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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我能理解
賀穆蘭的女裝之所以成功,乃是因為現在是天黑,“燈下黑”也好,“燈下看美人”也好,都是因為古代燭火昏暗的光線會把人的美感放大很多倍。
賀穆蘭無疑是不漂亮的,但“美”卻和漂亮無關,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一種捨我其誰的氣勢,一種誰也模仿不來的天性。
赫連明珠很漂亮,興平公主更是艷冠天下,狄葉飛的五官也精致的讓人不可思議,但花木蘭的“美”已經超脫了性別,你說她是男人也行,說她是女人也行,這是一種包容和堅強,已經超越了性別之分。
所以袁放震驚了,若干人震驚了,吐羅大蠻震驚了,狄葉飛震驚了,那羅渾也震驚了,只有對花木蘭一直抱有“理解”心態的阿單志奇沒有太過失態,但阿單卓的表現,已經足以表明眾人對賀穆蘭“出門見火伴,火伴皆驚忙”的感覺。
好不容易把阿單卓哄到不哭,若干人和吐羅大蠻不停地圍著賀穆蘭看,一下子摸摸裙角,一下子摸摸頭飾,就像是想知道這個“花木蘭”是不是誰吹口氣變成的。
賀穆蘭也被他們搞到無語,就這麼穿著一身女裝席地而坐,對他們笑道:“要見我女裝的樣子,也見到了,看你們喝的不少,是不是去休息了?”
“火火火長……”若干人紅著一張臉,“我們還是按以前的房間睡嗎?”
他可就睡在火長隔壁。
賀穆蘭還沒說話,一旁的狄葉飛突然“噌”地一下站了起來,胡言亂語道:“燈怎麼又暗了?我去撥撥……”
“挑燈桿給我弄掉……”那羅渾手指還在隱隱生疼,一句話噎在嘴裡,就見到狄葉飛三兩步跑去了燈邊,只能歎了口氣,沒有再言。
狄葉飛以前歇在花府時,十次倒有五次是住在賀穆蘭外間的。
為何會尷尬地抱頭亂跑,不言而喻。
若干人大概也是想到了這件事,稍有不自在地咳嗽了幾聲,大有恨自己多嘴的趨勢。
就在賀穆蘭准備回答之時,外面候著的“真管家”袁放敲了敲門:“將軍,各位使君的住處我已經安排好了,是不是可以讓僕人進來收拾宴廳了?”
阿單志奇善解人意地站起身,牽起自己花貓臉的兒子:“夜已經深了,倒耽誤火長的家人,我們還是明日再聚吧,反正來日方長。”
狄葉飛也好,那羅渾也好,此時面對著女裝的賀穆蘭都有十二萬分的不自在,並不是因為對方難看,而是一種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的別扭,此時聞言紛紛點頭,隨著賀穆蘭出了宴廳。
賀夫人在的時候已經把後院和主院都整理出來了,平日也有打掃的僕人,所以袁放安排的很方便,除了狄葉飛和那羅渾一間,若干人住在自己原本的房間,其他人也都離賀穆蘭的屋子不遠。
一場宴廳就此散了宴,吐羅大蠻已經喝得頭暈眼花,被陳節攙扶著離開的,若干人則像是賀穆蘭養的小狗一般只知道傻乎乎地跟在她後面。狄葉飛不緊不慢地跟著賀穆蘭,身側站著擔心他喝多了摔倒而關切地看著他的那羅渾,就這麼往主院而去。
“看到了沒有,果然是他們找的女人……”幾個巡夜的虎賁軍竊竊私語,“就是感覺那個女人看起來很面熟啊?”
“你看哪個女人都面熟!”一個虎賁軍黑燈瞎火下看了幾眼,立刻有了定論:“袁主簿出身士族,能讓他躬身提著琉璃燈的,一定不是什麼小門小戶的女人,而且看穿著打扮,一定是絕色美人……”
“這麼高的絕色美人?”另一個虎賁軍搖了搖頭,“看那身量,有我們家將軍高了!”
“你不說我還沒想起來……”先前說話的虎賁軍看著一行人從自己身前走過,連忙躬下身子,等人走遠了才直起來,對著兩邊的同伴震驚地說道:“怎麼看起來像是我們家將軍啊!”
“瞎說什麼!我們家將軍那般黑!”
“我們家將軍哪有這樣的……咦?那好像是將軍早上穿的鞋?”
“會不會是將軍之前來這裡投靠的族姐啊?不是說是少有的美人兒,看著背影都會心動嗎?”有一個不能接受的虎賁軍小聲嘀咕,“我們家將軍才不會穿女裝亂跑呢。”
這個話題似乎拐到眾人都不能接受的方向去了,巡夜的虎賁軍們都自發地閉住了嘴,不再討論這個話題。
“巡夜……繼續巡夜……”
“好好……”
今夜月黑風高,又是小雨剛過,地面濕滑,到處都是泥土混合著雨水的清新味道,花府十分寬敞,還是昔日的侯府,其建築之精美、房間之寬敞舒適,自不是吐羅大蠻和阿單志奇等人窄小的家中可比,但這樣舒適寬敞的房間,卻有不少人偏偏失眠了。
鄭宗自是不必多說,他幾乎是恨不得打個地道到宴廳去看看他們在聊什麼,然而內心謹慎的一面制止了他做這麼討人嫌的舉動,只能不停地在院門前踱著步子,伸長腦袋想要看見那邊的情況。
等雨下小的時候,宴廳也散了,可他躺在房裡,卻發自內心的感覺到自己就是個“外人”。
若不是做了“譯官”,他根本和花木蘭是兩個世界的人,日後哪怕他當了白鷺,也沒有和這位女將軍有任何交集的可能。
“我得想個法子,讓她以後離不開我,也和他們一樣……”鄭宗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也能和他們一起歡笑,一起饗宴,不必避開……”
吐羅大蠻則是胡亂說著夢話:“是女人……唔,是男人……是不男不女……到底是什麼?媳婦我沒騙人……媳婦我……不要……不要跪石頭……”
若干人也在胡思亂想,但他性格單純,認准的事情不會變動,既然花木蘭一日是火長,就一輩子是他的火長,哪怕變成天仙或是妖怪也是他的火長,所以只是回味了一番女火長的樣子,就覺得酒勁兒上來了,進入半睡半醒之間。
狄葉飛已經在榻上躺了一陣,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索性一下子跳起,喝了幾口冷水,坐在窗下發呆。
這一發呆,便看到院門邊出現了一盞小燈,一身紫衣的賀穆蘭捏著一個什麼東西走進了二門,狄葉飛也不知道怎麼鬼使神差的,居然從窗邊突然一下子趴了下去,將整個身體藏在窗子底下,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
“是來找我的嗎?這大半夜……”
狄葉飛全身都貼在地上,雨水過後的地上帶著一股濕漉漉的氣息,可狄葉飛卻毫無所覺一般胡思亂想著。
“她還穿著女裝,這晚上獨自出來?天啊,我是不是該躺倒榻上去?我在這裡趴著做什麼呢?她要推門進來,看到我這蠢樣子……”
狄葉飛腸子都悔青了,不知道是該直起身子讓賀穆蘭感覺到自己就在窗邊,還是索性裝作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就在已經白了頭的狄葉飛大有再把頭發愁白一遍的勢頭之時,賀穆蘭卻拐了一個小彎,經過狄葉飛的窗前,向著阿單志奇的房門口而去。
狄葉飛只覺得貼著地面的心口從火熱地快要跳出來變得差點跌進了冰窟裡,涼的四肢五骸都在發麻,他覺得自己的五感變得無限集中,不知是因為太靜還是因為他太在意,狄葉飛甚至能聽到外面發出的聲音。
篤篤篤。
“誰?”
“阿單兄,是我。”
“咦?”
阿單志奇的腳步聲之後,嘎吱一聲,門打開了。
“阿單兄可否陪我走走?”
賀穆蘭稍顯迷茫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顯得十分清晰。
“……我不認識路,你帶好路就成。”
阿單志奇一直是這麼體貼的,從不問原因,只是去做。
趴在地上的狄葉飛就這麼聽著兩人的腳步聲走遠,窗外的琉璃燈一晃一晃的,晃的他的眼睛都開始迷糊了起來,等腳步聲走遠了,他才重新爬起身子,望著房門前的那扇門,只覺得自己十分可笑。
“你在想什麼?想著花木蘭進來和你直訴衷腸?論可靠,你在她心中甚至不及阿單志奇。”
狄葉飛自言自語地走回榻前,一下子仰倒在榻上。
“你居然還想像個女人那樣跟上去聽一聽?夠了!別讓自己從低微變得卑賤……”
***
狄葉飛有一點自苦的不錯,若論“可靠”,同火這麼多人裡,沒有一個能達到阿單志奇在賀穆蘭心目中的特殊地位。
三生三世,阿單志奇帶給賀穆蘭的影響都是巨大的。他就像是賀穆蘭人生道路上指路的明燈,每一次在她迷茫之時,都會給她指明清晰的道路,讓她醍醐灌頂,猶如新生。
初到北朝時,她第一個回憶起的同火就是這位“火長”,後來被亂馬踩死那次,她能夠融入中軍,也是因為阿單志奇。
也許是年齡的原因,他看待同火所有人都有一種“大哥哥”式的包容,讓人不由自主的向他傾訴。
賀穆蘭進了房原本也是想休息的,但對著鏡子准備卸妝時,卻有了女人的通病——我花了一個時辰折騰了自己,這點時間就要全部折騰沒了?
在屋裡枯坐了一會兒以後,賀穆蘭由衷的覺得日後如果過的是這種每天起床先花一個時辰打扮再出門才能見人的人,比自己上陣打仗還要難以接受,再想到前世解甲歸田的“花木蘭”過的是什麼生活,莫名的升起了一股焦躁。
正是這股焦躁讓賀穆蘭重新提起琉璃燈,去阿單志奇的院子裡找開解。
花家的院子非常大,但因為賀穆蘭是窮鬼,所以花草並不繁盛,都是開府時各方朋友送的賀議,有的還活著,有的已經枯了,看起來格外蕭條。
賀穆蘭提著燈籠,領著阿單志奇到了一處避風遮雨的亭子裡,將那盞琉璃風燈放置在亭中的石桌上,就這麼坐了下來,示意阿單志奇也坐。
“這黑夜裡看不清你臉,總覺得自己是半夜在和女人單獨見面,挺心虛的。”阿單志奇摸了摸鼻子坐下。
“除了你嫂子,我還沒有和哪個女人半夜出來過呢。”
“就是因為會有這麼多的不自在,所以我才一直沒有揭露過自己的身份啊。”賀穆蘭沙啞的聲音在清冽的夜風之中也帶上了幾絲涼意:“男人和女人,有時候實在差太多了。”
“我們會來這裡,其實是收到了京中的來信。”阿單志奇單手搭在亭邊,突然開口:“信是從軍府送來的,說你其實是個女人,京中一片嘩然,所以軍府向我們這些同火搜集證據……”
“我擔心你會出事,便連夜送信給昔日的同火們,讓他們來找你,我也收拾東西,和你嫂子知會了一聲,就帶著阿單卓來了。”
他淡淡地說明來意:“其實我以前一直都覺得你藏著什麼秘密,你從來不和我們洗浴,不和我們一起如廁,你怕我們掀你的衣服,你對待狄葉飛和其他人完全不同……但因為你面對我們表現的太自在,讓我也無法不自在,從未想過要去查一查你的‘秘密’。對我們來說,你是值得信任的可靠‘火長’,是萬夫莫敵的‘猛將’,就足夠了……”
賀穆蘭只覺得從心底升起一股暖意,連嘴角都泛出了笑意:“是沒見過我這麼沒羞沒臊的女人吧?就算見到你們洗澡換衣連臉色都不變一下,更別說那時候狄葉飛和吐羅大蠻……”
“好好好,這個就別提了!”阿單志奇有些受不住地抬起手。“我都不知道狄葉飛和若干人是怎麼能自如的面對你的,我一想到夏天我們操練完都是直接光著在帳子裡洗澡的,現在就想刨個洞鑽進去!”
“哈哈,何止是你們,就算是陛下和穎川王,我見的還少嗎?這世上像我這樣的女子,恐怕也找不到幾個了。”賀穆蘭快意地笑著,“若干人知道我是女人的時候,臉都綠了,幾天都躲著我走。”
“狄葉飛,是不是對你有愛慕之意?”冷不防的,阿單志奇開了口,“你們之間,有一絲不對勁,和我們在黑山時大有不同。”
阿單志奇的敏銳有時候讓他的善解人意也沒那麼可愛了,賀穆蘭心虛地將臉側了側:“他之前跟我說過斷袖什麼,我跟他說我是女人,他壓根不信,還讓我去照照鏡子。說實話,我沒想過婚配之事,也不知道如何面對他,這件事……我只想先放一放。”
她哪裡有閒心思去談戀愛?
阿單志奇也是成家立業之人,雖然希望賀穆蘭未來能有個伴,卻不想她被“情義”所綁架,而不得不同意身邊之人的愛慕和追求,對於這種事情也能夠理解。
他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直起身子,聲音帶著一絲關切:“那以後呢?你想好該怎麼走自己的路了嗎?真要解甲歸田?”
聲音之中只有關心,既沒有拓跋燾的不敢置信和痛苦,也沒有其他人的或悲或喜,就像是見到一位多年的老友,只在意對方心理的感受,所以對她做出的一切選擇都表示理解。
阿單志奇的問話更多的像是問她“想好了以後的路沒有”,而不是和其他人一般問她“為什麼要解甲歸田”。
賀穆蘭一下子就覺得從鼻子到喉嚨都是又酸又澀,為了掩飾這種失態,忍不住上下點了點頭,悶著聲音回答:“出使北涼,我死了兩千多兄弟,我想用一段時間去拜訪一下這些戰死同袍的家裡,看看能做點什麼,然後再考慮是回鄉做個田捨翁,還是開個武館教人習武……”
她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他們不覺得我是女武師丟人的話,憑我的本事,將那兩千多同袍的子弟教導出來不是難事。”
“你竟把陣亡將士的責任也背在自己身上了?”阿單志奇不可思議地低呼,“我等軍戶,原本就是准備好隨時為國盡忠而戰死的!”
“他們不同。”賀穆蘭的眼前出現那一片鋪天蓋地的黃沙,那些駝鈴聲聲、那沙子發出的怪響似乎還在耳邊。
“他們是因為我的輕信和疏忽喪命的。是我讓他們的犧牲變得毫無價值,不值一提,甚至不能以戰死撫恤……”
她偏著頭看向阿單志奇。
“若我們還是在黑山之時,還是身為小卒的時候,要是遇到這樣的事情,一定也希望主將能負擔起我們家人的未來吧?哪怕不是主將,有隨便誰也好,能告訴我們的家人,我不是死的沒有價值,不是倒霉遇見風沙,哪怕是死於陷阱,死於主將的疏忽,那對於我們的家人來說,也是極大的安慰。”
“你還是和過去一樣……”阿單志奇的歎息在夜風中化成幽幽的輕顫。“還在黑山之時,我就覺得你很特別……”
“為什麼一個活人,總是在思考死人的想法呢?為什麼總是將自己代入死者的想法,去思考死後的世界?那些戰死者家人和其他關聯者的未來?收斂也好,撫恤戰死遺孤也好,甚至你不肯‘打掃’戰場,都讓我們心中升起由衷的敬畏……和恐懼。”
賀穆蘭第一次聽到阿單志奇和他說這個,忍不住抬起頭睜大了眼睛。
阿單志奇以手支頤,在黑夜中看不清眼神和表情,但聲音卻是平靜的:
“你以為,黑山那麼多人為什麼願意尊稱你為‘玄衣木蘭’?僅僅因為你會收斂,會縫合屍體,會安慰他們嗎?是因為你的想法和我們完全不同啊。”
黑山啊……
黑山……
“同袍戰死,誰會顧慮我們這些目睹同袍戰死之人的感受?誰會告訴我們‘不是你的錯,不是你沒有盡好保護的責任’?誰會告訴功曹‘這些衣衫和你們看不起的破爛對他們家人來說,比戰利品還要重要’?花木蘭,黑山以前一直有一種傳聞,說你是曾經死過的,老天爺不收你讓你回來了,所以你才那麼明白死人會擔心會顧慮什麼。”
她確實死過啊,不是老天爺不收她,而是有人將她的命從老天爺那裡搶過來了……
什麼以死人的角度看問題,其實只是身為法醫的操守罷了。尊重死者的意願,傳遞死人的聲音,他們這些“屍語者”,看多了各種死後產生的悲歡離合,也就分外明白一個人的死亡,能給其他人帶來的震動有多大。
有時候,不僅僅是家裡少了一個人這麼簡單。
“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高尚……”賀穆蘭有些心虛地剖析著自己,“只不過是見的多,想的多罷了……也許是因為我其實是個女人,很多時候,思考的方式和你們都不同……”
“我並沒有說你這樣不好的意思。而是想告訴你,有時候你的作用,並不是上陣殺人那麼簡單。”
阿單志奇雙手合攏,抱於腦後,看著天上無星無月的陰雲。
“我們的眼睛,很多時候就像這天空一樣,被一層雲遮著。我小時候,一直以為下雨前沒有星星月亮是某種定律,後來長大後經常看天,才知道,不是下雨前一定沒有星星,而是所有東西都被陰雲遮住了……”
“你的心裡天生就沒有陰雲,所以你眼裡的世界,和我們眼裡的世界是不一樣的,對吧?”
阿單志奇的輕笑聲響起。
“我們就像我小時候那樣,因為太習以為常了,就覺得天空黑乎乎是正常的。但是,因為你在,有時候能讓我們也隨著你的目光,透過那層雲,看到那些互相照亮彼此的星星。”
“所以,不要妄自菲薄。也許你覺得累了,也許你覺得身上背了太多的罪孽,但有更多的人,因為你發現了彼此的存在。”
賀穆蘭的臉因為阿單志奇的誇獎而一下子燒紅了起來。
“我們並不孤獨,我們也沒有自己認為的那麼渺小,也會有人因為我們的死而傷心流淚,有人會明白我們活著和死去的選擇一樣艱難……”阿單志奇的聲音是如此的堅定。
“這是我從你身上看到的。所以,我相信你的選擇都是正確的。你想要做什麼,就放手去做吧,就算那些不理解的,日後都會理解的……”
他爽朗的笑了起來。
“就跟在黑山時,我們剛開始都不能理解你一般。”
☆、第478章 楊柳 依依
第二日,所有同火們起床,都頂著一副深深的黑眼圈,狄葉飛原本一早起來看到自己的臉色和眼圈還有些尷尬,待一出門用早膳,發現每個人都是這樣,一下子也就自在起來。
讓所有人失望的是,昨夜還一身女裝的賀穆蘭,今早再出現依舊是一身男人的便服打扮,半點昨夜讓人驚艷的痕跡都沒有了,這讓她的同火們都不由得扼腕而歎。
“老子不會畫畫,可惜了!”
這是吐羅大蠻。
“要是有一種法術,能把昨夜的火長變成畫保存就好了!”
這是若干人。
“還好今日恢復正常,否則可以預見又是一片修羅地獄……”
這是那羅渾。
“嗚嗚嗚,我錯了!我居然沒有抱大腿表現出我的仰慕之情!”
這是陳節。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這是深深覺得又一次被排斥了的鄭宗。
狄葉飛和袁放在小聲討論著昨夜那件衣服和首飾的來歷,狄葉飛覺得那些東西很眼熟,好像自己也有,在得知是來自北涼的首飾之後,狄葉飛立刻醒悟為何會覺得眼熟——他當然眼熟,作為高車虎賁的主將,他的戰利品裡也有不少是這類的首飾。
原本想帶回國後將它們換成錢的狄葉飛,突然覺得自己不怎麼缺錢了。
“阿單卓,你阿爺呢?”
賀穆蘭左看右看,發現只有阿單志奇不在,不由得好奇,“怎麼把你一個人丟下了?”
“去接胡力渾阿叔了!”阿單卓大口呼嚕著從未喝過的雞絲稻米粥,口齒不清地回答:“一大早就走了!”
“是的,早晨騎馬走的。”袁放起的最早,連忙應和,“我忘了和將軍說了。”
他們是來做客,自然來去自如,賀穆蘭早上破天荒沒有起大早,阿單志奇找賀穆蘭撲了個空,便告知了袁放才走。
“花將軍,我看你今天高興的很,是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鄭宗一邊喝粥,一邊用余光不停望向賀穆蘭。
“你發現了?”賀穆蘭微微一笑。“想通了一些事情,所以心情好了不少。”
她單手執箸多有不便,狄葉飛狀似無意的把幾個賀穆蘭愛吃的小菜移到她的面前,引起她的笑意:
“不必這樣,我夠得到。”
狄葉飛也不多言,點點頭,繼續吃著自己的粥,安靜的像是一幅畫一般,內心卻已經在飛快的思考著。
‘火長想通了一些事情,是那些事?是和阿單志奇昨夜出去後想通的嗎?’
狄葉飛的筷子一頓。
‘以阿單志奇的性格,定是開解了火長什麼。也好,總算也是有些裨益,比火長一個人煩惱好……’
鄭宗見狄葉飛“抱大腿”,立刻也不甘示弱的夾起一筷子肉脯放在賀穆蘭碗裡,便放邊笑:“花將軍這‘圓桌’真是不錯,所有人都能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比分席熱鬧多了!”
賀穆蘭府裡的“家具”早就因為這段時間紈褲的拜訪而出了名,由於賀穆蘭向感興趣的郎君和女郎們推薦了木桶巷的那位木匠,現在這位木匠也有了活計,在東城又開了一家鋪子,專門“私人訂制”這類的“花氏家具”。
那木匠先前還帶著厚禮來答謝過賀穆蘭,這時代要是弄“盜版”可不是小事情,名聲盡毀就算了,弄不好還會家破人亡,尤其盜版的還算是個人物時。賀穆蘭既然願意向其他人推薦這位木匠,那肯定是不介意他推廣這類家具的,所以出面收了他的厚禮,也告知他可以繼續做這些家具,自己不會追究他的責任,也不會自己開什麼家具鋪子。
如果賀穆蘭不收他的禮,他是怎麼也不敢開鋪子的,正因為賀穆蘭不但收了還表現出對這一塊不感興趣的樣子,這位木匠立刻誠惶誠恐地跪謝過她的恩典,不但保證以後花府的家具他包了,還將新式家具都命名為“將軍凳”、“將軍桌”等等,算是告知別人它的由來。
其余還好,就是“花將軍塌”讓人有些無語,偏偏這個脫胎於“貴妃榻”的“花將軍塌”還賣的最好,似乎家中沒有一座軟榻都跟不上潮流似的,賀穆蘭也只能掩面認了自己變成一張塌的名字了。
此時聽到鄭宗誇獎這張圓桌,賀穆蘭臉色更好了幾分,“這是小的,還有更大的,我准備讓人做個轉盤,這樣所有人都能夾到菜了。”
“咦?還能這樣的?”
吐羅大蠻幾人好奇,對著賀穆蘭連問起“轉桌”的情況,一大早和樂融融,“火長”又一次關系到所有人的“吃飯問題”,就像是回到了黑山之時。
就在一群人就著桌子問題開始討論時,從外面巡視回來的虎賁軍氣喘吁吁地進了主院,高聲叫了起來。
“將軍!將軍!天晴啦!那些郎君和女郎又來啦!”
見鬼了啊!
這是要把虎威將軍府當做園子逛的節奏怎麼地?
能不能給留條活路啊!
“又來了……”
賀穆蘭掩面長歎。
“這飯還沒吃完呢!”
“怎麼回事?”
吐羅大蠻和若干人莫名其妙地看向陳節。
“自從將軍是女人的身份暴露之後,哪怕陛下命將軍在家閉門思過,天天就有不少人‘慕名而來’,有想要跟在將軍後面做‘娘子軍’的,有想要拜師學藝的,還有單純好奇女將軍是什麼樣子的,煩不勝煩……”
陳節說到這個就來氣。
“有些人來頭太大,我都不敢出手,將軍胳膊有傷,他們有的還要比試一下武藝,真他娘的……”
他綠著臉捏緊了拳頭。
“其實都還好,就是好奇心太重。真的知交,這陣子反倒上門少了,只是書信不斷……”賀穆蘭說的是獨孤諾等人。
“你們且等等,我去打發了他們再……”
“您有傷在身,哪裡需要您去。”鄭宗“溫柔”地笑著,笑的知道他個性的袁放等人打了個哆嗦,“我們去會會這些‘好奇心重’的。”
吐羅大蠻和鄭宗不熟,但他性子直爽,聞言大笑:“這位雖然看起來文弱,性子卻不錯嘛!走走走,我們一起去打發他們!”
“我也去看看。”
若干人黑著臉站起身。“我們同火相聚,就給這些人攪和了!”
“咳咳,那個若干,你堂姐也在。”那羅渾揉了揉眉頭。“若干家那位女郎,你堂叔的女兒……”
“六娘?”若干人臉色一綠,“她不是在家裡嗎?”
“聽說是你嫡母邀請她來小住,陪你快要出嫁的妹妹的。”
“十四娘怎麼也摻和了?我的天啊……”
若干人有些要縮下去的架勢。
“我我我……我還是……”
狄葉飛不屑地瞟了若干人一眼,對鄭宗和吐羅大蠻頷了頷首,“走,我們去看看……”
好事者立刻跟上狄葉飛,狄葉飛在花家也是熟門熟路,連帶路都不用,當先領著一干同火去了。
“喂……喂……你們溫柔點!”
賀穆蘭手中粥還沒喝完,三兩口喝掉趕緊丟了碗追上。
“都是好孩子,別嚇著人家……”
***
狄葉飛是和軍府、軍營都報備過的,今日原本該先去宮中向拓跋燾請罪,然而從昨日起,他心中就有一腔邪火無處發洩,這些倒霉的兒郎們正好撞了槍口,狄葉飛又不是心慈手軟之人,更沒有兄弟姐妹需要顧及,當即就直奔大門。
鄭宗也差不多如此,只不過比起狄葉飛,他的手段要更隱蔽些,跟在狄葉飛身後的他,看起來更像是藏在暗處隨時可以擇人而噬的毒蛇,比起狄葉飛這朵漂亮的霸王花,袁放更擔心的是鄭宗又玩陰的。
饒是他們在怎麼做好了准備,一出門發現花家門口幾個家僕捧著木雁,其余幾個郎君在那裡互相拌著嘴,頓時就怒了。
木雁是求親所用,就他們家火長,還輪得到這些胎毛都沒干的小子來求親?這膽子也太肥了吧!
“你比花將軍小八歲,連功名都沒有一個,擺明著求娶花將軍就是為了個出身的,也好意思來這兒!”宇文家的郎君對著另一個氣急敗壞的郎君嘲笑,“你先去撒泡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
“你那出身也是抱著花將軍大腿得的,說你胖就喘起來,別五十步笑一百步了!”被嘲笑的郎君抖了抖手中的韁繩,“我好歹長得俊俏,哪個女人不愛俊俏的郎君?”
“是嘛?”
鄭宗踱著步子過去,伸出臉看了看正在爭吵的兩位郎君。
一個俊秀,一個英朗,確實都是長相過人的郎君。
真是好的很,好的……
讓人好想掐爛他們那張金玉其外的臉!
感覺爪子有些癢的鄭宗,在看到他們兩個見到他的臉後皺起眉頭之後,感覺手指更加癢了。
“兩位帶著木雁前來,是向花將軍求親的?”
鄭宗笑瞇瞇的問。
“你是誰?花將軍府上什麼時候多出一個人來?”
宇文郎仗著跟隨賀穆蘭打過柔然人,擺出一副對花府了若指掌的樣子。
“你管我上門是為何?”
“我乃陛下身邊捨人,出使北涼剛剛回國的使臣,花將軍的生死之交,候官令素和君的副官……”
鄭宗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臉上的傷痕為他增添了幾分神秘的氣勢。
“你問我是什麼人?”
宇文再狂,也不敢得罪拓跋燾身邊的捨人(過氣)、白鷺官之首的副官,聞言只能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
“見過這位使君。”
他抬起身子,正視過鄭宗之後,眼光往後一瞟,頓時愣住。
一身戎裝的狄葉飛帶著不屑的輕笑站在那裡,只是一眼,便足以讓眾人啞然。其蕭疏軒舉之處,讓人不住側目。
狄葉飛的美,是有毒的。
“不知這位是……”
聽說花將軍府裡最近經常有女郎想要進她帳下效力,穿戎裝騎著馬來的都有,莫不是……
雖然年紀大了點,頭發也莫名其妙是白的,但這般絕色……
‘哼哼,來向花將軍求親,還敢問別人?’
鄭宗心頭一陣冷笑,哼道:“看來這位郎君是准備將木雁收回去了?”
宇文郎聽到鄭宗的冷笑,整個人不由得一凜,連忙擺手:“不不不,我只是好奇怎麼又多了個女將軍……”
糟了!
有人要倒霉!
吐羅大蠻和若干人不忍直視地捂住了眼睛。
彭!
“啊啊啊啊啊啊!”
咚咚咚咚。
一陣慘叫過後,刻意打扮過的宇文郎君只覺得天旋地轉,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叫喚,就被人直接丟出了花家的台階之下,滾得全身都是痕跡。
宇文郎君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卻發現那位白發的女將軍正站在台階之上,似笑非笑地俯視著渾身是泥土的自己。
“就這三腳貓的功夫,哪裡來的自信?”
狄葉飛傷害完他的肉/體,還要傷害他的心靈。
“你連我一招也過不了,還想進門?”
“你卑鄙,你這是偷襲!”
狄葉飛顏色再好,這些權貴子弟也不是從沒有過見過女人的童子雞,被這般折辱,再多的好感也沒了,當下提起袖子,就要大/干/一場。
“我們再來比劃比劃!”
“花將軍騙人!”
就在劍拔弩張之前,尖細的女人聲音突然冒了出來。
“不是說不收女兵嗎?這人哪裡來的!”
“就是就是!連中年婦人都收了,為何不收我們這些年輕力壯的!”
長得弱柳扶風,吹口氣似乎都能吹跑的苗條女郎昧著良心說著自己“力壯”,引起吐羅大蠻一陣悶笑。
“中年婦人……”
狄葉飛臉上青筋直冒,咬牙切齒地瞪視著她。
“沒錯,就是說你!你什麼身份,居然讓花將軍為你開了後門?”那女郎氣呼呼地跺了跺腳。
“別以為你長得高就能混過去,我手上功夫也不弱的!”
“這些人都瘋了……”
吐羅大蠻揉了揉眼,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一堆鶯鶯燕燕。
“老子在軍中也算是一員猛將,怎麼就沒這麼多女人上門……”
“因為你長得丑。”
若干人涼涼開口。
“火長難道長得漂亮?”
吐羅大蠻反駁。
“看過昨夜,你不覺得火長的女裝其實也能很……很……”
若干人本來想用漂亮,結果發現用漂亮似乎不能形容,又找不到其他的詞兒,抓耳撓腮了半天。
“很什麼?花將軍女裝很美嗎?”
柔柔細細的聲音出現在若干人耳邊。
“不但美,而且美的很有氣勢!我就沒見過那樣的女子……咦?”若干人被突然出現在面前的笑臉嚇得倒退三步,捂著心口大叫。
“你是誰?”
“你又是誰?”鵝蛋臉的漂亮少女嬉笑著開口,“我怎麼沒在花家見過你?你還沒說呢,花將軍女裝很美嗎?”
“咦?真漂亮嗎?花將軍都不肯穿女裝給我們看呢!”
“你們都是什麼人,為什麼能在花將軍身邊啊?”
一群女子湧了上來,對著若干人和他身邊的吐羅大蠻左右夾擊,逼的兩人連連後退,大叫了起來。
“狄葉飛,救命啊!”
“狄葉飛,這裡有一群不講理的!”
“你就是高車虎賁司馬狄葉飛?”尉遲燕左右看了看白發的男人,不由得點點頭。“長得確實不錯,就是太像女人,連你這樣長相的都能在軍中從軍,我們為何不可?”
“你殺的了人嗎?砍的了頭嗎?剝得了同袍的衣衫甲胄嗎?你能下手將同袍的斷肢殘臂砍掉嗎?”
狄葉飛冷傲不屑地眼神向著尉遲燕射了過去。
“你……”
“你們根本都不知道上戰場意味著什麼……”狄葉飛橫掃過一群男男女女。“你們以為躲在親兵的保護下,在戰場猶如玩游戲一般來回走上一圈,就是殺過敵了?沒經歷過真正的戰場,根本都不算是上過戰場……”
他看著愣住的女郎們,指了指身邊的鄭宗。
“他只是一介文官,原本也是長相俊秀、前途大好的年輕人,只因中了埋伏,便容貌盡毀,渾身遍體鱗傷。他在北涼出生入死,即使得勝回來,容貌也再不能回復,你們女子以容貌為天,可狠得下心來,接受這樣的結果?”
鄭宗滿臉猙獰,確實讓許多女郎不敢靠近。他聽到狄葉飛如此說,立刻將自己的上衣往後扒了一點,露出自己後脖延伸向後背那一塊皮膚。
整個肩背就像是被人硬生生扒掉了皮似的,全是艷紅的顏色,可怖的像是一個“剝皮人”,有幾個女郎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捂著口直欲作嘔。
幾個男人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臉色有些難看。
吐羅大蠻長歎一聲,怕狄葉飛將局面弄的太僵,接口勸說:“你們這樣將花將軍當做猴子一樣騷擾,其實是對她的一種褻瀆。火長雖然是個女人,但她是從小卒做起,一刀一槍殺出來的功勳。我們跟她在軍中那麼久,沒有一個人知道她是女人,你們可以想象她忍耐了多少。若是你們以女子身份入軍,旁人異樣的眼光就能看死你們……”
“不必和他們解釋那麼多!”
若干人挑了挑眉。
“你們不是問我們是什麼人嗎?我不妨告訴你們,我們就是花木蘭昔日在軍中的同火,想要進府?”
他抬手對著門前的石像一拍!
啪!
“先得把我們撂倒再說!”
這下子,圍在門前的一干郎君和女郎們頓時恍然大悟,難怪底氣這麼足,原來竟是花木蘭之前的同火!
男人們紛紛開始打量這些男人,尤其將目光集中在吐羅大蠻虯結的肌肉和那羅渾渾身冷冽的殺氣上面,女人們則是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狄葉飛的美貌和若干人的可愛,好奇他們這樣看起來毫無殺傷力的人是怎麼能入軍殺敵的。
唯有之前那個滿臉好奇的女郎左右打量了他們一眼,“原來你們是花將軍的同火啊?可是我們又不是來踢場子的,不過是想和花將軍做個朋友,也要先把你們打敗嗎?”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要想做朋友,當然得有共同的本事。”若干人叉手高傲地說道:“否則你們要我家火長跟你們聊什麼?怎麼穿衣打扮?怎麼描眉畫目?”
“是這樣啊……”那女郎點了點頭。“那我就不湊熱鬧了,我還真只知道怎麼穿衣打扮,描眉畫目。我之前覺得花將軍的眉毛要修了,臉上皸裂的皮膚也該好好保養保養,還帶了家中的香脂來了呢,既然你們這麼說……”
她眉眼無力地往下一搭。
“看樣子我是白來一趟了……”
她有些垂頭喪氣的往回走,卻發現天突然一黑。
抬起頭來,面前站著的正是那位冷面的白發將軍。
“你……”他對著她指了指大門,“帶著你的東西,進去。”
“咦?”
那女郎圓圓的杏眼睜的老大。
“真的可以嗎?”
“說起來,火長臉上的凍瘡老是發,一到冬天就癢,確實是該好好保養保養了……”那羅渾摸了摸下巴。
“不然讓她進去?”
“行!”
“成!”
圓眼圓臉的女郎當下歡天喜地地命侍女們提著箱子,三兩步進了大門,進去後還對外面不敢置信的男人們做了個鬼臉,昂著頭小跑走了。
“為何她能進去?”
尉遲燕皺眉。
“她又沒有打敗你們!”
“因為她注意到火長的臉上有舊瘡。”狄葉飛雙手抱臂而立,不耐煩地說:“你們想要見火長,只是好奇或是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罷了,她卻想著能為火長做些什麼。你們這些人……”
他輕抬眼皮。
“……真讓人作嘔。”
“你!”
“你這……”
干的漂亮!
鄭宗笑著也站了出去,對一干氣的要命的郎君們笑道:
“你們來求親?就算是求親,也得先自報下家門吧?”
他熟練的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又從腰間筆袋中取出筆,用口水舔了舔。“來來來,告訴我你姓甚名誰,家住哪裡,多大年紀,什麼本事……”
鄭宗邊寫邊笑,心中卻打著其他的盤算。
‘老子就不信你們一點惡跡都沒有,回頭老子去打探打探,看看你們有沒有狎妓的、娶妾的、欺男霸女的,也好把你們的名聲‘宣傳’一番,等你們臭名遠揚之時,看你們可還有臉來求親!’
他手中的毛筆記得詳細,臉上帶著一貫的笑容。
‘求娶花將軍?我讓你們一輩子都娶不到媳婦!’
***
花府門前一片喧鬧,提早出城的阿單志奇卻是完全不知。他出門並非專門去接胡力渾,而是去見一個人。
一個大魏位高權重之人。
“你可說服了花木蘭?”
早已經等候多時的庫莫提隨手掐下一根楊柳,問身前的阿單志奇。
阿單志奇恭恭敬敬地對庫莫提彎了彎腰,先行了個禮,然後才搖了搖頭說道:“我對不住大帥的托付,並沒有說服花木蘭。”
實際上,他根本就沒想說服她。
“不是說花木蘭最信任你嗎?”
站在庫莫提身後,長相和庫莫提有幾分相似的男人滿臉不悅地開口。
“為何你也無法說服她?”
阿單志奇看了看這個男人,又看了看庫莫提。
“這是我家堂弟。”
堂弟遍大魏的庫莫提隨口解釋他的身份。
“他……很欣賞花將軍。”
阿單志奇收起心中的疑惑,正色說道:“我昨夜和火長聊過,她並不是不想再帶兵了,而是心中有虧欠。對無辜枉死的虎賁軍的虧欠,對那麼多因為魏國擴張而枉死的他國百姓的虧欠。她和我們不同,她的‘道’讓她十分痛苦,甚至於連身居高位,都覺得是一種‘竊取’。”
“竊取?”
庫莫提好奇地重復了一遍。
“是的。‘他們死了,我卻活著,我是竊取了他們的未來而登上這個位置的。’、‘為了勝利,不得不犧牲這麼多百姓,大魏征服了他國之後,這些百姓真的會過上好日子嗎?我的舉動會不會是一種錯誤?’、‘如果我繼續為將,魏國的朝堂會不會因我而陷入新的爭斗?我繼續為官,真的心安理得嗎?’……”
阿單志奇一針見血的指出賀穆蘭心底的恐懼。
“也許在你們看來,這些擔心都有些好笑,但正因為火長是這樣的人,所以我們才由衷的崇敬她、愛戴她。”阿單志奇看了眼庫莫提身後若有所思的男人,表情更加嚴肅了。
“所以,我們不能逼她。”
“那該怎麼辦呢?”庫莫提身後的男人有些煩惱地抓了抓腦袋。“我不認為她這樣的女人,解甲歸田後才是最好的結局。如果想照拂以前的同袍家人,沒有身份也是不行的,解甲歸田只是逃避而已!”
“我覺得可以讓她先出去走走,看看。”
阿單志奇歎了口氣。
“她不是覺得魏國征服了別國,也許讓那些遺民更加痛苦嗎?但我走過諸地所見的,卻是大魏一統後各地百姓終於安穩下來過日子的滿足。花木蘭從成年起就一直在軍中生活,所見的都是征伐、殺戮、攻城、滅國,不如讓她出去走走,自己想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他再一次對著庫莫提彎下身子,眼睛卻看著他身後的那個男人。
“我相信我國的陛下,是一位能讓花木蘭看到希望的陛下。我相信我大魏,是一個正在走向更好的大魏。一旦花木蘭發現魏國需要更多她這樣的人,就會選擇回來的……”
他將身子深深地俯了下去。
“既然最終會回來,那麼放她離開,豈不是也是一種尊重?”
庫莫提和他的堂弟望著眼前滿身謙遜的男人,竟有些無法反駁。
“我知道了……”
庫莫提點了點頭。
“你去吧。”
半晌之後,阿單志奇朝著城外迎接胡力渾的身影越來越遠,庫莫提身邊的男人這才扭過頭來,問起庫莫提。
“你覺得他說的……是不是我的堅持錯了?”
“不是你錯了,也不是花木蘭錯了,而是現在正在改變之時,每個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罷了。”庫莫提安慰自家堂弟,也就是拓跋燾:“連阿單志奇都看出花木蘭的迷茫,你真的看不出來嗎?”
“她答應過我,要和我一起,創造更好的大魏的……”拓跋燾的表情有些低沉,“是我哪裡做的不好,讓她感覺到不安了嗎?”
庫莫提玩弄了一番手中的楊柳枝,不鹹不淡地開口:“陛下不要再撒嬌了。她是你的將軍,又不是你的兒女。”
“你……你說什麼呢!”
拓跋燾眼睛瞪得老大。
“什麼叫撒嬌!”
“在我看來,你就跟撒嬌沒什麼區別。阿單志奇說的沒錯,她既然沒有信心,你就重新給她信心,她既然覺得累了,你就多扶持扶持她,她既然覺得軍戶制度有極大的缺陷,你就該問她意見,該如何去改。這麼多日子以來陛下順風順水,已經忘了那些贏得大臣們肯定的日子了嗎?你剛剛登基的時候,遇見這樣的事情難道還少嗎?”
庫莫提一句話震的拓跋燾渾身一顫。
“我……我太傲慢了?”
拓跋燾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中原一統,陛下新的□□又開始了,正如您剛剛從太子登上帝位一般。既然是新的□□,不妨有些新的變化。花木蘭確實是個名將,但她的作用不僅僅是打仗,陛下不如把眼光放遠一點,比如說……”
他笑著提示。
“就從探查各地軍府情況的‘安撫使’開始如何?再沒有人比她更合適了,她那麼心軟,那麼剛正……”
“你……”
拓跋燾這下才意會過來。
“你是故意這麼提點我的?你把花木蘭的同火找來也是……”
“啊,再不快點解決這個問題,天下都要大亂了!黑山的士卒現在都快瘋了你知道嗎,蓋吳從花木蘭去了南山開始就回了杏城,聽說現在扯起天台軍的大旗重新建軍了,你也不想盧水胡人殺進平城來‘救人’吧?所謂人盡其用,您能不能別老想著打仗的事情?每次御駕親征身先士卒吃的虧還少嗎?我們大魏還缺會打仗的將軍嗎?我早就想說了……”
“快住嘴,你現在怎麼這麼嘮叨!”
“遇見您這樣的‘堂弟’,我能不嘮叨嗎?您別跑啊!上次我和你說的黑山軍的撫恤問題……喂……喂……別跑!”
不停嘮叨的庫莫提看著跨馬沒命往城內跑的拓跋燾,嘴角忍不住揚起了一抹微笑。
“只能幫你到這裡啦。”
庫莫提捏了捏柳枝,嗤笑一聲,將柳條拋之腦後,翻身上馬。
護城河邊,沿岸的楊柳已經隨風搖擺,多日的雨天將柳枝沖刷的分外青翠,猶如一片玉帶圍著城邊一般。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你這太婆婆媽媽了,聽我的!”
在一片楊柳之中,身材雄健的英挺男兒們打馬飛奔,隱隱傳來一片清歌之聲。
“上馬不捉鞭,反拗楊柳枝。
下馬吹橫笛,愁殺行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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