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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睡覺會變白】文藝時代(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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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14 23:23:23
第一百七十章  威尼斯

8月29日,威尼斯。。

褚青從沒見過一個把船當成主要交通工具的地方,水道縱橫,橋樑長短鋪開,密密麻麻的滲透進城市的血液裡。

說起來有點好笑,他上輩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結果現在,以平均每年出趟國的頻率刷著存在感。

98年去了趟柏林,2000年初跑到鹿特丹,下半年又來了威尼斯。剩下的呢?還有戛納,東京,蒙特利爾,洛迦諾,聖塞巴斯蒂安……

本屆電影節是第57屆,地點不在威尼斯主島,而是在它東南方的麗都島上。

麗都島是個十八公里的狹長小島,只有一條主馬路,分為三個居民區。這是意大利人很喜歡的度假勝地,常住人口極少,多是遊客往來,酒店和賭場要更豐富些。

褚青坐了大概二十分鐘的船,才踏上這座小島,此番同行的有老賈,日本的製片市川尚三,以及一個翻譯。人數比去柏林那次還少,但層次完全不同。

市川尚三隸屬t-mark公司,老闆是北野武那個老流氓,經驗豐富,對參加國際電影節的流程和操作手法非常純熟,有他帶路,一干人絕對放心。

電影節明天就開幕,他們抵達時算最後一撥了,到賓館安頓好,四個人,褚青和老賈一間房。

丫發現,自打拍戲以來,就一直跟不同的男人睡覺,從賈璋柯到樓燁,再到蘇友鵬,畫風變幻莫測,特羞恥。

房間裡,褚青換上了自己唯一的那身西裝,正對著鏡子左瞅右瞅。裡面則配著白襯衫,簡單的小立領。乾淨隨性。這還是女朋友去年送的,總沒機會穿,可算逮著日子顯唄了。

「行了,別照了。」老賈看得很鬱悶。

「你說你,在柏林就栽過一回,怎麼還沒長記性?」他又臭美了一會,終於脫下來,襯衫也扯掉,瞬間墮落成背心和大褲衩的盲流套裝。

天氣畢竟熱……

「我不是忙忘了麼。」老賈慢騰騰的抽著煙,眨了眨小眼睛。

這貨連行李箱都沒有。居然背個背囊就來了,裡面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是沒件像樣的衣服,倆人一頓找,好不容易翻著件帶領子的襯衫。

大哥,這可是威尼斯啊!

要穿西裝,要走紅毯,要宣傳拍照,美美的擺pose。還有大大小小的發布會和晚宴……這些並非形式,而是必要的電影節禮儀。

影展需要媒體,需要明星,需要氣氛。把場子炒熱了,才能讓你有一下子跟全世界最優秀的電影人站在一起,來展示自己作品的虔誠感。

有了虔誠感,然後。方是電影本身。

所以,你如果不尊重這種禮儀,乾脆就沒必要來此。那破襯衫雖然不著調。穿著也總比沒穿強。

市川尚三果然是有路子的,當晚便約了一家法國媒體,給老賈做了個簡單的專訪。那記者相當專業,問題全在點子上,而且對他的經歷異常熟悉的樣子。

這讓老賈略微恍惚,著實沒想到,自己竟然有點名氣了,一向沉穩的傢伙不禁也蕩漾起來。

他今年三十歲,第二部電影,直接殺進了三大展的正式競賽單元,受萬人矚目。他此刻還沒惦記著得獎的事兒,只是單純的興奮。因為《站台》的拍攝過程太艱苦漫長,壓抑了好久,總算搬開大石頭,情緒自然得適當的爆發一下。

其實,《站台》可以入圍威尼斯,很大的原因還是《小武》。

當初在柏林推出該片後,好幾家重要的國際電影媒體,像《電影手冊》,像《視與聽》,都有大幅報導。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賈璋柯至少在歐洲範圍內,開始逐漸被人了解,大家都會關注,哎,他下一部作品是什麼?

至於褚青呢,更意外,那記者很詭異的還認得他,並且準確說出了他在《蘇州河》裡的角色名字。

媽……蛋……

好吧,咱不能怪人家發音不標準。

面對老外哥們的熱情,這貨稍感愧疚,丫根本就是來混飯吃的。所謂最佳男演員什麼的,想都沒想,揣著自己的生意小算盤,極其歪樓。

……

30日,威尼斯電影節正式開幕。

主場在電影宮,格調比較輕鬆,以晚宴的形式舉辦。媒體沸騰,各路明星齊聚,商業咖和文藝咖各半,當然最被關注的還是好萊塢那些貨,什麼哈里森福特,米歇爾菲佛,湯米李瓊斯……身邊里三層外三層的圍得滿滿登登。

開幕電影叫《太空牛仔》,導演是伊斯特伍德那個老傢伙,70歲了,死佔著不讓位,並且繼續被後人仰望。

組委會馬屁拍的咣咣響,直接在晚宴上掀起影展的第一個**,給老頭髮了個終身成就獎。哦,頒獎人是個叫莎朗斯通的女錶……

現場的華人也不少,帶著作品來的陳果和羅卓瑤,以及擔任評委的張蔓玉。

陳果長得很像尊黑面佛,語氣深沉,先鋒意識強勁,跟老賈非常有話題,聊得特投機。他的電影叫《榴蓮飄飄》,是說一個可憐妓女的故事。

女主角褚青剛巧認識,九六班的金花之一,秦海路。他不好意思去跟蔓玉搭訕,應付老熟人還是沒問題的。

說來這姑娘在班裡的位置很尷尬,長得不如胡婧她們漂亮,演技又沒特色,除了硬實的刀馬旦功夫,就沒啥拿得出手的。

誰成想,愣是被陳果相中了,成為九六班最早騰達的那幾個人。

異國他鄉見到故知的感覺極其舒服,好像一下子找到組織了,保靠,踏實,親切,兩眼淚汪汪的。整個晚宴,倆人就歸堆絮叨,抱怨麵條難吃,威尼斯消費太貴,意大利人太不靠譜巴拉巴拉……說累了,便安靜的欣賞遠處的蔓玉女神像。

白色涼鞋,桃紅裙子,蓬鬆且刻意染黑的頭髮,繫著純銀腳鍊。畫風良心啊,放在以夏布洛爾老爺子為首的一眾評審團裡,簡直是拉高顏值的存在。

直到晚宴結束,人群慢慢散去,褚青吃飽喝足,相當滿意的準備回賓館睡覺。

「青仔!」

這時,之前僅僅打了個招呼的陳果,卻忽然叫住他。

「哎陳導,有事麼?」他納悶的問。

「你能不能留個聯繫方式給我?」

「呃,沒問題。」褚青莫名其妙,還是痛快的寫了電話號碼。

陳果小心的收好,笑道:「我朋友正籌備新片子,方才賈導演一直誇你的戲好,我就幫忙引薦引薦,你別介意。」

「啊,沒事,謝謝您啊。」褚青抽了抽眼角,又問:「那個,您那朋友是香港人?」

「是啊。」

「我不太懂,您別見笑。那個,香港電影可以找大陸演員拍戲麼?尤其還是我這樣的?」

陳果聽了,黝黑的臉上忽顯出佛爺一樣的慈悲褶皺,而眼鏡框偏偏又是紅色的,兩種色調反差特強烈,猥瑣,又深刻。

「一般來說是可以的,需要手續批文。」他咧開嘴,露出兩溜黃牙,笑道:「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們這些人如果過去,肯定是入境偷拍。」

「……」

入境偷拍?

還特麼不用擔心?

褚青真想噴丫一臉,入境啊!偷拍啊!這詞怎麼聽怎麼跟非法偷渡差不多呢?逮著直接一槍崩了的那種……

「呃,那行,我知道了。陳導,要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他努力保持著微笑。

「拜拜,青仔,希望有機會合作。」那貨倒是蠻開心的德行,還熱情的揮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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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14 23:49:36
第一百七十一章  正題

電影節參加的多了,感覺跟春晚也沒啥區別。要的就是熱鬧的氣氛,明星導演一來,片子一放,媒體一評論,大家巴拉巴拉的一忽悠。就覺著,哎呀,他那個好,你這個爛,我這個湊合……最後獎杯一分,得,今年又過去了。

特有種三姑六婆的碎嘴感。

《榴蓮飄飄》的映排在《站臺》前面,場次也少,主辦方明顯很看低這部電影。

香港那幫文藝咖,說實在的,除了王佳衛,別的貨,歐羅巴還真沒看上眼,他們反倒更喜歡港產的商業片。

像老吳的雙槍秀,刷白的小鴿子在瑪麗亞跟前撲棱撲棱亂飛。或者如徐老怪,當年《笑傲江湖》把洋人們震得一驚一乍的……

人家好的是這口,因為沒見過,純當光怪6離的東土風情了,看的時候爽,看完了也不給獎,圖的就一樂呵。

但藝術片卻不同了,他們把那當成真正的電影,論文藝門類的淵源史,誰比得過歐羅巴的逼格,挑刺著呢。

何況,陳果在國際上的聲譽,還不如賈璋柯。

開場前,褚青看著觀眾稀稀拉拉的往里進,影廳冷清,內心無聊,閑得直打呵欠。每次影展他都這德行,哦,鹿特丹例外。

因為那些外國片子,他看也看不懂,聽也聽不明白,像只紫茄子掛到了黃瓜架,悶頭悶腦的擠不出半點水分。

其實有什麼可脆生的,不就頂個花帶個刺麼?咱都不是水果……

「青哥!」

他正呆,見秦海路順著過道爬上來,後邊還跟著陳果。

「海路,陳導。」他起身讓了讓,問:「你們怎麼比我還晚?」

「參加個小布會,賈導演呢?」她挨著坐下,左右瞅了瞅。

「呃。他,他可能有別的事吧。」褚青尷尬道,不可能彪呼的告訴人家,老賈不愛看你們電影,跑別的場去了。

陳果想必猜到了,沒在意,又露出佛爺似的慈悲模樣,安靜的等待開演。

褚青瞥了瞥他,老覺著這哥們有點神神叨叨的,啊不是。有點脫物外的層次,心境特高。

過不多時,燈光暗淡,熒幕亮起,席間的些許談論聲亦慢慢停止。

陳果顯然屬於寫實派的,他鏡頭中的香港,在任何一個導演的電影里都找不到類似風格。

什麼做人要開心的女白領,喜好下面條的良家師奶,告你誹謗的炮灰反派。神助攻的出租車司機……這些通通沒有。有的只是擁擠狹窄的小巷子,說著口純正粵語的跑堂阿三,匆匆忙忙不會多搭理你一眼的勞苦市民。

褚青剛看了五分鐘,就滿滿的吐槽**。

怎麼這麼眼熟呢?那華麗麗的長鏡頭。亂糟糟的街景,以及手持機器跟在屁股後追拍的搖晃畫面。

標準半紀錄片半電影的調調,感情香港導演也愛玩這個啊!

「哎你粵語說的不錯啊。」褚青扭頭問。

「那是,我一句句跟導演學的。」秦海路是第一次看到自己主演的片子。認真又忐忑,問:「青哥,你覺著怎麼樣?」

「你問電影。還是你啊?」

「都有都有。」

「電影嗎,還看不出來啥,你麼,演的好!」他笑道。

「真的啊?」

秦海路立時開心起來,以他的資歷和經驗,絕對夠格去評價一位演員的好壞了,又連忙追問:「怎麼個好法?」

「呃,你看這段……」

他指著熒幕:秦海路演的妓女推門進來,對個嫖客說,老板,我給你做好不好呀?

「你看你這個笑,演的就很細,禮貌又帶著點討好,感覺特真實。」

「是吧,我可觀察了半個月呢!」她道。

「怎麼觀察的?」褚青饒有興趣。

「香港那邊的,呃,就是這種職業的……」她不好意思說妓女,道:「她們一般白天在旅館等活,晚上在茶餐廳等活。我就在茶餐廳跟她們吃飯,聊天,混的很熟。這些姑娘其實挺單純的,什麼話都告訴我,誰都不容易。」

褚青聽她感慨著,配合的笑了笑。

影片比較突兀的分成了兩部分,前邊在香港,後邊在牡丹江,畫風也從現代都市轉到了冰天雪地的東北小城。

褚青一看那滿大街亂竄的小蛤蟆車,就特有親切感,尤其後半段,秦海路完全改用東北話說臺詞,那熟悉的鄉音,竟然讓他有點恍惚。

京城漂泊數年,仍然沒有徹底的安穩下來,把它當成終老死去的地方。有時真的已忘記了,可一旦看到聽到與之相關的東西,馬上就會想起太多太多的記憶。

就如電影中,秦海路跟同是內地來的妓女聊天,一個人拿出了湖南的白沙煙,然後問她,她則說了句:「愛情受挫折,抽根小紅河。」

虧得褚青淚點高,不然妥妥的被這句,在他學生時代流傳甚廣的俗語整崩潰了。

《榴蓮飄飄》雖然是部好電影,獲獎的機會卻不大。

西方人對東方的片子,想要給予普通的肯定,大抵得符合兩個條件:要麼有民族的個性,要麼有人類的共性。

前者,比如《霸王別姬》;後者,比如《臥虎藏龍》。

當然了,李桉更吊一點,他把這兩者完美的結合了起來,橫貫中西,全世界通殺。

兩天後,《站臺》公映。

主辦方本想安排三場放映的,但考慮到影片長的時間,才減到了兩場。這片子實際上已經很紅了,從拒絕戛納開始,無論媒體,還是各路電影人都在關注。

也確實不負眾望,大家一起經過了三個多小時的觀影后,情緒非但沒憋悶,反而特別興奮。

《站臺》選取的年代非常討巧,7989年間,正是動亂結束,國門初開,外界對大6一片蒙圈的檔口。而且,它偏偏又沒講政治,從一群普通青年的角度去展現那種國家與個人的變遷感,顯得宏大卻不躁動,沉實有力。

總之,恰好騷到了老外的癢處。甚至在場之後,第二場居然出現了排隊買票的情景,讓老賈激動不已。

至於褚青呢,他現自己異常冷淡。

昏昏沉沉的看完了《站臺》,感覺還沒有看《榴蓮飄飄》投入,總是不自覺的走神。對里面的內容和觀眾的反應,都不那麼太關心,好像隔了一層東西,比較陌生。

他接拍這戲的目的,就是還老賈的人情債,順便幫兄弟一把,真談不上有多麼熱愛。何況,拍攝的過程各種麻煩,大事小事的接連不斷,搞得每天特壓抑。

周期又賊長,從99年秋末,到2ooo夏初,人都給折騰廢了。所以,丫對這部片子的印象,沒點榮幸,只剩下僥幸脫身了。

公映後的次日一早,四人齊聚賈璋柯的房間。

酒店的陽臺一般都很大,專供明星們采訪或拍照,他們把椅子搬到平臺上,團團圍坐。天空晴朗,陽光燦爛,抬眼望去,是湛藍的亞得里亞海。

市川尚三抱著摞報紙,用那古怪的中文口音一份份的念著評論:

「影片展現出來的對普通人的尊重和生活理解,把一些普通小人物當成了重要歷史進行描寫。歷史不再是偉人們的,而是那些為夢想、生活奔波的小人物。他們才能真正體會歷史的轉變,構成了歷史的真實注解。可以說,這部影片是那些小人物的史詩。」

他滿足的點點頭,笑道:「這是《綜藝》的專欄,十個小獅子。」說著又翻弄下一張,道:「嗯,這是《展映》的,也是十個小獅子。」

今年來影展的媒體圈,比較大咖的有十家,自己搞了個小聯盟,幾乎壟斷了所有新聞資源。還鼓搗出一種很吸引眼球的評論方式,就是給電影打分,不按數字,而是小獅子,十只最高。

此舉大受影迷歡迎,誰有閑心去讀那些四六不通的長篇解讀,看這個多輕松,片子好壞,簡單明了。

合著,老外也懂得搏個好彩頭啥的。

「我看看!」

老賈幾乎處於掉節操的狀態,興奮之情快控制不住了,伸手就搶過去,從頭掃到尾。即便不認得多少英文,數數還是會的,瞅著那一溜小獅子,頓時產生種莫大的幻覺:我特麼就應該拿金獅的!

他現在跟剛來時不一樣,非常有意識的主動參與這場游戲,那自然是想贏的。

「幾個年輕人追著火車奔跑的鏡頭,是我今年看過最心動的場景之一。跑在最前面的那個演員,我意外的認識,上半年,剛於《蘇州河》中貢獻了一次出色的表演,這次,仍保持了令人驚嘆的水準。」

市川尚三沒在乎老賈的失禮行為,笑呵呵的念著另一條報道,道:「褚青,這是說你的。」他原本喜歡叫褚青君的,人家嫌別扭,強烈要求下,才把君字去掉。

「喲,我還有份呢。」

褚青略微驚訝,也拿過來瞅了瞅,自我yy了一小丟丟。

「好了,我跟人約的時間快到了,得趕緊過去。」市川看了眼手表,笑道:「晚上我們再聊。」

「去見行方麼?」老賈問了句。

「嗯,法國的一家公司。」

他特無所謂的樣子,褚青卻抬起頭,眨了眨眼,到威尼斯以來的無精打采,瞬間活泛了。

哥們就是為這事來的,扯淡了好幾天,總算進入正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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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得失

此次威尼斯之行,褚青的心態特淡定,對拿個影帝什麼的,不抱有任何期待。

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他的表演雖然出色,可放到三大影展的平台上,還顯得很不足。而且最佳男演員的爭奪,在《當黑夜降臨》首映後,幾乎已確定結果了。賈維爾巴登這位全歐洲都有名有號的大咖,貢獻了一次趨近完美的表演,讓媒體和觀眾驚呼連連。

褚青呢,即便有些擁躉,跟人家國寶級的演員比起來,仍然太嫩。老實說,如果換個鄉土氣息濃重的地方,像開羅影展、長春影展啥的,他指不定還有點希望。

所以,他的目標從開始就十分明確,為《今年夏天》的海外發行探探門路。著實無奈啊,你叫個連英文字母都數不明白的貨,死乞白賴的去和洋人湊近乎,什麼世道。

他算幸運的,認得市川尚三這種滿級大號,不用抓瞎的到處趟地圖,態度也挺矜持,沒上來就拽著人家問。

《站台》首映前,褚青一直憋著,電影還沒動靜,先考慮自個那點破事,未免不厚道。等場子放完了,看著一邊倒的媒體評論,才算安心。

市川說要去跟法國人談發行權,他特別想蹭個位子,見識見識國際貿易到底咋掰攏的。可後來合計合計,瞬間蔫了,名分不正,何況去了也聽不懂。

好吧……丫就只能在賓館等著,直到中午。

「咚咚咚!」

「請進!」

他推門而入,道:「市川先生。」

「哦,褚青。」市川尚三正整理著合同,忙站起身,給泡了壺綠茶。

「謝謝。」他道了聲。坐到對面。

「今天天氣不錯,沒去看電影麼?」

「嗯,我外語不太好。更別說還是意大利語的字幕了。」

他聳聳肩,講著娘炮一樣的日本風格對白。道:「不像市川先生您,中文和英文都很棒呢。」

「呵,我當初可是花了非常大的力氣才學會的。」市川笑了笑,道:「您也可以學習啊。」

「我?我就算了吧,現在還沒有那種念頭。」

日本人聽了,稍微皺了下眉,又換了敬語,道:「褚青君。這樣可能很唐突,但我有幾句忠告確實想跟您說一說。」

「哦,沒關係的,您儘管說。」他略感莫名其妙。

「在我看來,褚青君是位具有國際潛質的名演員。剛剛我去跟法國的公司談合同,他們還特意提到您的作品,並且贊不絕口。以您目前的年紀和成就,如果在日本國內,是非常讓人羨慕及尊敬的。」

市川喝了口茶,繼續道:「但我奇怪的是。您好像並不太熱衷自己的事業。比如說外語的問題,換成任何一位演員,肯定會把它當作晉身國際影壇的資本。而褚青君。卻不是很努力的樣子。」

拍《站台》期間,他和中方的主創人員相處得很好,尤其是跟老賈褚青倆個貨,關係甚篤。對方年齡又小,看他一副懈怠的德行,不自覺的就想教訓幾句。

「……」

褚青卻眨眨眼,異常無力,自己已經淪落到,連東洋友人都看不過去的地步了麼?

他可沒那閒功夫跟市川討論人生觀的分歧。趕緊岔開話題,道:「多謝您的勸誡。我一定牢記在心。其實我過來,是有事情向您請教。」

「哦?請講。」

「我前不久製作完成了一部電影。可由於某些原因,它不能在國內上映。」

「能說說內容麼?」

「就是講,講幾個女同性戀,愛來愛去,最後死了的故事。」

這貨舌頭都打轉了,實在裝不了日本風,換了賊溜的大白話,道:「我就想把它送到國外參展,萬一得個獎啥的,也能賣個好價錢。但這裡面的東西,什麼規則啊,發行啊,我又不太懂……」

沒等他說完,市川已知曉意思,笑著擺擺手,清洗了下小茶壺,重新沏好。隔著方桌,正襟端坐,擺出副傳道授業的架勢。

……

從九十年代初,往後推二十年,大陸的電影人一直都有個誤區。就是,只要自己的電影在國外拿獎,那肯定不愁海外發行了,各大片商准保哭啊喊啊的求著買版權。

褚青當然也這麼想的,結果市川的第一句話,就讓他心涼了半截:「不要盲目熱衷電影節!」

「曾經有中國的製片人來找我,說他們的電影去過三個海外 影展,問我有沒有興趣做發行,我拒絕了。」

市川滿臉的不可理喻,道:「一部電影,已經去過三個國際電影節了。我們很難想像,如何做它的下一步推廣。而且,我們公司只是二級的發行方,還要找歐洲本土的合夥人,選擇權本就不大,那為什麼不選些新鮮的電影呢?」

他用了特有意思的形容詞,新鮮。

市川是個非常好的老師,沒有講具體的操作手法,那樣會干擾到對方的判斷,他只重點說了目前的形勢和狀況:

首先,參加電影節,不過是種宣傳手段,就為了一鳴驚人,擴大影響力。如果起不到這個作用,那乾脆不要去。

尤其那些鄉下的小影展,除了能給你的護照刷刷蓋章數量,對影片宣傳沒有任何效果。

其次,是片商,也分三六九等。

最俗咖的,只會圍著大導大片溜鬚拍馬,搶著分湯;而真正有眼光的,並非是看獎買片,他們注重的還屬電影本身,分析它的市場潛力,然後低調吃肉。

比如《小武》,首映的第二天,便有家法國公司來談。那會只是反響好,還沒有得獎,可人家就覺得不錯,相中了。

再比如《站台》,資金主要來自法國。日本,還有意大利的少部分。這幾個地區有比較強大的藝術電影市場,根本不愁發行。

具體像日本。市川所屬的t-mark公司,把國內國外的渠道做得很成熟了。來威尼斯之前。他們已經預賣掉了《站台》的版權,包括一家電視台,以及一家出版公司,商業上非常成功。

所以市川的心態極其輕鬆,跟賈璋柯相同,是抱著某種雄心來參展的,不為錢,而是為了讓電影節知道。有《站台》這麼一部新的,創造性的作品出現了。

褚青聽到最後,乾脆借了個小本子,拿筆記著。

他講的東西,是在電影的全部運作流程中最高級別的那種,屬於另一層次的領域,直接面對市場。

算是聽明白了吧,自己歸納歸納,也鼓搗出三點結論。

第一,電影終究靠質量取勝。不能取巧。

第二,專業的發行公司,應該在影片製作初期就介入其中。幫忙策劃宣傳。對一部完成的電影,它參加哪些電影節,如何去參加,都是有相應策略的。

大部分成功的電影,背後皆有一個專業的團隊支撐著。那些跑單幫的,拎著部16mm的片子去鍍金,然後妄想著被人瘋狂跪舔……咱不能說沒有,可大多時候,純屬扯蛋。

第三。如果對你的作品有信心,那絕對不能乾等著被片方發掘。必須主動聯繫。

就算是王佳衛這類不食人間煙火的,在發行《花樣年華》時。都親自跑到法國去跟片方商談事宜。

因為相當一部分的海外發行人,像侯孝賢、姜聞的片子,他們知道有市場,希望發行。但他們也希望接觸到中國的年輕電影人,而那些地下電影,往往投資駁雜,版權不清,人家可能看中你的片子,可就是找不到製片方,硬生生耽誤黃了。

「你的電影,既然拍完了,那隻能期待它的素質過關,才能找到好買家。至於參展麼,今年不行了,威尼斯是最後一個大平台,你需要等到明年。」

市川的意思很清楚,等於婉拒了褚青向他推薦的可能性。你丫沒有劇本,沒有資料,沒有樣片,光憑一張嘴,我瘋了跟你簽合同?

等你準備妥當,我們再談。

褚青也不沮喪,本就是趟趟路子,沒想著天上掉餡餅,能摸清規則已經很滿意了。更何況,他並非全無渠道,之前攢下的小小人脈還是能派上用場的。

……

9日,威尼斯影展閉幕。

水城一下子瘋狂起來,經過十天的歡宴醞釀,終於到了高潮的時刻。

各路人馬,早就牟足了力氣,紛紛現身,撕逼扯吊。紅毯自然必不可少的,不僅僅是秀場,還能檢驗出各部影片的受歡迎程度。

《站台》劇組的順序稍稍靠後。

走在前面的,是某個南美小國家的電影主創,一干人特緊張,磕磕絆絆的勉強蹭完了大半紅毯。

還沒等到頭,賈璋柯就穿著那件破衣服,尾隨上來,市川尚三和褚青一左一右,西裝得體,顯得他那襯衫愈發的天然白淨。

「嗚啦!」

媒體的歡呼,觀眾的掌聲,瞬間響起,以表示對這部出色電影的致敬和喜愛。

老賈略顯矜持,小幅度的向兩側人群揮揮手,特有種村支書視察養雞場的敢腳。

褚青不管那個,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腳步刷刷的快。行至一半,市川忍無可忍,繞到他旁邊,猛地攬住肩膀,給強行按停。

哥,這是紅毯啊!得駐足拍照啊!你丫跟急著去買菜的歐吉桑一樣,讓人很黑線啊餵!

他被按住後,就比較呆萌的戳哪兒不動。大大小小的閃光燈劈裡啪啦亂蹦,這貨眼睛都不眨,直盯盯的,任由古怪的光影在臉上晃蕩。

記者們倒蠻驚訝,呵!哥們颱風不錯啊,有型有款,沉穩裝逼的……

走完紅毯,入了電影宮,認識不認識的,幾乎所有人都對老賈說著一句話:「祝賀你,賈璋柯!」

自首映以來,媒體的無節操吹捧,搞得他的小心臟一直隱隱騷動。此刻馬上要見了真章,便再也控制不住,砰砰砰的越跳越厲害,隨時都會爆發。

這種敢腳,大概他活了三十年也沒體驗過。

特龍傲天!

頒獎禮很快開始,主持人巴拉巴拉的廢話過後,各類獎項如流水般的分發出去。陳果的《榴蓮飄飄》不出所料,一無所獲,他神色從容,秦海路卻比較鬱悶。

老賈表現得很優秀,穩穩噹噹的。他壓根就沒注意前面的那些安慰獎,因為越大咖的,越往後。他原本估摸著,不是最後一個,也得倒數第二個才上去吧。

結果,典禮進行小半時,台上的哥們照著單子念道:

「最佳亞洲電影獎,《站台》。」

「轟!」

底下的人都特驚訝,嘁嘁喳喳的小聲議論。

市川張著嘴巴,搞不清出了啥狀況,處於當機中。而賈璋柯的那雙小眼睛裡,瞬間丟了神采,倒也沒失態,恍惚片刻就站起身,急匆匆上去領獎。

「呃,謝謝大家。謝謝跟我一起奮戰的伙伴們,謝謝市川先生,給我那麼大的包容和信任。謝謝褚青,我的好兄弟,你演的非常棒!」

「嘩嘩嘩!」

褚青抿抿嘴,看著那小個子男人強撐著場面,狠狠拍著巴掌。

老賈把之前準備的詞,刪掉了前半部分,只說了後面的。不管電影拿了什麼獎,這些人,是他真心想感謝的。

「沒事吧?」待他下來後,褚青輕聲問。

「哎,沒事。」

老賈搖搖頭,露出跟陳果相同的徹悟表情,笑道:「我這回算明白了,電影節到底是個什麼地方。我估計以後再來,肯定不會為拿獎得單相思了。」

他摩挲著那座外圍的獎杯,道:「經歷過了,才知道最重要的是什麼。」

「嘖!」

褚青打了個冷戰,跟他簡直溝通不了,語言風格差異忒大!

本屆的影帝,果然是賈維爾巴登,毫無懸念的登頂。倒是金獅獎的獲得者,出乎大家預料,居然是部伊朗電影,叫《圓圈》。

至此,第57屆威尼斯影展結束。當然,跟所有的故事一樣,還有著小小的後續彩蛋。

某些為《站台》抱不平的歐洲媒體一直追到了法國,纏著評審團主席夏布洛爾,非要問個明白。老爺子被騷擾的特不耐煩,刨去了官方答詞,終於來了句大實話:

「我不喜歡那部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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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阿關

當初《小武》的第一份海外發行合同,價格是15萬法郎。等到《站台》的時候,立即翻了很多倍。

電影節結束了,市川尚三的工作卻剛剛開始。實際上,在片子首映後,他就忙著應付紛湧而至的各國片商。他也好,賈璋柯也好,都有個共同的信念:人家願意發行,那就盡量去發行,只要價錢不是太讓人難堪。

所以,那些合約基本沒費甚麼口舌,簽定的效率非常快,錢不多,但數量可觀啊,片方算狠賺了一筆。而老賈按照協議,也能分到相當豐厚的花紅,不僅足夠把之前的借債換清,還很有富餘。

至於欠褚青的那五萬塊片酬,他知道這小子現在缺錢,自掏腰包又給添了五萬,湊整十萬塊。

褚青也沒裝高尚,心安理得的收下。

總的來說,此行是比較成功的,面子裡子全齊活了。唯一遺憾的,就是少了最後那一錘的加冕。

當然,威尼斯並非終點,逼格已經刷滿了,接著還得去參加幾個小影展,以保持影片的持久熱度。

市川早就著手準備,制定了完善的宣傳計劃,下面的行程是阿根廷,瑞士,以及法國。前面的,褚青沒注意,光記住法國那個了,名字太吊,叫南特三大洲國際電影節。

三大洲啊,好傢伙,聽著就老霸道了!

這些地方不是很重要,市川一個人完全能撐起場子,別人可去可不去,主要看具體檔期。

9月11日。褚青回國。

跟《小武》和《蘇州河》的情況類似,他發現自己老是安靜的出來,又安靜的滾回去,掀不起半點波瀾。還特意買了國內的幾家大報紙拜讀,從頭掃到尾。連中縫都沒落下,愣是沒找著多少相關的新聞。

即便登了,頂多兩行字,而且沒有引號和感嘆號,語氣跟死了娘一樣的肅靜。

其實媒體們也憋屈啊!門戶網站還好點,剛起步。上頭沒意識到監管問題,打擦邊球的新聞滿屏皆是。可紙媒就徹底苦逼了,愁得直撓牆,再大的腦洞也想不到該從何種角度去扒稿。

褚青,賈璋柯。《站台》……特麼的核心要素,全是敏感詞彙,只能跳過,跳過,跳過跳過,然後就over了。

話說大陸的這幫子藝術家,真有那麼幾位特立獨行的,樂此不彼的挑戰著媒體的脆弱神經。

導演。以薑聞和張園為首,他們屬於傳統,記者都習慣了。誰知近些年。新生代越冒越勇,賈璋柯、王曉帥、樓燁、章明,哪個是省心的主兒?簡直是群魔亂舞。

而演員呢,以前還真沒有,全挺老實的。即使暗地裡勾勾搭搭,明面仍裝著德藝雙馨。但是。不曉得吃錯什麼藥了,忽然就蹦出一個小字輩來。褚青。

丫出道才多久啊,拉仇恨的本事天下無雙。瞅瞅總局那副吞了蒼蠅的樣子……

「他媽的就是花果山上的猴子,忒折騰了!」

當《站台》在威尼斯的各種快訊,連續傳回國內時,不止一家媒體的娛樂記者啪啪的拍著桌子,這稿根本沒法寫!

……

香港,油麻地的一家影院門口。

陳果戴著頂帽子,正在路邊的台階上轉悠,腳步匆匆的行人自身邊經過,看都沒看他一眼。

所以了,他戴帽子並不是為遮掩身份,只是單純的想戴。香港的演藝界人士比妓女還多,何況你就一導演,還不算明星,拿過金像獎又怎樣,矮胖挫終究是矮胖挫。

「嗨,阿關!」

陳果老遠看著個男人跑過來,忙揮揮手。

「不好意思,剛有事情,遲了點。」那男人笑道。

阿關,叫關金鵬。也架著副眼鏡,面目斯文,甚至帶著點婉約的意思。比陳果要大兩歲,但倆人一對比,完全是屠戶與秀才的畫風差。

「走吧,快開始了。」陳果笑笑,晃了下手裡的電影票,略感彆扭。

雖然這朋友在96年已經公開出櫃了,可畢竟是倆老爺們,一塊看電影,還真怕捅出點緋聞來。

沒辦法啊,誰讓自己嘴賤,介紹什麼不好,非得給gay介紹個男人,妥妥掉坑里了。

他們看的電影是《蘇州河》,9月7日於香港上映。反響出乎意料的好,在文藝片市場裡,還不到一個禮拜,票房已穩穩爬到前幾位。

沒有老謀子,沒有鞏麗,沒有姜聞,沒有葛大爺,香港人熟悉的那些大陸咖,全都消失不見。有的只是樓燁,是褚青,是周遜,好吧,他們都誰啊?

少數認出來的,哦,不就《還珠格格》裡那柳青麼……然後撇撇嘴,表示毫無興趣。

開局是很low了,首日票房慘不忍睹,幸好口碑是公正的,慢慢的傳散出去。等到第三日,熱度才逐漸興起。

影片的小眾性質改變不了,港島的市民們多數不喜歡,真正欣賞它的,是審美趣味比較矯情的階級。像影評界和文人圈,不少有名有號的大小咖都專門看了這部電影,隨後又在自己的大小專欄上比比划划的騙稿費。

「相信很多人想不到大陸新作會拍得這麼有型。我認為喜歡王家衛電影的人,便不應錯過...全片映像飛舞而情調冷艷,充滿多采多姿的細節,在自由散漫中有靈感、有氣氛,還有謎樣情節,是有吸引力的浪漫遊戲。」

全城的溢美之詞中,這條評論算最典型的了。

因為此時的香港人,對內地的印像還停留在廣袤的大屯子裡,土得掉渣。關於電影,也多是老謀子的那種鄉村愛情故事。

這次,他們確確實實的,感受到了另一層麵類型的國產片。

一個字:酷!

兩個字:驚艷!

所以,《蘇州河》作為一部非著名導演加演員的大陸片,以弱爆的卡司換回如此優秀的成績單,夠驚悚的了。

關金鵬自然也聽說過,這段時間太忙,正為上部電影《有時跳舞》商談在日本發行的事情,根本沒功夫去看。而陳果恰好從威尼斯歸來,直接甩給他一串電話號碼,神經兮兮的說發現了大寶藏。

他信得過老友的眼光,但這角色真的不能疏忽。考慮了近一年才答應接片,並且參與了劇本修改,有心血交融,有自己的影子和情感包含裡面。

正考慮的檔口,趕得《蘇州河》上映,他便約陳果來瞅瞅所謂的大寶藏,究竟是塊什麼料子。

放映廳很小,關金鵬稍微掃了眼,約莫坐滿了八成,年輕人非常少,觀眾的氣質都特藝術化,基本看臉就能猜到職業的那種。

等了會,燈光淡去,熒幕仍沒亮起,全場觀眾安靜的坐在黑暗裡,聽著周公子沙啞的聲音緩緩流淌。

關金鵬很喜歡上海,不是現在的華麗大都市,而是明艷表像下,流動著的哀傷氣息。

片子一開始,他就沉陷進去了。從鏡頭里,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上海的另一種相貌,那份古老的,悄然無聲的悲痛與麻木。

《蘇州河》,讓他對這座城市的所有想像,完整的複活過來。也只有在這麼個曾經沉淪、頹委、糜爛的城市,才能編出如此淒美的愛情故事。

關金鵬意外的發現,自己和樓燁居然是有共同點的。當然了,他沒忘記裡面兩位主角的表演,跟電影本身一樣的艷幟高張,叫人欲罷不能。

陳果本是陪他看的,結果也得到了驚喜。

他特想把周公子那張無辜清純的臉蛋,搞得崩壞,往她心裡塞進去大團大團的卑劣俗艷。

簡單說,這個變態的傢伙已經琢磨著,如何忽悠她心甘情願的變成妓女,然後跟一個二百多斤重的胖子詭異的做愛。

電影結束後,倆人都沒動作,陳果敲了敲扶手,歪著脖子問:「怎麼樣?」

關金鵬點點頭,笑道:「我的男主角有了。」

「我的女主角也有了。」他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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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畢竟窮

雪亮的熒幕上,劉曄一腳踹開門,持著手槍左右掃視幾眼,才謹慎的走進屋子。裡面空空蕩蕩的,他不禁皺皺眉,有點愣神。

貓在床下的范小爺,抬手就是一槍,正命中他的腿肚子。

劉曄應聲栽倒,范小爺迅速竄出來,又利索的補了一槍,輕鬆將其乾掉。外面,隔著大象園的假山,仍然圍著三名警察,拎著喇叭喊:「繳槍投降!繳槍投降!」

她只有五發子彈,殺掉鬼父用了一發,之前跟警察對射,用一發,現在還剩一發……這個段落剪得特棒,節奏明快,分鏡細膩,來回交插得很有緊張感。

照理說,妥妥的高潮才對。結果呢,畫面忽轉,鏡頭莫名其妙的拉到遠景,然後從屋子里傳出聲槍響,回音不絕。

「完了?」褚青看著變為黑暗的熒幕,蛋疼的問。

「嗯,完了。」李昱道。

「我說大姐,你能體會到當觀眾的心情麼?」他滿腦袋黑線,道:「看得最爽的時候,一下子沒了!哎我去了,姐你咋想的?」

「我就想別那麼激烈,留點餘味的好。」

「不是,你前邊都已經激成那樣了,到最後給整不舉了!太特麼,太難受了這!」

李昱聽他險些爆粗口,白了他一眼,道:「反正我覺著挺好的。」

「不行,得改!」褚青確定道。

「怎麼不行了,我不改!」

「改!」

「不改!」

「必須得改!」

「砰!」李昱猛地拍了下座椅扶手。強調道:「我是導演!」

「我是觀眾。」

褚青不想跟她費勁的掰扯,直接拿事實壓人,道:「觀眾不愛看。片子就賣不出去,賣不出去就掙不著錢,咱倆往裡搭了八十萬了,得賠死!」

「我賠……」

李昱剛想吵吵,瞬間蔫了,她還真不敢放狠話,說不在乎賠錢。後頭可欠著一屁股債呢,只得弱弱道:「你一人也代表不了,興許別人愛看呢?」

「主要你現在虎頭蛇尾知道麼。前邊都好好的,後邊來這麼一出,根本就不協調,誰看誰擰巴。」褚青努力的說服她。道:「不信你再找幾個人品品。聽他們咋說。」

《今年夏天》在他們合力鼓搗之下,早不算純粹的文藝片了。結構精巧,畫面詭麗,雖然總體的敘事略顯平淡,但細節處的情欲掙扎,羅愁綺念,該有的爆點全有。

其實很趨近《蘇州河》的氣質,基調是文藝的。表現手法和演員風格又很商業性。這種最難搞,弄好了。名利雙收,弄不好,分分鐘扑街,還得被冠上不倫不類的帽子。

李昱本身清楚,可就是不甘心,這一個多月的後期製作,她太想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融入進去了。

「那,那你說怎麼改?」沉默了片刻,她開口問。

「你不是拍她自殺的鏡頭了麼,放出來,還有血花,一定得……」褚青找准了形容詞,合攏五根手指,又張開,道:「就讓人看了,得有那種哇的感覺,得震撼!」

「忒俗!」李昱毫無保留的鄙視。

「俗就俗吧,誰叫咱窮呢。」他聳聳肩,無奈道:「你一人吃飽全家不愁,我還多了個小舅子呢,幫著掙奶粉錢啊。」

「兵兵自己掙去唄,那麼能幹,不怕苦不怕累的……」她沒等說完,就噗哧一笑,忙擺手道:「啊,我明白我明白,你可捨不得。」

褚青斜了斜她,懶得搭理。

「哎,兵兵哪天回來?」她問。

「今天啊,晚上的飛機。」

「你去接麼?」

「當然得接了,不然她那麼多行李咋拿。」

「二十四孝男朋友。」李昱豎了豎大拇指,十分佩服。她當漢子習慣了,比較見不得那些膩膩歪歪的狗血恩愛,唯獨這對,讓她真心的感慨和祝福。

這裡是花錢租的小放映室,多呆一分鐘,經費就多燃燒一點,所以有什麼問題最好全部解決。

燈光亮著,僅兩個人的存在,顯得室內空間挺寬鬆的。褚青瞅著地面,眼神略微發直,回想著剛才看過的畫面,思索還有哪些不足。

攝影,沒事,王玉的技巧愈加純熟,發揮的淋漓盡致,就算換個名家過來,估計也不會比他更棒。

表演,壓根不用擔心,三位姑娘的精彩演繹,著著實實的hold住鏡頭,九十分以上的水準。

故事,倒有些地方不符合邏輯,比如適才的槍戰戲。但這屬於個人能力問題,沒辦法,已經盡他們的努力做到最好了。

至於別的麼……

他用手指慢慢劃弄著額頭,忽轉過脖子,問:「咱們的配樂是不差點?」

「我想請人做來著,沒什麼錢了。」李昱輕呼了口氣,嘆道。

並不能怪她,國內的電影音樂習慣性的被人忽略掉。除了歌舞片的音樂能參與到劇情表達外,其他的電影配樂99%都是最後做。

因為超期超支嘛,沒錢沒精力,剪完得趕著去送審,只能犧牲配樂了。

拋開這種行業因素,令人更無語的是,多數中國導演根本就不懂音樂,沒有明確要求,完全憑感覺。作曲人給出什麼樣的配樂,大導們都會來一句:「哎,有點意思。」

當年蘇聰為《末代皇帝》作曲,直接拎著五線譜跑到意大利跟貝托魯奇一塊研究,倆人的交流全是在五線譜上完成。

而輪到國內,王曉帥就坦白過,哥們不太懂音樂,所以片子裡也很少用音樂,甭噴。

好吧,實誠是實誠了,但一想想,嘖,忒心酸。

「那也得做啊,咱倆算綁死了,已經到這種程度,糊弄一點可就虧了。」褚青愁得厲害,道:「我試試能不能找來人,別的你感覺呢,還有問題沒?」

「有,我現在特擔心賣不出去。」李昱苦著臉道。

「賣是肯定能賣出去,片子這麼好。」他安慰著。

褚青的左腕自係了那串珠子後,手錶便停工在家,說完,摸出手機瞅了眼時間,起身道:「我冬天再跑一趟吧,聯繫聯繫。行了,我等會得去機場了,你也回去吧。」

「你往哪跑一趟?」她納悶。

「鹿特丹啊,還能是哪兒。」

……

「嘎!」

一輛出租車停在褚青跟前,他扒著窗口問:「師傅,機場去不去?」

「您是打表還是包車?」司機回道。

「包車,到機場接個人,再回來。」

司機想了想,豎起三根手指頭。

他抽了抽嘴角,真敢要,道:「一百五。」

「兩百五。」

「最多一百七。」

「行,上來吧。」

褚青拉開門坐上,司機此時才仔細看了看他,試探的問:「您是演紀曉嵐那個,什麼什麼德?」

「豐紳殷德。」

「哎對,真是你啊!」師傅瞬間興奮了,道:「哎你那戲演的好啊,尤其瞎眼的時候,忒像了!」

「呃,謝謝。」

師傅可能沒怎麼見過明星,電視裡的人物居然跑了出來,感覺稍稍恍惚。顯然不在駕車狀態,任性的鑽到密集車流中,炫耀著閃避技術,嘴裡還不停的巴拉巴拉,嘮叨好一會才回過神,整了句實惠的,問:「我說您這麼大個明星,坐車還講價啊?」

「明星也有窮的啊。」他無語。

路上有點堵,四十多分鐘的車程,一個小時才到。

十點多的時候,褚青急匆匆跑進出口大廳,轉來轉去沒找著人,便打了個電話。

「餵,你擱哪兒呢?」

「我弄推車呢,你到了啊?」

「呃,沒,堵車了,才上高速。」他眨了眨眼睛,忽悠道。

「哦,沒事,我等一會吧,先掛了啊。」

他撂了電話,抬頭瞄了眼,見她推著車子遠遠的露出身影。遂小心的從旁邊繞過去,躡手躡腳的跟在後面,猛地拍了下她肩膀。

「嘖!」

范小爺半點沒嚇著,特淡定,搖頭道:「你小孩啊,多大了?」

「你咋知道是我?」他奇道。

「你什麼時候遲到過啊?騙人都不會騙。」她對男朋友的小伎倆表示非常不屑。

褚青挫敗得緊,無聊的接過推車,上面幾大箱的行李壓得極為沈實。

「吃飯沒?」

「不餓,就是困,昨天殺青飯吃到半夜,那幫人太能鬧了。」丫頭伸手挽住他胳膊,同時微微斜身,輕輕倚著。

「呵,那回家好好睡一覺。」

「我不回家,我直接去你哪兒。」

「你告訴你媽了?」

「沒啊,明天再說,反正我也想跟她說了。」

「嗯?說什麼?」他一怔。

丫頭髮神經似的,莫名低笑了會,才抿嘴道:「我以後就住你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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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100%彼女目線同棲生活(上)

第二天早上,丫頭才回了家。

範爸去超市了,範媽剛把孩子哄睡,便見她進了門。一瞅這個沒良心的閨女,瞬間火大,張口罵道:「你還知道回來?下飛機就跑人家哪睡去,越來越不像話了!」

說完愈加生氣,順手操起掃床舖的小笤帚,狠抽了她幾下,繼續罵著:「給你臉了是吧!給你臉了是吧!」

「哎呀,媽,我不怕影響你們睡覺麼,那麼晚了。」丫頭連鞋都沒脫,就被揍了一頓,不過自小習慣了,混不在意,笑麼嘻嘻的挽住母后大人的胳膊,使勁討好。

「少跟我來這套!」

範媽把她甩到一邊,道:「我看你心思根本就沒在家裡,全擱那小子身上呢!對人家那麼近乎,到底誰是你親爸親媽?」

「你倆心思不也沒在我身上麼。」她撇著嘴,嘀嘀咕咕的反駁。

「你說啥?」母后抬手又要打。

「啥也沒說!」

丫頭麻溜的躲開,閃到臥室,放下包,拉著長音道:「媽,你不挺得意他的麼,怎麼還不高興了?」

「得意歸得意,兩碼事。你說你倆還沒結婚呢,成天就扯這個,像話麼!」

範媽氣場全開,估計憋很久了,直接追進了屋,指著閨女教訓道:「我住院哪會,肚子疼得多厲害,你可倒好,不關心關心我,偷偷摸摸的去陪人家睡覺……這,這我就不說啥了,全當白菜讓豬拱了!現在更過分,一而再再而三的,他那床就那麼冷,非得你去捂被窩?你當我眼睛瞎啊,你媽還活著呢!」

「……」

丫頭滿腦袋黑線,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您產後憂鬱症也別跟我發洩啊?

瞅著自己老媽處於精神暴走的狀態,根本不能正常溝通,她咧了咧嘴,比較鬱悶。琢磨了片刻,拎過皮包左找右找,翻出了一張銀行卡。

「媽,你消消氣,氣壞了對身體不好。喏,這給你的。」

「你又耍啥麼蛾子呢?」範媽接過來,語調仍然不客氣。卻利索的把卡揣兜里。

她抽了抽眼角,笑道:「我不拍完戲了麼,拿了三十萬,就給你辦了張卡,裡邊有十五萬。」

「喲,知道理虧,賄賂我啊?」

「哎呀,這是給我弟的奶粉錢。」

她眨眨眼睛,迅速醞釀著情緒。以一種特孝順特乖巧特懂事的姿態,道:「我都想好了,你和我爸以後就專心照顧我弟,讓他念最好的學校。學可多可多的東西,將來成大才,幹大事。別像我,除了拍戲啥也不會。」

「剩下的你們就不用管了。我現在能賺錢了,我養活你倆,我供他上學。這卡你留著。以後我經常往裡打錢。」

她一番聲情並茂的,毫不做作,自然流暢,簡直催人涕淚。

但范媽聽了,卻感覺特詭異,甚至有點驚悚,這還是自家閨女麼,怎麼跟鬼上身似的……

「不對啊,你剛拍完,就給你結款了?」她到底是老江湖,恍惚了片刻,立即回過味,沒搭理女兒的煽情演技,邏輯清晰的追問。

「呃,我找雪柔姐談了談。」

丫頭瞧她淡定的樣子,非常氣餒,計劃顯然失敗了,只得道:「我說我最近手頭緊,能不能提前結了,反正都殺青了嘛,早結晚結的。」

「哦,這還說得通。」

範媽點點頭,踱了幾步,坐到床上。又看了看閨女,對她肚子裡的小算盤一清二楚,慢慢道:「你費這麼大勁,是不是想搬過去跟他一塊住?」

「嗯。」

丫頭低著腦袋,輕輕吐了個字,便不敢說話,對老媽的威勢,她是真害怕。原本想著,把卡一交,哄得母后樂呵呵的,然後再提,興許一高興就答應了呢。

而此刻,她只期待著老媽等會的狂風驟雨,能稍稍輕點。誰知,對面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了聲:「兵兵,你過來。」

她抬頭瞄了眼,小心湊過去,挨著坐下。

範媽摟著女兒的肩膀,嘆道:「兵兵,不是媽媽老古板,非得攔著你,只是……」

她比劃著手,道:「你還這麼小,二十都不到,就跑出去跟個男人同居。你知道同居意味著啥麼,那是過日子啊,跟談戀愛不一樣,沒什麼浪漫的,每天跟柴米油鹽打交道,你連自己的襪子都不愛洗,你確定你能受得了麼?」

「是,青子願意伺候你,但一天兩天行,一年兩年呢,你怎麼保證他不會煩?你現在根本不成熟,也沒經歷過什麼波折,好的時候什麼都好,不好的時候,可能為了點小事就分了。別等到哪會,你才後悔。」

老媽算掏心窩子了,不管平日多強悍的性格,對女兒終究是心疼的。

范小爺雖然感動,卻更覺著好笑,暗暗吐槽:怎麼沒經歷波折啊,那混蛋還跟我鬧分手呢,然後,然後就被他拱了……可這事,老媽不知道啊,也壓根不能告訴她。

「媽,我不小了,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而且我相信他。」丫頭開始磨蹭撒嬌,笑道:「就算有天我變成黃臉婆了,他也不會嫌棄我。」

「哼,你爸現在都嫌棄我了,他怎……」範媽鄙視道。

「哇哇哇!」

倆人正說著,忽聽大臥房里傳出一陣哭聲。

丫頭立馬跑到嬰兒床前,輕輕抱起孩子,哄了哄,道:「哦哦,不哭不哭,姐姐抱抱,怎麼啦,不哭哦。」

晃悠了好幾下,反而哭得更厲害,範媽道:「你看看是不尿了?」

她掀開小被子,瞅了一眼,寶寶沒尿,她被嚇尿了,誇張的叫道:「呀!他拉粑粑了!」

「喊什麼喊?」範媽沒好氣的瞪了瞪她,道:「你小時候比他拉的還厲害!」

「……」

好吧,丫頭無言以對,戳在旁邊看老媽換尿布。

那個味兒啊,簡直了,還黃黃的,視覺和嗅覺上,都忍無可忍。只得捂著鼻子,偏過頭,盡量屏蔽。

「行了,你別擱這礙事,瞅著就鬧心,走吧走吧。」範媽特不爽她那副德行,趕緊揮揮手。

「我,我幹嘛去啊?」她愣道。

「愛幹嘛幹嘛去,我是不管了,伺候一個就夠受的了,兩個得累死。」她捏了捏寶寶的小屁股,狠狠道。

……

褚青並不曉得,女朋友怎麼跟家里人談判的,光記住她信心滿滿,世界盡在掌握中的樣子了。

他起床後,也沒閒著,忙忙叨叨的打理家務,為即將開始的同居生活做準備。

被單,床單,枕巾,全拆下來洗了洗,換上新的;接著檢查了一遍毛巾,浴巾,拖鞋,牙具是否齊全;最後里里外外的清掃了屋子,連馬桶都擦得雪亮。

他真的沒想過同居這回事,感覺還挺奇妙的,就像剛吃了幾口的鍋包肉,忽然整盤跳進了碗裡,滿登登的踏實和愉悅。

收拾好了一切,已經快中午了,女朋友還沒消息,結果怎樣完全不清楚。

褚青無聊的趴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鼓搗著手機,無意中看到李昱大清早發的詢問短信,猛地拍了下腦袋。

「嘖!正事差點忘了!」

他點開電話簿,翻到個號碼,撥了過去。聽著「嘟嘟」的等待音,約莫五秒鐘後,那邊接通。

「餵,幹嘛呢?」

「沒事啊,吃零食,看劇本,你幹嘛呢?」她道。

「沒幹嘛,閒著呢。」他撓撓頭,道:「呃,我問你個事啊,你認不認識什麼搞音樂的,我想給那電影配個曲子。」

「……我也是演員好麼,這事你找我?」她頓了頓,莫名其妙。

「別人我不熟啊,再說了,你不剛出專輯了麼。」

「什麼專輯,那叫單曲。」

「啊,單曲,反正你也算音樂圈的了,給我介紹介紹唄。」

「人麼,我倒認識幾個,不過我為什麼要幫你?」        

褚青揉揉腦袋,無奈道:「你別鬧了成麼,我都愁死了。」

「呵,那,那你唱幾句我的歌,我就幫你。」

「咱換別的行不行,我真不會唱歌。」他苦著臉道。

「當然不行,你那回讓我唱,我都唱了。」

「呃,詞兒,我沒記住。」他繼續掙扎。

「我教你啊,聽好了。」

她那小啞嗓,沙沙的笑了幾聲,特得意,隨即低聲哼唱著:「風停了雲知道,愛走了心自然明了。他來時躲不掉,他走的靜悄悄。 」

褚青覺著極為羞恥,沒辦法,學著道:「風停了雲知道,愛走了……」

「停!停!」

她連忙打住,瞬間崩潰掉,道:「行了行了,我幫你找找,盡快給你信兒。」

「喲,那太謝謝了。」

「切!」

褚青掛了電話,搖搖頭,心中鬱悶。剛才真有點,呃,對著恩客賣笑討賞的敢腳,賊騷性。

《今年夏天》啊,我為了你就差把命搭上了,可得給我爭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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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100%彼女目線同棲生活(下)

下午時分,天光正好。

「嘩啷啷!」

幾把鑰匙碰碰撞撞的清脆聲傳到臥室,褚青立即翻身下床,跑到了客廳。

他看著那扇顫顫的門,似乎隨時都會敞開,露出後面的人。心中忽然有點期待,又略微惶恐,就像個捧著玫瑰花的少年郎,站在心愛姑娘的窗前,不知道裡邊會不會跳出白月亮。

「吱呀!」

房門被拉開,緊接著,就是「咣」地一聲悶響。

好吧,白月亮肯定是沒有了,跌跌倒倒拎著大包小包的柴禾妞兒卻有一隻。

范小爺負重太多,站不住腳,狠狠磕了下門框,疼得厲害。抬眼見男朋友傻呆呆的戳在客廳,怒道:「你死人啊!過來搭把手!」

「哦哦!」褚青從詭異的畫風差中醒過神,趕緊湊了幾步,接過三個袋子,咂舌道:「你清倉大甩賣啊?」

「屁!」她靠著牆,騰出左手,費勁的扯掉鞋子,喘氣道:「那都是我穿的用的,放衣櫃裡。」

說著又遞過一個袋子,吩咐道:「這放冰箱。」

冰箱?

褚青眨眨眼,不禁低頭瞅了瞅,全是方方正正的小盒子,納悶問:「這都什麼?」

「面膜!」

范小爺顯然累得不輕,索性一屁股坐地上,抱著最誇張的倆大袋子,一雙接一雙的往外掏。皮靴,高跟鞋,涼鞋,運動鞋,休閒鞋……足足十幾雙,鞋櫃擺得滿登登的,仍然沒夠裝。

「明天得去買個大點的!」她抱怨道。

褚青沒理這茬,他還在糾結面膜的問題,道:「以前沒見你貼過啊,哪來這麼多?」

「我才跟你睡過幾次。啥都讓你看著了?」范小爺撇撇嘴,道:「你以為女人做保養的時候,誰都可以看啊?」

「那你幾天貼一回?」

「不用老貼,隔三五天貼一回就行。」她解釋得非常不耐煩,猛地揮揮手,吼道:「叫你放冰箱,哪來那麼多廢話!」

褚青聳聳肩,顛顛的拽開冰箱門,瞄了眼,報告道:「裡面全是菜。沒地方了。」

「不會挪挪啊!」

「沒地方挪了!」

「你故意的是吧,把你那破菜扔了!」

「我昨天剛買的,扔了就壞了。」他繼續作死。

范小爺懶得他,手裡擦著鞋子,直接甩了句:「你要菜還是要我?」

好吧……

他只得把水靈靈的黃瓜和西紅柿,以及半拉西瓜轉移掉,再把女朋友的命根子塞進去。不清楚多少盒,反正那冷藏室被糟踐得,跟沙丁魚罐頭似的。

「這冰箱也得換。太小了。」丫頭跟著掃了一眼,同樣感覺慘不忍睹。

「你發財了?別瞎花啊。」

「什麼叫瞎花,都是生活需要。」她掰著手指頭,數道:「記著啊!鞋櫃。要大的。冰箱,要大的。還有洗衣機,也得買了。嗯,電視……」

「電視挺好的。先不用換。」褚青汗道。

范小爺斜了斜他,算揭過,接著道:「那再買台電腦吧。我給了我媽十五萬,自己還剩十五萬,怎麼著也夠了吧?」

「夠,絕對夠。」

褚青連忙應和,他覺著得提醒提醒這敗家娘們,便道:「那個,咱們現在還不富餘,得省著點花。像這種大操大買的,偶爾來一次就行了。」

「哎呀,我知道。」

她又轉圈瞅瞅,見沒啥可收拾的東西了,才鬆了口氣。結果身體一懈怠,強烈的疲憊感瞬間充斥著每塊肌肉,尤其是肩膀和腰部,酸痛無比。

晃晃悠悠的趿拉進臥室,一頭栽倒在床上,懶懶道:「我的錢都拿回來了,你倒好,沒見著半毛錢的影兒,全花了。」

「別提了,我現都有點後悔了。」

褚青躺到旁邊,輕輕摟住她,鬱悶道:「那片子就是個無底洞啊,這回做配樂,還得往裡添錢。」

「添吧,既然做了,就得做好。你找著人了麼?」

「沒,托朋友踅摸呢,說盡快給我信兒。」

「哦。」

「累了?」褚青摸了摸她的頭髮,問道。

「嗯。」

她從嗓子裡擠出一聲,枕在男朋友胸前,小小的蹭了蹭。

自昨晚下飛機到現在,她就沒怎麼休息過,忙忙叨叨的。更何況,戲份剛殺青,正是身心最疲憊的時候,特需要調整。

褚青繞過胳膊,慢慢揉著她的肩膀,好一會,感覺僵硬的肌肉逐漸舒緩開,才鬆手。

「哎,你怎麼讓你媽答應的?」他一直奇怪這個事情。

「直接說唄,她想罵就罵,想打就打,鬧煩了就不管我了。」范小爺抿抿嘴,道:「我這叫死皮賴臉,我媽根本沒招。」

她頭髮絲亂亂的,許久沒打理了,毛刺的紮著褚青的下巴,有幾縷還搔到了他的鼻子,又酸又癢。

隔了半響,范小爺沒聽見對方回應,便抬起脖子,看著男朋友,問道:「哎,咱倆這就算在一起了吧?」

「嗯,在一起了。」他拼命點頭。

「那等會幹嘛去呢?」

「呃,我也沒想好。」

「那就成天躺著啊?」她噗哧一笑,眼睛裡閃著小星星樣的光亮,異彩繽紛。

褚青盯著那般色彩,全身猛地激靈了下,很慌,很奇妙。

她若不說還罷了,但此刻一提,便忽然想到了以後的日子,會怎麼樣呢?每天都可以在她身邊醒來,可以手牽著手去逛街買菜,可以窩在沙發上扯皮看電視,可以為了雞毛大點的破事吵吵鬧鬧,可以沒羞沒臊的互相摟抱著睡覺… …

這種感覺,哪怕自己一無所有,也不會出現任何的黑暗和墮落。

「你,你別笑啊。」他莫名的結巴道。

「咋了你?」她奇怪。

「沒事,我,我就是有點緊張了。」

范小爺一怔,眨了眨眼睛。湧起了跟他同樣的心思,不由也慌亂得很,睫毛亂顫,道:「哎呀,你看你,把我也帶緊張了。」

…………

「放這!放這!」

「好嘞!」

兩個送貨人員把電腦搬到屋裡,連線裝好,又測試了下,妥妥的無問題。

「辛苦了啊!」褚青笑道,一人給了一根煙。

「沒事沒事。」倆小伙非常受寵若驚。真沒想到是給明星送貨,更沒想到明星居然這麼和氣。

「這是保修單,您收好,這是簽收單據,您得簽個名。」

「行。」褚青刷刷寫上大名。

那電腦,可是他跟范小爺特意跑中關村買的,沒攢機子,直接買的品牌機,同時還有一套桌椅。

這年頭流行的是撥號上網。寬帶屬於土豪階層,但褚青合計合計,還是裝了寬帶。沒辦法,實在受不了那十位數的kb網速。

「呵。你會用麼?」范小爺把馬尾解開,往上盤成一個髻子,瞅他像模像樣的坐哪兒,笑問道。

「呃。會點。你要洗澡啊?」

「嗯,出了一身汗。」她利索的脫掉衣服,只剩胸罩和內褲。鑽進衛生間,又問:「水熱麼?」

「熱,早上剛燒的。」

褚青隨口應道,便不再理會,集中精神盯著這台老古董。不提壯碩的顯示器和憨傻的機箱,光是那吊炸天的滑輪鼠標,就讓他直咧嘴。

「我滴媽,智能abc,這玩意太懷念了。」他嘀嘀咕咕的吐槽,打開網頁,操著原始的輸入法敲字。

話說2000年,上網能幹嘛啊?

泡泡企鵝的古老聊天室,鄙視那些不純熟的嫩砲手,一個個智商捉急的勾搭妹子。

要麼,就玩玩網游,ppt版笑傲江湖神馬的,跟人家單挑,然後蹦出來狗血的文字說明:你打了睡覺會變白一拳,扣除對方十點血量……

這特麼有毛意思啊啊啊啊!

不過還得買,畢竟算豐富的業餘生活,平時沒事,看看八卦啥的也蠻有樂趣。

褚青點開渣浪的網站,直奔娛樂版,瀏覽著那一條條的新聞:

「《笑傲江湖進入收官,金庸中秋再進劇組》」

「《雍正王朝》原班人馬再度合作《李衛當官》網上招募男女主角」

「……」

他有那麼一瞬間,特別的恍惚,好像理解了以前語文老師講的,什麼莊周,什麼鴛鴦,什麼蝴蝶夢的典故。

「你看啥呢?」此時,女朋友的聲音詭異的冒了出來。

「哦,看新聞呢。」褚青答道,往那邊隨意一瞥,轉過頭,緊接著又一瞥,立馬抖了個冷顫,驚道:「噫,你嚇死我了!」

「這就嚇死你啦?」范小爺扭了個很的造型,裹著大浴巾,露出兩條白滑滑的腿。

光瞧脖子以下,尚有情趣,可一瞅臉,瞬間避孕。就見她蒙著張黑黢黢的面膜,空著兩隻眼睛一張嘴,腦袋偏偏還纏著條毛巾,整個頭啊,就像被黑瓦罐罩住,特有種sm的敢腳。

「哎,這不《李衛當官》麼,主角都選好了,劇組還騙人吶。」她坐到男朋友腿上,瞄了眼電腦,嗤笑道。

褚青用額頭碰了下她,驚訝問:「這麼涼啊?」

「剛從冰箱裡拿出來麼,我給你貼一個?」

「我可不要!」他急急搖頭,又娘又恐怖的。

范小爺搶過鼠標,啪啪亂點著,娛樂頻道,體育頻道,時政頻道輪流翻找,興致缺缺。最後乾脆關了網頁,又玩了會掃雷,秒死十幾次後,覺著實在無聊,回頭道:「咱下個看吧。」

「啥?」

褚青此刻後腦勺的黑線,比她的面膜還嚴重,蛋疼道:「你哪兒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

「我都十九了,啥不知道?上學的時候,她們就老說這個。」

丫頭里面光溜溜的啥也沒穿,飄著股好聞的沐浴**味,越講越亢奮:「哎,我聽說有個叫什麼《偷情寶鑑》的,還有《蜜桃成熟時》,都挺好看的。」

「……」

「你說的就這個啊?」他安靜了一會,小心的問。

「是啊,不然還有啥?」她理所當然道,滿臉「我很懂」的優越感。

「呃,沒了沒了。」

「你快找找,我想看!」丫頭騎著他的大腿,來來回回磨蹭。

褚青比較犯愁,我特麼上哪找去啊?

2000年,可惜了我大草留,還沒出世呢。嘖,不然准保搶註一大批id,壟斷邀請碼,妥妥的發財了。

沒轍,瞎搜吧……他劈裡啪啦的胡翻亂找,是沒搜著了,小黃圖和小黃文倒搜著不少。

同樣是看,內容也是那些內容,但自己看,和女朋友陪著一起看,心境絕逼不同啊,質的差距!

范小爺可能頭回接觸到那種畫風的世界,比褚青還激動,不時點評點評:

「這女的,胸這麼大,不好看!」

「噫,小腿真粗,屁股也扁。」

「哈,太假了,誰用這種姿勢?」

褚青抱著個軟肉肉的棉花糖,擱自己身上拱來拱去的,早就火起了。手順勢滑進她的浴巾裡,輕輕咬著她的後脖子和耳墜,不小心就蹭到一嘴黏糊糊的面膜精華。

等她開始氣喘吁籲時,默默掀開浴巾,又扯掉大褲衩。

丫頭配合的抬起屁股,眼睛沒離開顯示屏,身子使勁往下一坐。

「哎,沒進去,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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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神仙

京城的酒吧街有很多條,論名氣,三里屯和后海無疑是同城死敵。

三里屯靠近使館區,外資企業密集,商業也發達,土豪賓館和購物中心比比皆是。顧客以外國人及白領居多,其次是娛樂圈和媒體圈的*,再延伸點,那些不著四六的所謂潮人,也時常來捧個場。

后海呢,比三里屯興盛的較晚,2000年的時候酒吧還很少,數不完一雙手。得等到2003年*,哪會城里人出不去,憋悶得要死,又渴望折騰,轉來轉去就挑中了后海。

這塊風流地兒,原本是精神貴族們自得其樂的背景,裝逼拿喬熟得很。結果之後,短短半年,后海的酒吧便瘋了似的猛漲,硬生生被推到了前台,風塵氣十足。

若說兩個地方的區別,嗯,大概是微信與豆瓣的樣子,畫風不同,一頓神侃,反正最後都是:

約嗎?

褚青站到銀錠橋上的時候,已是傍晚,夕陽餘暉,兩岸樹影,綴著水道裡的金色波光。他往西邊望了眼,滿是高樓建築,鬼才曉得西山在哪兒。

「對麼,別找錯了你。」范小爺嘟囔道,倚著白玉欄,跟橋下划船的情侶揮了揮手。人家沒認出來她,表情古怪,覺著這姑娘似乎有病。

「沒錯,就這附近。」

褚青攥著手機,又看了看短信,道:「銀錠橋左邊,往南,過荷花市場,穿胡同……」

「這叫什麼破方位啊?」

她忍不住湊過來。沒看清內容,反倒先瞧見發信人了,誇張道:「喲,你問的是她啊,怪不得呢。」

「別陰陽怪氣的!」他伸手就要揉她的頭髮。

范小爺一閃身。挽住李昱的胳膊,道:「昱姐咱自己走,不管他。」說著,倆人直直的往南邊胡同里鑽。

褚青搖搖頭,悄默聲的跟上。

周公子剛開始說,那人想約在酒吧里碰面。他覺著有點不靠譜,後來一聽名字,瞬間釋然。

三人走了小段路程,擱胡同里邊,見了「藍蓮花」的招牌。

門面很逼仄。平淡無奇,進去空間卻特大,略像老式的四合院格局。佈置也頗具古意,寬大的竹椅,厚實的桌子,明清範兒的家具和飾物。若不喜歡,還有那種軟宣宣的大沙發,坐上去會陷得很深。舒展,以及舒坦。

可能不是晚間,酒吧內特安靜。甚至稍顯清幽。客人較少,沒有情侶,要麼是一對男,要麼是一對女,要麼乾脆一個人,啥也不幹。就坐哪兒閉目養神。

褚青頭回來這種地方,蠻好奇的。轉了個小圈,招手喚過服務生。

「先生您好。請問您需要點什麼?」

「呃,我找竇維。」

「哦,您這邊請。」服務生顯然很知道這位主兒,一指裡面的小角落。

「謝謝。」

褚青順著方向看過去,隔著件不認識的擺設,綠竹椅,紅木案,清茶細盞,一個男人背身坐著。或許聽到了對話聲,他擰過身子,回頭。

「嘖!」

他跟女朋友互相瞅了瞅,倆人審美水平差不多,帥帥的男明星見得快吐了,可這種調子的男人,還真是讓人暗嘆。

黑色的半袖,瘦削單薄,戴著副眼鏡,即便現在有點謝頂,面容斑駁,可那雙纖長的眼睛裡,仍透著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雋和隱逸。

「竇,竇維先生,你好。」

褚青小跑了幾步,伸出手,本想叫竇哥的,卻莫名其妙的不太敢套近乎。

「你好。」他握了握手,又轉向范小爺她們,一一招呼。

幾人落座,恰好圍成個圈,竇維傾滿三杯茶,便環抱手臂,靠在椅子上,目光微闔。

「呃,週遜跟您說了吧,我們想請您給電影配個曲子。」他見對方壓根沒張口的意思,只得先道。

「……」

「這是導演,李昱。這是范兵兵,在裡面演個角色,我,算是製片人。」

「……」

「我們的片子比較小眾,是說同性戀的故事。」

「……」

褚青巴拉巴拉的白話好久,對面一個字都沒回。你又不能說他沒禮貌,因為人家的神情專注,在認真聽呢。

他心裡犯愁,自己97年出道,娛樂圈大大小小的人物也碰了不少,精明的有,傻缺的亦有,可像這樣近乎自閉症的咖,的的確確沒轍。

甚至感覺都不是人,是神仙。

旁邊李昱更急,插嘴道:「我們希望的音樂風格,嗯,最好有點曖昧,有點溫暖,但總體上是絕望,是灰暗的……」

她磕磕巴巴的提要求,把不懂行的弱點暴露得妥妥的,全是雲山霧罩的抽象性描述,沒有任何專業語言和音樂素養。

范小爺聽得直捂臉,太丟人了。

竇維顯然更不待見這種山寨貨,反感,表示得卻很清淡,僅僅皺了皺眉,仍然沉默不語。

那幾人都以為沒戲了,結果,等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他方道:「 好,我試試,我需要看下電影。」

「沒問題,您什麼時候有空?」褚青忙道。

「隨時都有。」

他掃了眼時間,道:「今天比較晚了,明天可以麼?」

「可以。」

「那,那您要是方便的話,咱們一起吃頓飯,您看怎麼樣?」他小心的徵求意見。

「吃飯就算了,我還想呆會兒。」竇維擺擺手。

褚青自討沒趣,人家不吃,咱們還得吃。當下客套了幾句,便告別這位神仙,出了酒吧。

此時天色將晚,遊人散去,顧客漸多,熟門熟路的找到各自堂口,去享受那份城市喧囂中的矯情滋味。

「他裝什麼裝啊,跟有病似的。」范小爺憋得厲害,一到外邊就嚷嚷。

「哎,別瞎說,他最紅的時候,你才幾歲啊。」褚青笑著摟過她,又問李昱,道:「昱姐,你聽過他歌麼?」

「聽過,當主持人哪會還買過牒呢。長頭髮,穿一大花褲衩子……」李昱稍有感慨,道:「沒成想,變這樣了。」

「我聽周遜說,他以前挺幽默的。哎,這邊。」他指著不遠處的一家飯館,繼續道:「前兩年,跟王非鬧離婚的時候,不炒的特火麼。據說記者天天堵他家門口,屁大點事都給爆出來,可能哪會就覺著壓力太大了,然後就,就……」

「就自我封閉了。」范小爺接道。

「哎對!」他讚道。

「對個屁啊!」

她的關注點明顯不在這上,怒道:「還你聽她說,你倆悄悄話不少啊?」

褚青暴汗,趕緊衝李昱使眼色,求搭救。

李昱抿抿嘴,笑道:「你剛才沒談價錢呢,他那麼大腕,咱請得起麼?」

「哦,這倒沒事,週……」

他猛地打住,勉強接道:「呃,就是說,這人碰到喜歡的東西,錢不錢的無所謂。反正,我估摸著問題不大。」

晚八點多,倆人跟李昱吃了飯,分手別過。沒直接回家,先去范家轉了一圈。

丫頭對自己「別人家孩子」的狀態非常滿意,極快的進入到了角色,把那種有了老公不要娘的心理活動拿捏得特恰當。

範媽呢,雖然嘴上很煩,心裡畢竟惦記著,又不好意思表明。範爸自然懂,拽著褚青聊了幾句,後者也拍著胸脯保證,每禮拜必定回來一兩次看看。

這貨以前跟他們還略顯矜持,不太放得開,現在倒好,把人家女兒睡了又同居,臉皮都厚了幾寸,妥妥的自詡姑爺了。

哄好了老兩口,摟著媳婦回家,往床上一躺,脫衣服的心思都沒有,就是個乏。

褚青覺著很詭異,自個被封殺後,反倒更忙叨了,成天有處理不完的事情,累死累活。像去年那種,拍部戲,歇倆月,再拍,再歇……

這種懶散的日子,特麼的一去不復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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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空城

竇維應該很滿意《今天夏天》的質量,看過後,便痛快的簽了協議。

褚青和李昱也不懂音樂,但相信這人的實力,大膽放手去做。提的唯一要求,就是盡量在一個月內搞定,最遲不能超過十一月中。至於價錢麼,要的還真不算多,他剛到手的十萬塊錢,出乎意料的沒花光。

幾番接觸之後,慢慢熟了些,褚青發現竇維的性格其實蠻單純的。

愛乾淨,吃飯的時候必定把桌子擦得溜光錚亮,煙灰缸一會給你倒一趟。而且看不慣剩菜剩飯,有回李昱剩了點,他就擱旁邊不停的叨逼叨,整的李昱沒辦法,只得硬吃,撐得直吐。

竇維屬於特地道的老京城人,可街面上那些爺們嘴裡常噴出來的京腔髒話,他完全不說,挺儒雅一個男的。

好相處,隨便開玩笑,不急不惱,唯獨感情方面的事兒,千萬別問,問了就皺眉,那意思是:別特麼鬧。

去年,他跟王非正式離婚,這會和高媛在一塊,住父親的那座舊四合院裡。生活得不算太寬裕,因為《幻聽》專輯賣的很不好,沒掙到錢,公司也不得意他那種越來越高冷的實驗性音樂,故意撂著。所以,給《今年夏天》配樂,還是他2000年的頭單工作。

老實說,竇維若想開口唱歌,跑場走穴,錢絕對大把大把的賺。可他寧願泡在藍蓮花,沏壺茶,安靜的坐上一天。除了何勇那貨,偶爾會找他殺兩盤棋。基本就處於隱居的狀態。

當年把中國搖滾推到巔峰的魔岩三傑,到如今,一個死了,一個瘋了,一個成仙了。

都是過去的故事……

褚青把這檔子事敲定。轉眼已是十月份。

《李衛當官》劇組吵吵嚷嚷許久的網絡海選,理所當然的扑街,選了天吉日,召集媒體,辦了場規模槓槓的開機儀式。

徐錚、范小爺、餘震、李蒨等大角小角悉數到場,唐老師沒來。人家正拍《長征》呢,但也隔空送了份祝福,禮數周全。

褚青照舊陪著女朋友,又客串了把助理。這次不用折騰,所有場景都在京城周邊以及北影廠影棚。離家近,運氣好還能趕上個回籠覺。

製作方的面子頗廣,捧場的媒體足有二十多家,劈裡啪啦的一頓亂拍,沒搭台子,片場敞開,隨便採訪。

徐錚演完豬八戒後,那是爆紅的咖。吸引了最多火力。然後便是范小爺,身邊也圍了不少人。

整整半年沒像樣的消息,甚至暗地裡有傳聞。她遭某隻男人牽連,被一同封殺了。結果呢,下半年猛地發力,連續兩部預定明年收視率排行的大戲,太詭異了,肯定誰瞅誰眼紅啊。要說沒點內幕。打死都不信!

娛記們開始還客套些,按著通稿來。後面就愈加放肆,巴拉巴拉的強拽著她刷八卦。那架勢,好像她不承認自己靠關係上位,就是明擺著扒瞎。

看丫頭有點招架不住了,褚青從旁邊過來,胳膊一攬她肩膀,直接給摟走了。

記者都愣,心道這哥們誰啊,這麼裝逼?瞪眼仔細一瞧,聳聳肩,只好到此為止。當然,有菜鳥不服不忿的,想追上去接著問,隨即便惹了前輩教訓:

「你敢報他?你去!」

褚青在片場呆了大半天,為女朋友打點瑣碎事務外,主要就是跟徐錚攀交情。倆人來往不多,氣場卻非常合,拍豬八戒哪會,便可以說男男相惜,都是愛戲,愛表演的。

徐錚對他的境況表示憤慨和佩服,又聽他講正鼓搗著一部電影,很快做完後期,計劃送國外參展。那雙小眼睛裡,不禁生出了絲欽羨。

褚青不太理解自己做的事情有啥意義,可同行們看來,當絕大部分演員還在為屁丁點的角色奮鬥,為電影廠和影視公司霸道的壟斷資源而被動選擇時,丫已經能真真正正的製作一部電影了。

這叫什麼概念?

說明某種程度上,他擁有了獨立的,自主的,選擇權和話語權,哪怕,特別特別的微弱。

今天開機第一場,就有范小爺的戲,進入角色很快,發揮得不錯。以她之前的風格,基礎紮實,那些大的地方,比如高興,憤怒,痛苦,嚎哭……比較強烈的情緒,她把握的非常好,而細膩感及隱含的張力,卻差了點。

但這回,她居然也學會控制了,憋著憋著,臉衝著徐錚還好好的,溫婉堅韌,結果一轉身,眼淚瞬間下來了。

褚青都看石化了,傻丫頭啥時候升級了,太猛了。驚訝的同時,又不免悄悄暗爽,陪著她一起成長的感覺,真是充實滿滿的。

總之,大部分過程還算舒心,沒有什麼爛反派蹦出來,耍那餘額不足的情商……呃,好吧,也有意外了。

褚青很神奇的瞅著個熟人,我們姑且稱他是熟人。

於慊,於老師,擱戲裡演一知府,貼上鬍子,跟老太太一樣一樣的。

話說這比喻,是不是很矛盾?

反正褚青噗地就樂了,好傢伙,驢配驢,象配象,於老師終究要跟老郭湊一撮,瞅著才順眼。

……

河南,安陽。對這座兩萬五千年前就有人類活動痕蹟的城市,任何東西在它面前,都會顯得水嫩嫩。

已是深秋的季節了,早晚天氣有些涼,再過段時日,北方就開始供暖了。

關於南北供暖界線的說法有很多,一種是以黃河為界,一種以長江為界,一種以秦嶺淮河為界。北面,有暖氣,南面,各安天命。

反正不管怎麼劃分,河南這個位置奇葩的省份,跨黃河,跨長江。跨淮河,每到冬天總有半數的人口怨聲載道。

政策,是建國初期立下的,哪會資源緊張,滿足不了全國人民的需求。才南北分隔。等幾十年後,早就不管用了,集中供暖變成了當地政府和住宅區的事情。有條件的,自然會鋪建設施,沒條件的,或者乾脆裝不知道的。也就那麼著了。

幸好,安陽是供暖的。

祝語辛剛到賓館,就問清楚了這件事,才算放心。劇組可是要呆一個月的,破賓館又沒有空調。那妥妥的凍死。

她是中戲畢業的,出道早,九二年就拍了第一部電視劇。後來跑到香港當了個主持人,混得比較慘,又回到內地,接些小片子度日,一直沒紅過。

汪超找她的時候,她連劇本都沒仔細看。就利索的答應。片酬少得可憐,好歹也是塊肉,得生活啊。得糊口啊,誰管它什麼人文關懷,社會矛盾的,跟我有個鳥關係!

他們雙方,都屬於湊合著,最差的里頭。挑出最好的。

祝語辛整理完行李,看著乾巴巴的素淨房間。不禁嘆了口氣,略微傷感。劇組真的很窮呵。資金估計沒有一百萬,十幾個伙計,倆專業演員,再加上半調子的導演……為毛不傷感呢?

她脫掉牛仔裝,換上夾克外套,短裙,黑色打底褲。又照了照鏡子,畫好了濃妝,踩著雙長筒靴,噠噠噠的出了屋子。

這算她的戲服。

劇組中午到安陽,汪超只給了半天休息,晚上就要開拍,一切都很趕。他本人更是沒顧得及喘口氣,安頓好後便帶著攝影師去看場地,其他人則抓緊時間恢復狀態。

外面是道走廊,很窄,房間的門兩兩對開,或許都睡著,特安靜。

祝語辛藉著廊裡的暗光瞅了瞅,右邊盡頭是扇窗戶,底下戳著大垃圾桶,左邊卻通往一個露天陽台,有人正站在哪兒。

「青,青哥!」

雖然這人早早說了,可以叫他青子,祝語辛還是不太敢,頓了頓,改成了哥字。

「喲,辛姐您別寒磣我,您比我大兩歲呢。」他手裡捏著白煙桿,回頭笑道。

「呵,幹嘛呢?」她也笑了笑。

「沒事,隨便看看。」

「哦。」她小步湊到旁邊,稍顯局促。

陽台很寬敞,三面無牆,抬眼望去,那些稀疏的高樓,密集的矮房,擁擠的街道和碎碎而行的路人,就像幅彆扭圖畫,充滿了不規整的冷清。

一個是底層的小演員,一個是影帝,即使被封殺了。可現在影視圈裡,誰不知道這位主兒的廣闊人脈和超好口碑,指不定哪天就翻身爬上去了。

祝語辛瞥了眼他,難得有機會獨處,努力找著話題,道:「你晚上的戲,準備好了麼?」

「不太好。」

「怎麼不太好?」她奇道。

他瞧了瞧她,畢竟是戲裡的女主角,便道:「我剛看劇本的時候吧,感覺跟《小武》差不多。哎,《小武》你看過麼?」

「沒,沒看過。」

「呃,反正就是感覺風格挺像的,但接了之後,又仔細看了幾遍,自己忽然沒啥信心了。」他搖搖頭,犯愁道:「這戲,太難了!」

「啊?難?」祝語辛眨眨眼,特別蒙圈,自己怎麼沒覺出難來?

「啊,沒事沒事。那個,我先回屋了。」他捻滅煙頭,彈進垃圾筒,沒再多說,只是擺了擺手。

《安陽嬰兒》的劇本非常簡單:下崗工人撿到個孩子,襁褓中有張紙條,寫著呼機號,並說願意收養這個孩子的,每月能得到200塊錢撫養費。那母親是個妓女,倆人一來二去,就勾搭上了……

這故事顯得有些邏輯不足,結構單薄,但那是導演的事兒。如果光論表演的話,的的確確不好掌控。

他見識過那麼多有個性的導演,深沉的深沉,暴烈的暴烈,殘酷的殘酷,一個個都高高豎著flag。甚至一度認為,朱紋就是最沒人性的傢伙了,結果現在才發現,汪超才特麼是最最冷漠的貨色。

跟《小武》相較,誠然,倆片子有類似之處,但賈璋柯絕對比汪超溫情得多。後者對某些問題的解剖程度,以及不帶任何感官的視角,直直的透徹到骨子裡,冰冷得嚇人。

光是如此,也便罷了,更重要的是,汪超想拍的是安陽,是活在安陽的人。這也是,他信心最衰弱的地方。

拍《小武》時,靠的是無知者無畏,沒什麼思想層次的考量。等到了《站台》,他覺得,以自己的水準而言,已經發揮到極致了。

不僅是技巧性的增長,主要是情感上的厚實。他對汾陽的城,對汾陽的人,對汾陽的歷史和故事,完完全全的熟悉了。

所以,他演小武時,堪稱淺薄;演崔明亮時,卻異常飽滿,因為身在飽滿的城市中。有了感情,他就是崔明亮,就是汾陽人,不必再從局外的角度去生搬硬套。

而汪超這個坑貨,要拍部關於另一座城市的電影,情感愈加濃厚,進度又這麼趕……真的不敢打包票,能發揮得好。

安陽於他如此陌生,沒有任何的記憶,沒有溫馨或冷漠,只是一座普通的空城。

他怎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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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14 23:52:24
第一百七十九章  體驗生活

賓館附近的小夜市,微冷。

街道不寬,車輛流水般駛過,壓得路中間的破井蓋子咣啷作響,兩側都是吃食攤子,戳著無聊的攤主和稀稀疏疏的食客。

汪超找了處麵攤做場景,原本想給老闆一些錢,人家倒爽快,說自己能拍電影了,還要什麼錢,瞧不起嘛!

攝影機固定在攤位後面的塑料棚子裡,傢伙事挺多,小推車,煤氣罐,油鍋面案大水桶,方桌上擺著辣子和粗糙的衛生紙,錚亮的燈泡晃得桌面愈加油膩。

老闆抱著個嬰兒,用碎花棉被裹著,首次觸電,極為走心,顫顫巍巍的正興奮著呢。

三秒鐘後,褚青穿著件軍大衣,從右邊入鏡,黑乎乎的背光,根本瞅不清臉。他稍微設計了下走路的細節,一步步的用鞋底蹭地,非常邋遢,顯得很沒力氣。

「吃什麼?」

「一碗麵。」他坐在桌旁道。

「來來,你先給我抱著小孩。」老闆把嬰兒塞過去。

「你的孩子?」

「不是不是,不知道誰家的,給我放這了。」老闆嘟囔著,回到面案前,啪啪的開始抻面。

那可不是假人,是真的孩子,汪超花錢租的。最先給三十塊錢一場戲,父母不幹,又講到五十,才勉強點頭。

話說自小舅子出生,褚青就有點父愛沸騰的敢腳,估計把癮勾出來了,見著未成年的就想親近親近。看他手法嫻熟的抱著孩子,晃悠的特自然,讓旁邊監護的親爹親媽略微傻眼。

「停!」

汪超喊了一嗓子。道:「青子,你別搞那麼老道,你第一次抱孩子,得生疏點。」

「啊,對不起導演。我沒注意。」他撓撓頭,確實忘這茬了。

「重來!」

「Action!」

這回褚青沒換姿勢,仍然左手托著脖子,右手攬著屁股,只是力氣使足了,胳膊明顯繃著勁。生怕嬰兒會滑下來。

他大概等麵條等得很無聊,不時抬頭望望街道,或逗弄逗弄孩子。無意中掖了掖被子,手忽地一頓,從裡面翻出了張紙條。

納悶的展開看了看。隨即回頭瞄了老闆一眼,又偷偷摸摸藏進去,強裝鎮定。

很快,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端上桌,手藝不錯,味正料猛,褚青也是真吃,呼嚕呼嚕迅速搞定。道:「多少錢?」

「兩塊。」

他起身掏錢,隨口問了句:「這孩子你要不要?」

「我要他幹啥,又莫用。」

「那我要吧。」

「給你。你抱走吧。」老闆倍儿都沒打,極其愉快的把麻煩轉移掉了。

「過!」

此時,汪超大聲喊道:「下一場準備!」

過?

褚青不禁眨眨眼,心情瞬間有點微妙。

方才那場戲,他覺著演得非常非常的平,雖然沒失誤。該表現的都表現了,可就是寡淡。全身提不起勁。

不能說爛了,但確實沒有半點神采。七十多分的水準,不上不下。

而汪超呢,終究是走半紀錄片路子的,跟拍《小武》時的賈璋柯一樣,更多追求的是影片整體的氣氛,以及有沒有表達清楚自己腦袋裡的畫面感。至於對演員個體的發揮,真沒啥概念。

在他看來,褚青已經完成得很不錯了,情緒得當,細節精巧,加上那足以蒙人的河南話口條,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這若是換了樓燁,妥妥的ng。

今天晚上有三場戲,場景不同,準備工作比較繁瑣。他瞅著汪超笨拙的指揮著劇組人員,想了想,到底沒主動提出再重拍一條。

因為即便重拍,估計也跟這條的效果差不多,本質的問題沒解決,他就只能靠底子和技巧硬撐,投入不了情感。

……

大剛,是個下崗工人,住在工廠的老宿舍樓,毫無積蓄,連吃碗麵的錢都沒有。只能拿剩的食堂菜票,去跟工友換些零錢救命。

然後,他撿到了一個孩子,就像被託管的道具,僅僅意味著每月能帶來兩百塊錢的收入。

再然後,大剛和那妓女上了床,並且說:我幫你帶孩子,你就在我這做吧。

做什麼?

當然是皮肉生意。

於是,他在自家的樓門前擺了個修車攤,把孩子塞進竹籃裡,每天灌滿一壺牛奶,看著妓女領著各色男人出出進進。

偶爾空閒的時候,倆人會抱著孩子,一起去逛街,吃小攤,買衣服,看路邊的走穴歌手,甚至還照了張偽全家福。

男人在左,女人在右,孩子在中間,男人拘謹,女人幸福。

褚青剛開始很難理解這種情感,也太,太偉大了點吧?汪超卻聳聳肩,道:「有什麼難理解的,任誰活到那份上,都會那麼偉大。」

已是午夜了,褚青收工回到賓館,躺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直琢磨這句話:任誰活到那份上……

折騰了好久,還真琢磨出點滋味來。之前,他只覺得缺乏對這座城市的熟悉感,可現在,他發現更缺乏的是對角色的契合度。

他猛地坐起身,握拳錘了下大腿。這麼一想,不能說茅塞頓開,起碼有個明白的解釋了。郝容上課時提到過啊:不就是體驗生活麼!

演員,抹乾淨自己,換成另一種身份,扔到陌生的城市,對著陌生的人,你還得準確的演出片子裡最貼合的那種形像。

怎麼辦?

最好的前奏步驟,當然是要體驗生活了。褚青曉得這個,卻壓根沒嘗試過,一時有點鑽牛角尖。

其實特奇葩,數數他那些個戲,次次好像都需要體驗,而偏偏又用不著:

比如小武。賈璋柯重點不是拍他如何偷東西,而是如何生活。他盡力去演了,去理解了,在全片蒼白的基調下,還顯得挺出彩的。

再像馬達。那是混碼頭的,可也沒講他怎麼殺人打炮的事兒,講的居然是特麼愛情。甭管什麼生活不生活,愛情對了,一切都對。

至於二脖子,愚昧的農民。褚青從小就下過地,扮起那滿臉掉渣的大碴子味,熟得很。

還有趙子軒,賣印刷機的業務員,卻根本沒談業務。竟跟老情人談舊日時光了。

剩下的崔明亮,哎,唯獨這個,它拍的是城,拍的是人,算真正有體驗生活的意思。但問題是,拍攝週期忒長,最後不光是體驗了。他都快成汾陽人了,能演不好麼?

傳統上講,體驗生活是演員表演的基礎。擱六十年代。那會一部電影拍一二年,人家演農民,會真的去農村,種三個月地,知道怎麼割那個草,怎麼插秧。

現在呢。片方哪有那麼多時間讓你揮霍,恨不得提前半個月才敲定。說讓你去演這個角色。

褚青八月份接了《安陽嬰兒》,十月份開機。整整近倆月,完全被亂七八糟的事情給耽擱了,沒花多少心思在揣摩人物上。

而大剛跟別的角色又不一樣,他low到了骨子裡,從冰冷,到溫暖,再到冰冷,然後嘩啦一聲,稀爛碎稀爛碎的,徹頭徹尾的社會陰暗面。

所以丫分分鐘傻缺了,才想起臨時抱佛腳。

即便不能真的去找妓女上床,去收養個孩子玩,至少修車,下崗,愛吃麵條,從來沒有性生活而導致經常手淫……這些外化的元素做足了,還是能最大限度貼合角色的。

褚青繼續躺了一會,始終沒睏意,看了看手機,凌晨一點了。索性穿衣服起來,輕手輕腳的挪到走廊,本想去陽台抽根煙,閒著站站。

經過汪超房間時,卻瞧見門縫裡透著縷光亮,不由頓住腳步。

「咚咚!」他敲了敲門。

「誰?」

「我,超哥。」

汪超開門,奇道:「這麼晚還沒睡?」

「睡不著,你幹嘛呢?」

「我整理些資料。」

「哦。」褚青猶豫了片刻,想趁機會跟他聊聊,又怕影響人家。

「有事麼,進來說吧。」汪超察覺出他的意思,笑道。

「不打擾你吧。」他嘴裡說著客套話,順勢進了屋子。

「沒事,不急著用,我就是睡不著才整理整理。」汪超收拾好桌面的散亂紙張,道:「以前寫小說落下的毛病,半夜才有靈感,一寫就寫一宿,天亮才睡。」

「這習慣可不好。」

褚青笑笑,不曉得咋開口,畢竟不厚道,又糾結了會,方道:「超哥,咱們這片子計劃是一個月週期麼?」

「是啊,你不早知道了麼。」

「那能不能先拍別人的戲,把我的放後面。」他尷尬道。

「嗯?怎麼了,青子,出啥事了麼?」汪超關心道。

「不是不是,我就覺著現在狀態沒出來,得,得適應一段……」褚青把想法跟他說了說,道:「……呃,如果那樣,我感覺,感覺效果能更好點。」

隨即又補充了句:「要是安排不開就算了,我也是臨時起意。」

汪超特詫異,他真認為褚青演得挺棒的,誰成想還熱衷打自己的臉?可聽這貨一忽悠,不免又心動了幾分。

他低頭考慮了半響,忽拿起床上的劇本,用筆劃了幾頁,抿嘴道:「你估摸著,你得需要幾天?」

「我也不太好說,呃,三天或者四……」

「一個禮拜!」

汪超伸手打斷他,道:「一個禮拜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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