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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 狗急跳牆
賀穆蘭趕到慈安宮的時候,整個宮中並不像是被大軍圍困過的樣子,花草樹木也都沒有東宮那樣樹倒草俯,狼藉一片,但進出根本沒有宮人出面,還有沿路死在各地的侍衛,都昭示著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宇文家也有女兒在後宮做嬪妃,算起來是這位郎君的堂姐,心中更是焦急,他和賀穆蘭奔了半天沖到大殿,卻發現大殿裡空無一人,氣的賀穆蘭高聲大呼:“虎賁軍救駕到此,敢問人都在何處!還有人在這裡嗎!”
她連續喊了七八聲,才從一處陰暗角落連滾帶爬爬出來一個小宦官,哆哆嗦嗦說道:“走走走了,他們綁了太後走了!”
宇文郎君是個急脾氣,抓住他就喝問:“哪些人綁了太後走了?其他人在哪裡?”
“尚書令,還有幾位王爺,他們向太後要御印,說是要立小王子為新的太子,還說是陛下走之前的意思,太後不答應,說御印在太子那,他們不信,後來就爭執了起來……”
“什麼尚書令和王爺?你莫驚慌,原原本本給我說一遍。”賀穆蘭耐下性子,看了看空蕩蕩的大殿,自詡速度已經極快,能撤的這麼空蕩,想來早就走了。
“小奴也說不清楚,好像是尚書令大人和幾位王爺突然來求見,說是太子宮中闖進了賊人,求太後的虎符調兵平定反賊,太後出來見他們卻不願意把虎符給他們,然後尚書令突然就翻了臉,太後也被抓住了。”
那宦官還算鎮定,雖然一邊發抖,可事情的經過說的仍有條有理。
“然後他們逼我們去把小皇子抱出來,赫連公主就抱了小皇子出來,原本赫連公主還抱著邊發抖邊求饒的,結果來接小皇子的人一伸手,就被她藏在袖子裡的金簪扎穿了眼睛,活活痛死了。”
他露出贊歎的表情。
“赫連公主趁著屋子裡一片大亂,指揮宮人們護著小皇子奪門而出,我跟著他們一起往外跑,結果走一半外面來了一堆官兵,我就只好又跑回來,沒跟著他們逃進殿中。”
“殿中?”
賀穆蘭一愣。
“就是後面的偏殿,賀夫人和太子殿下曾經住過的萬泰殿。”
賀穆蘭懸起來的心這才放了下來,立刻率領著所有人往後面的萬泰殿沖。
萬泰殿是賀夫人和太子殿下曾經住過的地方,宮殿自然並不簡陋,不過平城皇宮各處都不算高大恢弘,後宮尤其如此,鮮卑人“去子留母”的制度讓保太後的宮殿並沒有超越皇後宮殿的規格,萬泰殿也是如此。
短短的一段路程,就如同東宮之外一般,屍橫遍野。死的大多是長相清秀的宦官、宮人,而且傷口都在後方,恐怕就如之前逃回殿裡的這個宦官所說,來不及跑進去的都被一刀砍死,絕對沒有留下活口。
如果劉潔等人想要捏造的借口是“柔然人混入城中,入宮作亂,太子不幸罹難”的話,他就必須掌握小皇子和太後的證明才能真的擁立小皇子為太子,但前提還有一個條件……
那就是拓跋燾失蹤後下落不明,就此死了。
御印肯定不在太後這裡,太子又早就被安排轉移了,這萬泰殿裡的皇子說不定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遇險設計好的一個驚天騙局,劉潔和造反的宗室注定要萬劫不復。
但這些宮人……
賀穆蘭懷著沉重的心情,越過身邊一具具屍體,萬泰殿的門口似乎也是經過了一場混亂,一人多高的殿門被破壞的很是觸目驚心,露出殿門後被高高堆起的各種雜物。
櫃子、塌、箱子,甚至是香爐都被堆了起來,抵著殿門無法從外面推開。旁邊的窗戶後面也是如此。
但相對的,如果劉潔真的喪心病狂下令放火,這一殿之人也逃不出來,要被燒成灰燼。
赫連明珠是在賭,賭劉潔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燒了小皇子,不敢賭他能滅盡慈安殿的活口。
她賭贏了。
所以給自己贏得了一線生機。
篤篤篤。
篤篤篤。
拼死堵住門窗的宮人們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起,外面猶如催魂一樣的敲打聲已經停止了動靜,但人人都惶恐至極,那些沒有成功進殿死在了門外的同僚們,那些不甘的神情,依舊還不時浮現在他們的面前,讓他們無法動彈。
篤篤篤的敲門聲不停響起,人人都向著赫連明珠望去,而赫連明珠緊緊抱著懷裡的襁褓,猶如驚弓之鳥一般看向殿門。
擋的住的吧?
那麼多爐鼎和器物……
她將懷裡的襁褓往懷裡再收了收,可能不太舒服,襁褓裡的小孩哼了幾聲,伸出一只拳頭搖了搖頭。
“赫連公主,是我。”
讓赫連明珠眼淚奪眶而出的聲音響起在門外。
“花木蘭入宮平叛。”
“花……花將軍……?”
一位後宮中的女官顫巍巍地開口:“是陛下身邊那位左司馬嗎?”
“不知道是真是假,最好不要開吧。”
“幾位王爺和尚書令一開始不也是看起來一副忠臣的樣子嗎?後來還不是說翻臉就翻臉!”
“……我們等等吧,等宮外接到消息平亂的人來了,我們再出去……”
已經被嚇破了膽子的宮人們紛紛搖頭,用期冀的目光看向赫連明珠。
“公主,最好不要聽……”
“花木蘭!”
抱著襁褓的赫連明珠卻像是突然控制不住情緒一般大聲吼了起來:“花木蘭啊啊啊啊啊啊啊!”
站在殿外的賀穆蘭隔著層層的障礙物,心中也忍不住一酸。
她知道已經破國一次的赫連明珠,恐怕對這種宮亂的痛苦尤為深刻,今日這樣的亂象,對於竇太後這樣的老成持重之人來說,雖危險卻依舊能夠鎮定,然而對於赫連明珠,肯定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是,我在。”
賀穆蘭忍住鼻中的酸楚,看了看已經爛掉的大門,伸出手去使勁一推!
門後動了動,大概有許多東西落地,乒呤匡啷一片,又有宮女的尖叫不停地傳出。
後宮裡男人極少,有的都是宮女和宦官,侍衛肯定都在動亂剛起聞聲趕來的時候被殺的差不多了,這些宮女經過動亂猶如驚弓之鳥,一叫起來就一個帶動另一個,馬上引起驚聲一片。
在這樣的時刻,賀穆蘭的冷靜就顯得越發的可靠。
“明珠,你叫人都往後退……”賀穆蘭貼在門上,對著裡面的人開口:“我們要撞門放你們出來了。崔使君已經聯系平城諸家警覺,內城也有許多人家前來進宮平叛,劉潔他們都逃了,你們繼續困在裡面,久了說不定糧水不濟……”
“我明白。”赫連明珠指揮起裡面的人:“去把大件都移開!”
裡外溝通之後,裡面的人總算知道了外面為什麼突然沒聲了,一各個喜極而泣地互相擁抱了起來,又有健壯的宦官去搬動東西。
賀穆蘭力氣原本就超過常人,外面來太後宮中平亂的都是宇文家的精銳,沒過一會兒門就被打開了,藏在裡面的宮人半天不敢出去,倒是赫連明珠抱著襁褓,穩穩地迎向面前的賀穆蘭。
“嗚嗚嗚……我就知道你會來的!我知道你在京中肯定不會看著這些奸賊得逞!”赫連明珠如乳燕投林一般投入賀穆蘭的懷中,抱著襁褓使勁哭泣。
賀穆蘭怕她傷心激動之下報不住小皇子,連忙伸手接過襁褓,手忙腳亂地抱住,看著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摟住了自己的脖子,埋頭痛哭。
“嗚嗚嗚嗚嗚……我殺了人……我殺了人……”
“沒殺沒殺,你只是戳瞎了他的眼睛,是那人沒用,自己痛死了……”賀穆蘭一手抱著小皇子,一手攬著嚇壞了的赫連明珠,正在慌慌張張的安慰,卻覺得四周突然靜了下來。
再抬眼望去,四周鴉雀無聲,從宇文家的人到虎賁軍的十幾個精銳都露出嚇傻了的表情,看著赫連明珠和自己“深情相擁”的一幕。
再加上一個還在襁褓裡的小皇子,簡直就像是一家三口喜相逢。
賀穆蘭這才想起赫連明珠是以待嫁之身入宮陪伴太後的,自己這樣簡直就像是光明正大的給拓跋燾戴綠帽子,難怪宮人們都嚇傻了。
可抱都抱了,總不能推開吧?
賀穆蘭僵硬地繼續摟著赫連明珠。
赫連明珠將頭埋在賀穆蘭頸側抽泣,一邊哭一邊用只有她聽得見的話咬牙切齒:“佛狸那個殺千刀的家伙,早就安排太子殿下將小皇子帶走了,留在慈安宮的都是誘餌,包括太後和我都是給他掩人耳目用的!死了那麼多人!他竟然把我們犧牲了出去!他簡直就是畜……”
赫連明珠大概這時候才想起來賀穆蘭是拓跋燾的臣子,硬生生把“畜生”給咽了下去。
“在他的後宮,還要時刻做好為大魏獻身的准備。可憐那些枉死的宮人!這‘小皇子’要不是我搶的及是,遲早也要露出馬腳,太後也要出事……”赫連明珠對拓跋燾已經恨的銀牙亂咬。
“我好狠啊花木蘭,我殺人了!我竟然殺人了!”
賀穆蘭看了看懷裡的“小皇子”,這孩子出奇的乖巧,見到賀穆蘭看他還笑了笑,惹得賀穆蘭心中憐心大起。
這孩子一定是因為最為乖巧被作為替身推出來,要知道這樣,他肯定是希望自己做一個混世魔王,至少沒有殺生之禍。
“你們這樣抱在一起,太後不會生氣嗎?”
一聲懵懂的稚嫩之聲突然傳出,隨後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唔唔唔唔……”
“小女不懂事,將軍和公主勿怪。”
貴婦打扮的樂浪公主捂住了月牙的嘴。這座宮殿自賀夫人死後就空著,兩人入宮為質,就安排給了她們母女居住,赫連明珠最熟悉的就是萬泰殿,最近的也是萬泰殿,當場就帶領宮人殺進了這裡。
樂浪公主是經歷過不少變故的,月牙兒也不是膽小的女孩,兩人給赫連公主和宮人們提供了不少方便,又沒有驚慌失措,兩位經過戰亂的女人不免惺惺相惜,此時見到赫連公主情不自禁之下在引火燒身,忍不住就有些擔憂。
也許是這擔憂的眼神提醒了赫連明珠,後者像是跳蝦一樣跳出了賀穆蘭的懷抱,向賀穆蘭伸出手去:“把小皇子給我,將軍追趕賊人要緊!”
賀穆蘭正覺得自己一個動作就會把這個小孩子的脖子給弄斷了,連忙如蒙大赦地將軟綿綿的小孩交給赫連明珠,往後退了一步。
“敢問公主,我那表妹在何處?”
問話的跟進來的宇文郎君,他問的是自己的表妹王慕雲。
先前太子安排王慕雲和赫連公主照顧小皇子,赫連明珠和小皇子都在這裡,那王慕雲呢?
賀穆蘭這才想起王慕雲不在,連忙用眼神詢問。
“我讓她逃出去送信,應該是翻牆出去了……”
赫連明珠捂著胸口,內疚地喃喃自語:“要知道你們來的這麼快,我就不讓她走了。如果她在這裡……”
“公主放心,我那表妹武藝高強,又心思縝密,不見得有事。”
宇文家的壓抑住心中的不安,連聲追問:“敢問宮中,她往哪個方向去了?”
“往南門去了!”
“那就好,南門已經被我們攻破,現在是素和家把守南門。”
宇文郎點了點頭。
“將軍,我們先把小皇子護送出去吧!”
賀穆蘭心中歎了口氣,雖然這並不是小皇子,之後虎賁軍們也會知道那東宮裡沒有太子,但事情這樣發展,全然不像是拓跋燾的風格。
他的風格,應當是失蹤回城後藏在宮中,等敵人殺入之後跳出來,得意洋洋地將所有人生擒活捉。
又或者是叛賊氣急敗壞地搜到四處空空蕩蕩的宮室,出宮時被率領大軍的拓跋燾圍住……
而此時,她卻只能選擇隱瞞到底。
“好,我們走!”
***
驚慌失措的劉潔在得到宮外有大批人馬殺入的時候就選擇了撤走,他的家財和家中的幼子、親眷早已經通過各種方法出了城去,每個人都帶了大量的財物。
起事前,他早已經將自己的家財轉移了大半,留下的沒有多少,陪他一起起事的也都是扶不起的兒子。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也分不清是為了意氣之爭,還是捨不得權勢,又或者是想要更進一步。
他也曾經想過自立為帝,但先別說魏國那麼多宗室會不會答應,就連他自己去占卜的結果,也全是不祥,只得打消了這個想法。
劉潔身邊的拓跋范面如金紙,抖的好像隨時會摔下馬去一般,劉潔在馬上掐住竇太後的脖子,以竇太後為人質,輕易地沖過了所有的防守。
然而事情遠還沒有結束,隨著一聲聲號角,平城王宮的四門突然被重兵圍住,遠處也傳來敲鼓之聲,顯然外城的城門提早打開了,就等著讓外面勤王的軍隊趕緊入城。
“劉潔,你放下手中的太後,我讓你死個痛快!”
騎著高頭大馬、身穿御甲的拓跋燾猶如從天而降一般駕馬沖到北門之前,身後跟著的是已經一百多歲的老壽星羅結。
他當然不是真的從天而降,宮中和宮外的人馬早已經將宮城圍了個水洩不透,他得到消息這些人想要從北門逃跑,立刻領著諸將往北城殺來,北城布有重兵,將這些人攔了片刻,正好截到。
“陛下……”
“天啊,是陛下……”
許多跟著劉潔和宗室們一起造反的鮮卑軍戶看到了拓跋燾的身影,都驚慌失措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部落制度的殘余讓他們本能的認為應該向他們這位大可汗下跪,然而他們又大多是這些宗室和權貴們的私兵,屬於他們的奴隸,他們的家人和一切都掌握在這些人的手裡,這讓他們左右為難,不知道該邁出哪一步。
“陛下,事情到了這一步,我還會信您嗎?”
劉潔擔心身後的宗室——尤其是拓跋范會動搖,大聲笑道:“我若真將太後交給您,我是痛快死了,我的家人如何?我們真能活?”
拓跋燾臉色難看,握著長刀恨聲道:“怎麼?你還想全身而退不成?”
“不敢,陛下,比不得您運籌帷幄。”
劉潔掐住竇太後的喉嚨,陰測測一笑。
羅結看到劉潔身後的拓跋范,忍不住大聲怒罵:“拓跋范,你當年一念之錯險些釀成大禍,我匆匆入宮為你請命,陛下方才留下你,你現在保住了你的榮華富貴,就做出這樣豬狗不如的事情?我真恨那時進了宮去!”
羅結活的時間比魏國立國還長,白鷺官是他一手創出來的,素和君是他的弟子,他經過的叛亂和各種戰爭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多,是真正的“老不死”,如今雖不住在平城,但但凡有事都是驛馬請教,白鷺官們也認大為“大首領”,此次的“一網打盡”之計便是羅結的計謀。
所有皇子小時候在宮中都受這位“內官長”照顧,拓跋范更是一張臉又紅又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陛下,請給我們讓出一條路!”
劉潔扯著太後,指著北門。
“否則我就殺了她!”
竇太後此時肯定恨不得干脆死了算了,無奈她全身被綁,口中被塞了東西,便是咬舌自盡也做不到,只能含恨搖頭。
‘我明明讓你跟著小皇子先走的啊,阿母……’拓跋燾心如刀割,‘你為何要留下來……’
其實他不用想也知道,竇太後正是為了讓劉潔等人都上當,拖延更多的時間,才以身犯險。
如果劉潔沖進的是一個空蕩蕩的慈安宮,說不定當時就跑了。
他率領大軍從南城進入是需要時間的,閭毗的人手只能保證沒有人能詐開城門,卻攔不了這麼多造反的宗室和國戚……
“讓他走!”
拓跋燾看著劉潔。“但是我只能讓你走,如果你要想我連這些造反的拓跋們一起放了,就算我現在救了太後,她恢復自由後也會羞愧自盡,所以我只能接受你一個人走。”
劉潔在城中早有安排,只要逃出去就能接應,此時哪裡管得了後面的宗室,聽到拓跋燾的話,當即率先拍馬揚鞭、一騎絕塵而去。
拓跋燾率領的軍殿部隊眼睜睜看著劉潔裹挾著太後直沖宮門,但由於拓跋燾先前有言,誰也不敢攔他。
直到這時,帶著“小皇子”的賀穆蘭和宇文部也匆匆趕到,看到賀穆蘭來了,拓跋燾連“兒子”都不管,直指著北門叫了起來“花木蘭,隨我去追劉潔那廝!”
能夠後發先至追上劉潔那匹寶馬的,只有大宛神駒,賀穆蘭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看到大軍圍宮,拓跋燾神色慌張,又有宗室人馬陷入包圍,殺成一片血肉模糊,頓時不管不顧地先湊近拓跋燾的身邊。
這時候,護駕要緊!
陳節帶著賀穆蘭的大紅和越影進了宮,越影不給他騎,他駕的是大紅,後來大紅甩了陳節下馬載起賀穆蘭,越影就一直作為替馬蓄養著馬力。
現在明顯要的是速度而不是力量,賀穆蘭換乘越影,打馬狂奔,拓跋燾看面前的宗室人馬敗局已定,對羅結丟下一句“這裡交給阿公了”,就立刻領著宿衛軍向北門急追。
越影還記得自己的兄弟,直追著最前方的高頭大馬疾跑,賀穆蘭駕著馬一眨眼間就與拓跋燾並駕齊驅,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才好。
問他為什麼這麼做?
問他可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
問他知不知道會死這麼多人?
他為君,己為臣,問這麼多又有什麼意義!
千言萬語,最後只匯成一句:“陛下可安好?”
“安好!”拓跋燾言簡意賅地回答,眼睛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前面劉潔的白馬,生怕哪裡來的流矢將他懷中的太後誤傷了。
路上有崔浩通知戒嚴的私兵以及巡邏的金吾衛前來阻攔,拓跋燾還會大聲地嘶吼:“全部給我滾開!滾開!他懷裡的是太後!”
拓跋燾是真的擔心竇太後會出事,他將她當做親生母親一般看待。
他身後的宿衛軍擔心拓跋燾在混亂中被當成亂軍給斬了,只能扯著嗓子大聲叫著:
“御駕在此!諸人退散!”
“陛下回京,統統避讓!”
一陣大呼小叫之後,拓跋燾和賀穆蘭的寶馬漸漸追上了載著兩個人的劉潔,拓跋燾看了看距離,突然開口問賀穆蘭:“給你弓箭,你可射的死劉潔?”
賀穆蘭知道拓跋燾想要倚仗她過人的箭術,可馬匹追的如此之急,顛簸不已,竇太後和劉潔身高差不多,她並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射死劉潔時不會致使他狗急跳牆殺了竇太後。
如果直接射頭,離得這麼遠,萬一劉潔頭一偏,死的就是竇太後。
仔細瞇著眼看了一會兒,賀穆蘭搖了搖頭。
“除非他停下來,否則太後安全不能保證。”
“我*&&*……&%¥##”拓跋燾氣的罵出了一連串鮮卑舊語,盡是一些不堪入耳的髒話。
賀穆蘭心中也沉了沉,按照這樣的情況,劉潔恐怕是真的要逃走了。
兩人一路追到西門,只見西門的門樓前殺成了一片,閭毗手持著武器和一伙不明身份的士卒殺的昏天黑地,城門半開半啟,無數人在城門的絞盤邊斗得你死我活……
更可怕的是,原本就等在城門口附近想要出城的百姓都一窩蜂地往城外湧去,之前城門開啟時就已經引起了大亂,現在眼看著柔然人都和魏國士卒殺起來了(百姓眼裡是這樣),一個個更是以為柔然人殺進了城,連忙扶老攜幼地往外跑。
閭毗原本就憋屈的腸子都青了,面前是武藝不俗的甲兵們,身後還有愛國的百姓是不是對他的手下敲冷棍,自以為幫了自己人,他連殺人的心都有。
見到劉潔駕馬來到,又帶著竇太後,身後還有追趕的拓跋燾和賀穆蘭,閭毗還有什麼不知道的,立刻大叫了起來:“關起城門!關起城門!”
“護我出城!太後在此!”
劉潔用身體掩蓋住塞了東西綁了身體的太後,大叫著往那個門口狂奔。
一些百姓見到後面又有大軍殺到,嚇得趕快狂跑,也有不少人為劉潔讓出道路,為他阻擋後面的閭毗手下,劉潔的馬如同一陣風一樣吹過了城門洞,賀穆蘭和拓跋燾哪裡敢追丟他?立刻忍住不捨使勁打馬,緊追著疾奔而過!
“快閃啊!別被馬踩死了!”
“天啊!誰來救救我們吧!連太後都逃了!”
“那後面追的是誰啊啊啊啊!”
閭毗手下看守絞盤的人與城門官們一起與私兵斗了半天,對方各個悍不畏死,有一個甲兵被連砍了十七八刀,硬是撐著沒死,整個人撲在絞盤之上,一刀砍斷了繩索。
繩索既斷,就再也關不起來了,劉潔帶著竇太後奔出城外,徑直朝著南山別宮而去。
拓跋燾看到劉潔的方向,心中忍不住驚疑萬分:“他去南山干什麼!南山根本無法逃跑!”
“陛下,我懷疑有詐,您帶著宿衛軍先回宮主持大局,我定將竇太後救回來!”
“不,阿母為我涉險,我不能丟下她自己離開!”
拓跋燾連連搖頭。
“劉潔的馬跑不動了,一旦他的馬慢下來,你就射他!”
越影身上掛著弓箭,就在賀穆蘭伸手可及的地方,拓跋燾將希望放在她百步穿楊的本事上,也實在是無奈之舉。
劉潔的馬果然越跑越慢,等到了南山腳下時,早已經跑不動了,嘶鳴一聲摔倒在地。
拓跋燾和賀穆蘭的馬都不是長於奔襲,但畢竟比載著兩個人狂奔的馬要好的多,此時他們早已經把身後的宿衛甩了十幾個馬身,再見劉潔一把扛起竇太後就往南山別宮的入口走,更是怒目而吼!
“人呢!別宮腳下的侍衛呢!”
山腰上突然奔下一群私兵,再一看都是端平公主府的人馬,南山別宮本來就是宗室主持修造,拓跋燾心中不安越來越重,別宮山下的道路也不宜跑馬,立刻放慢了馬匹的腳步,取下腰間沖鋒的號角,吹奏了起來。
“嗚嗚嗚嗚嗚嗚……”
隨著號角的吹響,山頂上也突然響起一片號角,這讓拓跋燾臉色更是鐵青:“他們居然到山頂去了!誰把他們騙上去的!”
“是端平公主。”
賀穆蘭歎了出聲:“之前端平公主求了太後的恩旨,來南山暫避。恐怕是宮中出了事,端平大長公主借口去山頂看個究竟,把大部分侍衛都給騙走了。”
沒有宗室和皇子在別宮,她的權力就最大,除了不能擅離位置的侍衛,其他人聽她調遣是正常的。
穆壽之前極力要求小皇子、太子和太後在南山別宮避難,到底是意外,還是早有所謀?
如果是早有所謀,那在正面抵擋柔然大軍的穆壽……
賀穆蘭越想越是不安,再一看身邊的拓跋燾早已經不管不顧地駕馬往通往半山腰的御道而去,頓時大驚失色:“天啊!陛下!您要等宿衛軍們……”
“不能拖了,他們要在南山有逃跑的路徑,累贅的阿母一定會被滅口!”
拓跋燾哪裡管的,駕著馬埋頭苦追。
“越影,追上!”
“咦嘻嘻嘻嘻……”
一人一馬化作黑色的流星,迅速的靠近了拓跋燾,後者指著前面已經越來越近的劉潔,抬手指著叫道:“花木蘭動手!”
原來是劉潔也扛不動了,將背上的竇太後交給接應的私兵,此時正是最大的破綻之時……
已是半山腰,再往上道路更狹窄,林間樹深不可能像這處拐彎這麼好下手,賀穆蘭也不托詞,立刻拉弓搭箭,對著身前的劉潔拉開……
遠處的劉潔似是有感,交完竇太後迅速抬頭,看見正對著他引箭的賀穆蘭,不但沒躲,反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賀穆蘭穩定心神,手中的弓箭已經電射而出!
突然,大地劇烈的震動了起來,箭身快要離開弓弦的時候抖動了幾下,向著目標之外的地方歪斜了出去,拓跋燾和賀穆蘭座下的馬都不安地踩踏著蹄子,不停地搖擺著腦袋,想要逃跑。
“你亂動什麼,別跑!”
拓跋燾揮鞭就打!
“陛下!陛下!快回來!”
“天啊!天啊!花將軍,快把陛下帶回來!”
地震了嗎?
賀穆蘭感覺到身下的震動,迷茫地抬起頭,卻發現除了大地以外,還有一個更可怕的東西在震動著……
半山腰上,巨大的滾石正沿著山道落下,由於重力加速度,已經頃刻就到了不遠的地方,還在繼續追加著速度往下滾落。
哪裡是地震!
是半山腰上的人開啟了防御的機關!
眼見著最近的一塊巨石已經到了眼前,賀穆蘭哪裡還顧得上其他,當即跳下馬去,先抽了越影一計,又使勁拉動拓跋燾坐騎的馬尾,將它硬生生扯得半個馬身朝外,吃痛地拔足狂奔。
“花木蘭!”
拓跋燾驚駭地看著不退反迎上巨石的賀穆蘭。
這要被碾下去了,必死無疑!
拓跋燾不停地扭頭往回看,然而下山的寶馬跑的飛快,一會兒賀穆蘭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只留下賀穆蘭歇斯底裡的高喊:
“陛下,照顧好我的家人、還有那些戰死的兄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讓人振聾發聵地響聲之後,連巨石滾動的聲音都像是頓了一頓,漫山遍野都是賀穆蘭驚人的巨吼。
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拓跋燾已經跑出了極遠的距離,再回首時,那塊巨大的滾石又開始往下滾來。
“花木蘭!!!!!”
☆、第458章 河西大局
“你不是不會武嗎?身手挺不錯的啊!”
素和君一刀砍死一個沖上來的敵人,將已經嚇傻了的沮渠菩提拉過來。
“我……呼……呼……只會逃跑……呼……之前花將軍抓著我訓了半年……”可憐的鄭宗像是開了掛一般險之又險地避過一個敵人的攻擊,以狗吃屎的姿勢從地上爬了起來。
被賀穆蘭調/教了那麼久,他已經養成了條件反射。這些人的攻擊雖猛,和賀穆蘭的比起來……
還不夠看!
“這些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鄭宗躲避的姿勢實在是不好看,連滾帶爬,連撲帶咬,但不管怎麼說比許多無辜枉死或死在流矢下的士卒要好的多。
這支突然從南方攻過來的敵人穿著皮衣、長袍,頭上墜著巨大的裝飾,耳朵上、頸項上都是骨、牙等裝飾的飾物。
北涼雖然也是胡人建立的國家,但自漢代起,河西受到漢化影響較大,穿著同於華夏,哪裡有這麼“粗獷”的!
“這些是吐谷渾人。”
素和君將沮渠菩提一把抱起,跨上了戰馬。
“吐谷渾人居然也要來分一杯羹!”
吐谷渾是吐谷渾國先祖的名字,其境東至疊川,西鄰於闐,北接高昌,東北通秦嶺,是西南幅員遼闊的一個國家。
後世的吐蕃興起,滅掉的就是現在的吐谷渾。
這個國家是由遼東慕容鮮卑的後裔建立,和慕容鮮卑乃是同一父系。和柔然一樣,他們追逐水草,廬帳為屋,和北魏、劉宋都交好,和北涼的白馬羌以及西秦卻有仇。
東晉時,吐谷渾侄子吐延想以涼地為踏板進犯中原,被白馬羌孟家的先代“刀王”所刺殺,最終退居西南。
其子葉延見進入中原無望,便在西南以祖父“吐谷渾”的名字作為族名,發誓要為父親報仇,遲早滅盡孟家的白馬羌人。他們的後代發展壯大,自稱“吐谷渾王”,國家沒有賦稅,一旦需要,就橫征暴斂、搶奪富商,取足而止,國中窮人多而富人少,貧家甚至活不了多久就會往夏、北涼各地逃竄,被抓回來就是奴隸。
到了現在,素和君都不知道吐谷渾王到底是聞訊來搶北涼的地盤的,還是特地來掠走“沮渠菩提”要挾孟家的,要知道吐谷渾王族和白馬羌那是不死不休,大小摩擦也不知道發生了多少回,連吐谷渾邊境北涼都不敢放孟家人鎮守,怕的就是吐谷渾人原本不想打一看到孟家人在就和瘋狗一樣撲過來了。
鄭宗最大的好處就是從鴻臚寺出身,對北魏周邊所有的國家、傳承、社會關系等資料了若指掌,素和君一說是“吐谷渾人”,他立刻知道是怎麼回事,不由得看向小世子。
“是沖著他來的?”
“你看他們可像是要抓人?都是一副千刀萬剮的表情,不死不休,根本不想留活口吧!”
素和君命令白鷺官們鳴金,放棄營帳,所有人護著世子撤退。
“現在跑?源將軍怎麼辦?”
鄭宗爬上馬後已經累癱,趴在馬脖子上半天不能動彈。
身邊的白鷺官和源破羌招攬來的鮮卑舊部護著他們往外疾奔,素和君一邊安慰嚇得閉上了眼睛的沮渠菩提,一邊指向北方。
“往北跑!和狄將軍匯合!”
“你瘋了,那狄將軍豈不是要腹背受敵!”
鄭宗嚇得精神都振作了起來,看著身後凶神惡煞、仿佛野人出山一般的吐谷渾人,仿佛已經看到狄葉飛被南下的敦煌、酒泉將領以及吐谷渾人夾擊的樣子。
“吐谷渾國貧窮困苦,即使他們的大王如何下令,只要我們逃出去,他們就會一路劫掠往北,路上會耽擱不少時間。北涼的地方豪強不是傻子,不會放這些吐谷渾人在北涼國境肆意搶劫,會為我們分散一部分危險。”素和君向鄭宗分析著局勢。
“狄葉飛和花木蘭不同,他性格並不‘古板’,如果吐谷渾真追上,他一定會打開沿路城鎮的大門,放任吐谷渾人搶劫,然後以逸待勞,甕中捉鱉。”
現在吐谷渾人可怕,那是因為他們空手而來,來去如風,等他們大包小包、大車小車、抵擋他們就容易的要命。
等他們騎兵入了城,就更加淒慘,高車士卒的裝備無懼於任何巷戰,那些破銅爛鐵能不能劈開他們的甲胄都成問題!
鄭宗在大局上並不如素和君透徹,但他是個沒有什麼是非觀念的人,聽到素和君和狄葉飛會“禍水東引”,一點異樣的感覺都沒有,直連連大贊“還是侯官令你高明”,直跟著素和君和源破羌的人馬往北而逃。
原本一動也不動躲在素和君懷裡的沮渠菩提聽到兩人的對話,突然睜開了眼睛,面無表情地問道:“你們說的是真的嗎?”
“恩?”
素和君見身後的吐谷渾人果然沒有追趕,反而急著去哄搶留下的帳篷、金銀、馬匹和歸順的各部送來的牛羊,終於松了一口氣,再聽到沮渠菩提問話,立刻反問了一聲。
“你說什麼?”
“你們會將已經投降的城鎮打開,放吐谷渾人進去搶劫?”沮渠菩提突然扭過了頭去。
“就為了他們會跑的慢點,被你們的騎兵追上殺死?”
“殿下,你是覺得這樣很殘酷嗎?”
素和君馬上就明白了沮渠菩提在別扭什麼,以一種“大人的世界你們小孩子不懂”的表情解釋道:
“這批吐谷渾人怕是有幾萬,北涼地廣人稀,四處都可以逃竄,如果不能一擊必勝,死傷的百姓更多。唯有讓他們負重前行,才有可趁之機。”
“可他們如果是沖著我和孟家來的,為什麼不以我和孟家為陷阱,將他們一舉擒獲?”沮渠菩提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磨練,已經快速地成長了起來:“為什麼要用百姓為犧牲?”
他的背脊挺得直直地,搖了搖頭。
“因為你們無能。你們想不出制敵的法子?不,是因為你們看不起北涼人,不把北涼的百姓當做你們的百姓。我們雖然已經藩屬與魏國,可你們還是不把我們當做臣民,我們也不把你們作為君主……”
沮渠菩提的聲音越漸消沉,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是不合適的,但他還是忍不住說了。
他領悟的太晚,坐在王座上的也不是他,就算他領悟了這些,一切也無濟於事,他不過是面子好看點的人質罷了。
“世子,你知道你是我們用了多少條人命換回來的嗎?加上那些死掉的馬賊,已經有三千多人為你死了。北涼一境,因為你活著而舉族來投的人馬超過了兩萬,姑臧城內外到現在還有無數人等著你回到姑臧,那些圍城的士卒、那些悍不畏死的將領,都是在為了你犧牲……”
鄭宗瞧不慣這小孩被人寵壞的樣子,冷笑著說道:“你說你要去做陷阱,我們卻再也損失不起人了。孟家又怎麼會以自己為誘餌去吸引這些吐谷渾人?他們還等著攻下姑臧好作為國戚享有最大的功勞呢!”
沮渠菩提的臉色一下子刷白了起來,素和君忍不住瞪了鄭宗一眼:“你跟小孩子倔這個干什麼!”
“我不是小孩子!是因為你們把我看成小孩子,我才變成小孩子!”沮渠菩提尖叫了起來,像是不管不顧那樣地喊了起來:“花將軍就不是這樣的人!他是在路上看見北涼的商隊被馬賊追擊都會下令沖鋒的人!在他的口中,魏國的陛下也不是那種會打開城池,就為了讓敵人能夠搶掠百姓而得到勝利的人!”
“因為他們足夠強。”鄭宗的聲音有力的響了起來。“天底下哪裡有十全十美的事,如果沒有我們在後方阻擋,這些吐谷渾人趁著內亂殺進來,還是會劫掠你們沿途的城鎮。你那些不過是空想的口號罷了,我們現在光想著保住自己的性命都已經是很困難的事。”
“花木蘭啊……”
素和君見這個小小的世子都被賀穆蘭的人格魅力所折服,能說出“花將軍不是這樣的人”,可見在這個亂世,像是賀穆蘭這樣的人到底能讓多少人刮目相看。
更何況她還是個女人……
花木蘭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呢?
***
“不知道花木蘭現在到沒到平城,有沒有得到懲罰或獎賞。”
灰頭土臉的狄葉飛從長城上往外望去,見到北方還在源源不斷的增兵,心中不由得更加煩躁了。
這裡是姑臧和張掖之間的一段長城,原本是漢代時期時期建造,後來被南涼國主修葺用以抵抗北涼大軍,最後還是沒有擋得住張掖南下的北涼,最終不得不遷都離國。
由於北涼統一了西北,這段古長城後來沒有經過多少次修整,唯有焉支山這一段到山丹的完整性最好,被狄葉飛拿來作為抵御北涼北方軍隊的地方。
和他並肩作戰的,還有也善於守城的盧水胡人,以及張掖本地效忠於王後嫡脈一系的北涼貴族。
但守城實在是太被動了,他恨不得殺出城去,和那些在外面瘋狂叫陣的敵方將領們大戰三百回合,也不願繼續所在這城牆之後,等待著素和君和源破羌攻下了姑臧的消息。
要不是素和君認為由魏人攻破姑臧會讓沮渠菩提的正統性得到存疑,他又何必在這裡消耗時間?
“狄葉飛,你這個不男不女的家伙,你的卵/蛋是不是藏在了肚子裡?聽說你的軍功是一路睡上來的,在黑山的時候跟花木蘭睡,到了柔然跟柔然的右賢王睡,是不是很爽啊?讓兄弟們也一起爽一爽!”
負責叫陣的敵方將軍在城下污言穢語地叫著,引起後方敵人的陣陣狂笑。
“哈哈哈,看他那細嫩的小臉,身上皮子肯定也不錯!”
“說不定佛狸也跟他睡過,否則怎麼派他來北涼啊!”
“哈哈哈,不會又看上沮渠菩提了吧,他還是孩子啊,你就放過他吧!”
因為天台旗而不得不聽從源破羌命令,來協助沮渠菩提登位的盧水胡人們,都忍不住悄悄地去看這位漂亮將軍的表情。
他們以為會看到一張勃然大怒、又或者是羞愧難當的臉,卻發現這位被罵成“一路睡上來”的將軍半點異樣的表情都沒有,連冷笑都沒有。
他像是在聽著別人的故事一般靠在牆上看著城牆下的動靜。
“就這點能耐嗎?”
狄葉飛喃喃自語。
這樣的污言穢語,和花木蘭那幾乎是明示的拒絕比起來,根本都無法讓他抬一抬眉角。
花木蘭為了拒絕他,可是說了自己是個女……
“哈哈哈哈!我聽說這個狄葉飛就是個女人!他們鮮卑人不是軍戶世代為將嗎?少不得就是天生的淫/娃/蕩/婦/,為了自己快活,混到軍營去的。你們看看他那個臉,他那個身段,啊哈哈哈哈……軍中爽不爽?我們北涼的軍中也有不少粗漢子,花木蘭那樣的恐怕滿足不了……”
聽到“女人”雲雲,狄葉飛平靜的表情突然綻開了一個巨大的裂口。
像是突然暴起要殺人一般的狄葉飛極為迅速地抓起手邊的長弓,用腳下的箭筒裡捻出幾只箭,對著城牆下叫陣的人射了過去。
他是沒有花木蘭的本事,可以一百五十步外殺人,可是……
狄葉飛飛快的射出三箭,第一箭速度極慢的向前射去,第二箭急速地追上,一下子撞上了第一支箭的箭尾,原本軟綿綿無力的第一支箭立刻加速,第三支箭又追了上來……
三支箭首尾相擊,速度越加越快,力道越來越強,舊力未洩新力又生,端的是動若流星!
那人明明站在一百八十步的距離,依舊是被露出這一手本事的狄葉飛直接射中了腦袋,帶著那譏諷的表情轟然倒下。
一時間,城牆內外鴉雀無聲。
盧水胡人瞪大了眼睛,高車虎賁們卻難掩興奮地小聲嘀咕著:“是我們高車人的追星箭嗎?真的有人練成嗎?”
“我怎麼覺得像是把連珠箭改動了?”
“狄將軍威武!”
“哈哈哈哈!看傻了吧!回去把他的卵/蛋洗一洗,看看還在不在!”
城牆之內士氣大震,被壓著罵陣了許多天,無數人都已經壓抑極了,狄葉飛這一首極大的鼓舞了士氣,讓所有人壓抑的心神終於被解放出來。
拋下弓箭的狄葉飛卻沒覺得有多喜悅,雖然剛剛的憤怒讓他超常發揮,使出一直在練卻沒有成功的“追星箭”,可這一箭卻讓他無可抑制的想念起花木蘭來。
黑山軍中,箭技永遠是花木蘭第一,他第二。
雖然他精通連珠箭,射箭的准頭也比花木蘭要好,但軍中的評比之中,他的箭永遠比不上花木蘭。
因為他的箭,是殺人的箭。
他的力道決定了他一箭既出,直中要害,非死即傷。
而連珠箭更多的是追求速度和殺傷多人,論起射死的敵人,遠不如一箭又一箭勢如破竹的賀穆蘭。
黑山軍稱他為“快箭”,稱花木蘭為“殺箭”,鮮卑兒郎更敬重能上陣殺敵的軍戶,而不是他這種玩弄技巧的“漂亮人”。
當時的不甘和隱隱想要追上花木蘭的想法,讓他苦練追星箭的技巧,然而,越到後來事務越繁重,他屢經出使高車、組建高車虎賁、被陷害用起五石散、挖煤、煉鐵……
追星箭對時機的把握是他最大的瓶頸,根本靜不下心來的他最終還是沒有完成追星箭的雛形。
直到到了北涼,幾乎每日都生活在殺戮之中,北涼人的悍勇和西北沙漠裡鍛煉出來的堅韌讓他不得不又尋求起“弓箭”這種最長距離殺敵的武器,他才開始又重新研究起“追星”。
他也想射殺敵法的大將,也想一箭立威……
可他重新拿起箭時,想起的卻是黑山時自己教花木蘭連珠箭,花木蘭教他如何“舉重若輕”的那些日子。
再回首時,似乎只有在黑山的那些日子他才是快活的,在那時他不用考慮會死多少人、要殺多少人、要守住多久、要為國家帶來多少榮譽和利益。
他們只要殺死那些柔然人就可以了。
他們只要並肩作戰就可以了。
他們只要活下去就可以了。
而不是……
“狄將軍,素和使君和鄭先生一行人馬護送著世子避到山丹來了。”一個高車虎賁軍飛快地跑上城牆。
“要不要開城門?”
“怎麼回事?”
狄葉飛從巨大的惆悵中抽出來神來,問著自己的部下。
“源司馬沒和他們在一起?”
“沒有,好像姑臧那裡出了什麼變故,一片大亂了。”報訊的高車虎賁也有些驚慌。“聽說吐谷渾人趁機北上了,源破羌和孟王後帶著一干將士從密道潛入姑臧,只詐開了南門就被抓住……”
“什麼?”
“具體的末將也不清楚,您下城牆去看看吧。”
“帶路!”
狄葉飛剛剛激起的士氣大震立刻就被一片疑惑取代,好在他一箭立威,讓城牆以北的敵人們慌了手腳,也鳴金收兵了,兩方還算是相安無事。
匆匆下了城牆的狄葉飛奔出城樓,見素和君和鄭宗果然狼狽的擁著沮渠菩提在城樓下歇息,連忙奔上前去。
他將他們領到一處清淨的城樓,這才問道:
“什麼情況?姑臧沒拿下嗎?”
“姑臧城已經被源將軍帶進去的士卒詐開了一個城門,原本孟家軍和北涼支持世子的將領已經沖進城去了,誰料沮渠牧健派人挾持著孟王後和源將軍登上宮牆,對姑臧的百姓昭告這是孟王後和我大魏企圖讓北涼滅國的奸計,引起姑臧城百姓一片激憤,人人奮不顧身抵抗‘義軍’……”
素和君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
“北涼那些將領和孟家軍的人都不願損失太大,見情況不對就撤退了,姑臧城的城門重新關閉,想要再攻進去很困難了,原本的地道被人守株待兔,只要一冒頭就被刺死,地道裡還被點了煙熏,根本待不住人。”
鄭宗補充著繼續說著,他這番也算是九死一生。
“現在吐谷渾人又來了,在北涼南邊燒殺搶掠,激起越來越多的百姓憤慨,認為孟王後和世子帶來了這場災難。”
民心一下子就變了。
狄葉飛閉了閉眼,只覺得頭暈目眩。
“你們的人馬呢?”
“我們帶回來的是源家軍精銳以及鮮卑舊部,世子那一派還在圍城。吐谷渾人搶了我們不少人馬,如果再失去當地的支持,可能補給要成問題。”
素和君臉色沉重:“我們必須要把這群吐谷渾人漂亮的滅掉,一來為菩提世子造勢重新贏取民心,二來奪回補給。”
狄葉飛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你想我怎麼做?”
“我們的人馬來回奔波了這麼久,源將軍又出了事,士氣已經不行,不能再正面作戰了,那些鮮卑舊部都是因為禿發王族的‘血盟’而同進共退,一旦源將軍出了事,血脈就等於斷絕,他們不一定會再聽我的,現在只能把他們安置在這裡守城,讓他們的消息與外界斷絕……”
素和君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發展到這種地步,“你的高車虎賁雖然守城半個月了,但士氣高漲,又蓄養的兵強馬壯,這支吐谷渾人就交給你了。只是這支吐谷渾人約有兩萬左右,你只有五千人,恐怕……”
“人數不代表什麼,那些連飯都吃不飽的家伙,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狄葉飛冷靜地回答著素和君的疑問,然後開始回想起吐谷渾到山丹的路線。
如果繞過姑臧的話,那就會一路往最繁華的地方搶掠,姑臧他們不敢進,有大軍圍困,那麼勢必只能北上。
要說北方最富裕的地方……
狄葉飛銳利的目光看向素和君身邊的沮渠菩提,靜靜地開口:“你們不要守城,往東去,到宣威去暫避。那裡我之前北上的時候已經掃蕩過,很是安全,又有綠洲,也不和南方溝通,便於斷絕消息。”
鄭宗莫名地看向狄葉飛:“那這裡……”
“我會把吐谷渾人騙到山丹來,引他們出城後關閉城門。”狄葉飛表情冷峻地說道:“我們的人數不足,補給也不足,只能借勢,外面的人想進來,吐谷渾人想去劫掠酒泉和西域地方,我們正好提供方便。這些酒泉和敦煌的將領都是當地大族,為了保護自己的領地,不得不和吐谷渾人斗得兩敗俱傷,虎賁軍正好漁翁得利。”
剛剛的憤怒和對花木蘭的巨大想念似乎讓他的頭腦越來越冷靜,他必須要靠著思考別的事情才能壓抑住那些思念和痛苦。
他思考著崔浩交給他的“借勢”之道,那些世族門閥們的“求生之路”,那些“背後的政治”,把素和君當做崔浩一般,想要交出最讓他滿意的答卷。
“我們這樣在北涼煽風點火很危險,先別說沮渠牧犍有一大批簇擁者,單說姑臧城內外的百姓和部族就不見的依附我們。但北方不同,北方是沮渠牧犍經營多年的地方,一旦後方有失,沮渠牧犍必定驚慌失措,只想著先平定後方,就給姑臧的大軍減輕了壓力。”
他從地上撿起幾個石子,又徒手在地上畫了一張北涼的地形圖。
臨出發前,崔浩給他的功課就是背完北涼地圖,他閉著眼睛都知道北涼有那些山川河流、郡府州縣。
他把代表張掖的石子拿了起來。
“我們已經拿下了張掖地方,現在既然有吐谷渾人搶掠,我們就不妨做大點,放任吐谷渾人和這些酒泉人、敦煌人打成一片,我們再以菩提世子的名義去收復河西三郡。”
他點了點張掖以北的敦煌和酒泉。
“到時候牧健只有姑臧所在的武威郡,又不能對北方有什麼幫助,民心肯定漸漸會倒向‘平亂’的菩提世子。加上西涼遺民早已不滿沮渠牧犍想要休妻,產生了很多次的摩擦,我們可以先和西涼遺民聯系,再聯絡敦煌當地的佛門,給我們提供幫助。”
他用三枚石子包圍了最後一枚。
“我們以三郡為據點,隨時都可以打到姑臧去,等我們有了地盤,也不必擔心冬天來了以後沒有補給的問題。”
素和君和狄葉飛接觸的不多,也從未在拓跋燾那裡得到過狄葉飛善於作戰的信息,此時自然是震驚的合不上嘴。
大部分認識花木蘭的人對狄葉飛的印象,不過就是“那是一直在花木蘭身後的跟班”、又或者是“花木蘭的同火,花木蘭對他很照顧”這樣的印象。
雖然知道崔浩收了他做弟子,但崔浩和狄葉飛都不是那種非常溫和的人,狄葉飛還住在軍中,外人根本不知道崔浩交了他什麼,只知道他學會了自己看書、能寫一手好字、因為“煤”而得到了晉升。
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素和君喃喃自語。
“你竟有這樣的丘壑。”
鄭宗則是因為狄葉飛失戀了而對他異常的有包容,心中早已經決定了要幫助他,畢竟同是天涯淪落人。
剛剛外面敵軍叫陣的罵聲和嘲諷聲那麼大,他們剛剛接近長城下的城樓就已經聽到了喧天的“你是女人”雲雲,所以鄭宗心情莫名的變好了。
雖然有點對不住狄葉飛……
可憐喲,你就是變得再厲害,花木蘭也不會喜歡你的。
他可不喜歡長的像女人的人。
“這件事容易,把吐谷渾人引來的任務就交給我吧……”
他笑著應下此事。
“只要給我一支人馬,我將他們喬裝成商隊,就能把人一路騙來。”
“佛門和西涼遺臣的事情交給我的白鷺官。”
素和君也極快的回應了過來。
因為狄葉飛說的沒錯,源破羌和孟王後一被擒,他們的局勢幾乎完全翻轉,除非想法子扳回一城,否則連冬天都過不去。
欽汗城畢竟山高路遠,想從魏國得到補給是不可能的。
“不僅如此,西秦地方現在有赫連公鎮守,吐谷渾人大舉北上,定是快要入冬無法過冬,讓赫連公分出人馬去騷擾吐谷渾,掠奪牧民的牛羊,吐谷渾人後方受損,必定搶的更狠,和地方勢力斗的更厲害,因為他們已經沒有退路……”
狄葉飛又挑出一枚石子,壓在吐谷渾的位置。
“想要吃下北涼,就先得看看有沒有不被獅子和老虎同時咬死的本事!”
“高!”
“妙!”
所有人贊賞的眼光讓狄葉飛忍不住也有些飄然起來,似乎又回到了無數次和崔浩在模擬戰局的時候,絞盡腦汁終於得到了崔浩的那一句贊賞。
看起來似是靈光一閃,其實卻已經不知道被磨練了多久。
崔太常乃大魏最厲害的軍師,凡是他制定的戰局,幾乎從無差錯,他身為先生的弟子,總算沒有墮了他的威風。
“我聽到外面那些人叫的話了。”
就在這時,沮渠菩提突然開了口。
年幼的世子第一次露出如此憤慨的表情。他捏著囊中的核桃,幾乎用惡毒的語氣對著狄葉飛說道:“雖然你很厲害,你很強,但我還是要說,外面那些人說的不對……”
狄葉飛一愣,完全沒理解世子說的什麼意思。
“他們說你和花木蘭有染,我真是覺得好笑。一個心中只想著以愚弄百姓、以他國百姓為誘餌的將軍,怎能和花木蘭那樣磊落的英雄有染?聽聽你的計策吧,讓好不容易維持和平的敦煌和酒泉陷入戰火,搶奪吐谷渾牧民過冬僅有的財產,讓已經臣服過上平靜生活的西涼遺民重新開始戰爭……”
“你是魔,你的心裡住著魔,你會下十八層地獄的!”
沮渠菩提情緒激昂地用盧水胡話大叫著唾罵起狄葉飛來。
“你這樣的人,即使是女人,花木蘭也不會看上你!我詛咒你這輩子都得不到自己的所愛!天啊!我是不是該死了才好!看看我們引來了一群什麼樣的魔鬼!我為何要跑回去,這群魔鬼……魔鬼!”
“世子情緒不對,你看好他!”
素和君表情不好,用冷僻的鮮卑俚語對著鄭宗說道:“我怕他會尋死,你一刻都不能離開他,最好開解他。對,孟王後還在危機之中,白馬公主也被我們送到了欽汗城,用這兩點打動他,讓他不要尋死!”
這種威逼嚇唬小孩的事情,也就鄭宗坐起來毫無心理壓力。
果不其然,鄭宗笑著用鮮卑俚語回答:‘交給我,保證他死不成。”
狄葉飛雖然沒有聽懂沮渠菩提最後說什麼,但之前“怎麼能和花木蘭有染”這樣的話卻是用鮮卑話說的。
這像是擊中了他心底最大的脆弱,讓他痛苦的哼了一聲,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狄葉飛你沒事吧?”
素和君見到狄葉飛這個表情,突然了悟了什麼,有些不敢置信地縮回了伸出去的手。
他……
他喜歡上了男裝的花木蘭?
還是花木蘭曾經拒絕了他?
天啊,這是怎樣一筆亂帳?陛下要知道了會怎麼樣?
到底狄葉飛是斷袖,還是狄葉飛自己搞錯了?
“狄將軍你沒事吧?”
鄭宗滿臉認真,心中卻有些幸災樂禍。
雖然他不是個好人,但這件事一做,狄葉飛也算不上好人了。
嘿嘿,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小子長得再漂亮又有什麼用?
“我沒事……”
狄葉飛擦掉嘴角溢出的隱隱鮮血,強迫自己不去想沮渠菩提的話。
“如今形勢急迫,我們最好快點行動,吐谷渾人不是傻子,拖得越久他們警惕越高,外面兩郡的援軍見我們突然匯合,也會生變。”
他咬了咬牙,終於領悟了自己和花木蘭最大的區別在哪裡。
那是野心。
如果得不到花木蘭的戀慕……
那至少讓他得到所追求的功名!
“你們也辛苦了,還是先去休息吧。”
喉頭一陣又一陣腥甜的狄葉飛忍住不適開始逐客。
“好,確實該休息了。”
鄭宗摟住沮渠菩提,帶著他往外走。
“世子殿下,雖然你說的難聽,不過我不得不跟你說一句……”
鄭宗嬉皮笑臉的摸了下菩提嫩滑的小臉。
喲,手感不錯,嫩的很吶!
小男孩就是可愛!
沮渠菩提被原形畢露的鄭宗嚇得一哆嗦。
“我……我……”
狄葉飛聽不懂,他肯定聽不懂,他不會出於義憤填膺……
要對他做什麼吧?
“我要跟你說,你說的太好了!”
鄭宗甚至有些手舞足蹈。
“哈哈哈,我也覺得狄葉飛那人配不上花將軍,你覺得誰相配呢?興平公主?”
鄭宗攬著菩提的小肩膀,給了身後一群侍衛一個眼色。
他們立刻了然地占住各個方位,以免這位世子趁機逃出去或者撞牆什麼的。
沮渠菩提還以為鄭宗和魏國人聽到他那麼說會從此軟禁他,卻見這位“鄭譯官”對他和顏悅色,還有閒聊的閒情,忍不住張大了嘴。
“她……她……也不太好。”
“哦,那你覺得我怎麼樣?咦,你別露出這種表情,我和你說,我這裡還有花將軍給的……”
鄭宗帶著侍衛陪著情緒有些不對的沮渠菩提離開,素和君帶著白鷺官原本也該先去安撫一路北逃的將士,再去好好休息的,可看到這樣的狄葉飛,不知如何竟有些憐憫。
雖然狄葉飛確實是個優秀的好青年,而且出身和性格即使娶了花木蘭也不會讓陛下和其他大臣忌憚,但他畢竟缺乏某種“器量”,花木蘭嫁他是低嫁了,陛下也不會同意的。
就算不是如此,正如菩提所說,以攪得西邊腥風血雨兵不血刃的拿下北涼的戰功來說,狄葉飛絕對能因此至少連升三級,甚至可能步入一方鎮守大將的地位,卻只會和追求“仁道”的花木蘭漸行漸遠。
一旦他步上權臣之路,就會和“純臣”的花木蘭背道而馳。
按照陛下的想法,即使花木蘭暴露了女子的身份,也依舊會對她封官拜將,她很可能是大魏的第一位女將軍,是日後的典范,她的終身會變成大魏的一樁大事來看待。
越想,素和君看向狄葉飛的眼神就越加同情。
狄葉飛竟秒懂了素和君在想什麼,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
“素和使君,你還是去休息吧。”
“我勸你對花木蘭不要陷得太深……”
素和君本想多說幾句,卻認為說什麼都不合適。
“我知道,我不會讓他有斷袖的惡名的。我……我是自己癡心妄想。”
狄葉飛苦澀地一笑。
‘看這個樣子,狄葉飛還不知道花木蘭是女的呢。’
素和君思咐著。
他現在為情所苦,但正因為以為花木蘭是男人,至少還能專心於大事,畢竟男人要和男人相守,要有配得上對方的實力,否則容易變成‘孌童”、“佞幸”一流,他又長得這麼特殊……
一旦自己告訴了狄葉飛花木蘭是女人,他說不定就會因為心緒跌宕起伏而真的出事。
這個關頭,還是……
先瞞一瞞吧,等日後時機到了再說。
“你……你自己想明白吧。”
素和君長歎一聲,默默出了城樓。
這一夜,由於山丹來了援軍,每一個高車虎賁都睡得很踏實。城外似乎也聽到了又增兵的消息,很是混亂了一陣,似乎還有了矛盾。
第二天一早,有兩支人馬就這麼走了。
然而那些睡得安穩的人裡,卻絕對不包括這支隊伍的主帥。
“天啊!狄將軍你怎麼了!”
“發生了什麼!出什麼事了!”
所有人看著踏上城牆的狄葉飛,都忍不住發出了驚呼。
有一個小兵差點一下子栽倒到城牆下去,要不是抓住了同伴的衣服,已經摔下城牆變成癱子了。
依舊是冷若冰霜,依舊是艷若桃李……
可原本鴉羽綠眸的狄葉飛,竟一夜白了頭去!
“沒什麼,想通了一些事罷了。”
狄葉飛看了看初升的朝陽,瞇了瞇眼。
既已選擇了這條路,現在回頭也來不及了。
“我答應了火長,要為虎賁軍報仇,讓他們死的不要那麼沒價值呢……”
他自言自語。
“君子一諾,出言無悔。”
“傳我號令,高車虎賁拔營撤離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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