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icesuger1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絞刑架下的祈禱] 木蘭無長兄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4

狀態︰ 離線
161
發表於 2015-10-28 20:29:34 |只看該作者
  ☆、第144章 天似穹廬

高車這支部族要在晚上趕路,所要面對的危險不是一般人能夠想象的。除了小心翼翼的躲避柔然人的追殺以外,夜晚神出鬼沒的狼群也對他們是極大的威脅。
    茫茫草原上,因為冬日獵物減少而餓著肚子的狼群,甚至敢於向幾千人一起趕路的人類發起攻擊。而高車人趕車的高*車雖然可以在沼澤和草原上跑的十分穩當,卻不是以速度見長,拉車的牛馬被狼群咬死是常有的事情。
    他們從夏末開始出發,一路走一路躲,在犧牲了幾百個青壯之後,終於快要靠近大魏的邊關了,卻發現前路四方都是柔然人的游帳。他們是兩千多人,又不是兩百多人,想要繞過去基本沒可能,所以只能在茫茫草原上一邊尋找可以躲藏的地方,一邊派出機敏的少年時刻刺探游帳的行蹤,只待一拔寨就趕緊過去。
    今夜柔然人的游帳被焚,柔然人被殺,這些少年立刻回來傳訊,狄姓部落的族長估摸著應該是鮮卑人發動夜襲了,一咬牙,不但不躲,還帶著全族往這支騎兵的方向趕,全族生死在此一舉。
    好在他們賭贏了。
    他們在柔然人的蹂/躪下生活,也不知道經受過多少的屈辱。柔然人自己內部也常年征戰,人頭不夠領賞的時候,甚至會去屠殺像是高車這樣的屬族,以他們族中青年的人頭充數。柔然只要一南下“打草”,他們這些人就要貢獻出好不容易養大的牛羊和成年族人,一一赴死……
    這支部落的族長狄主真帶著族中老幼趕上了這支騎兵,卻發現這支騎兵還帶著許多攜帶柔然頭顱的雜役之流,心中已經起了不祥的預感,畢竟高車人多在柔然軍中服役,就算他們割了這些老幼的頭顱去領軍功也沒有什麼。
    誰料這支軍隊的將軍雖然並沒有表現出立刻接納他們的樣子,但是還是立刻派了人回去報信,又讓他們在原地休憩,可見對他們並沒有什麼敵意。
    而後他們接受了他的感謝,放聲長嗷,未嘗不是在抒發心中大起大落,又悲又喜的感激之情。
    感謝上蒼,給了他們一條生路。
    沒有多久,上蒼又給了他們更大的驚喜。
    這支隊伍的主將居然是一位王爺。
    在柔然,哪怕是再小的汗國也能接納無數的高車人附庸,更別說大魏了。雖然他們不知道以鮮卑人為主的魏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國家,但想來這位有著王旗的“穎川王”,至少能留的下他們兩千多高車附庸吧!
    .
    所有的鮮卑王族都有兩個名字,一個是鮮卑名,一個是漢名。大部分鮮卑王族都愛用自己本族的名字,尤其在征戰中時,它代表了身為鮮卑人的武勇和下屬對其的歸屬感。
    而憧憬漢人文化或在京中朝堂上為官的鮮卑王族,則更喜歡用自己的漢名。
    鮮卑人有語言而沒文字,漢人的文化更容易得到傳播,庫莫提是他的鮮卑名字,但無論是在上奏折還是寫軍報時,這位年輕的宗室不得不更多用起自己的漢名——“拓跋提”。
    這讓他的心頭有一種屈辱,每當看到這個名字,他總能覺得鮮卑人的文化正在被一點點擦去,而他自己,無論是不是伸展臂膀翱翔九天的庫莫提(蒼鷹),都要被困在一個叫“拓跋提”的殼子裡。
    穎川王。一個沒有了草場、沒有了部族,僅僅有王帳存在的王爺,居然能讓那麼多羨艷。
    原本草原中到處都是他們的領地。
    現在只能在朝堂上爾虞我詐地打拼。
    好在有柔然人可以發洩無處可用的精力,否則真是要活生生憋屈死。
    在聽到高車人來歸附的時候,庫莫提就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有軍功,有人望,就是缺能夠證明自己是有“德行”的事跡,否則很難再進一步。
    他在茫茫草原上迎回了高車人,便是他深受老天眷顧的證明。
    這些高車人遠道而來,已經是驚恐不安,他自然不能升起刀戈相向的將旗驚嚇他們。升起自己很少用的王旗,以自己“北魏宗室”的身份去迎接這群高車人,才是最合適的舉動。
    一個王爺親自來接,身份地位也都足夠了。
    賀穆蘭跟在庫莫提的身後,看著他先吩咐以鹿鳴笛迎客,再升起王旗放慢速度向前,心中不由得嗟歎。
    誰說鮮卑人沒腦子?看這外交手段,哪裡像是沒腦子的樣子?
    她若是高車人,如今也感動的要死了。
    果不其然,一群高車人歡聲雷動,族長攜著族中的男女老幼跪地相迎。若干虎頭親自伺候拓跋提下馬,替他擺足了王爺的架勢。
    如今正是晚上十點鍾左右的時候,草原上冷的人直打哆嗦,鷹揚軍剛剛打了大勝仗,大部分雜役和人馬都在搬運游帳裡的所得,這三千鷹揚騎兵全部都是戰士,軍容之齊整,乃是大魏之冠。
    當一身照夜明光鎧的拓跋提領著兩千多控弦之士齊刷刷下馬時,就連若干人都露出了激動到顫抖的表情,更別說這群高車老幼了。
    拓跋提先向若干虎頭了解了這群高車人的情況,然後和顏悅色的和他們的族長攀談。他常年和柔然人作戰,匈奴話和突厥話都說得極好,感動的狄主真淚流滿面,直呼老天有眼。
    賀穆蘭站在拓跋提身後,看到若干虎頭身後的若干人擠眉弄眼地和她使著眼色,忍不住微微發笑。
    他一定是經歷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所以才不住的擠眉弄眼。
    【狄族長,我們也是夜襲才回,難保附近就沒有接到消息的柔然人。如今你們千裡迢迢來投奔大魏,就讓我們護送你們到黑山城,你們看如何?】
    庫莫提聽著草原上呼嘯不止的風聲,一方面擔心柔然人又有異動,一方面也對狼群擔憂,忍不住開口建議。
    【我們一切聽王爺的吩咐。】
    他謙卑的彎□子。
    庫莫提一聲令下,雜役們開始幫著高車人收拾車馬。
    高車人的車子光輪子就有一米多高,有的車子甚至有兩三層,“喀拉喀拉”的震動聲響了一刻多鍾,這些高車人就已經完全收拾好了,可見他們的游牧生活早已過的駕輕就熟,應對突發情況的機動性也在長久的逃命中被訓練了出來。
    賀穆蘭歎為觀止的看著幾千人的高車人將自己藏身於車駕之中,幾百男人騎在馬匹上,充作衛士保護著車駕前行。
    胡族的生活總讓她產生一種在漢人中難見的滄桑和感慨,雖然她一直覺得在袁氏鄔壁裡生活的日子是最舒適的,漢人對於衣食住行的追求無論古今都讓人過的十分安逸,可真讓人驚心動魄,反倒是這些胡人們表現出的點點滴滴。
    這段在後世不過是“五胡亂華”四個字就能擴充開來的歷史,因為漢人的暫時退居幕後,而表現出一種在歷史上不多見的直爽與殘酷。
    就在賀穆蘭的思考與庫莫提和狄族長談笑風生的介紹中,兩千多人的高車部族在鷹揚騎兵的保護下出發了。
    ***
    “聽說了沒有?鷹揚軍的庫莫提將軍昨晚夜襲時,帶回來一大堆人呢!”
    右軍一個消息靈通的士卒在校場操練時小聲的和同火討論。
    “咦?你怎麼知道的?是俘虜了柔然人回來嗎?還要俘虜做什麼,直接砍了腦袋帶回來就行了!”
    那同火莫名其妙地看著火伴,對鷹揚軍脫褲子放屁的舉動表示不解。
    “我早上去灶房幫忙的時候,聽做飯的灶夫說的。不是柔然人,是那群游牧的高車人。聽說清早才到大營中,大將軍沒讓他們進黑山大營,在營外安營扎寨了,等朝廷的旨意呢。”
    “啊……”
    右軍的士卒歎出聲來。
    “若是庫莫提將軍帶回來的,那昨晚花木蘭一定是也跟著去夜襲了。你說,把這些高車人帶回來,有沒有花木蘭的功勞?”
    “得了吧,想太多了,花木蘭只不過是個親兵,最多砍砍柔然人,領高車人回來有他什麼功勞!”
    同火將他的話斥為無稽之談。
    “不過是高車人的話,以後我們軍中是不是就有人修兵器了?聽說高車人制作馬具的本事也很強……”
    “還不知道朝廷接納不接納呢。若是大可汗不接納……”
    “瘋了不接納。總不能留著給柔然人吧!”
    “說的也是。”
    他們幾個在下面悉悉索索說個不停,冷不防被負責帶他們的百夫長狄葉飛看見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他是異族,又長得像是女人,所以手下帶著這一百人比其他人更艱難。莫說威嚴全靠高壓施加,就算操練的時候站於隊前大聲斥責,他們也不懼怕。
    看看,居然當他不存在一般的談笑!
    “你們談論什麼這麼有意思,也讓我聽聽?”狄葉飛輕手輕腳地湊過去,冷著臉輕哼。
    “我們在說早上來營外的那群高車人……我的天,是百夫長!”
    “我們不是故意的,百夫長!”
    “百夫長……”
    一群小兵嚇得要死,眼見著冷面的血腥美人就要發飆,卻發現他居然微微一愣,輕啟朱唇問道:
    “什麼高車人?”
    “早上的高車人啊……對了,百夫長你也是高車人吧?哎呀,這麼一說,我們右軍中倒是有不少高車人!”
    “其他胡族中軍和左軍也不要啊。”
    一群士卒見狄葉飛並未生氣,都湊熱鬧的跑了過來,七嘴八舌的說起早上的事情。
    無奈他們誰也沒有看到真正的情況,只有一個士卒在灶房和給高車人准備食物的同鄉灶夫聊了幾句,知道一點始末,其他人也都是瞎湊熱鬧。
    狄葉飛混混噩噩的和他們操練完畢,待回到營帳,神魂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他姓狄,這是高車人數最多的姓氏,他家祖上原本是高車部族的頭領人物,後來被鮮卑人劫掠到了魏境,反倒不敢暴露身份,就此安頓了下來。
    如今一算,已經過去四十多年了。
    也不知這支高車是哪一支的族人……
    他怔愣著呆坐在營帳裡,和他同帳的百夫長那羅渾掀了帳篷進來,見他正在出神,忍不住拍了他的肩頭一把。
    “狄葉飛,在想什麼呢?”
    狄葉飛下意識的抓住那羅渾的手就准備折,對方也不是庸手,立刻伸手去擋,過了兩招後狄葉飛想起來這是在自己營帳裡,甩了甩頭回答道:“剛才我底下的士卒和我說,鷹揚軍昨晚夜襲帶回來兩千多高車人,我正在想這件事。”
    “咦,是高車人嗎?那軍中不是要多不少工匠了?”
    那羅渾的第一反應和大部分鮮卑人都一樣。
    “不知是那一支……”
    狄葉飛張口欲要再言,營帳猛地一下子被人掀起,兩個陌生的將官進入帳子,對著狄葉飛和那羅渾掃了兒一眼,立刻就知道了要找的是誰,兩人都把目光轉向了狄葉飛。
    “狄葉飛?高車人?”
    狄葉飛詫異地點了點頭。
    “標下卻是高車人。”
    “會說高車話嗎?”
    狄葉飛心頭突然升起了不敢置信的想法,繼續點頭道:
    “在家中和阿公經常用高車話交談。”
    “花木蘭說的果然沒錯,要找會說高車話的人,得到右軍來找。”這將官心中高興,臉上忍不住笑意連連。
    “狄葉飛,你還知道軍中有哪些高車人嗎?軍中如今要找會高車話的安頓新歸的高車人,但是中軍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不少貴族倒是會說突厥話,可是要他們去和高車人同進同出,監視他們的舉動?
    開什麼玩笑,不掀帳篷就不錯了!
    狄葉飛聽到花木蘭三個字,便知道他絕對不會害自己,心中原有的幾分防備之意變得無影無蹤,他站起身來,粲然一笑。
    “標下知道,這就為兩位將官引路。”
    一時間,帳中三人紛紛看的閃了神去。
    .
    鷹揚軍中,王帳。
    庫莫提和一干鷹揚軍徹夜行軍,帶著高車人回來又驚動了黑山大營,所有人幾乎是一夜沒睡。
    鷹揚軍不似其他兩軍,出戰是家常便飯,只要有需要的時候就要出動,即使昨夜做成了那般大事,又抓了柔然的將軍回來,將高車人和柔然幾個將領往軍中一領,就各自回營休息,抓緊時間為下一次的出戰積蓄精神。
    賀穆蘭在帳中睡了兩個時辰不到就醒了,怎麼也睡不著,索性起來,卻發現庫莫提也沒有睡,正在主帳中和幾位軍中的重要人物商議那群高車人該如何處置才好。
    讓他們進黑山大營是不可能的,畢竟是異族,也沒有弄清他們歸順的原因,萬一是柔然人使的計策,弄的黑山大營夜晚炸營,那就出了大事了。
    進黑山城也不行,黑山城是黑山大營的大後方,一旦出事,黑山大營就要斷了補給。
    如今說來說去,只有讓他們在大營外扎寨,然後派出黑山大營的人馬照顧他們的起居,在安頓好他們後,派出使者日夜兼程的去平城稟報此事,尋求朝中的決定。
    究竟是派人送回京中聽從皇帝的發落,還是就地賜予他們居住的地方從此放牧為黑山大營服務,全看京中的意思。
    在此之間,為了防止高車人在營中亂竄、圖謀不軌,在這群高車人裡,必須有大魏知根知底的忠義之士以“交好”之名行“監視”之事。
    若是對方有密謀,必定是用高車話,這尋找懂得高車語、又不引高車反感懷疑的人選就成了難事。
    副帳和主帳相連,賀穆蘭只是剛剛離開副帳,就被守衛庫莫提大帳的家將帶到了主帳裡以作警戒。
    “啊,花木蘭你來的正好。”庫莫提看到花木蘭來了,突然想到右軍中胡族龐雜,一定也有高車人存在,所以直接問她:“你在右軍,可有見過高車人?”
    花木蘭去了庫莫提身邊做親兵,每日裡即使再怎麼不高興,也會抬頭不見低頭見,所以中軍將軍尉遲誇呂見到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就算是看到了,也沒有表現出對他的鄙夷之意。
    賀穆蘭當然不會把這種漠視當做他們看得起自己了,老老實實回答:“有的,標下的同火狄葉飛便是高車人。右軍中高車人約莫有上百,大多和狄葉飛相識。”
    高車人也有自己的小團伙,狄葉飛長得那般美,又是狄姓,高車人狄姓眾多,大家聊聊祖先,都能說到一家去,自然也好結交。
    只不過高車人在軍中地位大多不高,先前對於狄葉飛因容貌帶來的窘境,這些人也沒有什麼好法子。
    “那正好,等狄葉飛來了,麻煩李參軍告訴他該怎麼做。花木蘭,你今早帶著隨從跟著李參軍,聽他的吩咐。”
    拓跋提帶了一群高車人回返,功勞自然是不小的,中軍將軍和大將軍臉色都不自然,他要再熱心此事,怕是京中那些一天到晚想著“功高蓋主”的漢臣們饒不了他去。
    他想著,花木蘭和素和君既然都是陛□邊的人,讓他們來幫著處理此事最是合適不過,至少陛下能知道他的心意,他確實是恰逢其會,並非有意要招攬這群高車人。
    不過花木蘭與素和君眼下的身份也確實是太低,即使他不想再操心此事,但這些高車族人畢竟是他領回來的,就這麼丟給親兵和隨從也不合適。所以他想了想,又加上兩個夠分量的人。
    “這支高車部落是若干虎頭遇到的,獨孤唯也一起護送了回來。讓花木蘭負責和軍中的高車人聯系,他原本就是右軍之人,行事也便宜。若干虎頭和獨孤唯兩人幫著你安頓歸順的高車人士,李參軍,你覺得如何?”
    這李參軍是參軍帳中的上官,顧名思義,是“參謀軍務”之用。軍中但凡輜重、糧草、謀略、監察軍中士氣等事,都是交由參軍帳中處理。
    黑山大營文臣很少,參軍帳事務繁雜,如今高車人一來,事情更忙了。而且他們原本正在為柔然人的主帳頭疼,來了這群高車人,顯然人手更不夠了,聽到庫莫提的話,這位姓李的參軍立刻大喜過望!
    “拓跋將軍願意派出手下得力的下屬相助,參軍帳中自然是感激不盡。”
    “既然如此,那就這麼說了。王叔,尉遲將軍,我昨夜一夜未睡,如今已經困得不行,容我先休息休息……”
    庫莫提下了逐客令。
    庫莫提說他困了,所有人都識相的離開,李參軍原本來就是要人手相助,如今要到了三個重要人物,自然是心滿意得。
    花木蘭雖然只是親兵,但莫小看親兵,親兵大多是心腹,庫莫提顯然最信任的花木蘭,所以才一開始直接讓花木蘭相助,後來約莫想到是地位不夠,這才又點了兩名副將。
    這參軍能做到眾軍師的主管自然不傻,對著花木蘭客客氣氣,又問她的意見。
    賀穆蘭哪裡敢有什麼意見,兩人互相客氣了一番,這李參軍發現花木蘭果然不是個愛指手畫腳的,心中更是高興,先找了兩個將官去找狄葉飛召集高車人,又和她一起奉庫莫提的口令去請若干虎頭和獨孤唯。
    若干虎頭和獨孤唯也都在休息,他們和庫莫提一般,不願意把這事攬在身上,便也只派出身邊的家將和親兵去幫忙,只說要人手的時候直接和這些家將與親兵說,一定鼎力相助。
    這是願意出人出力,就是不願意出頭的意思了。
    漢臣對權力爭斗有種天生的敏感,李參軍是漢人,自然了解幾位將軍為什麼態度都不熱絡。這些高車人如果沒有問題,那勢必是要得到封賜歸順大魏的,最終都是“皇恩浩蕩”、“天命所歸”,這時候表現的太熱絡,才真是要命。
    那參軍無奈的搖了搖頭,帶著獨孤帳下和若干帳下拍出來的家將和親兵,無奈的,連同賀穆蘭一起,朝著高車族人扎營的地方而去。
    賀穆蘭怕自己辦事不妥帖,喊上了素和君,以助手的身份跟著李參軍。從若干虎頭帳子裡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親弟弟若干人,還帶著兩個若干家的家將。獨孤唯的親兵明顯認識若干人,對若干人和花木蘭態度還算客氣。
    若干人見到要和花木蘭一起做事,也不知有多麼高興,倚在他的身邊絮絮叨叨,倒惹得李參軍側目,賀穆蘭尷尬。
    ……
    這種走到哪兒跟到哪兒的情況是怎麼回事?
    她看了看左邊的素和君,再看了看右邊的若干人,長歎了一口氣。
    ***
    另一邊,狄葉飛帶著兩個將官,在右軍中成功的找到了二十來個會說高車話的高車人。
    其實會說突厥話的其他胡族也有不少,只是高車人長相特殊,為了不引起對方的防備和反感,軍帳裡才希望盡量找高車人。
    一行高車人帶著滿腔的疑問跟著這兩個參軍帳裡的將官,他們先是帶著這群高車籍的兵卒向夏將軍請了假,要求借他們去高車人那裡一陣時日。由於這些人除了狄葉飛是百夫長,幾乎都是普通的小兵,夏鴻無所謂地答應了,只是囑咐要注意他們的安全。
    一群高車人被主將的囑咐惹的心頭火熱,對接下來要做的事也分外的好奇起來。他們雖是高車人,但能入軍營的都是軍戶,那至少是兩代以後的高車人了,對大魏的認同感比高車更多一些,一聽事情和高車部族有關,有些人就想到是不是要做什麼使者一類的事情,旁敲側擊的刺探。
    那兩個將官是什麼樣的人物,怎麼能給他們探到話去?相比較之下,一旁沒有出過聲,一直聽從差遣的狄葉飛頓時讓他們起了不少好感。
    尤其這狄葉飛長得還如此養眼,更是一萬個讓人滿意!
    這群人就這麼迷迷瞪瞪地被將官們領著一路穿過右軍、左軍、前門,直直的朝著黑山大營之外而去。
    “參將大人,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嘶!”
    “天啊!”
    一群高車士卒震驚地張大了嘴。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在黑山大營門外無邊無垠的空地上,立起了一座巨大的帳篷。
    那巨大的、仿佛以遮天蔽日般氣勢矗立在黑山大營外的帳篷,正在被高車人麻利的搭建起來。
    高車人特有的“天穹廬”,就這麼一下子撞入了所有人的眼簾,在場的高車人都從長輩們口中得知過“天穹廬”的存在,卻從來沒有聽說過。
    雖然只完成了一大半,但已經足見高車人全盛時期在敕勒川上“主人延賓亦無行位,穹廬前叢坐,飲宴終日,復留其宿”的場景。
    這一幕撞得狄葉飛鼻中酸楚,幾欲落淚。
    帶著天穹廬這樣遷徙的部族,一定不會是普通的氏族啊……
    ‘來的究竟袁紇氏,斛律氏……’
    還是狄氏?
    作者有話要說:啊,因為去不了陛下身邊了,得給狄美人安排一個出路啊。我果然是親媽
    歷史上確實有這次歸順,高車後來在征柔然的過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反戈一擊什麼的……

Rank: 4

狀態︰ 離線
162
發表於 2015-10-28 20:30:00 |只看該作者
  ☆、第145章 人多事雜

花木蘭和若干人跟在李參軍的身後,翹首盼望著狄葉飛等人的到來。
    軍中對這些高車人的態度很微妙,一方面想要接納他們的歸附提高大魏的聲望,一方面又誰也不願意出頭,去拿這隨時可能丟掉的功勞。
    苦命的參軍帳卻是不得不出頭的,軍中一切外交事宜都是由他們解決的,這個類似於“參謀部”+“後勤保障部”+“外交部”+“通訊部”+“情報部”的軍中營帳裡有太多的事要做,即使不樂意,也得安排好這些高車人,並且從中找到可以有利可圖的地方。
    是的,他們漢人就是這麼“奸詐”,壓的鮮卑人和其他諸族翻不過身來,真不好意思,他們就是如此“奸猾似鬼”……
    李參軍好笑的看著這一群人的表情。
    這群高車人到了黑山大營門口發現召他們來的是自己,都露出了“我的天居然是參軍要了我們這下子完蛋了”的樣子。
    賀穆蘭和若干人興奮看著兩個將官身後的狄葉飛,若不是人數太多,早就已經沖上去敘舊了。
    聽說狄葉飛和那羅渾升上百夫長後兩人一帳,手下有人了以後,遇到冷眼的時候就少了。畢竟欺負一個普通的小兵和欺負一個百夫長是不一樣的,後者能拉出一百號人來活活把人揍死。
    狄葉飛見到了賀穆蘭和若干人,勉強笑了笑,又忍不住將目光游移到天穹廬的方向。
    那麼大的一個帳篷,要讓人不注意是很困難的事情。
    李參將見到狄葉飛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剛看到那些高車人從高大的車子中取出巨大的牛皮開始組裝起來時,露出來的表情和狄葉飛差不多。
    他在書上看到過關於高車人“穹廬”的描述,高車人把穹廬和天聯系起來,認為穹廬和天是一樣的,所以他們的主帳才叫“天穹廬”,這而後高車人聚群而居的習慣也分不開,大多數高車人喜歡聚群而居在一個帳篷裡,而非分成無數個小帳篷。
    這在游牧民族中屬於很好的迷惑方法,喜愛劫掠其他民族的強族因為弄不清楚那個帳篷裡到底有多少人,很少貿然發動攻擊。
    “很壯觀對吧。”李參將看著那以頂天立地氣勢被撐起來的帳篷,贊歎出聲:“聽說高車人喜好歌舞,當年穹廬帳起的時候,有漢人做賦誇贊……”
    “慷慨歌謠兮絕不傳,穹廬一曲兮本天然。這便是昔日的穹廬啊!”
    李參軍有感而發,最後一句更是用漢話說的,結果除了賀穆蘭,眾人紛紛露出了什麼也聽不懂的迷茫表情。
    若干人聽得懂漢話,但聽不懂古詩,眼睛眨巴眨巴,似是等著李參軍解釋。
    李參軍的話根本就不是說給他們聽的,只不過是有感而發而已,見到他們茫然的神情後微微一笑,開門見山道:
    “我知你們都是高車後裔,你們如今是大魏的軍戶,為保家衛國而戰,都是大好的男兒。如今有一支高車部族遠道而來,軍帳召你們前來,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促成我大魏和高車一族的交好,請你們來照顧這群高車歸民。”
    聽說是伺候人,小半高車人都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他們雖然是高車後裔,但自小在大魏長大,生活習慣已經和魏人沒什麼區別。他們向往的是在沙場上建功立業,渴飲敵人之血,而不是和一群高車人聊聊家長裡短,噓寒問暖……
    眼看大戰在即,誰不願意多練練本事,好在日後出頭?
    李參軍掃了他們一眼便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又補充了一句。
    “我知各位平日勤練武藝,都是為了戰場殺敵,但此事做的好了,比殺敵來的功勞更大。這樣吧,若是諸位完成了軍帳的任務,待回返以後,我會稟明將軍,給各位軍功加上一轉,你們看如何?”
    這下,連若干人都有些嫉妒了,高車諸人都露出狂喜的表情。
    狄葉飛頭腦清醒,知道這等好事會給他們,一定不僅僅是要照顧這群高車歸民這麼簡單,他行了個軍禮,向李參軍問道:“不知如今歸附的是高車的哪一支部族,人數多少?李參將又想讓我們做些什麼呢?”
    “你姓狄?那來的搞不好還是你的同氏之人。”李參軍撫了撫頜下的胡須,笑著說:“來者姓狄,帶著部族兩千余人南下投奔我大魏。他自言自己只是狄姓一個小支的部族,但本將見他談吐為人,都不像是普通的高車老者。”
    “至於我想讓你們做什麼……”
    “一來嘛,自然是因為高車人遠道而來,對大魏並不熟悉,對黑山更是並不了解,有你們這群既懂鮮卑話又懂高車話的士卒在,高車人過的也會容易些;二來,他們初來乍到軍中也不能完全信任他們,你們要多多警醒,若發現他們有不對的地方,一定要及時向軍帳通報。”
    他看了看那座天穹廬。
    “軍中對高車人歸順的想法大都是‘他們之中多出名匠’,可為己用。但高車人口眾多,且分布柔然各處,應當是一支不小的力量。”
    “我參軍帳眾將商議了一陣,欲效法昔日張騫之時,從高車人那裡弄清楚柔然人的底細。你們都是高車人士,多與這支部族處好關系,問清高車有多少人已經起了反抗之心,境內又有多少其他胡族已經處於爆發的邊緣……”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面前的這群高車人,尤其是狄葉飛:“這件事辦的好了,說不定是一項天大的功勞。”
    賀穆蘭原本只是冷眼旁觀的表情,待聽到“張騫”這個人名,頓時驚得凝神朝著李參軍看去,完全想象不出他竟有這樣的想法!
    他是想裡通高車人,對柔然反戈一擊?
    那怎麼可能!
    茫茫草原裡,高車人散居四處,高車人又沒有王帳和王族,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突然齊心協力起來,做這種可能滅族之事!
    李參軍說的已經足夠清楚,這些魏軍中的高車人一聽他們責任重大,心中最後一點不樂意也都收了起來,皆點頭接令,發誓要辦好這件差事。
    狄葉飛難忍心頭翻湧的熱意,他雖不知張騫是誰,後面的話卻是聽得懂的。參軍帳想要多接納高車人,讓他們徹底反出柔然,這其中必定要有聯絡的可靠之人,而且身份必須值得雙方信任。
    狄葉飛一直想著建功立業出人頭地,做出一番足以讓人訝異的功績來,只是一直苦無門路。他若從軍中一層層爬起,由於他的出身低,至多不過是個雜號將軍就到頂了……
    可是這件事可是大事!若是辦好了……
    若是辦好了……
    他瞇起眼,心中下定了決心。
    李參軍見眾人都聽懂了他的意思,便一指身邊的花木蘭和若干人等人,和他們說道:“這幾位是中軍帳下各位將軍的親兵。這支高車人目前歸中軍照看,各位若有什麼疑問和需要幫助之處,可以去鷹揚軍找這三位親兵。”
    他指了指賀穆蘭和若干人:“這是鷹揚將軍的親兵花木蘭,若干副將的親兵若干人,你們都是出自右軍,想來也都認識。”
    高車士卒們都笑了起來,表情熱絡地看向兩人,連連點頭。
    “這是獨孤將軍的親兵屋引達,獨孤將軍管著鷹揚軍的練兵之事,若是缺人手,可以找他。”
    李參軍所在的參軍帳人手不夠,他一天到晚忙的到處跑,自然不適合做那聯絡之人。中軍資源多人手足,真要有什麼事,找他們比參軍帳中還容易些。
    等安排完畢,李參軍便讓他們互相先熟悉一番,口中告罪有事要辦,准備先離開了。
    離開前,他讓兩個將官等會兒把這些高車士卒送到天穹廬那兒去,引見給狄氏這位族長,又囑咐等會兒賀穆蘭等人去趟參軍帳,還有事要請他們幫忙。
    李參軍來去匆匆,高車士卒們也不喜歡和這些高深莫測的軍師之流打交道,見他走了,反倒松了一口氣。
    “花木蘭,你在鷹揚軍過的如何?有沒有人瞧不起你?”一個高車士卒湊上前來,感興趣地問。
    “鷹揚將軍是不是真有萬夫莫敵之勇?花木蘭,你不會因為這個就不回右軍吧?兄弟們還等著你回去呢。”
    一群人嘮嘮叨叨圍著賀穆蘭問了起來,她禁不住有些受寵若驚,回答回答這個,問候問候那個,眼淚都要下來了。
    一旁靜立的素和君也沒想到賀穆蘭在右軍中有這樣的人緣,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那兩個軍帳派出來的將官更是驚訝莫名,頻頻低聲交談。
    若干人和狄葉飛面含微笑的看著賀穆蘭被問的滿頭冒汗,心中都各自舒了一口長氣。
    不管怎麼說,大家都在朝著好的方向越走越遠,這是件幸事啊。
    賀穆蘭回著大家的話,冷不防一旁的狄葉飛開口問了句,“花木蘭,剛才李參軍所說的‘效法張騫之時’是怎麼回事?”
    賀穆蘭被問的一愣,順口回他:
    “漢武帝時期,漢人和匈奴人交戰不休,漢皇想要徹底打敗匈奴人,便想要聯合當時處在西域的大月氏抗擊匈奴。他派了一個叫張騫的漢人率部出使西域,在西域聯系對匈奴有反抗之心的諸國,又細心收集關於匈奴的消息。後來,他回到漢朝,隨漢朝的大將衛青出征立功,知水草處,軍得以不乏,被封為博望侯……”
    這是著名的“斷匈奴右臂”的政策,學過漢代歷史的孩子人人都知道。至於後來這條刺探軍情的旅程變成了開啟西域貿易之路的起點,就算是漢武帝,也沒有想到過有這樣的好處。
    “咦,你讀過史?”
    素和君頗感意外。
    “花木蘭,你懂得真多。”
    若干人自認看的漢書龐雜,對這段歷史都不太了解,更別說一下子說出張騫的名字。
    賀穆蘭答完以後才想起來身邊還有個白鷺頭子,心中頓時警覺,不以為然地說道:“在家也曾看過些漢書,這故事還是以前家中舅舅告訴我的。”
    花木蘭的舅舅是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只可惜身子弱,一直靠花木蘭的父親接濟著過日子,後來還是撐不住去了。
    她此時用這個搪塞,也不算太虛假。
    一群高車男兒聽了花木蘭所說的張騫之事,對自己此行的任務更是感覺重任在肩,頓時士氣滿滿,想要立一番大功勞。
    那兩個將官也沒想到賀穆蘭隨意說了幾句話便起到這般的作用,心中滿是感慨的將他們帶到高車人的地方。
    高車人逃了半年,好不容易才找到安身之地,又有魏人送衣送食,各個都是喜氣洋洋,見魏國的將官又帶了二十幾個年輕人過來,一邊派人去把指揮族人搭建天穹廬的族長叫來,一邊笑語吟吟的前來迎接。
    當聽聞這些人都是軍中的高車後裔,人人都會高車話,來幫助他們的,這些高車人們紛紛都行禮道謝,當下也不客氣,拉著為首的狄葉飛就打量了起來。
    【原來魏國也收女人打仗啊?這位姑娘長得真好看,今年多大?許了人家沒有?在軍中住哪兒啊?不會和這些男人住一起吧?】
    一個年老的老嫗越看狄葉飛越喜歡,絮絮叨叨說了半天。
    【老阿媽,我是男人。】
    狄葉飛默默地抽回了手。
    【咦?原來魏國的水土這麼養人,男人也能如女人一樣美哇!】
    那老太太張嘴又贊,狄葉飛的臉色已經黑到不能再黑。
    好不容易軍中不怎麼拿他長相說事了,這下高車同族又來說!
    什麼叫和女人一樣美!
    一旁的賀穆蘭聽不懂高車話,但見到狄葉飛僵硬的表情便知道大約又是拿相貌說事了。這自古到今,老太太都喜歡長的帥或者漂亮的小伙子,被拉著談笑也是正常。
    她看著周圍高車同袍忍俊不禁的表情,也偷偷扯了扯嘴角。
    另一個面善的小伙子也被一個中年人拉住了,不過卻不是誇相貌的,這人一張嘴,就是一連串的工具:
    【我們在路上丟了不少東西,既然你們來了,勞煩幫我們搜集一些。我們要兩百斤木炭,一百斤石墨……此外,我們太久沒有吃青色的東西了,有些人身上已經開始潰爛,能不能給點蔬菜……還有……】
    他一口氣說了一大堆東西,最後笑著看著那個已經呆愣住的小伙子,【高車人也不會讓朋友白忙活,我們來的時候帶了不少好刀,我們願獻給大魏,換取在這裡生活的物資。】
    這話一出,聽懂了的人都開始動容。
    高車人會起一種火爐,溫度比一般的火爐要高,制造的刀劍極為精良,柔然百分之六十的兵器都來自於高車人的鑄造,所以高車的刀劍很是有名。
    那小伙子原本已經聽暈了,待得知可以拿好刀換,立刻打起精神,和他回話:
    【剛才實在是沒聽清楚,勞煩再說一遍?木炭,石墨,還有什麼?】
    高車人對北魏的鮮卑人還有一定的防備,可在同樣外表、同樣語言的同族面前卻是十分自然,當下又說了一遍,並且拉著他們就往空地的地方走,准備帶他們去看看正准備搭起來的制皮帳子。
    賀穆蘭和若干人等人來,是在高車人和軍中起到聯絡的作用的。這些高車人最後要了什麼東西,還是得賀穆蘭等人向軍中去索要。
    狄葉飛不懂文字,其他眾人也都不懂,這讓她有些發愁。
    若是要的東西多了,說的東西多了,他們到底要怎麼才記得住呢?
    總不能硬生生背了過來轉述吧?
    賀穆蘭和若干人說了自己心中的疑慮,若干人聽了也覺得是個麻煩,正在此時,賀穆蘭身邊的素和君突然怯生生開口:
    “小的會寫字,不然,小的替大人留下,幫著大人的朋友記錄?”
    若干人奇怪地看了過去。一個隨從會寫字,這實在是很奇怪的事情。而且親兵的隨從就等於是親兵的生活助理,斷然沒有去幫著別人做事的道理。
    誰料賀穆蘭也是個怪人,只是稍稍猶豫了一會兒,便點了點頭。
    “你若想幫忙,這是好事,那你留下來吧。有事就回中軍找我。”
    素和君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掉了馬甲,心中正嘀咕著這人厲害是厲害,也未免太好忽悠了一點,但不管怎麼說,得到他的信任總是好事,立刻接了命令就去找狄葉飛等人套近乎去了。
    “花木蘭,你手下這個隨從看樣子不像是個願意久居人下之人……”若干人望了望素和君的背影,“你小心一點為上。”
    賀穆蘭臉色古怪地也看了素和君一眼,扭頭答話:
    “他本來就不是久居人下之人,若是能遠走高飛,也是好事,這才不算辱沒了人才。”
    未來的白鷺官之首,哪裡真的給她當一輩子親兵。
    現在大概是收集情報的癮頭發作,又跑去四處找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去了。
    罷了,讓他多和狄葉飛接觸接觸,也許能看到狄葉飛的好處,和上輩子一樣,把狄葉飛推薦到宿衛軍中去。
    不過她很好奇,狄葉飛在花木蘭那一世到底是哪裡打動了素和君,居然能被推薦到宿衛軍裡去做宿衛呢?
    那可是先看“政治出身”再看個人能力的地方啊。
    “啊,火長就是高風亮節,這胸懷氣魄!”若干人滿臉崇拜地說道:“在你手下做親兵,一定很好!不像我,一天到晚給我阿兄欺負……”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快讓讓啊!馬驚了!馬驚了!快讓開!讓開!”
    幾個高車人驚慌失措的在圍場裡追著一匹驚馬跑,這些馬晚上拉了一夜的車,白天正在休息,突然間被一下子驚醒,頓時撒開蹄子就跑。
    這些人原本只是想把車子從這幾匹馬身上解掉,好從車中搬運東西,誰料一下子驚了其中一只馬,馬是聚群的動物,一只馬被驚嚇了,很可能帶動所有的馬亂跑。
    此時還有許多馬是套了車的,若是一群馬驚動起來,撞了正在搭建的天穹廬或者是沖出圍地跑到黑山大營裡去,那就真是糟糕了!
    賀穆蘭和若干人聽到馬驚了都是一愣。
    待看到那匹馬已經開始不管不顧的朝著照料羊羔和牲畜的孩子們沖去,賀穆蘭頓時嚇得拔腿就往那邊跑,若干人只是愣了愣,也跟著賀穆蘭往馬沖過來的方向跑。
    賀穆蘭拔足狂奔之下速度極快,又是和馬對沖的方向,瞬間就到了馬下,狄葉飛看她不避反迎,臉色一白,驚叫了起來。
    ‘哎呀,還說你是男人。看到情郎遇險,心中著急了吧?’那老奶奶心中拿這冷面的美人打趣,‘不過會為了救人而沖到馬下,這也是個好兒郎啊。英雄美人,正好般配。’
    這老奶奶看到如此驚險的一幕居然不懼怕擔憂,並非她氣度不凡,而是她扭頭過去的時候,賀穆蘭已經活生生將那馬掀翻了過去,根本不能再被傷到了。
    .
    賀穆蘭沖出去的時候完全是條件反射,待真到了馬前的時候也傻了眼。馬奔跑起來的沖力驚人,否則也不會有騎兵這個兵種了。她馬術還沒有好到能直接抱著奔馬爬到馬身上的地步,唯一能倚仗的也只有自己的力氣。
    好在這馬本來就受驚了,驚慌失措之下看到一個人突然沖到自己面前,頓時人立而起,想要用馬蹄踏飛賀穆蘭。賀穆蘭和越影玩這一套玩的太多,知道馬人立而起的時候是重心最不穩的時候,所以並沒有讓開,反倒往前幾步,硬生生憑著自己的力氣從馬柔然的腹部推了出去,將那匹驚馬推翻在地。
    這一舉動說起來容易,真要能做成,膽量、力量、眼力和機變缺一不可。
    賀穆蘭將那馬推得重心不穩向一側翻倒,見它還要起來,立刻沖上去從後面一把勒住馬脖子,對著後面已經嚇傻了的若干人喝道:
    “你傻愣著干什麼,拿籠頭和韁繩來啊!你以為我能壓多久!”
    賀穆蘭控制住了這匹驚馬,馬前不遠處的一群小孩子鳥獸散了,只有幾個膽子特別大的,抱著羊羔好奇地看著賀穆蘭,已經她懷中勒住的馬。
    很快,那些高車人就驚魂不定地跑了上來,接走了那匹馬。軍中眾高車兒郎見賀穆蘭沒事人一樣拍了拍衣衫站起來,頓時爆發了雷鳴般的喝彩聲。
    這些高車人裡也有一些不大願意千裡逃命的,總覺得換了魏人做宗主,不過是從一匹狼嘴裡跑到一只虎嘴裡,沒有太大的區別。如今看著大魏一個普通的親兵都有這般的力氣和武勇,這些人的心裡慶幸極了。
    柔然缺兵員的時候強行征召高車人作為騎兵出戰,這些高車人和魏人並無仇恨,也沒什麼生存的沖突,卻要被迫拼個你死我活。若是魏國的士卒都有這樣的本事,他日沙場相見,殺人豈不如屠狗一般?
    無論如何,得罪了柔然,比日後要和更強大的魏國交戰要好。
    賀穆蘭放開了那馬,越發想念自己的越影。越影喜歡踢人,如果是她今日這樣的伎倆,不但不會嚇到它,說不定真要被踢個正著。
    她在心裡想著越影現在是三歲還是四歲的問題,正前方來了一群高車男人,簇擁著一個四十余歲的大叔向著他們的方向前來。
    這便是賀穆蘭那天夜裡見過的狄姓族長,狄主真。
    這狄主真先是贊歎了一番魏國人的熱情好客、慷慨大義,然後毫無意見的接納了所有的高車士卒,並且稱呼他們為“吾族的兄弟”。狄葉飛見他的名字便知道他是哪一支的狄姓,當下按捺住心中的想法,默默地看著他和所有人寒暄。
    狄葉飛等人被留下作為“協助者”,素和君繞了一圈,用木枝沾著一些高車人拿來的墨汁,寫了一大串他們現在急需的東西,交予賀穆蘭等人帶回參軍帳中。
    賀穆蘭收好了那塊寫著字的布,帶著若干人等人就離開了。
    因為狄葉飛長得特別出色,難免讓高車人,尤其是高車的男人們頻頻側目。高車人喜愛漂亮的東西,尤喜歌舞和美人,所以見到狄葉飛這個同族心中極為歡喜,不停的和他搭著話。
    【閣下眼眸是綠色,莫非有西域的血統?】
    狄主真笑瞇瞇地問他。
    狄葉飛的父親確實是典型的高車人性格,喜愛歌舞美人,所以才花費心思得了他的母親,並且一生都還算琴瑟和鳴。
    但他開口,卻沒有提自己母親的事情。
    【狄族長,你是‘主真’,應當是掌管知識之人,那這支部族就是‘阿其真’了,難怪老人如此之多。敢問族長,狄氏的‘阿其食’、‘阿其兵’的幾支都去了哪裡?】
    狄葉飛的話一出,那族長笑瞇瞇的眼神立刻一變,臉色也凝重了起來。
    【你是?】
    【我叫狄葉飛……】
    狄葉飛感覺到自己的毛孔都在歡唱。
    【……阿其火的狄飛與斛律葉的後人。】
    ***
    狄葉飛這邊在和狄主真攀交情,賀穆蘭懷揣著記載著高車人要的一堆東西的那塊長布,帶著若干人和他的隨從往參軍帳走。
    獨孤唯的那個親兵一聽說要去參軍帳,就像是見了鬼一樣跑了,留下賀穆蘭和若干人一臉迷茫的跟著將官回返。
    能在鮮卑人占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北魏軍中立足,參軍帳中的那些漢人各個都是有著過人的本事的,忍不下去的早就已經另謀高就了。
    但這些本事大多數時候對於鮮卑人來說,並非像是“連斬幾大將”、“提多少頭顱來見”這般讓人熱血沸騰,為之震撼的本事。
    漢人似水,潤物無聲,用他們自己獨有的方式改變著鮮卑人的點點滴滴。
    無論是無主的屍體必須掩埋燒葬,還是大營中的營廁和畜生棚必須遠離人群,很多他們下達的命令鮮卑人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自他們進行改變後,確實營中的得病率變得低多了。
    草原上一馬平川,鮮卑人和柔然人性子都直,不喜歡彎彎繞繞,漢人的軍事才能在個人武勇的襯托下反倒變得不怎麼起眼,可他們最可怕的“經營”能力在軍中充分發揮了出來。
    接近六萬的大軍駐扎在黑山大營,若是沒有像樣的指揮系統和後勤保障之術,光這麼多人的糧草和軍備就能活活把鮮卑人拖垮。
    由於北魏人的國策是設立軍鎮和邊關抵御北方的柔然,腹地采取均田制養民,所以後方的百姓很少受到戰火的洗禮。只有後方安穩的環境,才得以不停的輸送糧草和物資上前線,養活前方的六萬大軍。
    而軍中又把黑山大營立在敕勒川口,敕勒川的牧場足以放牧黑山大營所需的牛羊、戰馬,占據天時地利人和,不知道要比柔然人優越多少。
    賀穆蘭估算過,自拓跋燾設立北方大營以抗柔然後,柔然人能成功劫掠到物資的機會比之前少了大半。
    柔然汗國的地理位置在後世外蒙古到西伯利亞那一塊,從那麼遠的地方跑到位於內蒙古的黑山大營,柔然人不可能餓著肚子一直飛到,除了不停的設立游帳帶著奴隸和照料馬匹輜重的人南下,他們勢必還要向柔然其他附庸的民族壓搾血汗,獲取南下一路上的給養。
    在這種情況下,人口眾多又善於經營的高車人,被柔然人欺辱到直接叛逃也是正常事。
    總體來說,她穿來的時候雖然是北魏初年,一切都荒蠻無比,但鮮卑人確實逐漸從奴隸制度開始向封建制度轉變,並且以驚人的速度在學習和改變著。
    她是現代人,以後世成熟的眼光看待這個時代,自然是非常不完美的。遠的不說,就連南朝的劉宋,也比北魏不知道繁華到哪裡去。
    但和周邊諸多胡族建立的國家比起來,北魏已經算是十分開化、也是接受漢化程度最高的一個國家了。
    很多鮮卑人根本不了解漢人在做什麼,但出於對漢族文化的認同,從最上層開始,強迫著整個國家先改變後理解,這讓北魏的國力頓時甩了周圍秦、涼、燕、夏不知多遠。
    而柔然人則是以倒退的速度發展,越壓迫越反抗,外有強敵,內有動亂之下,必將被歷史的大潮所拋棄。
    反正賀穆蘭穿來之前,知道鮮卑人是什麼種族,歷史書裡一堆“拖把”笑死了人,而慕容鮮卑的美名更是連金老爺子都寫出了“慕容復”這樣角色。
    可是柔然呢?反正賀穆蘭穿來之前,完全不知道柔然是個什麼鬼東西。
    同樣是胡族,這便是最好的證明。
    鮮卑人不知甚解先拿來用了再說的特點,在軍中發揮的也是淋漓盡致。只不過這是個剛剛經歷過五胡亂華沒多久的時代,漢人自己習文識字的都很少,更別說鮮卑人,所以軍中的軍師和參軍就變得尤為珍貴,大多數都是來自北方高門、世代將種的人家。
    相對於許多在朝中謀求官職的高門子弟,這些人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值得敬佩的漢人。真是有他們這些人的存在,鮮卑軍中才不至於陷入蠻荒征戰的樣子。
    對於大多數鮮卑人來說,漢人的參軍帳是不可踏入的世界。軍中傳著一句笑話,用鮮卑話翻譯成漢話,類似於“進了參軍帳之前你是個人,出來後你就變成了一頭豬豬”之類。
    賀穆蘭一直不知道參軍帳究竟有什麼好讓人怕成那樣,上輩子的若干人在裡面待了許多年,也沒見養成了什麼變態。除了變得更加成熟了一些,性子幾乎沒多大變化。
    哦,也有變化。這二缺居然也能做好一郡的太守了。
    總而言之,賀穆蘭作為超越整個黑山大營,不,應該是超越整個時代眼界的一個靈魂,對參軍帳這種地方是不抱有任何畏懼和好奇的心理的。而若干人更是對那個地方無限向往。
    不過只是片刻,在眾人同情的眼神中掀開了參軍帳主帳簾子的賀穆蘭,就有了一陣尿急的想法。
    ……
    新世界的大門,殘酷的向著他們打開了。
    ***
    “來了兩個?終於給我們派人手了?”
    兩人一進入帳中,還沒有開口說出來意,一個山羊胡子的文士就迎了上前,滿臉“含情脈脈”地表情朝著他們期待地問道:
    “你們會寫字不?”
    兩人對視一眼,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山羊胡子的文士一擊掌,拉著兩人就跑,“來來來,我這還有許多文書要謄抄……”
    “韓老二,你那不忙,莫搶我人!來我這來我這,我這還有一大筆帳要算!”
    “你們莫吵,我這軍簿今天就要交予參軍將軍的,我這最缺人!”
    “怎麼,你們還想和我打一架不成!”
    “打就打,就你那體型,怕是都站不起來了吧?”
    “哎喲,你莫說,我坐了一日,腿已經麻了,真站不起來了……”
    一群剛剛還“氣度不凡”、“運筆如飛”的文士們,頓時像是軍中普通的士卒一般吵鬧了起來。直到一個穿著紅色官袍的文士重重拍了拍案幾,這些人才消停,但對著賀穆蘭兩人的熱絡一點也不減,拉著兩人就往案邊奔。
    若干人和賀穆蘭早就被帳中的“熱鬧”嚇了一跳。
    軍中那麼多營帳,哪怕是庫莫提的王帳,都沒有像這樣擺滿了一帳子的案幾的,也沒有哪個營帳裡有這麼多人在共事。
    其中還有許多穿著窄袖胡服的漢人抱著厚厚的簡牘在案幾間來往穿梭,那些簡牘比他人堆得都高,走起路來顫巍巍的,一路走一路掉,這些人也不管,把這些簡牘放到各自的案幾上之後,再回身去撿,重新再跑一趟。
    南北朝時期,簡牘、縑帛和紙書三者並行,魏國大量的文書還是以簡牘和縑帛書寫為主,抄錄的紙書則是漢人大族才能享有的便利。軍中簡牘最多,用廢了的削掉寫字的那面,還能反復使用,所以在參軍帳中為官,久而久之連力氣都變大了。
    “這是怎麼回事?”若干人小聲地和賀穆蘭咬著耳朵:“我怎麼覺得情況不對啊……”
    賀穆蘭看了看那堆成山的案牘,比他的臉色還難看。只要從學生時代過來的,沒有一個人不怕抄書的。
    這個連殺人都不怕的女人微抖著聲音說:“情況不對,我們還是表明身份吧。”
    看這虎視眈眈的氣氛,大有今晚離不開這個營帳的感覺啊……
    “敢問帳中那位是主事?”賀穆蘭壯起膽子,叫了起來:“我是鷹揚將軍的親兵,和這位若干人是來……”
    “哎呀,早上李參軍說會派幾個中軍的親兵來幫我們,說的就是你啊!”那山羊胡文士立刻打斷了她的話,不由分說的笑道:“我就說怎麼會有人無緣無故進我們的參軍帳,而且還是兩個鮮卑人,原來是李參軍找來的幫手……”
    “不是,我們是為了高車人……”
    “說道高車人正好,軍中突然多出三千多老幼,這補給物資都要重新審定,每日的消耗也要計算清楚,來來來,來我這幫忙!”
    一個藍衣的漢人立刻欣喜若狂的招手:“我是黑山大營的典客參軍,你們來的正好!”
    其他人滿臉失望的看著賀穆蘭和若干人行到他的岸邊,仔細聽著他的吩咐。
    “所以,按一個成年男人一天半斤粟米、兩個小孩一天半斤粟米,一個老人家加一個女人一天八兩粟米算的話,三千人我們要……”
    這典客參軍開始在紙上畫起各種格子。賀穆蘭好奇地看了看,發現這大概是古代原始的“代數”,忍不住感興趣地也在心中計算了起來。
    若干人卻是已經聽的頭暈腦脹了,見旁邊那個漢子手中的案牘撿了掉,掉了撿,立刻小跑過去,對他一笑:“哎呀,我幫你!”
    那人本來已經腰背都酸軟不堪了,遇到這麼一個自告奮勇的,立刻把手中的案牘往他出來的手中一放,笑著說:“那可太好了,我從早上忙到現在……你把紅線系著的給每個桌子上一個,藍線的往幾位……哎呀,你不知道是誰,這樣吧,你就抱著,我來發……”
    若干人一抱了那堆簡牘就大叫不好,這麼一堆壓下來,難怪這人一路走一路掉,委實也太重了點!
    他齜牙咧嘴的跟在那文書的後面,認命的隨著他分揀文書,開始向各個參軍的案幾前發放。
    賀穆蘭陪著那典客參軍計算輜重物資,想起懷裡還有東西,立刻掏出那塊布帛,往典客參軍桌上一遞:
    “這位大人,這是高車人要的東西……說是會以好刀相換……”
    “嗷!我剛才算到哪兒了?你別和我說話!”
    那典客參軍哀嚎一聲趴倒桌子上,在眾人幸災樂禍的表情中連聲大叫。
    “啊!啊!啊!我要瘋了!”
    “您算到以現在的人數,這些高車人一天大概需耗費二十余石栗米,不過大人,高車人大概不會吃得慣栗米,是不是最好問問他們……”
    “問什麼!到了我們這裡給什麼吃什麼!軍中栗米和麥粉都不夠用了,軍中一年就要消耗二十萬石糧食,這三千多人能有栗米已經是不錯的待遇,總不能讓軍中將士吃豆飯吧?”
    那典客參軍皺著眉頭在竹簡上寫下“七百石”,又把另外一張簡牘裡劃去兩欄,伸出手來。
    “你要給我什麼東西?”
    賀穆蘭這才把案幾上的布帛趕緊給那典客參軍,那參軍看完以後,沒有越皺越緊,問一旁另外一位文書:“這個月軍中還有多少葵菜?”
    “不足四百斤……”
    “……那先撥五,算了,撥六十斤過去吧。”
    他一邊寫,一邊和賀穆蘭解釋:“冬日裡蔬菜稀少,從南邊運過來就壞了。軍中蔬菜也不多,多是用來做湯的,你讓他們先用著,等有了再運過去。”
    賀穆蘭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她在軍中一個月也就吃上幾次青,有時候牙齦都出血,自然是知道冬天蔬菜有多珍貴。
    “還要木炭和石墨?這些高車人不會准備在這裡起熔爐吧?王使君,你最好去一趟高車帳中,問清他們要這些做什麼。”典客參軍搖了搖頭,把這一項否掉,又繼續往下看去。
    賀穆蘭幫著典客參軍在簡牘上抄錄東西,她也不清楚典客參軍要她寫的是什麼,對方也不說,她也就只管悶頭寫。
    若干人最淒慘,發完了簡牘,又開始幫著將眾人寫廢的竹簡削掉,他坐在角落裡,拿著一堆竹簡開始削,旁邊是幾個做雜事的文書,有的在將這些竹簡編成冊,有的辦著其他雜事。
    有一位書官把所有裝著文書的袋子小心的留下來,撫平放在一邊,若干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好奇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這些印了徽記的文書袋已經不能再用了吧?”
    那文書四下看了看,發現沒人注意,小聲對他說道:“我們這些雜事官沒什麼進項,又不能像你們一樣在戰場上拼殺得些東西,上官便准了我們拿這些文書袋回去。別小看這些書袋……”
    他把手中裝著紙卷的絲帛袋子給他看了看。“這些都是上好的絲帛。尤其是京中衙門來的,都是好布料。我們把這些書袋拆了拼成被面,黑山頭也有不少游商出錢收呢。”
    ……
    若干人第一次看見這麼“得利”的,一時間歎為觀止。
    兩人來時只是想來送信,一時不查被留了下來,給這個抄抄書,給那個算算數,後來眾人發現賀穆蘭力氣大,便差使她來來去去抱了不少簡牘回來。
    兩人累了一下午,好不容易得了空閒,差點感動的淚流滿面。
    眾文士忙了一下午也是累到不行,見這兩個年輕人吃得了苦也會寫字,雖然字難看了點,但也比許多人要好的多,各個都對他們交口稱贊。
    “來來來,我差人去你們將軍帳中說一聲,你們就留在我們這用飯了吧。”山羊胡文士看著他們的眼神猶如親生兒子,慈愛極了。
    “我們這裡雖然忙碌,但若說用度,連大將軍也不見得比這裡還強……”
    賀穆蘭幾次推辭不過,若干人則是好奇到不想走,兩人被一群漢人官員拉著留了下來,到參軍帳旁的副帳中一道用飯。
    沒一會兒,軍中的雜役就捧著無數個鍋碗過來,還未進帳,賀穆蘭就已經聞到了陣陣香氣。
    蜜烤羊腿……
    牛奶加蜜調水合面,下鍋油炸而成,脆如凝雪的截餅……
    五味脯……
    胡羹……
    雖然沒有菜,但是!
    NND,這些漢人太奢侈*了!
    “眾位參軍,下次還要幫忙……”
    若干人一擦嘴角可疑的液體,豪氣干雲的挺胸道:
    “請盡管提!”
    誰也不准攔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二更,兩更合一塊了。
    小劇場:
    好不容易軍中不怎麼拿他長相說事了,這下高車同族又來說!
    什麼叫和女人一樣美!
    若干人:就是就是,明明是比女人還美!

Rank: 4

狀態︰ 離線
163
發表於 2015-10-28 20:30:23 |只看該作者
  ☆、第146章 狄葉飛的信念

大將軍帳。
    “素和使君,這實在是太冒險了吧?”
    身穿將服的拓跋延有些遲疑地看著素和君。
    這位皇帝身邊的紅人來的時候沒先來找他,而是找了夏鴻將軍,這就讓拓跋延內心十分惱火了,擺明了他是信任夏鴻更甚信任他。
    更何況素和君剛來的時候他就遇見了右軍差點嘩變、花木蘭被迫去了鷹揚軍的那件事。雖然之後他就沒有隱瞞身份,可跟拓跋延通過氣以後,他揣著軍中四處通行的令牌,開始快活的在黑山大營裡四處亂逛起來,還美名其曰“暗查軍事”、“選拔人才”。
    現在他去了花木蘭身邊。
    這就已經是直接告訴他,花木蘭是他看著的“人才”,不要再動了。
    前幾天,他又不知道為何跑到了歸附的高車人那裡,在待了幾天後,建議他派出軍中的高車士卒帶著高車部落裡的勇士,去柔然聯絡高車剩余的部民。
    雖然這素和君是白鷺官的第二號人物,號稱“白鷺眼睛”的“候官使”,但自己也是統帥三軍的大將軍,就這麼聽著一個白鷺的建議,去做這種可能完全把人白白送到柔然人手裡的事情……
    “這正是送上門來的好機會不是嗎?我在高車的天穹廬裡住了幾天,高車人對柔然人的仇恨,比我們大魏對柔然人的還要更強。既然如此,去聯絡高車人看看,在摸清柔然人的底細,這是很必要的。”
    其實素和君一直都有向大漠裡派出斥候的想法,但是都被拓跋燾否決了。培養一個白鷺官不容易,柔然又不是什麼固定王帳位置的汗國,去茫茫草原漫無目的的瞎找、瞎打探,只是無謂的折損人手。
    但尋找高車人,那目標就明確的多了。
    “到時候,派出高車士卒的大將軍您,也會被眾人誇耀是高瞻遠矚之人啊。您想想看,等陛下一聲令下征討柔然之時,您已經通過高車人摸清了王帳的位置,又有高車人的接應,一路水草可濟、糧草無憂,豈不是拔得頭功?說實話,我也希望是抗擊柔然多年的黑山英雄們取得柔然可汗的頭顱,而不是那裡突然冒出來的新軍……”
    素和君深知這位老宗親最擔心的,就是會被最近紅的發紫的拓跋范取代。
    他在對抗夏國的過程中表現太好,現在京中有不少讓他來黑山大營替代拓跋延的呼聲。
    而且隨著陛下徹底消滅掉夏國,對柔然發動總攻就迫在眉睫。到時候,無論是禿發王子,還是京中羽林軍,甚至連漢人高門的門閥軍,都會在征討柔然的戰果中分一杯羹。
    誰最快的找到王帳,抓住柔然汗王獻功,誰就能更進一步,在軍中如日中天。
    素和君的勸說終於讓拓跋延動搖了。對他來說,秘密的派出這些人,不過是給了高車人一個希望,損失的也不過是幾十個高車士卒,無論成不成功,對他來說都不傷筋動骨,可回報卻很大。
    他要損失的,不過是一些時間、物資和精力罷了。
    “聽素和使君這麼一說,倒有幾分道理。只是高車人好不容易千裡迢迢的逃到大魏來,真的願意跟著我們的使者回返嗎?還有這使者人選……”
    “我看右軍那個叫狄葉飛的高車士卒就很好,武藝過的去,人也聰明。就算落到了柔然人手裡,憑他的相貌,應該也不至於死……”
    只不過比死也好不到哪裡去就是了。
    “我觀察了他幾天,他是個有想法、也有野心之人,同軍的那些高車士卒也服他,可以作為頭領。”
    素和君早已把一切都想好了。
    “至於讓熟悉路徑的高車人帶路,應該也不是什麼問題,狄姓雖是分支而居,但分支之間都有血緣關系,我們派人聯絡高車人,再想法子派人把這些狄部高車人的老幼偷偷都接回魏境,想來他們一定會為了族中的老幼而拼命的幫我們。”
    “這……”
    拓跋延聽說還要派人接回老幼,心中有些不太樂意。
    軍中兒郎全去草原上游蕩了,而接回來的婦孺老幼……
    “將軍大人,若不是族中再無牽掛,誰願意捨棄一切和柔然人拼命?”素和君似笑非笑地說道:“我這是送一場功勞給您,若您不願意接納,那我就送信回京,想來大可汗一定願意派出……”
    “素和使君,你不必威脅與我!”拓跋延怒目而視,怒聲道:“我既然是大將軍,自然也要為軍中考慮。若是此事不能奏效,軍中的兒郎拼命接了無數婦孺回來,到底誰來養活?你知道黑山大營一天的消耗是多少嗎?難不成我要讓軍中兒郎餓著肚子和敵人拼命?參軍帳中為了多出來的三千多人已經幾夜沒睡了!”
    這一刻,他才是那個黑山大營的三軍大帥,拓跋家族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
    這樣的拓跋延讓素和君肅然起敬,長揖到地:
    “大將軍放心,若是您擔心這個,盡可交予下官。我會向陛下親自稟報此事的重要性,並請京中安置好這些婦孺。高車人十分重要,不可輕忽,還請大將軍早下決定才是啊!”
    “交予你能有什麼保證,笑話!”
    不過是一個白鷺官而已!
    素和君咬咬牙,從胸襟裡掏出一塊手令。
    令牌上的“御”字赫然印入拓跋延的眼底。這樣的令牌讓拓跋延倒吸一口涼氣,連忙俯身下拜。
    “我出京時,陛下曾囑托我,黑山大營重要,不可有失。說實話,京中對黑山大營一直十分擔憂,三軍之間的矛盾京中並非毫無耳聞。我來軍中,自然也有一定這樣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希望能為陛下分憂。”
    素和君收起手令。
    “我來黑山大營不久,但見黑山大營雖有不足之處,但還卻沒有京中那些朝臣說的那麼差,想來無非就是有人想要在北征柔然之戰中分一杯羹罷了。大將軍,您現在需要的是給這些人一個漂亮的還擊,而不是繼續墨守成規才是啊!”
    拓跋延的臉色又青由紅,最後終於一咬牙。
    “來人啊,請右軍將軍夏鴻、參軍帳下李參軍、盧參軍、范參軍來見!”
    ***
    去了高車人營帳的狄葉飛確實給了所有人一個驚喜。
    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他的祖上在狄姓部落裡是非常重要的一支,掌控著高車人“爐火”的秘密。
    正是因為他的這個身份,以及姓“狄”的背景,狄葉飛迅速的成為了高車人和黑山大營連接起來的紐帶,高車人開始通過狄葉飛越來越多的透露出柔然那邊的形式,而狄葉飛也頻繁和賀穆蘭、若干人聯系,替南下的高車人謀求更多的福利。
    找到了“使命”和“信念”的狄葉飛猶如被擦亮了的鑽石,散發著讓人睜不開眼睛的光彩。
    高車人尊敬的稱呼他為“阿其火”,意思就是“掌管著火的人”,但實際上狄葉飛一旦控制爐火的東西都沒學到過。
    他不是純粹的高車人,他的母親和高車一點關系都沒有。他的祖父從來沒有和他提過一點點關於高車人冶煉的“爐火”的秘密。
    這門本事傳給了他的叔叔,那也是一個普通的軍戶,狄葉飛長相柔弱,並不討父親的喜歡,而父親娶了西域伎人為妻,也不討祖父的喜歡,在家中說一不二的祖父,將所有的心血和期望都托付給了他的叔叔。
    狄葉飛的叔叔是柔玄的一名尉官,狄葉飛的武藝大半來自於這位叔叔的傳授,而他的武器,那把羨煞無數軍中士卒的雙月戟,正是他的叔叔所制造的。
    阿其兵一族鍛造武器,阿其火負責制造和看管熔爐,阿其真負責傳遞部族的智慧,記錄部族之人的名字和身份,以及生老病死。阿其食負責狩獵和獲得食物,阿其物則是負責以物易物,和各族通商。
    狄姓是敕勒人中一個無比龐大的部族,卻不是一個顯赫的部族。因為他們各司其職,分分合合之下,一直沒有一個領袖一樣的人物率領他們,也不能讓他們徹底齊心。
    相比之下,那些比他們人數要少的斛律部、袁紇部,雖然人數不多,卻一直聚群而居,十分團結。
    高車人早就發現了同族成婚容易生下畸形兒女的情況,所以在高車人中,男丁要成婚之前,都是到其他部族中去,找到喜愛的姑娘,在別人家做兒子做兩年,然後女方家付出財物,就當是補償男兒做勞力的損失,直到兩年完畢,才帶著妻子回返自己的部族。
    高車人通過這樣的聯姻關系緊密的集合在一起,狄葉飛一個叫狄飛的祖先曾經娶過斛律部族的族長之女,從此和斛律締結起了深厚的情誼,共同抗擊了柔然很長一段時間,這是許多狄姓子孫都津津樂道的抗爭史。
    而這麼多年過去了,狄飛的子孫依舊還在和先祖坐著一樣的事情,在抗擊著柔然人,所以這支高車的族人才這麼敬佩狄葉飛。
    狄葉飛在大魏找不到歸屬感。他不是鮮卑人,所以得不到軍中大部分軍戶的認同。他也不是完全的高車人,所以高車士卒也總是樂於拿他的碧眼作為談資。他的相貌是老天的恩賜,但他也同時是老天的棄兒。
    但如今,高車人來,高車的狄姓種族來了,大魏需要他這樣一個高車人,而高車需要他這樣一個大魏人。
    他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位置。
    同為摯友的賀穆蘭和若干人是真切的為狄葉飛感到高興。其中最高興的莫過於賀穆蘭。
    她有著花木蘭大半的記憶,可就是這大半的記憶裡,其實對於狄葉飛的所有內容,最深刻的不過就是那一個吻,那一首歌,和那一場春夢。
    狄葉飛很早就離開了花木蘭,而後他的人生軌跡和花木蘭很少重疊。他在皇帝身邊站崗執勤時,花木蘭在殺敵;他在和皇帝身邊的宿衛勾心斗角以求前途時,花木蘭在殺敵;他在得到崔浩的賞識迅速爬升至皇帝身邊時,花木蘭還在殺敵。
    花木蘭不知道狄葉飛經歷了什麼,賀穆蘭也不知道。甚至連後來狄葉飛屈從於鮮卑大人的撮合,定了一個不怎麼樂意的姑娘,花木蘭沒見過那時候的狄葉飛,也沒見過那時候的姑娘,只是從信件中互相知道各自的近況。
    這就像是一個起初很好的老友,漸漸的離去了,你在那些悵然若失裡,感覺不到太大的情緒波動。
    但賀穆蘭結識了中年的狄葉飛。那時候的狄葉飛,已經是手中滿是西域異族鮮血的“鎮西將軍”,一個“鎮”字,說明了他這麼多年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他接受別人的非議、鄙夷和猥瑣的目光、高攀權貴的名聲、未婚妻寧死不嫁的尷尬,他殺過柔然人、涼人、秦人、羌人、盧水胡人、漢人,他玩弄權術也被權術玩弄,在時刻可能被拋棄的不安全感中報上了拓跋晃的大腿,一直到再次遇見賀穆蘭。
    狄葉飛為何這麼多年間都不和花木蘭再有深交呢?
    賀穆蘭有時候細細一想,恐怕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在黑山大營中的那段過去才算是最美好的。因為那時候有同火的拼死相護,有花木蘭的深夜縫衣,有新兵們“軍中女神”一般的崇拜目光,也有成功抗擊柔然人時那種發自內心的自豪感……
    而後來為了向上爬而面目全非的狄葉飛,怕是不想把這些內容暴露在昔日的同袍好友面前,他是想讓自己永遠都是那個“血腥美人”狄葉飛吧。
    狄葉飛成了鎮西將軍,成功的贏得了無數人懼怕的目光。他渾身的煞氣收放自如,他不再以自己的相貌為羞恥,會聽從賀穆蘭和拓跋晃的勸說去做什麼“狄姬夫人”,忍受來自同性的欣賞目光,為自己的前途繼續拼搏。
    什麼自尊,信念,也許早就已經不知道去哪兒了。中年的狄葉飛,孑然一身,獨自作戰,恐怕連腦海裡都只剩下了“我要爬到高處”和“我要讓別人不小瞧我”的想法。
    這些想法,是賀穆蘭穿越到這個世界後,見到了還年輕著、心口依舊有著熱血的狄葉飛時,所慢慢產生的思考。
    如果回到了那個世界,賀穆蘭會找到那個滿身都是西域蒼涼大漠氣味的狄葉飛,深深地給他一個擁抱。
    這個時代,無論是漢人還是雜胡,只要來自於最底層,過的實在都太辛苦了。
    而賀穆蘭更欣賞和喜愛的,卻是這個時候的狄葉飛。
    他會眉飛色舞的說起昨夜,有個高車的婦人居然艱難地生下了腹中的孩子,雖然只有一點點大,身體也不是很好,但是族中依然給他起名為“狄魏”,希望他能平安長大。
    他會說起高車人為了保存實力,不得不把原本極大的部族分散成無數個小族,散落到茫茫草原各處,這樣柔然人征兵和搶奪他們東西的時候,只能找到很少的人,很少的東西。而高車人會在固定的時候於突厥金山下會盟,重新交換生存的火種,接納失去父母的孩子和失去孩子的父母。
    他以前很少說自己的父母,但如今會說起自己的祖父以前是多麼了不起的人,能升起比漢人的熔爐火焰還高的爐子,能把鐵礦鍛煉成鋼,能把雜質一點點從金屬中剝離掉。
    他說自己的愛稱“阿其火”名不屬實,卻一點不愉快的神色都沒有。他甚至和軍中參軍請示過了,要去請自己的叔叔來,有了這麼多高車的“阿其真”在這裡,也許能給軍中增添許多真正的神兵利器。
    這便是信念的力量。
    花木蘭的信念是“活著回去”;賀穆蘭的信念是“有尊嚴的活著”,而狄葉飛的信念,就是“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們在夏天水草最豐美的時候,於突厥金山下會盟。阿其火采下能生火爐的種子,狄部各族交換各自的財物和賴以生存的一切,然後駕著高車離開,在第二年中繼續艱難地生存下去。”
    狄葉飛用著悲歌一樣的語調說著高車人和他講述的經歷。
    賀穆蘭仔細想了想突厥金山的位置,大約就是後世的阿爾泰山。一說到這個,賀穆蘭想起來了,那裡有著豐富的煤礦資源。
    原來高車人的“火種”就是煤。是了,草原上沒有多少樹木,自然木炭也少。能利用煤,再想辦法讓煤充分燃燒,恐怕就是高車一族“熔爐”的秘密。
    她猛然間發現自己知道了高車人的秘密,心中忍不住有些嗟歎。
    在後世強大的信息資源下,人人都成了通曉許多東西的“智者”呢。
    狄葉飛的話繼續著。
    “高車的斛律部、袁紇部、解紕部、護骨部和異奇斤部,原本都是強大的部族,如今已經死去了太多的人。高車的男人們被拉去征戰,女人成為蠕蠕們蹂/躪的對象,老人在糧食不夠的時候被蠕蠕們殺掉,就為了他們能多交出一些糧食。孩子們一個個瘦小到長不到成人……”
    他的眼睛裡散發著仇恨的光。
    “會制造鐵器的同族活活累死在鐵砧上,制作皮盔的、制作箭鏃的,都被迫將自己制造出來的東西交給折磨同族的敵人。我的同族告訴我的事情,讓我這個身在魏國的高車異族感到羞愧……”
    他羞愧啊。
    他在這裡因為自己的美貌而自怨自艾,他在這裡因為別人異樣的眼神而升起的熊熊怒火,在聽到這些遭遇後都變成了羞愧。
    真正的歧視是什麼呢?是不被人以“人”來看待吧?
    他以前經歷的那些,哪裡能談得上是“屈辱”呢。
    至少,這些同火,這些同袍,是和他一起拼過命的。
    至少,他們還有拼命抵抗柔然人的機會。
    賀穆蘭和若干人不發一言的聽著狄葉飛講述他的見聞。
    對於在沒落的部落主家庭生活的若干人而言,有女僕暖床、有奴隸使喚,讓軍奴為自己而送命,似乎是件非常常見的事。
    但高車人的遭遇,讓他無法說出這樣的話。他開始想自己征戰的過程中有沒有殺過高車人,那些頭顱裡,有沒有狄葉飛的同族。
    他似乎真的殺過。
    這樣的結果,讓若干人有些不敢看狄葉飛。
    但狄葉飛怎麼會怪罪他們呢,就連他自己,也有不得不下手的時候。
    這便是戰爭,根本沒有正義和邪惡可言。
    “所以,你才要帶著那群高車士卒,去聯絡柔然的高車人?”賀穆蘭大概理解了狄葉飛的想法,可是還是為好友的選擇而感到擔憂。
    “為什麼非得是你不可呢?狄主真族長不是說會作為指引嗎?你從小生長在大魏,根本就不了解柔然人的地方……”
    “狄主真已經老了,而且他也不能回返,如今無論是朝廷還是高車人都需要這位睿智的領袖。”狄葉飛指了指自己。“我,年輕,武藝不錯,會說高車話,又有西域人的外表,不會讓人懷疑是魏人。”
    柔然通著西域,柔然的貴族大量和西域諸國通婚,在柔然看到一個西域混血是很常見的事。而在大魏,和西域相通的路被西涼和秦所截斷,軍中有異色眼睛的人雖然有,但鳳毛麟角。
    “最主要的是,我是大魏人。父母在這裡,祖父在這裡。我在大魏的土地上長大,為了大魏的百姓和柔然人作戰,兩邊都信任我。”
    狄葉飛笑的滿足極了。
    “就算軍中不指名讓我去,我也會自告奮勇的去的。每個男人都想做張騫,都想做博望侯。”
    賀穆蘭開始後悔自己說了張騫通西域的故事了。在這個時代的男人心裡,找到一個偶像而後無限地向他看齊,似乎是他們的本能。
    “那是你不知道張騫這十三年發生了什麼。他被匈奴人俘虜,扣留了十三年,去的時候有一百多人,回來只不過張騫和堂邑父兩個人而已。”
    “李參軍和我說過了張騫的故事,不過,我還是想去。”
    狄葉飛突然起身擁抱了一下賀穆蘭。
    “火長,你莫為我難過,我很高興,真的。”
    “我之前覺得魏國不好,鮮卑人不好,漢人也不好。他們喊我們雜胡,認為我們是戰敗者的後代。但我現在才發現,其實他們是好的,至少比柔然人好,至少我們都還活著。”
    “現在,我要想法子把我的同族帶回來,我是雜胡,那是因為敕勒人在大魏生活的人很少。可是若是人多了呢?像是漢人、鮮卑人一樣多了呢?敕勒人有幾十萬,還有上百萬的牛羊,若是真的來到魏國,未來的高車,也許在大魏也會有一席之地,不會再有人喚我們雜胡了。”
    狄葉飛像是個成熟的男人那樣拍了拍賀穆蘭的背。
    “火長,你是‘玄衣木蘭’,應該理解我的想法,替我高興才是啊。”
    就是理解你的想法,所以才分外的為你擔心啊,笨蛋。
    若是一個單純去完成任務之人,會有更加冷靜的判斷和機變的能力。而帶著某種信仰去做的話,往往就會變成殉道者。
    軍中為何會選擇狄葉飛,賀穆蘭心中大概有些了解,怕是有留在高車天穹廬的素和君插手。
    賀穆蘭原本只是想讓他注意到狄葉飛的才能和相貌,讓他走上和上一世一般的通天之路,卻沒想到素和君看到了狄葉飛的“外交才能”,讓軍中和朝廷秘密派他們去柔然境內搜尋和聯絡高車人。
    賀穆蘭不知道這段歷史,不清楚高車人是怎麼歸順的。但花木蘭的記憶中,這支高車人雖然歸順了,但很快就被送到敕勒川放牧。而那時候的狄葉飛已經在京中任宿衛了,究竟是誰聯絡、誰刺探的軍情,這都是軍中的秘密。
    高車人後來確實反戈一擊,將柔然人的後路全部截斷,讓柔然人輸的很慘。但那些作為聯絡的人好像從此就沒有了聲音,花木蘭也沒見到什麼“博望侯”之類的高車人被抬舉。
    狄葉飛說的沒錯,高車人的歸順確實讓大魏的國力更上一步。柔然和高車帶回來的牛羊甚至讓整個魏國十幾年後肉價都賤的要命。賀穆蘭剛來的時候家中頓頓有肉,肉干當成零食吃。
    高車人制造戰車和器械的能力在軍中得到了極高的贊譽,高車騎兵也十分勇猛,甚至有專門的“高車將軍”、“高車羽林郎”這樣的官職。
    狄葉飛能升到鎮西將軍,和高車人在軍中地位一步步提高是分不開的。若高車人不歸順,狄葉飛再怎麼往上爬,鮮卑人也不放心在西域這個地方放上一個“雜胡將軍”。
    高車後來有多重要,就能說明柔然人同樣看重他們。那這其中的凶險,自然是不言而喻。
    張騫通西域時,好歹匈奴還顧及張騫的使臣身份,只敢困上十三年,好吃好喝,還送他美女。
    可狄葉飛等人只要露出一點馬腳,柔然人一定把他們給砍了,拿腦袋當夜壺送回來羞辱魏國。
    但狄葉飛已經死心塌地的要去柔然境內完成這件“大事”了。幾位參軍在他們這群高車人面前描述的前景足以讓他們為此而犧牲一切。
    高車的老幼會被接回大魏,重返敕勒川生活;高車的男人們會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蠕蠕們會憤怒,會顫抖,會驚訝,終將被魏國的鐵蹄踏成碎片……
    賀穆蘭只是擔憂狄葉飛的安全,卻尊重他的選擇。她和若干人把能夠給他帶上的東西全帶上了。他們要以普通高車牧民的身份游牧在柔然人的地方,一邊躲避柔然人的注意,一邊去聯絡同族,再把消息帶回來。
    他們不能穿盔甲,帶顯眼的兵刃,武器不過是弓箭和短刀而已,晚上要躲避群狼的追趕,白日裡要躲避柔然騎兵的偶遇。
    賀穆蘭和若干人沒有去送狄葉飛,他們的離開對於黑山大營都是個秘密,任何吐露他們去處的行為都會對他們造成危險。
    這讓賀穆蘭和若干人十分難過,也十分沮喪。
    ‘狄葉飛已經找到了他的路,而我呢?’
    賀穆蘭捏緊了拳頭。
    ‘我還在鷹揚軍裡做個親兵而已!’

Rank: 4

狀態︰ 離線
164
發表於 2015-10-28 20:30:45 |只看該作者
  ☆、第147章 泥垢了

‘我居然還在鷹揚軍裡做個親兵而已!’
    賀穆蘭郁悶的守衛在庫莫提的大帳內,獨自生著悶氣。
    由於高車的士卒走了大半,在天穹廬幫了許多忙的素和君就一下子被軍帳借了過去,為了照顧沒有了隨從伺候的賀穆蘭,庫莫提便大方的讓賀穆蘭跟在他的身邊,和他一同用飯,還派了身邊的隨從順便處理她的個人問題。
    這雖然是件好事啦,不過高車人的事情有專門的人接手後,賀穆蘭就開始在庫莫提身邊貼身護衛,所謂的貼身護衛……
    “怎麼,都是男人,有什麼好不自在的?”庫莫提難得沐浴,好不容易忙裡偷閒,自然是泡個痛快。
    問題是我不是男人啊!
    媽的,為什麼你洗澡還要人貼身護衛啊!
    又不是大美女,還有人夜襲!
    庫莫提這段時間和花木蘭同進同出,同吃同住,越發相信這個花木蘭是殿下身邊之人,至少,不會是普通的軍戶人家出身。
    他十三歲就入了軍中,十六歲來了黑山大營,這麼多年來,各色的將士也不知道見了多少,出身普通的鮮卑軍戶,斷沒有這麼講究的道理。
    花木蘭沒有虱子,沒有臭蟲,吃飯前會把自己的手擦干淨,飯後一定不是用袖子擦嘴。他身上沒有異味,指甲裡也永遠是干干淨淨的。
    他甚至在私下裡聽到親衛們說,花木蘭有空的時候,還會拿出被子去曬曬太陽,他力氣大,撐起木柱曬衣服和被子比其他人都要方便。
    這種干淨讓人好生喜歡。
    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花木蘭,來給本將軍抓抓背,抓抓頭。”
    好久沒洗澡了,碰上個干淨的,也不怕弄髒水。
    賀穆蘭原本站在用皮布隔出來的“浴房”裡各種不安,猛然間聽到庫莫提的命令,頓時脫口而出:
    “這不好吧?標下怎可以下犯上?”
    “不過是擦擦身子而已。”
    “標下去叫侍從……”
    “花木蘭!”
    聲音高了幾個八度。
    “是!”
    賀穆蘭無奈的湊到那浴桶旁,在一旁的盆裡淨了淨手,開始在庫莫提的背上折騰了起來。
    賀穆蘭雖然是暫避在庫莫提帳下,但她很擺得正自己的位置,親兵該做的她都做了,舉凡殺敵、護衛、值夜也都不在話下。
    她既拿了人家的東西,吃了人家給的那口飯,自然也就好好的辦她的差。
    但這並不代表她樂意和庫莫提來什麼肢體接觸。
    並非是她會羞窘、矜持這種小言的理由,而是因為她確實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二十八歲的女人……
    換句話說,雖然軍中的男人都是精壯魁梧的身子,可是每天被這麼刺激,日子真不好過。
    她充分理解花木蘭為何會做以狄葉飛為內容的春夢。
    男女在“性”之一事上本來就是會互相吸引的。現在是冬天,打赤膊的少,像是她以前同火那樣脫下褲子比鳥大小的畢竟是少數,也許等夏天到了打赤膊到處跑的男人會多很多,但目前來說,都還在賀穆蘭能接受的范圍。
    可是庫莫提的大帳內溫暖如春,而這家伙是個晚上睡覺穿的極為單薄之人……
    媽的!
    我也好男色好不好!
    這可聽說是比較貴的那個品種,不會摳腳丫子的!
    賀穆蘭輕輕用指甲撓著庫莫提的背,沒有一會兒,那油膩的感覺就圍繞在賀穆蘭指尖的位置,而指甲裡也好像塞滿了什麼。
    她覺得自己的那點綺思似乎是退去了一點。
    “呃……將軍大人,您多久沒沐浴了?”
    賀穆蘭不動神色的把指甲裡的東西用大拇指加蓋剔出來,丟到地上,再忍著惡心的觸感繼續撓。
    “我想想……”英俊的將軍大人說著足以把顏值歸零的話,“好像有兩個多月了?還是三個月?平時只擦擦……哈哈,本將軍還算沐浴的比較勤快的,聽說有些將軍半年才洗一次澡。”
    “兩個多月?”
    賀穆蘭整個人僵硬住了。
    她大概知道了指尖上那油膩的感覺是什麼。
    “花木蘭,你武藝練的很勤嘛,手上到處都是繭子。”庫莫提將身子微微拱了一點,將整個背露了出來。“抓的很舒服,用你那些粗繭再擦擦!”
    你妹的粗繭!
    說的好像你自己沒粗繭一樣,不會自摸啊!
    賀穆蘭面無表情地伸出手,開始在庫莫提的背上胡亂摩擦了起來。
    她掌下的皮膚熱燙而有彈性,充滿著年輕人的觸感。麥色的皮膚說明他每年的夏天不是只知道在帳子裡納涼的,而肩頭和背上一些細小的傷痕說明他的親兵也會有疏忽的時候。
    但總的來說,比後世花木蘭的疤痕少多了。
    這就是有人保護和沒人保護的區別嗎?
    還真是讓人嫉妒啊。
    “真不知道那些電視劇裡女扮男裝當兵的人怎麼受得了男主角!大半年不洗澡的都有,肌膚相親是互相用皮膚搓泥嗎?”
    賀穆蘭一邊惡狠狠地擦著庫莫提的皮膚,一邊胡思亂想。
    “還有那親吻!軍中都不漱口!人人一口大黃牙、口氣難聞還帶牙石,就連狄美人那樣的有時候笑起來都能知道他中午吃了什麼,怎麼吻的下去?”
    賀穆蘭想起那樣的情景,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哆嗦。
    “咦,我記得叫人多添了幾個火盆啊,你還冷?”庫莫提感覺到花木蘭抖了一下,扭過身子。
    “怎麼了?”
    “啊,沒什麼,就是突然打了個寒顫。”
    賀穆蘭一抬眼看到兩塊健壯的胸肌,還是她最喜歡的飽滿形狀,頓時傻眼。
    “將軍你……”
    “哈哈,是不是覺得本將軍很是魁梧?話說回來,你力氣這般大,身材卻這般瘦小,力氣究竟都藏在哪裡呢?”
    庫莫提伸出手掌,拍了拍賀穆蘭的胸口。
    “右軍吃的太差了,在我帳下待上幾個月,保證你胸前也有……”
    咦?
    庫莫提又拍了拍,笑了起來。
    賀穆蘭整個人如同被雷劈過。
    她活了兩輩子“花木蘭”,被多少人摸過了胸……
    這些人有說是牆的,有說沒有的,還有說胸肌結實的,唯獨只有這位說是她吃的太差,所以胸前都沒東西……
    賀穆蘭,幸虧你到了軍中一日不敢懈怠。
    否則你早就穿梆了。
    “哈哈,你小子原來看起來瘦,練的也挺結實。不愧是力能扛鼎的勇士……”
    他今日心情好,原本還想拿花木蘭的身材好好調笑調笑,結果發現自個兒好像也沒有什麼好自豪的,默默地又縮回浴桶裡去了。
    賀穆蘭心中的那點綺絲徹底沒了影子。
    “背擦好了,給本將軍抓抓頭吧……”
    “將軍,那幾個被抓回來的蠕蠕將軍終於招了!蠕蠕人的主帳在黑山口附近!”乙渾少連從帳外匆匆進來,跪朝大帳中被油布隔絕出來的地方稟報道:“大將軍招您相見!”
    “這群蠕蠕,不能早點招嗎?我才剛剛下水沒多久!”
    庫莫提嘩啦一下站了起來,喊了侍從們進來伺候。
    “來人啊,把干淨的衣袍拿來!”
    不知是不是在軍中的原因,無論出身如何,是不是貴族,在自理能力上都十分強悍,完全不需要人怎麼伺候。庫莫提雖然貴為王爺,但他也是個將軍,在趕時間的時候,根本不要侍從為他穿衣,只是讓人把他的干衣服拿進來。
    只見他從彎下腰從浴桶底部撈起布巾,回頭看了眼賀穆蘭:“大將軍召我議事,這桶水我沒洗多久,賞了你用吧。”
    賀穆蘭是跪坐在地上幫著抓背的,庫莫提身材高大,這浴桶也不小,她剛倚在浴桶邊沿坐直了脊背,忽然間驚見“魁梧漢子怒撿肥皂”,那啥啥和啥啥在她面前來了個特寫,還沒嚇的抽搐幾下,又見庫莫提轉過身來,一邊擰干手中的布巾一邊擦著上半身和頭發,一邊和她說話:
    “傻愣著干嘛?受寵若驚到呆了?”
    可不就是驚呆了嘛。
    “……標下在看將軍好生魁梧。”
    賀穆蘭發現人那根筋斷了以後徹底奔著變態去了。在軍中悅鳥無數的賀穆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移過視線,望著一旁羨慕地看著他的隨從。
    羨慕什麼?
    羨慕這一桶“泥垢”水嗎?
    還真是“泥垢”了!
    庫莫提草草擦了一下,被賀穆蘭的回答嚇了一跳。
    “你這小子真怪……”
    他怎麼覺得後背莫名一寒?
    “算了,洗完後你准備好自己的甲胄和本將軍的甲胄,若是確定了主帳的位置在哪兒,很有可能我們馬上就要出去查探一番。”
    “是!”
    庫莫提套上衣服,整理好衣冠,大步流星的在已婚少年的隨從下帶著另外幾個親兵走了。賀穆蘭站起身子,拍了拍膝蓋,在一旁的水盆裡又洗了次手。
    這一次,她用了旁邊的胰子。
    一旁的侍從露出“你居然洗剛剛伺候過王爺的手”的表情,那表情活似她做了什麼暴殄天物之事。
    賀穆蘭擦干淨雙手,抬腳就要出這帷幔。
    “花侍衛,這桶水……”
    侍從張大了嘴看她。
    他居然不洗嗎?
    “還是做正事要緊。”
    她怕她在大眾廣庭之下沐浴都沒人發現她的女人身份。
    那才叫傷自尊啊!
    ***
    庫莫提很快就從大將軍帳下回來了,一起去議事的除了他,還有尉遲將軍和夏將軍,以及參軍帳中的幾個軍師。
    這幾個蠕蠕一開始互相指認的時候每人指的都不相同,就已經讓庫莫提懷疑其中有重要的人物,但他在刑訊一道上並非行家,所以帶回軍中交給了刑帳中人處置。這已經七八天過去了,終於撬開了一個人的嘴。
    被抓回來的蠕蠕人裡有一個是主帳派來傳令的使者,刑官曹嚴刑拷問一番後終於問到了主帳的位置,正是離黑山斷口不遠處一處有水源的地方。
    誰也不知道這麼多天過去了,柔然人這次南下的主帳還在不在那裡,畢竟兩處拱衛的游帳被毀,主帳的將軍但凡有一點腦子,都會遷徙位置。
    可柔然人的主帳向來騎兵不會少於三千,這樣的隊伍想要遷徙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只要在主帳曾經駐扎的范圍內細細找尋,不會跑離太遠的位置。
    所以大將軍來,便是讓中軍、鷹揚軍和右軍派出多支隊伍,前往探查出來的主帳位置。
    庫莫提接了命令回帳,因為只是個探查任務,最重要的是隱秘,所以沒帶多少人,點了一千多人,分成三個隊伍跟著斥侯們去探查,若主帳還在,就和右軍與中軍匯合,一起挑了主帳;若是主帳不在,那就分散成若干只騎兵隊伍,四處查找主帳的下落。
    賀穆蘭在庫莫提走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動身的准備,待她立在營帳裡聽他調兵遣將,又請若干虎頭將軍也帶五百騎兵接應時,突然反應了過來……
    三千騎兵。
    黑山斷口的主帳。
    每五百一隊四處查找蠕蠕的蹤跡,順便清掃蠕蠕殘兵……
    那一年,為了守住黑山口,防止柔然人進入敕勒川,五百軍中兒郎,活了不到十人。
    其中就有若干人。
    原來黑山口的柔然人是這樣來的。
    那一世花木蘭和若干人還在右軍,根本不知道軍中已經刺探到了主帳的位置。他們接到的軍令是四處查探柔然人的游兵下落,截斷柔然人南下之路,卻沒有人知道根本不是這樣,他們原本就是派出去打掃精銳不小心放跑的漏網之魚的!
    被擊潰主帳的柔然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糾結所有人逃入敕勒川,搶掠一番後和牧民們斗個你死我活,最終丟下幾百具屍首,灰溜溜離開了敕勒川。
    可那些死在黑山口,寧死不退的右軍將士……
    賀穆蘭的臉色凝重了起來,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跟隨者若干虎頭入了帳的若干人,對他悄悄使了個眼色。
    若干人莫名其妙地忘了過來,只見賀穆蘭張開口,做了一個口型。
    這口型若干人再熟悉不過了。
    “跟緊我。”

Rank: 4

狀態︰ 離線
165
發表於 2015-10-28 20:31:20 |只看該作者
 ☆、第149章 血債血償

沒有一個柔然人想到了魏國人會來增援,而且來的還是魏國最精銳、裝備最精良的鷹揚軍。柔然人之中也不乏有腦子的人,他們定下的“空營計”雖然粗糙,但是瞞上一陣子還是可以的。
    至少主帳在那兒,又有奴隸每天騎著劣馬出去晃悠,至少也能拖住准備襲擊主帳的隊伍。
    沒有人會想到他們放棄了離黑山最近的據點不要,只是去敕勒川搶掠上一回就走。但事實上,他們的給養確實也撐不了多久了。
    柔然人沒想過那些已經逆來順受的奴隸們會反抗,也沒猜到他們之中有人留意了他們的去向,給鮮卑人指引了方向。
    他們更沒想到魏國人之中有讀檔重來一次的作弊之人,原本僅憑著方向是根本無法猜測到他們去了哪兒的,可這個作弊之人愣是假借奴隸之口,將他們真正的目的給點了出來。
    鷹揚軍每人都有三到四匹健馬,負責不停輪換,保持馬力。“鷹揚”二字取得就是他們行動迅速、席卷如風,全力馳騁時,就連右軍和中軍的精銳也趕不上他們的速度。
    庫莫提比任何人都明白放了這群已經失去主帳、毫無補給的柔然人進了敕勒川會怎麼樣,那些散落的牛羊和牧民都將慘遭他們的毒手,便是為了這個,便是跑死了馬,也要盡快趕到,追擊上柔然人。
    好在他們趕到了。
    好在軍中兒郎各個都是堅毅不拔之輩,以五百騎兵的數量阻擋了兩千余騎兵這麼久的時間。
    沒人知道賀穆蘭看到破旗飄揚、右軍還在時的心情。庫莫提看著他那就差沒有喜極而泣的樣子,伸手從旗令官那兒要過一面鷹飛旗,遞於賀穆蘭。
    “去吧,去傳我旗令,鷹揚軍到了,若無法堅守,撤入敕勒川!”
    “是!”
    這一刻,賀穆蘭恨不得親一口這位滿身泥垢、性格也老成到讓人無法交心的主將,他實在貼心的讓人都要落淚了。
    賀穆蘭將那面鷹飛旗往腰後一插,立刻使勁一抽馬鞭,快速地沖了進谷。
    “響鼓!弓箭手准備,一射後發動沖鋒!”
    這種狹小的地方,柔然人前有殘兵抵擋,後有鷹揚軍沖鋒追擊,怎麼也會全殲在這裡。但柔然人也不是傻子,後面無路可逃,求生的*說不定會讓他們更加猛烈的攻擊前方那一百人。
    若是出於戰術考慮,大部分人應該下的是“誓死堅守”之類的命令,但身為庫莫提,必須要考慮其他的東西。
    右軍和中軍跟著他從主帳追擊到黑山頭,若是這五百騎兵全因為鷹揚軍要拿下這山谷的一百多軍功而死了,右軍就會和鷹揚軍產生芥蒂。而那麼多無功而返的將士,會將這次右軍的敗亡歸咎在鷹揚軍的判斷失誤、以及斥候的無能上。
    但如果讓這些殘兵退走逃生,就算柔然人沖進敕勒川,就憑他們潰散而逃的馬力和實力,不過跑上十幾裡就會被右軍、中軍和鷹揚軍的騎兵追上,這樣殘兵的命保住了,軍功大家也平分了,而十幾裡路,都還沒到敕勒川的草場呢。
    就算再有些殘兵漏掉,那也不足為懼,至多他留下一些人馬在敕勒川駐守一段時間就是。
    有時候軍功這東西,能拿的時候,也不可以獨吞。
    ‘啊,當主帥真討厭。’
    庫莫提撓了撓臉。
    ‘再這樣下去,我就要成為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了。陛下,你什麼時候才能來黑山大營啊,就讓我做個普通的將軍,沖鋒陷陣便是了……”
    “就和那花木蘭一樣……”
    .
    賀穆蘭騎著她的紅馬,腰插鷹飛之旗沖入山谷。那藍色的的旗幟上展翅高飛的黑色雄鷹幾乎閃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只是一瞬間,藍旗後邁出了幾千鐵騎,跟隨著當頭身穿黑甲的旗兵排開了陣勢。此時天色已經漸黑,一場戰斗,從下午撐到天黑,每個魏兵都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有些人眼淚還掛在鼻子上沒滑下去,就已經被擦掉了。
    哭毛!
    援軍來了啊!
    老副將看著對面柔然人露出的驚慌失措神情,哈哈哈大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己這時候就算是死了,能看到剛才還得意洋洋勸降的柔然人露出這樣的表情,那也算是值了。
    “兄弟們,鷹揚軍來了!咱們守好了這個口,給柔然人看看什麼叫甕中捉鱉!”他大笑著重新握緊了刀。
    “誓死堅守!”
    “誓死堅守!”
    “誓死堅守!”
    “誓死堅守!”
    柔然人慌張的往魏國殘兵的位置沖過去,他們的潰敗猶如山河解凍,相互沖撞,不敢往後再回望一眼。
    身後的鷹揚軍接到鼓令,已經發動了一輪騎射,箭雨如同飛蝗一般射向面前的柔然騎兵,而他們又像是最好的肉盾,替殘兵阻擋了流矢的傷害。
    “喀拉喀拉”聲傳來,那是騎兵下弓換長兵刃的聲音,老副將聽著這熟悉的聲響,看著已經近在眼前的柔然人,振臂一呼:
    “來吧!怎能讓鷹揚軍揚名於吾等之前!”
    老副將換了漢話和鮮卑話各說了一次,揮舞著單刀:
    “看我們右軍如何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盧副將,你看那旗官的旗子!”老副將身邊的旗兵一指那鷹飛旗,只見它被不停的放倒再往後,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這個動作,而這個動作,熟悉的讓旗官直欲落淚。
    “將軍,鷹揚軍叫我們後撤啊!將軍!”
    “怎麼能撤,現在撤了,這些柔然人就要四散而逃了!”
    老副將一咬牙。
    “我們死了這麼多兄弟,眼看就能報仇了,一個都不能放跑!”
    “可是將軍,那是鷹揚將軍的旗幟,那是上將啊!”
    “守!老子還等著這群柔然人吃/屎呢,再撐片刻,他們就要被踩成肉泥了!”
    賀穆蘭已經揮舞著旗幟沖到了近前,柔然人離那群殘兵已經近在咫尺,卻沒有人移動半分。
    她起先還以為是夜色太晚,旗幟是藍色的,對面沒看到自己的旗語。
    可直到了近前,她都能看到那為首副將的盔纓了,對方還是巍然不動,只是不停驅趕柔然人和魏兵的無主之馬向前,賀穆蘭急的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該死的“悍不畏死”!
    該死的“吾死即榮耀”!
    花木蘭以一人之力抵抗了那麼久才稍稍有些松動的信念,在這個時代一點動搖都沒有啊!
    媽的!
    她這麼拼命究竟是為了什麼啊?難道是為了這點破軍功嗎?
    誰都看得出無論他們攔不攔,這支柔然騎兵都已經難逃全軍覆沒的命運了啊!
    賀穆蘭紅著眼睛做出了一個危險的舉動,她在顛簸的馬背上彎下身子,將腳從馬鐙中退了出來,一下子站在了馬鞍上!
    賀穆蘭感覺自己的入武狀態第一次被發揮到了這種極致,她感覺四周如刀的風都慢了下了,她感覺到胯/下原本在谷地中顛簸的戰馬,此刻平穩地猶如行在平地,她感覺自己平靜的像是深淵裡的巨石,可胸中又蘊藏著如同熔巖一般的火焰,正要噴發出來。
    “活下去啊!”
    賀穆蘭站在馬鞍上,死命的將鷹揚旗放倒再後揮,用盡全力大吼了起來:
    “活下去!”
    死了雖然能成為英雄,但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可能更加輝煌的未來,可能更加幸福的生活,隨著生命終結的那一刻,什麼都不存在了!
    “將軍新收的親兵在做什麼?”一個鷹揚騎兵納悶地看著最前方的親兵站在了馬鞍上,拼命揮舞旗子。
    “將軍也許有什麼其他的安排吧。但是右軍那些……勇士,似乎已經下了和柔然人同歸於盡的決心。”
    另一個鷹揚騎兵收起手中的弓箭,提槍上舉。
    “准備沖鋒。”
    鼓聲一聲比一聲響,賀穆蘭歇斯底裡地大喊震破耳膜般地傳到了這些鷹揚軍士卒的耳邊。
    這是如此讓鮮卑人羞恥的話。“活下去”,幾乎就等同於“怕死”和“去當逃兵”,可許多人愣是僵硬住了。
    柔然人在沒命的發起沖鋒,那些狹小□□中阻攔在從那邊與柔然人之間的戰馬已經開始被殺、被擠開,而右軍的殘兵們一邊咬著牙,一邊紅著眼繼續持著武器不肯後退。
    “媽的!軍令如山,他們真當自己是什麼猛將不成!”一個鷹揚騎兵也跟著賀穆蘭喊了起來:“右軍的笨蛋,退吧,他們活不了了,你們退啊!”
    “下面交給我們了!你們走啊!”
    “撤退!讓點軍功給老子們!”
    “快滾!”
    “走啊!!!”
    鷹揚軍的鷹揚騎士紛紛高喊高喊了起來,一邊揮舞著武器拼命往殘兵的方向沖鋒,一邊開始大喊大叫。
    太陽已經完全沉下去了,黑暗的山谷裡只余兵器相交的聲音和鷹揚軍們的吼叫聲。
    “走啊!”
    “活下去!”
    如同那雷霆般的馬蹄聲一般,回響聲在山谷中不停地擴散出去。
    ***
    “好像是花木蘭!那是花木蘭的聲音!”
    一個請求過花木蘭收斂同火屍體的右軍將士,眼含熱淚地看著正在揮舞旗幟的花木蘭。
    “將軍!是我們右軍的花木蘭!玄衣木蘭啊!”
    “……那又……”
    “將軍,花木蘭那樣站在馬上很危險,會被弓箭射下來的!會掉下來被後面同袍的馬踩死的!將軍,我們就撤吧,也許鷹揚將軍還有什麼其他部署?”
    一群壯士在面對五倍於自己的敵人鐵騎面前沒有遲疑,在看到昔日同袍奮不顧身地站在馬上大吼時卻起了後退之心。
    “反正這群蠕蠕也活不了了……”
    “將軍……”
    鷹揚軍的吼叫聲也接替著開始炸響了起來。
    “右軍的笨蛋,退吧,他們活不了了,你們退啊!”
    “下面交給我們了!你們走啊!”
    “撤退!讓點軍功給老子們!”
    “快滾!”
    “走啊!!!”
    “活下去!”
    明明是粗魯的唾罵之聲,卻不停地撞擊著他們的心頭,在那出生入死的剎那間,震撼了這些無名小卒的心靈。
    “既然是右軍的舊部將打頭,那我就看在同袍的面子上把這名聲讓給鷹揚軍了!”
    這位老副將剛剛看到右軍的覺醒,所以才越發不想撤退,擔心日後他們的行為會給右軍留下話柄。
    但如今戰士們的心已經不再堅定,再堅持已經是無謂之舉。
    “撤!把替馬全部放了,抽一鞭子沖鋒,撞死這些兔崽子!”他發出命令的同時,解開替馬的韁繩,將手中的刀戳了一下自己的替馬,那馬吃痛地就往前奔去。
    右軍待遇極差,並不是人人都有成批的替馬更換,待看到一直陪伴左右的戰馬被親手拉去送死,心中除了惋惜,還有無數的內疚之情。
    但有什麼辦法呢?人活著都這般艱難了,更何況是馬?
    他們猛然調頭,選擇了他們一直都沒有選擇的那條路:
    ——跑。
    要跑的比蠕蠕還要快!
    要活下去!
    ***
    柔然人大半都聽不懂鮮卑話,卻被這凶猛的吼叫聲嚇得膽喪心驚,他們在蒼茫暮色中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吶喊,並將他們轉換成自己心目中那些可怕的咒語:
    “殺了他們!”
    “砍腦袋搶人頭!”
    “大卸八塊!”
    但事實上,鷹揚軍吼叫的都是足以讓柔然人欣喜若狂的信息。
    他們在叫同袍讓路。
    他們讓同軍離開。
    柔然人可以有一條路逃命。
    但無論柔然軍中聽得懂鮮卑話的將領無論如何喝斥、解釋,也沒有一個柔然人相信鮮卑人說的是這樣的話。
    他們和魏國人打了八十年,從魏國還是一塊彈丸之地開始,就沒有聽說過魏兵讓同軍逃跑的事情。
    柔然的將軍揮舞著長刀企圖讓四散的騎兵不要倉皇失措的亂逃,要保持陣勢繼續向前,但前面就是出口,後面卻是死神,沒有人聽他的話。他阻止隊伍潰散,他叫他們、罵他們,說前面的魏人很快就會離開,可是那些柔然騎兵見到他都在躲避,誰也不肯躲在他的背後,每個人都希望比身邊的人跑得快,那樣死的就是後面的人而不是自己了。
    柔然軍隊開始崩潰。
    鷹揚軍的沖殺越來越猛烈。
    賀穆蘭在看見右軍撤退的時候就已經一騎當先沖了出去。她的目標是那個橫刀大聲吆喝的將領。
    三百步。
    兩百步。
    一百五十步。
    賀穆蘭搭弓上箭,凝神靜氣,放開了手中的弓弦。
    嗖!
    “給我結陣沖鋒!跟在各自的首領後面!你們這群……呃啊!”
    咚。
    他未完的話永遠凝結在了喉間。這位說著要讓出一條路給他們出去的將軍,保持著腦後中箭的姿勢,滑下了馬去。
    已經嚇破了膽子的柔然人更加倉皇,他們毫不猶豫的踏過他們主將的身體,向著那不遠處的關隘沖去。
    殘兵早已經不知道去了哪兒,混亂中最怕的是潰敗,朋友也相互擠撞,爭奪去路,各自逃生。
    新到的右軍騎兵飛也似地也加入了進來,只管砍殺、宰割,柔然人拖著輜重的馬匹亂蹦亂跳,帶著東西逃走了,可視它們為珍寶的柔然人卻無計可施,只能拼命狂奔。
    那五百騎兵死去的屍體和馬堆成了他們的絆腳石,後有追兵,前有阻攔,一個一個的柔然人在顛簸和武器加身的情況下墜於馬下,僅有小半真的沖出了山口。
    可死神還沒有放過他們,那些一直緊跟著不放的魏國騎兵們以更快的速追趕趕了起來,他們這才發現沖出那段山口不是得救,而是新的噩夢。
    此時的他們沒有了同伴,沒有了首領,沒有了下屬,猶如喪家之犬般的逃竄著,而中軍、右軍的將軍卻大笑了起來,留下一句“大家各憑本事”加入了這場追逐的游戲。
    貓和老鼠,捕獵者和獵物,命運讓他們很快就掉了個頭。
    ***
    這場襲擊毫無意外的塵埃落定。從黑山口到敕勒川草場邊沿,一路潰逃的柔然人留下了兩千多具屍首,而黑山大營出動的鷹揚軍和後來的右軍、中軍騎兵幾乎毫發無損。
    除了黑山頭戰死的三百余騎兵。
    以五百騎兵抵抗兩三千騎,拖了兩個多時辰等到大軍來援,這是足以讓右軍在三軍面前昂首挺胸的功績。幸存者們被右軍的精銳簇擁著重返黑山頭,去贏得他們原本該贏得的贊譽。
    逃出生天而重新回到黑山頭的殘兵們,開始在關口處四處翻撿,卻始終沒撿起任何東西。
    原本三軍在擊潰柔然人以後就該快速打掃戰場,這是屬於勝利者的權利,立著的人總是從地上倒著的人身上拿走他們的東西。
    對於賀穆蘭來說,贏得勝利而後又偷竊一個死人的鞋子,對於她來說簡直就不像是同一只手干出來的,但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生存法則,她在一次又一次的看到這一切後總是安慰自己……
    拿別人的,好過別人拿我們的。
    但這次右軍、中軍和鷹揚軍都沒有動。居功至偉的鷹揚軍裡幾位將軍,從庫莫提,到若干虎頭、獨孤唯等人,都沒有下令讓騎兵下馬搜索戰場,獲取軍功。
    “讓那支殘兵先挑吧。”庫莫提看著正在屍首堆中翻找的殘兵們,心中有些阻滯又有些失望,向著傳令官傳令下去。“等他們的馬後載滿了東西,再讓我們的人去拿。”
    軍中一向是功勞最大的人優先挑選戰利品。就為了這個“潛規則”,各個軍中打起仗來奮不顧身,就為了多殺幾個敵人,最先得到勝利。
    庫莫提的軍功早已足夠,他是主將,和部下的晉升方式自然是不同。若說花木蘭是實打實從人堆裡殺出來的軍功,他就是運籌帷幄後得到的勝利成果。
    在其他人看來,這已經是對這群右軍殘兵最好的贊譽。
    一個鷹揚將軍將軍功拱手讓人。
    鷹揚軍發了話,右軍和中軍自然也毫無異議,獨孤唯並不圖這點軍功,有點厭煩地想要先策馬離開,卻被好友若干虎頭橫馬攔住,搖了搖頭。
    殘兵們還在翻找,那位老副將已經沮喪地坐在一個馬屍上,不想再抬起頭來。這馬屁股還有傷,顯然是先前一直被他們拿來利用阻擋騎兵沖勢的戰馬,但又有什麼關系呢?現在誰也顧不得可惜它們了。
    夜幕已經完全升起來了,在屍山肉海的山谷裡舉著火把來去實在太過陰森,就連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都像是鬼影重重。
    在柔然人和鮮卑人的傳說中都有那樣的故事,就是在大戰之後,被鮮血浸染的土地上厲鬼和英魂都不會消失,他們在夜間重新出來征戰,山谷會一遍遍回響他們征戰時的喊殺聲……
    有些開始不耐煩了,馬兒也因為主人的焦慮而不停的在原地踢踏著馬蹄,有位將軍不耐煩地叫了一聲:
    “找到了沒有?就算是芝麻大的金子也該被你們找出來了!”
    聽到他的話,那些殘兵驚訝地或直了身子,或僵硬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當他們向那位將軍看去的時候,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那將軍被他們的眼神看到心中發毛,忍不住虛弱地呢喃道:“雖然你們活下來了不起,不過要不是……”
    “土難!”
    “好吧好吧,我不說了……”
    老副將慘白著臉,深深歎了口氣。
    “……別找了,你們看到有整的人頭和好點的東西就拿走吧,還有這麼多人在等著呢……”
    “將軍!”
    “再給我們點時間,那是我親弟弟啊!”
    哀求聲此起彼伏,一旁等候著的人不明所以。只有賀穆蘭心中升起了一絲猜測……
    一個殘兵終於忍不住一咬牙,不管不顧的沖到鷹揚軍的面前,在離庫莫提兩百步的距離一下子跪倒在地:
    “將軍!求您把木蘭還給我們片刻!求您了!”
    庫莫提詫異地看了眼跟在身側的親兵,又看了看那個滿身是髒污的士卒,訝然道:“借花木蘭有何用?”
    “他是我們右軍的玄衣木蘭,以前一直幫著右軍收殮的。我們……我們那三百兄弟找不到了……”
    他一抹眼淚,跪伏在地。
    “都說花木蘭能通玄,求您了……”
    賀穆蘭一捂口鼻,低下了頭。
    那三百多騎兵作為最先死在這裡的那批人,早就已經被亂馬踩踏的成肉泥,什麼都找不到了。莫說是屍體,就是皮甲和兵刃也會被踏成碎片,此時又是夜晚,就算是白天也難找的事情,更何況是夜晚……
    在一層又一層的破碎屍身之中找尋昔日同袍的遺體,已經是完全沒有希望的事情。
    這一刻,她無比想念後世的dna對比,想念刑事技術科龐大的技術團隊,若是他們和他們的儀器都在,也許還能在最初的那片屍體裡找到昔日同袍的蹤影。
    “哦,花木蘭能通玄?”庫莫提露出一個似笑非笑地表情,扭頭問她:“是這樣嗎?”
    賀穆蘭的喉間已經哽咽,哪裡能回答他的問題。
    就算她想要說是,也不可以開口。因為鬼神之事她才被救到鷹揚軍帳下,怎麼可能忘了。
    可是看著那士卒跪伏在地上的身影,賀穆蘭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求……求……”
    “火長!”若干人擔心的叫喚了起來:“你別亂說話!”
    “求將軍讓我去試試。”
    賀穆蘭忠於還是說出了口。
    庫莫提喟歎了一聲。
    “試試嗎?也只能試試了。”
    他開始號令鷹揚全軍:“今日天色太晚,大軍不宜在此久留。若干虎頭,你率人在四周點起火把,看守住這裡,直到明日一早雜役營過來處理。這麼多屍身,血腥味順風而散,會吸引狼群。”
    “獨孤唯帶著雜役駐扎在敕勒川內,以防有蠕蠕的逃兵騷擾牧民。其他人返回大營,這些軍功……”
    庫莫提看著那滿堆的屍身,皺了皺眉。
    “明日天亮再來打掃。”
    “是,將軍!”
    他下完令,轉頭面無表情地對賀穆蘭說道:“你說你要試試,那你就留下來試試吧。明日回帳以後……”
    他頓了頓,“先沐浴更衣再來見我。”
    賀穆蘭拼命點頭。
    “謝過將軍!”
    他沒有說話,隨意點了點頭,在乙渾少連和其他親兵復雜的眼神中,率隊先行離開了。
    中軍一向視鷹揚軍為楷模,鷹揚軍都說明早再來打掃,他們自然也就回營等待明日天亮再來。
    只有右軍,因為死的都是自己營中的兄弟,留下了大半,點了火把火堆等物,以免真招來狼毀了這裡。
    賀穆蘭走到那還繼續跪伏在原地的士卒面前,輕點他的肩膀。
    “我們走,去找找看吧。”
    雖然希望渺茫,但也要拼盡全力才是啊。
    她連點幾下,那士卒一動不動,賀穆蘭嚇了一跳,她以前聽說過許多次大戰過後,戰士在休息的時候卻力竭而亡的故事,連忙將他身子推倒了過去,伸手一探他的頸側。
    呼!
    還有脈搏。
    他應該是睡著了。

Rank: 4

狀態︰ 離線
166
發表於 2015-10-28 20:32:24 |只看該作者
  ☆、第148章 一波三折

若干人不知道花木蘭為什麼表現出這麼緊張的表情,這次的行動目的十分明顯,不過就是找出柔然人的主帳而已。
    北魏大多是騎兵,黑山大營的斥候已經把方圓五百裡的地形摸的清清楚楚,只要有個具體的方位,找到主帳也就是時間的事情。等找到主帳的位置,敵明我暗,迅速合圍,柔然的主帳就會被毀。
    柔然人也需要補給和供養,一旦和主帳之間的聯系被切斷,他們也只有離開一條路走,否則光靠狩獵,一定會凍死餓死在大草原中。
    所以,若干人一點也不覺得此行有什麼危險,雖然這麼說很不要臉,但是他阿兄帶的家將都是若干家的人,就算是自己死了,也不會讓他有一點點損失的。
    但是他對花木蘭的信任,是從戰場上無數次死裡逃生而培養出來的,無論這位火長叫他怎麼去做,他都會做。
    雖然現在兩人都是親兵,不能再並肩作戰,可一直注視著花木蘭的動向卻是理所當然的事。
    .
    賀穆蘭騎著馬跟在鷹揚軍中,拼命回想花木蘭記憶中的那次出擊。無奈右軍那是負責的似乎都是掃尾的工作,而若干人那支隊伍才是最倒霉遇見柔然主力騎兵的隊伍。
    她擁有的是花木蘭的記憶,而非若干人的。具體是什麼時候到的黑山頭、怎麼過去的,一概不知。
    “你今天怎麼看起來心事重重的……”親兵隊長乙渾少連有些擔憂地看著賀穆蘭,“戰場上若這麼恍惚,怎麼能保護地好將軍!”
    “我這並非恍惚,而是……”賀穆蘭蹙起眉頭,“乙渾首領,若是蠕蠕一擊則潰,逃向四方,正好遇見一支實力較弱的隊伍,該怎麼辦呢?還有,若是敵人在這裡被擊潰,但有約好合圍的地方,又集合起來了,放了這麼一支隊伍在外游竄,豈不是更危險嗎?”
    “你在想什麼呢!”乙渾少連的聲音更急促了。“你是親兵,不是將軍,更不是謀士!保護好將軍,此事將軍們必有決斷!”
    是啊,她不過是個親兵而已。
    無論再怎麼有前瞻性,她就是個親兵,能做什麼呢?
    “那只有等會多殺點敵,不要讓敵人逃掉了啊……”
    “說的對!這才是我們該做的事情!”
    鷹揚軍的主力很快就到了蠕蠕使者所說的那處地方,果不其然,因為兩座游帳的被襲,主帳已經不在原地了。但蠕蠕所運送物資的車駕就是高車的大車,車輪混跡明顯,看樣子離開不過幾日的時間。
    騎兵的馬全力奔跑起來多快?鷹揚軍四散開來,很快就在不遠處找到了主帳的蹤跡。柔然的主帳還要帶著奴隸和輜重,即使全力撤離也沒有多遠。
    發現主帳蹤跡的斥候立刻飛馬來報,庫莫提派出十余個斥候,向黑山大營的主將們報訊,合圍准備出擊。
    一切看起來都十分正常,但是賀穆蘭心中卻越來越不安。
    這太不尋常了,真的能這麼容易就抓到柔然人嗎?
    如果主帳被合圍,柔然人死了大半,那黑山頭上那三千蠕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總不能是飛出來的吧?
    賀穆蘭心中疑惑歸疑惑,她是有上輩子的記憶,所以對於此戰印象十分深刻,也知道後來蠕蠕人南下了,可是在這裡的所有人,無論是大將軍拓跋延還是鷹揚將軍庫莫提,都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
    他們能做的,就是在當時的環境下,按照軍師的謀劃去布局行事而已。
    而可憐的賀穆蘭呢……
    她比他們還慘呢。至少同袍們都是一無所知的,人人都期盼著即將到來的勝利,而她,知道勝利也許來的不那麼容易,卻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扭轉。
    鷹揚騎士們很快發現了主帳,蠕蠕人的帳篷要比鮮卑人的小,也更不顯眼一點,蔓延不斷的帳篷繞著中央的立木圍了七八圈之多,庫莫提在心中算了算,就憑這帳篷的數量,人數不少於四千,更別說馬。
    他在等待合圍,因為鷹揚軍此番來的人數並不占優。這不是夜晚,想要偷襲沒那麼容易,所以庫莫提並不敢輕舉妄動,只命令手下原地散開,等候援軍。
    若干人騎著馬屁顛屁顛的跟在兄長後面,不時瞧瞧前方的柔然大帳,再看看一臉擔憂之色的賀穆蘭。
    ‘火長這番愁眉不展,可是有什麼不對?難不成蠕蠕人有什麼奸計火長看出來了,可是卻不能確定?’
    若干人是個機靈鬼,看到賀穆蘭的神色後就開始多想,然後凝視著對方的大帳仔細觀察。
    此時還是北魏初年,又沒有望遠鏡,眼睛再好也看不到什麼東西,饒是他眼睛都看到流淚了,也沒發現什麼異動……
    不對!
    這四千多人的營帳,怎麼會一點異動都沒有?
    右軍的黑營不過兩千多人,每日裡營帳進出來往還絡繹不絕呢。更別說戰馬每天都需要奔跑活絡身上的血液,否則一旦跑起來,馬腿就會撇了。
    “阿兄,我要到近前去看看……”
    若干人一牽韁繩,就想往前跑。
    若干虎頭嚇了一跳,怎麼可能讓自家弟弟莽莽撞撞的獨闖大營?立刻調轉馬頭,橫擋在若干人的前頭:
    “你是親兵,不是斥候,休要胡鬧!”
    “可是阿兄,你不覺得很不對勁嗎?那是主帳啊,就算不用放牧戰馬、出去巡邏,至少總要有人提水做飯、捕獵動物吧?我們在這裡守了半個多時辰了,那主帳一點動靜都沒有……”
    若干人急的直叫喚。
    “好阿兄,你就叫我上去看看,我一個人目標小,看一下就回來!”
    若干虎頭臉色鐵青。
    “你在這裡等著,我去找將軍借調斥候!”
    他一夾馬腹,駕到庫莫提面前,開始把弟弟的疑慮說與庫莫提聽,請求派幾個斥候去看看動靜。
    庫莫提在這裡等右軍和中軍的精銳過來合圍,見對方主帳太過穩重,原本也有些不安,待一聽到若干虎頭的話,立刻也發現了是哪裡不對,立刻點了斥候去營帳附近探查。
    咚!咚!咚!咚!
    正在此時,營帳裡的鼓聲響了起來,柔然主帳內突然起了騷動,不時有喊殺聲不停傳出,像是柔然軍中正在操練……
    “不需斥候上前了,似乎柔然人已經開始操練了。”庫莫提聽到那陣陣的鼓聲心中安心了一半。“現在他們眾軍集結之時上前襲擊,對我們有所不利。等他們練到力竭,我們再上。”
    “將軍,標下覺得不太對!”賀穆蘭實在是忍不住了,在馬上朗聲道:“主帳在外,必定要掩飾行蹤,雖說柔然人的帳子離黑山大營偏遠,可也沒有操練時敲鼓集合的道理。他們才多少人?我們黑山大營動輒上萬人,才需要敲鼓警示,這三四千人裡,騎兵怕是不到一半,有什麼好操練的?”
    總不能訓練奴隸吧?
    大軍出征,不保持體力,操練個毛啊!
    賀穆蘭此言一出,庫莫提一愣。庫莫提身邊的將軍們聽聞後頓時叫罵了起來:
    “你這親兵,主將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余地?”
    “柔然練兵向來勤勉,就算不是練兵,敲鼓必是集結,將軍謹慎又有何不對?”
    “以下犯上,該抽你鞭子了!”
    “等等,他說的似乎有點道理。”
    庫莫提看了眼若干虎頭,“你是怎麼發現不對的?”
    若干虎頭默了默,老實道:“末將也只一心等待援軍到來,是末將的阿弟見營帳太安靜了些,提醒我的。”
    “這可真有意思,兩個右軍出身之人發現敵帳情況不明,出聲示警。而我鷹揚軍號稱精銳,明知情況不對,依然穩如泰山的等著我發號施令……”
    庫莫提掃了身後眾將一眼,心中歎了一口氣。
    他是王爺,部將又大多是附屬之人或家將之流,他在鷹揚軍中說一不二,以至於哪怕有可能出錯,也沒什麼人敢主動提起。
    若干家和獨孤家也是貴族,還能偶爾出出聲,這花木蘭大概是在陛下身邊久了,也善於納諫,敢於提出不對……
    可時日久了,這般一言堂下去,總是要出問題的。
    庫莫提想到這裡,自得之心漸收,點出七八個斥候,讓他們小心上前去查探。
    賀穆蘭見庫莫提沒有反駁她,也沒有罰她,反倒真派了斥候去查看,心中一松,關注起主帳裡的動靜來。
    .
    無怪乎連庫莫提這樣的將軍都覺得那主帳是在操練,因為蠕蠕那邊的喊殺聲、擊鼓聲,都和黑山大營操練時沒什麼兩樣。
    黑山大營的將士操練時喊殺喊叫,那是為了集聚士氣,便於發力,而這些蠕蠕人喊起來那是真的如同嘶吼,像是要把所有集聚的力氣全部發出去似的。
    若干人和賀穆蘭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是不安。庫莫提和若干虎頭等人也覺得這喊殺聲有些不對,倒像是在生死一搏似的,忍不住下令迅速整軍,准備出擊。
    沒一會兒,前去刺探的斥候飛馬來回,大叫了起來:
    “啟稟諸位將軍,主帳裡有人在互相殘殺!似乎是死營之人和奴隸們在殺蠕蠕!”
    “什麼?嘩變了?”
    “這不可能,蠕蠕帶出門的奴隸和死營之人在帳中從來不發武器!”
    “蠕蠕騎兵人數眾多,怎麼可能被手無寸鐵的奴隸所殺!”
    幾位將軍脫口而出,直稱荒謬。
    “確實如此!”
    另一個斥候去的比較近,也肯定了隊友的說法,他說完此句,又接了一句:“而且,屬下覺得有些不對……”
    他有些遲疑地說:
    “我看著主帳裡,似乎沒幾匹馬……也沒多少蠕蠕……”
    什麼?
    難不成真是空營?
    這下子,庫莫提也按捺不住了,下令讓家將揮舞將旗,立刻傳令。
    “全軍突擊!”
    ***
    他是柔然人的奴隸,一生下來就是。
    他的母親約莫是鮮卑人,也許是其他什麼族的人,誰知道呢,因為她在他八歲的時候就死了。
    他只知道他的母親來自南方的魏國,曾經是邊關一個城鎮裡的普通少女,因為蠕蠕人南下劫掠而被搶了過來。
    他的父親有可能是看守奴隸的頭子,也有可能是別的什麼奴隸。女奴在柔然人中基本是消耗品,沒有多少活到三十歲的,她們生下同樣身為奴隸的孩子,卻大多在把食物給了孩子以後活活餓死。
    他的母親不是餓死的,而是被打死的。
    因為他不聽話,搶了柔然孩子的吃的。
    他沒有名字,他阿母有時候喚他“小兒”,別人就都喊他“小兒”。
    他覺得他自己的父親有可能是看守奴隸的頭領,是因為在他阿母死後,他居然沒有被餓死,這個凶惡且狠毒的頭領有時候會偷偷給他吃的,或者是安排他干一些簡單的活兒,讓他能夠艱難的長大。
    也有別的奴隸大叔說那是因為他的阿母長的溫柔,所以首領大叔愛慕上她了。好笑,他的阿母一天到晚披頭散發,就連他都快忘了他的阿母長什麼樣了,“溫柔”能夠讓野獸變成綿羊嗎?
    愛慕又是什麼玩意兒?
    他就這麼在柔然人中長大了,因為從小力氣大,身量高,他做著成年人做的活兒,過著豬狗一般的日子。
    後來,他們這群奴隸的主人要去南方的大魏打仗了,就把他們這群奴隸帶上作苦力。
    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是被驅趕上去的,大魏的騎兵凶狠,他們被驅趕出來騎著劣馬,去打亂魏兵的陣勢,讓他們無法繼續沖鋒。
    那一戰死了上百個奴隸,他的主人成功的讓鮮卑人吃了虧。他在那一戰中艱難的活了下來,卻因為全身浴血引起了主子的不快,被丟去了死營。
    進了死營,幾乎就等同於死了。他們平日裡頸子上懸著鐵鏈,只有作戰時才被放出來殺敵。
    他們幾乎沒什麼像樣的武器,而對上的卻是大魏精銳的騎兵……
    他終日受著棍棒、鞭笞、鐐銬、關押和饑寒之苦,只有在需要和鮮卑人對抗的時候才會被放出來,享受短暫的自由。
    而那短暫的自由,很有可能是拿性命來換的。
    有時候他想,他胸中的那只野獸,大概就是那次在戰場上偷偷殺了一直虐待他們的某個柔然人開始的。
    在嘗到了復仇的滋味以後,他心中的火焰開始炙熱的燃燒。
    有時,他正在干著柔然人給他的活兒,會忽然停著不走,他覺得所遭受的一切是不應該存在的,是不合理的,他望著那些站在他幾步以外的柔然兵,會覺得他們都是惡鬼,然後那些惡鬼就突然給他吃了幾鞭。
    他有時候會反抗,然後遭受更痛苦的懲罰,他的心在日益一日的折磨中無可挽回的變硬了,從他人生中的第八個年頭起,到處都是敵人,從未有過善意。
    如今已經第十七個年頭了,他成為死營裡活的最久的人,柔然人不再喊他“小兒”,而喊他“那個惡鬼”。
    他恨鮮卑人,也恨柔然人,所有人加於他的只是殘害。他恨這個世道,並下定決心,將來總有一天,他要和他們算賬。
    很快,能算賬的日子到來了。
    他們跟著這支隊伍南下,在主帳裡做活,死營在柔然很常見,犯罪的奴隸和劫掠來的人口直接殺了是種浪費,往往就負責干苦力和骯髒的活,打仗的時候,丟出去做肉盾、人牆,什麼都可以。
    他是從七八天前感覺到這裡的柔然人不對。原本要干的活兒少了一半,而每天都有許多柔然人出去“放馬”然後就沒有回來。
    他當然不會覺得柔然人出去倒霉遇見敵人全軍覆沒,那麼,他們一定是為了什麼,悄悄離開了。
    他趁著做苦力的時候記著數,柔然人每天出去的人數不多,但按照這樣下去,四天後營中就沒有多少人了。
    只留下奴隸和死營的牲人。
    還有同樣被留下來的上百個柔然兵。
    他心中的野獸一下子又跳了出來。
    他們每天被剩下的柔然人趕出來,在主帳外圍繞圈子,再被趕回來,做出一副營帳裡還有人的樣子,但事實上,所有人都知道,無論是主將還是騎兵,兩天前就已經跑的沒有影子了。
    所以,當今日最後一批柔然兵離開主帳,他再一次被牽著“溜達”時候,這個胸有猛獸的男孩當著所有奴隸們的面搶了驅趕他的鞭子,用鐐銬敲破看守者的腦袋,將自己一直佝僂著的身子直立了起來。
    “柔然人都跑了!”
    他看著已經嚇傻了的奴隸們,將那血肉模糊的柔然人一腳踢到旁邊。
    “報仇!今天老子要做人!”
    他歇斯底裡地嘶吼了起來。
    “做人!”
    主帳一下子就亂了,留下來的上百個柔然兵和幾百個奴隸開始拼斗。
    奴隸們就像是放出囚籠的野獸,開始將所有的怒火傾瀉而出,劇烈的反抗了起來。他們還帶著鐐銬,穿著單衣,但此時此刻,身體的不自由已經不能阻止它們戰斗的本能。
    他們開始搶那些柔然人的衣服,生吞他們的眼珠子,用手拔他們的舌頭……
    他們過去遭受的苦難,如今用一種可怕的方式又報復回柔然人的身上。
    哪怕只有一天而……
    他們要做人!

Rank: 4

狀態︰ 離線
167
發表於 2015-10-28 20:32:43 |只看該作者
當賀穆蘭跟隨著庫莫提沖進柔然人的主帳之時,看到的就是這幅人間地獄一般的場景。
    賀穆蘭沒有見過動物園的獅子老虎們逃出來是什麼樣子,但大致也不會比這個更凶殘了。
    她甚至看見有一個柔然人被人用石頭砸成了肉泥的。
    原來他們聽到的喊殺聲是這樣來的。
    原來柔然人擊鼓不是集合,而是警示主帳中的奴隸叛變了。
    “啟稟將軍,是空營!”
    若干虎頭帶著人在營帳快速的搜尋了一遍,除了死掉的那些柔然人,沒有再看到一個柔然人的蹤影。
    “人都去哪兒了?”
    庫莫提看著前方還在廝殺的奴隸們。
    “他們見到大軍來了,為什麼不逃?”
    “這……末將不知。”
    若干虎頭的臉色也很蒼白。誰見到這一幕,心裡都不會舒服。
    “是瘋了吧?要不然就是中邪……”一個部將活見了鬼似的說道:“會不會把我們的人也影響了,又來次營嘯?”
    這些柔然的奴隸像是對來了魏兵毫無所覺一般,只顧著揮舞著手中的武器拼命的去砍殺那些柔然人,無論是死的,還是活的。
    這樣的情景,確實讓許多人想起了幾個月前去鎮壓的“營嘯”。但相比之下,那次的營嘯比這次奴隸的叛變平和多了,至少還沒有被剁成肉泥的情況出現。
    中邪?營嘯?
    庫莫提皺著眉,為這樣毫無理智的殘忍屠殺感到厭惡。
    “一軍,去把這些奴隸給……”
    “將軍,這些奴隸也許知道柔然人去哪兒了!”
    賀穆蘭知道鮮卑人對奴隸的態度,比柔然人對奴隸的態度也好不到哪兒去,她曾有過花木蘭放跑死營奴隸的記憶,知道這些奴隸有許多甚至就是魏人或魏人的後代,心中一時不忍,跳了出來。
    “這些奴隸能活下來的,都是驍勇能戰之人,又仇恨蠕蠕人,也許會告訴我們蠕蠕的動向。現在蠕蠕人都死完了,唯一的線索就落在他們身上。奴隸們不過都只是圖有口飯吃,有地方可去的可憐人,若是能收歸所用,說不定也是難得的死士……”
    “哦,你還懂這些?”庫莫提意外地看著賀穆蘭。
    自猜測賀穆蘭是皇帝身邊的心腹以後,他對這位的想法一點都不奇怪,也樂意去結交,賣個人情。
    不過是幾百個背主奴隸而已。
    “那便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吧。”庫莫提扯了扯嘴角,“若是這些奴隸真的能聽你的,那我就把他們賞給你帶,做你的軍奴。”
    庫莫提的話一出,旁邊的部將們一片嘩然。
    也有人開始暗自打量這花木蘭,看他有哪裡得了將軍的青睞,竟然願意一而再再而三的聽他的勸諫,還對他和顏悅色。
    庫莫提見賀穆蘭訝然地挑著眉看他,微微一笑。
    “不過,瘋狗厲害,小心別被咬死了。”
    賀穆蘭看了看他口中的那群瘋狗,一咬牙接了令,下馬找人借了一面盾牌,就開始往那群奴隸身邊沖。
    若干人一見賀穆蘭要單槍匹馬,“嗖”地跳下馬,也沒命的跟著跑。若干虎頭臉色難看地追了幾步沒有追上,大吼了起來:
    “家將呢!人一人二人三人四!還不快去護著你們主子!”
    一群若干家的家將侍從趕緊呼啦啦也跟著去了,若干虎頭其實也想去,無奈他是庫莫提的副將,親兵跑了還能說是弟弟頑皮,他要也跑了,就是不顧大局了。
    .
    賀穆蘭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王霸之氣”,也不覺得在這些已經發瘋了、完全失去理智的死營瘋子面前能說什麼道理。
    ‘那麼,唯一能做的……’
    賀穆蘭捏緊了手中的盾牌。
    只有打醒他們!
    ***
    已經選擇了“反抗”這條路的奴隸們,早就已經把命豁出去了。
    就和一開始“惡鬼”吼的一般,他們不過是想做一天的人而已。
    做惡人,做讓人懼怕之人,做能夠直起身子的人。
    所以,來的是柔然人,還是魏國人,對他們有什麼區別呢?
    他們已經報了仇了,用他們的方式做了一天的人。
    接下來的,不過就是和之前所有死掉的“同行”一樣,死在魏人的手底下而已。
    可笑,明明在不久之前,他們之中也有很多人還是魏人啊。
    賀穆蘭有一種旁人沒有的韌勁,這種韌勁讓她頂著無數人質疑或可笑的眼光,舉著那面圓盾沖進了奴隸之中。
    她開始用盡所有的力氣用圓盾拍開那些已經殺紅了眼的人,鐵皮制的圓盾敲打在他們的身上後,發出非常脆的響聲。
    這讓賀穆蘭敲下去後鼻子一澀,甚至有些惶恐起來。
    正常人不會這麼容易骨折的。這些奴隸瘦得皮包骨頭,以至於盾牌拍在他們的身上猶如拍到了樹枝,而且由於長期的營養不良,這些人的骨頭已經極為容易折斷了。
    賀穆蘭並不多言,只咬著唇將一個又一個的奴隸從地上的柔然屍體邊格擋開。有的已經殺了紅了眼,會舉著手中的石頭、從柔然人手中搶來皮鞭、或是什麼其他的武器對著賀穆蘭揮舞。
    這時候賀穆蘭就會將那面盾牌拍向他的後腦勺,直接讓他們昏迷過去。
    她很小心的控制自己的力道,生怕她一個失手,對方就腦漿直崩了,這樣控制力氣的行為比殺人更難,她感覺自己舉著盾牌的那只手在顫抖,而奴隸們絕望和麻木的眼神讓她無法不受影響,只憑借著本能在戰斗。
    她大概了解了營嘯是怎麼回事了,這就像是催眠,當你被一種絕望的氣氛所壓抑住的時候,真的很有可能崩潰掉。
    ‘得讓他們活。’
    ‘這是蠕蠕犯下的罪過,不是他們的。他們不能死。’
    ‘奴隸,為何要有奴隸!這該死的世界!’
    “我知道你們之中一定有魏人!有能說話的沒有?”賀穆蘭用鮮卑話大聲地喊叫著,手中揮盾拍開了一個奴隸的身子。
    “蠕蠕已經都死了!我們是大魏人!你們可以回家了!”
    賀穆蘭的鮮卑語一聲接一聲的叫喊著,直到嘶啞。
    倒下的人越來越多,卻沒有人給她回應。
    這種像是“打僵屍”一樣的戰斗讓賀穆蘭一面戰栗,一面戰斗,她看到遠處的同袍們騎在馬上張大著嘴看著她的一舉一動,還有些將官露出“不值得”的表情,默默地搖頭。
    這次,她真是一個人在戰斗了。
    “火長,我來幫你!”
    若干人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面鑼,沖到了她的身後。
    “這些奴隸已經殺紅眼啦,要先讓他們醒過來!”
    若干人拿起鑼錘,跟在賀穆蘭的身後敲打了起來。
    “都停下來,都停下來!蠕蠕都死啦!”
    【匈奴語:都停下來,都停下來!蠕蠕都死啦!】
    【突厥語:都停下來,都停下來!蠕蠕都死啦!】
    若干人用著他那蹩腳的外語開始胡亂的喊著。
    鳴金即是收兵。
    許多聽到鑼聲的奴隸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武器,開始茫然地打量四周。
    在戰場上培養出來的條件反射已經不是一天兩天能改變的。鳴金收兵,而他們還活著,這代表……
    他們活下來了。
    不,他們本來就活著啊。
    是他們把蠕蠕人殺了的。
    清醒過來的奴隸發現身邊已經倒了許多死營的人,不知是生還是死。在他們的外圍,騎在馬上的魏國騎兵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就像是看著耍猴戲裡的那群猴子。
    敲著鑼的年輕人跟著拿著盾的年輕人,他們的腳下是無數奴隸倒下的身影,也不知是死還是活。
    越來越多的奴隸開始丟下手中的武器,跪俯下來。
    “蠕蠕已經都死了!我們是大魏人!你們可以回家了!”
    賀穆蘭還在機械的喊叫著。
    突然間,一個身材高壯的披發之人凶狠地跳了上來,雙手抱著一塊巨石往她的身上砸去!
    彭!
    賀穆蘭提盾將那塊石頭格住,這樣的力量對抗讓雙方都極為吃驚。賀穆蘭抬眼,看見了一雙險狠的眼睛,下意識一腳將他踹飛了出去。
    “惡鬼!”
    “小兒!”
    “殺了我吧,我再也不想做奴隸了!”
    他飛出去,躺在了地上,再也不想反抗了。
    哪怕是躺著,也比跪著要強。
    ‘就讓我死吧,趁我還是自由之人的時候。’
    .
    “你會說鮮卑話?”賀穆蘭眼睛一亮,三兩步走上前去:“你是鮮卑人,還是鮮卑之後?”
    那個滿臉髒污和血痕的男孩看了他一眼,又閉上了眼睛。
    “當你不想做奴隸的時候,你的心已經自由了。”
    賀穆蘭一把抓住這個孩子的胳膊,將他提了起來。
    雖然看起來高壯,但那個還在變聲期的聲音,讓她察覺到這個奴隸約莫也就是個孩子的年紀。
    “我們要去追擊剩下來的蠕蠕,請告訴我們他們去了哪裡!”
    .
    小兒已經准備赴死的時候,他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說了這樣一句奇特的話。
    他說,“你已經自由了”。
    那一刻竟好像不是真的,是聞所未聞的。一道不曾有過的強光,就像是太陽新生出的光芒那般突然射到了他的心裡。
    但是這道光很快就黯下去了。
    因為他說的是“你的心已經自由了。”
    心自由有什麼用呢。
    他以為是什麼大人物要給他自由,不禁欣然自喜了一瞬,以為得著新生命了。但他很快就聽出了這其中的虛假。
    做鮮卑人的奴隸,還是做柔然人的奴隸,也就是這麼一回事。
    但他很快感覺到了一只溫熱的手握住了自己。
    他被人煽過耳光,被人用拳頭對待過,就在剛剛不久之前,他還被這個人踹過,以至於無法站起身子……
    可他對他伸出了手。沒有打罵,沒有暴力,這個魏國人幫著他站了起來。
    他聽見他和自己說“請”。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呢?他聽得懂,卻從未聽見過。
    “請”。
    這是多麼美妙。
    “請”。
    這是人才能聽到的詞匯吧?
    阿母,你教我鮮卑話,就是為了讓我聽懂這一刻嗎?
    小兒被一大堆新的感觸控制住了。
    “你說什麼?”
    他機械式地站了起來,仿佛是在夢中,字音也幾乎沒有吐清。
    “我說……”
    賀穆蘭並不知道她的一個“請”字帶來的觸動有多大,也完全意識不到她過去的禮貌曾改變過許多什麼樣的東西。
    對於她來說,這是曾身為現代人留下的一個習慣,就和你,我,她,或者很多人一般沒有什麼區別。
    “請”已經成了現代人掛在口頭的禮貌用語,而對於這個時代的奴隸……
    “請告訴蠕蠕人去了哪個方向……”
    能找到一個可以溝通的奴隸,是多麼的不容易啊!
    小兒像是被蠱惑了一般,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在上一刻,他還能感覺到面前這個男人手掌那熾熱的溫度。
    他伸出一根手指,憑借著自己每天觀察柔然人的記憶,指出了一個方向。
    “去了……去了那邊……”
    賀穆蘭得到指引先是一喜,然後看清了方位後,臉色頓時大變。
    她要救他們!
    她一定要救他們!
    那是右軍的五百騎兵啊!
    賀穆蘭握住那奴隸的手指,飛速的的說道。
    “謝謝你指出位置,你要記得,是你告訴的我方向!”
    下一刻,她立刻扭過頭,對著庫莫提等將軍的方向吼叫了起來:
    “將軍!蠕蠕人去了黑山頭!他們要去敕勒川!”
    ***
    “將軍,右軍的虎賁和中軍的精銳都到了,我已經和兩位將軍說了此地的情況,他們聽說是空營,已經在原地待命了。”
    留在外面策應的獨孤唯騎著一路小跑著過來,當看見許多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右前方,也莫名其妙的看了過去。
    在那個方向,庫莫提將軍新收的那個親兵抓著一個奴隸在說著什麼,而他的身邊,若干虎頭那個傻弟弟拎著軍中鳴金收兵的銅鑼,呆愣地站在那裡。
    “原來剛才我聽到的鳴金聲是這個,我還以為將軍把這些奴隸都處理掉了,准備收兵回營了呢。”
    對於獨孤唯來說,剩下的蠕蠕人既然已經都死完了,那就四處巡視一番,若真找不到柔然人,也就只能回去了。
    那些被奴隸們殺死的蠕蠕人?
    嘁,這樣的軍功,他可不要,拿了都嫌髒手。
    “原本我是准備這麼做的,不過我那個親兵說他去和那些奴隸們打聽下消息,他新來我身邊,我不願打擊他的熱情,便讓他去了。”
    “這是哪門子熱情?”獨孤唯是大族長子,和拓跋提私交甚篤,當下一翻白眼。“真要問話,全抓了再問就是!”
    “然後就和上次抓回來的蠕蠕使者一樣,各種嚴刑逼供,問了好多天,問到讓他們都跑了才找到地方?”
    庫莫提笑了笑。
    “讓他試試吧。那可是能獲得右軍所有新兵尊敬之人啊。”
    “新兵而已,人雲亦雲罷了。再說,語言都不通,蠕蠕們會說鮮卑話的都少,莫說還是奴隸,真是異想天開……”
    獨孤唯不以為然。
    “將軍!”
    庫莫提被花木蘭不常見的失態之聲引的一驚。而先前那些既不阻撓也不幫忙,對賀穆蘭一點態度也不發表的部將們,都被賀穆蘭的這種淒厲給嚇到了。
    只見他露出一副焦急的表情,指著剛才那蠕蠕指引的方向,大聲叫了起來:
    “蠕蠕人去了黑山頭!他們要去敕勒川!”
    不好!黑山頭那邊也有留人!
    他們是准備讓那些人擊潰逃跑的散兵游勇的!
    黑山頭已經很靠近黑山大營了,他們只想過蠕蠕人會往北邊逃,要是南下也怕是慌不擇路的那種,派出五個百人隊守住那狹小的斷口,已經是看得起柔然人了。
    誰能想到柔然人早就拋棄了主帳,直接往敕勒川方向開拔了?
    敕勒川,那是他們的糧倉啊!
    “命令鼓手傳令……”
    庫莫提下令鷹揚軍即刻上馬。
    “鷹揚軍疾行!火速前往黑山頭!”
    .
    黑山頭。
    黑山頭負責守衛的將軍,是一位右軍中的老副將。
    他雖然只帶了五個百人隊出來,但人人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足以以一擋五。何況還有黑山頭這樣的狹小之地作為倚仗,若是幾百散兵游勇,消滅敵人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直到他看到了遠處那片塵頭。
    對於一個從底層摸爬滾打起來的副將來說,有時候能活下來就靠那一點靈性和經驗。他無數次見過那樣的塵頭,也知道那樣的塵頭意味著什麼。
    對方來的是大軍,數量絕不會少於兩千。
    原本他還有一點點期望,覺得可能是自己人到了。但很快他就自己推翻了這種自欺欺人的想法。
    自己人來什麼黑山頭呢?這之後是敕勒川,又不是柔然的大營……
    不好!
    對方就是沖著敕勒川來的!
    秋冬季節的牛羊,肥的已經就等著宰殺了!
    這群該死的蠕蠕!
    鷹揚軍那群搞死的飯桶!
    怎麼能讓這麼多蠕蠕跑了!
    這位倒霉的副將,在已經知道可能面臨的是什麼噩夢之時,依然還能笑著告誡身後的將士們不要後退。
    “給這群蠕蠕進了敕勒川,死的就不光是我們了。想想那些牧民、戰馬、牛羊、女人,我們過冬的肉食……”
    這位副將歎了口氣。
    “諸位,我們肯定是活不了了,至少多殺一些蠕蠕,多拖一點時間吧!”
    營中若發現他們遲遲不歸,也許會派兵來找呢?
    鬼會找!
    搶軍功的時候跑一夜追擊都有,營裡都習慣了!
    哎!
    那就死吧!
    老副將的方陣,猶如水中的巖石,屹立在柔然人的亂流中,一直堅持著。黑山頭是斷口,騎兵發動的沖鋒在兩道拐彎後就會被卸除,這樣的地利得以讓這群右軍將士不屈不撓地一直抵抗著。
    鮮卑鐵騎的威名震懾四方,可那是針對沖鋒陷陣而言。用騎兵苦守黑山頭,面對四五倍於自己的人數,他們早就已經做好了“殺生成仁”的准備。
    “媽的!老子家就剩老子一個了!”一個右軍一刀揮過去,劈死一個蠕蠕,身後也中了一刀。
    “為什麼老子要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啊!”
    “花木蘭去了鷹揚軍,你說,有人給我們收殮沒有?”
    “還想收殮?誰給你收?頭都沒了!”
    一群人說著一些胡亂的話打發著自己心中的恐懼,而經驗更加豐富老道的士卒則是什麼話都不說,只抿著嘴注意調整呼吸,將所有的力氣都保證在保命和殺敵上。
    在陰慘的山谷中,兩千多蠕蠕的鐵騎想要奔馳過去,現在卻流滿了蠕蠕人的血。而守住了黑山頭的,甚至不是什麼名將,而只是一個不知名的小小副將而已。
    沒受一次沖鋒,那騎兵列成的方針便縮小一次,但仍在還擊。他們用死掉了主人的馬做阻擋,抵擋沖鋒的勢頭,前方的人牆不斷縮短,而馬也越聚集越多,這些馬根本就無法理解被驅趕到這群魏兵前方,究竟等待著的是什麼樣的命運。
    有些膽小的蠕蠕並沒有沖在最前面,他們克制著自己內心的害怕,在一片人影中聽著那慘淡的兵刃相交聲越來越少,替代的是兵器砍入骨頭血肉中時的那種喪膽之音。
    柔然人在殘酷的北方大地上生存,靠的是利用一切以及在危機臨頭時的不擇手段,這不代表他們就卑微。但當面對這個時代的勝者時,膽小者還是會顫抖。
    這群鮮卑人對蠕蠕的蔑視是從骨子裡發出來的,就如同他們輕蔑地稱呼他們的名字時。
    他們的仇恨和驕傲讓他們無法做出任何後退的動作,只能繼續拼殺著。
    右軍的旗幟成了一塊破布,他們的箭早就已經射完,槍頭已經斷了,刀口已經卷了,在馬和人組成的屍堆比活人隊伍還大時,即使是戰勝者面對那些慨然赴死之人,也不免有種如同見到神明一般的神聖恐怖。
    兩輪沖鋒後,蠕蠕的將領看見自己麾下的騎兵士氣大跌,忍不住有些難堪。他為了建功立業選擇南下,結果孤注一擲拋棄了主帳,又帶著剩余的柔然將士來敕勒川搶掠,本來就已經讓很多人不滿。
    結果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黑山斷口,他們居然還要攻陷這麼久!
    他是柔然地位較高的將軍,會一些簡單的鮮卑話,他驅馬到黑山口前,看著那些死馬活馬阻隔著的不成形陣勢,對著裡面的魏兵露出了一個可以稱得上“慈祥”的面孔。
    “我最重英雄。你們要是願意退,我放一條路讓你們離開!”
    可惜沒有人相信這種話。蠕蠕人的信用在他們之前無數次的詐降和反復中早就已經被消耗殆盡。
    面對他的笑話,那老副將咧開了嘴,用匈奴話回答道:
    “屎!”
    “准備突擊!活馬全部都殺了!我看馬全死光了他們拿什麼擋!”
    活下來的人已經准備好被大卸八塊了,但沒有人對老副將的回應有什麼不甘。他們有的開始流淚,那不是害怕,而是因為留下了不少遺憾。
    直到雷霆一般的馬蹄聲突然鳴響起來。
    這簡直就像是崩裂般的聲音,如果說那一個字的回應是滿腔輕蔑心情突破胸膛時的崩裂,那這雷霆一般的震動就是鐵蹄撕裂大地的崩響。
    山谷在回響。
    大地在回響。
    老副將看著最前方的騎兵背著鷹飛之旗沖入關隘,咧開嘴地又補了一刀。
    這一次,他用的是鮮卑話。
    “你們該吃/屎了。”

Rank: 4

狀態︰ 離線
168
發表於 2015-10-28 20:33:01 |只看該作者
  ☆、第150章 嗷嗷嗷嗷

要怎樣才能從一堆肉泥裡分辨出是柔然人的肉泥,還是同袍的肉泥呢?
    答案是:不可能分辨。
    但是賀穆蘭可以試試用鑒證學的方法,找到最開始死掉的那群人,然後從物證裡分辨哪些是大魏的士卒。
    說起來玄乎,其實不過也就是縮小范圍後,探查蛛絲馬跡罷了。
    右軍的軍士們在她的身邊點起了巨大的篝火,還有上百個士卒舉著火把替賀穆蘭照亮這一片的山谷。
    他們都知道等明早雜役營的人一來,這裡就要被掃除干淨,然後一把火燒成灰燼,所以每個人都是在和時間賽跑。
    事實上大多數人都知道這種嘗試只是無謂,不過是圖個心安罷了。
    賀穆蘭蹲在一地狼藉中,仔細的用手掀開各種殘破的屍塊,試圖從衣甲、毛發、牙齒等各種細節中找尋到目標死者的痕跡。
    柔然人蔬菜食用的少,口腔都有潰瘍類的疾病,指甲和皮膚也會有一定病症,這是賀穆蘭在高車人身上看到的病症。
    而黑山大營因為有漢人的軍需官在,至少保證了經常能喝到蔬菜湯,有時候還能偶爾吃上幾個凍梨什麼的。
    此外,先死之人已經開始出現屍斑,而後踩踏而死的人皮膚則較為捷徑。
    但其實這些都不算什麼完全的證據,只是賀穆蘭根據各種情況判斷,而粗略做出的結果。
    但誰管她說的是什麼呢?當她挖出一部分,說可能就是時,總有無數的士卒沖上開,貫徹“他就是化成灰了我也認得”的宗旨,一定要把人帶回去。
    到後來,賀穆蘭漸漸就明白了,這些右軍的將士也許需要的並非同袍的屍體,而是某種心靈上的慰藉。而她,這個右軍軍中的“玄衣木蘭”,並非能夠通玄,卻能給他們某種“專業”上的指引罷了。
    就如同她每次和死者的家屬說“他走的不是很痛苦”時,即便這些人也許心中會有懷疑,但也會因為她“法醫”的身份而為這個結果松一口氣。
    有時候,人需要的就是這一口氣。
    得到這個結果的賀穆蘭對找出所有死者遺體的壓力小了許多,很多時候,她在無法確認的時候,還在彷徨的時候,就會有幸存者伸過頭來,信誓旦旦地說這可能就是哪個哪個的哪個部分,然後欣喜若狂的將那塊東西包裹起來,准備回頭單獨燒葬。
    賀穆蘭唯一一具完整找出來的遺體,是被幾匹戰馬壓在一個空隙裡的某個士卒,他看起來很年輕,絕對不會超過三十歲。但對於一個古代人來說,三十歲幾乎已經過完大半生了。
    而他居然還是某個幸存者的弟弟,這讓賀穆蘭頓時理解了這位姓盧的老副將所說的“我們都是老兵了”是什麼意思。
    賀穆蘭只找到了他大半片身子,從左肩開始的很大一截都已經被削掉了。賀穆蘭在四周比對了半天,找到一支“疑似”是他手臂的斷肢,小心的放在他身體的旁邊。
    五百騎兵,幸存的只有一百二十多人,死去的三百七十多人,賀穆蘭只找到了將近一百多塊“疑似死者遺體”的殘肢,但就這樣不專業也不可能讓任何一位法醫肯定的結果,居然讓這些幸存者哭的像是個孩子。
    賀穆蘭忙活了一夜,從天黑忙活到天亮,等天邊的第一抹白出現在天空的時候,賀穆蘭也被渾身上下的狼藉嚇了一跳。
    為了辦事方便,她早就把自己的甲胄脫掉了,只穿著裡面的單襖在搜尋。但因為周圍點著篝火,又有許□□流舉著火把,所以她一點也感覺不到冷。
    她原本穿的是一件石青色的厚衣,但現在已經呈灰褐色了,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本色。她的頭發上、手上、指甲縫裡,到處都是可疑的碎屑和泥土,賀穆蘭很懷疑這個沒有肥皂沒有消毒液什麼都沒有的時代,自己要怎麼才能把身上清洗干淨。
    至少在現代,他們都是帶著手套、穿著鞋套、套著工作服工作。
    看來回去要和負責屠宰軍中牛羊的屠夫們討教討教了。
    “天亮了……”
    老副將不甘心地看著天上的太陽,似乎這樣就能把太陽瞪回去似的。
    “是啊,天亮了。”
    賀穆蘭的腿麻的不行,慢慢站起了身子。
    因為長期保持蹲著的姿勢,她在站起的那一刻眼前突然一下子漆黑,四周也天旋地轉,全靠一旁的士卒眼疾手快才沒有摔到一片屍堆裡。
    “哎呀,都站不穩了,謝謝你……”賀穆蘭很自然地道了謝,伸手想去揉眼睛,突然想起來手不干淨,又收了回來。
    “我振作振作,再最後努力一把。”
    “天亮了也可以嗎?”
    很多士卒固執的認為花木蘭能夠“通玄”,而黑夜總是和鬼魂聯系在一起,他們以為賀穆蘭在白天就沒有了和鬼魂對話的本事,所以訝異地眨著眼望著對方。
    “是啊,天亮了雜役營就要來了,中軍和鷹揚軍也要過來收軍功了。”
    賀穆蘭哪裡知道別人的想法,只是隨口回答;“不過現在天色比晚上舉火把要亮堂多了,我看的清楚些,找的也容易,趁人還沒來,我堅持一會兒。”
    奔襲作戰一天,又勞累一夜,許多人都已經困得不行,那些幸存者有些上半夜熬不住睡了一會兒,到了這個時候都清醒的兩個眼睛都在發光,一個個聽了賀穆蘭的話都興奮地狂點頭。
    賀穆蘭直起身子,歎了口氣,重新開始自己的找尋工作。
    等到雜役營和鷹揚軍到來的時候,她找出來的“疑似對象”已經被認領了一百多人,再想法子也找不出了。
    大多數人對這種結果已經滿意,還有些人找到的殘肢較全,但缺這個缺那個,這些人就一邊流著淚,一邊將分屬好幾個人的遺體湊成個整的放在一起。
    “嗚嗚嗚……我們生前都是同袍同軍,死後葬在一起也沒什麼。他也不知道是誰的,死後都不知道怎麼祭祀,你和他在一塊兒,好歹日後家祭還能讓同袍的子孫祭祀一番,莫怪我拿你亂拼……”
    一個士卒一邊這樣哭著,一邊把某個下半截身子放在找出的大半截上身上面。
    賀穆蘭心裡也堵堵的,她有些想說那個下半截也有可能是蠕蠕,但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繼續埋頭苦找。
    右軍留守了一夜的士卒已經開始整隊,庫莫提沒來,來的是另外一位將軍,他們等了賀穆蘭片刻,等太陽完全升起來,陰氣散盡,就開始催促各位清掃戰功,准備打掃戰場了。
    若干人跟著中軍也跑了過來,捧著一大堆絲線。
    “花木蘭,你那縫針還帶在身上沒有?我把你的線帶來了!”
    賀穆蘭一愣,笑著回答:“你可真是貼心小棉襖,我缺什麼你送什麼。”
    當下,所有人開始打掃戰場,賀穆蘭則跪坐在地上,開始小心的把那些能湊齊的殘肢斷臂縫合在一起。
    正如同那位士卒說的,生前親如手足,死後真成了守足也沒什麼。家祭的時候,他的子孫應該也不會介意祖先的骨灰裡有祖先的同袍存在,對吧?
    她一邊粗略又快速的縫合,一邊開始苦笑。
    ‘賀穆蘭啊賀穆蘭,你的原則去哪裡了?真相和公道無關,和榮耀無關,僅僅是真相而已,而現在的真相,卻有大半是你偽造出來的……’
    ‘自從到了這裡,你越來越多的打破你的原則。等所有的一切都被拋之腦後以後,你還是那個賀穆蘭嗎?你還記得這是個幻境嗎?’
    ‘既然要穿,老天為什麼不讓我穿開封府呢?’
    “至少,還能幫到包大人……”賀穆蘭喃喃自語,“不過,公孫先生大概會吃醋吧?”
    “火長,你在說什麼?什麼包大人?鷹揚軍中有姓包的嗎?”
    一旁的若干人每次一看這種場景就會小臉煞白。
    他倒不是怕死人,怕死人也不能入軍中殺敵,他好像……好像有點怕針尖……
    “啊,自言自語罷了。”賀穆蘭飛快的飛針走線,又拿出幾根空針給若干人。“若干人,節約時間,幫我把這幾根針穿一下。”
    若干人接過針後低頭看了一眼,感覺自己的頭有點暈。
    穿……穿針……
    對對對,穿的是針屁股,不是針尖。
    若干人拿著那根彎彎的針,哆哆嗦嗦對了半天,線愣是沒有穿進去。
    “我好了,換針!”賀穆蘭頭也不回的伸手,待伸了半天也沒有發現有針遞上來的時候,忍不住扭頭。
    “你怎麼一頭汗?”
    “火長,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我覺得眉心發亮,人好難受,喘不過起來……”若干人拿著那根針,猶如它有千鈞重。“我覺得我應該是得病了,這活兒我干不了,干不了……”
    賀穆蘭仔細注視著他,從他手中拿回針,發現他像是丟走什麼燙手山芋一般如釋重負地笑了,忍不住嘀咕著說:“你不會有尖銳恐懼症之類的毛病吧?小時候給針扎過嗎?”
    她問“小時候給針扎過”的時候,若干人又打了個哆嗦。
    “那你若是生病找了漢醫,要給你用針怎麼辦?有時候要扎滿頭滿身的……”賀穆蘭皺起眉頭。
    滿頭滿身嗎?
    若干人想象了下那種場景,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若干人?若干人?喂,喂你怎麼樣!快來人!”
    什麼情況!
    ***
    就算是浴血奮戰了幾天幾夜的人,也不會有此刻的賀穆蘭這麼嚇人。她簡直就像是從屍山肉海裡爬出來的死人。
    以至於她回到中軍帳前的時候,守衛的兩個將士都不敢放她進去,還是她身後的鷹揚騎兵說明了情況,那兩個將士才用又嫌惡又好奇地眼神放她入營。
    賀穆蘭大概知道庫莫提為什麼會說“你沐浴更衣後再來見我”了,怕是他也是死戰過的人,知道從這種環境中出來會有多麼的可怕。
    賀穆蘭煩惱的看著自己已經被鮮血弄的已經結塊的頭發,再看看滿指甲的髒污,皺起了眉頭。
    來到這個時代,每個月一次的大姨媽是沒有了,可見血的頻率何止每個月一次那麼短暫。
    “花木蘭,將軍說他信守約定,那四百多個奴隸全部給安置到軍奴所在的營帳去了,以後那支奴軍歸你管,要打要罵隨你的意……”
    這個鷹揚軍說這話不但沒有什麼羨慕的意思,反倒有些幸災樂禍:“不過,軍中軍奴和家將奴僕都是自己提供補給的,軍中不管這些人吃飯穿衣,你得自己想法子。”
    一句話如同晴天霹靂,頓時把賀穆蘭驚得一點煩惱都沒有了。
    “你說什麼?四百多個人全靠我養?”
    賀穆蘭就差沒跳起來了。“我拿什麼養?我自己才剛剛混到能吃飽!”
    “沒辦法,軍中就是這個規矩,誰也不會無緣無故救這麼多奴隸回來啊。”那鷹揚騎士搖了搖頭。
    “要不你把這些人獻到軍中做軍奴吧,這軍功已經夠四轉升五轉的了。”
    他這下就露出有些羨慕的表情了。“我勸你這麼做。就算是你身邊的若干人家,家奴也沒有養那麼多。那些人面黃肌瘦一擊就倒的樣子,也做不了什麼親兵之流,不如送到軍中做軍奴,好歹你不必辛苦,他們也餓不死。”
    “……軍中的軍奴,都是做什麼的?”
    “一般的軍奴都做些苦力,不過這些人都是從柔然軍中俘虜的,肯定不能信任,大概刺上字,戴著鐐銬做事吧。”
    鷹揚騎士無所謂地說道。
    刺上字,戴著鐐銬做苦力。
    賀穆蘭突然想到那一聲“……殺了我吧,反正我再也不想做奴隸了”,忍不住默了默。
    先緩緩吧。
    先緩緩不遲。
    先找找能不能養活他們的辦法。如果實在不行……
    賀穆蘭咬咬牙……
    實在不行……
    “那他們,現在吃什麼?”
    賀穆蘭關心地問。
    “剛回營,怕有病,參軍帳命令把他們送到澡房去清洗干淨,領了衣服和三天的口糧,先在軍奴帳裡住著。等三天後,就沒的吃了。”
    他笑了笑,拱拱手:“我還要回去和庫莫提將軍稟事,先行一步。”
    賀穆蘭原本還算“做了好事”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就連抬腳都覺得有些累了。
    她的眼前出現了四百多個人張著嘴,對她不停的說“主人我餓我餓我要吃飯”的情景……
    她先以為自己玩的是rpg游戲,後來才發現玩的是戰略*,現在剛剛有些適應了,又要轉為經營類游戲嗎?
    四百個人嗷嗷待哺啊,摔!
    她十個人的飯都做不好!
    賀穆蘭深受打擊地走到副帳前,發現那個紅衣的侍從官又出現了,身後站著兩個男人。
    一個是她的隨從素和君,一個是不認識的男孩子。那男孩子看臉不過十六七歲,個子倒是有一米七左右了,這在這個世界已經是大人的身材,只不過面無表情,看起來活似那種全世界都欠了他的中二少年。
    他的眸色很淡,大約有異族血統,臉倒是典型鮮卑人的樣子。
    賀穆蘭莫名地和那侍從官行了禮,紅衣侍從官竭力忍住自己捂住鼻子的動作,恍然大悟道:“難怪將軍叫我給你准備洗澡的東西,還叫我把你的兩個侍從送過來。”
    他讓素和君捧著衣服和胰子等物上前。
    “副帳裡人來人往,將軍讓你去後面的私帳沐浴,水已經准備好了,素和君會伺候你……”
    他說著讓賀穆蘭更加煩惱的話。
    “這奴隸是你從蠕蠕那救的那個,他一心說要認你為主,將軍說他指引有功,素和君又老是去高車人那裡幫忙,就讓他先做你的軍奴,幫著洗衣送飯。”
    侍從官交代好一切,像是逃命似的跑了。
    留下賀穆蘭和素和君三人……
    大眼瞪小眼。

Rank: 4

狀態︰ 離線
169
發表於 2015-10-28 20:33:26 |只看該作者
  ☆、第151章 見山是山

賀穆蘭全是黏糊糊的極為難受,可即使是如此,讓她在素和君面前洗澡?
    若是給這大魏第一八卦王看到自己的女兒身,那全大魏的人都會知道她是個女子了。
    所以賀穆蘭只能不停的指揮素和君去拿著個,拿那個。
    後者雖然跑的飛快,但是臉上的哀怨明顯越來越重。
    大概是怕賀穆蘭身上的血漬和污漬太嚇人,亦或者是擔心弄髒了副帳,拓跋提把自己的私賬賞給她用了。這時候沒有什麼好的沐浴用品,南朝的貴族還可以用“澡豆”這種粉末擦洗身上,北方的士族則是制作出了“豬胰”這種東西,以供貴族享用。
    賀穆蘭得的胰子是庫莫提賜的,但看樣子,好像是用過的……
    難不成他覺得拿自己用過的東西賞人是信任對方?
    她找了個桶,把自己的雙手先浸在熱水裡,將指甲裡的污垢泡化,搓洗間她余光一掃,發現那個從柔然軍中救回來的奴隸還在,忍不住問他:“你為何要認我為主?”
    “他們說我指引有功,所以沒有打罵我。可是黑山口不是我說的……”這孩子有種出奇的敏銳。“他們優待我是因為你的話,我阿母說,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能拿,你讓我從柔然人那邊離開了,又穿了新衣,吃上了飯,我要報恩。”
    “可是跟著我,很難不做奴隸啊……”賀穆蘭歎了口氣。“我還沒有收親兵的能力,你可能要做好一陣子的軍奴,你想好了嗎?”
    “我……我覺得現在的日子已經不像是奴隸了。”他從來都沒有接受過任何知識,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與其說是“不想當奴隸”,不如說是“不願過奴隸一般的生活”。
    賀穆蘭聽了他的話就懂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心頭上的壓力更重了。
    不像是奴隸的生活啊……
    可真難辦呢。
    “你叫什麼名字?”賀穆蘭發現他的眼眸淡的很,“是哪一族的?”
    “我沒名字。”這孩子的眼神黯了下去,“我阿母是鮮卑人,我阿爺不知道是誰。我阿母喚我‘小兒’,其他人喊我‘惡鬼’。”
    賀穆蘭摳著指甲蓋的手頓了頓。
    若是這種情況,按照她曾經看過的穿越小說什麼的,女主角應該就會興奮地說“那以後你就叫什麼什麼了吧”,對方也會與有榮焉謝過主人賜名,然後從此用上這個名字。
    但賀穆蘭兩片嘴唇張張合合,最後還是丟下一句:
    “姓名大都是父母起的,不過也有例外。我有個朋友,和你一般是奴隸出身,他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殺鬼’。你想要叫什麼名字,你想好了,自己改了便是。”
    她將那髒水移到一邊。
    “你有了名字以後,我們便拿那名字喚你。”
    “我……自己起名字?”小兒呆住了。“可以嗎?”
    “可以,你自己起吧。”
    她將手中的桶往小兒手中一遞。
    “等素和君來了,你把這桶給他,讓他把水倒掉換桶熱水,然後守住門口,誰來也不准進來,能做到嗎?”
    還在到呆愣中的孩子接過了桶後,默默點了點頭,移到帳門口盡忠職守去了。
    賀穆蘭也沒法子,她實在是太髒了,這種髒污的程度,若是沒人幫忙,肯定是洗不干淨的,遠的不說,換水就一定需要隨從來回提水。
    可是她的身份又決定了她沒辦法讓別人,尤其是素和君看到自己的身份,所以她只能讓這個奴隸守住門口,她速戰速決。
    賀穆蘭先把頭在外面干淨的盆裡打濕,把有血塊的部分揉碎,然後脫光了衣服,用布巾隨意將身上一裹,進了浴桶裡開始揉搓。
    豬胰和現代的肥皂並不相同,是沒有泡泡的,好在雖然是豬的油脂做的,也沒有什麼奇怪的氣味。
    由於去污成分是蛋白□,作用原理大約是“加□洗滌劑”這樣的東西,對油漬應該有奇效,但是去掉血污和泥巴卻沒什麼好用的地方,只能用手搓。
    賀穆蘭洗澡的布巾長不過一米多,只能堪堪護住重點部位,她弓著身子在澡桶裡忙活,越洗越急,門外則傳來素和君和小兒的說話聲。
    “主人叫你把這個水倒掉,然後換桶熱水。”小兒的聲音硬邦邦的。
    “你不過是個軍奴,居然敢指使我?”素和君惱羞成怒地說道:“你去倒水,我在這呆著!”
    賀穆蘭關心地豎起耳朵。
    “主人說你去倒,我守門。”小兒只認死理,搖了搖頭。“主人不讓人進去。”
    “你這話說的,不進去怎麼給大人送水!”
    “我不知道。主人直說不准人進,叫你換水。”
    “真是氣煞我也!”素和君一聲大罵,拎起水桶,朝另一頭跑了。
    賀穆蘭松了口氣,繼續和身上的泥垢戰斗。
    沒過一會兒,賀穆蘭就感覺有點不好了。冬日寒冷,這又不是現代那種循環的熱水一直放,大木桶裡的水馬上就變得冰冷起來。
    她原本想著前世花木蘭都是忍著冷水洗澡的,不如堅持一把,無奈她在後世從來沒有過洗冷水澡的經歷,只是呆了一會兒就忍不住直打哆嗦,待到水沒了溫度,立刻跳了出來,拿布巾裹住身體,期盼著素和君早點回來。
    素和君是個情報官,又不是真的來當下人,找個好主子謀前程的。對他來說,真要有個主人,那也是拓跋燾那樣的英主,斷不會是一個小小的軍戶親兵。被一個奴隸所擋,又不許進入營帳,素和君心中升起了幾分怒氣,去換水的時候故意拖拖拉拉,等到了帳子前,時間都過去許久了。
    那奴隸還傻乎乎地站著,帳子裡花木蘭不停地在問:“去取熱水的素和君回來了沒有?”
    “沒有……”
    “回來了回來了!”素和君一聲大喊,提著水桶徑直上前。
    哈哈哈,知道我的好了吧?
    知道我的作用不可忽視了嗎?
    小兒還遇再擋,賀穆蘭在帳子裡喊了聲“讓他進來”,素和君頓時精神抖擻地斜瞟了小兒一眼,眼神裡是說不出的得意和挑釁,雙手提著水桶就一下子竄進了私賬裡。
    右軍新兵第一勇士,力能扛鼎的花木蘭啊!
    也不知道身上是肌肉虯結呢,還是筋骨結實!
    他馬上就可以一探究……
    ……竟?
    誰告訴他,花木蘭洗澡為什麼還穿衣服?
    賀穆蘭一邊哆嗦著一邊上前迎接他,隨手從他手中抄過木桶,將水倒入旁邊的大盆裡:“你來的太慢了,我,嘶,真冷,我還沒洗一會兒水就冷了,不得已只能爬起身擦干了穿好衣服,否則一定要得風寒。”
    她裹著幾層衣服,將手放入水中:“不行,還是冷,這次你一定要跑快點!”
    這些凡人,一次居然只能提一桶水!
    想花木蘭以前幫素和君他們洗澡的時候,那都是一手一桶,跑的飛快!
    ‘要想得知答案,原來需要跑快點嗎?’
    素和君一咬牙,拿回桶,飛一樣的跑了。
    帳子門口的小兒看著他來來去去,輕聲問裡面:“主人,我能做點什麼嗎?”
    “啊……”賀穆蘭冷的邊打寒顫邊說:“你守著就行了。”
    她拿起大盆裡的熱水,兌著旁邊的冷水開始繼續洗頭,沒有一會兒,盆裡的水就黑了。
    這樣的結果讓她心中一慌。
    不會吧?洗個頭而已都這麼髒,那桶裡的水豈不是?
    賀穆蘭之前光顧著沐浴了,沒注意浴桶裡的情況,待伸頭看一眼後,整個人被打擊的不行,再也不想看第二眼了。
    她還嫌棄庫莫提“泥垢”髒的要命,這桶水再洗一會兒,不得婦科病才是怪事!
    天天騎馬,清洗只能隨便擦,她都懷疑日後自己這身子以後會不會生什麼病。
    想到這裡,賀穆蘭再也不敢“泡浴”了,打定主意等下素和君來了,干脆就站在盆裡,像是其他人洗澡那邊,隨便沖沖就算了。
    雖然是洗不干淨,可總比泡髒水好吧?
    可憐素和君累的氣喘吁吁回來,將那水桶送入帳內,卻見賀穆蘭對著木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滿頭頭發全濕。
    “大人,我幫您擦頭發,您趕緊進水裡洗一洗吧。”他殷勤的看著賀穆蘭,就等著他解衣。
    “不用,你去把我髒衣給洗了吧。”賀穆蘭穿著的是干淨的衣服,將髒衣遞給素和君:“若是洗不出來,干脆就不要了。”
    太髒了,洗不出來也是正常事。
    “哦……”
    素和君又看了眼賀穆蘭:“真不要擦頭發嗎?擦背也行啊!”
    “真不要,你去吧。”
    素和君抱著衣服,有些納悶地看著賀穆蘭:“大人,你不會哪裡受了傷吧?受傷了要找醫帳比較好喲……”
    這小子,到現在還在拐彎抹角地刺探消息!
    賀穆蘭忍不住三兩步上前,將他領子一提,直接扔了出去。
    “快去快去!我也沒幾件衣服!”
    賀穆蘭的外衣和夾襖已經准備燒掉了,丟給素和君的是中衣。即使是冬天,血污這樣多的冬衣也會有細菌滋生、產生疫病的可能。雜役營清早去焚燒了關隘的屍首,她一身血污回來,若沒有庫莫提賜下沐浴之地和沐浴之物,還不知道她要洗多久才能洗干淨身上的髒污。
    這時代,若一旦真的染上時疫,和躺在床上等死也沒多大的區別了。
    正是鑒於這點,賀穆蘭情願冒著被素和君知道身份的危險清洗自己。因為她更承擔不起小命不保的結果。
    賀穆蘭想著素和君應該走遠了,走到盆邊脫下衣服,開始忍著寒意用盆盛著熱水沖洗。
    幾次三番後,賀穆蘭看了看自己,覺得已經算是像個樣子了,正准備擦干身子穿衣,門口的奴隸“小兒”聽到裡面沒有了動靜,有些擔憂地掀開帳子,向著裡面問道:
    “主人,你是不是不小心睡過去了?在水裡睡著會死的……”
    真的,他就曾聽過一個奴隸去河水裡提水,不小心跌倒在水中,因為太累而暈過去了,然後就死在水裡的事情。
    水裡睡著,真的會死!
    心中這麼擔心著的小兒,就和洗完了拿著布巾正准備擦身的賀穆蘭打了個照面……
    賀穆蘭心裡一驚,立刻捂住重點部位(下面的),皺著眉頭大聲叫道:
    “出去看好門!”
    完蛋,他一定是看到了!
    賀穆蘭心中七上八下。
    那種情況下,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得出她的身材和男人不同!
    事實上,小兒受到驚嚇不比賀穆蘭小。
    他捂著心口,只覺得自己看到了人世間最大的慘劇。
    他以前是聽說過,南邊……南邊有那種人……
    可是沒想到,自家新任的主人,竟然是這種人……
    賀穆蘭心如亂麻的穿好衣服,將私帳隨便收拾了一下,便邁步出帳。
    “你……剛才看到了?”
    她臉色蒼白地問這個奴隸。
    說實話,她干不出殺人滅口的事情,所以發生這種事,賀穆蘭心中一團亂。她根本沒想到,幾乎什麼都沒做的自己居然能讓這個奴隸關心到她的生死問題……
    這根本不合理啊?她又不是人見人愛的瑪麗蘇!
    “……我,我看見了。”
    小兒跪了下去,幾乎將頭埋進土裡。“我看見大人您……您……下面……”
    賀穆蘭驚得倒退三步,她心情慌亂的像是已經被發現了罪證的罪犯,又像是看見了這個奴隸說出她女人身份後被軍中以“動搖軍心”為由斬掉的可憐人。
    他是奴隸又有什麼,除非她現在拔出刀將他殺了,否則他永遠握著這個把柄,就算她是主人也要受到要挾。
    如今他自然還順從於她,可以後呢?若是以後有一點點不愉快……
    賀穆蘭臉色又青又白,這讓小兒更加害怕了。
    他直覺中覺得自己看到了不好的事情,會有很可怕的結果,所以他只能蒼白無力地保證:“小人不會把大人下面受傷的事情說出去的。雖然大人沒有了□□,可是依然還是一位勇士……”
    咦?
    下面受傷?
    這輩子除了母親沒有接觸過女人、更沒有見過女人脫光了是什麼樣子的小兒顫抖著說道:“小的真的不會說。不會說……”
    他不停地低喃著這句話,但心中已經隱隱有了某種預感,自己應該是不可能活下來了。
    賀穆蘭臉上的面色漸漸恢復了正常的樣子,她突然升起一個奇怪的想法。
    這種想法讓她的神色十分怪異,她頓了頓,又問他:“你和我說說,你剛才到底看見什麼了?”
    聰明人,這時候應該說“我什麼都沒看見”,但小兒甚至連這點聰明都缺乏,他只敢實事求是地說著自己的所見:“小的看見您下面沒有了……”
    賀穆蘭又羞又氣,又氣又松了口氣。
    她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但想來古人性/知識這般匱乏,這奴隸認為自己是個閹人也有可能。
    “……此事不要再提,誰也不能說,做夢都把嘴巴閉緊。”
    花木蘭在的那一世,被傳成了“巨物木蘭”,怎麼到了她這裡,就差點要變成了“閹人木蘭”了?
    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賀穆蘭看著這叫“小兒”的奴隸,將他扶了起來,聲音也放的溫和了點:“我沒有太把這件事當回事,但如果傳出去也不好,有礙名聲。你能明白就好,我不會因為這個為難你。”
    他是不是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把他殺了?
    可是他是奴,他是主,想殺隨時可以殺,沒有人會過問的。
    那他說的就是真的?
    下面那麼重的傷,幾乎已經被連根切除了,他居然還能說“沒有太把這件事當回事”?
    這世上真有這麼堅強豁達之人嗎?
    小兒半信半疑地站起身,被賀穆蘭眼神裡的啼笑皆非和溫和刺的心頭一熱,心中已經有八成信了他是真的無所謂,於是連忙低下頭,不停地保證:“小人即使是睡覺,也會堵住自己的嘴巴,不會亂說的。”
    難怪新主人洗澡不許任何人進去。他以後會好好守住主人洗澡的地方的!
    “哪裡要做的這麼明顯,那你不是告訴所有人你知道什麼秘密了嗎?”賀穆蘭笑著搖了搖頭。“你不說就行了。”
    說了也沒什麼。
    不過是“閹人”花木蘭,總比“女人”花木蘭好。
    呃……
    就是說不定被素和君知道了,就不會去陛下身邊做宿衛,而是立刻就能封官。
    宦官。
    “小人遵命。”
    小兒跪地長拜,謝過不殺之恩。
    “什麼遵命?”
    提著洗完了的衣服、擠眉弄眼著回來的素和君笑著和賀穆蘭說道:“大人,您的衣服我已經洗好啦……”
    其實是讓軍奴營的軍奴洗的,他只在一邊看。
    “大人不愧是好神力,連褲子都和別人與眾不同!”
    他發現了一個秘密,八卦心得到滿足後一副眉開眼笑的樣子。
    賀穆蘭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素和君指的是花母特制的那種襠部加厚的褲子。這時代的漢人,最裡面的褻褲是開檔的,只有胡族騎馬,胡服縫襠。賀穆蘭的母親考慮到女人那裡嬌嫩,騎馬難受,就把襠部縫了一層又一層。
    前世陳節就是因為這個……
    不會吧?素和君腦補功力也這麼強?
    “……你想的太多了。”
    賀穆蘭一天受了兩次刺激,心累。
    “大人真是謙虛,若是一般男人,一定是到處炫耀了。我知道,大人已經夠出色了,若是那裡也把別人比下去,怕是有不少人要來陰損的。”素和君一副“我懂”的表情。
    “大人您放心,標下絕對不是那等小肚雞腸之人。下次大人沐浴,就讓小的帳內伺候吧!”
    ‘他究竟在說什麼,為什麼我聽不懂?’
    小兒楞乎乎地看著一旁喜笑顏開的素和君。
    ‘什麼褲子?什麼神力?’
    “真不需要,我也不過是個親兵……”
    “哪裡話,大人這種天賦異稟之人,怎麼會一直是個親兵呢。大人……”
    賀穆蘭被素和君的脫線引得心中又慌又亂,連忙抱頭竄逃。
    “將軍讓我整理完畢就去見他,我現在就去!”
    “大人,您莫走啊,我還想問問你平日裡喜歡吃什麼才……喂,大人!”
    素和君看著賀穆蘭跑走了,而一旁那個讓人不爽的軍奴直勾勾看著他,心中頓時不爽極了。
    “你看我做什麼?”
    此人眸淡,直勾勾看人時讓人心中有些□的慌。
    “小人不知道您說些什麼。”
    “哼,你是不可能懂的。大人的隨身之物,怎麼可能給你處理。”素和君將頭仰的高高地。
    不過得知秘密後特別想和人分享的心情把素和君撩撥的實在不行,所以他傲嬌了沒多久,就神神秘秘地低下頭,小聲和他說起:“看在你也是隨身伺候大人的份上,我就告訴你一點。我們大人那兒啊……”
    他對著小兒的下面努了努嘴。
    “是巨物!”
    “……”
    怎麼可能。
    他親眼看到什麼都沒有的!
    “你那是什麼表情?怎麼?我說了你不信?我告訴你,將軍那褻褲,下面是縫了一層又一層啊!為什麼要縫一層又一層呢?”
    素和君看著小兒怪異的神情,得意地笑了起來:“只有我這種善於推斷的聰明人才能從這種情況聯想到蛛絲馬跡。我們男兒褲子什麼地方最容易破?當然是襠部啦!越大越硬的就越容易破!要縫那麼多層,你想想看……”
    “咦?你去哪兒?別跑啊……你就沒什麼想問我的嗎?別走啊!”
    主人真可憐,當初受了那麼重的傷,又不願啟齒,應該很痛苦吧?
    用那麼多層,是防止血滲出來?
    能在受了那種傷後還繼續征戰之人,才是真正的猛士啊。和他比起來,自己這種只知道拿同伴屍身當盾牌的賤/奴,真的只能苟且而活。
    誰也不知道小兒在想的是這麼慘烈的東西。
    當他聽到素和君問他“你沒什麼想問我的嗎?”時,他頓了頓腳步,突然回過頭,問了一句。
    “這位大人,您叫什麼名字呢?”
    主人說他可以自己取名字,可名字到底該怎麼取呢?
    他們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呢?
    “我姓素和,名君。”素和君有些矜持地報出自己的名字。
    “那為什麼叫君呢?”
    他點了點頭。
    “君,尊也……”他的名字是太常大人崔浩所起,意思是“德行好的尊貴之人”。哈哈哈,一個軍奴怎能理解他名字的含義!
    “你問這個做什麼?”
    白鷺官立刻敏銳的察覺到了這其中必定有所緣由,出於好奇心的緣故,他立刻湊了上去。
    “告訴我吧……大膽,你居然不告訴我?該死!你這個小兒!你別跑!”
    “兀那小子,你腿腳怎麼這麼快!”

Rank: 4

狀態︰ 離線
170
發表於 2015-10-28 20:33:46 |只看該作者
  ☆、第152章 無責任番外花木蘭

顏思明被花木蘭救了以後,顏思明的小組成員都對花木蘭“驚若天人”。有人能以一敵十掀翻這麼多人就已經很了不起了,若是那人是赤手空拳呢?是女人呢?是來了大姨媽的女人呢?
    聽說這個法醫小姐家中親戚朋友幾乎都在公檢法部門工作,不愧是虎父無犬女,就連法醫都戰力斗爆表啊!
    呃……就是誰能說說,那車門怎麼下來的?
    顏思明進了醫院,花木蘭也進了醫院。花木蘭進醫院是因為痛經厲害,顏思明進醫院則是失血過度。
    兩人雖然同病相憐,血流的卻不是一處。花木蘭進去做了個檢查沒什麼大礙就跟著同事去做筆錄了,留下倒霉被“美人”救了的顏思明,在一片鄙夷和嘲笑聲中繼續養傷。
    花木蘭出事的時候賀爸爸和賀穆君都在外面出差,雖然花木蘭沒覺得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局裡還是打了電話給賀爸爸,而後賀穆君連忙抽身趕了回來。
    “你沒什麼事吧?怎麼還械斗了?你一個法醫,天天就做做鑒定,怎麼會械斗?誰和你械斗了?”賀穆君一回來就嚷嚷。
    “哪個混蛋連女人都打?”
    “……已經都被抓起來了。和我一路的那個顏警官住了醫院。”花木蘭淡然道:“他傷的比較重。”
    “那真要謝謝人家,拼著一身重傷救了你。”
    賀穆君頓時對這顏警官感激極了。
    ……
    “感激他什麼?把我反鎖在車子裡嗎?”
    花木蘭詫異地抬了抬眼。
    明明是她忍著“劇痛”救了他好嗎?
    “啊,他還做出了這麼英雄的舉動?把你保護在車子裡單槍匹馬勇斗歹徒?真不愧是b市來的警界精英!吾輩楷模!”
    賀穆君露出一口大白牙,伸出大拇指點了個“贊”。
    “我看你是太累了。”花木蘭歎了口氣,起身回屋。
    顏思明還沒有出院,n市警界又多出了一個“神秘人物”。
    顏思明為了能留下犯罪證據,當初把車開進了一處有監控的地方。所以花木蘭在停車場“大展神威”的監控錄像立刻就被迅速調了出來,然後被震驚的蛋都碎了的當地警方,私下裡偷偷把它當做“真人格斗教育片”給眾人傳閱。
    花木蘭那天來了大姨媽,所以是穿著單位的工作白大褂出門的。加之監控離得較遠,花木蘭動作又快,很多人看不清她的長相,可是一身白大褂自然是立刻讓人聯想到她的職業——醫生。
    幾乎沒幾個人想到是法醫,大部分都當成外出出診的醫生什麼的,並且對她的這種身手嘖嘖稱奇。
    “你看著啊……”一個偷偷得到錄像的刑警將錄像放給新入隊的菜鳥看。
    只見屏幕上,顏思明一個漂亮的翻滾動作跳出車子,先是鳴槍示警,然後開始反擊。
    “看看看看,這才叫老刑警的風范。這個翻滾出來是戰術規避動作,防止對方攜帶槍械進行射擊。這種緊急情況下還不忘開槍前要鳴槍先示警的規矩,顯然是知道這個角度會被派下來,不能留下話柄給警務督察隊,這就是老練!”
    他拍了拍那菜鳥。
    “啊……動作確實挺漂亮。”那菜鳥承認地點了點頭,“就是太弱了點,被人當沙包打……”
    那菜鳥指了指槍彈射完後被一群人圍攻的顏思明,此時他正抱緊自己的頭部和腹部,開始抵抗敵人的毆打。
    啪!
    老刑警一巴掌拍下去。
    “你真當拍電視劇啊,被這麼多人圍著,手無寸鐵,你以為人人都是阿諾施瓦辛格,空手入白刃?”
    “……阿諾施瓦辛格什麼時候空手入白刃了?”
    “咦?那個金剛狼什麼的不是嗎?”
    “金剛狼是施瓦辛格演的嗎?”
    “不是嗎?哎呀,別說那麼多了,乖乖看,下面可精彩了。”
    菜鳥基本不抱什麼希望的將目光移回屏幕。這位帶他的隊長不會就想讓他看如何“戰術翻滾”和如何在被毆打時“標准的進行防衛動作”吧?光榮的人民警察就剩“滾地”和“被打”的份兒,這算是什麼教材式的錄像啊?
    他有些提不起精神地出神,猛然間,顏思明車子的車門突然彭地一聲飛出去了!
    毫不誇張,真是就這麼飛出去了!
    剛剛還昏昏欲睡的菜鳥立刻打起精神,一下子坐起身來,將錄像倒回去再看了一回。
    只見那車門位置先是有些動靜,然後只是一瞬間,車門就和車體分開了!
    哦no!
    這是在演電影嗎?
    還是科幻片?
    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盤發女醫生下了車,隨手撿起地上的車門,將手抓住把手位置當盾牌柄,就這麼朝著小混混們走了過去。
    拿著棍棒的小混混們都是嚇傻了,有幾個還沒沖上前兩下,就被斜拍過來的車門撞得頭破血流,摔倒在地。
    “這……這是……”
    菜鳥瞪大了眼睛。
    “中國隊長?”
    “你小子腦子是怎麼長的,能不能不要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老刑警又一巴掌拍了過去,好笑地說道:“美國隊長可是古人,這穿著白大褂,能是古代人到現代嗎?”
    “你見美國隊長拿車門當盾牌的?”
    “是是是,美國隊長哪能跟這個女壯士比啊!這才是真漢子!”
    菜鳥一邊隨口應和,一邊繼續看著錄像。
    “哇哇哇,上西瓜刀了!天啊,她一定是學過武術,這刀花舞的,簡直化掉了!”菜鳥張大了口看著屏幕中的花木蘭以一個漂亮的動作,用腳尖挑起了西瓜刀,手腕做了一個動作後刀刃向下,開始還擊。
    快,准,狠,一絲多余的動作都沒有。周圍圍攻的人不是被她的盾牌拍到後倒地不起,就是被她右手的西瓜刀砍的哀嚎而逃,這個女人簡直就像是怪物,硬生生殺出一條路來,嚇得眾人驚慌而逃,終於救下了顏思明。
    “……這哪裡像是醫生,簡直就是殺人狂……”菜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誰把她放出來報復社會的?下手毫不留情,一點遲疑都沒啊。”
    他想起剛才那幾步路的功夫倒了一地的混混,心中大約能想象出現場那些可憐蛋的驚慌失措。
    現代人經受的殘酷太少,一旦看到這種“血流成河”的情況,很難不生出駭怕來。
    “聽說是顏警官的朋友,大概也是軍中出身吧。”那刑警隨口答了一句,“這明顯是軍隊的風格,干淨、利落、無情、高效。”
    “哎,這等人才,當什麼醫生啊。”菜鳥電影興致勃勃地說:“我們是不是有個什麼中國龍組啊,這種武林高手就該去……”
    “叫你值班不要看亂七八糟的小說!”
    老刑警又一巴掌拍下去。
    “什麼中國龍組!要這東西還要我們警察干嗎?要重案組干嗎?天天就讓超能力者去拯救中國,打擊犯罪好了!”
    “頭兒你還說我看亂七八糟的,你要不看怎麼知道中國龍組是什麼……”
    “還頂嘴,有這麼和師傅說話的嗎?”
    兩個嬉鬧了一陣,老刑警把錄像拷貝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
    “吶,給你長見識了,晚上請我吃飯吧?”
    “頭兒,你可知道錄像裡的女人是誰啊?”
    “怎麼,想拜師學藝?”
    菜鳥使勁搖頭。
    “我想追求她!”
    “你腦子壞掉了!嫌死的不夠快是吧?人家調/情是花拳繡腿,這*是驚心動魄哇!”
    “師傅,你不覺得,有這種女朋友在身邊……”菜鳥警官露出一個憧憬的表情:“……分外的有安全感嗎?”
    “果然是看傻了!”
    ***
    “你跟我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賀爸爸臉色鐵青的瞪著面前的花木蘭。
    “你什麼時候去學的武?還拿刀砍人!你是法醫,不是法場的劊子手!”
    花木蘭被吼的耳膜一疼,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腦袋。
    賀爸爸是n市經偵大隊的負責人,也是一位做了三十年警察工作的老刑警,只不過現在處理的都是經濟犯罪的事情。
    但他以前是從刑偵隊裡出去的,刑偵隊裡的警官幾乎都是他的老同事老部下,所以花木蘭去做了筆錄,並且調出這錄像的時候,賀爸爸的同事人人都知道這人是老賀家的女兒賀穆蘭,自然把此事稍微按了按,叫了老賀回來看看。
    老賀也真不地道,家裡有這麼朵霸王花,還送去當什麼法醫?
    真是暴殄天物,浪費人才!
    不符合他一貫的風格嘛!
    “什麼怎麼回事……”一頭霧水的賀爸爸看了同事拿給他的錄像後,表情已經從(⊙_⊙)?變成了°△°|||,最後徹底說不出話來。
    “我說老賀啊,以前只知道你女兒專業技能好,工作態度認真,又能吃苦,想不到還深藏不露。說說,你是在哪裡覓得的名師把女兒教的這麼強的?女兒這麼強兒子應該也不弱吧……”
    刑警隊最近缺人缺死了,略有深意地對賀爸爸說:“我說你兒子不在刑警隊混,跑去什麼公安隊伍,不會是因為你捨不得一雙兒女吧?老賀,我知道令夫人去世你十分疼惜兩個孩子,但是我們刑警隊也不是一定有危險是不是?你家孩子這般好本事……”
    “我家兒子女兒都普通的很!”賀爸爸一聽到亡妻就炸了毛,一拍桌子:“你們是搞錯了!肯定是搞錯了!”
    “這還普通?那我們隊裡那一群棒小伙豈不都成了爛膿?”
    “我不跟你扯,這事我不知道,等我回頭問問再說!”
    賀爸爸氣急地吼了一嗓子,連忙出門趕緊回家。
    賀爸爸回家,正遇到了在局裡被人神神秘秘帶著看了一段錄像的賀穆君。
    別人看不出那是賀穆蘭,那是因為他們不熟悉她,可賀穆君是誰啊?他可是和這個妹妹一塊兒長大的“兄長大人”,莫說她穿白大褂,她就是穿忍者裝他也有信心看出來。
    一見自家妹妹差點被人砍死,還要“強忍著害怕”從突然壞掉的車子裡跳出來,撿著車門一路砍過去,賀哥哥的心都要碎了。
    他家妹妹他知道,越是害怕越是面無表情,那般冷酷無情都是假象(驚!),肯定是已經嚇到不行了!
    虧他還以為顏思明是什麼好人!結果還要靠她妹妹去救!
    難怪她妹妹老說車門車門什麼的,車門壞了居然還敢讓他妹妹坐!萬一被燒死在車子裡怎麼辦啊!
    聽到自家爸爸對妹妹“咄咄逼人”,賀穆君連忙上前阻攔。
    “好了好了,爸你就別再凶了,一個女孩子家遇見這種事已經夠倒霉的了,不想法子自保的話難道躲在車子裡發抖嗎?”
    他拍了拍花木蘭的肩膀。“我們家妹妹是好樣的,好歹自救了!”
    “我問的是她哪裡學來的這些本事!”
    賀爸爸喘著粗氣。
    “連我都沒她那種用刀的本事!你是不是偷偷學了什麼不該學的?”
    “我本來就是用刀的啊。”
    花木蘭咬了咬唇。
    她用了那麼多年刀,後來才被賜了磐石劍。
    “手術刀和西瓜刀能比嗎?!”
    “爸,小聲點,整個樓的人都聽著呢!”
    這是警察宿捨,樓上樓下都是熟人。
    花木蘭心中也有些煩躁。她一身武藝,原本就不欲遮遮掩掩,更何況她這般大的力氣也跟她來了這裡,瞞是一定瞞不住的。
    像上次換了兩次茶幾,賀穆蘭的哥哥就已經納悶老好一陣子了。如果這種事頻繁發生,總會露出蛛絲馬跡的。
    花木蘭突然想到顧卿教她的法子,又想起顧卿的話……
    “你就按我說的做准沒事,賀叔叔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賀大哥又天生會腦補……什麼,你不知道腦補?就是在腦子裡自己憑空想象啦!你只要說出一個理由,他們都是家人,會為你考慮的!”
    都是家人,所以會彼此考慮嗎?
    花木蘭想著顧卿的話,默然了一陣子後開口:“其實……”
    她咬了咬牙。
    “其實我從上次被電了以後,力氣就變得特別大,而且反射神經也變得特別靈敏……”
    “哈哈哈,妹妹你開什麼玩笑,要是這樣的話,人人都不想著去觸電了?”賀穆君拍著妹妹的背。“我知道你想……呃?”
    花木蘭抓著哥哥的領子,將他提了起來。
    賀穆君的脖子被領口勒的發紅,劇烈的咳嗽。
    “妹妹,咳咳咳咳……放我下來……我信了……”
    花木蘭放下賀穆君,覺得這樣對賀穆蘭的兄長確實有些恣越,所以她想了想,拿起茶幾上的不銹鋼煙灰缸,伸出手來一捏……
    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傳來,不銹鋼煙灰缸被花木蘭捏成了一個小團,丟回到茶幾上。
    賀爸爸已經驚得呆滯了。
    而賀穆君則是一把抓起煙灰缸,自言自語地叫道:“我擦!我就知道贈品沒有好貨!一捏就壞!”
    花木蘭以為哥哥不信,開始四處掃視,哪有什麼東西可以拿來證明的。這樣的結果讓賀穆君嚇得半死,連忙跑過去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面容嚴肅地說:“要證明拿別人東西證明去,千萬別再拿咱家的,知道嗎?我們工資都不高,還要給你攢嫁妝……”
    花木蘭被賀穆君抓個正著,傻乎乎地點了點頭。
    “哦,我知道了……”
    事實勝於雄辯,花木蘭這種情況根本就無法用科學來解釋。賀爸爸是部隊出身,和花木蘭伸手過了幾招,發現根本不是女兒的對手,人都說“拳怕少壯”,其實拳手最怕的是行家的反應速度。花木蘭力氣極大,身手又靈活,已經五十多的賀爸爸就算再強,也總不會比這個冷兵器時代殺出來的女將軍更猛。
    這樣的結果讓一老一小又驚又怕又擔憂。驚的是自家女兒一個好生生的法醫,居然有了這樣的本事;怕的是現在這麼多人知道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把她抓到研究所去解剖了(此腦補來自賀哥哥);擔憂則是一旦這個本事被發現,身在警察隊伍的賀穆蘭幾乎就沒有什麼安寧日子過了。
    先別說其他可能,就算他人窺探的眼光,都能把人逼的神經緊繃。
    花木蘭哪裡知道兩個親人在想什麼,她把自己的本事說出去了,頓時渾身輕松,再見賀家父子已經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起花木蘭這種情況該怎麼辦了,更是心中快慰。
    不愧是未來人,果然大度開明!
    顧卿說的不錯,賀穆君果然是愛“腦補”,他現在已經和賀爸爸討論到——“論電流刺激了細胞的快速增長以及強韌程度”這種花木蘭聽的頭都痛的理論上去了。
    一個“公安法制”專業畢業的學生,居然開始說起生物學的臆測,他不愛腦補,誰愛腦補?
    賀家父子滿臉愁容的坐在沙發上議論不停,花木蘭在旁邊站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純粹是擺設,搖了搖頭,去廚房裡洗碗。
    話說賀哥哥回來就是好,有人做飯了。
    說實話,現代的父母果然和古代的父母不一樣,她解甲歸田回家以後,母親每天對她的終身絮絮叨叨,而到了這裡,雖然他們有時候也會問問有沒有見到什麼好小伙子之類,但卻沒有家中那般對她的終身擔憂。
    不過原來十六歲成婚都是正常,而這裡二十多歲才算合法,也算是個原因吧?不管怎麼樣,還真是……
    “好,就這麼說了,之前停滯的事情,重新開始動了!”
    賀爸爸一拍大腿,叫了起來。
    “趁別人還沒發現穆蘭是個女漢子,趕緊跟她介紹個對象!”
    ……
    咦?
    “穆君啊,你身邊有什麼好小伙子沒有?咱盡量不要在警界找了,現在你妹妹的錄像都流出去了,總有一天‘霸王花’名聲要傳出去。什麼?你沒幾個不是警察的朋友?小學同學呢?高中同學呢……”
    喂喂喂!
    花木蘭捏碎了一個盤子。
    說好的開明呢!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6-29 10:01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