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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cesuger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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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絞刑架下的祈禱] 木蘭無長兄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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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7 19:35:36 |只看該作者
    烏蒙山在軍府的校場上,當著眾人之面,宣讀著對丘林豹突的判決。
    車家的車師,還有小市鄉許多軍戶人家的親屬都被請到了這裡,參與這場遲來的審判。
    ‘終於可以解脫了嗎?’
    被捆綁的丘林豹突以頭叩地,沉聲道:“罪人願意去西邊戍邊,以軍功洗清往日的過錯。”
    “好!這才是我鮮卑男兒該有的氣度!”
    烏蒙山重重地點了點頭,拿過一旁的文書,開始提筆書了起來。
    一旁另跪著的王氏一聽到兒子的選擇,立刻淚眼婆娑,哭的不能自已,仿佛天已經塌了一般。
    賀穆蘭和阿單卓都不吃驚於丘林豹突的選擇。有了胡力的那番話,丘林豹突一定會想法子堂堂正正的去贖回自己的過錯。
    在軍中當軍奴,雖然大部分時候都被當成炮灰,但現在戰事少,且戰事都不大,危險性小了不少。可換句話說,想要斬敵八十,遠比花木蘭當兵那時候要困難的多,一場戰斗有沒有幾百人都難說,要殺滿八十個,說不得還要和正規軍搶軍功。
    可是他既選擇了這條路,賀穆蘭只有尊重他的決定。
    阿單卓和小市鄉的人待聽到他選擇戍邊,眼神裡浮現的都是復雜之情。有敬佩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後悔的。
    人心總是趨向善的一面,不希望自己家孩子受苦赴死的,大多也不忍心見到別人家的孩子受苦赴死。雖然之前有過仇恨,但錯誤已經造成,自家孩子也沒死,可是當了軍奴,那就確實九死一生了。
    都是十幾年的老鄰居,除了和丘林豹突有過節的車家,大部分人家都是露出了不忍之色。
    “丘林莫震之妻王氏……”烏蒙山頓了頓,拿起另外一張文書。“你是烈士之妻,原該成為婦人表率,卻教唆兒子逃脫兵役。念在你身體孱弱,不以肉刑加之,但罪不可免……”
    烏蒙山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氣的丘林豹突,接著說道:“罰你縫制糧袋一千件,三個月內上交軍府,逾期不至,杖責三十。爾服徭役期間,軍府配給糧食,望你安心服役,莫要偷懶。”
    軍中的糧袋是那種粗麻布和葛布做成的厚重袋子,粗布裁剪成糧袋大小已經是不易,再縫制成袋,一天也做不了十個。王氏愛哭,眼睛有疾,連織布都做不得的,如今要縫制糧袋,她又不是什麼能吃苦的婦人,這活兒照實不輕。
    丘林豹突心裡糾結萬分,只顧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賀穆蘭。王氏雖然一直在哭,卻伏□子,泣聲道:“罪犯認罪,願意服役。”
    賀穆蘭對丘林豹突點了點頭,那意思是會想法子照顧好王氏。她不可能在上黨郡長待,可是身上財帛卻是夠的。實在不行,請人去做,也不是不行。
    烏蒙山判決完了丘林豹突之案,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命府兵捧了幾本軍書來,大聲說道:
    “我知有許多人家都覺得我鮮卑軍制過於嚴苛,自先皇以來,連續征戰二十余載,絕戶者不知凡幾,可有些話,我不得不說……”
    烏蒙山年已六十,聲音蒼老,此時正容發聲,人人都全神貫注。
    “我大魏自代王大可汗立國至今,已近六十載。我大魏建國這六十年,沒有哪一日不活在頃刻滅國的危難之中。”
    “我們的北面曾是比我們國土還要廣袤十幾倍的蠕蠕,我們以一己之力擋住了蠕蠕長達八十年的侵擾,可周邊諸國不但不感激,反倒每每趁蠕蠕南下之際合力擾邊。我們的北面是蠕蠕,南邊是秦,西邊是胡夏、涼國,東邊是馮燕,可謂是虎視眈眈,眾敵環視。我想即使是過去,也沒有哪朝哪代,如我們大魏走這般的如履薄冰……”
    “立國六十余載,我鮮卑一族以武勇立世,屢戰屢勝,悍不畏死,提到北方的拓跋魏,諸國無不聞風喪膽,這其中固然有我們鮮卑這一族能征善戰的緣故,更多的卻是因為各位軍戶忍淚將家中男兒送入軍中,拼死掙得喘息之地的功勞。魏國這塊土地上,沒有哪一寸不是用血肉換來的。”
    烏蒙山對校場裡的軍戶們施了一記重禮。
    並州來參與逃兵判決的軍戶們慌得紛紛回禮,他們誰也沒想到這個老軍司會說出這麼多話來。
    賀穆蘭也不知道烏蒙山會在判決丘林豹突之後說出這麼一大段話。前幾日她在說起自己對於軍戶家庭的所見所聞之時,這位老人就一直沉默不語。
    他在人情世故上應該很精通,但正因為如此,他對這些悲劇的感觸應該就比別人越多一些。
    “過去,我們各州軍府的官員只要一到冬天,就會忍不住痛哭流涕。農閒之時,往往便是用兵之時,蠕蠕人冬日水草不豐,就會南下來搶我們。每到這個時候,北方已經無人可征,南方初定,遠不及北方大戶的人口多。”
    “我們去送軍貼,何嘗不是既內疚又悲傷,我們也有子孫後代,當無人可征時,難道我們還能留有後嗣嗎?可若不徹底消滅周圍的強敵,我們就要永遠活在國破家亡的陰影中,就如被滅國而消失的慕容鮮卑一般……”
    “究竟是戰死,還是國破後被人如同豬狗一般屠戮,讓我們的妻女變成奴隸?只要還有鮮卑男兒的血性的,便知道該如何去選。”
    王氏聽到老軍司的話,哭泣漸止,忍不住擦掉眼淚,端正地坐著去聽。
    “說來諸位可能不信,雖然軍中軍貼一至,哪怕是體弱多病、幾近絕戶之家都要出丁,可我們各州的軍府對當地的軍戶都有記載,也會酌情處置……”烏蒙山將手中幾本軍書傳遞了下去。
    軍書是漢字所書,大部分人家都不懂漢字,有些略微懂一點的,翻幾下後也看不到那一堆黑的紅的批在一起的東西。
    有人想起花木蘭還在這裡,將軍書送到賀穆蘭手上去問。她打開軍書一閱,發現裡面記載的是上黨郡所有已經征過兵的人家。
    紅字的是備注,哪家已死幾個,哪家有幾個在軍中,哪家有孤兒寡母,書的清清楚楚,可見這裡的軍府確實是用了心的。
    賀穆蘭指著這些字跟他們說起其中蘊含的“人性”,有些感情充沛的婦人聽到哪家有孤兒寡母時已經忍不住痛呼出聲,哭的不能自己。
    這些熱氣騰騰的血、戰死沙場的墳塋、痛苦流涕的刺目,都已經化成文字,成為一種最有力的控訴。
    但凡哪位陛下見了這樣的東西,都會感覺到那股控訴吧。
    怎能說沒有人在為這種制度的不公而努力改變呢?人世間既已苦於不勝重負,冥冥之中,自然有這種有力的□□上達天聽。
    這種人間的痛苦已經使老天不快,更何況是正在努力改變著的凡人?
    烏蒙山對賀穆蘭微微頷首,謝過她的解釋,繼續說著:
    “若有體弱的、一戶之中已經從軍超過三人的,當地軍府都會將新征之人分配到較為安全的後方軍營,即使到了軍營,也有軍營中的軍府府佐管理相應的籍冊,真的戰至家中無人的,軍中很少會將這些人編入前鋒營地。”
    烏蒙山看著露出意外神色的軍戶們,心中也很難過,他在軍府中任職十余載,也不知送走了多少鮮卑好漢。這些後來潛移默化改變的條例從未記入任何律例中,因為這是不利於缺員嚴重的那些年的決定,誰也不知道真的正兒八經的提出來,是不是以後都找不到可能“陰奉陽違”了。
    他一直覺得朝中的大人物們一定是知道軍府之間的這種“默契”的,但只是也選擇了沉默。也許是他想象的太美好,不過只要有人沉默,就表示他們做的是對的。
    “我們府兵之制,乃是延續祖宗之法而來,鮮卑慣例不可廢,但法外還有人情,這種分配之法,自我們發現傷亡越來越多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做了。此外,諸如軍中說媒牽婚、人丁充足時換防之事,也是屢見不鮮。只是因為這些違背了祖宗規矩,軍府很少對外宣揚,而戰場無眼,有時候即使妥善安排,也不見得人人都能生還……”
    ‘逃兵連坐之法是不可違抗的律法,軍府是無法改變的。’
    賀穆蘭想道。
    ‘甚至烏蒙山軍司今日所說的這些改變,也是沒什麼太大作用的干涉。因為真的戰到前方無人,後面的軍營也許原本安全,後來也要頂上。但只要留有一線希望,能多送回幾戶子弟,也比什麼都不做要好。他們至少已經看見了這個問題,在以自己的方法悄悄改變。’
    烏蒙山也是這樣想的。
    “如今時代已經不同了,過去我們是眾敵環視,周邊都是比我們還要強大的國家。可我們征戰幾十年後,眾軍將士都是百戰之身,諸國仗著地利任意欺凌我們,卻不知秣馬厲兵,而我們只要待戰事一起,陛下一聲令下,幾十萬控弦之士就能立刻作戰,這些曾經坐擁天時地利的國家,終究還是一個一個倒在我鮮卑男兒的馬下。”
    他站起身,看了眼賀穆蘭,繼續說:
    “如今大魏已經統一北方,再也無多少大仗可打。我們犧牲了兩代、三代的男丁,但終究還是掃平了北方,給後人留下了喘息的時間。”
    “也許我們看著過去,覺得十分殘酷無情,可人在逆境,若不自強,後人更沒有翻身的機會。我們的父親死於戰場、我們的兒子死於戰場,可我們的孫子、重孫,現在卻可以不必走我們走過的路了。”
    “絕戶之人雖有,但大部分人還是頑強的活下來了,並且變得更強。我不想說軍府之制到底對不對,因為那是大人物們考慮的問題,但就我而言,能看著並州軍府的軍貼從半年一出,一年一出,一出數千份,到如今兩年、三年都不用送一次,每次之數也不過幾百而已,我的感激之情,已經滿的連語言都無法形容了。”
    “所以,哪怕有再多的人唾罵陛下冷酷無情,是只知道打仗的君王,認為軍府強征壯丁是斷子絕孫的惡毒之事,可我依然還是深深的敬服陛下,也不為自己做過的事情後悔。”
    “沒有什麼官職,是比軍府之職做的更沒有滋味的了。親手拆散一戶戶完整的家庭,將作為別人家中支柱的男丁送入軍中,這也是讓人夜不能寐的戰場。若是可以,我們比你們還希望……”
    烏蒙山苦笑一聲。
    “大魏有不需要‘軍府’的一天、有永遠不需要用兵的一天、有不需要讓女子替父從軍的一天……”
    “但在那之前,我們先得勝。只有最後打了勝仗之人,才有說‘我們以後要過上太平日子’的權利。”
    ***
    烏蒙山會在此說出這麼一大段話,是因為他已經到了快致仕的年紀了。
    他以前並不是並州的軍府軍司,但他任職的那個軍府,比這裡的要更糟糕。那是一個經常受到北面和西邊夾擊的地方,軍府裡每日都忙亂不堪,有時候戰死的人比征來的人多的多,軍府裡的文書每日寫的手都要斷掉,有的是請求各地軍府支援人來,有的是往各府發軍函,寫著上一批戰死者的名單。
    在軍府裡待了這麼多年,沒人比烏蒙山更能察覺到這幾十年來的變化。軍貼就像是一張張催命符,但催命符畢竟還是越來越少了。
    這說明在戰場上存活下來的人越來越多,周圍列強如同一個個磨盤,將所有不夠強悍的人都磨了一遍,留下來的強者養育出更強壯的子嗣,優勝劣汰之下,大魏得以在四國廢墟之中興起。
    婦孺的苦難總會過去。大魏出了一個“花木蘭”,但這位花木蘭之後,除非再有什麼滅國之危出現,否則是不會再有了。
    死的人夠多了。
    所有人從軍府裡走出去的時候,都是一副心神劇震的樣子。烏蒙山的話直白的很,即使是沒什麼見識的鄉野婦人都聽得明白,但他們早就已經被這幾十年來不停送來的軍貼嚇破了膽,以至於有人告訴他們——“以後沒什麼大仗打了,軍中的人已經夠了”,都沒有幾個人能相信,也產生不了什麼真實感。
    賀穆蘭卻想起了若干人對她說的,拓跋燾想要在劉宋沒有發展起來的時候將它壓制下去的事情。她不知道劉宋是不是也和當年強敵環飼的大魏一樣,正在拼了命的發展和自強,但此時百姓的情緒已經到了一個崩潰的邊緣,至少在十年之內,都是不宜於用兵的。
    她想把這一路的見聞說與那能夠決定一切的人聽,又害怕自己的決定會打破花木蘭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
    最終,所有想法只化為一句歎息,賀穆蘭攙扶起地上的王氏,說了句:“走,我先送你回鄉。”
    丘林豹突還留在軍府裡,他將被軍府送到涼州的邊關,王氏領了一千軍糧袋的徭役,會有專門的輜重官將材料送去她家,讓她制作,三個月後領回。
    王氏的眼淚一直都沒有怎麼歇住,一想到兒子她就想哭,但她卻沒有對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再發出什麼詛咒。
    可能這段日子經歷的一切,讓她也走出金絲籠,稍稍有些成長吧。
    “我知道你一個人生活可能很辛苦。我在東平郡救了一個婦人,姓李,夫家姓張,也是孤苦無依,而且在本地很難生活。我會給那裡的舊友送一封信,若是她願意來這裡和你一起生活,你們也可互相做個伴。她會織布,也會紡紗做衣,還有一個兒子,也是漢人,就是不知你……”
    “花將軍事事都為我們安排,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我家宅子橫豎大的很,只要她不嫌棄我家沒有田地,願意住多久都行。”王氏低下頭,“只是我是一個無德之人……”
    “丘林家的。”一個婦人已經從她們身邊走了過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在前面徘徊了一會兒,又折返回來。“那一千個軍糧袋……”
    她一咬牙:“我家女人多,回頭幫你上一點。”
    這婦人說完這話,似是自己都覺得別扭,當下腳一跺,跑了個沒影。
    王氏被這突如其來的善意弄的一怔。
    “花將軍,我是不是聽錯了,她剛才……”
    “啊,你沒聽錯。”賀穆蘭微笑了起來。
    她陪著丘林豹突跑了二十三家人,這婦人是其中一家人的媳婦,賀穆蘭自是不會忘掉。
    她還曾潑了丘林豹突一身水。
    “這便是好的開始。丘林夫人,人需自尊自強,方可得到別人的尊重。這是第一個人,以後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你還要等著抱孫子,先得保重自己才是啊……”
    “是!”
    王氏一邊流淚一邊歡笑。
    “這麼多年,我只有今天活的最像個人啊!”
    .
    賀穆蘭在小市鄉待了不少時日,她把王氏安置好,又托了那個一直覺得她“玷污”他老妻的那個耿直老人為王氏買了兩畝良田,將契約都立好。她覺得兩畝就已經夠了,這婦人根本種不了太多的田,即使加上養傷過來的張李氏,估計兩畝也夠她們嚼用了。
    這裡的民風淳樸又彪悍,婦人們會一邊唾棄著王氏的沒用,一邊罵罵咧咧的把粗麻布成捆成捆的帶回自己家去,翌日再送來縫好的麻袋,
    那些粗布被軍府的人堆在丘林家的院子裡,那一堆堆粗布的數量足以讓得了密集恐懼症的人瘋掉。也許正是這種小山一樣的高度,讓村子裡的女人們不安了起來,陸陸續續的上門來幫忙。
    阿單卓和賀穆蘭劈了很多柴,又去丘林莫震的墳上說了這一陣子的變化,到了善後之事做了不少,賀穆蘭猛然發現村子裡的桃花居然都已經開了一株的時候,她和阿單卓向王氏告辭,准備繼續往北面去了。
    她和阿單卓離開又哭的淚眼朦朧(天啊她為什麼這麼愛哭呢)的王氏,向著小市鄉外去的時候,遇見了一個問路的奇怪婦人。
    她穿著一身不合身的豹皮皮襖,手中牽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孩子,朝著小市鄉的方向走來。
    待看到路口出現的賀穆蘭,這婦人露出欣喜的笑容,在路邊恭敬地行禮,向他們詢問小市鄉的方向。
    “朝那個方向直走……”賀穆蘭馬鞭一指,又看了看她的衣衫和鞋子,微微蹙眉。“你是不是走了不少路?罷了,反正不遠,我們帶你一程。”
    “咦?不不不不,我自己走便可……”那婦人看了看馬上氣度不凡的賀穆蘭,連連擺手:“我是個婦道人家,不能和壯士一起騎馬……”
    壯士……
    不能和壯士騎馬……
    賀穆蘭淚流滿面。
    這人生啊,總是猝不及防的就張開大口咬你一口。
    嗚嗚嗚嗚……
    “我也是女人,只不過以男子打扮趕路罷了。”賀穆蘭解釋道。
    “這……這不可能……”
    那婦人露出荒誕的表情,謝過她的好意,扯著孩子就走。
    “你還走的動,你那孩兒走的動嗎?”阿單卓突然出了聲。“我看他的腳都已經是在地上拖了……”
    那婦人的腳步突然頓住,像是被施了定身的咒語,怎麼也走不動了。
    片刻後,她轉過身來,施了一禮。
    “……謝過幾位恩情了。”
    賀穆蘭和阿單卓會幫她,自然不僅僅是因為這趕路的婦人和孩子看起來可憐。賀穆蘭帶著側坐的婦人,阿單卓帶著那小孩,兩人三馬,不過是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將這婦人准確的帶到了丘林家門口不遠之處,然後悄然離開。
    那婦人還在感激賀穆蘭兩人的好心,而她身旁的兒子卻似乎還在為騎過馬而興奮,不住的在嘴裡小聲呼喝著諸如“駕”或者“吁”之類的話。
    ‘真是個好人……’
    婦人有些羞窘的牽起兒子的手。
    ‘雖然他說自己是個女人,可是……咳咳,哪有女人的……那麼寬闊的……算了,就當他是好心吧。’
    “走,狗寶兒,你等下一定要乖。”
    那婦人露出有些擔憂的神色,咬了咬牙,還是邁出了步子,向著前方而去:“這位大嬸,請問此處有沒有一戶姓丘林的人家……”
    ***
    “花姨,你也看出那女人穿著豹突的皮襖了?”阿單卓有些傻愣地問她,“她是那個河邊的……”
    “啊,大概是吧。”賀穆蘭笑著答他。“穿著那件豹皮衣衫,是因為丘林豹突經常穿著這件衣衫到處跑,他阿母一定看見過。”
    “咦?她不是和丘林豹突已經……”
    難道不是郎有情妾無意嗎?那丘林豹突怎麼還眼紅紅的跑了?
    “男女之情,我也不懂呢……”賀穆蘭有些遺憾地歎道,“也許是她後悔了,想要回頭也不一定?”
    “可惜丘林豹突已經去涼州了,這……真可惜。”
    阿單卓越想越惋惜,一抽馬鞭,疾馳了起來。“花姨,又耽擱了一個時辰,我們還是快走吧,別錯過了宿頭!”
    “嗯。”賀穆蘭一夾馬腹,不疾不徐地跑了起來。
    “呃……花姨,我們下面要去哪兒?”
    “去平城。”
    “什麼?那其他地方不去了嗎?東西也不去送了嗎?”
    “我覺得你說的沒錯……”賀穆蘭想起這段時日的經歷,喟歎道:“放不下我的人,都已經去梁郡找過我了,比如你。而放的下的,我也應該松手了啊。”
    “那好,我們去平城。駕!”
    ***
    哭著送走了賀穆蘭的王氏,坐在屋子裡開始每日的日常——縫軍糧袋,卻突然聽見了外面有人敲門的聲音。
    她這段日子已經被“傲嬌”的同鄉們敲門聲弄習慣了,當時就歡歡喜喜地開了門,笑著說道:
    “我說我自己去拿,不必你們送……咦?你是誰?”
    一身風塵僕僕卻難掩麗榮的婦人抓著身邊小孩的手,有些忐忑地問道:“請問,這是丘林豹突的家嗎?”
    王氏看了看這個婦人,再看了看她身上的豹皮大襖,傻傻地點了點頭。“我是他阿母,娘家姓王。”
    那婦人見到了正主,當下一摸肚子。
    “阿母,我肚子裡有了豹突的孩子,已經三個月了……”
    啪嗒。
    王氏手中的麻袋掉落地上,呆若木雞。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阿母,我肚子裡有了豹突的孩子,已經三個月了……”
    王氏:……我我我我有孫子了?
    阿單卓:……怎麼人人都有兒子了?我我我我……我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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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7 19:35:59 |只看該作者
☆、第106章 意外之財

在春暖花開的時節趕路,比正月裡寒風如刀要舒暢的多,尤其是騎馬之時。
    賀穆蘭以前就是馬術愛好者,可是從未真正的騎馬趕過路。到了古代以後,騎馬已經成了家常便飯,風霜如刀也都已經漸漸習慣,她大概能理解為什麼花木蘭□□在外的皮膚和面色是這種顏色了,被風吹久後,臉是無法保持如少女般的嬌嫩的,甚至連白皙都不可能。
    就連狄葉飛,也都是經不起細看的“美人”。
    正因為如此,賀穆蘭分外懷念現代。懷念那些姑娘們即使女扮男裝去打仗,也已經能漂漂亮亮的影視劇們。
    “呸!”賀穆蘭吐掉不小心吃進嘴裡的沙子,看了看前方驛路上一邊跑一邊拉便便的馬兒們,無力望天。
    她的越影明明是寶馬,阿不,是凱迪拉克那種級別的座駕,為什麼她還是要受風吹日曬呢?
    說好的“吹面不寒楊柳風”呢?
    阿單卓看著一邊騎馬一邊露出各種古怪表情的花姨,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這樣了。以往在趕路過程中,若是出現什麼不好的事情,她就會露出這樣一幅沉溺於過往的神色,一邊歎氣一邊自言自語。
    花姨的胸中一定有一個奇妙的世界吧。
    所以她才會是那麼不一般的人。
    “不行了,我快餓死了,我們在路邊……”
    “貴人出行,速速回避!”一個身插彩羽的驛官飛馬開道,一邊呼喝著一邊向前奔馳著。
    賀穆蘭和阿單卓對視了一眼,趕忙將馬駕到路旁,然後飛快的下馬。
    官道是修出來給人走的,大魏也沒有任何規定官道不能走什麼人。但官道的右側卻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皇親國戚或者軍報急傳,方可有人在這個方向疾馳,否則驛路上的驛站看到有人違令卻不下馬回話,驛官們是可以直接射殺的。
    皇親國戚或有聖旨在身的隊伍有身插彩羽的驛官開路,傳遞軍報之人則是身插軍旗,這兩樣打扮在官道上一望便知,因為裝束往往和趕路的人截然不同,身上插的標記也極為顯眼。
    彩羽出現,那就是真正的貴人,所以賀穆蘭和阿單卓下馬讓到一邊,免得沖撞了惹麻煩。
    這就是古代,特權階級橫的連路都不讓人走。
    賀穆蘭悶悶地想。
    彩羽驛官打馬過去後不久,整齊的馬蹄聲從大地的另一邊傳了過來,阿單卓先開始還伸頭看看熱鬧,待發現是一堆白馬,立刻和其他人一樣彎下腰,連頭都不敢抬。
    鮮卑人視白馬為吉祥之物,除了祭祀所用,能用白馬做儀仗之人,只能是皇親,即使是皇後也不可用白馬。這群人身上全部穿著獵裝,顯然是剛剛狩獵回來。
    上黨到平城之間正是太行山脈,山林眾多,草木茂盛,這時候春獵選擇來這邊的獵場,也是平常。
    一群穿著獵裝,騎著白馬的儀仗騎士先行過去,之後是一架寬敞的金漆馬車,馬車上標有“吳”字的徽記。而後是一群真正的衛士,皆穿兩檔鎧,身佩武器,馬雖顏色不一,不像前面那些白馬一般一根雜毛都找不到,但俱是上好的戰馬。
    車駕和騎士過去後,後面跟著的就是滿載著獵物的馬車了。野鹿、山豬等各種獵物堆積在車上,更有金雕、鷹隼這樣的獵物被掛在車旁的木架上,乍一看去,滿眼都是畜生的屍體,賀穆蘭只是看了一眼,心裡就忍不住碎碎念起來。
    看到斑羚了,國家保護動物。
    我擦!金錢豹!金錢豹都殺啊!國家一級保護動物!
    玉帶金雕……這鳥兒讓它在天上飛有多好,殺了做什麼!
    賀穆蘭用余光看了一眼,實在是痛惜的不行。
    “真可惡。”阿單卓在車駕過去的時候也看了幾眼,只是這幾眼,他就罵出了聲。“丟人!”
    “咦,你也覺得可惜?”賀穆蘭以為阿單卓和她感觸一樣,問出聲來。
    “我們的祖宗規矩,春獵不可射傷身懷幼崽的母獸,那車上的斑羚和豹子腹部都高高隆起,顯然是因為正在孕期逃不遠所以才被抓住的。春季不獵殺公獸而殺戮懷孕的母獸,所以我才說‘丟人’。”
    阿單卓是徹頭徹尾的鮮卑孩子,在北方長大,一直遵循著鮮卑人的傳統。對於阿單卓來說,春獵是為了射殺發情期數量過多的公獸而存在的,因為母獸的數量就那麼多,有些公獸為了交1配會傷害到懷孕的母獸。
    他很少見到有人在春節獵殺這麼多母獸,心中的憤慨自然難平。
    賀穆蘭缺乏這一方面的常識,見阿單卓的痛惜還在她之上,不過對的不是動物,而是人,忍不住也多打量了幾眼。
    這一打量不得了,他們面前的車駕突然停住了,從隊伍前方跑來一個騎著白馬的騎士,看前進的方向,正是朝著賀穆蘭和阿單卓而來。
    “花姨,這一群人裡不會有人耳朵好到這樣吧?”阿單卓露出受了極大驚嚇的表情,“我只是小聲發個牢騷……”
    賀穆蘭也有點傻。
    她都和路邊的路人們一般乖乖下馬讓道了,舉止表現的這麼謙卑,怎麼還能引人注意啊?
    還是說花木蘭的“王八之氣”就算隔著三裡路都能讓人看出來,然後專門跑來折節下拜?
    賀穆蘭已經在絞盡腦汁的花木蘭到底有沒有認識什麼姓“吳”的貴人了,以至於連路過打個照面對方都要特地來打招呼。
    至於說是找阿單卓麻煩的?
    賀穆蘭一點這樣的猜測都沒有。首先他聲音很小,只有自己聽到了。二來他們說話的時候都是彎腰行禮狀,馬隊過去的聲音那麼大,就是嘶吼都不一定聽得見,更何況只是兩個彎著腰小聲說話的人。
    咦,不對!
    既然是彎著腰,對方怎麼能看的到花木蘭的樣貌?
    那白馬騎士駕著馬到了賀穆蘭二人的身前,連馬都沒有下,就這麼倨傲的看了一眼他們……身邊的越影。
    越影是御賜之馬,和如今北魏皇帝拓跋燾的座駕是同母所生。這匹馬是征西涼的時候拓跋燾賜下的,它如今正當壯年,因為照顧的好,身材魁梧,皮毛烏黑光滑,任何時候都頗有風度的昂著頭。
    這樣的一匹馬,在驛路上的一群馱馬之間出現,實在是太鶴立雞群了,以至於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你這馬不錯,大宛馬?”那騎士湊近後才越發感覺到這匹馬的神駿,倨傲之氣也少了一些,立刻翻身下馬,伸手要去掰越影的牙口。
    大宛是西域古國,盛產一種汗血寶馬,大宛馬比中原的馬要高上許多,皮毛光滑如緞,四肢也極為強壯,一望便知。
    ……
    居然不是因為看到了花木蘭,而是因為看上了越影?
    這算是自作多情,人不如馬嗎?
    賀穆蘭神色古怪的看了看那個騎士,又看了眼越影。
    這壞小子前蹄已經在來回的在地上摩擦了,這可不是它緊張,而是它想攻擊的信號。
    壞了!
    賀穆蘭趕緊閃身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
    “這位大人,我的馬兒性子烈,請你……”
    “你居然敢拉我的手?”那騎士掃了一眼賀穆蘭全身上下,發現她雖穿著鮮卑人的衣著,身上的裘衣似乎也不是什麼狗皮兔皮之類的貨色,但也都是舊的了,心中冷笑一聲,張口喝道:
    “我乃吳王身前近身侍衛,你居然動手,難不成是刺客?”
    啥?
    賀穆蘭第一次見到這種毫不講理、栽贓嫁禍之人,直驚得眼睛瞪得渾圓,任由他抽回手去。
    越影見他的手過來了,立刻高昂著頭,迅速地抬起前蹄……
    “咦嘻嘻嘻……”
    隨著它獨特的招牌叫聲,可憐的白馬騎士肩膀上中了一記,被狠狠地踢了出去,半天爬不起身來。
    阿單卓不忍直視地捂住了眼。整個花家只有喂馬的花小弟和身為馬主人的花姨能隨意碰觸它。它是真正的戰馬,在戰場上廝殺過的,對待陌生人已經有了條件反射式的凶狠。
    “桑多爾,哈哈哈,除了被女人甩巴掌,你還有被馬踢的一天!”幾個關注著這邊的侍衛騎士立刻哄笑了起來,這讓那個倒在地上的騎士更羞辱了。
    他掙扎著爬起身,摘□上的鞭子就要去抽越影。
    賀穆蘭勃然大怒,已經做好他敢抬手就忽哨越影將他活踢死的准備,越影瞧不起人的從鼻子裡噴了噴氣,它身量高,見人都是俯視的,這被踢遠的小子還沒它主人高,它的不屑之心更盛了。
    阿單卓氣的人直抖,而一旁看到這一幕的商人和趕路人們都扭頭不願多事,有的甚至准備調頭離開了。
    桑多爾的鞭子越舉越高,賀穆蘭已經把手指放在了唇邊……
    “住手!”
    一聲輕喝後,一個身材微胖的矮小少年從人群裡走了出來。
    他的前後左右都是護衛的將士,銀甲的近身侍衛和玄甲的久站之士將他緊緊的包圍在其中,護著他往賀穆蘭身邊走來。
    “桑多爾退下,這般好馬,怎能對它動鞭子!”
    那小孩老氣橫秋的下了令,剛才還橫眉怒目的白馬騎士立刻順從的退了下去。
    阿單卓和賀穆蘭心中都有些意外,他們都沒想到這個“吳王”居然是一個看起來不過九、十歲的小孩子。
    小孩子打什麼獵?不該好好在家學射箭才對嗎?
    難不成天生武勇?
    賀穆蘭用余光掃了一眼這個小胖子,從那微凸的肚子和臉上擠的眼睛都變小的肥肉,便可以看出這個孩子不愛運動。
    拓跋晃的兒子才三歲,那這個小男孩應該是他的某位弟弟,否則也不會被封王。想不到拓跋晃的弟弟還是個講理的好孩子,知道不能對別人的財物動……
    “確實是好馬,和我父皇的寶馬很像。來人啊,把這匹馬帶走,給他五十金,阿不,給他一百金,就當是本王買馬的錢了。”
    北魏交易東西向來都是布帛糧食,能出手就是百金的,不是鮮卑貴族,就是北方高門,就算是拓跋晃出門,身上都沒帶那麼多錢,不過是幾袋合浦珠而已。
    吳王之語一出,旁邊許多路人都露出羨慕的表情,恨不得這匹馬是自己的,能夠輕輕松松得到這幾斤金子。
    說好的講理呢?
    說好的好孩子呢?
    這個比拓跋晃熊多了啊!
    “慢著!”賀穆蘭見真有人拿金子過來,立刻躬身回道:“這匹馬乃是戰馬,性子桀驁不馴,除在下外,無人能夠騎乘。貴人身份尊貴,為了不傷到您的貴體,請不要……”
    “誰說本王要騎它?”小胖子撇了撇嘴。“本王只是見它長得好看,就算不騎它,把它放在馬廄裡天天看,本王也覺得高興的很。”
    這死孩子!
    賀穆蘭的“肉掌”又開始癢了。
    登當!
    古代一斤十六兩,一百金的金餅足足六斤多重,好大一包東西就這麼丟在賀穆蘭的腳下。那丟下錢的侍從露出一副“你小子真走運居然還有錢拿”的表情,微微仰著下巴想看賀穆蘭彎腰去撿錢的樣子。
    咯嘎。
    賀穆蘭將拳頭捏的作響,見還有人看了看越影的屁股,興奮地大叫道:“殿下,這馬居然沒煽過,這是種馬啊!以後再找幾匹母馬來,就可以……”,忍不住火了!
    你娘的種馬!
    你全家都是大種馬!
    “吳王殿下。”賀穆蘭厲聲道:“這是軍中的戰馬,屁股上有軍中的標記,您不妨看看,它是從哪兒出的馬!”
    越影見有人要動它的韁繩,長嘶一聲人立而起,狀似瘋狂,吳王身邊的護衛之人擔心吳王被誤傷,立刻護著他走開。
    這馬這般神駿,吳王更加見獵心喜了,興奮地指著一群人去抓它。這時賀穆蘭突然一聲厲喝,有幾個心眼多的就看了一眼那馬屁股,見那烙印是鮮卑戰馬烙印的三角形,便知道應該是戰馬無誤,再一看烙印正中是“四御”二字,頓時嚇得結結巴巴起來:
    “殿殿殿下……是四御,天子六廄的四御,這是龍馬!”
    “龍馬”,指的是專供皇室用馬裡,負責養陛下戰馬的“四御”所出之馬。
    皇宮裡的六廄都養了馬,有的是儀仗用,有的拉車用,有的是賞賜用,只有排“四”的馬廄負責養皇帝所騎的戰馬。
    鮮卑將軍是一人四馬,戰時輪換,以保證馬的腳力不會減弱。拓跋燾喜歡身先士卒,他親領之軍又全是騎兵,馬力就更為重要,常常是一人六馬乃至八馬替換,以防在戰場上馬中流矢。
    四御所出之馬很少賞賜大臣,但只要賞賜出去,各個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龍馬”一出,吳王包括他的手下全都慌了手腳,那之前想用鞭子抽“龍馬”的桑多爾更是嚇得不敢出聲。
    賀穆蘭自然知道越影不是凡馬,她還在花家的時候,花父每次一看到越影的屁股,就跟看到色中惡鬼看到美女的肥1臀一般,望的是目不轉睛,滿臉向往和與有榮焉。
    花小弟是“散馬使”,就是替軍中養馬之人,自然對戰馬屁股的烙印熟悉的不得了,賀穆蘭知道越影馬屁股上看起來就疼的那個烙印是什麼以後,對越影也十分同情。
    那就是馬兒們的賣身契了。
    對於越影這麼個悶騷的馬,渾身漆黑的皮毛上多了個疤,一定很不爽吧?
    咦,它看不到屁股。
    啊哈哈哈,看不到屁股,所以才一天到晚動不動翹尾巴啊!
    看得到的話,尾巴怕是永遠朝著烙印甩了吧!
    越影見他們見了自己“偉岸”的身軀後各個嚇得不敢出聲,頓時傲嬌的一扭頭,噴了面前一個侍衛滿臉的鼻水,踢踢踏踏的小步踱到了賀穆蘭身邊,親熱的和她貼面,靠在她的脖子上。
    ‘都是些膽小鬼。’
    越影咦嘻嘻嘻地笑了起來。
    ‘只能騎那些膽小馬。’
    它瞪了一眼桑多爾的白馬。
    吳王拓跋余是去年年底剛封的王,那時候,太子拓跋晃剛剛離開京城,去北方的鮮卑山祭祀祖庭。
    太子走之前和皇帝有幾次大的爭執,此事很多宮中的侍衛與宦官都知道,也隱隱約約透露了一點出來。很多人都認為太子與其說是去祭祀祖庭,不如說是陛下嫌他在面前晃眼煩,所以打發的遠遠的。
    太子是替天子祭祀,要沐浴更衣,祭祀三月,再加上一來一回漫長的距離,等他回京,都快到夏天了。
    偏生在這個節骨眼上,比拓跋晃小五歲的拓跋余被封為了“吳王”,代替太子隨侍皇帝身邊,這不得不讓人多想。
    但即使如此,吳王也不敢惹怒任何一個天子重臣。
    他心裡知道,自己在皇帝心裡的地位別說及不上兄長拓跋晃,就連他身邊那個叫宗愛的宦官都不如,更何況他的父皇喜怒無常,若是真發了火,拖下去斬了也不是沒可能。
    所以他難掩心中懼怕地微微拱了拱手:“敢問是哪位將軍微服回京,本王年幼不懂事,還望將軍海涵。”
    之前吳王還飛揚跋扈,混如一個蠻橫無理的混世魔王,如今只是看了馬印,態度立刻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登時驚得看熱鬧的眾人目瞪口呆,恨不得上去把耳朵也豎起來聽聽是誰才好。
    不過他們終是不能如願,有些圓滑的侍衛見吳王此番可能要丟臉,立刻呼喝著讓玄甲騎士們將這些看熱鬧的人都趕走了。
    他們雖然想看熱鬧,但更想要命,一被驅趕,立刻跑的沒影。
    賀穆蘭又一次見到這“吳王”的橫行霸道,心中對他實在不喜,再加上她料得自己說了自己的身份,這吳王及其屬下就不再會怕她了,因為“花木蘭”確實是個無權無職的過氣將軍,只在軍中有幾分威名,卻是震不倒什麼皇親國戚的,所以她端出一副二五八萬的樣子,以照顧晚輩地口氣說道:
    “在下輕車簡從,只為趕路方便,又怎麼能奢望人人都認出來?殿下只是想買在下的馬,又不是強搶。不過這是御馬,在下自然不敢賣,是才有了這一場混亂。不過是誤會,殿下何罪之有?實在是言重了。”
    這話便是說自己穿的破爛,不怪別人認不出,而吳王確實給了錢要買,這話說的妥帖,算是退讓一步,這小胖子也滿足的笑了起來。
    吳王的屬下全都松了一口氣。若這位“將軍”真要追究,吳王一定是沒事的,不過他們就要被拉出去做替罪羊了。
    賀穆蘭從地上一把抄起錢囊,遞給吳王。
    “御馬不可買賣,吳王殿下,請把錢收回去吧。”
    嘖嘖,六斤還真不輕。
    電視劇裡那些一拍一百兩紋銀在桌子上的是怎麼做到的啊?將六斤重的銀子壓縮成一個小銀錠?
    外太空高密度銀嗎?
    “既然是誤會一場,這一百金就當本王給將軍壓驚吧。”吳王雖然年紀小,卻也是在宮裡長大的人精,當場就把那一百金直接當了“道歉”之禮。而且還不給賀穆蘭任何推辭的機會。
    “本王在路上已經耽誤許久了,先行一步……”
    他拱了拱手,話一說完,邁著小短腿就跑了。
    那些侍衛看了看賀穆蘭,再看了看昂著頭的越影,給賀穆蘭行了個禮後,也灰溜溜地上馬的上馬,護衛的護衛,一行人來的時候赫赫揚揚,走的時候倒有些落荒而逃的樣子。
    吳王拓跋余頭也不回的爬上了馬車,車駕一起,眾騎士繼續保持隊列繼續前行。就不知道前面開道的彩羽驛官已經跑到哪兒了,等了半天沒等到人來,想必那些半路上等人的行人們也搓火的很吧?
    等吳王之人走遠,賀穆蘭顛了顛手上的金子,笑開了眉眼。
    “阿單卓,這盤纏夠我在大魏走一圈了吧?”
    阿單卓也是羨慕的口水都要留下來了。“嗯嗯,等找個金店將它化開,打成小金塊,可以用上許多時候……”
    賀穆蘭一想這東西也是白來的,索性把金子往阿單卓手上一遞。
    “給。”
    “咦?啥?”
    阿單卓接過錢袋,好像完全沒自信似的,干脆用抱的將這沉甸甸的金子放在了懷裡。
    他見賀穆蘭說的認真,偷偷打開了錢囊的一角。
    眼前出現了一塊東西,在正午的陽光下金澄澄的照亮著四周。阿單卓露出太過耀眼而閉上眼睛的表情,顫抖著說:“真真真真是金子……好好好大一塊……”
    “恩,給你了。”
    “給我我我我……的?”
    阿單卓把嘴張成了“O”字形,嚇得腿都軟了。
    “別說花姨不疼你……”賀穆蘭得了一筆橫財,心裡也快活的很。“留著娶媳婦用吧……”
    ‘這麼一大塊金子。’
    阿單卓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花姨到底要我娶多少媳婦兒啊……’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我在碼。
    小劇場:
    它瞪了一眼桑多爾的白馬。
    越影:娘們兒馬……我是純爺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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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7 19:36:26 |只看該作者
☆、第107章 夜半遇襲

吳王的事只是個插曲,雖然有驚無險,但也大致的讓賀穆蘭知道了這個皇子是什麼樣的家伙。
    雖說才九、十歲的樣子,並不能妄下判斷以後就是什麼類型的人,但從拓跋晃和拓跋余兩個人看來,拓跋燾至少在教育上並不是什麼成功的父親。
    拓跋晃說他從小由拓跋燾的“保母”竇太後養大,那可見竇太後比拓跋燾盡責的多,至少拓跋晃沒有拓跋余那麼討人嫌。
    還是說宮裡的孩子都是這個德行?
    賀穆蘭對拓跋晃的成見似乎又少了那麼一點。
    因為白天在驛道上耽誤了許久,賀穆蘭和阿單卓倒霉的錯過了宿頭,不得不在驛道邊露宿。雖然說如今已經是春天了,可夜晚還是很涼,即使有小帳篷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無奈賀穆蘭是沒有官職之人,紫綬金印只能在軍中使用,驛站卻是為現任官員提供服務的,所以兩個人只好在驛站之後一處背風的位置扎了營,湊活一晚。
    驛站雖然不能住,但只要破費一點,弄些熱食和熱水來還是可以的。
    小帳篷扎完後,阿單卓從馱馬身上下了一個空的大水囊下來,拿了一個鹽罐在懷裡:“花姨,我去驛站給你弄點熱水擦擦身子。”
    這孩子自從得了那一百金以後,對賀穆蘭已經乖順的不像是兒子,而是孫子了。她想了想,一斤是五百克,哪怕現代黑市金子兩百塊一克,這六斤多金子也有六十多萬,更何況這時候金子的購買力比現代高的多。
    若是自己十八歲的時候,家中哪個長輩突然給了她一百萬現金當嫁妝,她也乖得跟孫女一樣……
    想到這個,賀穆蘭不由得笑了起來,“啊,你去吧,小心金子別掉了……”
    阿單卓摸了摸背上的包袱,咧嘴傻笑了下,一溜煙跑了。
    “這小子……快跟愛染背著他師父捨利一樣了。六斤啊,不沉嗎?”
    賀穆蘭笑的眼睛都瞇起來了。
    片刻後,提著水囊的阿單卓跑了回來,氣喘吁吁地對賀穆蘭說:
    “花姨花姨,那吳王住在前面的驛站裡呢!他把驛站裡所有的官兒都驅趕走了,一群人馬占了驛站,又有侍衛看門,我都進不去。”
    他把裝著熱水的水囊給了賀穆蘭,後者意外的看了看它。
    不是說進不去嗎?
    “有一個侍衛認出我的臉來,拿了我的鹽罐幫我討來的,熱食是肯定沒的吃了,還叫我們到三裡之外去扎帳……”
    三裡就是1500米。
    賀穆蘭迅速的在心中換算出了距離。
    “別管他。”賀穆蘭無所謂地說,“我們就住在這,好歹這裡避風避雨,三裡外?我都怕帳篷給風吹翻了。”
    賀穆蘭帶來的小帳篷是行軍時的單人帳篷,和阿單卓兩個人擠已經是勉強,而且小帳篷不擋風,若不是在避風的地方扎下,木樁就能吹跑了。
    她料想吳王就是知道自己在附近住下了也不敢說什麼,他應該還把自己當成什麼深受皇帝信任的將軍,輕易不會得罪自己。
    拓跋晃也好,拓跋余也好,害怕自己的老子就跟老鼠怕貓似的。
    拓跋燾當父親的時候是有多可怕,才能嚇得兒子們一個跑到外面找外人“固寵”,一個連外人都不敢得罪?
    真是讓人費解。
    洗漱完畢後,賀穆蘭將磐石放在趁手的地方,翻身用毯子裹住自己准備歇息。阿單卓還在油燈的映照下擦著懷裡那一大塊金餅。
    “哈!”
    他哈著氣,用曾經擦劍的布仔仔細細的擦著懷裡的東西。賀穆蘭已經迷迷糊糊睡醒了一次了,見這孩子還在那擦,忍不住有些生氣:
    “你再一天到晚抱著這個,我就把它要回來了!”
    “啊?我我我就睡了……”阿單卓慌慌張張的吹滅了油燈,用錢囊把金子包起來,放在自己用衣服做的枕頭旁,干脆的躺了下來。
    “男兒手邊放的應該是武器,而不是金子。”賀穆蘭打了個哈欠,翻過身,“睡吧,明早還要趕路。”
    “嗯。”
    ***
    半夜裡,淺眠又警覺的賀穆蘭被一陣奇怪的聲音弄醒了。
    她閉著眼睛仔細聽了下外面的動靜,等完全清醒後一下子爬了起來,使勁地拍醒了阿單卓。
    “阿單卓,醒醒,外面有馬蹄聲。”
    因為是在驛道必經之處,前方一裡就是驛站,不會有野獸,賀穆蘭沒有留營火,怕吳王的人看見了心裡不快活。
    雖然嘴裡說“不管他”,但必經拿了人家的錢,能少弄出一些矛盾來總是好的。
    阿單卓在露天的地方睡得都不算沉,被賀穆蘭一推就醒了。
    “什麼?馬蹄聲?有人來搶我的金子嗎?”阿單卓手腳麻利的把手邊的金塊綁在了胸前,確認怎麼顛也不會掉下來以後,掀起帳篷一角往外看。
    賀穆蘭也把頭湊了過去。
    火光。
    沖天的火光。
    兩個人都嚇了一跳,火光是從驛站的方向發出來的。北魏大部分東西都沿用的是魏晉時期的,包括驛站,這些木質結構的建築最怕火,所以所有的驛站門口都有大水缸。
    到底發生什麼了?
    “阿單,把東西全部收拾好,重要的值錢的東西都放在身上,馱馬上只放些重點的行李。”賀穆蘭露出嚴肅而謹慎的神情,“前面應該是出事了,我去看看。”
    “花姨,你要自己去嗎?”
    阿單卓收拾東西的手一頓,回過頭來:“我和你一起去吧?若是有歹人,好歹兩個人比一個人強。”
    “我又不是去打架,就是去看看動靜,我的越影是黑馬,跑的又快,你在我身後反倒拖累。把東西全部收拾好,就在原地等我。”
    賀穆蘭一邊說著,一邊把磐石掛在腰側,抬腳走了出去。
    吳王出去游獵,最少帶了兩三百人。他走的是驛路,住的是驛站,這些都是堂堂正正的大道,是最不可避人的地方,如今驛站卻起了火,若說是意外,賀穆蘭一點也不相信。
    一個王爺住在小小的驛站裡,裡外一定是戒備森嚴,一個火星都不會冒出來。
    那究竟是什麼原因?
    賀穆蘭用布巾裹住越影的四只腳,又和它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翻身上馬,朝著驛站的方向悄悄奔去。
    那沖天的火光果然是著了火,驛站正熊熊的燃燒著。驛站外面圍著一圈騎兵,這些騎兵手中握著弓箭,腰上配著馬刀,驛站的屋頂上和梁上都是火箭,顯然會起火就是這個原因。
    吳王的侍衛們和這群不知身份來歷、臉上裹著白巾的騎兵斗成一團,對方陣勢齊整,遠處還有弓箭手一直在射,壓得吳王的人頭都抬不起來。
    這顯然是一場預謀已久的刺殺,對方之人有四五百之眾,而且在這種通往平城的要道上劫殺吳王,顯然是不准留下一個活口。
    吳王是個孩子,且體型和外貌特征太過顯眼,根本不可能悄悄的溜出去。賀穆蘭一看那密密麻麻的一群白衣騎兵腦仁子就發疼……
    她一個人根本做不了什麼,別說吳王和她沒有關系,就算是有關系,她也救不了他。
    就是這白衣的騎士,看起來也太熟悉了。
    在哪裡看過呢?
    白衣,白衣……
    我!
    賀穆蘭震驚地差點夾了越影的馬肚子。
    盧水胡人不是慣穿一身白衣嗎?
    這群人難道是蓋吳的部下?
    蓋吳想做什麼?怎麼綁完了崔琳,連皇子都動了?
    原本賀穆蘭是想看到動靜後悄悄就走了的,畢竟吳王帶著四五百人都斗不過這麼多殺手,她一個人,就算花木蘭再怎麼力大無窮,也只有送死的份。可是因為可能牽扯到蓋吳,賀穆蘭不得不冒著生命危險下了馬,躲在較遠的地方一直注意著驛站那邊的動靜。
    “*&*%……&¥……#%!”
    為首的白衣騎士吐出一大串聽不懂的語言,賀穆蘭覺得像是匈奴語,又像是突厥語,這兩種語言她都不懂。
    隨著不知名語言的命令被下達,一群用弓箭的白衣武士開始把弓背在伸手,拔出彎刀來。
    倉倉倉倉聲不絕於耳,吳王的人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辟裡啪啦的燃燒聲炸的所有人心煩意亂,驛站的柱子被火焰吞噬,開始整個轟然倒塌下來。
    隨著辟裡啪啦的聲音發出,吳王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這個小胖子滿臉倉皇失措,被玄甲將士們護衛著拼死往外殺去。一個白馬騎士牽著一匹馬飛快地往吳王的方向跑,結果白衣殺手們舉弓就射,那白馬和人頓時都成了刺蝟。
    玄甲武士不畏生死,哪怕身中數箭,依舊護著吳王往外走。這小胖子危機臨頭倒還有幾分膽色,雖然一臉倉皇失措,可還是從地上死去的衛士身上撿了把武器,戰戰兢兢地舉著武器跟著他們往外沖。
    賀穆蘭離得遠,什麼都看不真切,她沒在白衣騎士裡看見蓋吳的蹤影,也找不到“天台”的旗子。
    她調轉馬頭,立刻往阿單卓的方向奔去。
    遠處阿單卓早已收好了一切,見賀穆蘭過來,也翻身上了紅馬,“花姨?可是驛站失火了?”
    “吳王遇到了刺客,對方大概有四五百多人,這些人不會是無聲無息出來的,沿路必定有人看見,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就會有援兵來救。”賀穆蘭皺著眉頭,對阿單卓說道:“我們快馬到前面去,若是有救兵來,立刻過去帶路,若是沒有援兵,我們就去搬救兵。”
    “好!”
    阿單卓沒有什麼異議,兩個人上馬就走,馱馬被系在兩馬之後,又倒霉的以戰馬的速度狂奔了起來。
    等它漸漸跟不上兩馬速度的時候,勢必是要被拋棄掉的,就不知道有誰能撿到這個便宜了。
    可是阿單卓一摸到胸前的金塊,立刻一點遺憾都沒了。
    這吳王給了一百金,他們賠上一匹馬和一些行李,就算是吃虧也吃不了多少。
    因為擔心那幫刺客發覺,賀穆蘭和阿單卓沒有走驛道四周,而是調轉馬頭側路插了過去,准備走遠一點了再繞回原路,到前方的驛站求救。
    他們的馬速極快,大概行了十裡之後,馱馬跪在地上,追不上越影的速度了,賀穆蘭毫不可惜的放掉了馱馬,兩人用盡馬速疾馳。
    “花姨,背後有馬蹄聲,還有喊殺聲……”他們不在正路上,能有誰在喊殺追逐,不言而喻。
    阿單卓也有些發慌,“怎麼辦?”
    “先躲到一邊去。”賀穆蘭駕著越影跑進了旁邊的樹林,阿單卓也進了林子,脫下裡褲的腰帶系住了自己紅馬的馬嘴。
    過了一陣子,‘噠噠噠噠’的馬蹄聲傳來。那些馬以全速向這邊沖來,而且數量還很多。終於,他們看到了最前面的幾個形影。
    雖然看起來還只是幾個小黑點,但分分秒秒都在不斷變大當中。
    “前面有四騎,後面大概有十幾個人。”賀穆蘭看了看手中的劍,“該死,有長兵器就好了,磐石不適合馬上作戰。”
    這時候要是陳節在,借來馬槊一用,說不定還有一戰之力。
    後面的騎士舉起弓箭射出箭來,四騎最後面的那一匹馬上有人應聲而倒,追殺之人馬步不停,繼續邊追擊邊射箭。
    最前面那匹馬上的人後背已經中了好幾箭,可還是牢牢護著身前的小胖子,不肯躲避一下。
    那已經眼淚鼻涕滿臉的小胖子,正是被手下護衛著,殺出一條血路逃出來的吳王殿下。
    “如果說是刺客,他們的箭術太准了。從他們能夠騎在馬上射箭這件事看來,他們都是武藝高超而且騎術精湛的戰士。”
    賀穆蘭看著那個拼死護衛主子的玄甲將士,感覺喉嚨有些發緊。
    “阿單卓,等下我去攔他們一下,你去把吳王救下來,然後頭也不回的往前跑……”賀穆蘭一拍越影,率先沖了出去!
    “花姨,你要干什麼!我……”阿單卓見賀穆蘭駕著越影沖出去了,一咬牙把胸前的錢囊背在身後,也跟著沖了出去。
    “早知道就不拿這錢了!駕!”
    賀穆蘭的越影不負自己的名字,如同一道影子一般逆著人群的方向沖了出去,這身影遠遠的看來,就像是從黑夜中突然沖出來的一只夜鷹。
    越影和馬上的賀穆蘭很快的就越過了跑在最前面的吳王和他的手下,賀穆蘭用鮮卑語在馬上叫了起來:“等下有人接應殿下,你去他的馬上!”
    她已經看的出那玄甲騎士根本活不了多久了。小胖子一個人騎著馬,很快就會被殺死的。
    “他們要抓我這個活的,不會真殺了我,倒是將軍要小心!”吳王也用鮮卑話高吼了起來。
    那玄甲騎士已經支撐不住了,背後中的箭不少射中了心髒等要害,此時見有人來援,雖然只有一人,立刻滑下馬去。
    吳王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往前沖,從眼睛裡流出來的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讓他完全睜不開眼睛,可即使是這樣,他也還牢記著要往前走,不敢回頭。
    賀穆蘭看著那些舉起弓箭的刺客們,第一次升起了“哦我說不定要完蛋”的心情。她之前所有的比武都在馬下,沒有過馬戰的時候。
    她對這種打法一點自信都沒有,在高速運動的馬背上消滅敵人……
    她拔出劍,決定用城門前救愛染的那一招。
    驀地一下,越影上突然沒有了人影,舉著弓箭的幾個騎士茫然地看著前方。
    沒有火把的夜晚追蹤別人本來就很困難,越影又是黑馬。只是這一招對南方的漢人有用,對這群白馬騎士卻不能迷惑他們很久。
    “是鐙裡藏身,注意他的馬!射馬!三個人留下來對付這個人,其他人追前面的人!”
    為首的騎士用匈奴話快速的發出指令,三個白衣人立刻呈品字形朝越影包圍而去,其他人繞開兩側,繼續追擊吳王。
    越影突然飛一般的加速了,身子像是脫離地心引力般不可思議的換了一個方向,向著說話的那個騎士飛奔。
    在馬鞍上掛著躲避箭矢的賀穆蘭一下子出現在了馬鞍之上,和說話的騎士打了個照面,那騎士根本沒想到越影居然還會急轉彎,立刻丟掉弓拔出刀和她的武器激烈的互相碰撞,兩人的馬為了不摔倒,都猛踏著地面。
    賀穆蘭為了攔住敵人,真是吃奶的勁都用上了,磐石加上沖力,還有賀穆蘭的怪力,一下子撞碎了那白衣人的刀,也讓他重心徹底不穩,滑下馬去。
    越影是個刁鑽的脾氣,見那騎士掉下馬,立刻抬起蹄子從他身上踩過,只聽得“嘎達嘎達”的骨碎聲從越影的馬蹄下傳來,賀穆蘭只是覺得身子微微一震,越影就若無其事的繼續去追趕前面的馬兒去了。
    “越影,干得漂亮!可惜這時候沒有胡蘿卜喂你!”
    ‘咦嘻嘻嘻……’(萬水千山總是情,給點黑豆行不行……)
    越影的瞬間爆發速度在追擊的時候爆發出可怕的效果,賀穆蘭在越過一個騎士的時候,直接把磐石掄圓了,將那個騎士拍擊了出去。越影又踩過這倒霉蛋的手,繼續往前狂奔。
    另一邊,阿單卓去接應吳王拓跋余,卻見他哭的眼淚鼻涕糊一臉,被風吹得頭發都狂亂著,可還伏在馬上繼續往前奔,心中也起了幾分佩服。
    他十歲的時候,遇到這種事情,怕是褲子都嚇尿了。
    阿單卓沖到拓跋余身側,大叫了起來:“到我馬上來!殿下,我是來救你的!”
    他張開雙手:“你放慢一點,我接你過來!”
    吳王身後都是追兵,哪裡敢抬起身子放慢馬速,阿單卓一咬牙,將自己的馬調頭也跟著他跑,盡力跑到兩馬並行的位置,伸手將馬上的小孩抱到了自己的馬上來。
    ‘哇!好重!他吃什麼長大的!’
    阿單卓一接到他,立刻對前景樂觀不起來了。
    這麼沉的孩子,再加上自己,一定跑不過身後的馬。
    果不其然,阿單卓剛帶著吳王沒跑多少路,身後扣弦聲、箭矢被射出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裡立刻聽得清清楚楚。
    兩馬已經到了一射之地。
    阿單卓已經閉上了眼睛,做好了和那玄甲武士一般當人肉護盾的心理准備。
    ‘嗚嗚嗚,他好歹還有盔甲,我可是肉……’
    登登登登登。
    阿單卓只覺得身後一股大力撞得他往前一趴,他發出一聲慘叫,靠在了吳王的身上。
    這孩子已經被接二連三的犧牲弄的離崩潰不遠了,可即使被阿單卓的重量壓著,也毫無怨言,只惡狠狠地說:“壯士,我一定記著,我若逃得出去,一定將他們千刀萬剮替你報仇!”
    咦?
    阿單卓發現背後一點也不疼。
    他隨即反應了過來。
    “報仇就不必了。”阿單卓重新坐正了身子,繼續打馬狂奔。
    他看著驚訝地扭過頭的小胖子王爺,哈哈一笑:
    “你記得再多賜我點金子就行!”
    “阿單卓!低頭!”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報仇就不必了。”阿單卓重新坐正了身子,繼續打馬狂奔。“你記得再多賜我點金子就行!”
    吳王:(大驚)真漢子!要錢不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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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7 19:36:58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 得遇救兵

咻!
    破空之聲從他們的背後不停的發出。
    箭無虛發。
    箭如疾風。
    帶著擊碎長空的氣勢疾射而出的箭,像是復仇的天使之翼,狠狠地將追擊阿單卓和吳王的這些騎士射到了馬下。
    賀穆蘭,不,花木蘭的箭,是弓如滿月之箭,是敵人的噩夢,也是友軍的最大助益。她的力氣配上這種遠程殺傷武器,簡直就是殺器。
    卡嚓。
    只可惜,滿月之弓並不是什麼弓都能做到的,射出兩三次後,普通的弓總會斷掉。
    賀穆蘭的弓是從被丟下馬的騎士手裡搶來的,箭袋裡的箭被那位仁兄射的也只有四五根了,為了能夠掩護好阿單卓,賀穆蘭不得不使用弓箭。
    只是片刻後,賀穆蘭就愛上了射箭的感覺,就像是她早就已經習慣了這般攻擊,如今正在喚回沉睡的靈魂。
    移動,瞄准,扣弦,放開……
    她現在覺得自己如果回到現代,也許還能當個威風凜凜地女刑警什麼的。
    因為使用弓箭和使用槍械,在專注和運用臂力上,並沒有不同。
    吳王原本在馬背上已經嚇得要死,阿單卓坐騎的鬃毛已經被眼淚鼻涕糊的一塌糊塗,可是從背後傳來的“阿單卓趴下”之後,馬蹄聲漸漸就慢了下來,再一回頭,哪裡還有馬跟著?
    馬上的騎手早就已經不見了,留下的只有茫然地在原地轉圈的空馬。
    賀穆蘭將幾個刺客射下馬以後,也顧不得看別人死沒死。她到現在還是不敢下殺手,除了越影自作主張踩到的那個人可能傷重不治以外,其他人她射的都是不會死但會重傷的要害。
    她精通人體解剖學,想要人活,或想要人死,不過是一念之間。
    賀穆蘭丟下弓箭後快速地疾馳到阿單卓身旁,手指一個方向,兩騎齊頭並進,很快就甩開了最後那幾個刺客。
    阿單卓的母親是個很偉大的女人,阿單卓穿的衣服、用的武器,乃至騎的戰馬,都是可以拿出手的好東西,雖然外表不華麗,戰馬也不是那種清一色的神駿,可是就以他的家庭條件來說,已經是做到最好了。
    所以在長途奔襲了一陣子後,阿單卓的馬徹底跑不動了,越影的肩膀位置也漸漸鼓起,再跑就要流血汗了,賀穆蘭為了讓兩匹馬休息一下,將馬的方向轉到空曠無人之地,停下來休息。
    “吳王殿下,你沒事吧?”賀穆蘭看著孩子大概是嚇傻了,伸手把他從阿單卓的馬上抱下來。
    阿單卓緊隨著跳下馬,然後心疼的卸下金塊看看有沒有事。
    裝金塊的錢囊用的是上好的布料,即使被箭矢所射,也只是出現一個個窟窿,而不是整個綻開,所以金塊才能牢牢的放在裡面。
    阿單卓謝天謝地地使勁親吻了幾下錢袋,坐在地上開始發愁:
    “花姨,我們的皮囊、帳篷、行李、還有馱馬全部都丟了。這一路上只能找城裡住宿,可是下一個城鎮還遠呢。”
    他是從這個方向投奔的花木蘭,這條路也來過,所以才說城鎮還遠。
    “能甩掉追兵就好。對方人多,我們不能再入驛站了,先想法子把吳王送回平城去。”賀穆蘭擦掉他臉上的鼻涕眼淚,又把他的頭發掠到後面去,“阿單卓,接下來的路,你帶著他。”
    “將軍,你究竟是姓甚名誰,是哪一處的將軍?我聽這位阿兄喊你‘賀儀’,請問你是北軍的賀蘭衛,還是平城羽林軍的賀賴鬼生?”
    “都不是,我姓花。不過我武藝不差,若路上小心點,應該可以將你平安送到京城。”賀穆蘭知道這孩子已經嚇破了膽子,猛然間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恨不得對方是什麼蓋世英雄才好。
    她從懷裡取出那枚紫綬金印,在吳王面前晃了晃,給他吃個定心丸。
    “吳王莫怕,我會保護好你的。”
    她身上穿的,一直在用的,口中吃的,全是拓跋燾的賞賜。如今人家兒子有難,就算看在那些東西的份兒上,她也要把人家的孩子送回去。
    “十二轉……”拓跋余驚得眼睛都渾圓,這對於一個胖的眼睛都狹長的孩子來說實在是不容易的很。
    要十二轉的軍功,才能在眾人中殺出一條血路嗎?
    可他那些手下……
    他想到了身後那個一直叫他“莫怕”的玄甲騎士,昔日他的武勇也是在軍中赫赫有名的,結果卻被派來照顧他這麼一個小孩子……
    在亂軍中尚且能存活,卻屈辱的死在大路邊的驛站裡,死於暗箭和陰謀……
    小胖子越想越傷心,抓住賀穆蘭的手就哭了起來。
    “將軍,嗚嗚嗚嗚,我的親衛全死了!我才剛剛會走路他們就跟著我,如今全死了,嗚嗚嗚嗚……”
    他哭的歇斯底裡,幾近要背過氣去。
    ‘若是顧卿,應該會馬上就把他哄好吧。’
    賀穆蘭手足無措的干瞪眼,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可是我卻不會哄孩子……裝看不見可以嗎?’
    嘶啦,嘶啦。
    正在使勁發洩自己的恐懼和悲傷的拓跋余,發現有某種溫熱的東西在他的臉上摩挲。像是母親溫暖的手,又像是還濡濕的熱布巾在臉上輕拭,吳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想看看這位花將軍是用什麼在安慰他……
    “呃啊!”
    小胖子嚇得一個屁股墩坐在地上,摸著臉上的濡濕快要瘋了。
    越影碩大的馬頭出現在吳王的面前,一臉無辜的伸出舌頭在空中甩了甩,像是回味無窮一般又縮了回去。
    嗚嗚嗚嗚!
    我被一匹馬舔了!
    拓跋余也顧不上哭了,他只覺得臉上全是草垛子味兒,只想洗洗臉。
    “噗!”
    賀穆蘭不敢說自己是故意放任越影這麼干的。
    “吳王殿下,越影不是故意的。他是大宛馬,跑的久了會流汗,這時候需要補充鹽,你臉上的淚是鹹的……”
    阿單卓嚇了一跳,連忙安慰他,“越影是好馬,每天都有乖乖喝水,嘴巴不臭的……”
    阿單卓越解釋,小胖子越想死。
    “好了,都不要撒嬌了。”賀穆蘭推開貼過來的馬頭,“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趕緊到平城去。現在離平城只有三天的路,他們在這裡動手,說明是最近起的計劃,否則這麼多人,在行獵的過程中下手更容易得手。吳王殿下,你出京的事是不是很多人都知道?”
    他點了點頭。
    “我阿母是柔然人,每到春天就想念當年打獵的情形,我這個時候都會去給她打些獵物回來。我出京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因為我一直走大路,行獵也是去有當地官員照顧的到的地方,所以人帶的都不多。”
    他是才封的吳王,之前不過是一個小皇子,玄甲騎士都是封王以後,皇帝拓跋燾賜下來的,那些騎白馬穿銀甲的才是他從小的侍衛。
    他是一個空頭王,沒有多少人,這次行獵已經把所有人都帶上了,可是臨到快近平城了,還是出了事。
    “殿下……”賀穆蘭思考了一會兒,很奇怪地問他:“若您阿母是柔然人,那你不應該去北方行獵才是嗎?帶回北方的風物,娘娘才會高興才是啊。”
    “前兩年都是到北面行獵的,可帶回來的東西我阿母都不喜歡。今年有人和我提議,說是帶些不一樣的獵物我阿母也許會高興,所以我就跑到南邊來獵了。”
    吳王一想到連那些金雕和豹子都被燒了個干淨,心裡更難受了。
    “誰建議你來的?”賀穆蘭已經想到了宮斗、儲位之爭,以及許多可怕的東西上去了。
    通常吧,建議這個的就是壞人。就算不是壞人,也是同謀。否則往北一路都是重鎮,就算討救兵也沒有這麼難。
    “我父皇……”
    吳王眨巴眨巴眼睛。
    賀穆蘭腦子那些陰謀詭計的泡泡頓時就吧嗒一下破了。
    總不能害自己的兒子吧?
    “這可真奇怪。”賀穆蘭沒在平城呆過,也分析不了什麼形式,索性不給自己找麻煩了,“我也不懂什麼陰謀詭計,等把你送到平城,陛下會替你找出凶手的。”
    “那些人說的是匈奴話。”吳王拓跋余突然冒出一句,“他們不是柔然人,就是盧水胡,再不然就是高車人,我聽他們老是說抓活的抓活的,應該是要抓我去做什麼……”
    “語言不能代表任何問題。”賀穆蘭在現代見過不少犯罪分子交流時用英語,其實根本不是英語系國家的例子,“這也不是你現在要考慮的問題,殿下。你還活著,想想那為你犧牲的幾百侍衛,你必須要活著回去,回去才有一切。”
    “恩。”
    ***
    賀穆蘭帶著吳王逃跑的路根本就沒有那麼一帆風順。那幾百騎士此時都化整為零,在通往平城的道路上不停出現。
    賀穆蘭有好幾次差點和這些人撞上,卻不得不調轉馬頭換到其他方向。
    這也讓賀穆蘭肯定了這群人應該不是盧水胡,盧水胡從不在平城附近“做事”,否則也不會跟著崔琳到了梁郡才動手。在平城邊緣,一不留神就撞了鐵板,他們是雇傭軍,老是給自己惹麻煩,也不會有雇主找他們。
    這般熟悉地理環境,應該就是平城附近的人,至少經常在平城附近出沒。
    賀穆蘭將這個推斷告訴吳王後,他的臉色頓時陰沉了起來。
    在平城附近能調動大批柔然騎士,又熟悉平城周邊環境的,只有東宮太子手下的河東將軍閭毗(喝屁)。
    大魏當年北征柔然,使得老可汗大檀敗亡,閭毗是和皇子吳提競爭可汗之位失敗的皇子,當年一氣之下帶著自己的手下和親妹妹投降了大魏,也幫助策反了不少柔然的大將。
    他的妹妹閭氏如今正是太子拓跋晃的妻子,那位正當紅的皇孫——“拓跋濬”的母親。
    而他的母親也姓閭,卻是老可汗大檀之女,現任吳提可汗之親妹。可汗的妹妹當然得配大魏的皇帝,否則便是對柔然人的輕視。可政治失敗者的妹妹,哪怕帶著千軍萬馬來降服,也只能配未來的皇帝。
    這便是名正言順的好處。
    尷尬的關系,使得吳王之母閭左昭儀和太子妃閭氏的關系一直不好,而河東將軍閭毗則是太子皇位有力的支持者,平日見吳王,也多是橫眉怒目……
    吳王拓跋余這十年宮廷生活也不知道遇見過多少次危機。
    他父皇後宮裡的妃子幾乎全都是戰敗國拉來和親的公主,鮮卑貴女反倒不多。可是唯一立為太子的兄長拓跋晃,卻是鮮卑大貴族賀賴氏的貴女賀夫人,這隱隱也表明皇帝雖然可以廣納妃子安撫亡國者的不安之心,可是對繼承人卻是要求甚高的。
    ——至少,鮮卑妃子留後比戰敗國公主留後要容易的多。
    否則赫連皇後也不會一直無子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的母親身為柔然的公主還能留下孩子,讓他從小到大也不知道遇見過多少明槍暗箭。胡人的宮斗比漢族還要殘酷,因為身後幾乎都站著曾經大國的影子。國雖亡了,人手都還在,宮裡弄不出什麼明堂,後妃的親眷和相輔的勢力瓦解與無形卻是正常的。
    更何況皇帝樂於見到亡國之人削弱實力,對於這種“斗爭”從不制止,只要不危及子嗣,女人們斗的地動山搖他都當沒看見。
    “是閭毗。”年幼的吳王已經咬准了是那位陰冷的將軍,“一定是他。”
    “不要想太多。”賀穆蘭摸了摸他的腦袋。“今天不能再趕路了,進村子怕連累別人,我們行李全丟了也不能扎營,等下隨便吃點干糧,合衣睡上一晚吧。”
    賀穆蘭找到一個背風的地方點上篝火,將胡餅放在火旁烘一烘。這東西已經吃到她都想吐了,可是趕路除了它還真找不到什麼能吃的東西。
    阿單卓和吳王兩個孩子在一旁不知道墨跡什麼,看得出阿單卓很為難,回頭看了自己幾次。
    .
    “你想要金子嗎?”拓跋余知道這黑臉少年是財迷,一天到晚抱著金子不撒手。
    “咦,金子當然人人想要……”阿單卓也不掩飾,“不過你問這個干嗎?”
    “那你伺候我出恭,我回宮後給你金子。”柔然境內產黃金,拓跋余的母親富裕的很,是以拓跋余口氣也大。
    “不要。”阿單卓看了眼賀穆蘭。“若是我用這種方式賺金子,花姨會罵的。”
    “可是我快拉出來了!”拓跋余臉漲得通紅,“沒人伺候我出恭!”
    “這還要伺候什麼,褲子一脫,找個角落去解決啊……”阿單卓不以為然,“殿下都已經十歲了,還不會拉屎嗎?”
    阿單卓說的粗魯,拓跋余紅臉變的更紅。
    “可是我沒廁籌!沒廁籌啊啊!”
    “噗!”正在喝水的賀穆蘭聽到遠處那孩子的叫聲,一口水噴了出來。
    噗哈哈哈哈哈哈!
    拓跋余和拓跋晃一樣啊,沒人伺候就不知道帶廁籌,哈哈哈哈!
    阿單卓顯然也想到了拓跋晃當年蹲在廁房裡求救的事情,臉色變得溫和了起來。“原來是這樣,你們兄弟還真一樣。”
    “什麼意思?”
    阿單卓之前被囑咐過不能透露太子晃的事情,所以沒有解釋,只是笑著說:“若是這樣,那你用我的好了,我的每次都洗干淨的。”
    “我不會自己用!”
    拓跋余生下來就在宮中,就算行獵和外出走訪親戚都有近身伺候之人。
    “沒事,我教你用。”
    阿單卓答應的干脆。
    雖然這不是拓跋余想要的結果,可現在這種情況也沒有更多選擇了,拓跋余屁聲震天,腹痛如絞,三兩步跑去不遠的草叢裡蹲下,然後用手勢讓阿單卓去“准備”。
    阿單卓一邊好笑一邊朝著賀穆蘭的方向走。
    “花姨,吳王殿下也和賀光一樣,居然不多帶上幾片廁籌……壞了!”
    他望著自己的紅馬,突然臉色大變!
    “花姨,我們的廁籌和草紙全部都在馱馬上!”
    “噗!”
    賀穆蘭一口水又噴了出來,心頭如遭震擊。
    “你說什麼?”賀穆蘭這下沒法子悠哉地看吳王笑話了。“不是叫你小子把重要東西帶身上和隨馬上,行李才放馱馬上的嗎?”
    “廁籌算哪門子重要東西啊?”阿單卓苦瓜臉地說:“夜明珠、糧食、絹絲之類的細軟我都收拾出來了,其他用物都在托馬上。”
    “阿單卓!”拓跋余在另一邊叫了起來。“我腿要蹲麻啦!”
    “花姨,怎麼辦?”阿單卓看著一地狹長的青草,這些草都做不了廁紙,非把屁股割傷不可。
    “阿單卓!花將軍!我蹲不住啦!”
    吳王羞愧欲死的繼續喊了起來。
    賀穆蘭比阿單卓還傻眼。
    她可是一路上都用糙紙的,雖然越影的馬鞍中還有不少,可是也用不了幾天了。相比之下,最該哭的是自己好吧?
    “救命啊!救命啊!沒知覺啦!”
    ……
    晴空霹靂啊!
    那些殺千刀的刺客!
    ***
    半夜。
    看著像是八爪魚一樣抱著阿單卓不放的拓跋余,賀穆蘭忍不住歎了口氣,把自己的毯子也找出來,給兩個孩子披上。
    古代人的身體就是壯實,她把篝火移掉後,將已經烤熱的地上鋪了雜草,再撲上馬鞍下的墊子,兩個孩子就這麼裹著毯子睡了。
    只是也許從宮裡出來的孩子都缺乏安全感,拓跋晃一睡覺手腳就鑽阿單卓懷裡,拓跋余也是這樣。不過話說回來,阿單卓那小子全身跟火爐似的,冬天取暖也確實很舒服。
    因為要提防隨時會出現的敵人,所以賀穆蘭晚上還要守夜。上半夜是她,下半夜換成阿單卓。拓跋余也睡得不好,只要有一點小動靜就會清醒過來。
    拓跋余似乎心裡已經有了暗算他的對象,可賀穆蘭總覺得這事沒有這麼簡單。那些人嘴裡說要活的,可是即使有玄甲騎兵做肉盾,每支箭依然都有可能射死拓跋余,這和他們嘴裡說的話完全不符。
    還有那些白衣白馬的騎士,只要一看到他們,很難不想象到盧水胡。為何要用匈奴語說話,打扮上又要學盧水胡?這般故布疑陣,其中定有陰謀。
    賀穆蘭看他們用箭的方式,不太像盧水胡和柔然人,倒有些像是西邊的人。西邊喜歡用短弓長箭,而北面則是長弓長箭。
    當然,這都是賀穆蘭的臆測,自然不能當真。她自己的記憶都來自於花木蘭,也許也有例外,自己卻不知道。
    “有動靜!”
    賀穆蘭突然聽到了不遠處的馬蹄聲,立刻拍醒兩個孩子。
    “收拾東西,滅火,走人!”
    這些人居然在夜晚出沒搜尋他們,擺明是想讓他們精疲力竭!
    賀穆蘭被這些人弄的搓火,無奈敵眾我寡,她也只能生著悶氣,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把吳王送上阿單卓的馬上。
    三人倉皇的騎著馬,繼續往前奔馳。
    馬也是要睡覺的,大宛馬以爆發力和速度為優點,耐力卻不是它們的長項。阿單卓的是一匹上好的高車馬,耐力強,可是吃的也多。
    這麼下去,人即使不累病,馬也要生病了!
    第二天,天一亮,賀穆蘭一咬牙,帶著兩個孩子走上了正路。
    “花姨,怎麼上官道了?
    “京中要道的驛站被燒,吳王的手下全部死了,難道沒有路過的客商和行人去報訊嗎?京中一定會派人來查看的。昨天是事發後的第一天,也許消息沒有那麼快傳入京中,可是今日是第二天了,就算再慢也會有隊伍快馬出京了,這可是一位皇子!”
    賀穆蘭吃不好睡不安,口氣也差。
    “那些人在離京中這麼近的地方殺人滅口,一定是有京中發生了什麼事,所以狗急跳牆。現在一天兩夜過去還找不到殿下,除非真的不怕暴露行蹤,否則應該是藏起來躲避的時候。”
    吳王聽著賀穆蘭的話,臉上光彩連連,恨不得高叫幾聲才好。阿單卓想著不必東躲西藏,繞著遠路走了,也十分興奮。
    賀穆蘭在兩個孩子雀躍的表情中一抖韁繩,率先上路。
    “走!我們現在就上官道,直接去找平城來調查的救兵!”
    ***
    候官令素和君很倒霉。
    先是上個月收了故舊花木蘭的一封信,說了許多陛下下了“滅佛令”後在各地的見聞,尤其是平陸一個縣裡如何接著滅佛令到處斂財之事。
    這信他不敢保留,直接遞給了宮中,結果他被罵到臭頭,因為這種事他的白鷺官居然都沒奏上來,居然還讓一個已經解甲歸田的女將操心。
    他知道自己的白鷺們根本不是沒奏上來,是不敢奏。
    陛下剛頒新政,立刻就有當地動亂的消息上去,說不得明日宮外就要擺放一堆人頭了。
    其次是陛下知道太子晃居然沒跟在花木蘭身邊,而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因為太子身邊一直有白鷺官保護,所以陛下直接把他拉過去又罵了一頓,下令太子必須在一個月內回宮,且必須說明這一個多月都去了哪兒。
    這就完蛋了。
    別人不知道太子做了什麼,他卻是知道的。
    這讓他不知道該罵花木蘭好,還是自認倒霉好。
    虧他還把狄葉飛送過去了,想讓三人搞好關系,順便把花木蘭的人生大事解決。等夫婿是太子的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呸呸呸,這時候哪裡能說“僧佛”這樣的話。
    總而言之,他心中把那平陸的縣令恨得要死,派了候官丞帶著京中的宿衛直接去平陸抓人,誰料又生波瀾,這平陸的縣令瘋狂斂財卻是買了兵器米糧等物,送出去不知所蹤,候官丞一看這事牽扯不小,也不敢在當地審訊了,直接提了回京。
    另一邊,太子得了皇帝的密令,日夜兼程的趕了回來,剛剛到京第三天,吳王就出事了。
    牽扯到滅佛令、造反,拓跋燾都不會怒不可遏到這種地步,可是要是牽扯到“子嗣”大事,那就猶如放了瘋虎出閘了。
    這不,太子殿下還在京中做准備,要先去北面和“祭祀”回來的隊伍匯合才能“出現”。京中皇子出事,這種事原該是身為“皇兄”的拓跋晃去探查的,只是因為“祭祀”的原因,不得不讓素和君帶著執金吾前往事發之地。
    素和君打心眼裡不想做這個事。吳王被封王沒多久就出事,不知生死下落,而這時太子正在回京的路上,有心人肯定會聯系在一起。
    素和君雖然是忠君派,可壞就壞在他有一妹妹被皇帝賜給了太子做夫人,再加上他的候官曹在五年前就已經交給了監國的太子暫管,拓跋燾當年極其信任太子,根本就從不瞞著他任何事,素和君也早就順從了太子。
    如今吳王無論是怎麼死的,候官曹如何做出判斷,都不會有人信。
    吳王之母左昭儀一直受寵,本身也不是省油的燈,兒子的侍衛全軍覆沒,吳王也沒見蹤影,驛站被燒成了灰燼,這只母獅子已經在宮裡發過一次怒了,連太子妃被召過去訓斥了好幾次。
    皇帝不派內官曹出來查找吳王的下落,卻派出候官曹的一群白鷺找人,這其中的水太深了。
    所以素和君雖然是這支隊伍的首領,卻一直提不起勁。反倒是執金吾的“執掌”和皇後派出來的“大長秋”心急如焚,將馬鞭抽的飛快,恨不得插出翅膀飛到南邊去才好。
    就這麼風馳電掣地跑了一天,派出去開路的彩旗驛官突然飛馬又跑了回來,跪在隊伍之前回話:
    “啟稟侯官令,前面有一男人聽聞候官曹出巡遞上此物,求見使君。下官一見這印信不敢輕忽,所以快馬折返回來。”
    素和君身邊的白鷺官下馬去拿那金燦燦的信物,待呈到素和君面前,大長秋和執掌好奇一望,均嚇了一跳。
    紫綬金印!
    這紫綬金印,還是素和君在殿前親自頒到花木蘭手上的,待一到手,他的震驚比旁人更劇,當下根本不顧後面之人如何想,一抽馬鞭,將馬打到飛快,如箭一般的飛馳了出去。
    哪裡還有剛才了無生氣的樣子可言!
    素和君跑的飛快,執掌和大長秋也不敢在後面慢慢騎。他們兩個一個是皇帝身邊巡查京師附近的執掌將軍,一個是皇後身邊傳達旨意、了解宮外之事的宦官首領,分別代表了帝後,見到紫綬金印攔路求見,心中都是咯登一下。
    一時間,驛道上馬蹄飛快,震聲如雷,驚得路旁等候京中軍隊過去的路人們紛紛避讓行禮,連抬頭都不敢。
    .
    賀穆蘭和阿單卓帶著吳王上了大路後,果然再沒有追兵來追。饒是如此,他們也不敢懈怠,一路遠遠避開人多的地方,生怕路邊哪個行人突然拔刀就砍。
    這時候賀穆蘭分外感謝鮮卑人沒有手弩,這東西要藏在袖子裡,刺殺時候真是防不勝防,如今北方根本沒有機關師,弩造價太高又工藝復雜,整個北魏前期都沒有幾把。
    這群蠻子就喜歡砍!砍!砍!
    多謝他們的砍砍砍!
    兩人帶著吳王跑了半天路,終於在路上遇見了彩旗官。彩羽驛官是“伯鴨”,皇親國戚專用的使者;彩旗官卻是軍中所用的使者,叫做“鳧鴨”,他們和白鷺一般,都是鮮卑舊官,以鳥名為官名。
    賀穆蘭一見那彩旗官眼睛就發亮,立刻掏了印信,不避反迎,求見他們的主官。
    紫綬金印在軍中任何時候都是一枚重要的符印,這彩旗官拿了印鑒就走,一秒都不耽擱。
    於是乎,賀穆蘭等人只等了兩刻鍾左右,就見到了迎面而來的隊伍。
    只見黑壓壓的一片人影越來越近,越影聽到遠處的馬蹄聲,不安地踢踏了幾下腳步,阿單卓哪裡見過這樣的聲勢,目不轉睛地往前看著。
    賀穆蘭望著幾乎是沖鋒而來的隊伍目瞪口呆……
    不是吧?
    只不過是遞了個金印上去,要不要這麼激動?
    會……
    會被踩死的吧?
    “阿單卓!吳王,快躲到路邊去!”
    “咦嘻嘻嘻!”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更。
    小劇場:
    會……
    會被踩死的吧?
    素和君:媽的,老子跑,你們也跟著跑干什麼!嚇到花木蘭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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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番外她是花木蘭(上)

花木蘭從回到家鄉開始,就不停的會夢到一個奇怪的地方。
    夢裡的主人永遠是一個中年女人(請原諒北魏對年齡劃分),有時候她會在一件刷的白茫茫的房間裡,對著一個方方的東西不停敲打著一個黑色的盤子,有時候她會穿著讓人面紅耳赤的衣衫,露出兩截光滑的腿,穿過一個個滿是鐵盒子的街道,再坐一個鐵牢籠去某個漂亮的房子。
    更可怕的是,她有時候會面對完全□□的屍體,用一把刀劃開別人的肚子,去翻找別人的胃或者腸子什麼的東西。
    那是地獄嗎?
    那個女人是地獄裡的女鬼?
    原諒她這麼想。她完全想不到有什麼地方會有鐵鳥和鐵盒子在到處跑,會把人塞進牢籠裡到處走,還要把人碎屍萬段。
    花木蘭夢裡的主角永遠都是那個女人,若不是她確定自己雖然在軍營裡住了十二年,但對女人是完全不感興趣的話,她都快覺得自己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是個女人了。
    否則的話,為什麼老給她看一個女鬼呢?
    漸漸的,她已經習慣了在睡著之後夢見這個女鬼的生活,雖然那個世界是沒有顏色、沒有聲音的,但看著她和別人互動,甚至用刀劃開屍體,她都覺得很有趣,也很期待。
    她太寂寞了。
    回到家鄉的自己,只有騎著越影在外面跑跑的時候,才能依稀找到那些金戈鐵馬的日子。
    當回到家中,無論是沉默的阿爺,欲言又止的阿母,還是過分殷勤和充滿窺探感的阿弟夫妻,都讓她有些窒息。
    花木蘭知道自己需要調整心態,過去十二年來,她日夜期盼的就是這樣的日子。沒有號角聲,沒有擂鼓聲,沒有喊殺聲,一夜睡到天亮,最吵的不過是狗叫,最煩的不過是太清閒。
    “阿姊阿姊,給我講講你在軍中的故事吧。他們說你一人連斬蠕蠕七大將,是真的嗎?”花木托有些好奇地問起阿姊,關於“花木蘭”的傳說裡最輝煌的那一場戰事。
    “……嗯。”花木蘭的手僵了僵,沉默了一會兒,“我們被圍,我們這邊死了三個將軍,四千多將士,陛下令虎賁做先鋒殺出一條血路。連斬七員敵將,並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在花木托的想象裡,這一戰應該更氣勢磅礡點,更蕩氣回腸點,他的阿姊應該眉飛色舞的說起自己在這場戰事裡如何驍勇善戰,她的部下多麼視死如歸,而不是現在這樣……
    干巴巴的,連能附合的地方都沒有。
    “呵呵,阿姊好厲害。”花木托不自然地干笑了一下,突然站起身子。“灶上還在燒水,我去看看……”
    弟弟一溜煙跑了,花木蘭苦笑了下。
    她在軍中,也是可以大碗喝酒大碗吃肉,聽著別人拍大腿吹葷段子的主兒,怎麼回到了家鄉,連和弟弟說話都不自在了呢?
    花木蘭站起身,決定出去騎騎馬。
    ***
    夢境還在繼續,花木蘭總覺得自己忘掉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正是這個很重要的東西讓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老是做夢。
    她對夢裡那個女人有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熟悉到即使夢到接下來的事情也沒有任何憤怒的地方……
    花木蘭夢見這個和她同名的女人取代了她,成為了新的“花木蘭”。
    她夢見她小心翼翼的適應這個世界,因為想要了解自己的阿爺和阿母而經常沒事閒聊一番。她夢見“她”穿著男裝去拒絕那些自己怎麼都開不了口的求親,夢見她笑著陪自己的阿爺溫酒話過去。
    那些在戰場上、在軍營中無數次魂縈夢繞的未來,以一種令人震驚的方式在實現。她不是花木蘭,卻做的比花木蘭更好。
    花木蘭貪婪的看著夢中的那個女人,在夢醒後小心翼翼的嘗試按照她在夢中和家人相處的方式行事。
    她會為自己的阿爺溫酒,陪他回憶一番過去軍中的事情,再來說說她從軍時候軍中已經發生的變化;她會取出自己庫房裡那些漂亮的布匹,央求阿母去做幾件漂亮的窄裙;
    她開始和阿弟聊一聊戰馬的習性,以及如何才能養好自己的馬。
    花木蘭在軍營裡是少有的細心之人,她會及時處理馬兒被馬鞍磨出來的腫塊、擦傷或者是小瘤子,她知道他的阿弟絕對不缺乏耐心,少的只是如何養出一匹出色的戰馬的經驗。
    花木蘭很快得到了她夢想中的生活,那十二年來,心心念念“活著回去”後的生活。就算是阿母嘮嘮叨叨著她的終身大事、她的孩子問題,她也只會微笑,從不反駁
    她知道那個“她”最終會來取代她,而那些終身、孩子,已經不是她會煩神的事情。
    這麼一想,花木蘭突然對那位“她”產生了戰友一樣的情感。
    有誰能說服她囉嗦又固執的阿母那些“好意”呢?
    這可是個艱巨的任務!
    花木蘭坦然又安寧的過著白天練武騎馬,悠閒度日,晚上繼續著奇妙夢見的日子。她覺得她的人生已經夠奇妙的了,相對於這世上大多數的女子來說,自己的回憶足以讓七八十歲的老嫗自歎不如,可如今這般奇妙的經歷,就算是七百歲的老嫗,怕是也會自歎不如吧?
    第二年的春天,花木蘭已經看到了太多的東西,她甚至看到了她的陛下讓自己的兒子來找她,她看到了阿單志奇的孩子,還有那個永遠讓她自慚形穢的狄葉飛。
    “她”將她的人生過得分外精彩,讓她有時候也想離別父母,出去游歷一番,看看會不會有新的故事誕生。
    可隨即,她就把這種想法拋之腦後。
    如果她注定要被替代的話,至少在這最後的時間裡,她希望能和家人在一起。
    .
    春天過去後,花木蘭染上了一個怪毛病。
    她開始無緣無故的昏睡、高燒。她應以為傲的怪力也變得時有時無。在她高燒的時候,她虛弱的別人一只手都能推倒她,可事實上,花木蘭的身體一直強壯到,在黑山那般寒冷的地方日日洗冷水澡也不會生病。
    花木蘭知道,也許是自己的“大限”到了。
    自從開始知道有這樣一個獨特的女子會來這裡,會小心翼翼的維護她的人生、希望將她的人生變得更美滿,希望給她一切美好的東西,她就打心眼裡喜歡與感激上了這個女人。
    花木蘭為了也許會到來的“替代”而沒有盡情揮霍自己的財物,因為她知道“她”也許能將它們用在更合適的地方。
    她在開始高燒的時候停掉了給其他同伴的信,因為她的夢境裡,那些同袍和火伴們,那些與她有著深刻感情的朋友,會因為長期的中斷聯絡而來找她。
    某種意義上,花木蘭將那個女人托付給了她昔日的那些可靠戰友,希望他們能幫助她早日融入這個世界。
    “她”一直以來的抽身事外讓花木蘭很擔憂。“她”既然已經變成了花木蘭,卻老是想著這不是自己的人生的話,這對於已經做好“死亡”准備的自己來說,實在是一種遺憾。
    她希望“她”過的好,比自己更好。
    只有這樣,才對的起她這短暫的三十年人生。
    花木蘭將所有的信都收了起來,藏在屋後那棵大槐樹下,甚至在那棵樹下,她偷偷給自己做了個墳墓,只是沒有立碑。
    別人是衣冠塚,她是信函塚,也算是特立獨行了。
    .
    在越來越頻繁的失去自己的力氣後,花木蘭已經平靜的接受了可能迎接她的不幸命運。
    她知道自己會死,隨著神力的喪失,她開始漸漸回想起靜輪天宮中發生的那些事情……
    陛下是如何為她續命,寇天師是如何一夜白頭……
    她花木蘭的人生雖然只有三十幾年,但她得到的已經太多太多,多到已經沒有了遺憾。
    就連人生中最後一段路,她也不是在戰場上赤身露體的結束,而是安然地躺在家人的身邊。
    那個女人,接下來交給你了。
    我知道你做的會很好……
    隨著滾燙的炎熱襲來,花木蘭墜入了深深的黑暗裡。
    ***
    花木蘭從這個古怪的地方醒來時,很快就知道這不是自己的身體。
    她沒有這麼豐滿的身材,也沒有這般嬌嫩的手。
    她的手,滿是刀槍劍戟磨出來的厚繭。她的皮膚在邊關如刀的烈風中吹的皸裂粗糙,而這個女人的皮膚嫩的就像是能掐出水來。
    借屍還魂?
    還是和夢中的賀穆蘭一般,她也取代了某個人的靈魂?
    她非常想要知道這一切,卻發現她完全聽不懂旁邊人的話。
    他們的語言怪異又熟悉,五彩斑斕的各種色彩都耀眼的她頭暈。穿著白色大褂的人語速快而有力,穿著深藍色奇怪衣衫的男人們則是各個露出惋惜的表情。
    每當這個時候,那些穿著白衣大褂的人就會被那些穿深藍色衣衫的人抓著使勁搖晃,還有人對著他們咆哮。
    她很想說不管他們的事,是自己出了問題,卻發現自己沒辦法說出他們的語言。
    直到賀穆蘭的那個好友到來。
    她帶著一個奇怪的男人,穿著身奇怪的道袍。
    花木蘭在夢裡見過她,這個非常愛笑的女人和“她”似乎關系非常親密。
    為什麼會有個道士?
    難不成看出這身體被“鬼上身”,要來抓鬼了?
    花木蘭在看見這個年輕道士的時候,突然就覺得他和寇謙之的某種氣質很像,那是一種飄渺無形的東西,很難用語言描述。
    她預感這個道士也許能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她忍不住張開了口,第一次發出聲音。
    “我是懷朔花木蘭,敢問這裡是何處?”
    一句話了,她想起自己用的是鮮卑話,也許這個漢人道士聽不懂,又用漢人的官話又說了一遍。
    “吾乃懷朔花木蘭,敢問此地為何處?”
    “我的天啊……”
    那個女人腿一軟,用比她還純正的洛陽正音發出聲來。
    “張玄張玄,我聽到什麼了?洛陽正音就算了,她說她是花木蘭!”
    “我的個小胖啊!她是花木蘭!”
    作者有話要說:有一姑娘微博私信裡每天問我一回花木蘭到底去哪兒了,其實我的另一本小說《老身聊發少年狂》番外張應X顧卿裡有很詳細的描寫,但考慮到很多朋友沒看過這篇番外,我大致劇透一點,滿足下各位的好奇。
    若是大家無所謂,我就只放出番外的上篇,中和下等完結後再放出來。若是大家想看,我就每天在更新正章以後加一篇有關花木蘭去了現代後的番外,大概是一共是三篇,大家看到番外字樣可買可不買。
    以上,祈禱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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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7 19:37:50 |只看該作者
☆、第110章 番外她是花木蘭(中)

花木蘭從來沒有想象過她有名垂青史的一天。應該說,她從未想象過古往今來,像她這樣以女子之身成為將軍的沒有幾個。
    鮮卑人的歷史消弭在歷史的長河裡,甚至未來的世界世上已經沒有了鮮卑人。陛下的子孫主動的選擇了同化,讓鮮卑人的血脈世世代代融化在漢人的血液裡。
    他,她……都可能祖上曾是鮮卑人。
    花木蘭不知道是該感謝自己的“有名”,還是煩惱與自己的“有名”。因為據說她實在太有名了,所以那個叫顧卿的女子眼睛亮閃閃的求道士張玄幫忙,要給她融合魂體。
    是的,那個道士說,自己和這個身體的主人並沒有很好的融合,有魂不附體的危險,所以才一直看到五彩斑斕的色彩在眼睛裡亂閃。
    這件事對他來說似乎輕而易舉,待聽到她為什麼會來這裡的遭遇後,這個已經是“天師”級別的道士摸了摸下巴,蹙起了眉毛。
    “這人膽子好大,舉全國之力給他造了一座通天的法器,卻用來做抽取你魂魄這種事情……難道是妖道?”
    “‘通天的法器’?”花木蘭一怔,“……那不過是個沒有建成的道觀而已。”
    “哪有道觀敢設日、月、星三台,我們龍虎山是洞天福地,也不過只設了一座招星台而已。這是在拿你們的國運做堵住,截留你的一絲先天真氣。做這種事的,不是想要瞞天過海的聖賢,便是欺世盜名、想要借你天生之氣長生不老的妖道。只是先天之氣本身就是你自己的東西,與你魂魄共存,所以他才沒有成功。”
    張玄也不知道花木蘭和賀穆蘭究竟是有什麼關系,才能有這種奇妙的聯系。但就沖著賀穆蘭給他弄了戶籍,讓他能堂堂正正的活在這個世界上,他也願意給她一個方便,讓這位傳說中的女英雄能夠更好的生活下去。
    張玄為花木蘭開了法壇,使她魂魄歸體,在魂魄歸體的一瞬間,賀穆蘭過去幾十年來的記憶一擁而入,成為了花木蘭的東西。
    在這一點上,花木蘭比賀穆蘭要幸運的多。
    經由戰場千錘百煉出來的強韌精神,使花木蘭輕而易舉的融合了賀穆蘭的記憶。而賀穆蘭平凡又單調的人生,讓她的精神強韌不及花木蘭的十分之一,她只有主動去尋找,才能得知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那每一次的頭疼,都是來自於靈魂被迫接受記憶的疼痛。
    得到張玄幫助的花木蘭,終於度過了最煎熬的時刻,然而有了記憶就一定能適應新的生活嗎?這卻不一定了。
    “不……不……”花木蘭以手扶額推了一下賀穆蘭的哥哥賀穆君,“阿兄,你能不能不要看這個了……”
    她是腦子壞掉了才升起了好奇心陪兄長看這個《花木蘭傳奇》啊,能不能……能不能不要這麼雷?
    “怎麼了?這個拍的還可以啊,據說是按照史實拍攝的。你看看,一開頭就直奔主題,柔然和北魏打起來了!”
    賀穆君挺喜歡看戰爭片,所以看見第一集就出現了戰爭場景,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喜悅。
    “電視劇不拖沓,一開始就直接在軍營,這樣的良心導演已經很難……咦?搞什麼,花木蘭怎麼在繡花?”
    坐在他身邊的正版花木蘭一口老血噎在喉嚨裡,半天吐不出來。
    咳咳咳咳,我大魏鮮卑好男兒就靠繡花來換取和平?
    我大魏和柔然征戰八十年,向來只有柔然嫁女兒,從未有過我們送公主的!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是這麼解釋的嗎?我怎麼覺得哪裡怪怪的?”賀穆君納悶的拿起遙控器,有要換台的沖動了。
    “爹爹,只要這幅《和親圖》繡好了,你就不用去打仗了。”只見電視劇裡頂著蘑菇頭,而不是鮮卑傳統高髻的煙熏妝女子一臉嬌羞的低下頭,用手指輕柔的扯起了絲線,開始繡起了花卉來。
    “穆蘭,穆蘭?我靠!茶幾的玻璃怎麼碎了?什麼時候碎的!穆蘭你快把手抬起來,別被玻璃扎壞了手……穆蘭……”
    賀穆君驚慌失措的嚷了氣來。
    氣煞我也!
    那女妖怪是誰!
    是誰!
    她要撕了她!!!
    自那以後,別人只要一提到“花木蘭”或者“花木蘭傳奇”她就跟別人急。雖然她在顧卿的幫助下學會了用電腦,可是每次一在搜索欄裡輸入“花木蘭”三個字,就忍不住又把它們清除掉。
    她既想知道別人對她的評價,又怕知道別人對她的評價,她在歷史中留下了赫赫的名聲,可又怕那名聲就像是“花木蘭傳奇”那般的……
    花木蘭想起那個蘑菇頭的黑眼圈女妖怪,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罷了。
    功過留與後人說吧。
    她關掉了電腦。
    花木蘭在夢境裡見過賀穆蘭如何努力的融入她的生活,所以她分外理解和感激她的所作所為。她向來是個逆境裡也能生存之人,自替代了“賀穆蘭”之後,她也開始學著像她一般的生活。
    她開始翻看賀穆蘭留下的那些資料和書籍,那些法醫學的著作如同在她腦中留下烙印一般深深的刻入了她的腦子裡。
    她腦中那部分關於如何“讓死者說話”的記憶像是被激活了一般,霎時間,屬於賀穆蘭的成就感一下子向她襲來,讓花木蘭忍不住愣神。
    所以,她夢見的不是在給人碎屍萬段,而是通過尋找胃容物查找死亡的原因嗎?還有那些小心翼翼伸進別人下X的惡心行為,其實是在找男人侵犯過的痕跡?
    她究竟是如何奇特的一個女人啊!仵作這種職業,如今連女人也能做了嗎?
    “啊,你問這個啊。別說女法醫,就算是女警司,女將軍,女總統,還有,英國還有位年紀很大的女皇,女人在這個時代,能做很多你那個時代無法想象的事。”
    來賀家串門子的顧卿帶著崇拜地眼神望著賀穆蘭,“你說我那好友成了你對不對?她是不是在那邊痛哭流涕著要回來?”
    啊哈哈哈哈,學法醫的到古代去能干什麼啊!
    她一個兒科醫生到了古代都英雄無用武之地!
    “不,她生活的很好。”花木蘭微微一笑,“最艱苦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她代替我的時候,我已經解甲歸田,刀槍入庫,她只要好好的用我留下來的財產,就能過的很好。”
    “哈哈哈哈,我只是開玩笑,我知道賀穆蘭在哪裡都能過的很好。”顧卿歎息了一聲,“她是一個冷靜又有原則的人,比我這樣一天到晚就想著回家的軟蛋要厲害的多。”
    “不,顧姑娘……”花木蘭合上手中的書本。“你是個善心之人,能安撫別人的靈魂。你讓我‘重新做人’,怎麼能說不厲害呢?”
    “啊哈哈哈哈,說的也是,我可是‘花木蘭’的閨蜜!想想就帶感!”顧卿知道牽起了花木蘭的回憶,立刻插科打諢地大笑著岔開了話題。
    ‘花木蘭’的閨蜜嗎?
    真好啊。
    除了阿姊,她似乎沒有什麼女性朋友呢。
    真是太好了。
    “哈哈哈哈。穆蘭,你和顧卿出來啦?”
    放假回家的賀穆君一邊看電視,一邊將新買的木頭桌子拍的啪啪響。
    顧卿好奇的跟著花木蘭在沙發上坐下,抬頭看著電視上的古裝劇。
    “君哥,你也喜歡看古裝劇?張玄也是,一天到晚就巴著電視不放,說是要‘體驗人生’。對了,木蘭,你其實也該多看看電視,這個對於了解社會很有用,雖然有時候也有些不對的……”
    “哈哈哈哈,這柔然人收刺繡圖根本就和甲方逼乙方改設計圖一樣嘛!哈哈哈,你看,花木蘭這個乙方終於被逼成神經病,情願去替父從軍了!哈哈哈哈,唧唧復唧唧演了二十集,接下來買馬不知道還要演多少集!”
    賀穆君笑的前俯後仰。
    “我了個去……這是演花木蘭的?”顧卿瞪大了眼睛扭過頭去,發現花木蘭的表情很平靜。
    不愧是女英雄。
    這麼能忍。
    看那蚊子腿睫毛和血紅大口,換成她,她一定瘋了。
    “哈,傳奇嘛,傳奇肯定有誇張部分。對了!現在有個牛掰的編劇也在拍《花木蘭》,好像叫《木蘭無長兄》來著,張玄還去客串了一把。那個拍的比這個好,絕對比這個好!”
    顧卿連忙安慰花木蘭。
    花木蘭面容僵硬地看著電視裡只不過提了一個馬鞍就東倒西歪站不住腳的姑娘,忍不住微微捏緊了拳頭。
    “還拍花木蘭?”賀穆君現在看這個片子純粹是把它當搞笑片看,一聽到顧卿的話,立刻嘟囔了一聲。“花木蘭這種題材,會不會太土了?女漢子從軍記什麼的,拍的太多了。”
    “君哥!”
    顧卿聲音高了幾個八度。
    “那可是女英雄!”
    “知道,知道,木蘭無長兄嘛。”賀穆君調皮地眨了眨眼,將胸脯往前一頂,見妹妹一直沒說話,還關心的伸頭和她搭話。
    “要說我咱妹這張臉,演花木蘭也夠了,絕對沒人看得出是女人。哈哈哈哈,就是這胸……我們得謝謝咱媽好歹把她生的□□,至少像個……”
    顧卿嚇得要死,生怕花木蘭一不小心把猥瑣的賀穆君“一掰兩斷”,連忙把賀穆君拉回來。
    “君哥,你不當穆蘭是女人,你得顧及顧及我還在吧……”
    “顧及你什麼?噢對不起對不起,忘了你是個飛機場……”
    “我擦!君哥你想死!”
    事實上,花木蘭完全沒聽懂“木蘭無長兄”的笑話。
    她確實沒有兄長,不過現在有了。
    ……她扭頭看了眼經常說話瘋瘋癲癲的兄長,搖了搖頭。
    就是間歇性□症。
    還是看電視吧。
    “蘭兒,我愛你!”
    電視上的柔然王子一把橫抱起花木蘭,在小河邊歡樂的繞起了圈圈,電視裡的花木蘭嬌柔地倚靠在他的胸膛上,以能夠把腦漿子都融化的語氣說道:“吳提,我也愛你……”
    吳提?
    那個四十歲滿臉橫肉的禿瓢柔然王子?
    嘎嘎嘎嘎嘎嘎嘎。
    “我的天啊!茶幾角怎麼被你捏斷了!我還特意買了個實木的!”賀穆君一臉心疼的拉起妹妹的手。
    “沒事吧?沒事吧?我花了不少錢買的,就是怕玻璃又割了你的手!我靠!現在的奸商,不會是三合板糊一糊蒙個木面就忽悠我說是實木吧?你手有沒有事?”
    顧卿看著那厚重的茶幾桌角,倒吸了一口涼氣。
    張玄說先天真氣是蘊藏在靈魂裡的,靈魂不滅,氣息永存,難不成說的是這個?
    花木蘭若無其事的收起手,關掉了電視。
    “我沒事。電視劇太難看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賀穆君松了口氣,“什麼電視劇?哦,你說花木蘭傳奇啊。我也覺得拍的挺扯的,住在軍營裡十二年,怎麼也該是虎背熊腰力大無窮面如夜叉的……”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我……”賀穆君一把跳起來,撥通了電話。
    “李源,你小子給我介紹的什麼家具商啊!你有臉說是實木,我妹妹隨手一掰兩個角都斷了!什麼橡木!你自己到我家來看!”
    賀穆君對著電話扯著嗓子吼了起來。
    “是橡木我把它吃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今天要補全賀穆蘭番外,所以今日是三更。兩篇番外,一篇正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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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7 19:38:25 |只看該作者
☆、第111章 番外她叫花木蘭(下)

賀穆蘭因為電擊住院,N市刑警隊的技術科裡忙成了一團亂。
    首先,賀穆蘭在實地勘驗屍體時被村民拉的捕獸電網誤傷到,這已經屬於刑事案件,刑警隊的那些小伙子們差點沒把那農民給活吃了。
    其次,那屍體因為人為的破壞,已經找不到什麼有用的證據,可那農民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這件事就耗了他們不少時日,賀穆蘭又住院昏迷不醒,可以說刑警支隊裡一片人仰馬翻。
    刑警支隊的技術科裡原本就只有四個法醫,有一個法醫三十七歲了才解決個人問題,求爺爺告奶奶希望婚嫁能休滿法定晚婚規定的假期時間,以讓他完成“晚育”這個偉大的任務,技術科的科長心一軟,給他批了假,准他這段時間不用上班。
    於是再加上在家休養的賀穆蘭,技術科一下子就少了兩個人,偏偏N市這個刑警支隊是骨干隊伍,案子經常轉到他們這邊來,這一下子,技術科科長再怎麼內疚,也要打電話讓賀穆蘭去上班了。
    花木蘭原本就在家裡呆的心發慌,雖然顧卿沒事就來陪她到處晃晃,可賀穆蘭畢竟和她不同,她三十歲就“致仕”了,可這裡的女人要干到五十歲才“退休”,聽說賀穆蘭還是什麼干部,要工作到五十五歲。
    這麼一想,她就覺得任務很重。
    她只殺過人,還沒有剖過人呢。
    “木蘭,我知道你有時候還會頭暈,強忍著像是發呆的樣子,不過現在工作上需要我們,你就盡力克服一下吧。”
    賀父雖然疼愛這個小女兒,可是他也是一名老警察,隊伍上需要,一聲令下,外面下刀子都走的那種。
    什麼頭暈,發呆?
    “沒有,我傷已經好了。”花木蘭捏了捏拳頭。
    賀穆蘭那次全身的電擊似乎讓她的身體更適應於她,畢竟她雖然帶來了天生的神力,可這個身體是從來沒有練過武的,她也在公園裡打過拳,卻沒發現這具身體有什麼生澀的感覺。
    雖然依舊皮膚嫩滑,可是骨骼和筋脈並不脆弱,即使她一拳擊打到木頭上,皮膚也只是微微紅了紅,沒有任何其他損傷。
    她和顧卿商議過這個問題,顧卿最終只能解釋那次電擊相當於道家的“渡劫”,給賀穆蘭伐髓洗經了一次。
    至於“渡劫”是啥?
    花木蘭表示她不太了解。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賀父感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哥哥去追逃犯去了,這陣子我也要出差。這陣子你就在食堂吃吧,有事給我們打電話。”
    這便是賀家一家子的日常生活。賀媽媽早逝,一家三口就是這麼糊著過的,花木蘭對吃食堂還有些好奇,也沒提什麼異議。
    第二天,花木蘭就穿上那身“制服”,去市局報道了。
    衣領微微的緊繃感讓她變得精神起來,一想到這是賀穆蘭的“戰袍”,花木蘭就有種油然而生的滿足。
    在這個時代,女人可以不必在揭露真身後驚慌失措,甚至可以堂堂正正的穿著“戰袍”行走於世間。
    顧卿說,披上這件“戰袍”之人,是維護社會治安秩序,保護公民的人身安全、自由和合法財產,保護公共財產,預防、制止和懲治違法犯罪活動的正義使者,是很了不起的人。
    雖然那一大段話花木蘭沒有完全聽懂,但那串“保護”、“懲治”、“制止”之類的詞眼,讓她的心十分安寧。
    她可以不必靠殺人來生存,而是以保護別人和制止壞人犯錯來安身立命,這確實是個很了不起的工作。
    所以在上班的路上,她看到有幾個小孩踢倒了垃圾桶,立刻上去制止了。
    要保護公共財產!
    “立起來!”花木蘭板著臉,“你們在破壞公共財產!”
    “嗚啊啊啊啊!警察打人了!”
    幾個小屁孩哭著逃跑了,只留下一群路人對她指指點點。
    “這女人耍什麼威風?現在的警察啊,就知道欺負弱小!”
    “一個垃圾桶,倒了還有環衛工扶起來,扯什麼公共財產,公共財產難道不是我們這些納稅人買的嗎?她的工資還是我們發的呢!”
    花木蘭被指指點點的背後發寒,木著臉快速離開了。
    “抓小偷啊!抓小偷!”
    ……
    這世界這麼亂嗎?
    偷東西的人滿大街走?
    花木蘭想到自己家鄉那些打開門都沒人進去拿東西的房子,再看看路邊擺放著一堆琳琅滿目商品的店,了然地點了點頭。
    家徒四壁的話,確實可以夜不閉戶。
    “抓小偷啊!我的包!我的身份證!我的單反相機!”
    追著一個小偷跑的大學生已經快要跑不動了,現代社會的大學生體力都不太好,跑這麼遠簡直要人小命。
    可是作為一個靠家裡給伙食費生活的年輕人,丟了一個月的生活費加以後吃飯的家伙簡直就不能活了,正是這股信念逼著他一直追著前面的小偷猛跑,但他明顯沒有前面那個專業逃跑運動員體力好。
    所以,當他突然看見街角出現了一個穿著藏青色制服的警察時,他露出了“終於得救了”的驚喜表情。
    而那個小偷,則是臉色已經難看到連轉向跑都來不及了。
    “警察叔叔!抓小偷啊!”
    咦,好像不對?
    警察叔叔有這胸嗎?
    轉眼間,他發現警察叔叔變成了警察阿姨,臉色沮喪了起來。
    女警察大部分是文職。
    她們不會管這種事吧?
    警察要預防、制止和懲治違法犯罪活動!
    花木蘭見到那小偷出現在視野裡,頓時精神一震,加速跑了起來。
    她的平跟皮鞋在地上踢踏而發出登登登登的聲音,路上的行人們看見這個女警察像是一陣風一般追上了那個小偷,然後在他反抗的時候只是一抬手一個肘擊,就把他按在了地上。
    哇!
    難不成他們見到了難得一見的女刑警?
    花木蘭將那小偷用腳踩在地上,以前她經常這樣對付柔然的俘虜。她的巨力保證了她用力踩住別人肩背時,對方無法動彈,所以,她得以空出雙手,將那個包從小偷手上摘下來。
    跑的快要死掉的大學生看到花木蘭時,眼前浮現的就是英姿颯爽、長相卻只能用平淡形容的女警察一腳踩著小偷,一手挑起自己背包的樣子。
    他那個包裡,有他的單反、鏡頭、手機,還有錢包和攝影器材,重量不輕,可是這個女人只是用一只手指輕挑,就把它提了起來。
    “女……女王大人……”
    他傻乎乎地喃喃出聲。
    花木蘭打開那個大包,從裡面掏出錢包。
    周圍許多看熱鬧的路人以為她要取點錢做好處費,都皺起了眉毛。有些人將手機悄悄調到拍攝模式,對著花木蘭使勁拍,但這些花木蘭都不知道。
    她只是偶爾聽賀穆君閒聊時說過抓過一次賊,結果卻把錢包還錯了人的事情,所以按照兄長的建議從錢包裡找到了失主的身份證。
    當核實確實這些東西是面前清秀的大學生的東西無誤後,花木蘭將這個大包遞給了他。
    “你的東西,下次要注意保管好。”花木蘭踩著小偷,有些傷神。“這個人怎麼辦?”
    顧卿沒告訴她,制止別人犯罪後怎麼搞啊!
    “謝謝女王啊不,謝謝這位警察同志!”
    攝影系的大學生淚流滿面的接過自己的全副身家,感激涕零地說:“我已經托我同學報警了!謝謝您!太謝謝您了!回頭我給您送錦旗吶!”
    他抱著自己的裝備,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才好。
    路上多少人都讓開了,結果還是警察同志溫暖!
    嗚啊嗚啊嗚啊的警車終於來了,不知道是哪個圍觀的群眾突然說了一聲“警車果然每次都是事情完了才來”,於是乎,所有人都哄然大笑了起來。
    聽到群眾們議論的民警臉色難看的進入了人群,他們接到報警五分鍾內就已經出勤,無奈這是鬧市區,警車根本開不快。
    下來的兩個民警聽說已經有人制止了,心情還有些愉快,待看到踩著犯罪嫌疑人的是個女警察,面子上就有些下不來了。
    這是很微妙的性別歧視,客觀存在,卻無法訴諸於口。
    “這位女同志,謝謝你配合我們工作。請問你是哪個刑警支隊的?”
    一個老民警沉穩的過去搭話,年紀輕的那個讓花木蘭抬腿,要給地上的可憐蛋銬上手銬。
    “我是刑警四大隊的賀穆蘭。”花木蘭順從的放下腳,卻見那個年輕警察瞪大了眼,叫了起來:“咦?犯罪嫌疑人昏倒了!”
    他抬起頭,“請問女同志有對他毆打過嗎?他嘴角全是血。”
    “什麼毆打!這個女警察就給了一記肘擊一個巴掌而已!”旁邊義憤填膺的群眾們大聲起著哄。
    “是不是跑的時間太長了體力不支啊!”
    “這年頭好人都不能做嗎?”
    花木蘭心裡卻咯登一下。
    她忘了她自己力氣太大,那一記肘擊……
    “先打120吧。”老民警無奈的看了看花木蘭和那個大學生。
    “你們得跟我回局裡做個口供。”
    ***
    “放屁!老子下面的賀穆蘭是個女法醫!不是什麼刑警!你當我們刑警四大隊各個都是神勇無敵的超人,連法醫都能把人打出內傷來?賀法醫前不久才因為電擊入了院,休養到今日才回來上班!我說她怎麼還沒來,原來給你們帶走了!”
    刑警四大隊的隊長歇斯底裡地對著電話咆哮:“給我還回來!我這還有一具浮屍等著她呢!你要不給我送回來,老子就把浮屍給你們送去,在你們那解剖!”
    啪!
    隊長掛了電話,“呸”了一聲。
    “王建國那家伙就知道一天到晚給我找堵!賀穆蘭抓了個小偷,非說人家暴力執法,把小偷打出內傷了。誰知道那小偷是不是自己給自己搞點毛病逃罪!快快快,派人把賀穆蘭接回來!那浮屍還等著她!”
    “是,隊長!”
    花木蘭無比內疚的被帶回了隊裡,技術科的科長和大隊長都聞訊過來表示“慰問”。
    當聽到花木蘭老老實實承認錯誤以後,兩個男人都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跟著賀隊長和你哥哥學過不少拳腳功夫,不過打內傷也太誇張了。不要多想,好好工作……”
    技術科的科長眨了眨眼,“樓上,有個屍體等著和你約會……”
    自那件烏龍事情後,花木蘭知道了原來都是警察,可是分科不同,管轄的事情完全都不同。她是法醫,屬於技術人員,要做的是對人身、屍體和物品進行鑒別並作出鑒定。
    雖然她認為自己去“抓賊”可能更得心應手,可是賀穆蘭的飯碗總不能在她這裡丟了,所以她總是兢兢業業的跟著到處跑現場。
    “嘔……嘔……”
    幾個新來實習的法醫在高速公路上跑到一側狂吐。花木蘭卻冷靜的蹲在地上,仔細分辨不同的屍塊是來源於哪具身體,並且指揮相關人員把它們放在寫著編號的收屍袋裡。
    這樣的事情她已經做過太多回,從戰場上找回屍首都被割掉,或者身子都被劈成幾段的同袍或部下,已經成了她習以為常的生活。
    即使是屍體也要得到尊重,這是她從親兵陳節身上得知的道理。
    “你真冷靜。”前來協助辦案的重案組組長顏思明歎息著說道,“我和許多法醫搭檔過,但都沒有你這麼有……”
    他想了想,用了一個詞。
    “有儀式感。”
    “你踩到眼珠子了。”花木蘭皺著眉,指了指他的腳下。
    “啊?啊!”
    這個俊朗的男人露出誇張的表情,往後連退幾步。
    這是一場監獄押運車在高速上發生事故後產生的連環車禍,其車禍現場慘不忍睹。監獄押運車裡押運著幾個重要的犯人,其中有南邊一個販毒為主的黑幫元老成員,此次是押運到B市指認某個重要嫌疑犯的。
    結果行到N市路段,突然押運車出了事故,和一個油罐車相撞,油罐車傾倒,又引發連環事故,押運的警車也沒有逃過一劫。
    整個高速路段到處都是屍塊和碎片,B市是中央所在,得到消息的公安部立刻派了精銳成員組成小組,專門前來查清這起車禍究竟是人為還是意外,到底那個元老當時是趁亂逃了還是已經死了。
    N市的老法醫幾乎都被抽調過來了,負責著不同的路段。
    賀穆蘭雖然才二十八歲,但因為父親的緣故,還沒畢業就在法醫隊伍裡實習,也算是經驗豐富之人,所以才有了重案組組長顏思明對她產生興趣的一幕。
    花木蘭把自己路段的證據全部收集完全,就和自己的同事們准備歸隊回去檢驗了。她的同事們已經人人都面有菜色,有的還嘟囔著諸如“我這個月都不想吃肉了”之類的話,只有她迫不及待的想趕回去,想要將那些屍體想法子認清身份。
    這些破碎的軀體,對他們的家人一定很重要。
    ***
    兩日後。
    “怎麼樣?有沒有發現什麼?其他路段的都沒找到那個毒梟。他有很嚴重的胃病,而且大腿內側有紋身。”
    顏思明其實並不需要老往這個法醫隊跑,雖然為了這個案子,全市的法醫都集中到了這個最大的司法鑒定中心加班加點,但他表現出的熱情明顯是對花木蘭的。
    花木蘭已經兩天沒好好休息,所有人都在對她寄予眾望,而她收拾回來的屍塊也是最多的,這無疑加大了她的工作力度。
    DNA鑒定科的同事已經累倒掉兩個了。
    “你能不說話嗎?”花木蘭已經明顯感覺精神力無法集中,這是人太過疲累的緣故。她收起手上比對的圖集,推開顏思明。
    “我很累,我要出去喝口水。”
    花木蘭揉著太陽穴來到茶水間,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可是亢奮和疲憊同時存在於她的身體裡,拉扯的她無法安心休息。
    “賀穆蘭,我聽說你之前還制止過一個……”顏思明假裝要在茶水間給水杯裝水,走進來准備搭訕,卻愣著神,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花木蘭聽到背後的聲音,立刻轉過身來。
    “怎麼了?”
    花木蘭奇怪的看著滿臉通紅的顏思明。
    “那個,賀穆蘭……”顏思明捂著半邊臉,不自然地望天。“你褲子……你白大褂……我的天啊!法醫隊還有女的嗎?”
    “都下班回家休息了,我們是換班的。”這案子折磨了多少人沒回家,女法醫本來就少,大部分已經年近四十了,一來身體不如年輕人,而來上有老下有小,怎麼也要安排輪換。
    “我去……”顏思明吐出一口氣,像是早死早超生的架勢快速說道:“我說賀穆蘭,你去女廁所看看吧。”
    花木蘭莫名其妙的去了女廁所,一下子驚呆了。
    這是怎麼回事?
    她大腿受傷了嗎?可是不疼啊!
    她今日也沒有接觸屍體,早上全是整理圖集。
    到底怎麼回事?
    花木蘭蹲在蹲坑上,感覺什麼辟裡啪啦往下掉。
    待她低下頭,立刻意識到怎麼回事。
    癸水。
    她從未來過的癸水……
    不是說先天之氣會讓女人像個男人嗎?
    她呆若木雞。
    這是怎麼回事?
    .
    “咳咳咳,賀穆蘭,你還在不在?”顏思明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要不要我,去給你買點什麼?”
    “買點什麼?”
    驚呆了的花木蘭只懂機械的回復。
    “那啥……那啥……買那啥……”顏思明像是做賊一般看著門口,生怕有人來。“你平常用什麼牌子的?”
    “什麼牌子?”花木蘭使勁回想。
    顧卿有和她說過這個。
    “ABC?”
    好像廁所上面的櫃子裡有那個。
    “ABC是個什麼鬼?”顏思明紅著臉嘀咕了幾聲。又大叫道:“你等著,我開車去給你買,你別出來。”
    蹲在廁所裡的花木蘭聽著一陣疾跑聲走遠,迷茫的一塌糊塗。
    這感覺,大概就跟ED了許多年的陽痿患者突然發現自己能一柱擎天一般吧。
    總而言之,她低了低頭,再看了一回,整個人都不太好。
    “每個月流這麼多……”花木蘭撓了撓腦袋。“會不會早死啊?”
    ***
    沒多久,顏思明帶著一大袋東西跑了回來,頂著亞歷山大的目光,他拜托清潔大媽將那一大包東西給賀穆蘭送了進去。
    花木蘭接過那一大包東西的時候,比顏思明還納悶。
    日用,夜用,加長,加寬,衛生棉條,絲薄,柔棉……
    ABC所有系列他大概都拿回來了。
    “顏警官,你還在外面嗎?”
    花木蘭扯開一包加長的,悶悶地問出聲。
    ‘她一定感動的淚流滿面,感激涕零啊!’
    沒走,就等著那聲謝謝的顏思明喜滋滋的。
    ‘不枉我被一超市的人像神經病一樣的看!’
    “在,我在!還缺什麼嗎?”
    顏思明咽了口口水。
    她不會還想讓我去給她買干淨內褲吧?
    這個……這個……
    他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
    “顏警官,你是不是想詛咒我?”
    花木蘭按照記憶把小翅膀貼在褲子上。其實已經髒了,可是現在也找不到換,等下拿一件干淨的白大褂遮著,回家去換吧。
    “什麼詛咒?”
    顏思明傻了。
    “這麼多,還這麼多類型,你不是想詛咒我流血流到地老天荒嗎?”花木蘭抱著髒了的白大褂,淡定的走出廁所,在洗臉池邊洗手。
    “呵呵,呵呵,賀穆蘭你真會開玩笑……”
    顏思明見她就這麼穿著髒褲子走了出來,一點不自在的都沒有,簡直淚流滿面。
    “這麼一大包,花了多少?我等下拿錢還你……”
    “我還真沒准注意,不然,你請我吃頓飯?”
    “……吃頓飯比這個貴,我工資很低的。”
    這女人!這女人!
    居然好心當作驢肝肺!
    “大概花了一百三吧。”顏思明面子上有些過不去,把手中已經找到的白大褂遞給她:“喏,好歹遮一遮。”
    花木蘭在古代已經習慣了親兵陳節無微不至的伺候,當下拿過白大褂,抖開披上,動作嫻熟無比。
    ‘我靠,我怎麼感覺我跟伺候將軍穿戰甲的小媳婦似的……’
    顏思明憋屈地摸了摸鼻子,開口示好:“我送你回家吧。你現在身體不適,不能那麼拼了。前天上班的法醫就你還在值守吧?一天睡兩三個小時怎麼行?”
    “我去換個衣服就來,我不覺得累。”
    花木蘭眨了眨眼。她說怎麼自己才兩天就疲憊成這樣,以前她作戰急行軍三天沒睡都有過,這具身體比她的年輕,應該更能熬才對。
    “你又瞎說,看你眼珠子都是紅絲就知道熬不住了。讓我送你。”
    “不能公車私用。”花木蘭牢牢記著守則,“我坐出租車回去。”
    花木蘭穿著白大褂,拎著自己的包,看著第十輛亮著空車牌的出租車呼嘯而去,忍不住對著空氣揮了一拳。
    “這位女英雄,女戰士,女超人,上車吧,不要那麼強行不行?”顏思明要被這個女同志搞瘋了。“你穿著法醫的大褂,又從這裡出來,鬼會載你!”
    他坐在駕駛室裡抓狂。
    “我送你回家換衣服再回來工作,這就不算公車私用了!”
    他已經不勉強她休息了。
    花木蘭想了想,道了聲謝,上了副駕駛,系上安全帶。
    顏思明嘴角總算揚了揚。
    他大腳一踩油門,心情舒暢的開了半邊窗。
    ‘媽的,今天都叫什麼事!叫組員知道他又去買那啥又送一個長得不漂亮的法醫回家,要把人笑話死!他一定是撞了鬼了這麼在意這個女人!’
    “顏警官……”花木蘭開口。
    “恩?想聊聊天嗎?”顏思明俊朗的面容上浮起一絲笑意,“不過我在開車哦,還是……”
    “不是。”花木蘭搖了搖頭,指了指表,“你超速了。”
    顧卿說,執法人員不能知法犯法。
    “叭叭!”
    救命啊!
    顏思明心中一堵,一頭栽在喇叭上。
    ***
    “顏警官,我怎麼覺得你在往回開?”花木蘭早就想問了,但對方面容太過嚴肅,她指了幾次方向發現他朝另外一邊開,就沒有再吱聲。
    可現在他在往回開,她就不得不開口了。
    “賀穆蘭,等下也許會發生不好的事,你最好保護好自己。”顏思明沉著臉,“我聽說你曾經抓捕過小偷,不過現在也許不是小偷這樣容易解決的事了。”
    顏思明從後面兩部車一直跟著就覺得不對勁,但他又不能做出太過激的舉動。這是在鬧市區,要再發生一次連環車禍,出事的就不是一個人兩個人了。
    “我們被人跟蹤了,至少三輛車。我懷疑和這次的毒梟車禍案有關系,所以我得想法子回去。”
    他雖然也是N市人,但自從被調入B市就很少回來,如今人生地不熟,他已經悄悄用傳訊系統叫自己的組員做好准備了,可是因為擔心賀穆蘭受驚,他只得保持冷靜。
    “是犯罪分子嗎?”花木蘭覺得手有些癢。
    “大概是吧。”顏思明苦笑。“我剛剛在司法鑒定中心,只帶了一把槍出來,還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武器。”
    說話間,顏思明拐上一個彎道,對面突然又來了一輛大車,逼得他只能往下開。四輛車夾著他往一個停車場撞,直接把他逼停。
    從車上下來一堆手持鐵棍西瓜刀之人家伙的人,敲著車門就讓他們下車。
    花木蘭本來就來了大姨媽,車子每動一下只覺得熱血往下湧個不停,心中煩躁極了。
    “我要下車了,這群人應該是沒有槍械。”顏思明拿出槍上膛,又把遙控鑰匙從車鑰匙上取下來。“看樣子只是地方上的混混,可是敢逼停我們,一定不是什麼普通混混。你要鎮定,不要惹怒對方。”
    她對屍體冷靜,不代表對待暴力也能夠冷靜。
    顏思明慶幸在□□槍械是管制物品,這些人大概是臨時發現他出來了,所以派人來攔截,沒有准備什麼槍械。
    他一個翻身滾出車外,用遙控鑰匙鎖上車門。顏思明的身手極其敏捷,在鳴槍示警發現沒人停手以後,當場開槍就連傷了數人。
    只是手槍的彈藥有限,對方又人數眾多,很快他就吃了虧,被人圍起來痛毆。
    他身手再好,也不可能在這麼多人的手底下討了好去。
    顏思明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挨了多少下,由於頭部遭受了重擊,腦袋也有些昏昏沉沉。
    猛然間,他突然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這聲音像是骨頭被砸斷,又像是鋼鐵撞上了木頭,總而言之,應該是械斗時經常發出的那種聲音。
    “是組員到了嗎?”顏思明模模糊糊的想,“賀穆蘭鎖了車門在車裡,那些人一時半會應該拿她沒什麼辦法吧?”
    “喂喂,你沒事嗎?”一雙平跟皮鞋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好小的腳,最多36碼吧?
    這群人裡還有女人嗎?
    花木蘭將手中的西瓜刀丟到一旁,擔憂地蹲□子檢查顏思明的傷勢。
    她被顏思明鎖在了車裡,賀穆蘭不會開車,她找遍了記憶也不知道怎麼把車門打開,後來干脆是用腳直接踢開車門的。
    踢開車門後,她索性就拿那半扇車門當了盾牌,沖進人堆掀翻了一幫子混混。那些拿著棍棒和西瓜刀的強壯男人們大概是被她的“神勇”嚇到了,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派出人圍攻她。
    可是花木蘭是誰?
    那是在幾千柔然人裡殺進殺出的猛將。
    她只不過在地上撿了一把西瓜刀,那單刀舞起來刀刀見血的聲勢就已經把許多人嚇跑了。
    更別說她還把那車門立在腳邊當盾牌使。
    我了個去!
    有那麼大的盾牌嗎?
    直呼見鬼的混混們傷了一地後,給再多錢也不敢賺了,一下子跑了個沒影。
    花木蘭是第一次在癸水來的時候作戰。雖然敵人是趕跑了,可是肚子疼的要命,而且□感覺都血漫金山了。
    她丟開刀和車門後,跑過去搖了幾下顏思明,卻發現他半天沒有回應,根據賀穆蘭的本能記憶,她判定對方大概是頭部被重擊後造成的腦震蕩。
    腦震蕩後她不敢碰他,因為那樣也許會造成二次傷害,所以她只能無奈地又撿起西瓜刀,守衛在他身邊,等著剛才自己在車裡報警後,那些同事們能快些出警。
    有幾個勉強能站起身的混混想要跑,都給花木蘭三兩下放倒,徹底不能動彈。
    待顏思明的組員、120和N市刑警隊的刑警們趕到現場時,只見到一地躺著橫七豎八的混混,和滿身是血,穿著白大褂,手持西瓜刀站在顏思明身邊的女法醫。
    “放開我們組長,你這個女凶手!”
    一個組員立刻眼睛通紅的沖了上去。
    “瞎扯什麼那!那是我們隊女法醫賀穆蘭!”
    一個刑警滿頭是汗地拉住這個全副武裝的家伙,和其他同事大叫了一聲:“看什麼啊,你們不會干活了?”
    花木蘭見來了人,心中一松,手中的西瓜刀也丟了開來。
    匡當一聲刀掉地後,花木蘭渾身放松,只想捂住肚子躺下來。
    阿母啊!癸水來會疼嗎?
    剛剛來的時候什麼感覺都沒有啊!
    這簡直和腹部中了一槍差不多!
    “賀法醫,你怎麼樣了?”從地上重傷的混混那裡知道這裡“屍橫遍野”的情況全是賀穆蘭造成的,顏思明的組員震駭莫名地跑過去檢查她的傷勢。
    一個女人這麼能打,真是逆了天了!
    不會是什麼隱藏的武林高手吧?
    “痛。”
    花木蘭皺了皺眉,干脆坐在了地上。
    “哪裡痛?醫生!醫生!這裡還有個傷員!”組員連忙安慰她,“你制服這麼多人,有受傷也是正常的,現在醫療水平這麼發達,不會留疤的,我向上面申請,一定給你找最好的整容醫生……你到底哪裡疼?”
    “肚子疼。我癸水……我例假來了。”
    花木蘭看著跑過來的醫生,滿臉求救地表情問道:“有治療例假疼的藥嗎?”
    或者帶了加長加寬型防側漏的也行!
    她覺得快漫出來了。
    我擦……
    顏思明的組員如遭雷擊。
    大姨媽在身還能干翻這麼多人?
    所以,他那組長是被一個大姨媽來的女人比下去了嗎?
    “這位壯士……阿不,這位同志……”他擠出一個笑容:“有沒有興趣……”
    “來我們重案組?”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花木蘭:能不能不要有癸水這個東西?
    賀穆蘭:(臉紅)……真對不住。給你留下的遺產只有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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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7 19:38:50 |只看該作者
☆、第112章 進入平城

賀穆蘭第一眼見到素和君,想到的全是“岳不群”、“慕容復”這樣的人物。
    這種誠懇又儒雅的長相在古代應該很吃香,但因為他穿了一身典型鮮卑高官的官服,又像胡人又像漢人的,愣是活生生把那儒雅襯成了“城府”,誠懇變成了“算計”。
    說老實話,像這樣的氣質的人,向來是賀穆蘭避之不及的對象。
    可是他一張口,賀穆蘭突然就對他的感觀一變。
    只見這個中年美大叔跳下馬來,不顧後面一大群奔騰如雷的同僚,精致走到賀穆蘭面前,驚訝地指著賀穆蘭懷裡的孩子說道:
    “我的天啊!花木蘭,你什麼時候多了個這麼大的兒子?你在軍中的時候有偷偷生孩子去過嗎?我怎麼不知道!”
    身為白鷺官,這絕壁不可忍!
    還是那麼會腦補。
    賀穆蘭對天翻了個白眼。
    她將臉埋在自己懷裡的吳王推出來,直接帶到他的面前。
    “我在路上救了這個孩子……”賀穆蘭看著像是被噎住的素和君,得意地笑道:
    “……他說他是吳王殿下。”
    宮中每位皇子素和君都識得,哪裡會認錯!這位白鷺官之首立刻彎腰下拜,口中稱道:
    “候官令素和君參見吳王殿下!”
    一眾終於趕上素和君的人馬紛紛下馬,待見到站在賀穆蘭身前的少年,頓時瞪大了眼睛,黑壓壓彎腰一片。
    吳王原本心中惴惴不安,待看到大長秋也跟著來了,立刻心中定了定神,昂起腦袋,挺起胸脯。
    “眾位免禮。”
    一時間,各種官員和將士湧上前來,抓著這位吳王殿下仔細打量,又詳細詢問驛站之事。吳王心中有各種猜測,卻不敢告之這些不知身後站著什麼人的官員聽,只是敷衍。
    素和君卻不跟著這些人一起問,吳王殿下敢敷衍其他人,陛下卻是不敢的,到時候陛下一定讓白鷺們去查此事,他自然會知道。
    所以別人都在圍著吳王的時候,這位候官令大人卻拉著賀穆蘭左問右問。
    “你怎麼救的吳王殿下?你要去平城?”
    “我要去平城,”賀穆蘭看了一眼他身後的眾官。“我去其他同袍家探望,路過平城,不過,我不想和你們一起進城。”
    她知道素和君懂她的意思。
    “你這家伙,還是這樣!”素和君素來知道花木蘭的性格,一聽他的意思就是不想大搖大擺進城,遂笑罵道:
    “還有,你來的那封信啊,害我差點丟了官!在陛□邊,我是時時刻刻如履薄冰,結果還有你這樣不省事的拖我後腿!”
    “糾察不正之事原本就是白鷺官們的職責。說這樣話的素和君可真不像是我認識的素和君,那個信誓旦旦要把‘天下不義之事’全部上達天聽的白鷺官,到底去哪兒了?”
    賀穆蘭嘲笑他。
    “已經年紀大了,眼睛老花了,看不見人了嗎?”
    賀穆蘭這樣的嘲笑,倒說的素和君一愣,露出有些感慨的神色:
    “你笑的是,我已經不像是以前的素和君了……”
    他抬起頭,又用極低的聲音說道:
    “陛下也不像是以前的陛下。”
    氣氛一時冷肅,賀穆蘭不自在的扭過頭。“張斌怎麼樣了?平陸那縣令斂了大批錢財買了糧草和兵器,已經被若干人拿下了。”
    “是,我也接到了消息。陛下已經下令將他押往京中。花木蘭,崔浩和太子殿下後一直動作不斷,平陸那江縣令有可能是崔浩的人,你萬事多加小心。”
    “我有什麼可小心的,東奔西走,行蹤不定……”賀穆蘭笑了笑,“我有許多話想和你說,可是你似乎現在忙的很啊……”
    她一指身後已經開始呼喚素和君的眾人,“你先護著吳王殿下回去吧,來日方長,等我入了平城,再去找你。”
    素和君自是也聽到了身後的呼喚,眾人之中屬他最位高權重,又深受皇帝信任,他和賀穆蘭攀談,無人敢上前來插口,只能遠遠呼喚。
    “哎,官兒太大了也不好,敘舊都不方便。”素和君對賀穆蘭眨了眨眼,“去了平城,到彰化裡的素和家大宅來找我,不要從正門走,角門找那個瞎了一只眼的門子進來,我的親兵圖力,你也認得的。客店就不要住了,就住我家。”
    “好。”賀穆蘭點頭,答應的干脆。
    這素和君給她帶來的感覺特別熟悉,賀穆蘭根本沒有什麼客氣的意思。
    兩人敘完舊,頂著一眾人等好奇的目光上前。這支隊伍裡有不少人是以前曾在殿上見過花木蘭的朝臣,這才過去兩年,賀穆蘭裝束長相都不曾改變,當然有人認出她來。
    他們見素和君沒有給他們引見,便知道這位女將軍不想牽扯到此事,於是也只是站在原地遙遙行了個禮。賀穆蘭一一還禮,直到站在吳王身前,這才在他期盼地眼神中說道:
    “吳王殿下,如今有這麼多人保護您,我和阿單卓也就放心了。”
    “什麼?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吳王大驚失色的叫了起來,“等回了平城,我讓我母妃和父皇重重賞你!“
    “在下先謝過殿下的好意,不過在下有些雜事在身……”她為難地彎腰對他說道:“就不能陪殿下了。”
    吳王一下子想起來這位恩人還是個將軍。
    也許父皇不許他隨便入平城?
    小胖子亂七八糟的想了許多,突然猛地一點頭。“恩人要不方便,我也不勉強,不過你稍等片刻。”
    他速度極快的跑到大長秋身邊,湊頭過去說道:“身上帶了多少金子?全給我,我回京給你。”
    這宦官苦笑一聲,從懷裡掏出兩個明顯是玩物的金老虎,只有大拇指大小。拓跋余看了看極為失望,“就這麼點?大長秋莫非糊弄本王?”
    “我的殿下,我出來是辦差,又不是游山玩水的,帶那麼多金子干嘛!”
    拓跋余撇了撇嘴,又開始找執金吾的執掌要,如是這般繞了一圈,到了素和君那裡,素和君笑瞇瞇地往他兜起的下擺中放了幾塊金錠。
    他知道這吳王愛面子,拿了他幾塊,還的只會更多。這般好賺的買賣,他豈會不做?何況大約肥水也不會流到外人田裡。
    果不其然,拓跋余用下擺兜了一兜的金子,腳步匆匆的跑到阿單卓面前,將這些一股腦全都倒在了他的腳下。
    “你說你若救了我性命,讓我多賜你些金子,我當時心裡慌張,沒有立刻應你,心裡卻是發了誓,能平安回京就給你的。我原想多給你一點,可是我身上已經沒金子了。我知道你們馱馬都丟了,這些就當是我賜給你的,你莫推辭,也莫不好意思。”
    拓跋余在京中沒有多少玩伴,這兩天和阿單卓同吃同睡,多由他照顧,晚上將自己的腳捂在懷裡,白天擔心有追兵陪他如廁,連吃食都是烤熱了再給他,他心中實在是感激,又生出這個年紀孩子對年長孩子常有的依賴之情。
    阿單卓因為和“賀光”在一起做慣了這些,沒想到拓跋余心裡對他的感情這麼深,他看著腳下一地散碎的金子,再看看拓跋余期盼的眼神,有些猶豫的回頭用眼神詢問賀穆蘭。
    “收了吧。”賀穆蘭笑了笑。“吳王殿下的命,可比這些金子金貴多了。”
    “說的是。”
    拓跋余聞言後神色認真地點頭稱是。
    阿單卓見賀穆蘭也同意他拿,於是跪在地上,謝過了拓跋余的賞賜。
    之前拓跋余以平等身份和他相處,就如“賀光”一般,可是現在他已經被朝廷大臣們成功迎到,以皇子之禮待之,他就不能再那麼輕忽了。
    誰料拓跋余也跪了下來,對著阿單卓也伏拜。
    “你救我一命,又以身體為我擋箭,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不跪朋友,這一禮我還你吶。”
    說完,也不待阿單卓反應,噌的一下站起來,三兩下又走回大長秋身邊去了。
    雖然隊伍裡素和君才是首領,可是他明顯對皇後身邊的大長秋更熟悉些,只是仍然依依難捨的看了幾眼賀穆蘭和阿單卓,低聲說道:
    “烏爾裡叔叔,我們回宮去吧。”
    .
    迎接皇子回宮的車隊啟程了,賀穆蘭和阿單卓並沒有跟著他們入京。
    賀穆蘭想去找的是寇謙之,她想先弄明白拓跋燾的反常是不是真的受她影響,如果可以的話,該如何解決。
    花木蘭對於這位君主的印象是“強大、善於納諫、英明神武”,這樣的評價對於花木蘭這樣性格內斂的女性是非常高的,賀穆蘭幾乎可以確定花木蘭一直崇拜著他。
    可是這樣一位君主,現在卻變成了暴虐、無情、聽不進任何人的勸言,而且瘋狂好戰的帝王。
    不過是兩年的時間,變化卻這般大,讓賀穆蘭不得不考慮寇謙之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就是如此。
    素和君也好、拓跋晃也好,都是曾經被拓跋燾十分重視的人,可如今都過的戰戰兢兢,無法安心。“滅佛令”殘酷的不像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舉動,而對劉宋戰爭的預想又讓人無法不膽戰心驚。
    賀穆蘭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會宅斗、宮斗、武斗,她的“戰斗”也都是從花木蘭那繼承來的。
    可是她想為愛染、為陳節、為拓跋晃、為丘林豹突,為那麼多不明白未來在何方的人問上一聲。
    “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辦法解決了嗎?”
    所以,她還是帶著阿單卓上路了。
    ***
    “這就是平城?”
    阿單卓第一次來平城,所以對這個大魏的國都有著很大的憧憬,從武川去梁郡時,他曾路過平城,卻沒有進入城郭之內,所以到了平城,阿單卓原以為會看到一座大的驚人的城鎮,卻發現平城與其說擁有國都才有的恢弘氣象,不如說,不如說……
    “這是武川的放大版嗎?”阿單卓傻乎乎地抬著頭,看著不遠處的城牆。既沒有如何高大寬闊,也沒有非常雄偉,城牆到處都是可以進去的箭樓,以至於整個城牆看起來還特別丑,絲毫不像漢人幾百年的大城那般美觀古樸。
    像這樣的城市,平城之外還有六座。
    那就是拱衛平城的北方六鎮,自西而東為沃野、懷朔、武川、撫冥、柔玄、懷荒。他們是典型為了滿足鮮卑人的戰斗功能而被建造出來的城市,所以既沒有依照什麼中軸線,也沒有完善的市集劃分,一切為戰斗服務。
    而平城也這樣做,實在也太……
    阿單卓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因為我們歷任的大可汗都是不折不扣的武人,到了陛下這裡,武風更盛。”花木蘭對於這一段的記憶頗深,所以賀穆蘭也笑著向阿單卓解釋。
    “聽說掃平四國後,朝中的崔司徒和其他漢臣都勸說陛下移都到更繁華、更匹配大魏‘正統’身份的長安或洛陽去,因為初年大魏疆域狹小,平城已經是腹地了,如今卻算不得什麼好地方……”
    “是啊,長安和洛陽都比平城要大吧?若是要論城防,這兩座城都比平城的城牆要堅固。”
    阿單卓連連點頭,認為漢臣們的決定是對的。
    “但陛下否決了。他說這是很可笑的事,因為若靠防守,永遠死的只有被拋棄在外面的那些人。平城有六座軍鎮守衛,這已經足夠了。平城是以‘不讓存土’而存在的六鎮的心髒,若心髒被移走了,六鎮的存在就變成了笑話。”
    賀穆蘭露出有些感動的表情。
    “陛下說過,將士們迎著寒冷的北風站立在城牆之上,大可汗身為勇士中的勇士,若只知道在安逸的床幃中打滾,將不會有任何人為他拼命。只有隨時生活在危機四伏的王都裡,所有人才能同心協力,不讓六鎮變成孤城。”
    賀穆蘭能理解拓跋燾的想法,因為後世的明朝也出了一位這樣的皇帝。一位“天子御國門,君王死社稷”的皇帝。他定都北京,以天子之軍鎮守國門,雖然守住了蒙古無法南下,但還是守不住滿族人的鐵蹄。
    崩潰,從來都不是從外部開始的。
    “城牆都這麼矮,那皇宮……”阿單卓引頸眺望,沒發現有高大又宏偉的屋簷能讓他看見。
    “皇宮……”賀穆蘭回憶了下,只翻到一點點關於那裡的記憶。
    花木蘭似乎到了那裡就喜歡低頭來去,以至於根本找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皇宮……規模不大,而且,房子都很矮。”賀穆蘭想半天,只能找到這個形容詞。拓跋燾和前面幾任大可汗都沒有什麼錢修皇宮,拓跋燾如今雖然打下了北方,但需要花錢的地方更多。
    似乎還有許多後宮妃子是住在一起的,這也導致後宮的宮斗特別殘酷。
    “這也……太不體面了吧。”阿單卓嘖了嘖舌。在武川,即使是一般的鮮卑貴族,至少也會圈好大一塊地,做出讓人驚歎的屋宅來。
    “所以漢臣們都很頭疼啊。”賀穆蘭哈哈大笑了起來。“鮮卑人希望迎來的是勇武的皇帝,漢人大臣們卻都希望在位的是有威嚴、能夠代表‘正統’的皇帝。可是我們這位陛下卻固執的要命,無論別人怎麼死諫都不遷都,也不願意把皇宮好好修一下……”
    “那一位,可是在草地裡都能將就著睡覺的隨性之……”
    賀穆蘭說著說著,突然怔住了。
    她要說的話,花木蘭的記憶裡並沒有。
    而她脫口而出的熟稔,就像是是這位皇帝是她多年的好友,可以隨意評判似的。事實上,她根本就沒有見過他。
    這是怎麼回事?
    她在根據花木蘭的記憶憑空臆造嗎?
    還是她人格分裂了?
    賀穆蘭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哆嗦。
    “花姨,你怎麼不說話了?”
    阿單卓有些擔憂地看著突然僵硬住了的賀穆蘭,牽著馬跟著她進入平城的城門中。
    “沒什麼,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賀穆蘭輕描淡寫的帶過自己的惶恐。
    .
    因為拓跋燾對平城的安全非常自信的緣故,所以進入這座京城變成非常容易的事情,門口的守衛只是隨便盤問了幾句,見他們是鮮卑人,又帶著軍馬,連錢都沒要就放他們進去了。
    越到繁華的大城市,門官就變得越寬厚,這是因為在小地方得罪了人還能活命,在這裡可能一個穿著布衣之人都有可能有了不得的身份,在這裡辦差反倒沒有在小地方過的自在。
    話說回來,結交達官顯貴的機會也比小地方多多了。
    阿單卓忐忑的以“鄉下人進城”的態度進了平城的大門,卻發現路上有許多人都像是他這樣東張西望,連路都怕走錯,這讓他一下子就安定了起來,卻發現花姨淡定的就像是對京城毫無感覺一般自如的在路上走著。
    不愧是花姨!到哪裡都這麼冷靜!
    ‘藝術果然是高於生活。應該讓後世的電視劇組來這裡看看‘繁華的京城’是什麼樣子。’賀穆蘭面無表情的抬腳避過一堆牲畜的便便,看著周圍又矮小還是木頭結構的房子,連窗紙都沒有全靠葛布麻布等遮著的窗戶。
    ‘對比之下,橫店影視城簡直奢華到像是外星球的宮城。’
    去過故宮,也去過西安,還去過橫店影視城、宋城等旅游景點的賀穆蘭,真的覺得平城實在是……普通的就像是一個大一點的鎮子。
    難怪漢臣們恨不得以死相拼的要遷都了。
    話說回來,皇帝節儉而且不拘小節也有好處,至少連皇帝都住在那種大農村一樣的宮殿裡,大臣們和貴族也不敢建那種奢華而寬闊的宅院。
    比皇帝住的還好,除非是膽子太肥了。
    “請問,去彰化裡怎麼走?”賀穆蘭問了一個路邊的老人,希望他能給她指路。
    這老人一聽到“彰化裡”的名字就肅然起敬,立刻態度誠懇的希望可以為她指路,賀穆蘭想著大概是和平陸時一樣,希望“貴人們”能在指完路後給點好處,便欣然接受,跟著這老人去找彰化裡。
    平城非御道和馳道不可騎馬,賀穆蘭和阿單卓牽著馬,跟著這個老頭走上了一條戒備森嚴的街道,直到在一個坊門口被幾個守衛攔下。
    賀穆蘭和阿單卓拿出所有的胡餅給了那個老頭作為謝禮,因為到了這樣的地方,他們終於不用再啃這個了。
    他們也受夠了。
    那老人歡天喜地的抱著一堆又扛餓又厚實的胡餅回家去了,而賀穆蘭取出金印給門衛看了看,又報出了要拜訪的人家,輕而易舉的進了彰化裡。
    篤篤篤。
    “誰啊?”一個中年人手腳麻利的打開角門,往外看去。
    “是我。”賀穆蘭看著這個瞪大了眼睛的單眼男人,微微一笑。“素和君回來了沒有?請幫我通報一聲……”
    單眼男人高興地直點頭。
    賀穆蘭微微一笑。
    “就說花木蘭應約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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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命運之輪

“我就說夫君是膽子肥了,居然叫我招待好另外一個女人,還讓我以上禮待之,呸!我晚上還准備讓他睡地上的,看在是你來了的面子上……”
    一個性格爽利的鮮卑婦人親熱的依偎在賀穆蘭的身旁,笑著說道:“就讓那家伙進被子啦。不過,我晚上要和你一起睡。”
    素和君被自己的妻子擠兌的白眼直翻,一邊看著兩個一臉雀躍的孩子,一邊笑著罵道:“你這不要臉皮的,在孩子面前也不知道給我留點面子。鷹兒鷺兒,去給你們花姨行禮。”
    兩個孩子歡快地“好”了一聲,牽著手雙雙跪倒在賀穆蘭面前,俯身便拜:“素和鷹/素和鷺,見過花姨。好久不見,花姨風采依舊!”
    賀穆蘭被這架勢弄的一愣,這才突然想起來素和君這兩個孩子以前似乎是見過花木蘭的,而且花木蘭還和他們相處的很好。她身上也沒有什麼見面禮,摸了摸以後,掏出那個夜明珠來。
    “花姨的馱馬在路上為了躲壞人放跑啦,身上沒帶什麼東西,這個拿去玩吧。”賀穆蘭有些不好意思。兩個孩子只給一樣東西,豈不是要逼人家打架嗎?“這是夜明珠。”
    “謝謝花姨!”兩個孩子絲毫不嫌棄的接過夜明珠,哥哥素和鷹將珠子遞給妹妹,又彎腰道:“您說下次再見我,若我長到你胸那麼高了,就教我箭法的!”
    “咦,我看看,你有那麼高了嗎?”賀穆蘭目測這孩子還沒有那麼高,起身一站,在他身側量了量。“還差一點喲。”
    賀穆蘭看著突然沮喪起來的孩子,居然心情大好,摸了摸他的腦袋勉勵道:“你要多吃飯,多習練武藝,個子才長得高。”
    “你這家伙,看在我兒子的份上,不能破例一回嘛!”素和君為自己兒子抱不平。“他都已經賣力吃了,吃的都橫著長了。他才八歲,你覺得他能長到你胸部那麼高嗎?”
    “哈哈,那不行,君子一諾千金。”賀穆蘭笑著建議素和君,“你可以讓你兒子跟你學箭法嘛……”
    “不要!我爹箭法爛透了!”素和鷹撇了撇嘴,“您能破開箭靶,他連箭靶都穿不透!”
    “喂,你以為幾個人能破開箭靶的!”素和君一拍他的腦袋。
    幾個人嘻嘻哈哈打鬧了一番,這個素和君的妻子似乎以前還是花木蘭的愛慕者,話沒說兩句就往賀穆蘭身上靠,說話間語氣親暱,弄的賀穆蘭雞皮疙瘩亂跳。
    阿單卓也很得素和夫妻的喜愛,待知道他是花木蘭那位令人尊敬的火長阿單志奇的兒子,兩個人都給了他見面禮,又按子侄輩的禮節待他。
    素和君還有話想要和花木蘭說,便提議妻子帶著孩子,引阿單卓去院子裡到處逛逛,再看看客房。
    阿單卓和賀穆蘭出去游歷了一陣,已經是稍微有點眼力勁兒的愣頭青了,素和夫人一說,立刻站起身來,一手牽一個,除了屋子。
    .
    “陛下問起吳王的事兒,我把是你說了。”素和君有些抱歉地和賀穆蘭說道:“現在太子殿下、吳王殿下,還有後宮的幾位娘娘,都知道你又出來了。”
    “什麼叫我又出來了。”賀穆蘭齜了齜牙。
    聽著像是牢獄裡放風似的。
    “就是大家以為你會老死在鄉野間,守著幾畝地,做村婦做到死的意思。”素和君毫不留情地嘲笑她,“雖然我也覺得那樣很可惜,不過……”
    他極小聲地湊過去對她說:“你現在回來不是什麼好主意。現在朝裡正在為征劉宋的事吵得天翻地覆,還有軍中出身的鮮卑貴族希望您能帶兵。宮裡有人傳出說皇帝想要讓你當嫡皇孫的‘保母’,太子殿下的那位柔然王妃整日裡一聽到花木蘭的名字就發怒……”
    有了‘保母’,生母就要賜死了。
    “所以,你出門注意點吧。”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住我家好歹還能擋掉不少人,白鷺官的府宅沒有人敢刺探。”
    賀穆蘭想到過京中情勢復雜,卻沒想到復雜到這種地步。
    拓跋晃倒是說過他不想妻子死的話,所以他要保住儲位,好讓妻子不至於很快面對被賜死的命運。
    “你現在跟太子一路?狄葉飛也是你送過去的?”賀穆蘭突然問他。
    “嗯。”素和君答得干脆。
    “我有個同族之妹被皇帝賜給了太子殿下。其實早在五年前,候官曹就已經被交給太子了,只是陛下歸京不再征戰以後,候官曹才被收回來。無論我幫不幫太子殿下,我都被所有人看成支持太子這一邊的。好在陛下對我信任不減,只是正是因為如此,有時候太子殿下的事我反倒不能插手了。”
    “那狄葉飛?”
    “狄葉飛那性格和出身,很難再往上走。太子雖然並沒有陛下那般英武,但也不失為一位寬厚之君,而且用人對出身看的很淡,所以我牽線搭橋,把狄葉飛引到了這條路。誰知道這條路突然也不牢靠了……”
    素和君的胡子都要被自己摸掉了。“現在就連崔司徒都經常被訓斥,而且,後宮裡有個陰險毒辣的宦官,叫宗愛的,突然也得了寵,陛下走哪兒都帶著他!”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陛下想要你做皇長孫‘保母’的事,就是這家伙透露出去的。”
    “這可真稀奇,宦官得寵什麼的。”賀穆蘭納悶的很。鮮卑人對斷袖、太監都鄙視至極,宦官這種東西向來不當做人看。
    鮮卑人重視男丁,男人是保家衛國,開枝散葉的重要成員,無根之人和斷袖之人都被當做是自甘墮落的象征。
    “誰知道陛下怎麼會變成這樣!”
    素和君猛地錘了下案幾。“簡直就像是有妖邪作祟一般!”
    素和君說完才發現自己在好友面前說的太多了,有些不安地抬起頭。“這話我只是隨便說說,你可別……”
    “有人知道陛下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賀穆蘭突然開口。
    “我就是為此來的。”
    “咦?你說什麼?”素和君嚇了一大跳。“莫非真有妖孽作祟不成?”
    “素和君,我要去靜輪天宮找寇謙之。”賀穆蘭望著素和君,不得不說出自己的請求,“我知道你有辦法,請你幫幫我。”
    “你是說,陛下這般性格大變,是因為寇天師的緣故?”素和君把腦袋連搖,“不可能,寇天師深居簡出,除非陛下傳召,否則一直都在主持靜輪天宮的督造事宜。此次陛下頒‘滅佛令’,他也是極力反對,還為此與崔司徒弄出不快……”
    “不,我沒說是他使的妖法,只不過,他應該知道原因。”賀穆蘭沒說自己那玄妙的經歷,“你莫問我為什麼,我只要見到寇謙之就行了。他如今貴為國師,我又不願意暴露身份,只能靠你了。”
    “……他現在從不出靜輪天宮。”素和君被賀穆蘭的堅持說服,回答她道:“而靜輪天宮,在陛下的宮中……”
    “能不能遞話進去?”賀穆蘭追問。
    “如今,連崔司徒都見不到寇道長。有人說寇道長在練一門法術,也有人說寇道長命不久矣。他都八十多了,現在四處都有傳說,說在各地見過寇道長,這不是魂不附體,游蕩在外的證明嗎?”素和君是八卦之王,對這些小道消息極為靈通,“你想要見寇道長,除非陛下親自下詔了。”
    賀穆蘭木著臉想了一會兒,突然問道:“那你把我送到宮中去,行嗎?”
    白鷺官可自由行走諸部,監察百官,宮中衙門也不少,以白鷺官的身份進入,自然是可以的。
    也只有賀穆蘭仗著花木蘭和素和君關系好,才敢如此請求。要知道只是若進去的是個刺客,素和君滿門都有危險。
    這簡直就是在試探素和君對花木蘭的信任。
    “花木蘭,我怎麼覺得你現在怪怪的。”素和君疑惑地打量了一番她。“你和寇道長應該沒有任何交集才對。若說陛下性格大變寇道長知道為什麼,他為什麼不想辦法制止……”
    “他想辦法了。他來我家找過我!”賀穆蘭開口。“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能出靜輪天宮,來找我的,就和你說的一般,似乎是他的游魂。”
    素和君瞪大了眼。
    “事實上,我來平城,也是因為此事太不可思議的緣故。我曾在家裡見過寇道長,但是後來……”
    賀穆蘭省去幻境中的經歷,把自己的見聞說了一遍。
    “你說,我是不是要去靜輪天宮找他?”
    “……找!”
    ***
    賀穆蘭穿著白鷺官的官服,跟在素和君的身後在平城宮裡行走。
    平城宮規模雖不龐大,但宗廟社稷該有的建築一律都有,若真讓賀穆蘭一個人在裡面亂跑,百分百找不到靜輪天宮。
    因為皇帝篤信道教,連道號都叫“太平真君”,所以靜輪天宮被建在宮裡,用以天人感應,為皇室和天下祈福所用。寇謙之作為國師督造此道觀,並且主持一切法事。
    只是靜輪天宮其實並未建成,建造完畢的只是主宮和一座神壇,其他的配殿和法殿依然在建造中,將作監的官員每日往返於宮城和外城,這讓靜輪天宮所在的地方成為平城宮最熱鬧的一處所在。
    正因為去的不是皇帝所在的太華殿,也不是後宮等重要之地,所以素和君帶著賀穆蘭很輕松的就過了宮門守衛的查驗,一路朝西宮的靜輪天宮而去。
    賀穆蘭低著頭不敢東張西望,素和君卻表情輕松,路上遇見熟悉的官員還留下來攀談一番,惹得賀穆蘭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你怎麼話那麼多啊!”賀穆蘭等素和君送走一位大人以後,有些埋怨地說他。“我都快嚇死了。”
    “我平日裡玲瓏八面,今天突然面色沉重,豈不是很反常?”素和君微笑著說,“你莫擔憂,就算你被看穿不是白鷺官,是我帶來的人,別人也不敢問什麼。我可是天下白鷺之首,陛下要我偷偷帶一個人進來,那也是常有的事。”
    “咦?常有嗎?”
    “……最近幾年不常有了。”
    素和君的尾巴突然耷拉了下來。
    靜輪天宮實在是大,在平城宮這樣的地方,整個西宮被它占據了一半,也難怪修了這麼多年也修不好。
    平城很少大興土木,為了一座通天的道觀,耗費這麼多人力物力,這寇謙之到底有什麼道法,能引得意志堅定的拓跋燾如此瘋狂?
    賀穆蘭突然想到了商紂王的鹿台,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素和君一路帶著賀穆蘭進入靜輪天宮的“工地”,穿過一片片木柱、石塊圍起來的空曠地帶,終於到達了主殿的大門。
    這座巨大的道觀唯一修好的地方就是高達千尺的神壇和巍峨的主殿,只是一眼,賀穆蘭就皺起了眉頭。
    她從太華殿路過而來,這靜輪天宮的主殿做的比太華殿還高,難不成寇謙之一點也不怕皇帝忌憚?
    “做的這麼高,是因為太華殿經常遭雷擊,寇道長說以這座主殿引雷,吸納天地間的罡氣,送入神壇之中。”素和君見她不住扭頭回看,便知道她想的是什麼,替寇道長替她回答。
    “這下面的路,就不好走了。”素和君搖了搖頭,“這些道兵可不是那麼容易說服的。”
    .
    “天師不見客。”幾個道兵守在正殿門口。“天師正在閉關。”
    “我知道天師正在閉關,只是我有要事要……花木蘭,你在干什麼!”素和君膽戰心驚地看著被打暈了的幾個道兵。
    “我要進去。”賀穆蘭一路走來早就迫不及待了,待看到那座熟悉的建築就在眼前卻要和這些人磨嘰,當場就不耐煩地揍暈了他們。
    “我去見寇謙之,會把打暈了他徒子徒孫的事情和他說的。”
    賀穆蘭對素和君彎了彎腰。
    “我去了,多謝你啦。”
    “我在門口等你一會兒,你要快點。”
    素和君看著幾個暈倒的道兵,“你去吧,要有人來,我還能給你掩飾一二。”
    賀穆蘭也不囉嗦,掉頭就走。路上遇見幾個過來問話的道兵,也都是依法炮制,放倒後拖到廊柱後去。
    這樣一路勢如破竹的到了主殿門口,賀穆蘭深吸一口氣,終於推開了主殿的那座大門。
    嘎啦啦啦啦啦啦。
    毫無守衛的主殿就這麼敞開在賀穆蘭的面前。
    她邁腳進去,發現裡面漆黑一片,只得按照幻境裡的記憶,一邊往那同天台的方向找,一邊開口喊道:“寇道長可在?”
    “可在……”
    “可在……”
    “在……”
    寬廣的宮室裡回音不絕,賀穆蘭頓了頓腳步,揮之不去的不安感湧上心頭。
    她是真的覺得寇謙之有可能有解決的法子才來的,可寇謙之若真的想要改變大魏和陛下,為什麼不堂堂正正的出來見她?
    “因為我快死了……”
    一聲蒼老的聲音突然從賀穆蘭的頭頂降下。
    賀穆蘭驚駭莫名,抬頭望去。
    ……
    那是什麼?
    巨大的輪子?
    “寇……”
    “花木蘭,你三魂不全,是以毫無歸屬之感。你想找尋的答案,都在這裡。我願助你一臂之力,讓你按照自己的想法重來一次,只有你找到真正的答案,才會回到三界之內……”
    那輪子越壓越低,越壓越低,賀穆蘭拔腿就跑,卻發現四周又變成幻境中那般毫無上下左右之分,當即嚇得一聲大叫:
    “你這故弄玄虛的道人,這怪東西到底是……”
    金輪赫然壓下,四周一片靜寂。
    唯余一聲歎息。
    ***
    賀穆蘭醒來時,睡在了一間陌生的屋子裡。
    不是自己家,也不是花家那兩間屋子。這屋子看起來就像是已經住了許多年,她依舊睡在地上,沒有床,也沒有桌子。
    她迷迷糊糊的爬起身,左右四顧。窗子下放著一台織機,牆上掛著一桿長槍,看起來卻毫不突兀。
    又穿了?
    那道士把她送到什麼鬼地方來了?
    賀穆蘭看了看明顯嬌嫩不少的皮膚,皺了皺眉。
    什麼情況?
    驀地,門外突然傳來馬匹奔跑之聲。那馬來的如此之急,就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跑來,而且在此處絕不會停留太久一般。
    這場景太過詭異,讓賀穆蘭不得不萬分謹慎,輕步移到門邊,悄悄打開一道門縫,朝外面看了出去。
    外面就是廳堂,還是見不到門外的動靜。
    可是那馬上之人石破天驚的一句,卻直接驚得賀穆蘭跌坐在地上。
    “懷朔花弧,出來接軍府的軍貼!”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哈哈,嚇沒嚇一跳?下一卷就是大家都喜聞樂見的內容了。
    賀穆蘭軍中之旅!請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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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和君:我在門口等你一會兒,你要快點。
    ……
    素和君:(哭喪著臉)人呢?說好的一會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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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7 19:39:42 |只看該作者
☆、第114章 周而復始

坐在織機前,賀穆蘭的感覺很復雜。
    這就像你原來有一個滿級、橙武的力量型英雄,還騎著拉轟的坐騎,倉庫裡滿是游戲幣,滿地圖小伙伴都求你帶的時候,服務器突然回檔了,你一夜之間回到解放前,要等級沒等級,要裝備沒裝備,坐騎是家中養著的老紅馬,最糟糕的是……
    你還沒轉職成英雄,只是村民甲。
    賀穆蘭搞不清自己是和上次一般在幻境裡,還是真的回到了過去。但她想了想,覺得那寇天師就算是本事再強大,也不可能把一個人丟到過去,否則他還要找她來找尋什麼答案,直接自己回到過去改變歷史就是了。
    因為抱著這樣的想法,賀穆蘭心理上沒什麼負擔,過的也非常輕松。
    不就是幻境嘛。上次她從幻境裡出去,只是一眨眼間。
    但即便如此,賀穆蘭還是有些不適應。
    比如說……
    面前這玩意兒怎麼用?
    賀穆蘭有些呆滯的坐在織墩上,翻遍花木蘭的記憶,也找不到這個東西該怎麼用。換成任何人十幾年不碰這玩意,估計那點記憶也都早拋之腦後,找不到任何痕跡了。
    “木蘭啊,今天織了幾……咦?”花母走進屋子,見賀穆蘭呆坐在織墩上,皺起了眉頭。
    “你答應我每天至少織兩尺的!一天到晚跟著你阿爺學武可不行!前兩天還有人家來跟我提親,我說你平日裡愛好是織布,你至少要練熟練才行啊!”
    “哦哦哦,我這就織,這就織……”賀穆蘭知道袁氏到底有多嘮叨,而且她這才知道原來逼婚從十八歲時候就存在了,一時間對花木蘭同情無比,一邊嘗試著拉開那個吊著線的奇怪裝置……
    嘎吱。
    “我的天啊!你怎麼又把綜弄斷了!”花母傻了眼。“你前幾年就已經會控制自己的力氣了啊!”
    賀穆蘭干笑著看著那幾根吊線纏在了一起,使勁踩了踩踏板。
    咯咯咯。
    “天啊!別踩了別踩了!紋綜斷了的時候硬踩躡機的話,織機會……”
    轟!
    “會散架……”
    花母瞪大了眼睛。
    “花木蘭!”
    賀穆蘭渾身一凜,心虛的抬起散了一半的織機,將它往後抬了抬。
    “木蘭,你怎麼回事?你已經很久不這樣了!你還要讓阿母操心多久啊?你阿姊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孩子都有了,可你現在還是只知道舞刀弄劍,我叫你織布收收心性,你就這麼收……”
    花母開始了碎碎念。
    “阿母,昨天又來了一張軍貼是不是?”賀穆蘭知道花母最在意的人是花父,所以直接祭出王牌。
    “我心也亂啊,阿母。所以我才把織機弄壞了……”
    才怪。
    花母不再說話了。好像賀穆蘭站口說出“軍貼”的那一瞬間,連整個屋子裡的空氣都突然凝結。
    三十八歲的花弧正當壯年,可是腿上已經落下了風濕性關節炎的毛病,一到天陰下雨、天氣變冷,就會有刺骨般的疼痛,根本站不起身來。
    這毛病折磨了他十幾年,到後來賀穆蘭穿過來時,花父已經是半殘廢狀態,一下地就要拄拐的地步。
    “你亂有什麼用呢。”花母的眼眶變得通紅。“現在正好是冬天,他連下地都難,軍貼還是你阿弟接的。老天怎麼就這麼不長眼?花家那麼多戶,為什麼就送到我們家來!”
    花家堡聚群而居,每一戶都人數眾多。花弧的哥哥早已戰死,留下一個兒子叫花克虎,如今也在軍中,再細算下來,花家已經每一戶都除了不少男丁,只有花弧,早年因為受傷被特許回鄉,怕是這麼多年下來,軍府的資料也不全了,居然要一個殘廢上戰場。
    “阿母……”賀穆蘭想起了自己來的目的。
    無論是什麼答案,反正一定不會是留在家裡看阿爺送死,然後被花母想辦法嫁一個陌生人,過著連孩子都生不出,天天被嫌棄的日子。
    “不如,我去吧……”
    ***
    晚上。
    “不行!”花父猛地一拍案幾。“我說不行!”
    “為何不行呢?我的武藝不弱,力氣又這麼大,阿爺您不覺得老天將我一個女子生成這般樣子,自然有它的原因的嗎?”賀穆蘭知道只要說服花父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軍貼都來了,難道您要去送死嗎?”
    “誰說我一定會死!”花父鼓著眼睛。“我以前可是百夫長!手下率著十個火,屢戰屢勝,否則軍府也不會給我說媒,讓我娶了你阿母!”
    “可是您腿有傷啊,難道您一天到晚不下馬了嗎?阿弟才八歲,您若是有個萬一,我們一家怎麼辦呢?”賀穆蘭擰著眉,“還有,您走了,難道讓我來種田嗎?反正橫豎都找不到好辦法,我情願去打仗,您留在家裡。”
    “你根本就不知道戰場是什麼樣子的!你是個女人,哪怕就算扮成男人,也隨時都可能暴露身份。洗澡怎麼辦?睡覺怎麼辦?以為你有萬夫莫敵的力氣就能……”
    “我知道!”
    賀穆蘭想起花木蘭的那些回憶。
    “我會小心的。阿爺,讓我去吧。”
    她跪□子,曲線救國:“我會小心小心再小心,隱瞞好身份。我不會死的,我和您保證,一定活著回來,早點回來。”
    “阿爺……”
    “夫君,你讓木蘭去吧。”花母突然抱著兒子哭了起來。
    “你若走了,我怎麼辦?木托怎麼辦?懷朔這麼多寡婦,你沒看到別人家孤兒寡母日子怎麼過的嗎?木蘭力氣那般大,即使到了軍營也不會吃虧,可是你那條腿……拖著那種身子怎麼打仗?去送首級嗎?”
    花父給花母哭的心煩,斥責聲不斷。花木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勁地問“阿爺要去打仗嗎”、“阿姊也要去?”之類的話。
    賀穆蘭看著家中哭聲,問聲、呵斥聲亂成一團,心裡也是煩躁。
    “就這麼說了!阿爺,您即使不讓我去,我也會去的。您的馬肯定跑的沒我快,等我到了軍營把名字一報,等您到了也從不了軍了!”
    “你!”
    “阿爺不要擔心,我知道該怎麼做的。”
    “我就是不准!”
    她知道該怎麼做的。
    她一定要隱瞞身份,接受官職,升職加薪,登上人生巔峰,早點見到那位拓跋燾陛下,弄清楚寇謙之要的答案。
    無非就是早點見到通關BOSS而已。
    反正都是假的,就當是玩一場真人RPG游戲,待通關之後,一切都會好的。
    到那時,花父和花母還在家裡帶孫女,花小弟還在伺候懷孕的媳婦,阿姊在懷柔好好的做她的長婦,花木蘭也依舊是那個相識滿天下的將軍。
    不過是重新經歷一次花木蘭的人生,她有那麼多記憶,還有百戰之後鍛煉出來的身手和身體素質,唯一欠缺的就是經驗。
    經驗,難道不能積累嗎?
    ***
    軍貼一次來的比一次急,等十天以後,花家已經連得了四封軍貼。
    這也難怪,如今到處都要用兵,新兵訓練起來太過浪費時間,只要征召原本營中的老兵,立刻起復,就能馬上投入戰斗。
    花弧原本是百夫長,一入軍中,最低也是百夫長,其實活下去的幾率比別人大得多,也更容易建功立業。
    只是他腿上有疾,如今卻算不得什麼好事了。
    花母日日以淚洗面,花父硬是咬著牙不松口,阿姊得到消息後回來過一次,待聽到賀穆蘭的想法,比花父花母還要吃驚。
    “你瘋了,你是女兒家,在軍營裡要暴露了身份,會遇到什麼你知道嗎?”她已嫁做人婦,料想自己知道的事情比身為女兒家的妹妹要多,立刻大聲的勸說她。“那些男人們會把你撕碎了的!”
    “……”
    阿姊,你說的真文藝,真含蓄。
    這一日,賀穆蘭在家裡勸說數次後毫無進展,心中煩悶又急躁的心情猛然爆發,站起身子穿上鞋,頭也不回的跑出了屋外。
    她只是在這裡呆上一個時辰,一刻鍾,都覺得是浪費時間。
    她恨不得肋插雙翼,立刻飛到那黑山大營去,救下阿單志奇,救下莫懷爾,救下若干人那一群枉死在黑山頭的同火。
    反正歷史就是這樣繼續的,無論他多堅持,最後都會屈服。
    何必在這裡蹉跎!
    賀穆蘭邁著大步,開始往集市走去。
    她要提前去看看武備。
    賀穆蘭一穿越就在南方的梁郡,還從來沒有到過花木蘭的家鄉懷朔。
    怎麼說呢,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地方,人人都帶著武器,走路時邁著的步子像是要追風一般。
    好像時間寶貴到要隨時追趕。
    這裡女人在街上走是很正常的事情,整個懷朔城大部分都是鮮卑人和一些長得像是鮮卑人的胡人。男女都穿著寬大的褲子,只不過女人會在褲褶外穿上窄裙,男人則是直接這樣行走。
    先去看看武器?
    賀穆蘭想到花父交給花木蘭的單刀、長槍、弓箭和皮甲。除了皮甲穿了不少時日以外,單刀和長槍在戰場上都很快就損壞了。
    可是打造一把兵器很費時間,她只能想法子買一把現成的、質量過硬、夠重的武器。
    懷朔有不少鐵匠鋪,裡面有不少人在挑選兵器。
    大部分是父親帶著兒子,也有兒子陪著父親的。
    他們無一例外的,表情都很凝重。握著刀或者劍的時候,就像是握著救命的稻草,不停的觀察每一寸刃、每一處細節。
    “這個不能砍骨頭。”一位老父審視完一把刀以後,和身側的兒子說道:“因為刀鋒太鋒利了,經歷過幾場戰事以後很容易砍卷。”
    那兒子擺出無所謂地態度,點了點頭。
    “是這樣?那阿爺你選吧。選好我帶走就是。”
    這樣的對話在鐵匠鋪裡無處不在。她甚至還看到有兩個男青年在挑貼身的武器,一個邊挑邊帶著微笑問另外一個人:“你有沒有什麼遺言?這次我們去的不是同一個地方。”
    這般的隨意,卻突然讓賀穆蘭打了一個哆嗦。
    這一瞬間,賀穆蘭突然覺得從軍不是那麼美好的事了。在她看起來猶如兒戲一般的RPG,這些男人也許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可怕。
    但他們都已經做好了赴死的准備。
    “之前不是說過了嗎?若是我活下來了,我就照顧你的家人;你若活下來了,就照顧我的家人。唔,蘭奴不准你照顧,就算我死了,她嫁了別人,你也不許娶,知道不?”那男人帶著笑意笑著囑咐朋友。
    “啊,瞬間覺得活下來都沒什麼動力了。”另一個人拿出匕首戳了戳旁邊放著的皮子,待戳軟後點了點頭,選了那把匕首。
    “那還是我們都活下來吧。”
    .
    “這位女郎,你來小老兒的鋪子是?”那店鋪的老板見賀穆蘭愣在原地半天,好心過來問話。
    聽到“女郎”二字,一屋子年輕的男人都朝著賀穆蘭的方向看去,待看到賀穆蘭的長相身材,又紛紛收回視線,繼續以看情人的目光看著手中的武器。
    被紅果果的鄙視了……
    賀穆蘭突然意識到花木蘭十八歲還沒有嫁出去,也許不全是因為癸水沒來的原因。
    這麼高挑的姑娘,大部分男人都比她矮,五官又一點都不柔和,完全無法讓男人產生“□一熱”或者“鼻子一熱”之類到處熱的遐想。
    但那又怎樣……
    賀穆蘭胸中升起一股豪氣。
    “店家,把你店裡最重的兵器拿來!”
    “好勒!”
    “花木蘭”又不靠臉吃飯!
    在那把重的要命的方鐵錘被抱出來,而賀穆蘭輕而易舉的提起來掂量時,她又重新收回了整屋子人的目光。
    這一次的,是驚駭和佩服。
    任何時候,能折服男人們的除了美色,更多的是力量。當賀穆蘭將這把重達六十斤的方鐵錘像是玩具一般在屋子裡舞動時,許多男人都忍不住往有遮掩的地方避了避。
    他們擔心這女郎一下子玩脫了手,錘子飛出去砸爛別人的腦袋。
    “女郎好力氣,家中父兄一定厲害的緊。”
    那鐵匠鋪的店家見多了家中親屬置辦武器送人的事情,若是家中有習武的淵源,很多女兒家也會練一點防身。北方六鎮經常受到柔然人和夏國人騷擾,城破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武風強盛。
    不過厲害到這樣的,還是少見。
    “店家過獎了。有沒有不是錘子,但是重量卻足夠的武器?”賀穆蘭覺得這錘子還算趁手,但她用慣了磐石,總覺得這個錘子怪怪的。
    而且,若是她一直用錘,總感覺花木蘭的名聲就給她毀完了。
    舉起銅錘砸爛別人腦袋什麼的……
    不符合暴力美學。
    “還有一把月牙戟,不過價格不便宜。這是有個客人賣給我們店裡的武器,他家裡男人都死絕了,只能靠賣掉從前的兵器過活。”那店家一邊搖頭,一邊命伙計從武器架上抬出那把月牙戟。
    “我是不想賣它的,那小孩說自己以後有本事了會來贖走。可是我看女郎這般厲害,父兄一定也不是尋常之輩,這武器到了你父兄手裡,應該更有價值吧。”
    月牙戟一出,鐵匠鋪的男人們頓時瘋狂了。
    這是一把典型的馬上戟,除了月牙刃外,上有尖峰、曲鉤,明顯是為武將量身定做的兵器,而不是鐵匠鋪裡常見的那些貨色。
    賀穆蘭一見這月牙戟就升起了想要的*,當下拋下銅錘,伸手去接月牙戟。
    這戟的戟身有一截都是生鐵所制,所以比其他長戟要重,賀穆蘭接過後頓覺入手一沉,殺氣森森,只可惜屋子裡揮舞不起來,於是只挑了幾下,發覺好用,立刻點頭。
    “確實是把好兵器,就這個了!”
    “這位女郎,這把長戟可否讓我?”一個男人走上前來。“我是東城阿肆家的阿肆郎,正缺一把趁手兵器。您只是采購兵器送人,我卻是接了軍貼不日就要出征了,所謂……”
    “我也是接了軍貼的。”另一個中年人走出來,“這位女郎,還是讓我吧!”
    一時間,看見賀穆蘭提著月牙戟威風凜凜的男人們,紛紛都希望能買下這把武器。他們很多人都把賀穆蘭當成那種出身將門裡的小姐,見慣好物的那種。能被她看上的武器,一定不會太差。
    鐵匠鋪的老板也不知道這把月牙戟會這麼吃香,其實這戟並沒有什麼太出色之處,用的鐵也不是什麼極好的鐵料,只不過月牙戟不常見,而這把戟又過重,所以才吸引人注意。
    真要在戰場上廝殺,這般重的武器,若沒有好馬,就只能被它拖累。話說回來,用這種月牙戟的人,哪裡買不起好馬呢?
    賀穆蘭也有著女人的天性,那就是瘋狂大搶購什麼的時候,她就更想要什麼。所以她立刻抱住月牙戟不放手,和那店家直接說:“值幾何?我要了。”
    “請問女郎用什麼付?”
    此時貨幣混亂,買把兵器,趕羊的趕牛的送糧食的都有。
    “金子。”
    賀穆蘭不假思索的回答。
    “承惠,三兩金。”
    三片金葉子是吧。
    賀穆蘭覺得價錢還算公道,伸手入懷去掏。
    待看到賀穆蘭摸到胸口的衣襟,店中未婚男子各個面紅耳赤的扭過頭去。
    賀穆蘭突然覺得店內一靜,想起來自己現在穿的是女裝,錢袋縫在袖筒裡而非襟懷中,也忍不住老臉一紅,伸手去摸袖筒……
    ……
    她突然僵住了,臉上浮現出尷尬的神色。
    她忘了自己現在是個窮光蛋。
    一擲千金什麼的,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呵呵……”
    賀穆蘭干笑著望向店家,後者看多了這種表情,已經准備讓伙計把月牙戟放回武器欄上了。
    她看了看一屋子急切望著她的男人們,又沮喪又難堪地開口道:
    “我出門忘了帶錢。”
    我*&*……¥¥#!
    這沒錢的日子以後該怎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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