過人的勇士,就算他離開了中軍,也不會有人為了他得罪中軍,將他引入左右二軍去。
    難不成,他就要一直打著“花木蘭添頭”的烙印嗎?
    火長有些遺憾又有些無奈的接受了這兩個新兵,將他們引入營帳內,隨便指了兩個位置。
    “那兩個人比你們早來五個月,死的連渣滓都不剩了。中軍出擊啃的都是硬骨頭,你們最好不要覺得自己真是什麼英雄,否則死的會比他們還慘。”
    “把你們的武器軍備、隨身物品都拿出來。”火長和一群同火盯著他們倆,開口說道。
    賀穆蘭一直牢記著王副將的“隱忍為上”,可是到了現在,終於忍不住了。
    無論是阿單志奇那一直難看到魂不守捨的表情,還是校尉用輕蔑的表情大量她珍視的火長,都讓她怒不可遏。她覺得自己氣的不得了,可又不知道怒到底該如何發。
    她說不上來是陷入了一種內疚的惶恐,還是好心辦壞事後的惱羞成怒。他覺得心頭有一種堵的要命的滋味,可是她卻一直在和它爭斗,拿了她一直以來要說服自己的各種理由來對抗。
    這種慌張又空洞的情緒已經等著找一個出□□發了,而這幾個人突然叫他們拿出自己的東西,頓時讓她發作了出來。
    “好生生的,要我們把東西拿出來作甚?”賀穆蘭硬邦邦地說道,“軍規裡有這一條嗎?”
    “你居然和我們提軍規……”那火長好笑了起來。
    “你們兩個新兵,等真的和蠕蠕人對上,少不得要拖累我們,還要我們照顧你們兩個。有什麼好皮甲好武器先給我們用著,救你們也多了幾分底氣,等你們能自立了,我們再還你們。不是我們,所有新兵都是這麼過來的,新兵入老營,就是這個規矩!”
    這火長還算是脾氣溫和的,幾個同火已經開始伸手去拿阿單志奇的包袱了。
    阿單志奇一動也不動,任由別人拿走自己的包袱,賀穆蘭劈手搶過阿單志奇的包袱,咬緊牙齒說:“你們什麼意思!這就是搶!”
    “你以為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能用上這些?沒對著蠕蠕人的刀嚇得尿褲子就已經不錯了。等你能揮的動兵器的時候,自然有大把的東西給你們挑選!”一個伙伴看中了花木蘭的長弓,伸手去她腰後摘。
    賀穆蘭心中一股無名之火猛然湧上,一把抓起那個同火的肩膀,將他舉了起來,扔到了地上!
    怒火和憎惡的目光將她凶悍的臉色映襯地更為可怕。
    “那是我阿爺給我做的弓!誰要想拿,除非我死!”
    誰也沒想到她力氣大到這等地步,摔到了地上的人臉面朝下,頓時臉頰泛紫,鼻中出血。
    他不但臉上吃痛,自尊也受了損,忍不住污言穢語不斷了起來。
    那火長沒想到看起來斯文的是個刺兒頭,看起來凶悍的卻是個憨癟,冷哼了一聲:“你既然覺得自己了不起的很,那到了戰場上,就別想著我們照顧!”
    賀穆蘭惡狠狠地將阿單卓和自己的行李丟到他先前指的那兩個鋪位上,扭頭低聲恨道:“同火難道不是同進同退嗎?”
    她想起花木蘭最早所在的黑營,莫懷爾等人即使怕的腳直打哆嗦,也會幫著殺敵護衛。
    “那也看是不是值得交托信任之人。”火長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她的長弓。“你既然不信任我們,我們和你同進退,不是找死嗎?”
    賀穆蘭的呼吸忽長忽促,胸膛也隨著起伏。
    “既然如此,戰場上我也不需要你們護著,我自己護著我自己……”
    “你們挑我的東西吧。”
    阿單志奇突然出聲。
    “既然是規矩,那我遵從。”
    賀穆蘭的話突然頓住,眼睛盯著前面的阿單志奇,仿佛在專心研究一只老虎為什麼突然變成了兔子。
    阿單志奇偏過頭,避開了她的視線,把背後背著的槍和腰上的刀丟在了地上,又把家裡帶來的皮甲往地上一扔。
    “你們只要給我留一套上戰場能用的就行。”
    “阿單……”
    賀穆蘭哆嗦了一下,此刻她才真正感覺到黑山大營的冬天有多麼寒冷。
    “你果然會做人,也不枉能這麼容易進中軍來!咱們幾個會好好照顧你的!”火長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他的皮甲和刀槍又還給了他。
    “咱們主要就是要你們一個態度,你們這一身破爛裝備,還沒我們的好,難不成我們還真要你的?”
    “就是,也不知道誰把自己的東西當成寶貝,不過是一把木弓……”另一個同火也忍不住熱嘲冷諷。
    “自以為是,新兵的毛病!新兵營都沒待過,還提什麼同火之情。”
    賀穆蘭的臉白一陣紅一陣,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了。
    更讓她心寒的,是阿單志奇從頭到尾都不肯再看自己一眼。
    她覺得四周有極大的重量壓得她站不直身子,她怕再待下去會有“喋血軍帳”的結果發生,所以撿起地上的箭囊,頭也不回的沖了出去。
    她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喘不過氣了,只得停下來。
    四周空空蕩蕩,太陽也漸漸下山,賀穆蘭茫然地站在右軍軍帳的正中,只覺得自己的一腔熱血也隨著那太陽落下去了。
    “這裡是獨孤家的軍帳,不是靶場,汝為何亂闖?”隨著這把低沉的聲音,一個身高足有九尺的魁梧身軀出現在了賀穆蘭的面前。
    他的態度冷靜而嚴肅,面容剛毅老成,留著年輕的鮮卑貴族慣有的“索發”,也就是把頭頂的頭發編成細細的辮子,和兩側的頭發在腦後束成一束的發型。
    賀穆蘭一望就傻了眼。
    這還真是個熟人,正是若干人的兄長,獨孤家後來家主獨孤唯的好友,那個已沒落的若干家的長子……
    ——若干虎頭。
    噗!
    賀穆蘭頓時覺得胸前的郁氣消了一點。
    他們家的名字真是聽一次想笑一次。
    若干虎頭從小就少年老成,加之又不苟言笑,已經習慣了新兵見到他畏懼的樣子。他見這個瘦長的少年一臉白細,就知道剛入中軍不久,見望著自己發呆,還以為又是一個被自己嚇到的家伙,只得把臉色放的柔和一點。
    “靶場在右邊,雖是新兵,但中軍軍規森嚴,亂跑也要吃軍杖的。趁沒人發現,速速離開吧。”
    “謝若干將軍提點!”
    賀穆蘭抱了抱拳,一溜煙的跑了。
    “咦?他認識我嗎?”
    若干虎頭摸了摸臉。
    ***
    賀穆蘭順著若干虎頭的指引,找到了中軍的靶場。
    中軍的靶場是被一圈木欄圍出來的空地,遠處放著一排整齊的草靶,無論是弓還是箭,都比右軍准備的要更多。
    巨大的箭筒立在地上,影子拉出一道長長的痕跡,而弓則斜斜掛在木質箭筒的側邊,一切和花木蘭回憶裡的靶場並無不同。
    和右軍不同的是,右軍之人在太陽下山,能視度變低以後就沒什麼人練箭了,所以花木蘭才會選擇在晚上去小校場練箭,可是這裡的靶場即使天色已漸黑,也依然有很多弓箭手在練箭,而且還有人幫著查看成績。
    這讓莫名其妙來了靶場,獨自一人,還背弓戴箭的賀穆蘭十分尷尬。
    可既然都來了,再走更奇怪。賀穆蘭索性厚起臉皮,找了一處沒有人站定的箭台,拉起了她的長弓。
    這自然不是賀穆蘭原來用的鐵胎弓,但這把弓卻是花木蘭的阿爺親手制作、親手打磨的,即使是前世的花木蘭,也用它用了很久,直到整個弓再也承受不住她開滿後的力道整個破碎掉。
    此時她記著不可用力過猛,以免傷害弓身,所以每次只使出三分力氣,饒是如此,賀穆蘭也覺得花父給的這把弓有些承受不起自己的力氣。
    她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注意到自己,索性把花父的弓又背回身後,從箭筒裡摘下給新兵練習的普通長弓,將滿腔的怒火和郁氣全部借由射箭發射了出去。
    咕咕咕咕咕咕。
    咦?哪裡打鼓了嗎?
    良久後,賀穆蘭突然反應過來。
    是她自己的肚子在叫呢。
    她收起弓箭,准備回火裡去,卻發現旁邊圍了一群不認識的人,正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長弓,頓時駭的一震,丟下長弓就跑。
    是不是她霸著這個位置太久,其他人都等急了?
    難不成還和後世上晚自習一樣,先占了桌子的還要承受同學們的怒火?
    頂著各種復雜的目光她越跑越遠,直到見到那下午被校尉指引去的那個軍帳,賀穆蘭頓時停住了腳步。
    她有些不敢再向前了。
    阿單志奇會怎麼看她呢?
    無事獻殷勤的怪人?
    還有那些開口閉口“照顧”、“規矩”的火伴……
    和她想象中的一帆風順完全不同。
    她……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
    .
    “是花木蘭回來了嗎?”一個早守在軍帳口的身影突然走到了明處。“你可算回來了……”
    阿單志奇寬厚的笑容又出現賀穆蘭的面前。
    “外面冷,先進來再說。我做了粟米粥,還熱著……”
    “先喝一碗暖暖身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男人的宅斗和女人的不一樣,更加直接和講究實力。
    但武力更多的時候帶來的只是畏懼,花木蘭做的是“以德服人”,賀穆蘭卻是“以武服人”,自然得到的待遇完全不同。
    第二更會在晚飯後。
    小劇場:
    “咦?他認識我嗎?”
    若干虎頭摸了摸臉。
    若干虎頭(內心狂笑):難不成,我的威名現在已經傳到新兵耳裡了?

Rank: 4

狀態︰ 離線
135
發表於 2015-10-27 19:42:05 |只看該作者
☆、第119章 馬蹄聲聲

賀穆蘭第二次穿越,其實內心的恐懼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她很怕她回不去。
    賀穆蘭在軍中最能倚仗的,除了花木蘭的武力,就是她的記憶。可是若是按部就班的按照花木蘭的經歷來走,賀穆蘭不知道哪一年才能找到寇謙之所要的“答案”,順利的從這裡走出去。
    她的直覺告訴她,待她見到這裡的拓跋燾,應該就知道寇謙之為什麼要把她丟到這裡來。
    所以她急躁的想要早點出頭。
    花木蘭在第一次北征柔然的時候,只不過是個右軍的雜號將軍,後來得到拓跋燾青眼,那已經是在柔然境內連斬七大將救出拓跋燾,已經是戰斗接近尾聲的事情了。
    賀穆蘭很懷疑自己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
    在面對屍山肉海之時。
    她若要隱藏實力,再等一年多,她怕她先要崩潰。不是每個人心志強大到老是面對全然陌生的歡叫還能泰然自若的。
    一個已經滿級的人突然又被讀檔重來,重新把你玩過的劇情、練過的迷宮、打通關的BOSS又來一遍,心中的煩躁可想而知。一般人遇見這種事,只想利用自己的記憶想法子找到早點通關的法子,不要再讀那些熟到可以吐的對話了。
    至少這一次不要一樣,有新鮮的、不會讓人疲乏的經歷。
    她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態,再重來一次的。
    可是有些東西是無法速成的,比如說,“感情”。
    賀穆蘭原本和阿單志奇是素不相識的人,只不過因為有花木蘭的情感作為“紐帶”,才讓賀穆蘭對阿單志奇另眼相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一個至少證明她的記憶不是妄想之人。
    在某種程度上,根本不是阿單志奇靠上了賀穆蘭,而是賀穆蘭靠上了阿單志奇,將他作為現階段的“精神支柱”。
    可當她發現這“支柱”並不怎麼牢靠,而這位“火長”也沒有花木蘭記憶裡的那麼堅強大度之後,賀穆蘭開始害怕了。
    但還好,阿單志奇似乎並沒有因為他是個“添頭”而對花木蘭“黑化”,依然給她留了粥飯,就和以前那樣。
    賀穆蘭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跟著阿單志奇進了營帳,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她不知道是該松口氣,還是應該有被冷落的郁悶。
    “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賀穆蘭愣愣地說。
    “火長說他們晚上都還要出去練一會兒武,到徹底不能動了才回來。”阿單志奇從火塘上溫著的瓦罐裡舀起一碗粟米粥。“這裡和黑山城不一樣,晚上也不能清閒的。晚上的時間閒著也是閒著,練的一身汗睡覺,反倒暖和。”
    咦?是這樣嗎?
    賀穆蘭想起花木蘭對最初的那段記憶……
    明明都是白天各個練的像是狗一樣回到營帳,癱軟在地上不想起來。阿單志奇苦撐著爬起來去灶營做飯,然後他們幾個吃完了就互相吹吹牛,聊聊天,等全部人都睡下了,花木蘭爬起來去無人的校場練箭練其他武藝……
    有這麼拼命嗎?
    還是中軍真的不一樣?
    “阿單志奇,為什麼是你在做飯?不該是火長管吃食嗎?”賀穆蘭接過粟米粥,捂了捂手,奇怪地問他。
    在右軍,除了火長,誰動炊事和糧食,那就是犯眾怒的事情。
    “咦?可是火長問了我會不會做飯,我說會,火長就說以後讓我來了啊……”阿單志奇疑惑地看了眼賀穆蘭。
    而且所有人都露出“啊太好了”的表情了呢。
    ……
    到底為什麼右軍人人都爭著搶做飯的事,中軍沒人願意啊?
    到底為什麼差這麼多?
    為了防止等下談論的話題食不下咽,賀穆蘭三兩口把一大碗干粥全部喝完,放下碗問道:
    “我以為你會怨恨我了。”
    “嗯?”
    “怨恨我不經過你的同意,就隨隨便便決定你要去哪裡。”
    “花木蘭,你後台大到可以隨便把一個人隨便塞入中軍嗎?你求過別人把我送到中軍來嗎?”阿單志奇其實也很介意這件事,開門見山的就問了出來。
    “我還以為我有什麼出色的天賦被人期待了,所以才……”
    “不是我後台大,是這樣的……”賀穆蘭將中軍招攬他進中軍的理由說了一遍,然後望著有些發怔地阿單志奇解釋著:
    “我原本就想來中軍,他說還可以加上你,我覺得和你挺投緣,在中軍多一個熟人也好互相照應,就答應了他的要求。並不是我求他讓你來中軍,而是他說可以讓你來,我順勢答應了。”
    事實上,賀穆蘭原本想的是先快速爬上更高的位置,然後能夠把阿單志奇要過來,或者能在他遇險的時候救到他。
    但有更好的法子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也不會錯過就是了。
    “原來是這樣……”阿單志奇輕聲歎息,“果然是添頭……”
    他苦笑了一下,在剩下的粥裡添了碗水,繼續給它熬著。
    “我不該怪你。我心裡難過,並不是氣你,而是因為有對自己太多的期待,一下子落了空後的失望和不甘。就像你以為自己是被人當正妻娶過去的,結果到了地方才發現自己是滕妾,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抱歉。”
    “你不必說抱歉,我原本就是個普通人啊。”
    阿單志奇搖了搖頭。
    “因為是個普通人,所以不能像你那樣活得那般肆意,那般容易。但即使如此,既然已經來了中軍,這就是老天給我的機會,我要好好努力,加倍努力,才能不辜負這個機會才是。”
    “你准備和這群人一起努力?他們恨不得把你的東西都收到自己懷裡!”
    賀穆蘭一想到這火人的行徑就暗暗生惱。
    “你居然還從了!”
    阿單志奇不應該是這樣的人啊!
    他可是會說出“花木蘭,先射我頭上的”那種勇士啊!
    “花木蘭,你一直都是這樣嗎?”阿單志奇十分奇怪地歪著頭看她,“一直這麼……不合群?”
    “什麼?”
    “對於他們來說,我們就是陌生人,對於後來者,試探和打壓是正常的。就算不在軍中,在任何地方,像你這樣無緣無故對新來的人這麼熱情,都是很少的。他們又不知道我們能做什麼,先做他們能做的,再慢慢互相適應,這很正常。”
    見到賀穆蘭鴨子聽雷一樣的表情,阿單志奇苦惱地眨了眨眼。
    “你好像沒聽懂?”
    男人之間這樣不是很正常嘛?
    她為什麼煩惱的像是被手帕交排擠的小媳婦一樣?
    “我只覺得他們做的很過分。”
    賀穆蘭老實的說。
    “我家有個三歲多的兒子。”
    阿單志奇突然說到自己的兒子,這讓賀穆蘭精神一震。
    畢竟是個熟悉的人。
    “他叫阿單卓,是個很壯實的小子,非常喜歡跟在比他年紀大的孩子後面跑,希望別人能帶他一起玩。”他的臉上浮現起懷念的表情。“其實小孩子都是這樣,年紀小的喜歡追著年紀大的跑,年紀大的,追著年紀更大的跑。你看,連小孩子都不和比自己弱的人玩……”
    賀穆蘭腦子裡已經糊成了漿糊,抬眼間,全是流著鼻涕光著屁股追著別人亂跑的阿單卓形象。
    “其實他的個子已經比那些年紀的孩子高了,可是因為他年紀小,大家就是不帶他玩。”
    “他們會推他,揍他,有時候我家兒子氣了也會和他們打在一起。但時間久了,很快他們就會忘了之前的矛盾,開始在一起胡鬧了……”
    阿單志奇總是想的很明白。
    “花木蘭,我們現在就是‘阿單卓’,這些中軍的同火就是那群不帶我們玩的大孩子。雖然我們現在是同火了,但是彼此不熟,起點也不一樣,想要一開始就平等,那是不可能的。”
    “你是武藝驚人的‘冠軍’,可能有自己的為人處世之法吧。可我就是個混入中軍裡的普通人,我只能用普通人的法子和他們相處。”
    “普通人的法子?”
    賀穆蘭眨了眨眼。
    “恩。”阿單志奇笑了起來,將熬好的稀粥從火塘上取下來,用厚毯子一層層裹起。這樣,稀粥既不會被火塘裡的火熬干熬焦,又可以保持溫度。
    “普通人的法子就是,在不知道同伴怎麼待你之前,先想想自己能為同伴做些什麼。人心是會捂暖的,捂不暖,自己也就涼了,那時候再說吧。”
    他的臉龐在火光的映照下變得非常溫暖。
    明明是平庸的長相,卻看的賀穆蘭忍不住想要落淚。
    阿單志奇抱起裹著毯子的罐子,在背風的地方放好。
    等同火回來,他們就可以喝上一口熱的。
    賀穆蘭知道為什麼自己想要落淚了。
    ——因為很久以前,花木蘭練箭回來,喝到的就是這樣溫好的熱粥。
    無論是花木蘭還是賀穆蘭,阿單志奇都給她們上了很好、很重要的一課。
    他就像是注定要矗立在那裡的明燈,指引著她們不要偏離了人生的道路。
    .
    沒有多久,賀穆蘭和阿單志奇等到了同火回營。阿單志奇非常自然的站起身,到門口去迎接。
    賀穆蘭在內心天人交戰了一會兒,還是也站起身子,跟在了阿單志奇的身邊。
    在此刻,賀穆蘭是真正察覺到,其實是自己在依靠著阿單志奇。
    她在跟著他學習如何做一個這個時代的普通人。
    這個土生土長在一千五百年前的鮮卑人,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主人。
    而她,不過是誤入了這裡,連如何從最低處做起都不會的“異人”罷了。
    這一火人進來以後,明顯對阿單志奇比下午時候親熱了許多,大概是會做飯的人到哪裡都受歡迎吧,等阿單志奇把熱粥捧出來讓他們暖暖的時候,他們笑的更加開懷了。
    “哎呀了不得,以為來了個弱雞,結果是個會過日子的!你一定是有家室了吧?”火長喝了一口粥,舒服地瞇上了眼。
    “恩,孩子都三歲了。”阿單志奇點點頭。
    “有妻有子,真讓人羨慕,我們還都是老光棍呢。”一個同火笑著接過罐子。“不過,你還是個新兵,在戰場上太危險了,你可是有家室的人,更不能偷懶才是。”
    “晚上最好也跟我們練練武,戰場上刀劍無眼,不是你武藝好就能活的,有時候要靠身體的反應……”
    他這話明顯意有所指,眼睛一直看著賀穆蘭。
    若是下午那個,因為別人要搶走花家所有積蓄購買的武備而氣憤的賀穆蘭,此刻大概會覺得他們這話就是嘲諷,而且是抬高阿單志奇而冷落自己。
    說實話,賀穆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狹窄的一面。
    大概是因為在花木蘭的身體裡端著太久,都忘了別人不把自己當回事的那段日子了吧。
    但是現在……
    賀穆蘭見他看她,還算友好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你們的意思,我也剛剛練箭回來。”
    這樣的態度讓所有人一愣。
    “我有一百五十步的弓力,騎射是強項。我是新兵,也許經驗不足,不過至少出戰的時候,我可以在後面替你們射箭掩護。”賀穆蘭看著突然笑了起來的阿單志奇,繼續強忍著有可能面對的嘲笑說道:
    “所以這把弓對我很重要,你們不能拿走。其他的東西……”
    因為緊張和示弱的羞恥,賀穆蘭雖然說的光棍,其實身體緊繃到微微發抖。
    “哎喲,這小子真把我們當見什麼東西眼睛都移不開的人了。你當我們是滿地雜胡,破頭盔都搶的要殺人的右軍嗎?”那火長一愣過後大笑了起來。
    這大概是右軍當年鬧出的什麼笑話,因為在花木蘭的記憶裡,中軍也經常拿這個話題嘲笑右軍。
    “一百五十步?我從軍這麼多年,還沒見過弓力這麼強的。你這木弓可看不出有這麼強的弓力,開到那麼滿,一下子就斷了吧?”
    “……大概吧。”
    我上輩子用的可是鐵胎弓啊。
    賀穆蘭在心裡小聲的嘀咕。
    “既然擅用弓箭,那就不算沒用。”火長咂巴了下嘴,又掃了眼阿單志奇。“你雖然是添頭,可是會做飯,也不錯。老子底下幾個同火快被老子毒死了,每次大戰前都要拉肚子。”
    “就是就是,我嚴重懷疑桂生和七子是拉肚子拉到腿軟,才被蠕蠕人給砍了的!”
    一個火伴大聲嘲笑了起來。
    一時間,營帳裡的氣氛也沒有那麼劍拔弩張了。
    他們練了武回來本來就累的夠嗆,喝完粥以後頓時困的不行,隨便拿起火塘上燒著的熱水倒到盆裡,一群人擦一擦洗洗腳就爬到了褥子上。
    賀穆蘭原本還在感動氣氛終於有了緩和,此時一見幾乎四五個人共用一個木盆裡的水,頓時神色凝重極了。
    “花木蘭,你要不要擦一把?”阿單志奇穿起鞋子,把手中剛剛擦完的布巾遞給花木蘭。
    “我這水還熱著,你洗我的吧。”
    ……
    “我我我我,我沒出汗,算了吧。”
    “哦。”阿單志奇端起盆,端出去潑掉,“看不出來啊,你看起來白白淨淨,其實挺不拘小節的。我還以為你肯定是天天都要擦洗的人呢。”
    不拘小節=你真髒啊。
    天地可鑒……我真的是天天都要擦洗的人啊……
    壞了!
    賀穆蘭猛然發現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在這個幾乎人人拼了命練武的中軍,晚上根本沒什麼地方是碰不到人的。
    既然這樣的話,那偷溜出去打理下自己也就成了幻想。
    蒼天啊!
    不洗腳沒什麼,不清洗下面的話?
    賀穆蘭煩惱的爬回褥子裡,感覺自己髒極了。
    ***
    做讓人接受的人,比做讓人害怕的人舒服多了。
    至少賀穆蘭現在是這麼認為的。
    她雖然不合群、傲慢、對前輩無禮,但畢竟是新兵中的“冠軍”,有些脾氣也正常,同火之人都是這麼想的,所以對她還算寬容。
    尤其待賀穆蘭前幾天夜裡練箭箭箭中靶、中間沒有休息過一下的事情傳出來以後,同火之人對她的態度更好了幾分。
    原本賀穆蘭對同火之人最不滿意的就是他們對阿單志奇的輕慢與不屑,以及對他們的財物予取予求的傲慢,可這最重要的矛盾點,也在阿單志奇表現出的一手化腐朽為神奇的廚藝、以及他其實並不弱的武藝後得到了好轉。
    至於為什麼不再要兩個人的東西了,某天晚上互練馬戰的時候,一個同火說出了答案:
    “就你們這兩個窮鬼!老子在中軍這麼多年,就沒見過裝備比蠕蠕人還差的!你們合該去右軍,搶都搶的沒滋味,啐!”
    賀穆蘭的武力確實驚人,阿單志奇也有一種鮮卑人少有的配合精神。總體來說,同火在和他們相處一陣之後,對他們滿意了不少。賀穆蘭也在和同火的熟悉中開始學習一些軍中的規矩,並且每天冥思苦想著如何解決個人問題。
    “尿急不?一起去尿尿?”
    “不了,我沒尿意。”
    “出了鬼了,你剛才和我們一起喝的水,你那膀胱是鐵打的不成?”
    “呵呵,呵呵……”
    .
    大帳中。
    “報,蠕蠕從黑山口而下,往西面的沃野鎮去了!”
    “大概多少人馬?”
    “約莫四千有余。”
    拓跋元帥點了點頭,命左軍和中軍速速出擊,攔截這批蠕蠕人。
    尉遲誇呂得了上令,立刻回營點兵出戰,待想起花木蘭時,和下面吩咐了一句。
    “上次那個新兵的冠軍,在哪個營?”
    “金十二的百人隊裡。”
    “點‘金營’出戰吧。那花木蘭若還活著,戰績又不錯,就讓他補了這次缺了的百夫長。記得,要提是我吩咐的。”
    每次對了蠕蠕後,都會少些兵卒,此時正是擢升的最好機會。
    也是施恩的最好機會。
    “是!”
    賀穆蘭從未想過,在中軍這麼快,就要真的和蠕蠕人對上了。
    花木蘭前世在黑營,從訓練到可以出戰,其中足足有四個月。出戰也都只是掃掃尾巴,當當苦力之類的活兒,真正的戰斗,還是各自進入了正軍以後才有的。
    這大概就是選擇中軍的風險吧。
    賀穆蘭緊張又期待的握住了武器。
    “我們出戰?”火長看著擂鼓的千夫長和百夫長,開始整備。待看到賀穆蘭和阿單志奇還在愣著,立刻吼了一句:“你們傻站著干嘛?你們以為到軍中來就真的是為了做飯的?”
    他比較擔心性格憨厚的阿單志奇,所以才有這麼一吼。
    阿單志奇臉紅了紅,跑去穿好皮甲,戴上護心鏡,又手忙腳亂的把近戰的短刃塞到靴筒裡。
    賀穆蘭還有些不真實感,匆匆穿上甲胄,背上弓箭就上了馬,跟著火長隨著同軍一起出發。
    出擊的一共有三千五百人,前鋒正是中軍,最前方的是中軍精銳的鷹揚軍。他們各個騎著軍中配發的良馬,身後還有替馬,頭戴無纓鐵盔,身穿明光鎧,槍索裡帶著短槍,像是一道耀目的風景馳騁在最前方。
    賀穆蘭感到一陣炫目。
    三千五百人,足夠把她們以前的學校操場排滿兩個那麼多的騎兵,除了馬蹄聲外,毫無嘩動地向前奔馳。
    他們的左右兩翼是護衛中軍安全的左軍,相比中軍,他們的隊列就沒這麼齊整,也沒有這麼的沉穩。
    這一刻,賀穆蘭真正的理解了中軍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又為何大部分人夜裡都要出去再練練馬術。
    中軍的鷹旗迎風飄揚,每個百人隊成一縱隊,行動一致,猶如一人,准確的像是那種無堅不摧的利劍。他們從山坡上直直沖下去,由鷹揚軍帶頭,繞了一個捷徑提早來到了蠕蠕人的隊伍前。
    賀穆蘭以前一直以為西方世界兩支騎兵相約在大草地上,你沖我一次,我沖你一回很可笑,可是真到了黑山這個地方,才知道天地無限之大,任你計策、陣勢再怎麼精妙,也抵不過這一馬平川的草原之便利。
    在這裡,要的是一往無前的氣勢、短兵相接的沉著,在中軍終於追擊到蠕蠕人的那一剎那間,賀穆蘭聽到了蠕蠕那支大軍的踏地聲。
    他們比大魏的甲胄要散亂的多,可正因為如此,迎面撲來的是一種粗獷到讓人戰栗的凶狠。兩支隊伍好像兩條鋼筋鐵骨的巨蟒一般爬向同一個地方:
    ——沃野。
    猶如神獸穿越戰雲,在身邊火長的嚎叫聲中,中軍快速地穿插了過去。
    戰斗開始了。
    在賀穆蘭的記憶裡,花木蘭對上的柔然人似乎是只會逃跑的軟蛋,幾場真正的大戰,柔然人也是只敢以多勝少才戰一回的策略。
    可在這裡,不是這樣的。
    中軍對上的柔然人,是真正會對大魏造成危害的精銳,在賀穆蘭的眼中,那一大隊人馬仿佛變成了一個怪物,無數的戰馬、吼聲、白刃,還有在戰鼓聲中的奔騰,都讓賀穆蘭駭然地怔住。
    若說花木蘭第一次上戰場從不畏懼,隨著祖輩流傳下的血脈帶來的戰栗,花木蘭表現出的是一種對殺戮的渴望,那生活在和平年代,永遠只和“靜止”的屍體打交道的賀穆蘭,所表現出的就是一種恐懼。
    賀穆蘭的火長先前一直以為真打起來,他該擔心的是武藝並不算拔尖、對柔然人也熟悉的阿單志奇,所以一直關注著他,不至於讓他成了柔然人的戰功。
    可真到了短兵相接的時候,他們才赫然發現真正需要擔心的並不是應付的很從容的阿單志奇,而是那個舉刀茫然的賀穆蘭。
    “這小子怕是沒見過人命,開始害怕了。”一個同火一語道破擔憂,沖到賀穆蘭的身旁,對著她的耳朵大喊:“不敢用刀砍的話,用弓箭!你不是很強嗎?你的弓呢!”
    對,對,對,我還有弓箭!
    我可以不用這樣砍的!
    賀穆蘭像是驚弓的野獸一般從背後抓起了弓,在他的身後舉起了長弓。
    她聽到柔然人的馬蹄聲越來越大,聽見馬蹄奔走時發出的那種交替而整齊的踏地聲、甲胄的摩擦聲,和一片粗野強烈的喘息聲。
    她看見無數中軍的將士和他們拼殺,她那位同火的前方出現了一把銅錘……
    賀穆蘭定了定心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夢游一般地射出了一支箭。
    箭支的速度極快,那同火驚喜的發現這支箭射到了面前的敵人,讓他伏下了身子。
    同火扭頭大贊:
    “花木蘭,你箭術不錯!果然有一百五十步……啊!”
    那中了一箭的蠕蠕人並沒有被射中心髒,而是被射中了左肩,他劇痛之後直起身子,直接用手中的銅錘將面前的鮮卑人砸了個腦漿迸裂。
    “啊啊啊啊啊啊!”
    賀穆蘭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從來箭無虛發的自己,居然射偏了!
    她居然射偏了!她不敢射心髒!
    是她害死了同火!
    那個滿頭滿臉腦漿和碎片的蠕蠕人,發現了讓他身中一箭的罪魁禍首,獰笑著駕馬朝著賀穆蘭沖來!
    賀穆蘭的火長見同伴戰死,吼叫著向敵人沖去,要給同伴報仇。已經殺到眼紅的阿單志奇見賀穆蘭有危險,提起長槍狠狠一夾馬腹,不要命的往她的身旁沖去。
    “花木蘭!你迎擊啊!丟掉弓,提刀!提刀!”
    他歇斯底裡的大喊著,可比他聲音更大的喊殺聲覆蓋了他的聲音。
    提刀?
    拿什麼!
    對了,還有刀!
    賀穆蘭幾乎是以慘不忍睹的狀態把弓放開,拿出剛才收回去的刀,哆哆嗦嗦的等待著那個柔然人的到來。
    只是比那個柔然人還先到來的,是另一個人柔然人的長戟。
    賀穆蘭茫然地憑借著身體的自然反應提起刀,架住了他的長戟。火長快速趕到,截住了拿銅錘的柔然人,開始和他纏斗了起來。
    其他的同火陸陸續續的趕到,賀穆蘭雖然像是夢游一般的狀態,但求生的本能讓她游刃有余的發揮著花木蘭強大的作戰本能。
    這讓其他同火咬牙切齒。
    若剛才那一箭射的是心髒,是頭……
    是……
    媽的!
    阿單志奇一槍送出,將賀穆蘭面前的柔然人扎了個透心涼。她只覺得火熱的、帶著血腥味的液體噴濺出來,灑到她馬頭上,讓她有種作嘔的感覺。
    但至少,她得救了。
    她活下來了。
    賀穆蘭握著刀,看著身前的那個柔然人中槍後咬牙狂嘯,頓時間,四周的柔然人全部朝著這裡奔了過來,她的輕松還沒有維持片刻,地動山搖的馬蹄聲就從後方又傳了出來。
    哪裡來的柔然人?
    鷹揚軍不是全部截住了嗎?
    她被掃落馬下,看著阿單志奇身中數箭,倒伏在地上。她新的火長也被那可惡的銅錘砸爛了腦袋,像是破麻袋一樣被踐踏而去。
    她在一片號角聲中跌落在地上,跌著,滾著,壓著,被壓著,看著碎屍、被砍掉的頭顱、枯草在面前不停的翻轉。沒一會兒,她的馬也倒了下來,把她牢牢壓在了下面。一群蠕蠕人殘忍地笑著,放馬開始奔騰。
    馬,馬蹄,死人,所有的一切向她擠壓而來。她眼前一片黑,在馬蹄的踐踏之下,骨頭折斷了,眼珠突出了,氣息越來越弱,她嚎叫著想要把身上的馬屍拋開,她明明力氣驚人的,如今卻全是徒勞。
    “剛剛我還得救了!”
    死亡越來越近了。
    她瞪大著眼睛,倉皇地在心裡想著。
    “剛才我還是一個活人!”
    ***
    “金十二怎麼樣?”
    中軍得勝而歸,雖然被側面突然冒出來的柔然散步打了個小凌亂,但還好左軍援救及時,沒有動了鷹揚軍的筋骨。
    當然,有些傷亡也是正常的。
    “新兵花木蘭和那個阿單志奇所在的火裡全軍覆沒。金十二的百人隊只剩十七人。”
    那心腹說起來也有些唏噓。
    “被偷襲的就是他們那支側翼。幾乎沒活什麼人。”
    “可惜了。”
    尉遲誇呂想起花木蘭那驚人的武藝。
    “是啊,可惜了。”
    三支百人隊呢,要補充這樣熟練的精銳,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作者有話要說:寫的心情好難受。但這是賀穆蘭必須經歷的。
    那啥,誰要有心情寫小劇場就寫吧,我去吃飯了……

Rank: 4

狀態︰ 離線
136
發表於 2015-10-27 19:42:39 |只看該作者
☆、第120章 新的火焰

賀穆蘭醒來的時候,正躺在木五的大“通鋪”上,右邊是空蕩蕩的位置,同屋的新兵們見她醒來了,各個都將自己的目光扭過去,當做沒有看見。
    屋簾被人卷了起來,冬日的陽光伴著冷風一起湧入屋子裡,賀穆蘭沒有一下子坐起來,而是用屍體一樣的姿勢平躺在火炕上,瞪大了眼睛。
    假如要論出世間最現實的事,比做美夢還要美好的事,那一定是:
    ——活著。
    能看見太陽,身強力壯,健康而溫暖。能夠開懷歡笑,向自己前面的光榮奔去,覺得輝煌燦爛的人生正等著自己。能覺得自己有可以呼吸的空氣,跳動的心髒,明辨是非的意志,能夠談論、充滿思想和希望,也許會經歷戀愛,有朋友環繞,父母關心,有親人,有光芒……
    可是陡然一下,在一片號角裡落在人坑中,跌著,滾著,壓著,被壓著……
    賀穆蘭一動不動的平躺著。
    因為不久前的那場噩夢,她現在連一點聲息都沒有了。
    她有什麼資本張狂呢?就算重走一遍花木蘭的旅程,她連別人的一根手指頭都抵不上。
    花木蘭的第一箭就救了莫懷爾,而她的第一箭……
    賀穆蘭想起那個被銅錘生生錘裂了腦袋,腦漿迸裂的同火,自我厭惡地閉上了眼睛。
    她從來不知道千軍萬馬一起奔騰是那般的駭人。熱兵器時代裡少有的殘酷和猙獰,是她無論即使如何自我心理建設,都無法想象到的可怕。
    他們活生生砍下別人的頭顱,也在她的面前被人砍掉,掉下馬的人和馬匹縱橫顛倒,成了一整團血肉,等到那團血肉被其他活人的屍體填充後,血肉模糊的情景就一下子浮現在她的面前。
    他們都不認為那些是人,只是一群軍功、敵人、需要被消滅的對象等被許多形容詞指代的東西。
    所有人都在廝殺,無論是敵人還是自己人。
    沒有理智、沒有人性,沒有榮耀,全是殺!殺!殺!
    一直一直殺而已!
    賀穆蘭不怕死屍,也不怕戰爭,但她被這樣的人性嚇壞了。
    她知道一切一定是重來了。被柔然人戰馬踐踏過去的那一刻,她都能感覺到自己的眼珠子和五髒六腑全部碎裂時的痛楚。在這個不能開膛破腹、也沒有器官移植的時代,她肯定是死了。
    若說之前她覺得她是老天的寵兒,是足以捍衛花木蘭威名之人,那這中軍戰場上殘酷的經歷就給了她一個迎頭痛擊。
    除去花木蘭的心境,就算給了她武力和見識,她也什麼都不是。
    寇謙之做的一切不是恩賜,而是詛咒。
    .
    醒來後的賀穆蘭明顯沉穩了許多,那原本人人可以察覺到的鋒芒像是一下子斂入了骨頭裡。
    吐羅家的那幾個人又過來挑釁,屋子裡所有人都覺得賀穆蘭一定會把他們教訓的很慘,結果賀穆蘭只是輕輕揭過了此事,對著吐羅大蠻說道:“我身邊還有一個空位,你若晚上能不要打攪到我,你就上來。”
    吐羅大蠻根本打不過賀穆蘭,也對打敗她不抱有任何希望,他所作的只是宣洩自己的氣憤——“老子打不過你,但是不代表老子怕了你!”
    可如今賀穆蘭給了他一個台階,這就像是一拳打進了棉花裡,軟綿綿的空無著力之處。他說“你上來”,就像是之前苦追不得的美人突然說“我們試試”一般,讓吐羅大蠻百感交集,竟只能傻愣愣地點頭。
    賀穆蘭不知道其他人會怎麼想,她也不在乎。她走出木五,暴露在外的臉頰感覺到了幾乎沒什麼熱量的陽光,感覺到了北方獨有的如風之刀,這屬於陽光和風的觸感讓她感激地閉上了眼。
    從今之後,她要和花木蘭一樣,“為了活著”而生存。
    在這個時代,在這個地方,能夠活下去,太不容易了。
    賀穆蘭恍恍惚惚地站在黑山城的門口,看著阿單志奇牽著馬四處詢問軍府在哪兒。這一次,她沒有再上去搭話,而是遠遠地跟在他的身後,遠遠的看著他進了軍府、出來、一個鋪房一個鋪房的進去,再一個鋪房一個鋪房失望的出來,終於在木十找到了一處可以落腳的地方。
    是啊,她身邊的位置已經有那蠻漢了,阿單志奇來的這般晚,哪裡還有空余的地方可以睡呢?
    中軍面對的敵人是如此殘酷,沒有經歷過死戰之人根本無法理解那是什麼樣的戰場。阿單志奇雖然已經足夠優秀,可是他和她一樣,都是什麼都沒經受過就上了戰場的新兵。
    她不該自私的干涉他的現在和未來,她已經看見阿單志奇在她的眼前死了兩次。一次在回憶裡,一次就在她的身邊。
    賀穆蘭覺得自己經受不住第三次了。
    “阿單志奇是哪個?”木十一個剛剛走出門的新兵接了一包東西,莫名其妙的又轉回鋪房,沖著裡面喊了起來。
    剛剛在門口某處角落鋪好地鋪的年輕人一臉迷茫地抬起頭,對著就在身前的新兵開口應道:“在下便是阿單志奇。”
    “真是的,是不是同鄉啊,送東西自己人還不進來……”那新兵嘀咕了一聲,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他。“剛剛有個瘦長的小伙子送來的。”
    阿單志奇接過那包東西道了聲寫,在周圍人好奇的眼神中打開了那塊布。
    裡面整整齊齊的碼著一排生姜和蒜頭。
    “嘁,我還以為是什麼好東西……”那新兵嗤笑了一聲,頓了頓問他:“你在黑山城有熟人?”
    在黑山城有熟人,日常用度應該比旁人要好一點。
    “並無。”阿單志奇比他還納悶,好生生的別人送他蒜和姜干嘛?他是來從軍的,又不是來當火頭的。
    被門口的風一吹,阿單志奇的鼻水一下子又流了出來,他下意識的用手背擦掉鼻水,這才一下子怔住。
    姜湯……蒜頭……
    風寒……
    “這位兄弟,給我送東西的是誰?”阿單志奇急切的問道:“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
    “長得白白淨淨,看起來比你還小幾歲。瘦瘦高高,鼻梁挺拔,應該也是鮮卑人。”他笑了笑,“要是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我還說‘瘦長的小伙子’送來的嗎?”
    他把阿單志奇當成有長輩托人照顧而不知情的新兵,也不再多問,隨口回答了他一句,就又出去了。
    阿單志奇捧著那一包姜蒜,捻出了幾粒蒜來,將它們放入口中。
    一股辛辣的氣息從喉嚨直沖鼻腔,阿單志奇辣的眼淚直湧,待那股辣勁兒過去,鼻子也通了,甚是舒爽。
    “到底是誰呢?比我還小?”
    校場。
    賀穆蘭沒有去找阿單志奇,而是用家中帶來的鹽換了些姜蒜給他送去。她記得他想要去左軍,和同鄉共進退,想來此次若是風寒有所好轉,又沒有她這個蝴蝶猛扇翅膀,新兵二十多名的排名,也足以他進入左軍的新兵營了。
    賀穆蘭看了看黑山城的校場,這裡有無數的新兵正在勤練武藝,意圖在新兵大比時一鳴驚人。
    她在人群中發現了不少臉熟的身影。是牛舌,是鴨肫,是肉醬,是雞丁……原來她以為他們只會拿食物去買她的人情,其實私下裡,該有的努力也不會少上半分。
    她吃了人家那麼多東西,卻連別人的名字都沒有記得。
    她心安理得的運用著花木蘭的武藝,打敗了在校場裡揮汗如雨的“普通人”們,傲慢到覺得上戰場就是殺小兵刷經驗值升級打BOSS,卻差點被敵人嚇得尿了褲子。
    賀穆蘭抓起一個百斤的石鎖,緩緩地提了起來。
    好重!
    是不是弄錯了?這個有百斤?百斤有這麼重嗎?
    賀穆蘭奇怪地把石鎖提到眼前,發現上面確實刻著“黑山城重壹百斤”的字樣,正是軍中標准的百斤石鎖。
    賀穆蘭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可怕的預感。
    她一步一步朝著四百斤的石鎖走去,站在那個軍中幾乎是擺設的石鎖前,賀穆蘭深吸了一口氣,將它提了起來。
    雖然能夠提起來,但遠沒有之前的舉重若輕。
    花木蘭的力氣有多大,不是真正見識過的人根本不會知道。什麼力拔山兮氣蓋世,什麼力能舉鼎,這些帶有修飾性的說法,在花木蘭面前都不能說是“修辭”,而是事實。
    可如今,賀穆蘭抓起一個四百斤的石鎖,也只能說僅僅是抓起來而已,和之前一手一個四百斤的石鎖就差沒丟著玩,天壤之別。
    賀穆蘭心中一片冰涼地丟下手中的石鎖,發現自己力氣至少縮水了三分之一。
    為什麼會這樣?
    是因為她死了一次嗎?
    她還想要活下去,想要打敗柔然人,想要見到拓跋燾,想要從這鬼地方回到至少沒那麼糟糕的時間段去……
    賀穆蘭心亂如麻。
    .
    不久後,新兵大比開始了。
    賀穆蘭力氣雖然縮水,可那一身武藝卻絲毫沒有變差,只是死亡前的經歷對她的影響太大,讓她這一次表現的既沒有花木蘭一開始那麼差,也沒有自己前一次那麼出彩。
    對方都是新兵,大比時的拼命再怎麼嚴酷,都沒有她後來經歷的戰場萬分之一可怕。就算之前那羅渾那招招沖著要害下手的辛辣,在蠕蠕人那種真正的殘忍面前,都算是小兒科一般的招式。
    可是賀穆蘭絲毫提不起干勁。
    她再強有什麼用呢?再來一次,說不定還是不敢舉刀,也不能射准,讓別人去中軍吧,她去右軍裡練練,免得拖累別人……
    這樣的賀穆蘭中規中矩的使用著自己的武藝,讓許多關注她的人失望了起來。
    “沒有銳氣了,而且出招一點也不干脆。”尉遲誇呂皺著眉頭,“畏首畏尾,心中有疑,這種人進不了我們中軍。”
    “看起來似乎有什麼心事……”校場另一側觀戰的王將軍和夏鴻說道:“之前我見過他和別人動手,那時候還意氣風發,張狂至極。這才沒多少日子,倒像是受了什麼打擊一般。”
    “是不是吃了什麼虧?軍中一山還比一山高,各個都是數代從軍人家出身,有點壓箱底的本事也不奇怪。”這樣的情況夏鴻見的多了,“心志這般脆弱,若是來了我們右軍,怕是要被那些刺頭兒折騰死。”
    右軍雖然公認的好出頭,可是因為雜胡和各種沒什麼見識的人也多,所以情況並不比其他兩軍好到哪裡去。一言不合打到你死我活的也有不少。
    刑軍裡處理的最多的兵卒,還真不是中軍和左軍,恰恰是右軍。是以夏鴻才有此一慮。
    王將軍卻沒那麼悲觀。
    “年輕人嗎,心性不穩也是正常的。多磨練磨練就好了。”
    “希望吧。”
    .
    “花木蘭,你到底是怎麼搞的!”持槍而刺的吐羅大蠻猛地收回長槍,惡狠狠地咒罵道:“你是瞧不起老子還是怎麼回事?要打就打,誰要你讓?”
    媽的!該戳眼睛的時候不戳眼睛,他要去擋要害的時候又突然收手,若不是知道這花木蘭是個男的,他都要覺得他是不是愛慕自己!
    哪有這種事關前程的比武這麼放水的!
    若是哪個將軍看了去,以為他是故意讓自己,自己的名聲就丟完了!
    “我沒讓……”賀穆蘭臉色一白,一抖槍花,“繼續比過!”
    “你這樣老子怎麼打?老子贏了比輸了還難受!”吐羅大蠻豎著長槍在馬上繼續大罵:“老子第一天在你手上連三招都沒過,現在跟你來回都幾十個回合了!你要戳就戳,要劈就劈,刺一半收回來是做什麼?老子是泥人做的?紙扎的?這木頭槍頭一搗就死了?”
    “我……”
    “你你你個蛋球!跟個娘們似地,看著就不爽!”
    吐羅大蠻豎著長槍對著賀穆蘭一指,“老子出來就是當兵的,沙場比試和戰場廝殺沒什麼區別。就算是老子被你一槍捅死了,那也是老子的命,你再這般,日後老子還怎麼做人?”
    “命嗎?”
    賀穆蘭握緊了手中的槍。
    “就算是被敵人殺了,也不後悔?”
    “像咱們這樣投身軍中之人,哪個不是把頭提在褲腰帶上活?今天頭還在我頭上,明天就掛在別人褲腰帶上了。你現在不敢戳,那些蠕蠕人戳的可歡快!你現在收手就是在害我!”
    吐羅大蠻啐道:
    “咄!休要囉嗦,來戰!”
    已經有了覺悟嗎?
    不需要別人故意相讓,也不需要別人同情可憐,甚至連這些情緒都不要去想。來軍中就是打仗的,殺人或被殺,早就已經是注定的事情。
    魏國的鮮卑人是如此想的,那北面的柔然人呢?
    殺與被殺,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嗎?
    賀穆蘭心中的陰霾似乎減弱了不少,她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明白啥?”
    “明白你既要戰,我就與你一戰!”
    她是賀穆蘭,不是花木蘭。
    她學不了花木蘭的謹小慎微,也理解不了花木蘭因為家國破滅而對柔然人的仇恨,可她有眼睛可以看,有耳朵可以聽,有心去思考。
    賀穆蘭舉槍連刺,將吐羅大蠻挑下馬去。
    ‘不明白的東西,就去找明白的去學。’
    賀穆蘭橫槍立馬,看著面色已成豬肝色的吐羅大蠻微笑。
    ‘還在迷茫的東西,就去再面對一次。’
    “笑笑笑,笑個蛋球!叫你不要留手真不留手,老子還怎麼做人!”吐羅大蠻小聲自言自語了一句,站起身牽著馬就走。
    “吐羅兄弟……”
    吐羅大蠻意外地頓住腳步,回頭看她。
    ‘叫老子作甚?你要敢笑話老子,老子晚上就找兄弟趁你睡著了揍你一頓!’
    賀穆蘭一手握搶,一手抱拳,肅然一拜。
    “多謝你的指點。”
    “什麼指點?這小子神神叨叨的……”
    吐羅大蠻不自在的落荒而逃。
    由於賀穆蘭心中去了一個心病,在接下來的比武中也不再想著什麼中軍、死活、名次、武藝,她只把自己當成賀穆蘭,而不是花木蘭,一個不小心被丟進了時空的縫隙裡,頂替了別人的身份,在一千五百年前的軍營裡打拼的穿越之人。
    花木蘭的經歷與她毫不適用,花木蘭最出色是心性,而她最拿得出手的是幾千年時光鑄就的見識,除此以外,她沒有什麼比花木蘭更了不起。
    但她可以學,可以看,可以問。
    破除心障的賀穆蘭勢如破竹,一改之前的不死不活,連挑七八人,直接對上了這一戰的對手——那羅渾。
    她沒有遇見阿單志奇,想來他在這之前已經落敗,並沒有得到上一次他的那種好成績。
    那羅渾是個披發鮮卑,一頭黑發散亂的用繩索扎在腦後,露出一張精致的臉龐來。他的五官和狄葉飛的那種秀美精致不同,散發出的都是冰冷的寒氣。
    他的眼睛細長,嘴唇薄而色淡,幾乎面無表情,看著賀穆蘭的時候,眼神裡全是被人擋了前路的那種厭惡和恨意。
    上一戰時,賀穆蘭被他狠辣的招式逼得左右為難,差點不知如何應對,後來是一記險而又險的回馬槍,這才讓他中了計,被掃於馬下。
    這一次,那羅渾的那種煞氣根本算不得什麼,就連他陰狠如毒蛇一般的招式在賀穆蘭眼裡都成了一種拙劣的模仿。
    因為她永遠都忘不了阿單志奇從敵人身後捅進去救她的那一槍,就算是再怎麼憨厚寬容的男人,其本性中都有殘忍毒辣的一面,而且在戰場中會無限放大。
    已經窺得一角的賀穆蘭不再會被這樣的那羅渾嚇到,可是她還是很好奇。
    “你我明明第一次相見,為何你招招如此毒辣?”
    賀穆蘭游刃有余地閃過那羅渾的木槍,用手中的木槍格開他的刺擊。
    “我那氏的槍,就是這樣的槍。”
    那羅渾不鹹不淡地開口,一招又遞到她的眼前。
    賀穆蘭點了點頭。
    “原來你的招式就是這樣,不是你為人毒辣。”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突然手中用力七分,直接將長槍當做棍棒使,勢大力沉地壓了下去。
    那羅渾只覺得舉著長槍的雙手已經麻木,雙臂也支撐的極為痛楚。他的喉嚨裡發出咯咯咯的聲音,覺得自己已經到了脹裂的邊緣。
    “你……你之前竟是……”
    竟是讓我嗎?
    “不是,我之前在找破你槍法的法子,後來想起來,是我想岔了。”賀穆蘭想起自己死之前又找弓箭,又舉長刀,卻沒想到戰場上拼殺,自然是……
    “我既然力氣大,一力降十會就是!”
    啪!
    木棍當中斷裂,拼命抵擋的那羅渾一口鮮血噴出,“呃啊”一聲栽下馬去。
    ‘我練的殺氣,果然在高手面前一點用都沒有嗎?”
    那羅渾不甘地咬了咬牙。
    賀穆蘭收回只剩半截的木槍,將它擲於馬下。
    她殺不了人,見不得同火死,也害怕萬馬奔騰,人人廝殺的場面……
    可是她已經站在這裡了。
    賀穆蘭聽著校場上如雷般的喝彩聲,看著新兵們或沮喪、或敬佩、或不屑一顧的眼神。
    她看著人群中已經落敗的新兵互相攙扶著安慰,也想起出征前在空地上揍弟弟猶如揍一條狗一般的兄長,在鐵匠鋪裡互贈遺言的摯友……
    這是個如此真實的世界,每個人都在努力求生。
    只能打,不敢下手殺人的她,到底該如何找出一條活路?
    她還要慢慢去學。
    “賀穆蘭,三軍之中,你去哪裡?”
    主持新兵比試的點校官緊張的望著她。先前中軍和右軍的將軍都和她說了一大通,可她舉目四顧,似乎沒有聽進去。
    我要去學。
    我是披著“英雄”皮的普通人,自然是跟普通人學。
    “我去右軍。”
    賀穆蘭望著面前的王副將,行了個軍禮:“在下經驗不足,想先在右軍鍛煉一番心志……”
    “在下願為右軍效勞。”
    “好好好,小伙子想的明白,是可造之材!”
    親眼見過賀穆蘭在沙場上從迷茫到突然醒悟的王猛,笑呵呵地扶起他。“你既然如此信任我右軍,那本將答應的事,一定做到。”
    呃?
    答應什麼了?
    她似乎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忘了什麼呢?
    總覺得死過一次後,記憶變得有些凌亂了呢,這也是後遺症嗎?
    王副將領著花木蘭走了,點校官看了看第二名的那羅渾。
    “那羅渾,三軍之中,你去哪裡?”
    那羅渾開口正准備說“中軍”,卻突然想起了賀穆蘭的選擇。
    這般武藝,這般神力,尚且覺得自己經驗不足,要從最底層鍛煉起。他不過是殺氣未成、家傳武藝不精的一個敗者,有臉去中軍嗎?
    “末將……末將也去右軍。”
    中軍那副將臉色已經青了。
    ***
    三日後,拿著軍牌和文書,被指引校尉指引的賀穆蘭到了右軍的黑營。因為她說自己想要好好歷練一番,王將軍和夏鴻將軍也尊重她的選擇,讓她先從新兵營裡開始。
    即使是新兵營,也分精銳的和普通的。以前花木蘭在“黑四”,那算是比較靠前的位列,可如今她在“黑一”,也就是新兵營裡直接被副將管轄的、被人戲稱為“登天梯”的百人隊。
    她對這個結果一點也不意外,畢竟她是新兵的冠軍,又是謝絕了中軍的招攬進的右軍,若是不得到重視,打的就是中軍的臉了。
    “你這火正好前幾天許多人都轉成了正軍,今天入錄文書的有好幾個都是新來的。”那文書官笑瞇瞇地看了眼賀穆蘭:“啊,你就是這次的冠軍啊?我們右軍歡迎你這樣有潛力的年輕人。”
    “上官誇獎了。”
    “呵呵,王副將真是待你不錯,這一下,不知多少人要眼紅……”那文書官一邊把文書遞給他,一邊看著被掀起簾子的門口。
    “啊,來的好巧,你這次的同火都來了。”
    文書管報出名字:
    “那羅渾,殺鬼,阿單志奇,狄葉飛,胡力渾,吐羅大蠻……你們來的正好,快來拜見你們的火長……”
    什麼?
    她聽到了什麼?
    那羅渾,阿單志奇也就算了,吐羅大蠻來了也勉強接受……
    狄葉飛不是在白營嗎?到底怎麼回事?
    王副將到底和她說什麼了?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吃完晚飯碼。
    死一次,記憶少了不少,是隨機少的,所以她記不得當初右軍招攬她是用什麼了。
    小劇場:
    阿單志奇:一不留神蒜子吃多了,大比前拉肚子,倒霉,入了黑營。
    那羅渾:花木蘭,你就是我的宿敵,我要打敗你!
    狄葉飛:我還以為踢爆了那個人的蛋蛋,會被趕出去,怎麼反倒升到黑營去了?
    吐羅大蠻:……老子進了右軍,還要不要見人了!

Rank: 4

狀態︰ 離線
137
發表於 2015-10-27 19:43:06 |只看該作者
☆、第121章 先練臉皮

“火長,今天有飯吃嗎?”那羅渾斜著眼睛看著吹了半天,連火都生不起來的賀穆蘭,冷著臉說道:“有現成的火塘都生不起來,要出去行軍,怎麼埋鍋做飯?”
    ‘我活了兩輩子,阿不,三輩子,都沒做過飯啊……’
    賀穆蘭無比懷念以前家中有袁氏和房氏做飯的日子。
    她氣餒地把手中的吹筒拿來,大叫了起來:
    “阿單志奇!阿單志奇!”
    火沒生起來之前是放在外面的,營帳裡的火塘是把燒紅的柴火放進去,給營帳取暖的,真要燒火做飯,還是在伙房裡。
    但是冬天飯菜都容易冷,所以軍中大部分火長都是清早在伙房用了炊灶做好飯食,然後端到帳子裡,放在火塘溫一溫,兩餐都是這麼吃的。
    順便說一說,軍中只提供朝食和晚食的糧食,想要多吃,那得自己用東西去伙房裡換。
    營帳裡的阿單志奇聽到火長的叫聲後跑了出來,待一看賀穆蘭滿臉煙灰的樣子,頓時樂了:
    “火長,你這是怎麼弄的?”
    “教我如何生火做飯!”
    賀穆蘭快被那羅渾的眼神給郁悶壞了,立刻向外援求助。
    “咦?火還沒升起來嗎?都已經半個時辰……啊啊啊,半個時辰也是正常的……”阿單志奇被賀穆蘭泫然若泣的目光打敗,“我看看,我看看……”
    阿單志奇蹲□子,熟練的把柴火抽出一半。“放的太實了也生不起火,吹筒不能伸進去吹,要從下面……”
    阿單志奇隨意撥弄了幾下,指點賀穆蘭竅門,然後把火生了起來。
    待火生起來了,阿單志奇把燒好的火堆移到金柝中,然後放入營帳中的火塘裡,轉身問賀穆蘭:
    “火長,燒好的粥飯和胡餅呢?”
    “啊?啊?啊!”賀穆蘭立刻收起滿臉的敬佩,一把抓住他的手。“走走走,我還沒去伙房呢,一早上就生火了!”
    “可是還有一個時辰就要操練了!”
    “沒事,我相信你一個時辰做的好!”
    賀穆蘭扯著阿單志奇的袖子,大步流星的往伙房而去。
    “怎麼覺得火長對這個阿單志奇,特別的熟悉……”吐羅大蠻搓了搓下巴,將自己的兵器掛在木柱上,“那個殺鬼,你也沃野來的?鎮中的鄉裡的?”
    “鄉裡的。”
    “姓什麼?”
    “我是奴隸轉成的軍戶,無姓。”殺鬼咧嘴一笑,絲毫不為自己的出身羞恥。
    “奴隸轉軍戶,那殺了不少柔然人啊。怎麼還在新兵營?”
    “我沒跟著主人,被丟出來了。”殺鬼是個性格怪異之人,吐羅大蠻則是特別爽直,一點心眼都沒有,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聊了個開心。
    “喂,你說火長旁邊睡的那個,是不是軍中傳言裡那個女扮男裝之人?”胡力渾問早先就在黑一,一直沒有升遷的新兵普戰,“你在軍中久,有聽過此人嗎?”
    他只要一見到那人動一動,渾身都酥麻□□。
    “啊,狄葉飛狄美人嘛,白營之花,人人都說他是女人,可他要是女人,還能這麼好生生站著?聽說他下面有□□,一起尿尿時有人看過的。”
    普戰搖搖頭,“他脾氣不好,前不久才踢爆了一個新兵的蛋子,你別惹他。”
    “我哪裡會惹他,我光看看他就覺得滿足了。”胡力渾捂著鼻子胡思亂想。“啊,不知道她家裡有沒有妹妹。”
    “我家裡沒有妹妹。”狄葉飛粗啞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帳子裡的人抬眼望去,只見僅穿著一件單衣,敞開半邊衣領的狄葉飛從帳外走了進來。
    他大概是出去騎馬或者練武了,全身上下都在出汗,頭頂上的汗出的最多。由於黑山大營的天氣寒冷,汗水遇冷液化,讓他看起來像是頭頂和面上的毛孔都在冒煙似的,整個人如自帶雲煙繚繞效果,仿佛仙子出浴一般。
    再加上運動後白皙的臉龐上“嬌紅”(?)一片,直看的吐羅大蠻等人鼻腔一熱,即使知道他可能是男人,也忍不住彎了彎腰。
    哎喲我!妖孽啊!
    這晚上的日子怎麼過!
    狄葉飛走到帳子裡,把鞋子丟到一邊,赤腳走了進來。這是賀穆蘭這個“火長”立下的規矩,凡是入鋪席,必須得脫鞋。
    營帳不像黑山城,有火炕通鋪,由於黑山大營是真正的軍營,所有營帳都可以開拔,所以睡覺都是在地上的。睡覺的那一側叫做鋪席,鋪著厚厚的皮墊和褥子,位置是離門較遠的地方,中央是立柱和火塘。
    賀穆蘭在第一次死亡之時就見過中軍的人穿著鞋子上鋪席,晚上又在鋪席上滾來滾去。她有時候睡覺就能聞到枕頭上發出的腳臭,或者看到被子上的灰腳印,也不知道是誰踩上去的,所以一成了火長,立刻就立規矩。
    想要反抗的吐羅大蠻和殺鬼合力與賀穆蘭打了一架,結果以慘敗告終。那羅渾和阿單志奇、狄葉飛都對此無所謂,普戰和普桑兩兄弟則是知道冬天若一天到晚穿鞋後晚上睡覺的氣味,也都應承了下來。
    狄葉飛練武回來是正熱的時候,上了鋪席找了一個水囊舉起來就吟,美人仰首吞咽,脖頸修長,惹得吐羅大蠻大吼一聲,跑了出去。
    “飯呢?”狄葉飛喝完水更覺腹中饑餓,以往他在白營晨練回來,早就已經有飯食送上,如今卻見火塘上空空蕩蕩,刁斗裡連個栗米渣都沒有,不悅極了。
    火長若不能喂飽同火之人的肚子,要了有何用?
    “我們那火長,連生火都不會……”胡力渾不屑地嗤道:“我看著,他也是個在家裡沒做過活兒的,也就是武藝厲害點,若論人情達練,還不如那個叫阿單志奇的兄弟……”
    從他們幾個到文書那報道開始,他就木著個臉,見他們就像是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一般。就算他是新兵裡的冠軍,那也是後來之人,不論是在黑一待了幾個月的普氏兄弟,還是從其他隊裡升上來的他和殺鬼,那都是前輩,結果他倒好……
    媽的,一來就指定狄葉飛睡他左邊,阿單志奇睡他右邊!
    他以為他是誰啊?皇帝嗎?還左擁右抱的!
    不爽!忒不爽!
    狄葉飛倒是對這個火長挺滿意的,晚上沒有動手動腳,也沒有借睡亂滾躺倒他懷裡裝傻。晚上睡得直挺挺的,老實得很。
    就是面皮太淺,早上醒來看到他,把臉憋得通紅,直發窘。
    不過他也習慣了,誰教他阿母懷胎時候把生成這樣,別人要不臉紅,他反倒要吃驚一番。
    “手上功夫厲害就行了,肚子餓總有吃飽的時候,有個強一點的火長,死的也慢些。”一直不說話的普桑突然開了口。“黑一的新兵沒有能呆滿三個月的,不是升到了正軍,就是死了。我們兄弟是犯了錯,否則也升了。”
    “咦?犯了什麼錯?”胡力渾好奇地問。
    “我們……殺錯了人。”兩兄弟不欲多說,不再開口。
    正在說話間,賀穆蘭提著兩個大瓦罐回了火裡,阿單志奇手中抱著一個盛滿飯的陶盆,也隨後進了屋。
    “今日胡餅是來不及了,先吃點栗米飯,喝點蘿卜湯。明日去早點,給你們做些干的。”賀穆蘭在伙房裡也被驚訝的要命,那炒菜做飯的鍋都比她家澡盆大,十人份的飯菜要做完是能把人累死的。
    她已經和阿單志奇說好了,以後他主廚,她只打打下手,若真是她來做,這一火人幾個月內是不要想按時吃到飯了。
    “啊,還有的吃?真稀奇。”胡力渾撇了撇嘴。
    那羅渾看了看一直在笑的阿單志奇,再看了看把瓦罐放在地上的賀穆蘭,默不作聲的從包袱裡掏出碗,去盆裡盛飯。
    一時間,營帳裡的人全部湊了過來。
    “吐羅大蠻呢?”賀穆蘭看了看,同火九人裡,少了一個。
    “剛才大叫一聲出去了。”
    胡力渾也餓的不行,來不及用飯勺盛了,隨手抓了兩把丟碗裡,直接抱到一邊去吃。
    那羅渾原本在狄葉飛之前拿到飯勺的,狄葉飛早上練武回來,肚中咕咕打鼓,那羅渾握著飯勺,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側的狄葉飛,突然將手中勺子一轉,遞於他手:“你先吃。”
    狄葉飛愣了愣,接過飯勺,道了聲謝,盛起飯來。
    那羅渾耳根微紅的扭過頭去,假意看哪個瓦罐裡湯更多一點。
    賀穆蘭等所有人都盛好飯才開始去盛,剛吃兩口,一頭水的吐羅大蠻也鑽進了帳子,見飯來了,也不拿碗,直接伸手就在陶盆裡抓了飯往嘴中放。
    “咦,吐羅兄弟,你怎麼一頭水?”阿單志奇不清楚之前的事情,奇怪地看著他,“這大冷天,小心別得了風寒。我風寒剛好,拖了半個多月,實在是苦不堪言。”
    “沒事,澆澆水清淨。”
    吐羅大蠻不甚在意地繼續狼吞虎咽中。
    賀穆蘭這一火新人吃飯吃的太晚,還沒吃上幾口,右軍中操練的擂鼓就響了。那羅渾幾人罵了句該死,丟下手中的碗,穿好皮甲立刻就往外跑。
    清晨練的是陣列和各種變陣,大魏和其他國家不同,以騎兵為主,所以最重要的就是馬術和騎射。
    軍中人人入伍都有馬,沒有馬的只能去當雜役或者苦役,若是在戰場上戰馬不幸死了,軍中也會補充戰馬,但事後還要扣除糧草作為補償。是以人人都珍視自己的坐騎,馬上功夫也不敢有絲毫懈怠。
    古代軍中指揮體系混亂,即使左右中三軍,指揮之法也不一定相同。除了擂鼓出戰,鳴金收兵,旗搖變陣以外,每百人隊隊長有隊旗,每千人隊隊長有角旗,騎將的主將有牙旗,晝戰多旌旗,夜戰多金鼓,金如何鳴,鼓如何響,旗子如何動,都要一點點學。
    賀穆蘭剛學了中軍的,到了右軍,發現金鼓都沒什麼變化,就是旗上右軍居然五花八門,還得從頭再學。
    其實為將的學的陣法和旗語更多,當兵的只要大概懂得一些基本的,知道跟著隊長怎麼跑就行了,口令和信號旗都會不停變化,只要跟對了人,大抵不會錯到哪裡去。
    賀穆蘭死之前在中軍,中軍旗子動作少,概因中軍都是精銳,令出如一人,聽隊長火長吼就行了。
    這右軍死的人多,進的人也多,新兵營裡白日裡沒完沒了的練騎陣和兵陣,賀穆蘭之前已經被囑咐過,火長在戰場上還要負責同火作戰,所有的旗令和已經被什麼橫倒旗豎倒旗,一聲鼓二聲鼓搞瘋了,饒是自認讀了十幾年書非常會死記硬背,待練完回了帳中,也是一腦子漿糊。
    她從包袱裡取出擦屁屁的紙,搖了搖頭。
    還想留著以備不時之需的,想來沒多久,只能用廁籌解決了。
    還好她出門帶了廁籌,否則真不知道怎麼辦。
    見賀穆蘭從包袱裡取出紙,帳中大半人都忍不住把眼睛直往賀穆蘭的方向猛瞟過去。
    只見她拿出粗紙和毛筆、墨盒,坐到案後,一邊在紙上寫,一邊絮絮叨叨了起來:
    “橫倒突進,豎倒佯攻,搖三豎倒……搖三豎倒什麼來著?”
    “搖三豎倒,前方有詐,應原地不動。”
    普桑普戰兩兄弟在黑營待的時間最長,立刻接話。
    “啊,是是,多謝!”
    賀穆蘭眼睛一亮,道過謝立刻就在紙上記了起來。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等她把白天說的全部記下來,晚上多看幾回,也就記熟了。新兵營果然來的好,否則連旗子都看不會,若是百夫長一死,她豈不是只能看著千夫長的旗子發傻?
    呸呸呸,誰都不會死!
    賀穆蘭寫寫畫畫的認真,殺鬼羨慕地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火長,你會寫字?你不是鮮卑人嗎?”
    “啊,我阿母是漢人,我阿爺也會寫一點字,我做文章也不行的,就會寫些常用的字。”
    賀穆蘭此言一出,帳子裡除了那羅渾,各個都露出復雜的表情。
    鮮卑人有語言而無文字,漢人則不會將文字輕易教給漢人。尋常軍戶有了錢財尋名師買兵器錢就不夠了,哪裡還有閒錢去找先生學寫字!
    就算是漢人,會寫字的都沒有幾個,更別說鮮卑人了。
    是以很多鮮卑人在戰場死了,連只言片語都不能留下。就算死的時候旁邊沒人,寫個血書,都不知如何寫起。
    在這文盲遍地、通訊靠吼的右軍,會識字,是了不起的技能。
    “那火長,回頭我給家裡阿婆帶信,你幫我寫吧,我給你買紙。”吐羅大蠻估計著自己和賀穆蘭是全帳裡最熟的,不要臉的開口相求:“若是你平時有什麼差遣,我也都應著。”
    “好。”
    賀穆蘭知道鮮卑人普遍不識字,點了點頭答應的干脆。
    “你給紙就行。”
    “還有我。”阿單志奇眼神熱切。“我家中有妻有子,若是可以,希望也能替我寫上幾封,若遇到去武川的隊伍,正好托人送去。”
    黑山城也有商隊,付上一點錢糧,等信到家另有酬謝,人人都願意替他們送信,也算是個營生。
    “行。”
    這下子,帳篷裡頓時討論的火熱,就連最冷面的狄葉飛,也忍不住湊了過來,問賀穆蘭可否方便過幾日替他寫個信。
    ‘知識就是力量!知識就是第一生產力啊!’
    不知道好感可以刷的這麼容易的賀穆蘭答應了這個,又應應那個,一時間頓覺自己十分受人追捧,有些受寵若驚。
    尤其是狄葉飛。
    年輕時的狄葉飛美的簡直驚心動魄,那紅唇不點自朱,在她旁邊開開合合,即使自己是個女人,也覺得熱的很。
    君不見,原本圍在她身邊要寫信的這幾個同火,一下子都看他看傻了眼嗎?
    完蛋了,不會以後晚上還要替狄葉飛防御同火吧?阿單志奇,你看個毛啊!你都有老婆了!
    賀穆蘭記好白天的內容,收拾完紙筆,聽到外面敲一更三刻的聲音,就知道馬上要到二更歇夜的點了。她見同帳開始找盆的找盆,找布巾的找布巾,立刻說了聲“我出去會兒”,鑽出了營帳。
    古代軍營裡有公共廁所,是挖的極長的一道深坑,下面安有糞窖。這地方離水源和貯藏糧食的地方遠遠的,離營房也有一定距離,有專門的人來清理和打掃,大多是苦役。
    但是男人嗎,大部分人都懂的,大冬天誰願意跑到“公廁”去如廁,大多數時候趁夜找個角落,隨便解決了了事。若是大的,一般找個有土的地方,上完埋掉,至於更沒公德心的沒有埋,被抓住了,是要被人暴打一頓的。
    花木蘭前世就靠男人的這種懶惰躲過了不少次如廁的尷尬,當然,也有躲不過去的時候,比如說現在……
    賀穆蘭自詡已經離自己的營帳很遠了,而且找的是比較偏僻的角落,四周都有遮擋的方便。
    她剛解完褲子,蹲□子,便見到那羅渾的身影從後面繞了出來。
    “他大半夜鬼鬼祟祟是……呃……”
    那羅渾尷尬的看著蹲在地上,解下褲子,一臉呆滯的賀穆蘭。
    “火長?呃,原來你是要方便……”
    那羅渾沒有多想,誰也不會對大號的人一直盯著,所以他退了幾步,扭頭就走。
    賀穆蘭剛松了口氣,想著還好夜裡看不清楚,又有肥大的褲褶遮著,那羅渾又繞了回來。
    “我突然也有些尿急,這裡避風……”
    那羅渾對蹲在地上的賀穆蘭點了點頭算是示意,背對著她的方向開始解起了褲帶。
    古代褻褲和現代內褲不同,賀穆蘭見到兩瓣大白屁股,想著自己的還不知道有沒有被他看到,都快要瘋了。
    ‘老子雖然打不過你,讓你堵心還是行的!”
    一陣水聲傳出後,那羅渾抖了幾下,大搖大擺的走了。
    “啊啊啊啊啊!”
    賀穆蘭活生生被憋得便秘。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那羅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Rank: 4

狀態︰ 離線
138
發表於 2015-10-27 19:43:35 |只看該作者
☆、第122章 能者多勞

黑一,右軍新兵營裡的第一,公認的隨時可以升入正軍之人。莫小看新兵營的第一,要知道,正軍的第一,百夫長裡的第一,千夫長裡的第一,最早的時候,也都是新兵營裡的第一。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一個人的成就如何,很多時候在新兵營裡就看出來了。
    典范,是一個可以催促著人不停向前的力量。
    所有人都仰望著、期待著。比試時,會點你出來做演示。操練時,下意識都以你那火作為基准。人人的眼光又羨又恨,既是羨慕,也是厭惡,你的名字會不停的被人反復念誦,每個人見到你不是露出“久仰大名”的驚歎,就是“原來也不過如此”的鄙視。
    賀穆蘭從來沒有被這麼多人期望著。她從上小學開始,成績只能算是中上,若不是並沒有表現出什麼過人的天賦,她爸也不會一天到晚愁著她日後能做什麼,最終在她大學的時候讓她填報法醫學的專業了。
    冷門專業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他可以幫她把坑找好,跳進去就不用出來了。
    她從未名列前茅,也沒做過什麼“第一”,所以,當無數人看著她,在她的身上貼上“右軍新人第一”的標簽時,她的壓力可想而知。
    這不是幼兒園裡搶一朵小紅花,也不是上學時拼什麼班長,這是一個強者為尊的地方,無數眼睛看著你,窺伺著你,看你做到什麼地步,等著你倒下的時候踩著你上去。
    這一切,甚至連掩飾都不需做。軍營的一切,都干脆利落的讓人一目了然。
    就算是賀穆蘭所在黑一的一火裡,幾個伙伴間自己都會相互比較。那羅渾是家傳的槍術,阿單志奇是用槍,普桑普戰兩人也用的是長槍,胡力渾雖然用的是矛,其實和槍沒什麼區別。
    對了,賀穆蘭用的也是槍,誰叫她窮呢。
    這一火裡,大半用的是槍,你的槍快,我的槍狠,你的槍法好,我的槍法勢大力沉,哪怕只是相互切磋,心中都要比較。
    花木蘭曾經存在的火,是一個實力普遍偏弱的火。她是其中隱藏的王者,是久久才出鞘一次的利劍,所以每一次出鞘,總是讓人特別驚艷。
    而賀穆蘭不是,她是已經亮出去的利刃,人人都要打量打量她的劍刃鋒不鋒利,劍身是不是強韌,能不能渴飲敵人之血。
    當然,你打量劍身是沒問題啦,可是要打量……
    “你到底在干什麼!”賀穆蘭忍無可忍地拍掉吐羅大蠻伸出來的手,一記肘擊震的他後退數步。
    “一早上你就繞著我屁股後面轉,到底要摸什麼?”
    難不成他們看出自己女人的身份了,想要驗明真身?
    賀穆蘭心中突然一涼,臉色也漸漸冷了起來。
    她與花木蘭差這麼多嗎?花木蘭可以在軍營中藏上十二年不讓人知道她的性別,她就只能藏上幾天?
    “老子就想看看你鳥兒有多大!”吐羅大蠻咧著嘴叫嚷了起來。“他們說你力大,腰力肯定也強,我們幾個比過了,果然是鳥兒大的力氣更大些,來來來,讓兄弟們看看,到底力氣大成這樣的是不是比別人多個頭!”
    “多什麼頭?”賀穆蘭將吐羅大蠻一把推到旁邊,開始系皮盔的帶子。
    咦?
    啥?
    賀穆蘭猛然一下子反應過來。
    比什麼?
    他們都比過了?
    到底是怎麼比的,哪些人比的?
    賀穆蘭木愣愣地看著早上還留在屋子裡的眾人。除去每天清晨都要出去練戟的狄葉飛、永遠不合群的那羅渾,其他眾人都在屋子裡。
    想到他們早上一溜人出去噓噓方便,順便再比一比……
    ‘那畫面太美我不敢看。’
    “你小子還裝傻……”吐羅大蠻詭笑了起來。“不是特別大就是特別小,哪個?哪個?一定是特別小吧?”
    “恩,特別小。”
    都沒有。
    賀穆蘭不怎麼在意的回答。
    誰料她答的這麼隨便,吐羅大蠻反倒不以為他小了。
    真小的人,應該自卑的立刻跳腳才是,而不會這麼若無其事。
    該不會……
    吐羅大蠻用余光瞟了眼賀穆蘭的K下。
    不會真的和他的力氣一般大吧?
    那得多大啊!
    說話間,狄葉飛進了營帳,放下手中的武器就開始喝水。
    狄葉飛喝水的姿勢總是特別優美,他用那修長的手指捏住水囊的長頸時,人人都希望他的手捏的是什麼特別的東西。
    “咦,剛才說的那麼熱鬧,到底說什麼呢?”
    狄葉飛見他一進帳,所有人都不說話了,隨口一問。
    “我們在討論哪個的鳥最大,目前看,好像是花木蘭的最大……”吐羅大蠻剛說一句,被胡力渾扔了個磨刀石過去砸個正著,待他意識到和他說話的正是男裝麗人狄美人,立刻不自然地訕笑:“不過你的鳥就不用討論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肯定是沒有啊。
    女人嘛。
    唔唔,哥哥我多體貼,在你面前葷段子都不開了。
    狄葉飛喝的一嗆,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那臉頰頓時通紅,一雙碧綠的眸子也泛起水光,看起來“又羞又臊”。
    “鳥?什麼叫我的鳥……”
    美人朱唇裡吐出這字眼來,吐羅大蠻和胡力渾頓時就臉紅了,阿單志奇也不自在的將眼睛瞟向其他的方向。
    家中的阿雲啊,為夫對你真是情比金堅,每日裡誘惑如此巨大,我天天都在飽受煎熬,恨不得趕緊回家去抱你一抱才是。
    他和滿軍帳大光棍不一樣,他是真正的開過葷有過正常夫妻生活的,孩子都三歲了,見到美女想到的也比別人更多。
    真是阿彌陀佛。
    “什麼叫我的鳥就不用討論了?”
    “含羞帶臊”的狄葉飛其實是氣紅了臉,這個十九歲的少年當下一扒褲子,露出自己的馬賽克來,不甘示弱地說:“老子也是男人!不小!”
    “唔,咳咳咳咳咳……”
    賀穆蘭當下一錘胸口,吐血三升。
    雖然知道狄葉飛以前經常喜歡在營帳裡遛鳥以示自己是男人,可是這般形象破滅真的好嗎?
    尤其賀穆蘭還和後來那位冷艷的鎮西將軍相處過,霸王花一下子變成逗比人妖男的感覺太驚悚了!
    狄葉飛同志天生毛發少,所以皮膚才顯得尤其光滑,可連那裡都沒有幾根,那真叫一個一覽無余!
    賀穆蘭仰天巨咳,咳的震天動地。
    她還以為自己反應夠大的了,結果其余諸人的反應比她還大。
    胡力渾當場就“嚶哼”一聲,臉色蒼白地倒在吐羅大蠻的懷裡。普戰普桑兩兄弟互相攙扶著才勉力不倒下去。
    阿單志奇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仙女突然K下長了個大象鼻子,哆哆嗦嗦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在確定不是眼花以後頓時有自戳雙目的沖動。
    此時那羅渾剛剛在外面不知道做什麼回來,一掀營帳的帳簾,就看到碧眼兒媚眼橫波,瞟了他一眼。
    那羅渾頓時如同全身觸電,酥的腳底都在發麻,再一看……
    刷拉。
    這一定不是在很的。
    那羅渾木訥地放下帳簾,繼續出去游蕩了。
    狄葉飛從一入軍開始就被人各種調戲,傳言也越傳越是怪異。從一開始別人只是覺得他女扮男裝,到後來篤定他就是女扮男裝,再到後來無論什麼時間都有人想要和他一親芳澤,狄葉飛已經憋屈的快要變態了。
    此時他乍一暴露,見到眾人嚇得魂飛魄散的表情,心裡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感,這快感扭曲的他表情更為倨傲,他微微昂著性感的脖子,抖抖□,驕傲地把自己的某物收了起來。
    “哼!”
    被小爺的尺寸嚇到了吧!
    .
    “一火出列!一火!”
    負責操練黑一新兵的是右軍中的猛將乙弗蠻古。這是一位典型的鮮卑猛將,最喜歡沖鋒陷陣。
    人人都笑稱他除了腦門沒有傷口,身上就沒有哪一處無傷的,是個養傷時間比出戰時間還多的家伙。
    他也享受殺戮和傷痕,嗜血的*讓他底下的小兵怕他比怕敵人還厲害。
    賀穆蘭聽到蠻古發怒,心中咯登一落。
    因為早上狄葉飛刺激的那一出,他們火裡的人都在魂游天際中,只有她因為有花木蘭的記憶“打底”,對狄葉飛偶爾的惡劣略有准備,沒有太過出格。
    可是一到操練時候,他們這火除了他和狄葉飛,其他人不是同手同腳,就是動作慢半拍,就連平時最認真的那羅渾,也一副被鬼上了身的樣子,平日裡的陰鷙全部變成了“!!!”的呆囧表情。
    蠻古點出一火,拿起鞭子劈頭蓋臉就把他們抽了一通。
    “早上沒吃飯?嗯?還是昨晚上都沒睡?啊!”
    即使是莽漢蠻古,在抽狄葉飛的時候也避開了他的頭臉,可見他的那張臉殺傷力有多麼巨大。
    賀穆蘭被抽的時候稍微換了個角度,盡量讓鞭子甩在肩膀這樣有皮甲覆蓋的地方,但對方腕力不弱,還是生疼。
    胡力渾直接被抽到了耳朵,他只覺得耳朵裡一陣炸響,大叫一聲捂住耳朵,只覺得整個腦袋都在晃蕩。
    “現在醒了?恩?一晚上對著這個娘娘腔,把腦漿子都射出去了?恩?”
    蠻古在其他新兵的哄笑聲中把黑一罵了個通,最後斥道:“你們是黑一,黑一歷來不出孬種,也不出操練時偷懶的家伙!都給我到那邊去舉石鎖,六十斤的,火長一百五十下,其他人一百下!不舉完不准吃飯!二火的數!”
    一頓鞭子加舉石鎖,把黑一裡從早上開始渾渾噩噩的眾人徹底驚醒了。
    能不驚嗎?
    石鎖一百下,晚食都不要吃了!
    怕是連拿碗的力氣都沒了!
    二火比他們還要郁悶,陪著數這種事吧,最得罪人。而且他們也想早點吃飯,練了一早上,能早點回去休息最好,下午還有馬上沖刺的訓練,那是要出營的,最是累人。
    一群人心不甘情不願的跑到校場一隅,黑一眾人一字排開,找到石鎖就開始舉。黑二的火長也是個妙人,見蠻古沒注意這邊,席地一坐,口中數了起來:“一,二,四五八,九,十二十三……”
    黑一眾人見黑二這火長這麼上道,頓時眼睛一亮,紛紛贊了聲“好兄弟”,用力開始舉了起來。
    賀穆蘭閉著眼,只顧著默默在心中數著:
    一,二,三,四……二十三,二十四,一百一,一百二……
    “花木蘭,花木蘭,你一百五十下完啦!”
    黑二的火長負責數賀穆蘭,他見她舉得非常輕松,本就心中就已經夠吃驚的了,如今他“放水數法”已經數到一百五了,可這人依然還在繼續上舉,黑二的火長見其他人都在看他們這邊,忍不住小聲提醒。
    賀穆蘭睜開眼,納悶地看著他道:“還有三十下啊。”
    “啊呀,你一定是數錯了,舉的這麼累,數重了吧?你已經做完啦。”校場上人都沒影子了,各個都已經回去吃飯了,黑二等人從站著變成坐著,盤坐變成伸長腿坐,各個都已經無聊到不行。
    普桑普戰兩兄弟根本就不是以力量見長,到第七十下的時候根本就已經舉不起來。狄葉飛渾身是汗,皮衣外衣外衫全部都脫掉了,就穿個中衣在奮戰,衣衫盡濕,若隱若現,引得黑二給他數數的那人心中大喊“艷福不淺”。
    賀穆蘭不是傻子,黑二那火長這麼一說,她便知道他是為自己放水。以前她上體育課時就遇見過別人給她壓仰臥起坐放水的事,雖然她沒要求別人這麼做,但別人還是“好心”的給她減少了不少。
    說她脾氣怪也好,說她死腦筋也好,賀穆蘭這個人,無論是考試還是接受懲罰,從來不作弊。
    這是她父親從小“鞭策”抽出來的教訓。
    “謝過乞力火長的好意。”賀穆蘭手中石鎖並未放下。“只是在下心裡一直這麼數,若沒做完,晚上覺都睡不著了。也許是我數錯了吧,錯了也就錯了。”
    她承了黑二火長的好意,繼續把剩下的三十個做完,這才拋下石鎖,開始活動起整個肩關節。
    難怪花木蘭身上肌肉流線感這麼強,全是這麼練出來的!
    多罰幾次,肱二頭肌都要起來了!
    她抖抖手,看著乞力火長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對他笑了笑,轉身去看其他火伴怎麼樣了。
    吐羅大蠻居然已經舉完了,像是水洗出來的一般躺倒在校場上,渾身上下都是土和汗融合而成的泥,大口喘著粗氣。
    阿單志奇已經到了第九十幾個,咬牙在硬撐,兩只手一直在哆嗦,好幾次都沒有舉起來,反倒差點砸了腳去。
    其他眾人也沒有哪個更好一點,狄葉飛已經是半跪著了。
    古代打仗,個人武藝倒是其次,更看重的是忍耐力和臂力。打仗是很累的,常常從早上出發,到下午才能和敵人交鋒,那時候可能飯都沒吃,人和人打架不是賽跑、舉重這樣的事情,砍殺一兩個人以後,可能連手臂都舉不起來了,因為敵人是會反抗,是會和你拼力氣的。
    賀穆蘭大約知道這樣的道理,也知道蠻古為什麼非要他們來舉石鎖。無論他們在之前想些什麼東西,在舉完這個以後,都已經累到不可能再胡思亂想了。
    賀穆蘭靜靜地等所有人都舉完了,仗著自己力氣未盡,連扛帶拖的把幾個累得已經無法自己站立的火伴帶回了營帳,黑二眾人見他們都走了,也如釋重負的站起身來,互相揶揄著回營帳喝水吃飯。
    “哎呀,你數狄美人,狄美人是不是女人?衣衫都濕了,你見沒見到那個?”一個黑二的新兵猥瑣的伸出雙手,抓了抓。
    “沒有。一點凸起都沒有啊。”那人摸了摸下巴,“莫非是個平貨?”
    “就算看著那腿、那腰和那臉,都直的起來啊。你給他少數多少?”
    “十一二個吧。”
    “這麼少?我都給我那個少數了二十啊。
    “這不是想多看看狄美人嘛,哈哈哈……”
    “火長?”
    “恩?”乞力真看了看自己的火伴。
    “我看花火長還有力氣站起來把人扛走,是不是你少數的特別多?他不是舉一百五十下嗎?那應該比其他人還累才是啊!”
    “我是少數了三十個。”乞力真喃喃自語。
    “我說吧……”
    “可他自己沒少數,把一百五十個做完了。”
    “什麼?怎麼可能!”
    六十斤的石鎖,平日裡他們操練,大多是舉二十下,舉到胸便可以。這人舉了一百五十次,居然還能直著回去,還能把同火再扛回去!
    “是真的。”乞力真比他們還要驚訝,因為他是親眼看著他抓舉的。那樣子不像是受罰,更像是正常的鍛煉一般。“我親眼所見。”
    黑一,冠軍,果然名不虛傳!
    “下次出戰,若是可以……”乞力真望了望身後露出各種怪異神色的火伴,“大伙兒跟好黑一,遇險以後,盡量往花木蘭身邊靠。”
    “火長說這話好喪氣。”
    “你懂個屁!這種人,早點混個臉熟,以後你活下來的機會都比你多些。戰場拼殺,自己都危險萬分,憑什麼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乞力真是出戰過好幾次的人了,見他不以為然,立刻就點醒了他。“我們都在一個百人隊,總有並肩作戰的時候,你願意身邊是只猛虎,還是羊羔?”
    這下子,黑二的人都明白了。
    ***
    此刻,猛虎君正認命的做孝子賢孫中。
    無論她怎麼解釋自己沒偷懶,同火裡的人都不相信她真做滿了一百五十個。被放水的諸人紛紛露出“那怎麼可能”的表情,就連最厚道的阿單志奇,都嚷嚷著“火長我們真的連抬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你就讓我們躺著吧”。
    “我……&……¥……&¥%……#%!”賀穆蘭在心中胡亂咒罵了一通,不知道是氣自己干嘛堅持原則,還是氣黑一的同火接受同袍的好意接受的這麼心安理得。
    她以前一直以為他們都是認真、嚴肅、鐵血的軍人,就如後世那些鋼鐵之師表現出來的樣子。
    真穿到軍營裡,她才發現,無論外表多剛毅、多男神,媽蛋……
    都是一群大老爺啊!
    “火長,我抬不起手了,喂我吃吧!”胡力渾眼睛都睜不開了,可是腹中唱著空城計,根本睡不著,只好使喚賀穆蘭。
    她想了想,也覺得好笑,端起一碗飯,也不用筷子和勺,直接把碗扣在他臉旁邊。“給,不用我喂,你自己伸舌頭舔!明天還這樣,我求人幫我做一堆大餅,中間掏空了,給你們掛脖子上,一歪頭就能吃到!”
    “還可以這樣?”阿單志奇大吃一驚,想了想後猛點頭。“那火長,記得多做幾個,下次練過頭了可以這麼干!”
    ……
    還真是給坡就滾啊!
    “火長,把我皮甲脫了吧!”
    “火長,我脫得就剩單衣了,冷啊!”
    “火長,我要喝水!”
    “火長!我……”
    火長你妹啊!
    我是火長,不是幼兒園園長!
    賀穆蘭把手中的皮襖往狄葉飛臉上一丟,看了看一直沒說話的桑氏兄弟和那羅渾。
    冷面人還是有冷面人的好處,至少不會折磨……
    “火長……”那羅渾懶洋洋地開了口。
    他肩背痛的連扶著地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又是什麼毛病?渴了?餓了?熱了?冷了?”
    賀穆蘭剛在心裡誇他,他就開始作了!
    “我要尿尿……”那羅渾晃了晃,“快憋不住了,火長,你幫我把夜壺拿來,幫我接一接……”
    啪!
    賀穆蘭直接甩帳子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吃飯去了,二更在下午。
    小劇場:
    “我們都在一個百人隊,總有並肩作戰的時候,你願意身邊是只猛虎,還是羊羔?”
    賀穆蘭:……咩。

Rank: 4

狀態︰ 離線
139
發表於 2015-10-27 19:44:04 |只看該作者
☆、第123章 美妙的誤會

自“比鳥”之後,營帳中的同火雖然在看見狄葉飛各種美態的時候還會不自覺出神,但已經比之前那種就差口水沒流下來的情況好的多。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賀穆蘭也能理解他們對狄葉飛復雜的表情。而且狄葉飛自從發現這麼做效果出眾以後,還多了個每天早上晨練起來在帳子裡解衣擦身的習慣。
    當看見預想中的○○變成了以後,大家的表情也都從(﹃)變成了 ̄△ ̄,前後反差之大,簡直讓賀穆蘭扼腕。
    重生一回,賀穆蘭似乎模模糊糊知道了,花木蘭為何與那麼多優秀的軍中男兒同甘共苦十二年,可依舊沒有心儀與某人。
    感情是相互的,若對方一直對你把你看成男人,還對你表現出情意,那真是有遛鳥給他看看的沖動。
    自天氣越來越冷以後,賀穆蘭也變得越來越煩躁。
    上一次死,她就是在這個時候。
    那時候右軍沒有出征,所以這一次右軍應該也安全,可是左軍和中軍卻是去了。三千五百人的隊伍,對上三千人的柔然人,原本應該沒有什麼傷亡的,卻因為側翼遇見了救援的柔然人而讓她的金十二全軍覆沒。
    該如何告訴他們這件事?該如何避免金十二、金十三和金十四三支百人隊的覆滅?該怎麼不讓別人懷疑她是個能未卜先知的妖人?
    她不知道那麼多小說裡穿越到三國歷史中指點江山的人是怎麼做到的,賀穆蘭只要一回想到那天的事情,腦子裡就全是那兩條鋼鐵和戰馬造就的巨龍,她只記得起鷹揚旗,只跟著鷹揚旗,至於是在哪裡遇的援兵,何時出現的,當時戰場上有哪些異動,她一點都想不起來。
    她只是個小兵,不是將領,做不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縱覽全局。
    賀穆蘭的焦躁許多人都發現了,阿單志奇幾次發現菜裡不是鹽沒放,就是放多了,狄葉飛則發現她晚上睡覺開始翻滾了,有幾次還真滾到他身邊,嚇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若真要動武,狄葉飛承認赤手是敵不過賀穆蘭的。
    賀穆蘭幾次都想半夜偷偷出去,隨便往哪個主將的大帳裡丟個信什麼的,告訴他們下次柔然人去沃野是兩支隊伍不是一支。可是黑營的人只能在黑營裡轉悠,最多不過去校場晃晃,否則就是趁夜亂營,是要被軍法處置的,賀穆蘭也找不到機會出營。
    有時候她起來了,夜裡在外面還沒走兩下,那羅渾就跟了上來。說實話,這個一臉陰沉的男人,真的有時候讓賀穆蘭有蒙麻袋狂揍一頓的沖動,他老是陰魂不散地跟著他,臉上露出“我知道你都是在晚上偷偷練武”的神色來。
    就跟那些高中時偷偷翻看你參考書,看買的是哪家的那種討厭家伙一樣。
    “你從小缺乏母愛嗎?”賀穆蘭又一次氣的忍不住把他一把掀翻在地,“否則怎麼和跟著母鴨到處跑的鴨子一般?”
    那羅渾看到賀穆蘭不高興了,他就高興了。
    所以他扯了扯嘴角。
    “你是公鴨。”
    你才公鴨!
    你全家都公鴨!
    這樣的糾結掙扎、痛苦矛盾之後,賀穆蘭發現自己根本做不了什麼。
    要想改變一群人的命運,你首先必須得到達那樣的高度。你是個小卒子的時候,連新兵營都出不去,能見到的最大的官兒就是校尉一流,連雜號將軍都不會住在新兵營裡。
    你遞不了話,也不會有人幫你遞。中軍哪怕是個小兵也是他們這種新兵遙不可及的存在。
    要改變一個人的命運都那麼困難,何況想要改變其他?
    隨著時間漸漸逼近,她的噩夢越來越頻繁,那些馬蹄、那些人殺人的景象開始不停地在她的夢裡出現。她的夢裡沒有任何色彩,除了黑就是白,壓抑的她幾近崩潰。
    狄葉飛也開始煩惱了。他發現花木蘭晚上有時候開始動手動腳。先是假裝做了噩夢,然後就手腳亂揮,最後在他的臉上或者脖子上亂摸。
    要不是看在他平日裡還安分,也許真的是做夢,狄葉飛早就也趁夜把他蛋蛋給踩爆了。
    但老是這樣被亂摸也很煩,男人是有*的,花木蘭不知道有意無意,但在黑夜這種讓人想入非非的氣氛裡,一只溫暖的手若有若無的摩擦你的脖子和耳朵、臉面等處,讓他這血氣方剛的年齡頻頻清晨去換褻褲。
    賀穆蘭正在噩夢中,柔然人殺過來了,一千多騎帶著同樣一千多匹的空馬,浩浩蕩蕩的沖他們金十二奔騰而來。武器反射著太陽的光,閃的她睜不開眼,人數越來越多,她被身後掀來的大力掃落馬下……
    戰馬也到了,壓在她的身上,一只馬踩在了死馬身上,壓在她的腰間,腰上一痛,然後是喉嚨,喉骨碎了吧……
    她伸出手,不停地推著身上的馬屍,推翻它!推翻它!推翻了她就可以出去了,殺出去!這次她一定要殺出一條血路。
    “殺!”
    她終於把身上的馬屍推翻了!
    “花木蘭,你搞什麼鬼?”
    因為花木蘭雙手亂招而被弄醒的狄葉飛,終於忍無可忍的起身想教訓一番花木蘭。雖然趁人家睡著在黑夜裡動手有些不夠光明磊落,但他大半夜又摸身又摸臉難道就光明磊落了嗎?
    所以他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迫使他不敢再裝睡。
    他果然是裝睡的!他的手剛碰到花木蘭的喉嚨,就被他甩了出去!
    這麼大力氣,還敢說不是有預謀!
    因為花木蘭那邊的動靜太大,四周鋪席上沉睡的火伴陸陸續續的醒來,夜晚熄夜以後不能起明火,所有一群人都是睜眼瞎,坐起身紛紛問了起來。
    “什麼情況?我聽到狄美人在叫?”
    “咦?花木蘭終於忍不住對狄美人出手了嗎?”
    “出你個蛋球!老子被丟出去了!”狄葉飛從地上爬起來,齜牙咧嘴地恨道:“花木蘭,你搞什麼鬼!大半夜鬼上身啊?”
    賀穆蘭剛剛驚醒,還沉溺於翻滾、被壓,殺出一條血路的噩夢中,猛然間聽到狄葉飛一聲厲喝,喉嚨裡居然拖出長長的嘶吼聲來。
    “殺……!”
    “殺什麼啊!”阿單志奇納悶地抓了抓頭。“花木蘭,你那麼迫不及待想對上蠕蠕嗎?”
    其他幾人見賀穆蘭還有些迷迷瞪瞪,怕貿然去碰她也會跟狄美人一樣被丟出去,只好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了起來。
    普桑普戰已經是黑營的老人了,對視一眼後,弟弟普戰出了聲。
    “他看起來像是魘著了。怪了,一般沒上過戰場的人不會這樣啊。他之前難道和蠕蠕或者其他什麼人對上過?”
    阿單志奇和他在灶房接觸的多,當下就搖了搖頭。
    “沒,這也是他第一次離家,他替父從軍,以前沒有打過仗。”
    “我之前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也做過幾天噩夢,但很快就好了。也沒他這麼厲害。他這感覺,倒像是萬人屠過似的……”
    “難不成……”吐羅大蠻看著身邊的黑暗,突然打了個哆嗦。“我曾聽阿爺說過,軍營裡有時候會有戰死的冤魂找人麻煩,是不是找到花木蘭了?”
    “不會吧……”
    一群沒接受過高等教育也不識字,幾乎承襲整個部落文化長大的軍戶們紛紛露出遲疑的表情。
    “那怎麼辦?普戰你做過噩夢,你知道吧?”
    “喊他。把魂兒叫回來。”普桑突然開口。“我們喊他。”
    “花木蘭,醒醒……”
    “花木蘭,你做夢啦!”
    “花木蘭,狄美人在你面前脫衣服啦,快醒過來喲!”
    賀穆蘭的腦子裡全是屍山肉海,她聽到無數人在喊花木蘭,花木蘭,緊繃的神經卻一直都松不開來。
    “什麼花木蘭,我不是花木蘭。”
    “花木蘭享受殺戮,我就是個膽小鬼。”
    “花木蘭忍耐是怕自己大殺四方,我忍耐是因為我怕死。”
    “我不配當花木蘭。”
    “不配……”
    那羅渾見到賀穆蘭閉著眼睛緊蹙眉頭的樣子,不知道為何一股無名之火猛然湧上心間,他站起身子,離開溫暖的床褥,走到賀穆蘭面前,抬手就給了她一記巴掌。
    啪!
    啪啪!
    胡力渾已經咬著手指了。
    那羅渾一定是被“萬年老二”的名頭逼瘋了,現在趁機報復!
    等花木蘭醒了,他要不要上去擋著他不被揍死啊?
    算了吧,花木蘭那力氣,上去拉架只會被打爆頭吧?
    “你給我醒醒!你是見到我的殺氣都毫不畏懼之人,怎麼能做惡夢做到鬼嚎鬼叫!給我醒過來!”
    那羅渾准備她再不醒,就上腳踹了。
    做夢夢的再深,也不會臉上挨幾記巴掌還不醒的,否則那就不是做夢,是夢游了。
    所以賀穆蘭突然驚醒過來,抓著那羅渾已經抬起在她面前的腳踝就往前一抖。
    梆!
    咚!
    在兩聲讓人後腦仁兒都疼的響聲中,那羅渾失了重心,往後跌了個正著。
    “我*&&%%!”
    那羅渾咒罵一聲,眼睛在一片黑暗中看見了各種五彩斑斕的光來。
    “醒了沒?”睡在賀穆蘭右側的阿單志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賀穆蘭面前晃了晃。“你剛才做噩夢了。”
    賀穆蘭搖了搖腦袋,看著在黑夜中氣憤地直喘粗氣的那羅渾,以及各種不明所以的“我的天啊”、“真嚇人”之類的聲音,意識到自己大概是做了什麼癲狂的事情。
    她一直是個非常自持的人,會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緒。正因為如此,一旦在心間壓的事情多了,也容易出事。
    在現代時,她還有好友顧卿聊一聊侃一侃,聽聽家裡的活寶哥哥耍耍賤,到了這裡,舉目無親,人人都把她當成另外一個人,有時候聽到“花木蘭”聽多了,忍不住就為自己悲哀。
    她是賀穆蘭,不是花木蘭。
    名字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它承載著一個人所有的經歷,許許多多的一切,從出生前到出生後,融匯在一起,才有這個名字。
    名字是符號,又不止是符號,它是構成一個人最基本價值的基礎。
    賀穆蘭就坐在這個黑夜裡,呆愣愣地開始考慮起了哲學的問題。
    賀穆蘭呆了,狄葉飛和那羅渾不干了。
    被扔出去的正是他們。
    “你到底夢見什麼了,怎麼跟見了鬼一樣!”
    狄葉飛鑽回被褥裡,“再這樣,就算你是火長,我也不跟在你旁邊睡了!”
    “狄美人,來我這!”
    啪!
    吐羅大蠻剛開口,就被胡力渾拍了一巴掌。
    “我夢見……”賀穆蘭眼神迷蒙,像是中了妖法一般飄忽地說道:“我夢見我被一群柔然人圍了,但是不敢下手殺人。我的箭射歪了,害死了同火,我被掃到馬下,被萬馬踐踏,成了肉泥……”
    她的語氣太認真,讓同火之人的後腦勺都瑟瑟發冷。
    阿單志奇只覺得心裡特別沉重,卻不知道到底為什麼沉重。聽見一貫出類拔萃的火長說出這樣脆弱的話,他首先升起的不是鄙夷,而是一種憐惜。
    憐惜什麼呢?
    他好笑地搖了搖頭。
    這樣厲害的人物都會被踩成肉泥的話,那他這樣的豈不是會被萬箭穿心?
    所有人都覺得心裡荒突突的,只有那羅渾眼睛發亮,恨不得興奮地大叫一聲。
    他的殺氣終於成功了!
    雖然他和花木蘭比武時,他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的樣子,但那位異人說過,殺氣漸成後,凡被殺氣影響,皆會心神俱驚,心志若薄弱的,此後夜不能寐,直至堪破幻境方可破而後立。
    花木蘭原來中了招,只不過所有人都沒有發現罷了!
    原來那異人傳授的功法不是騙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就是誤會,那羅渾想太多了。
    小劇場:
    異人:少年,我見你骨骼清奇,氣質特殊,欲教你一招沙場萬人敵的功法,你可願意學?
    七歲的那羅渾(茫然點頭):好。
    異人:可我肚子好餓,可否……
    那羅渾:哦,那這個胡餅給你。

Rank: 4

狀態︰ 離線
140
發表於 2015-10-27 19:44:29 |只看該作者
☆、第124章 午夜驚叫

賀穆蘭的噩夢持續了好幾天,導致甚至影響到白天的操練。好在她實力實在是強的驚人,即使不在狀態,也依然輕松的過了各種項目。
    這讓阿單志奇等人心中都十分復雜。他們來軍營之前,在家鄉裡也是數一數二的勇士,如殺鬼和普氏兄弟,則一直都是人人稱頌的彪悍之士。可這世界真的有生而知之的天才,哪怕什麼都不做,也能秒殺他們這等凡人。
    可花木蘭又是一個性格十分平和之人,即使他們想討厭他,也討厭不起來,只能自己躲在小被窩裡偷偷生悶氣,狠自己阿爺阿母不把他們也生的出色點。
    “花木蘭老這樣夢魘不成啊,是不是要找個巫醫鎮鎮?”胡力渾每天晚上都被那“殺殺殺”的聲音弄的渾身發毛,忍不住直想如廁。阿單志奇是個操心的命,每天晚上見賀穆蘭這般痛苦,他也不好過,臨睡前讓他喝粟米粥、喝姜湯,什麼都試過了,就是沒用。
    此時皇帝還沒信道教,佛教也只在鮮卑貴族中盛行,一般的軍戶則是有困難找巫醫,北方巫風盛行,胡力渾說出這話來也不奇怪。
    “這樣對花木蘭不好吧?軍中不得興鬼神之事的。”普氏兄弟紛紛搖頭。“要不然,狄葉飛和阿單志奇你們讓開,讓殺鬼和我們兄弟睡火長旁邊吧。聽說殺過人的人煞氣重,就算是有厲鬼也會顧忌一二。”
    狄葉飛和阿單志奇二話不說讓出了床褥,殺鬼和普氏兄弟分睡兩側。殺鬼信佛,晚上睡覺的時候就念念經文,也不知道是哪一種可能奏效了,自那夜開始,賀穆蘭睡得果然安穩多了。
    賀穆蘭醒來後發現睡在身邊的是殺鬼和普氏兄弟,又聽眾人說了為什麼會如此,心中十分感激,也就默認了這樣的安排。
    他們都認為等賀穆蘭真上了戰場,殺幾個蠕蠕人,身上煞氣足了,也就不會再有夢魘了。
    只有那羅渾從一開始的幸災樂禍變成有些隱隱的內疚。他不知道這殺氣對於心志不穩的人危害這麼大。他害的畢竟是同袍,不是敵人,夜夜夢不能寐,有些太過了。
    所以他白天盡量不再找“花木蘭”的麻煩,有時候還幫點小忙,驚得賀穆蘭還以為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賀穆蘭的火裡人一直少一個,花木蘭、阿單志奇、狄葉飛、那羅渾、胡力渾、吐羅大蠻、殺鬼和普氏兄弟這九人,都對一火少的這個人十分好奇。
    有猜是貴族之後的,有說是犯了錯被關起來的,普氏兄弟信誓旦旦所有的火伴都升去正軍了,那這一直沒到的第十人就耐人尋味了。
    少一個人對他們的火沒有太大影響,新兵極少出戰,少個人,少張嘴吃飯,少個人占鋪席,大家反倒求之不得,直到入了冬,柔然人開始頻頻出動以後,狄葉飛等人覺得不太好了。
    缺人之火,出戰吃虧。
    賀穆蘭的夢魘終於降臨,某一日操練間,他們感覺到大地在震動,中軍那邊的方向擂起了戰鼓,這是有軍隊出發的標志。
    左軍作為護軍也一同出發了,留下右軍裡忿忿不平地眾人,恨不得出戰的自己這一方才好。
    “軍功又給左軍和中軍得了!”普氏兄弟不甘心地一拳擊在柱子上。“每次都是在這樣,大將軍首先想的就是中軍和左軍。中軍就算了,那是精銳,可右軍再不濟,戰場上也不是慫包,為何每次點的都是左軍!”
    “右軍不是人數最多的一軍嗎?”那羅渾其實當初想去的是中軍,只因賀穆蘭來了右軍,才一同前來的。聽到普氏兄弟的話,心中不由得有些後悔。
    他練的是沙場上拼殺的功夫,若上不了沙場,還有什麼好待的?
    “那是因為中軍和左軍不要的都來了右軍。”殺鬼冷嘲了一句,“我們是新兵裡的佼佼者,可若是出戰的少了,軍功不抵別人,那一定是出不了頭。”
    殺鬼的話一語道破玄機,一伙人紛紛沉默不語。
    軍戶家是沒有薪俸的,所謂軍戶,就是為軍隊服役,所得的一切都靠戰斗中去得。大部分人都希望打仗,大部分都希望能輪到自己出戰,因為只有這樣,才不至於撿別人的殘羹剩飯過活。
    右軍的所有人都像是憋了一股勁,使勁的用練武來發洩情緒。賀穆蘭因為知道這次的結果,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惴惴不安。
    直到第二天上午,追擊柔然人的隊伍回了大營,軍報傳來,賀穆蘭聽了眾人的議論,知道這一次的結果和上一次完全一樣,魂不守捨了一天。
    “三千五百人迎戰三千蠕蠕人,結果打到一半又出現一支蠕蠕人,變成三千五對上四千。好在中軍是精銳,鷹揚也在,我們損失七百,滅了兩千多蠕蠕,逃走一千多。中軍正在點軍功呢,好家伙,人頭都堆成偶爾小山,聽說中軍人人都得了不少東西,至少有一匹新馬!”
    胡力渾最喜歡到處亂竄,一回營帳就跟同火們匯報“戰績”。
    聽說軍功堆積猶如小山,戰利品豐厚,幾個漢子都懊惱地直拍大腿。
    “我們死的七百多人,是怎麼死的?”賀穆蘭上一次死就死了,並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除了她們火,還有那幾支死了。
    戰場上刀劍無眼,有時候可以一個沒坐穩都會死掉。她上了戰場一回,已經沒有那麼樂觀了。
    “金營死了過半,他們在側翼,正好對上蠕蠕的援兵。”
    中軍是以“金木水火土”分營的,前鋒精銳為鷹揚;右軍則分成“赤藍綠黃紫”五營,前鋒精銳為虎賁;左軍以天氣“風雨雷電霧”五支分營,前鋒精銳為“驍騎”,三軍的新兵營都是以黑白兩色區分。
    中軍一營約是一個千人隊,十個百人隊,人數雖少,但武備和老兵的數量是最多的,這損失火伴,已經是極大的打擊了。
    “不管怎麼說,對方丟下三倍於我們的人,已經值了。”那羅渾不甚在意地說道:“打仗不就是這樣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中軍號稱精銳中的精銳,一出擊就死了七百,想來也不過如此……”
    “啪!”
    賀穆蘭臉色鐵青的拍桌而起。
    “換成你,還不一定能活,居然大言不慚說不過如此!”
    “你那麼激動做甚,我不過就是隨便說說!”
    “那是七百條人命啊,都已經戰死了,還要被人在背後說不過如此嗎!”
    “你真是個瘋子!”那羅渾瞪大了眼睛,“那七百條人命和我們有什麼關系!我們哪天死在戰場上,別人在背後也是這麼說我們,有什麼兩樣?這就是我們的命,我們的命!”
    見那羅渾和賀穆蘭爭執了起來,阿單志奇和胡力渾分別安撫花木蘭與那羅渾。狄葉飛此時正在磨戟,見兩人爭吵,冷笑了一聲,繼續做他手中的活兒。
    都是太閒了,閒的沒事做。真要點軍出戰,哪裡分得清你死多少人,我死了多少人。那都是之後的事情了。
    賀穆蘭知道自己現在心態不太對勁,尤其是從中軍出戰以後,可是她無法抑制住自己的各種復雜心情。
    那羅渾的話只是一個引子,即使他不對中軍死去的戰士評頭論足,估計也會有什麼其他的事情讓她爆發。
    然而心情壓抑的並不只是賀穆蘭一人。
    隨著中軍出戰的,還有左軍的不少人。左軍作為給正軍照顧備馬、壓後掃尾護衛兩翼的護軍,也出戰了不少新兵。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即使是花木蘭在右軍時,大風來了還要搬東西,正軍出戰也還要替他們斷後。
    這次的出戰尤其殘酷,死去的七百多人是被柔然人活生生放馬奔踏而死的,許多人連全屍都沒有留下。中軍不是沒打過這樣嚴酷的仗,所以對他們來說,除了對柔然人的仇恨更深一層,負面的情緒幾乎是沒有多少。
    可對左軍,尤其是新兵營裡被點出戰的幾支新兵百人隊來說,這無異於一次巨大的打擊。
    “啊啊啊啊啊!”
    寂靜漆黑的夜裡,毫無征兆的出現了一聲大吼。
    這根本不像是人發出來的吼叫,倒像是野獸臨死前發出的吶喊。在這分外陌生的吼叫聲中,左軍新兵營的許多人都被驚醒了,這一聲吼叫就像是拉開了某種恐怖的序幕,眾人紛紛都感染上這種歇斯底裡的瘋狂氣氛,開始驚恐的亂吼,雙眼發直,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新兵營一下子就亂了套,撕扯自己衣服的變成開始撕扯別人的衣服,左軍裡向來是以地域同鄉劃分營地,軍中拉幫結派明爭暗斗嚴重,這時候一亂起來,以同鄉為單位就開始產生了混戰,新兵營裡越斗越狠,引得負責新兵營的左軍都尉連忙關閉四周營牆,往上稟報。
    左軍的黑營和右軍的黑營離得很近,這是因為兩方共用同一個校場的緣故。當外面隱隱約約開始出現喧嘩時,賀穆蘭猛然驚醒,並且叫醒了所有人。
    “醒醒,醒醒,是不是有敵人夜襲?”
    “誰敢夜襲黑山大營啊,幾萬人的大營,偷襲哪裡能偷的……”普桑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點,邊否定著賀穆蘭的說法邊披衣起床。
    黑山太冷,清晨還有操練,大伙兒都已經習慣了和衣而睡,只有少數幾個不怕冷的只穿著單衣睡。此時狄葉飛和吐羅大蠻等人手腳迅速的穿著衣衫,賀穆蘭和普桑普戰、那羅渾已經披上外衣,一起跑出了門外。
    左軍新兵營的某處突然火光沖天,那嘈雜和喧嘩卻不是發生在那裡,而是本營的幾位右軍都尉正在命令眾人關閉營門。
    “是左軍起火了?不是有更夜官巡夜負責防御火情嗎?”賀穆蘭不確定的看了看左軍方向。
    “起火了應該趕快滅火吧?把營門關起來,萬一火燒到我們這邊,豈不是都被燒死了!”
    賀穆蘭的話一出,那羅渾和普桑普戰臉色都變得鐵青。不一會兒,黑一旁邊的帳篷裡陸陸續續出來了黑營的其他新兵,見外面亂做一團,紛紛嚷了開來:
    “出什麼事兒了?怎麼把營門關上了!”
    “左軍著火了?今晚是北風啊!怎麼能關營門!”
    “不想挨鞭子的都給我回帳裡去!否則軍法處置!”
    新兵的將軍們都大吼大叫地開始把人往裡面趕。
    扎營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麼簡單,一般都是在每營之間圍起一道臨時的木牆,長短樹干緊密的排成兩層,搭上木板,兩層之間可以存放武器和讓兵卒休息,也是防止各個營區互相亂跑,引起驚營。
    營門平日裡是不放下的,但是有專門的隊伍看守,進出都是枉然,除非能長著翅膀飛出去。這也是賀穆蘭為什麼想偷偷出去送信卻找不到機會的原因。每個營裡校場和其他設施都齊備,實在找不出理由要竄營。
    左軍的新兵營動靜越來越大,右軍刺兒頭原本就比其他地方要多,見無緣無故又關門又禁止出帳,嚷嚷的更凶了。
    有一個校尉大概是被眾人吵的頭疼,氣極後大聲吼了起來:“左軍的黑營‘營嘯’了!想死就開營門讓你們過去!”
    兩營相連,所以他才有此一吼。
    營嘯?
    一時間,再叛逆的新兵也不敢吱聲了,各個乖乖的進了帳篷。
    賀穆蘭不知道營嘯是什麼東西,但看其他人的表情也知道絕非什麼好事,他們進了營帳,狄葉飛和吐羅大蠻等人好奇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普氏兄弟神情有些慌亂地開始建議起來:
    “左軍的黑營發生‘營嘯’了。我們,我們還是把甲胄兵器都准備好吧。萬一鬧大了,說不定會鬧到我們這邊來。”
    “營嘯?怎麼會營嘯呢?”
    狄葉飛不可思議地道:“就算是漢人軍戶,也不會出這種事啊!”
    殺鬼似乎是沒聽說過營嘯,開口就問營嘯是什麼。
    賀穆蘭其實也想問的,卻沒敢開口。因為這似乎是軍戶之家很尋常的常識,只是不常發現。
    吐羅大蠻等人知道殺鬼是奴隸出身,開始七嘴八舌的解釋起來。解釋的同時還不忘開始整備甲胄兵器,就如同遭遇了真正的夜襲。
    原來,營嘯是指軍營裡深夜或凌晨突然爆發出莫名的驚叫,有的是做了噩夢,有的則直接就是瘋了,這個人的崩潰會繼而帶動大量士卒發狂,開始胡亂攻擊的事情。
    有時候驚叫之人醒來後會癲狂無狀,舉刀砍殺同營之人,有的則是互相咬噬毆打,燒殺搶掠,毫無理智可言。
    營嘯後往往伴隨大量的死亡,有的是自殺,有的是已經瘋了的兵士開始胡亂攻擊別人,在營嘯中沒死掉的兵卒大多在後來也都廢了,以後再上不得戰場。
    這種東西連軍中都不敢彈壓過甚,因為古時候人並不懂心理學和精神壓抑太久後的錯亂是怎麼回事,只認為是“凶神作祟”或者“厲鬼索命”,往往都是把發生營嘯的營帳隔離開來,然後派出真正身經百戰的精銳去制止,防止事態往嚴重的那一面惡化。
    賀穆蘭一聽到說夜間做了噩夢後狀似瘋癲,直想殺人,就忍不住臉色一白。
    前一陣子她一直都是這種狀態,心中就像是有一根弦繃得死緊,隨時就會斷裂開來。
    其他同火似是也想到賀穆蘭的失態,吐羅大蠻當場就叫了起來:“我的天啊,還好花木蘭沒瘋,若是他也發狂了,我們這一帳裡誰逃得脫他的毒手?”
    “別瞎說!”
    “吐羅大蠻,你嘴巴也太臭了!”
    阿單志奇和狄葉飛立刻喝止了他的話。營嘯時人人都精神緊張,這時候開玩笑,萬一把花木蘭也弄瘋了怎麼辦?
    其他人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咽喉和心口等位置,想象著若是花木蘭在睡夢中突然發瘋,亂砍亂殺……
    咯咯咯。
    胡力渾的上下牙齒已經在打架了。
    “無事,我還沒那麼瘋。”賀穆蘭嘴裡雖然說得漂亮,可是心裡其實也沒有幾分自信。“何況,你們也沒那麼弱。”
    “這話雖然說的是在理。”普氏兄弟有些驚疑不定。“不過營嘯大部分是有凶神作祟,各種鬼祟上身,平日裡再厲害的人,遇見被鬼祟上身之人也只有束手待命的份兒。左軍怕是有哪個特別膽小的……”
    他話說了還沒有一半,那羅渾突然全身緊繃地拔出佩刀,對著帳外喊了起來:“是誰!誰在外面!”
    嗆嗡——
    那羅渾鐵刃出鞘的聲音在這半夜裡、在這人人都為營嘯緊張的氛圍中,實在是把人活活驚個半死。胡力渾的表情活似那羅渾也突然瘋了一樣,其他人大概也差不多。
    只有接受過現代高等教育、完全不相信凶神作祟這種事的賀穆蘭馬上對那羅渾的話有了回應,用腳尖無聲無息的挑起長槍,執著它挑開了帳門。
    門外果然站著人,而且不是一個,是好幾人。
    他們身上穿著校尉以上的袍服,人人都表情凝重,當他們發現黑一的營帳裡不但沒有人放松警惕,而且人人都已經甲胄齊整、分外謹慎後,不由得互相對視,露出萬分欣慰的表情。
    賀穆蘭等人天天操練,自然熟知所大部分練兵的將軍和負責營事的校尉,可是這幾個人,他們人人都不識得,所以賀穆蘭手中長槍不放,蹙著眉緊緊盯著他們。
    “不愧是右軍新兵營裡最強的百人隊。”
    為首之人亮出令旗。
    ‘黑一’聽令,奉大將軍令,中軍負責鎮壓此次左軍的營嘯,右軍協助。黑營黑一所有人跟我們前往守衛兩營相連之門,嚴防左軍營嘯之人逃竄到右軍來。若看見有同軍沖門,不可姑息,殺無赦!”
    殺無赦?
    賀穆蘭捏緊了長槍,沒有回應。
    那羅渾和其他幾位同火得到上令,又見賀穆蘭還握著長槍發愣,立刻彎腰接了令旗,拿了武器就開始跟著這群上官往外走。
    賀穆蘭咬咬牙,也跟著他們一起出了門,門外,黑一的百人隊裡其他九火正在陸陸續續出來,往營門前疾奔。
    “火長,莫擔心,中軍既然來了,新兵營裡能沖營的人應該是沒有的。”阿單志奇不知道賀穆蘭在緊張什麼,只好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慰他。“這是營嘯,也是沒有法子。”
    營嘯之可怕,上至三軍將領,下至普通新兵,無人不為之戰栗,如果再加上神鬼之說,更是讓這些在刀口上舔血之人精神幾欲崩潰。
    他們以極快的速度奔到了營門前,只見營牆後已經站了不少黑二、黑三的新兵,門口位置的門衛見黑一到來,立刻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開了半扇營門,往兩側讓了讓,讓他們出去在門外守衛。
    賀穆蘭等人在離營門很近的時候及聽到了各種淒厲的吼叫聲,還有斥責聲、大叫救命之聲,心中已經壓抑的不行,待營門一開,他們被一群不認識刑軍之人硬生生推出去,所有人都已經做好不妙的心理准備。
    .
    可即使如此,黑一這百人還是無法置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這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章,嗯,好像突然轉鬼故事風了?不管了,祈禱的風格就是一本書包羅萬千。
    營嘯是真事,也有人用驚營、炸營來形容,最厲害的當屬營嘯。按照迷信的說法,炸營是一種不祥的預兆,預示著部隊面臨著滅頂之災。當炸營發生時,部隊為了避免災難,一般采取守勢,取消一切進攻性計劃。炸營其實也屬於一種特殊的靈異事件,幾千名士兵有時候會同時尖叫嘶喊,有心理學家表示,炸營其實有可能是一種集體催眠現象。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9-29 06:04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