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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睡覺會變白】文藝時代(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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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14 23:52:45
第一百八十章   迷走安陽

在很久很久以前……

哦騷瑞,重來:

話說在很多傳奇故事裡,男主人公往往會經歷一番大波啊折,比如,死爹死媽死碧瑤什麼,進而變得心灰意冷不問世事。

這時,他們通常會選擇一個看似非常沒有存在感的地圖,用來刷自己隱藏得不那麼好的巨大存在感。

我們一般管這種帶有普遍性炮灰npc,以供主角暴走噴精滿血復活的場景,叫小鎮,or,小城。

晨,六點半。

按理說,十月份的節季,還應該是天光明朗的。今兒也不知怎麼了,雲彩壓得極低,陰陰沉沉透著孤涼,卻似初冬時的氣候。

褚青順著殘陋的長巷子往前走,兩側是老舊的住宅樓。這一片是煤礦廠的員工宿舍,蓋了好多年,建築也還密集,飯館,招待所,舞廳,台球室,甚至還有家小電影院……以前的生活區或許很豐富,現在早荒了,留下遍地衰牆和斑駁的招牌。

幾十棟樓,每棟能拎出十戶人家,就算人煙旺盛了。該搬的都搬了,搬不動的,只好繼續掙扎。

褚青走得很慢,腳底下似乎踩著碎碎的煤渣子,空氣裡漂浮著臟兮兮的灰粒,好像多吸一口,就會折掉數個小時壽命。

精神有些沉,昨晚睡的不好,或者說,這三天睡得都特差。床太小,且硬,腿根本伸不開,只能蜷著。被子,枕巾,床單,全泛著股腐爛的味道。連屋子都是餿的。

就這,還是汪超好容易找到的地兒,原滋原味的工人宿舍,也是戲裡的場景。原本想著給打掃打掃,起碼換套新被褥啊。丫不知是腦袋一抽,還是藝術家附體了,愣充精神貴族,通通拒絕掉,直接撤離賓館,住進來了。

結果。就特麼後老悔了!

第一宿,壓根沒睡著,只想吐;第二宿,稍微好點,睡了倆小時;第三宿。又強了些,可能睡慣血櫸木大床的嬌嫩身子,總算恢復了一絲撿破爛時的糙勁。

難怪古代賢人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他聳聳肩,還不是自找的?

到了巷子頭,是條寬敞的馬路,通往主城區,每天有三趟公交車半死不活的過來溜溜。基本沒乘客。這片區域的公共服務設施,目前就剩一間雜貨店,一家極小極小的菜市場。以及一個飯館。

雜貨店在路左,菜市場在路右,飯館古怪了些,雖然挨著市場,但由於地勢低窪,冷眼瞧過去。就像個修在大坑里的旱廁。

他剛來的時候,對這飯館特好奇。老覺著裡面會有隱藏任務,能給極品裝備啥的。等吃了兩天早飯後。發現,極品裝備是甭想了,極品胡辣湯倒蠻不錯的。

「大爺,來碗兩摻兒!」

褚青推開咯吱咯吱的木頭門,劈頭蓋臉迎上一蓬熱騰騰的白色蒸汽,扯著脖子喊了句,又隨便拽過條凳子。

老頭熬好了一大鍋胡辣湯,濃濃稠稠的在鍋裡晃蕩,像是大塊的紅褐色軟凍。也沒答話,迅速拿木勺攪了那麼幾下,然後嫻熟的擺臂,翻腕,滿滿登登的一勺子盛碗,保准連湯帶肉,絕不含糊。

隨即換了鐵勺,從另外的桶裡挖了一塊細嫩白淨的豆腐腦,澆在胡辣湯上面。最後,滴上幾滴香油,舀上一小羹的芝麻醬,再淋上點香醋。

「哎,我來我來!」

褚青見他顫顫巍巍的要端碗,連忙自己伸手捧到桌上,問:「油餅還有麼?」

「沒了,有肉盒!」老頭的嗓子絲毫不啞,跟這屋子同樣的支棱尖刺。

「那,那來兩塊肉盒,一塊這吃,一塊打包。」

他囑咐道,接著低頭,沿碗邊淺淺的抿了一嘴,熱,鮮,香,微辣,卻不傷胃,舒坦無比。

判斷一碗胡辣湯的好壞,非常簡單,如果湯裡只有肉末、粉條和麵筋三種傳統配料,店家卻有信心端出來,那妥妥的喝光它,必定是美味。反之,越是味道不咋樣的湯,越是添加很多輔料調和。

老頭顯然對手藝極其自信,吊的不能再吊。

至於加豆腐腦麼,那是昨天褚青看見別人吃,便跟著試了一把,感覺還成,把辣味中和了點,而且更嫩滑。

肉盒則是豬肉粉條餡,超厚的,整齊的切成四小瓣,配著胡辣湯一起,簡直絕了!

「小子,我在這四十年了,以前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老頭估計瞅他吃得太香,僵硬的面皮難得擠出絲活泛,主動問話道。

「哦,我剛搬過來。」

「現在還有人往這搬?」老頭古怪的笑了聲,顯然不信,又問:「幹什麼的?」

「我麼,我也是開飯店的。」褚青咬了口肉盒子,笑道。

「啪!」

老頭把手裡的抹布一甩,道:「小子別蒙我,做生意的我見得多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一樣,你可不是。」

「那您看我是乾嘛的?」他嘴裡嚼著東西,含含糊糊道。

「你麼……」老頭瞄了瞄他,道:「倒像個手藝人。」

「嗯?」褚青眨了眨眼,有點意外,道:「喲,您這夠狠的啊,一下把我從大老闆擼到底了。」

「大老闆?」

老頭嗤笑一聲,道:「剃頭修腳的手藝,都是靠本事吃飯,不丟人!」

說著,操起勺子磕了磕鍋沿,噹噹作響,又道:「你小子,就是個靠本事吃飯的,別可著蒙我。」

「這都被您看出來了。」

褚青乾笑了幾聲,道:「我,呃,其實我是個修車的。」

…………

八點,主城區。

這是機關家屬院的圍牆外面,隔著小街,對過有個修車攤子。順街走上百十米。就到了主馬路,若再走遠點,還有個中學。

總之,地段不錯,騎車的人非常多。

老祝穩穩的蹲著。穿著件油膩污黑的藍底工人服,正給一輛破車子接鏈條。車主就住家屬院裡,每天擱這經過,都熟悉,邊等邊閒聊,問:「哎。你那徒弟呢?」

「啥徒弟,根本就不認識。」

「不認識?那他管你叫師傅,你還教他修車?」那人詫異。

「你問我,我問誰去?」

老祝一提這事就犯愁,道:「正好。我跟你說道說道,你有文化,幫著想想。那人吧,前天早上跑我這來,非讓我教他修車,有活也給他幹,我在旁邊搭手就行。掙的錢不要,全歸我。然後,每天還給我這個數……」

他一伸手,豎起五根手指頭。

「五塊?」

「哪兒啊。五十!」

「多,多少?」

「五十啊!」

那人瞬間嚇尿了,一天五十,一月就是一千五啊,碰上大月,就是一千五百五啊!我特麼工資才一千二!

哪蹦出來的神經病!

「那你就。你就要了?」他問。

老祝苦著臉,道:「我剛開始也不敢要啊。誰知道他咋回事。後來他好說歹說,都賴著不走了。我沒辦法,就,就要了。」

「那他說學多長時間沒?」

「呃,最長也就一個禮拜吧。」

「哦,這就沒啥事了。」那人心里平衡了很多,砸吧砸吧嘴,幫著琢磨道:「我分析啊,他肯定是為了乾點什麼事,必須得用著這修車。」

「幹啥事啊?可別搭上我。」老祝一怔,略微不安。

「哎,那倒不能。」他擺擺手,道:「人可能為了追小姑娘啊,自行車老壞,小伙子特意花錢來學學。現在年輕人都好這個,浪漫,不用擔心。」

浪漫不浪漫的,老祝不想知道,他只惦記著賺點安份錢,穩噹噹的養家糊口,忙道:「對,我合計也是。要不你說啊,我一天才十幾塊錢,好傢伙,冷不丁一下給我五十塊錢,老覺著不踏實。」

「有什麼不踏實的,白給錢還不好!」

那人直起身,把自行車翻過來,踹了兩腳,讚道:「就你這手藝,絕了!」

「一塊錢!」老祝沒理他拍馬屁,直接奔實惠的說。

「知道知道!還能欠你的……」

那人說著就去摸兜,結果左找右找,半個大子沒掏出來,不由笑道:「哎喲,不好意思,出門急,忘帶錢了。我這眼瞅著遲到了,晚上給你送……」

「你那不是麼!」老祝明晃晃的瞄到他手絹裡夾著幾枚硬幣,這貨愣裝沒看著。

「啊!哦,你瞅我這眼睛!」

那人拈出枚硬幣,塞到他手裡,跨上車道:「走了啊!」

老祝應了聲,又瞧了下自己的破表,這個點了,應該不能來了吧。

要說那年輕人,腦袋聰明,性格也好,學的又快又精。尤其是給車子補胎,那小皮子磨得忒精細,粘得極其貼合,活像個幾十年的老匠人,半點都沒生手的樣子。

若真有這麼個徒弟,不論傳業,還是傳家,夠夠的了。可惜啊,修車不是啥正行,上不得檯面,也起不了家,只能幾毛幾塊的湊合活著。

他正想著,就聽後面一聲喊:「師傅,給!」

剛轉頭,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塑料袋就甩進懷裡,卻是塊噴香的肉盒子,還餘著溫度。

「趁熱吃吧,今天晚了點。」

「哎,這,這可不行!」老祝莫名恍了神,頓了片刻,才連忙推拒。

「什麼不行,我都買了,你就吃吧。」

「我,我吃過了。」

「得了,你那半拉饅頭也叫吃飯,趕緊的,一會涼了。來,你這身衣服再藉我穿穿。」褚青不由分說,硬扯掉他的外套披上,又拎過張馬扎,大馬金刀的一坐,隨口道:「師傅,昨天咱們修了幾個?」

「十四個。」

他點點頭,無聊的左瞅右瞅,等了好半響,才老遠看著一女的,歪歪扭扭的騎車奔這邊來,拍了拍大腿,道:「來活了!」

「打氣兒!」

那女的到跟前,直接扔出兩字。

「……」

褚青鬱悶的抽出氣槍給她,道:「一毛。」然後,他便盯著那女的,開始扑哧扑哧做活塞運動。

待她閃人,立馬建議道:「我說師傅,你也該漲點價啊,打氣才一毛錢,漲兩毛也行啊。」

老祝吃完了肉盒子,顯得紅光滿面,笑道:「哎,我都在這幹五年了,打氣從來是一毛錢,不能漲不能漲。」

「那別的,補胎,挫皮……」

「呵,咱們修自行車,一直都是這個價。」

褚青撇撇嘴,也沒再多說,繼續無聊的等活。

今天的生意,明顯不如前兩日,過了中午,才接到第三位客人,而且麻煩些,剎車壞了。

他初學,不太敢下手,交給師傅處理。那邊老祝把剎車線拆開看了看,利索的接好,又使勁捏兩下緊了緊。試驗數次,見確實沒問題了,才算放心。

這一番,兩塊錢。

直到傍晚,刨掉打氣的,倆人一共才修了七個,賺到了十塊五毛錢。

褚青臨別時,照舊掏出五十塊錢給他,老祝沒像前兩天那樣接,推了,道:「小伙子,我不知道你叫啥,也不知道你為啥非要學修車。你能陪我這入土半截的老頭子說說話,我就挺高興的了。你現在也會修了,明天就不用來了,我也得走了。」

「我跟你說啊小伙子,我這輩子除了種地,就是有把子力氣。早些年來城裡打工,給工地扛活,收成還不錯。後來腿腳摔壞了,才學了這點手藝。」

「現在歲數越來越大了,沒兒沒女的,我準備回老家去。好歹老鄉們都認識啊,能有個照看,死了也有人知道。」

……

晚上,褚青坐著那輛搖搖晃晃的公交車,回到了宿舍區。

穿過黝黑僻靜的樓道,打開門,那股子餿味還濃烈可聞。小床,小桌,小電視,印著煤礦廠標的瓷缸子,以及滴著臭水的蹲便。

他就早上吃了頓飯,奇怪的不怎麼餓,直挺挺躺在床上,兩條長腿蜷著,胳膊把眼睛一蒙,再無力氣。

今兒真是個糟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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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演員的羞恥生活

演員什麼時候需要去體驗生活?

大部分情況,都跟職業特殊性有關,比如警察、醫生、法官、農民……這些距自己的生活太過偏離,陌生,所以得好好的觀察細節,才能貼合角色。

其實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兒,因為演員本身也是個職業,完全靠人吃飯,靠人賞臉,靠人捧場,在所有的行當裡,唯獨這門,最最明顯。

所謂的體驗生活,並不是絕對的,充其量是種輔助表演的手段,它會讓你看起來更真實,但無法成為決定性的因素。說白了,你本事不夠,演不了,才想著去體驗生活,不是啥光彩的由頭。

汪超給了褚青一個禮拜的時間,沒用完,五天他就感覺差不多了。

雖然對這貨把自己搞得滿身腐臭味表示很驚訝,汪超仍然真心的歡迎他回來。這幾天劇組一直沒閒著,該拍戲拍戲,男主角在與不在影響不大,他的戲份本就很單薄,只有三四十場,甚至像祝語辛的鏡頭,都略微超過了褚青。

劇本里的乾貨,實在少得可憐,頂天頂天的能變成一部九十分鐘的電影,還得是無限拉抻,再長,那就純屬灌水了。

除了導演,沒人知道他到底幹嘛去了,就曉得莫名其妙失蹤了,冷不丁又看著了,也挺淡定的。畢竟是號咖麼,檔期肯定緊張啊,保不齊就臨時飛國外領個獎啥的。

回來的當天,正趕上劇組在ktv拍戲,褚青便跟過去湊熱鬧。

那孩子,本是妓女跟一位黑老大生的。男人卻不認,反而不停的嫌棄嘲弄,順便讓女人還他的錢。

逼仄,庸俗,骯髒。吵鬧的音樂,鄉土的包廂,暗紅暗紅的燈光下,黑老大喊了一聲:把你*的錢拿來!

祝語辛緊接著也吼了一嗓子:*的錢養兔崽子了!

她情緒還是不錯的,首條技術失誤,第二條就過了。褚青本想拍幾下巴掌來著。結果發現這種舉動齁傻,悻悻的垂手。

這個劇組,說冷漠也不冷漠,就是缺激情,特沉悶。沒人會為演員的表現鼓掌。也沒人會對戲的精彩而激動不已,大家都默不作聲的整理器材,像窩在辦公室裡的行屍走肉,每天就等待著下班那一刻。

而汪超呢,更不是個擅於調動氣氛和積極性的導演,他充滿了九十年代初的那種工人階級轉知識分子的樸實與自矜,規規整整的做計劃,出車。佈景,然後123喊」Action!」

一天,這就過去了。

許是他的性格影響。全劇組都顯得死板無聊,根本沒啥衝動,只想著盡快拍完走人。他也不在乎,你保證工作質量就ok,我不負責調節心態。

跟汪超一比,褚青真覺著自己挺注重劇組氛圍的。若《今年夏天》也是如此操性,那得憋死!

當晚是沒有戲的。汪超忽然跟抽風了似的,愣給加了一場。

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褚青歸來後的表現。你說你要體驗生活,我給你時間。現在瞅你一身骨骼驚奇,功成圓滿的德行,還不趕緊拉出來溜溜?

戲,同樣具有挑戰性:是拍大剛孤獨的擼啊擼,的鏡頭。

戲中有兩段比較隱晦的表達,大剛究竟是離異,還是未婚,亦或是老處男……沒給出結論,唯一知道的就是,丫壓根沒有性生活。

小黃文不能露出脖子以下,擼啊擼自然也不能拍被子裡面。汪超的意思是,拍燈,然後配上褚青的銷魂呻吟聲,再定格他的臉部特寫,特嚴肅的儀式感。

場景就在他睡了四宿的工人宿舍,換了套被褥,不然別人受不了。全組人都尾隨而來,想看看影帝怎麼演,導致屋裡擠不開,又轟出去一多半。

「Action!」

褚青躺在床上,蓋著被子,遮掩著長衣長褲,目光無神,直盯盯瞄著黑色的天花板。

丫當然不是真擼,靠的是模擬情緒。而且這幾天也沒白過,一沾這床,就覺著特熟,身體和床板的適應度完全不成問題。

不僵硬,不軟實,一張床睡了幾十年,能有什麼矯情的?

總之,狀態棒棒的。

他一直睜著眼,好半響,才從嗓子裡湧出一絲輕微的:

「嗯……」

隨後,鼻子跟著發聲,稍重,也是一聲:

「嗯……」

再後,鼻子和嘴的音節混成一塊,仍然是:

「嗯……」

這會,他呼吸才急促起來,猛地喘了幾秒鐘,又戛然而止,像隻鴨子被掐住了脖子。

「噗!」

汪超實在憋不住了,摀嘴悶笑,攝影師也臉色通紅,樂得眼淚都下來了,估計是想起了那些揮霍生命般的記憶。

這種事,男人誰沒經歷過,有共同語言。

電影裡演的那些,從第一秒便瘋狂喘氣,喘到第三十秒的,特麼的玩鬧去吧!沒聽說男的高潮,能潮得這麼吊!

大家普遍性的經驗,只有最後那一下,才能感到些可憐的舒爽,至於過程麼,爽個蛋球!

所以,這種節奏的呻吟聲,完完全全符合實際情況。如果不是被子表面風平浪靜,汪超真以為他在幹什麼噁心扒拉的事情。

褚青這輩子就沒性衝動的時候,有女朋友後,更不想了。而上輩子,除了唸書哪會,也大抵心如止水。

小嘛,十幾歲的樣子,渾身使不完的精力。但很奇怪,別家少年釋放了之後,會產生某種滿足感,甚至可以緩解學習壓力,平衡內分泌。

唯獨這貨,每次擼完管,都會萬念俱灰,很想死。

什麼世道。

……

晚八點,京郊。

今天收工的早。范小爺習慣性的蹭車回家。從懷柔出發,這一路車少人稀,滿眼的大野地,等過了牛欄山,才不時看到同行的車輛。

她坐後座。徐錚在副駕駛瞇著,開車的是小桃紅。話說這兩人自豬八戒裡勾搭上之後,打得愈發火熱,還在京城買了房,直奔結婚去的意思。

往常都是徐錚自己開車,今兒估計借給女朋友了。她五點多就跑過來接,等到現在。范小爺跟小桃紅雖不熟,性子卻同樣直爽,嘻嘻哈哈的說了半天,也算結下了交情。

「姐。你啥時候學的車?開得還挺好呢。」她含著人家隨車帶的蜜餞,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這不剛學麼,上月才考完理考。」那姑娘笑道,眼睛彎成了一雙美月亮,瞅著特喜慶。

「啥?你沒票啊?唔……」范小爺驚道,又連忙摀嘴,剛狠狠咬到了舌頭。

「是啊,你幫我看著點警察。」對方滿臉淡定。

「不是。大姐!」她伸手扒著前座椅背,把腦袋湊過去,強調的重問一遍:「你真沒有票啊?」

「沒有!」

「……」

丫頭無語。眨了眨眼,很認真的比較了一番,跳車or坐車,哪個更具危險性的問題。

「哈,開玩笑的!」

小桃紅回頭瞅了瞅她,咧開嘴。臉蛋鼓鼓的,像極了點了胭脂的白饅頭。笑道:「不過我確實剛拿的本兒。」

丫頭不禁暗自吐槽,嘴裡問:「哎。這個好考麼?」

「呃,我覺著還行吧,就是考外路的時候難了點。」

說著,前方正趕上紅燈,小桃紅停了車,拎起水瓶喝了口水,道:「哎兵兵,你倆怎麼不買車,現在車多便宜啊。」

「便宜也買不起啊,咱倆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得了吧,竟哭窮!」

她盯著紅燈,讀秒踩了腳油門,彪悍的開始提速,道:「誰不知道你大發著呢,等明年的,你看看,你再說這話就是找抽!」

丫頭也不反駁,笑麼嘻嘻的搓了搓臉,抹了一天的濃妝,有點發癢,道:「真要買了,就讓他學,我可不敢開。」

「哎,這你就錯了。我告訴你啊,女人必須得會開車,不能把主動權交他們手裡。到時候去哪玩都做不了主,人家會開車,得拿喬啊!」

「咳咳……」旁邊的徐錚大概聽不下去了,合著眼咳了幾聲。

「睡你的吧,哼唧什麼哼唧!」

小桃紅推了他一把,繼續道:「所以啊,你真就得學開車。以後自己買一輛,開著玩唄,想上哪上哪。」

車子很快上了高速,過四環奔三環,就進了主城區。徐崢他們住朝陽,范小爺住西城邊,不是一路子,若送她,還得往裡拐。

丫頭不好麻煩人家,又不想繼續打車,便找了個地鐵站,把自己放下。裝死了一道的徐錚,也醒過來擺擺手,他是比較悶葫蘆的性子,加上有女朋友看著,不方便跟她表示多親近。

所幸小區離地鐵口不遠,坐四站,走五六分鐘就到。她瞅瞅周圍,人流眾多,從包裡翻出副口罩戴上,摸摸兜,準備好兩塊錢。

地鐵口處是個大平台,擺著不少小吃飲料的攤子,還有個賣磁帶和盜版vcd的板車,老闆正拽著個小伙子忽悠:「哥們,有好片兒看不?」

「啥好片兒?」那年輕人明顯多想。

「那別問,反正是好片,五塊錢一張,你就說你來幾張?」

「來一張吧。」

「好嘞!」

攤主拉開挎包,小心的拈出一張碟片,然後塞過去。

年輕人瞅了眼,瞬間怒了,道:「就這個?」

「嘿!你以為是啥呢,我這可是正經生意!」

老闆一臉對著鄉下low催的表情,道:「我告訴你,就這片,國內根本看不著,香港那邊過來的。週遜知道吧?就她演的,聽說內容太那個,給禁了。」

那小伙瞄著封面上曖昧的色調和照片,還有讓人怦然心動的宣傳語,終究沒忍耐住,悄默聲的揣兜里。

攆走沒見識的哥們,老闆撇撇嘴,方待吆喝幾嗓子,又見一戴著大口罩的姑娘過來,悶聲悶氣的道:「給我來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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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14 23:53:21
第一百八十二章  片約

2000年,大陸觀眾最期待的兩部國產片《鬼子來了》和《蘇州河》,一部比一部撲。

姜聞已經徹底沒戲了,萬事求低調,各種場合皆不露面,夾著尾巴準備去給一隻叫陸小川的菜鳥捧人情。對自己的電影不抱有任何念想,只希望能在領導眼裡混個高風亮節勉攜後輩的印象。

眼瞅著大半年過去了,觀眾可以說被忽悠得厲害,連看電影都能搞得欲求不滿。幸好啊,還有香港,還有盜版商,把《蘇州河》弄過來了,一舉成為今年國內盜版碟市場最火的片子。

沒辦法,誰叫哪會李曉婉炒周公子炒得太高呢,稍微關注點娛樂新聞的老百姓,都曉得她拿了個影后。這下電影終於見真章了,怎麼著也得買回去觀摩觀摩。

盜版碟+禁片+週遜,多棒的字眼兒啊!你叫觀眾們怎麼能相信,其實裡面屁點肉戲沒有呢?

畢竟在很多人眼裡,禁片這東西,跟毛片壓根沒啥區別。

話說范小爺在爸媽家蹭完飯,回到倆人的窮窩裡,一番洗洗涮涮,又敷上美美的面膜片,方停下來,便覺著筋骨乏累。

明天還得起早趕往片場,不能太晚睡。她把vcd塞進機器,瞄了眼時間,記著他說這片子好像九十來分鐘,正好不耽誤睡眠。

回身爬到那張血櫸木大床上,抱著一個枕頭,靠著一個枕頭,手裡鼓搗著碟片的封皮。

「巴黎電影節影帝影后,傾情演繹……傾情個屁!」她一瞅封面那倆人黏糊糊的大頭照就來氣。

過了片刻,電視亮起,沒有廠標,沒有片頭,粗糙的可憐,直接進入正戲。

黑漆漆的屋子裡。屏幕的白光晃著她的眼睛,小心的揭下面膜,擦了擦臉,收斂起心思。她老早就想看這片了,一直沒機會,人家都能出國,自己偏生得憋著,跟個沒見識的柴禾妞似的。

雖然畫面不是很清晰,聲音不是很透徹,二十分鐘過後。丫頭仍然完完全全的被震懾到了。

她第一次看男朋友演的電影,之前只曉得他演技好,但沒有直觀的印象,畢竟太熟了。此刻見那電影裡,他和那個女人自然默契的互動,調情,喝酒,騎著摩托車飛馳……

帥的齁帥,美的極美。簡直了,越看越挫敗!

因為范小爺忽然發現自己的演技,呃,確實差了一丟丟。尤其跟那個女人比較,這種挫敗感就愈加強烈。

「你不理我是不是因為你喜歡我?」

電視機裡,周公子又哭又嘶啞,然後。開始瘋狂的親吻著褚青。

「哎喲!」

范小爺本想倒杯水喝,冷不丁看到這畫面,一隻腳踩到地毯。猛地軟了,整個人差點滾下去。她撐著身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怒氣值瞬間爆滿,這個王八蛋,居然還有這麼一出!

我說當初打包票的時候,你丫那麼心虛呢,原來早背著我幹壞事了!

丫頭最直接的反應,就是給男朋友打電話,巴拉巴拉痛罵一頓,可理智又覺得不妥當,喘了幾口氣,強自按住。再次瞄了眼時間,太晚了,他肯定睡了,拍戲這麼累……

她嘟嘟囔囔的找藉口說服心裡的衝動,一邊忍不住倒回去重看了遍,越看越氣。

「哎呀哎呀,這啃得跟真事似的。」

「胸那麼小,老往上蹭什麼蹭。」

「小短腿……」

從這場吻戲開始,她完全忽略了後面的情節,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對周公子的吐槽上,並樂此不彼。

午夜前,片子總算結束,范小爺打了個呵欠,懶得下床,順手關掉vcd,捶了捶被子,把腦袋一蒙,哼唧道:

「回來再跟你算賬!」

……

褚青比較抵觸喜歡用長鏡頭的導演,談不上討厭了,就是覺著拍得很無趣,演的也很無趣。

汪超對長鏡頭的運用,比賈璋柯還要喪心病狂,他恨不得把攝影機架到一百米開外去。然後就像只冷冰冰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你,特難受。

沒台詞,沒特寫,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鏡頭前走來走去。從煤礦廠走到公園的土丘,從老城牆走到街邊的棋攤子,他得不停的運動,才能緩解沒有畫面轉換的枯燥感。

汪超給他的自由度相當相當的大,甚至到了任性的地步。褚青覺著很古怪,沒試過這樣的拍攝,由演員主導畫面,攝影機只是個客觀的記錄者。你動,你不動,你在鏡頭中,亦或在鏡頭外,它完全不理。

他不太清楚導演的想法,因為傳統意識中的電影拍攝,人物必須得在畫面裡面,但以他拍完的一些片段來看,出現了很多次人物在構圖之外的情況。

長鏡頭的視覺效果,本就夠冷漠的了,汪超這麼一弄,變得更加壓抑和頹廢。

幸好,褚青的體驗也不是白費的,把氣場降到了最low,一個迷茫,平庸,為生活所累仍然夢想著某種溫暖的形象,妥妥的hold住了。

小麵館。

褚青抱著孩子,跟祝語辛對桌而坐,每人跟前擺著一碗麵。

「各人員就位!」

「action!」

他右手操起筷子,夾了一大口麵條,頭也不抬,呼嚕呼嚕的就開始吃。

這場戲,需要表現出很餓的樣子,沒什麼男人的臉面和矜持,填飽肚子最重要。他吃了幾口,又夾起碗裡的肉末和榨菜塞嘴裡,吧唧吧唧的嚼著。

祝語辛呢,則是小口小口的吸溜,顯然被他狼吞虎咽的氣勢嚇住了,原本有台詞的,一時竟不曉得怎麼說。

「停!」

汪超喊道:「語辛,忘詞兒了?」

「啊,對不起導演!不好意思!」她連忙道歉。

「重來!」

褚青那碗已經乾掉了一半,老闆又給添滿,熱騰騰的香氣撲鼻。隨著聲「action」,他立即進行著第二次吃麵。

這回,祝語辛沒忘了說對白,道:「你別抱太緊,那孩子能喘過來氣麼?」

褚青聽了,頓了下,胳膊鬆了松勁,卻沒言語,低著頭繼續猛吃,湯湯水水都濺到了桌上。

汪超盯著監視器,皺了皺眉:左邊的畫面非常充實飽滿,活靈活現,右邊卻乾巴巴的,毫無精彩,風格特不對稱。

「停!」

他不由喊道:「語辛,你加點動作,別乾坐著,太死了!」

「好,我,我試試!」她信心不足的回道。

褚青忽抬起頭,笑道:「哎,一會你就看我。」

「看你?」她發楞。

「就是你吃的時候,不時往我這邊瞅一眼。」他拍了拍小孩子,邊哄邊解釋:「因為你覺著這人餓得太厲害,沒見過。」

祝語辛也不是二百五,說到這份上還不懂,中戲的課算白學了,眼睛頓時一亮,道:「我明白了,我試試。」

接著再次開拍,「action!」

褚青連續吃了三碗,真有點撐,面色不顯,仍舊保持速度的大口吞嚥。

而對面的那個女人,微微彎了彎嘴角,似乎想笑,又忍住。用筷子漫不經心的挑著麵條,偶爾瞧他一眼,對他的吃相,感到驚訝,以及滑稽。

「好!」

汪超鼓了鼓巴掌,不自禁的站了起來。拍了許多天了,這場是讓他最舒服的。

大剛和妓女初次見面,一個只是餓,想吃飽,一個卻覺著對方有意思,多瞅了幾眼。兩者對比著,不知不覺間,那股子人情味兒就產生了。

祝語辛也挺興奮,方才那一瞬間,好像又找回了多年前在課堂上,對表演的那般單純與熱愛,笑道:「青哥,你真……」

沒等她說完,褚青就擺擺手,他感覺腰間嗡嗡的震動,摸出電話看了看,還是個生號。略微奇怪的出了店門,接通。

「餵?哪位?」

「你好,我是關金鵬。」那邊操著口彆扭的普通話。

「哦,您好您好。」褚青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問:「您是不是陳果導演……」

「呵呵,對,你叫我阿關就行。」

關金鵬輕聲笑了笑,沒啥客套的,直奔主題,道:「青仔,我這次是想找你拍部片。」

「呃,什麼電影?」他對這位還有點印象,當年在柏林偷偷瞄過一眼,不過對方可能沒看見自己。

「是部講同性之間的愛情電影。」

「……」

褚青特詫異,怎麼被封殺後,啥片都往我這湊?好像我很飢不擇食一樣。

他並沒有馬上拒絕,對同性戀什麼的沒啥偏見,接不接,主要得看戲的好壞,便道:「我想先看看劇本。」

「可以,我需要怎麼給你?」對方也很痛快。

「這不太巧,我正擱外地拍戲呢。那個,您要是不著急,我過段就能回去,不能超過十一月份。」

「我現在在京城,後天就得回香港,這段不太有時間……」關金鵬琢磨了下,道:「不然這樣,我把劇本先留給你,你看了再聯繫我。」

「也行,那您說個地址,我叫我女朋友過去拿。」

「哎,我送過去吧。」

「不用不用,太麻煩您了,還是她過去拿。」

「那行,還有,你最好在十一月中旬前給我答復,我們這片子要在年底前開拍。」

「嗯,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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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媳婦兒

《安陽嬰兒》的進度很快,尤其自褚青找到狀態之後,原本一個月的拍攝計劃,僅用了21天就搞定。

他甚至都沒等到21天,徹底殺青的前三天,就完成了自己的戲份,先行回到了京城。沒辦法,戲太少,祝語辛反倒留下繼續拍攝,她更像是真正的主角。

總的來講,整個過程沒什麼新鮮且值得留戀的,按部就班,循規蹈矩。事實上,他接拍的目的本就不純粹:只為了那八萬塊的片酬。

唯一有點收穫的,便是再次端正了對表演的態度,得虔誠,千萬不能糊弄。

褚青沒提前通知女朋友,下飛機時才打了個電話。范小爺那邊正忙著,聽他歸來,顯得格外興奮,並表示晚上一定回家睡。

倒讓他略微詫異,以前可沒見你這麼生離死別的,搞什麼鬼?

話說這倆人同居後,沒在一塊住過多長時間,目前來看,還沒產生什麼矛盾。以他們的逗比屬性,壓根不指望會正正經經的做溝通交流,而是習慣性的把問題扼殺在嘻嘻哈哈中。

即便有隱藏著的生活摩擦,彼此也都很克制。像范小爺不太喜歡他在臥室裡抽煙,他便改裝了下陽台,隔出個小吸煙室,且必定開著窗戶。

同樣,褚青是個作息時間相當規律的人,她卻經常熬夜,比較隨心所欲。為了不影響男朋友睡覺,她會盡量減少半夜看電視的頻段,早早上床,就算睡不著也乾瞇著。

有句話講:不跟一個人一起生活。你永遠不曉得他最真實的性格是什麼樣。

多少談戀愛談得死去活來的情侶,結果同居幾個月就掛了的?幸好,他們倆還沒出現那些狗血的事情。

褚青買了好些土特產,送到範爸範媽哪兒,順便蹭了頓飯。閒坐了一會。主要是聽範爸訴訴苦,嘮叨著伺候一家老小是如何不易。

這種跟父母住在同小區卻不同屋簷的情況,是挺理想的,雙方都有空間,離得又不遠,方便照顧。老兩口早把他當成自家姑爺看待了。雖然他的長相距範媽的要求差距不小,可架不住人好啊。她活了半輩子,就沒見過對女朋友,以及對女朋友家里人如此上心的,妥妥的被攻陷。

十點多鐘的時候。褚青回到家。

屋子感覺還挺乾淨的,沒落什麼灰塵,收拾收拾行李,洗澡刷牙,忙完已是十一點。范小爺還沒回來,他實在累得厲害,不想再等,鑽到被窩裡。眨個眼的功夫便睡意重重。

不知過了多久,隱隱約約聽到開門聲,然後有人趿拉趿拉的走進來。

他想動。但身體使喚不了,只得躺哪兒掙扎著。一番悉悉索索的聲音後,便覺著有個軟軟的小胖子拱進了自己懷裡。

「這麼晚啊。」褚青緊了緊胳膊,閉著眼睛嘟囔道。

「嗯,拍得不太順。」她也累得不行,很沒力氣的低低應著。

「哦。睡吧。」他蹭蹭女朋友的頭髮,腦袋偏了個舒服的位置。

本是很困的。可睡意被打斷,再連續上需要花些時間。迷迷糊糊的,總差那麼一點就睡著了。

隔了幾分鐘,他忽又惦記起一件事,道:「哎,那劇本你放哪了?」

「就擱那櫃子裡呢。」范小爺費勁的翻了個身,摟住男朋友的脖子。

「哦,我明天看看,還得回人家話呢。」

「回什麼,我都幫你接了。」

「哦……」

他無意識的應了句,隨即睜開眼,問:「你說啥?」

「我給你接完了……」

他一個激靈,忙道:「你怎麼說的?」

「我說,你肯定演,叫導演不用擔心。」

「嘖!」

褚青抿抿嘴,意識完全清醒了,面色稍顯不愉,生氣談不上了,鬱悶是肯定的。別的事便罷了,可這是接戲啊,自個最堅持的原則之一,就算我愛你寵你,也不代表你可以在此事上替我做主。

「怎麼你得跟我商量商量啊!」他微微撐起身子,低頭瞅著女朋友道。

范小爺當然聽出他的語氣頗重,眼皮都沒抬,道:「我前幾天買了本碟。」

「啊?」他一怔,這叫什麼話題轉換技巧,忒跳脫了。

「我看了,還挺好看的。」

她又費勁的翻了個身,變成仰躺著,自顧自道:「叫《蘇州河》。」

「……」

那貨沉默了兩秒鐘,猛地掀開被子,跳下床就要跑路。

「你給我回來!」

范小爺終於睜眼,慢騰騰的挪動腦袋,靠著床頭,拍拍旁邊,道:「回來,我不打你。」

雖然拍《蘇州河》是在倆人互相做保證之前,但他畢竟理虧,屬於故意隱瞞事實,情況極其惡劣。

此刻被抓個正著,剛剛還想質問女朋友的那番氣勢,瞬間變渣。莫名的戳在屋子正中,呆立片刻,才繞了好大一圈,磨磨蹭蹭的爬上來。

范小爺睜著兩隻大眼睛,視線跟著他的動作,從床下到床上,在黑漆漆的色調裡顯得特閃亮。

褚青見她半響不說話,氣壓低得嚇人,喏喏道:「媳婦兒,吱個聲唄,我心裡沒底。」

「德行!」

她欺身過去,歪著頭問:「哎你跟她談戀愛是不特爽啊?」

「不爽!一點都不爽!再說我也沒跟她談戀愛,我那不拍戲麼。」他趕緊解釋。

「拍戲……」

她哼了聲,道:「她舌頭都快長你嘴裡了!你們家拍戲這麼拍啊?」

「那都導演要求的……」他繼續無力道。

「我說你那回怎麼跟抽風似的,大老遠跑橫店來看我。」范小爺一臉看透了你計劃通的表情,道:「是不是覺著自己不堅定了,才到我這求安慰來了?」

「……」

褚青忽然發現。現在不是個辯白的好時機,不管說什麼對方都能拐到她想要的頻道上去,索性把身子一載歪,摟住女朋友就開始使勁晃,道:「媳婦兒。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拍了!」

「噫!」

范小爺抖了抖,嫌棄的推開他,道:「跟你說正經的,那本子我看了好幾遍,確實是好,你演了不虧。」

「哦。你說行肯定就行。」他毫無節操道。

丫頭懶得理他那茬,接著道:「人家關金鵬名氣大著呢,你以為誰都能上他的戲啊!我就怕你一犯倔,又傻了吧唧給推了。你說你現在,國內機會這麼少。賈哥那幫人也不是成天拍戲。難得有香港導演找你,我告訴你啊,你可得給我好好演,將來要是能去香港發展,你就賺大發了!」

「我明白我明白!媳婦兒都是為我好。」他猛點頭。

「明白個屁你!」

她狠狠捶了下他,還不解恨,又咬了一口,道:「你不是喜歡親麼。這回給我親男人去!」

……

演同性戀的片子,最困難的一步就是心理障礙,結果好麼。直接讓范小爺抹殺乾淨了。他還有個屁的心理障礙,反倒輕鬆了。

次日,褚青早早起床,煲好了粥便找出劇本,坐在沙發上看。翻了幾頁就皺眉,感覺情節略微跳脫。很多地方都連接不順。

不應該啊,關金鵬就這個眼光?那也太遜了點。

范小爺拿回來的東西很多。他又划拉了划拉,發現還有部小說。打印的,厚厚實實的一大本,名字叫《京城故事》。

他隨手翻了翻,對照情節和人物,猜到應該是原著小說。

除了這兩樣,另有一封關金鵬手寫的長信,說了說拍攝這部電影的初衷及感想,順便介紹了下《藍宇》的背景。

信裡,夾著張香港雜誌的剪頁,是幅模糊泛黃的照片。好像八十年代中末期的樣子,一個文靜秀氣的男生跨著自行車,在清華大學的校門口,笑得很靦腆。

這是藍宇的原型,而他和捍東的故事,居然也是真實的故事。

關金鵬毫不避諱的談及自己是個同性戀,自若且淡然的講著,小說讓他聯想到自身的感情經驗:跟男朋友處於第十一個年頭,有熾熱的時刻,有清淡的生活,當然也有吵架頻臨分手的時候。越看小說,越覺得很多細節的接近。

「拍一部同志情色電影並不是我的意願,後來想到故事中橫跨十年的感情關係,倒令我覺得,這才是把小說拍成電影的價值。」

「以往看過太多動人的愛情故事,時間往往是在擺弄著人物和感情,跨度愈長,愈顯得愛情的不堪一擊。而倒過來,又或許更突現了愛情的真摯牢固……」

褚青攥著這些東西,看了很久,先甭提滿桌的資料,光憑導演準備的那份細緻與心意,就足以讓他感慨。

「我餓了!」

此時,范小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踢裡踏拉的湊到近前,抱住男朋友哈了口氣。

「噫,刷牙去!」

他偏過頭,嫌棄道:「你昨天是不沒洗澡?」

「啊!」

「我說呢,起來一身汗味。」

「沒愛衝……哎,我覺著還得裝個浴缸。」

范小爺從衛生間露出頭,叼著牙刷道:「累的時候泡泡也挺舒服的,當初咋想的來著。」

「當初不竟圖省事了麼,那我今天去商場看看。」褚青收好那摞紙,問:「你幾點走?」

「我中午走就行,下午的戲。」

「用我送麼?」

「喲,不敢勞您駕,假模假式的。」她咕嚕咕嚕的吐掉水,道:「劇本怎麼樣?」

「還行,就是露的太多。」褚青站起身,走了兩步,扒著衛生間的門道。

「倆老爺們露就露唄,又不吃虧。」她倒不在乎。

敢情了!你個敗家媳婦兒,坑老公分分鐘沒壓力!

褚青暗自吐槽,不過一聽她說這個,卻忽然回過味來,光知道演男主角,可到底演誰啊?以前的片子就一個男主,但gay片,肯定是倆啊。

「哎,我是演上邊的,還是下邊的?」他問。

「什麼上邊下邊?」

「倆男的,不得一個擱上邊,一個擱下邊麼?」他伸手比劃著。

「當然是上邊了!」

范小爺擦了擦臉,照著鏡子,道:「下邊我還不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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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夜車

之後,褚青跟關金鵬通了個很長的電話,針對這部電影聊了許久,談看法,講心情,雙方都比較愉快,彼此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關金鵬是個非常細膩的性格,他的那種敏感與柔和,褚青從未在別的導演身上體會過,頗為特殊,有點像女性般的接觸感。

《藍宇》的製片人叫張詠寧,從99年初看到原著小說,再到拉資金,攢劇組,足足花了近兩年的時間。即便如此,預算仍然不太寬裕,導演又自掏腰包貼補了一部分,才勉強夠建組的。

該片的性質,屬於合拍片,但同性戀的題材不可能拿到內地審批,劇組便只能跑來京城偷拍。關金鵬沒隱瞞這情況,實話實說,然後略微羞澀的提出了一個價錢,十二萬。

褚青倒挺納悶,十二萬啊,最闊綽的一次收入了,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其實分跟誰比了,若是內地的演員,妥妥的算中檔水準。若是香港麼,先甭提那些身價幾百上千萬的演技大咖,光是新冒出頭的小明星們,哪還有十幾萬的片酬,導演根本張不開嘴。

價錢談妥後,張詠寧親自上門,跟褚青簽了約。倆人簡單聊了聊,片方剛剛相中一位演員,做另一男主角,不過那人似乎心有顧忌,還沒點頭同意,目前正努力溝通中。

自河南迴來,轉眼他在家待三天了,休息都休不成,一堆瑣碎事,滿騰騰的鬧心,剛敲定《藍宇》的片約。又接到了老賈的電話。

丫表示十一月底有個法國小影展,邀請了《站台》參展,拿獎的機率非常大。老賈沒時間,便問問他能不能抽開空,去捧個場。

這貨合計合計。勉強可以倒騰出檔期,就一口答應。

他把眼前的事情理了理,很著急的有兩件:一件就是學車,《藍宇》裡出現不少捍東開車的鏡頭,沒法假拍,必須得學。考票是來不及了。只得找人幫忙練著,過後再慢慢考。

第二件,便是這個月得去趟鹿特丹,找葛文套套瓷,為《今年夏天》的前景謀劃謀劃。

至於法國的那什麼「南特三大洲國際電影節」。他沒怎麼在意,反正到時候也是去晃悠一圈就ok。

當然了,最急的還不是以上這些,他得先把家裡的浴缸搞定了。

褚青找工人看了看,說得把地磚刨開,甚至牆也得扒掉一塊,幸好不用改管道。雖然麻煩了點,可女朋友想泡澡。裝吧。

范小爺沒空,他自己去挑了款大大的浴缸,圓形。恆溫,適用多種姿勢,足夠倆人在裡面折騰了。

……

夜,懷柔。

影視基地裡,今天的戲份即將完成,劇組人員開始收拾器材。準備散場。徐錚和范小爺正卸妝換衣服,褚青跟小桃紅這兩位家屬。則貓在車上閒聊。

等了會,遠遠見著他們過來。范小爺手裡還捧著一大束玫瑰花。

「咦,哪來的花?」褚青推開門,露出腦袋問。

「影迷送的,好看吧?」

「挺好看的,這得不少錢呢,你謝謝人家沒?」

「我第一天出來混啊?」

她白了這貨一眼,把他攆到副駕駛,自己陪小桃紅坐後座。瞅著男朋友跟徐錚扯來扯去的,不知怎地,覺著異常丟臉。

巴巴蹭人家車也就罷了,還非賴著人學車,這大晚上的,這荒郊野外的,虧得徐錚兩口子脾氣好。

褚青可沒感覺咋樣,在他看來,這破地方道面寬,車流少,大馬路哢哢的連只耗子都逮不著,不練車真白瞎了。

四個人,兩對兒,跟劇組別過,便開車閃人。

徐錚沒急著教,車行十來分鐘,出了影視基地範圍,才緩緩停靠路邊,道:「我先熄火,然後從頭跟你說。」

「行!」旁邊那貨道。

「記住了,第一步,插鑰匙,啟動發動機。」

他屬於乾什麼事都特嚴肅的那種人,板著一張臉,擰了擰鑰匙。隨即,就聽汽車「轟轟」作響,卻忽地一揮手,道:「忘了說了,我這是自動檔,手動檔步驟可不一樣。」

「沒事,我先學著,你繼續。」

「啟動了之後,右腳踩剎車,放手剎。」

他演示了一遍,講解道:「然後換擋,從p換到d。記住嘍,p是停車時候掛的,d是前進,n是空擋,r是倒擋,s是換成手動擋。 」

「哎等會等會,別的我明白,空擋是乾嘛用的?」褚青忙問。

「就是你等個紅燈,尿個尿什麼的,短時間停車,就換空擋。」

「尿尿也有長有短啊,尿多久算短時間?」

「尿多……」徐錚還想著答呢,猛地回過神,道:「大哥你找茬是吧!」

「沒有,我是真不明白。」褚青擺手道。

「反正你願意掛就掛,不願意掛就踩剎車,你要覺著自己油多,沒事踩著玩也行。」

徐錚非常冷的吐槽完,眨眨小眼睛,又問:「哎我剛說哪兒了?」

「掛d擋。」

「哦對……掛d擋,這時候你慢慢鬆開剎車,車就往前走了。然後你再踩油門,就開始加速……」

倆男人擱前邊一本正經的逗比,范小爺和小桃紅倆姑娘抱團在後座,早笑趴下了。

許是老爺們對車這東西,有種天生的隱藏屬性,徐錚教了一遍,褚青便覺著心領神會,急急的想試試,跟他換了座位。

此處是野外,月朗星稀,空氣宜人,不時傳來陣陣蟲鳴,一輛福特車在路上緩慢的嘎悠著。

學車麼,開頭總是有癮的,見著四個軲轆的就想爬上去踩兩腳。褚青自覺還不錯,平平穩穩的往前走,像模像樣的,跟小時候第一次玩碰碰車差不多。

他這邊悠哉悠哉的,嘎悠了二十多分鐘,眼瞅著到高速了,徐錚實在受不了,道:「行了,你給我吧給我吧。」

「我再開會。」

「得了,照你這速度,天亮咱都到不了家,靠邊停靠邊停。」

褚青撇撇嘴,手打方向盤,彆扭的停在路邊,然後換p擋,拉手剎,熄火。

「喲,行啊,舉一反三。」徐錚略微詫異。

倆人又換回原座,上了高速口,車子也漸漸提速。夜風清涼,透著車裡不燥不冷,後面倆女人已經沒動靜了,各自歪頭瞇著。

「最近接戲了麼?」男人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剛接了一部。」

「導演是誰?」

「關金鵬。」

徐錚頓了片刻,訝然道:「香港那個?」

「對,就是他。」

「行啊小子,你這要去香港發展了?」

「八字還沒一撇呢!」

褚青胳膊拄著車窗,問:「你咋樣,有啥計劃沒?」

「沒什麼打算,拍完這個想歇一段,明年回上海,排《商鞅》。」

「《商鞅》?」

「嗯,話劇。」

「哦,挺好。」褚青點點頭,雖然他不喜歡那種奔放的風格,但對能沉下心去演話劇的演員,莫名其妙的心存敬意。

說著話,車子駛進了市區。這會太晚,都沒地鐵了,他喚醒范小爺,隨便找個地方下,打了輛出租車回家。

丫頭一進門,就奔著衛生間去看新裝的大浴缸,雪亮的白瓷,細細滑滑的手感,相當滿意。

「怎麼用啊?」她問。

「你這就泡澡啊?」

「都買了乾嘛不泡!」她一邊鼓搗著按鍵,道:「哪個是設溫度的?」

「我整我整,你先脫衣服去。」褚青穿著背心和四角褲,從臥室拐進來。

「一回家就讓人脫衣服,越來越流氓了你。」范小爺斜了斜他,扒掉襯衫,露出淡粉紋花的胸罩。

「……」

丫都冤死了,懶得搭理她,設置好溫度,然後嘩啦嘩啦的放水,雖不像導購說的那麼智能,但還尚可。

「哎!」

她的聲音又起,吩咐道:「你把那個花,一會灑浴缸裡。」

「人家好容易買的,你就給泡澡用了?」褚青嘴裡吐著牙膏沫,含糊不清道。

「哎呀,擱著也是擱著,明兒就蔫巴了,我老早就想試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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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引狼入室

很快,浴缸就接了大半的水。褚青搭在邊上,捧著玫瑰花,正cos臨水照花人,揪下一朵,揉巴揉巴,再片片的撒里面。

所謂飛紅萬點,愁如洗澡水……

「哎呀,你這不都捏碎了麼!」

范小爺脫掉衣服,光溜溜的竄進來,看他笨手笨腳的,埋怨道:「起來起來,我弄。」

「也不嫌冷!」

褚青正好不愛幹這事,忙把花遞過去,又拍了拍她肥肥的白屁股,扯了條浴巾給她披上,道:「我看電視去了啊。」

「我一會就弄完了,你看什麼電視,等著!」

他表情頓時變得很驚悚,道:「你不是叫我也泡吧?」

「啊,咱倆一起。」

「我一老爺們跑什麼花瓣澡!」他邁步就想跑。

范小爺把最後的那朵玫瑰搞定,眼皮都不抬,道:「那你別上床睡覺。」

褚青撇撇嘴,收腳回身,嘟囔著:「你除了這招還會啥?」

「嘖,我發現我怎麼這麼賤啊!」

她捋了捋頭髮,熟練的綰成個髻子,嘴裡比他更不忿,道:「跟你在一塊,我就上輩子欠你的,啥事都得我主動,還竟熱臉貼你這冷屁股!」

泡就泡唄,至於演苦情戲麼?

他沒轍,只好乖乖的躺浴缸裡,雖然大,腿卻太長,完全伸不直,便搭著兩側邊沿。范小爺盤好頭髮,也跨了進來,往男朋友胸前一靠,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緩緩呼了口氣。

水很熱,倆人的臉瞬間變得紅撲撲的,汗毛孔都張開了,疲倦的時候泡泡澡,確實比沖水強多了。

「很漂亮吧?」她用手指劃著水。看花瓣轉來轉去的,問道。

「嗯嗯,漂亮。」他點頭應和。

漂亮個鬼咧!

那些花瓣黏糊糊的,全特麼粘身上了,一搓還一撮紅。最蛋疼的是,等會洗完還得撈起來。不然妥妥的堵死下水口。

不過他可不敢說,抱著女朋友當靠墊,順手又揉了揉她的胸,奇道:「咦,怎麼感覺小了點?」

范小爺自己也揉了揉。鬱悶道:「可能累的吧,最近吃不好睡不好的。」

「那忙完這段給你補補。」

「你喜歡大的啊?」她扭頭問。

「呃,我,我有點就行。」他支吾道。

「得了吧,你們男的不都喜歡大的麼?」

「你們不也喜歡大的麼?」他懶得辯解,覺著姿勢稍稍彆扭,便把她翻過來,正面對著。

「屁!我才不喜歡!」

她把手伸到他兩腿間。握住那根半軟半硬的東西,笑道:「我就喜歡你的。」

「……」

褚青皺皺眉,話聽著是好話。可為毛感覺她在放大招開嘲諷呢?

范小爺握住了之後,就沒鬆手,反而一下下的開始揉弄,大眼睛盯著男朋友,滿溢得似要流出水來。

「又想要啊?」他感覺到對方身體裡那簇騷動的小火苗,不由親了親她嘴唇。

「嗯……」

她用鼻子哼了聲。輕輕舔著男人的脖子,道:「這幾天大姨媽要來了吧。一看你就想。」

「那以前沒認識我的時候,你咋辦?」他作死道。

「我十六歲就跟著你了。你說我咋辦!」

這貨就是欠揍,她張開兩排小牙,加大力度,狠狠咬著,幾秒鐘後才鬆口,留下一塊紫紅紫紅的印記,跟出血了似的。

褚青仰面躺著,任她洩憤,道:「哪有十六歲,十七歲好不好?98年麼,剛拍完還珠。」

丫頭白了他一眼,實在不想繼續溝通,手裡又捏了捏,覺著那根東西已經*的,撐起身子,便要往下坐。

「哎,等會,我拿個套套。」他攔住她的動作,忙道。

「不用了!」她接著往下沉。

「什麼不用,你不能老吃藥,對身體不好。」

「豬啊你,我都說我大姨媽要來了!」

「……哦。」

好吧,他傻逼了。

范小爺總算擺脫這貨的騷擾,可以踏踏實實安安穩穩的羞羞了。緊緊抱著男人的肩膀,身子有節奏的上下扭動,喉嚨裡擠出啞啞的忍耐聲。

褚青的興致也被撩撥起,一邊迎合,一邊小心托著女朋友,免得磕碰到浴缸。

倆人漸入佳境時,就聽客廳裡「叮鈴鈴」的響,那破電話又開始倍儿吧亂蹦。

「哎呀!」

范小爺都快煩死了,做個愛太費勁,抓狂的撓了撓頭髮,然後劈裡啪啦的打水。

「呃,我看看誰啊。」

他蹭了蹭女朋友的小臉,黏著一身的玫瑰花瓣,跑到客廳。光聽著那邊講了幾句話,不多時,便溜了回來,道:「快點穿衣服,劉曄說一會過來。」

「他有病啊!幾點了都,讓他滾!」

「哎行了,人家好像有事,快點快點。」

褚青見她不動地方,賴唧唧的泡在裡面,滿池的紅花浸著白嫩的少女,意境十足,不禁笑道:「你怎麼跟個水煮肉片似的?」

「你特麼也滾!」

范小爺怒氣值滿滿,難得罵了句髒話,「嘩啦」一聲站起來,道:「他有事幹嘛找你啊,你是他什麼人?」

「這話說的,這不朋友麼,人家好歹還叫我聲哥。你乖乖的,別鬧了啊。」他嘴裡哄著,又幫忙摘著花瓣。

「叫哥了不起啊,叫哥就能大半夜搗亂?」

她腳踩著邊沿,忽地一蹦,整個人掛到男朋友身上,膩聲道:「哥哥,你讓他等半個小時再死過來唄。」

…………

劉曄終究沒等半個小時再死過來,其實他也挺不好意思的,都十一點了,還巴巴的騷擾人家。

尤其那個小嫂子。從他一進門,就沒給自己好臉看過。丫又不傻,用腳指頭也能猜到,怕是撞破了倆人的閨房秘事。

不過,實在是因為心裡憋悶。不曉得如何處理,而且此事跟這哥哥頗有關係,只得找他嘮嘮。

「咋過來的?」褚青把劉曄迎進屋,換了鞋,問道。

「溜達來的,正好在附近。」

「吃飯沒?」

「沒。沒吃呢。」

「……」

褚青比較尷尬,本就隨口一問,你丫至於這麼實誠麼,叫我怎麼接?卡殼了片刻,方道:「呃。那我給你做點飯去,沒別的了,炒飯行吧?」

「不用了,我呆會就走。」那貨趕緊道。

「沒事,好容易來一趟,還能叫你餓著?」

說著,便進了廚房,把早上的剩飯盛了一碗。又哢哢打了倆雞蛋,然後點火起鍋。

劉曄扒著門框,很羨慕的道:「哥你真厲害。我連西紅柿炒雞蛋都不會。」他盯著對方利索的翻炒手法,始終不敢回頭,生怕被那兩道射線分分鐘爆掉。

因為范小爺就盤腿坐在沙發上,一直氣鼓鼓的瞪啊瞪……她感覺特彆扭,自己老公在廚房裡,給另外一個男人做蛋炒飯。這特麼叫咋個場景?

嗯話說,律香川也給孟星魂做過一盤蛋炒飯。好吧,跑題了。

五分鐘後。黃澄澄香噴噴綴著翠綠蔥花的炒飯端上桌,褚青又給倒了杯水,跟劉曄對桌而坐。

那貨舀了一大勺塞嘴裡,嚼了兩口,狠狠點頭道:「好吃!」

「慢點吃,別噎著。材料不夠了,不然還能加個湯。」

他推了推那杯水,笑道:「你最近忙啥呢,有段沒聯繫了。」

「還拍那個《幸福街》呢,跑了幾個劇組,都沒要我。」

「這事得慢慢來,不能急。哎,你跟你女朋友咋樣,還挺好的?」

劉曄攪動著飯勺,低頭道:「分了。」

「你又找別人了?」

「嗯,組裡的一個演員,叫謝那。」

「哦,反正,反正……」

褚青合計了半天,也沒說出啥來,畢竟是人家自己的感情生活,旁人不好多嘴。

「咳咳!」

「咳咳!」

這時,默不作聲裝背景的范小爺,忽然一頓咳嗽,然後衝男朋友使勁眨眼,那意思是:別扯犢子了!趕緊說正事!

他心領神會,馬上轉換話題,問:「那個,你找我有什麼事,怎麼還愁得不像樣?」

「呃……」

劉曄抬眼瞄了瞄他,又垂下頭,莫名其妙的變得很羞澀,糾結了好一會,才道:「前陣子有人找我拍戲,我不知道該不該接。」

「什麼戲?」褚青略微奇怪,這事你問我幹嘛。

「是個同性戀的戲,我一開始特猶豫,然後製片人和導演每天給我打電話溝通,我就覺著也還行,但還沒下定決心。後來他們說,已經簽了一個男主角了,我問是誰……呃,就說是哥你演。」

他喝了口水,慢吞吞道:「我這不想著,找你拿拿主意,我到底演不演?」

「啥?」

褚青猛地起身,撞的桌子咣啷亂響,嚇得小心肝都跳出來了。

之前張詠寧跟他說的時候,因為人選還沒確定,就隨便一聽,沒多問。可萬萬沒想到呢,跟他演對手戲的居然是這貨!

他嗓子眼都乾了,刷刷的冒汗。生人便罷了,偏偏還這麼熟,熟便罷了,偏偏還演情侶,演情侶便罷了,偏偏特麼的是男同!

這感覺,就像,就像某天吃錯了藥,硬拽著舍友上床啪啪啪一樣。

簡直喪心病狂!

而後面端坐的范小爺聽了,差點摔下沙發,比男朋友更驚悚,腦洞忽悠忽悠的大開,甚至有點後悔讓褚青接這戲了,心裡不停湧現著一句話:

我不是引狼入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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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再至鹿特丹

此種情況,褚青就比較尷尬了。這貨很明顯就是找自己幫忙拿主意,說明對當哥哥的還是蠻信服的。

從感情上講,他不希望劉曄去演,畢竟太熟,太難堪了,甚至可以預料到,屆時肯定會喪心病狂的笑場和走神。而從狼上,他還真挺願意這孫子接下藍宇的角色。

自中戲畢業後,丫混得就不太理想,住個小出租房,成天騎著破自行車到處跑組。換來的唯一機會就是,那部爛俗的情景喜劇《幸福街》。當初在《那山那人那狗》裡一戰成名的氣勢早沒影了,妥妥回歸到悲摧的菜鳥階段。

所以,關金鵬的這部戲對劉曄來說,比對他要更加意義重大。

「呃,我覺著,你最好接下來。」

他終究還是鼓勵的,道:「那劇本和小說我都看過,藍宇這個角色跟你的氣質非常合,你要是演,一定很出彩。」

「可演這樣的戲,我老有點心虛,以前沒試過。」那貨三口兩口吃光了蛋炒飯,放下勺子道。

「你別老想著同性戀不同性戀的,越想越不知道咋辦。你就把它當成是,是那種特邊緣題材的片子,你不是沒演過麼,那這回正好突破了。你得這麼著想,肯定就輕鬆了。」他繼續勸道。

劉曄低著頭,抿了抿嘴,又抬眼道:「那,那你的意思,我就演了?」

「演吧,多好的機會啊,大導大角兒,還有我陪你練手。」褚青端著盤子進了廚房,邊洗邊笑道:「不用瞎顧慮,根本沒啥,你看看我,一點壓力都沒有。」

沙發上的范小爺扯了扯嘴角。不由滿臉鄙視,忍著沒出聲,算給男朋友留面子。

「行!」

劉曄沉默了片刻,語氣篤定道:「那我聽你的,明天就給片方回話。」

「這就對了,碰著機會就得上,你不搶別人就搶了,後悔都沒地方。」他一口的義正言辭,歷練通達。

「哎媽!」

范小爺實在聽得太糟心了,就你這麼個疲怠貨。掙夠今兒不想明兒的主,哪來的優越感教訓別人。

她站起身,扭頭問:「你吃飽了麼?沒吃飽叫他再做點。」

「飽了飽了,不用做了。」劉曄見小嫂子總算搭理自己了,連忙捧場道。

「真飽了啊?別整那虛頭巴腦的。」

「真飽了,跟你倆我還客氣啥。」他又強調一句,笑道:「哎你現在東北話挺溜啊,忽悠忽悠外地人保准沒問題。」

「還不是你哥給我帶的,我說話都串味兒了!」

丫頭趿拉進廚房。扒著男朋友的耳朵小聲道:「一會怎麼整,還留他啊?」

褚青偷瞄了眼坐在飯桌旁的某隻生物,不禁也犯愁,壓低聲音道:「咱總不能攆人家吧。多不好啊……」

沒等說完,瞅著女朋友的臉色刷地沉了,忙哄道:「我再陪他聊聊,要不你回屋躺會?」

「嘖!」

丫頭哧了哧小牙。表示極其不滿,碎碎的蹭了出去,瞬間轉換錶情。笑道:「你倆聊著啊,我有點困了,先回屋了。」

「哎,我這也走了。」

劉曄趕緊抬屁股,道:「我就是為這事來的,現在解決了,心里松快多了,不打擾你倆了。」

「你咋回去啊?」褚青跟著冒頭,問道。

「我看看能不能打著車。」

「你不還住健翔橋那塊麼?」

「嗯,還住那塊。」

褚青眨了眨眼睛,四環開外,貌似略遠啊,這都十二點多了,出租車是有,可萬一倒霉催的沒打著呢。雖說一大老爺們不怕被劫色吧……呃,反正不太厚道。

他有心開口留人了,但又得顧著女朋友,正糾結著,卻聽范小爺道:「那多遠啊,你就在這住吧,別回去了。」

「不用不用,這塊車多,沒事。」

「拉倒吧,你要是讓個變態糟蹋了,咱倆可負不起責任。就這麼定了啊,我給你收拾屋去。」

她不容對方分說,推開另一間臥室門,利索的開始鋪床,然後從大櫃子裡抱出薄被,道:「這我前段新買的,還沒用呢。床單枕巾也都是新的,這屋沒住過人,可乾淨了。」

「啊,行行,我怎麼著都行。」

劉曄哼哼哈哈的,都不太好意思了,好容易來人家一趟,結果連吃帶睡跟坑大戶似的。

褚青就擱邊上傻站著,直到被女朋友拽進臥室,才回過神,詫異道:「我還以為你不能留他呢。」

「我就那麼小氣啊?」

范小爺白了他一眼,脫掉便衣,換了件粉色半透明的睡袍,忿忿道:「我告訴你啊,我今天特別不爽!」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

褚青笑著把她抱上床,咬了咬那抹嫩嫩的小耳墜,道:「你要不怕讓他聽著,咱倆繼續。」

「滾!」

……

總之,《藍宇》的角色算選定了。

劉曄很快便跟張詠寧簽了約,孩子老實,拿了多少片酬也對褚青講,足足差了好幾倍,讓這貨還有點小虛榮。

丫發現,今年以來,自己經常做一些跟拍戲無關的工作。比如搞投資當製片,比如教新丁表演,比如做別人的知心哥哥……現在又多了一樣,好吧,我們姑且稱作是國際貿易。

轉眼就是十一月中,褚青打點行囊,出發去鹿特丹。

李昱原本想跟著的,可她把積蓄敗光了之後,生活拮據,只得重歸老本行,接了幾部紀錄片貼補家用。這會正在外地做苦工,完全抽不開身,便作罷。

不過他也沒單著,這趟出去不是玩鬧,就他那半調子水準,壓根應付不了。找來找去,居然真尋到了一個得力幫手:那位號稱能跟八國聯軍罵街不重樣的猛女,程穎。

姑娘不僅外語特棒,對西方人的習慣風俗也都門清,而且性子機敏活潑,談事情亦派得上用場。

她生活一直不太穩定,竟鬧麼蛾子,最近又把老闆炒了,處於失業中,褚青算高薪請的臨時工。

理論上呢,這孤男寡女的一起出國溜達,極容易發生點不規矩的事。但程老頭和范小爺這些直系親屬,不僅毫不惦記,反而覺著倆人的組合很搭,有種此行必勝的敢腳。

至於準備的東西,除了簡單衣物,最重要的就是《今年夏天》的拷貝盤。這部電影的終剪版,無論畫面,聲音,節奏,配樂,故事,字幕……可謂耗盡了他與李昱的心血,效果自然也不是白給的,遠超國內那些地下電影的素質,很有點洋氣大片的逼格範。

褚青事先知會了葛文,講明意思,老外表示很歡迎,順便期待著這位從鹿特丹走出去的年輕人,將帶回怎樣的一部作品。

十七號,倆人坐飛機先到了阿姆斯特丹,然後搭火車抵達目的地。

出了中央車站,褚青還稍感激動,自年初第一次來,隔別了近十個月,卻覺著眼前的一切都特熟悉。

他去過柏林,去過威尼斯,皆是無感,唯獨對鹿特丹充滿了偏愛。自己也不曉得具體原因,反正就是滿滿的親近,人,城市,氣氛,電影,任何一樣,都對,都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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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來錯地方了

鹿特丹依然很冷,馬斯河依然清澈,倒映著那座古怪的威廉斯伯格斜拉索橋。晨醒的水鳥撲啦啦的振翅飛起,顫動著空氣中的海腥味道,斜睥著下方還在安睡的船隻。城市正慵懶著,街上較少人行,偶爾有悄靜的車輛駛過。

這是中央車站後面的一家旅館,號稱等級很高,設施卻簡陋的嚇人。房間更是出奇的小,一張桌子、一張單人床,一個衣櫥就是全部,牆上還掛著台可憐的電視機,約莫有14寸的規格。

最敞亮的,要屬那扇足足佔了半面牆的大玻璃窗,即便拉著窗簾,亦遮不住越來越濃的金色光線從外面透進,照得屋子裡也慢慢燦爛。

「叮叮叮!」

「叮叮叮!」

一陣脆響把褚青吵醒,精神恍惚,費勁的抻了個腰,又搓了搓緊繃的面皮。他時差還沒完全倒過來,混身難受,瞅了瞅時間,早了點,可是睡不著了。

這房間臨街,位置很爛,價錢要便宜得多,平時私家車還好,怕的就是電車,叮叮噹當的鬧個沒完。

昨天下午倆人到的鹿特丹,本想住上次的鉛筆筒塔樓,結果黃了。褚青裝作是很熟,其實就知道固定的幾處地方,出了這個範圍立馬蒙圈。幸虧有程穎,人家唸書的時候作為交換生* 在法國呆了好久,生活能力壓根不成問題。

因為此行屬於自費,如果是他自己,自然能省便省,現在卻帶著小姑娘,再摳摳巴巴的就太過意不去了,他又不是沒錢……於是,這貨主動要求住豪宅吃大餐,玩啥買啥全都我消費。一副得瑟瑟的土豪操性。

而程穎呢,畢竟是程老頭的閨女,嘴賤心善一樣一樣的,捨不得宰他,就隨便挑了家旅館。牌頭挺大,說是四星級,但裡面到底啥模樣,誰不知道誰?

又略微躺了會,褚青終於起床,穿好衣服拉開窗簾。「嘩啦」一下,陽光刺眼,世界透亮。

窗外正對著棵老樹,不曉得啥品種,冬天了也沒掉綠色,枝葉繁密。稍稍抬眼,便望到街心的草坪,叢簇中間閃耀著銀光,那就是該死的電車軌道。

沒急著出門。先給程穎打了個電話,確定她梳洗好之後,才匯合到一起下了樓。這片離hbf的辦公地不遠,步行大概二十分鐘左右。倆人都吃不慣當地的早餐,在路邊小店隨便買了點麵包飲料湊合。

褚青已經跟她講了此行的目的,就是獲得葛文推薦,直接進入鹿特丹影展的主競賽單元。現在是影展開幕前的兩個月。正是選片人海量撈片,然後集中篩選的關鍵階段。

估計沒啥問題,《今年夏天》就是用hbf的資金拍攝的。這趟像回娘家一樣。至於能不能拿獎,嗯,他對片子還是蠻有信心的。

程穎表示明白,並且叫他相信自己的溝通能力,絕對順暢通透無尿點。不過她也有疑問,全世界有影響力的影展那麼多,為毛非得來鹿特丹?

褚青聳聳肩,我倒想去戛納想去柏林了,我特麼認識誰啊?

好吧,市川尚三其實是條足夠粗的大腿,妥妥的可以抱,但倆人沒實質的互惠關係啊。他肯捧老賈,那是《站台》有日本資金注入,屬於自家公司的作品,所以才賣力氣。若換了旁人,丫就是一搞中介的,抽成抽的太狠,根本沒賺頭。

是,他是熱愛電影,可不妨礙他作為一個商人的職業操守。

……

「砰!」

隨著一聲槍響,范小爺那張白嫩嫩的臉蛋猛地一顫,鮮血自太陽穴的位置飛濺,瞬間噴塗了半邊面龐,頓如滿枝的碎梅攢進了雪裡,暈起了紅嫣。

隨後,她撲通的栽倒在地,乾淨利落,沒有那種老套的慢鏡頭濫用,刻意去渲染悲傷哀戚的氣氛。

與此同時,竇維親手操刀的音樂響起,據他說這屬於藝術搖滾,就是在搖滾樂中引用了古典音樂的片段,再雜糅到一塊。

褚青和李昱也不懂,反正聽著好聽就行,特有頹靡衰敗的雞尾酒味道,跟電影風格非常搭調。

畫面已定格,列出一行行的演職員表,葛文右手拄著腮幫子,仍然盯著屏幕不動。

程穎眨了眨眼睛,輕聲喚道:「葛文先生?」

「哦,抱歉。」

老外回過神,拍了拍巴掌,嘆道:「褚,我真是太驚訝了,你居然能拍出這樣一部電影。」

「呃,我就是個製片人。」褚青連忙道。

「你不必謙虛,我能看出來,對這部電影你絕對花了大量心血。」老外顯得很興奮,道:「我跟你說的那些話,你都記住並且實現了,這點是讓我最開心的。」

「當然了,畫面,聲音,字幕,節奏這四條麼,簡單,記得住。」他笑道。

葛文攤開手,頗為無奈道:「哦不不,沒那麼容易,我跟很多電影人講過類似的話,只有你做到了。也許他們需要保持自己的影像風格,也許他們認為我的意見不正確,但是,嗯,你要知道,如果想讓自己的電影獲得更大的關注和市場,這些基本的東西是一定要加強的。」

「他誇你呢,說別人都沒心沒肺,就你給他面子,特乖。」程穎不願意翻譯那麼長,直接轉換成大白話。

褚青抽了抽眼角,大姐,你至於懶到這種程度麼,道:「那你問問他,覺著片子還有啥不足。」

「嗯,我覺得……」

葛文摩挲著下巴,好一會,方道:「內容還是膚淺了些,邏輯不太合理,那幾處轉折顯得很生硬。像那個誰,唱歌的那個。」

「君君。」程穎接道。

「哦對,她講她跟父親的故事,就有些突兀,前面完全沒鋪墊好。」

褚青舔了下嘴唇,竟無言以對,人家說的有道理,還是本身修煉的不夠,想了想,道:「那您看這片子夠格參展麼?」

葛文懂他的意思,笑道:「別的我不敢保證,入圍主競賽單元應該沒問題,至少我是非常喜歡這部電影的。不過……」

他話音一轉,問道:「我要先搞清楚一件事,褚,你究竟是想來參加電影節,還是想來參加電影市場?」

「這不一碼事麼。」褚青被問愣了,頓了片刻才答道。

「不不,這是兩回事。」

葛文擺擺手,道:「參加電影節,是為了評獎,為了增加曝光度。參加電影市場,純粹為了尋找發行方,是生意。你如果想參加鹿特丹影展,我當然歡迎,但我得先說明,鹿特丹的平台跟電影市場無關,每年來這的片商非常非常少,而且大多數是北歐的公司,發行能力十分有限,你不必抱太大希望。」

「可,可樓燁不就賣出去了麼?」他猶自不解。

「呵呵,那他肯定沒告訴你,他是通過法國一家公司代理才賣出去的。」

「……」

好吧,若不是有人在場,褚青只想咣咣撞牆,他是真沒那個細胞,又問:「那電影市場是怎麼回事?」

葛文摸了摸鼻子,也比較犯愁,敢情這貨屁也不懂就出來蹦達了,但還是好心道:「這麼說,一個成熟完善的影展都是由三個部分組成:電影節,基金會,電影市場。」

「比如戛納,它就有marchédufilm,是專門的交易平台。本國的片商尋找海外的片商,海外的片商撿漏當地的遺珠,電影在那裡只是商品,任意買賣,而且還是由組織提供的商品,他們制定規則,壟斷資源,個人不會有任何發展的渠道。」

市川尚三畢竟是個二級發行方,葛文這番話才算點到了實質問題。

褚青聽了沉默半響,說來說去,打的還是那個羅圈架:單幫幹,壓根沒戲。

他原本想得太簡單了,參個展,拿個獎,再賣個差不多的價錢,就妥了。結果咧,特麼的來錯地方了!

他後悔啊,就因為《蘇州河》在鹿特丹的成功,太太太容易造成幻覺了,以至於他認為這是塊風水寶地,既長莊稼又長金子。

可最後發現,寶地是寶地,就是偏僻了點,除了能刷刷逼格之外,啥實惠也沒有啊。就不是談錢的地方,主流中心還得往三大影展身上靠。

他鬱悶兼糾結了半響,真真的不愛求人,沒辦法,忒難堪的問:「那個,您能不能幫忙介紹幾家靠譜的發行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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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世界電影公民

「發行公司?」

葛文啞然失笑,道:「抱歉,褚,我剛剛講過,鹿特丹的平台跟電影市場無關,我的資源自然也一樣。我確實認識幾個發行公司的負責人,但多是荷蘭、丹麥、瑞典這些國家的小型公司,估計達不到你預期的效果。不過……」

他嘮嘮叨叨的打擊完,又習慣性的開始轉折,道:「我倒可以給你介紹一個朋友。」說著從包裡翻出名片夾,取出一張名片,笑道:「你聯繫他試試,或許能達成所願。」

「謝謝。」

褚青雙手接過,自己也看不懂,直接遞給程穎。那姑娘迅速瞄了下,似乎感覺挺靠譜,古怪的沖他眨眨眼。

話說到這,實際已經結束了,他沒再追著詢問,或者死皮賴臉的繼續求助攻。人家又不欠你的,肯指點這麼多,夠意思的了。

「葛文先生,不管怎樣,我都衷心感謝您的幫助。」他站起身,微微鞠躬道。

「哦,褚,你太客氣了。」

葛文也連忙起來,拍了拍他肩膀,一本正經道:「我只是看在電影的份上。」

「呃……」他訝然,隨即瞧著對方的表情,才反應過來是開玩笑,不禁抿了抿嘴,跟其告別:「那我就不打擾您了,拜拜!」

「拜拜!」老外跟著擺擺手。

褚青拎著拷貝,帶程穎走到放映室門口,正要推門,忽聽後面喊道:「嘿,褚!」

他霍地轉身,不明所以。

「不管你將來遇到什麼,永遠別失去了對它的熱愛。」葛文挺著瘦瘦的身子,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看在電影的份上!」

……

中午時分,倆人出了hbf的辦公室。

這的環境特別好,挨著奇形怪狀的影院建築群。周圍栽樹種草,很有點東方的清幽意境。不過因為冬天,樹木幹謝,滿眼的白褐林裡夾著極少的翠綠,不顯枯敗,反而更加生機沸騰。

「沒想到你擱這還挺有面兒的。」

程穎挎著大包,黑帽子白圍巾,打扮得很洋氣。她之前只曉得褚青是演員,可究竟到了啥程度卻半點不了解。在火車站那塊,還沒感覺有什麼特殊。但一邁進這片小區域,瞬間不同了。

壓根就是兩個世界,一個冰冷,一個炙熱。好像很多傢伙都曾見過,滿滿撲面的強烈感,連影院的工作人員和hbf的前台妹子,也極主動的對倆人打招呼,確切的說,是對旁邊那貨打招呼。

「我有什麼面兒啊。就是上映了一部電影,大家捧場。」褚青笑笑,又問:「哎,你剛沖我使眼色。怎麼著,啥情況?」

「哦對了,葛文介紹的這人我知道。」她拈著那張名片,道:「我在法國看過他的專欄。叫皮埃爾里斯安。」

「這哥們幹嘛的?」他對老外的名字一向耳盲。

「法國電影界的大腕啊,戛納影展顧問,別看不擔任職務。地位高著呢。」

「怎麼個高法?」

「呃,九袋長老知道吧,就是那個範。」

「哦。」褚青點點頭,表示明白,丫就一法國老炮兒。

「那咱們接著怎麼辦,去法國?」程穎問。

「當然去了,那邊一堆事呢,大姐你都不看簽證啊?」他無語,明明擱國內辦了倆國家的簽證,還問。

「我忘了麼。」那姑娘滿臉的理所當然,道:「我給里斯安打個電話,先套套詞。」

「行,進裡面打吧,順便吃飯。」褚青轉圈瞅瞅,指了指一家路邊小店。

鹿特丹的食物仍然那麼糟糕,倆人的味蕾相近,一致排除了噁心的奶酪,要了大量的薄煎餅和肉湯。

褚青心裡裝著事,吃得很慢,見程穎換了口地道的法國話,嘰里咕嚕的開嘴炮,自己啥也幫不上,談得咋樣更是不清楚,愈加鬱悶。

約莫聊了七八分鐘,那姑娘才掛斷電話,興奮道:「成了!」

「你怎麼說的?」他忙問。

「我就說我們是誰誰誰,葛文先生介紹的。他就問,是拍《蘇州河》和《站台》的那個褚麼?我說是。」

她咬掉半拉薄煎餅,費勁道:「然後他就答應見面了,還說過幾天要去南特,能不能在哪會會……」

「去哪兒?」褚青猛地頓住勺子。

「南特。」

「喲,這可真巧了!」他一樂。

「是呢,我說我們正好也要去南特,那回見吧,然後就掛了。」程穎的情緒很高漲,莫名其妙的湧出一股自豪感,笑道:「行啊青哥,走哪一提都知道!」

其實他也挺詫異的,摸了摸臉頰,道:「可能老外沒見過我這樣的吧。」

…………

日程還有點餘份,褚青索性又呆了一天,陪程穎好好逛逛,小姑娘很辛苦的。

去了倆地方,上午是中心購物區,沒什麼商場大廈,全是街頭鋪子。前面的屋子用做店面,賣些店主設計的小玩意,家具、珠寶、筆插、杯子之類的。而店主的工作室就在後面,逛著逛著,不時能看到某隻藝術青年貓小房間裡畫畫。

程穎什麼東西都沒買,純粹過癮。她雖然頭回來,卻混得熟熟的了,下午帶著褚青七拐八拐,居然找到了一條唐人街。

他非常尷尬,自己都不知道鹿特丹還有唐人街,好吧,雖然瞅著不太靠譜的樣子。

一溜典型的歐式建築,掛著串味兒的漢字招牌,不光有中國人,還有亞洲人和非洲人。隨便挑了家進去,結果賣的全是日文標籤食品,櫃檯後還戳著個黑哥們儿。

更奇葩的是,那黑哥們儿見著倆亞裔面孔,表情格外曖昧,一口地道的廣東話:「要啲咩?」

褚青和程穎面面相覷,連續石化中,又聽老闆娘躲在角落給國內的供貨夥伴打電話,卻是另一嘴溫州口音。

最後,他們只得落荒而逃。太特麼詭異了。

經歷了不算成功的荷蘭之行後,倆人於20日趕到了南特,距三大洲國際電影節開幕,還剩兩天。

南特的水域面積很廣,河流縱橫,跟威尼斯差不多,號稱是法國西部最大的城市,但也就二十多萬人口。

褚青先聯繫了組委會,對方表示出讓人驚悚的熱情,作為本屆影展大熱片子的男主角。組委會也不小氣,提供了還算優厚的食宿條件。

畢竟《站台》已經在威尼斯刷夠眼球了,能來南特,確實是給面子。從九月至十二月,市川尚三安排了四個影展,瑞士、加拿大以及新加坡,所有的行程他全跟著,每站都拿獎,每站都滿坑讚譽。這次真的是抽不開身。才找褚青撐場。

若講淵源,98年《小武》便是在這摘下了最高獎,不過哪會他正忙著拍還珠二,老賈沒知會他。

褚青稍作休整。隨意到外面走了走,較為直接的感受就是人少,不熱鬧。

他覺著挺抱歉的,因為卡司忒糊弄了點。即便人家的檔次不夠力度。頂多算鄉下小影展,但瞧瞧自家的德行,一個男主角。外帶個翻譯,太不尊重對方了。

好像周公子年初去巴黎,也是同樣的情形,卻不清楚她當時是什麼想法。

當晚過後,第二天下午,在家拐角的咖啡館裡,他終於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九袋長老,皮埃爾里斯安。

禿頂,戴眼鏡,微胖,稍有猥瑣的氣質,怎麼瞅怎麼不像大咖級的角色。不過性子倒爽快,一露面就給褚青來了個大大的擁抱,道:「褚,我早就想見見你了!」

「您好,里斯安先生。」他身體發僵,被搞的有點措手不及。

「年輕人不要那麼拘謹。」里斯安哈哈笑道,又掏出手絹擦了擦鼻子,道:「抱歉,最近感冒。」

「呃,沒事沒事。」

他身材不高,坐在咖啡館的小椅子上顯得很不舒服,扭了扭屁股,問:「你是為了《站台》來參展的?」

「嗯對,導演有事,非常遺憾不能過來。」

「呵,這些話就不用說了。」

他不以為意,道:「《站台》是部令人感動的電影,你也貢獻了一次出色的表演。其實從《小武》開始,我就在關注你和賈璋柯了,你們之前,中國從沒出現過如此風格的作品。而現在,我感到非常的高興,跟兩年前相比,你以及導演,都有了很大的進步。」

「謝謝您的稱讚。」

褚青被誇得很不好意思,頓了頓,覺著還是說正事要緊,便道:「里斯安先生,其實我這次,是想請您……」

「哦褚,你要明白,現在是電影節期間,這的負責人是我的老朋友,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幫忙。」

他還沒說完,對方便揮手打斷,道:「很多人都找我去看他們的電影,因為凡是經我推薦的,不敢說全部,大部分都入圍了戛納的主競賽單元。我知道你的目的,但是,等過後再說。」

老外口氣蠻大的,褚青事先跟程穎了解了他的經歷,曉得併不是吹牛逼。

這貨出道特早,在巴贊暢想的那個夢幻電影年代,就跟隨戈達爾拍攝過《筋疲力盡》。後來又做過藝術顧問,製片人和導演,並挖掘了坎皮恩,伊斯特伍德,侯孝賢,楊德昌等眾多電影天才,堪為一時伯樂。

里斯安致力推廣第三世界的電影,尤其對亞洲區的片子十分偏好,甚至還推薦過柬埔寨、越南這種旮旯地方的作品。

丫長年遊走於法國的各個電影節,提攜新人,發掘遺珠,順便幫助一下那些瘋狂的堂吉訶德們。而這其中,他對戛納的貢獻自然最多,幕後工作幾十年,被譽為電影節史上唯一一位,可以不帶任何證件,穿著件體恤,就能在電影宮內暢行無阻的碉堡人物。

儘管對大眾來說,他的名字完全陌生,但當你真正進入世界電影的核心圈子,並且活躍在各類主流電影節活動中,你才曉得這個名字的份量。

皮埃爾里斯安,被業內稱做:世界電影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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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14 23:55:23
第一百八十九章  難看的蛋

戛納的門檻有多高?

拿數據來說,每年報名的電影基本在1500部以上,最終能參與獎項競爭的,不會超過60部。而且這裡指的獎項,包括了主競賽、一種注目、導演雙周全部的三個單元。

電影節想保持關注度,大導大片自然必不可少。事實上,那些叫得出字號的名導作品,在開拍前就已經被三大影展瓜分乾淨,剩下的額數才是留給新丁們的機會。

但即便是新丁,也得看你有沒有培養的價值,方能被挑選入圍。三大影展都非常樂於培養自己的嫡系導演,看著菜鳥們從一文不名到全球皆知,那是特漲逼格的一件事情。

除了以上兩種情況,若想去歐羅巴的核心電影圈刷臉,要麼你有大咖推薦,比如賈璋柯,就是被北野武送進了威尼斯。

要麼是政府、大製片公司或電視台投資的片子,此類底子最硬,甚至不需要提前跟負責人打招呼,僅讓選片助理看下片頭信息,便保過第一輪篩選。

大師作品,潛質新手,熟人舉薦,片方牛逼,只這四條路可走,別無其他。

所以,一個完全陌生的導演,帶著完全陌生的作品,通過正常報名程序,然後突然入圍戛納的主競賽單元,那根本不存在。

皮埃爾里斯安幹的活,跟市川尚三本質相同,都是中介,不過他不涉及利益關係,純粹為了電影。

既然人家擺出一副工作期間免扯淡的態度了,褚青不好再糾纏那點破事,有一搭沒一搭的陪著閒聊。

他發現自己其實特俗,老擔心《今年夏天》萬一賣不出去,或者乾脆不能上映,那可怎麼辦?心血白費,錢更白費。還有王瞳和范小爺的精彩表演,捎帶著李昱的電影夢想,全得扑街。

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眼前這胖子不幫忙,那就厚著臉皮回鹿特丹去,怎麼著也能混個獎啥的,算是沒心塞至死。

里斯安對亞洲區的電影很感興趣,嘮嘮叨叨了許久,尤其表達了對中國電影產業前景的看好。褚青則配合的介紹了當下國內獨立電影的苦逼現狀,順便為老賈樓燁他們刷刷存在感。倒是沒提自個被禁的事兒。好像受壓迫的吊絲似的,走哪說哪搏同情。

老外聽了非常感慨,可也僅僅是感慨,畢竟涉及到一個國家的文化意識形態,講深了,未免顯得太有政治立場。

他們直聊到傍晚,里斯安才意猶未盡的提出散局。對面倆人巴不得快閃,連忙擺手告別,生怕丫腦袋抽風又多坐會兒。

沒辦法。這位張嘴閉嘴盡是些高端的專業詞彙,以及憂國憂民的佛祖姿態,真心溝通不了。

待他走後,程穎趕緊帶著褚青換了家餐館。嘚吧了半天,早餓了。考慮到這貨鄉土的口味,什麼鵝肝蝸牛小蘑菇,她一概沒點。竟挑管飽的來。

褚青從出國就沒咋正經吃過飯,總算見著些禽畜類的,不禁略微激動。若非姑娘攔著,連烤乳豬都想叫上一隻。

「青哥,你說這事能成麼?」她熟練的切著牛排,抬眼問道。

「不知道啊,那老外神神叨叨的,但感覺剛才聊得還行。」他用叉子叉起肉,直接塞進去半拉,腮幫子鼓鼓的嚼著。

「是吧,我覺著也行,他對咱們印像不錯。」

「現在先別管那個,一想就鬧心,電影節完了自然有結果。」他鬱悶道。

姑娘卻顯得很亢奮,道:「哎,我還沒參加過電影節呢,你給我講講都啥樣?」

「呃,也沒啥特別的,就是看電影唄,然後大小明星出來溜達一圈,最後就頒獎。不過這影展挺小的,估計沒什麼大腕過來。」

他說著說著,忽地又想起來,道:「對了,等會吃完飯你找找,看哪有賣衣服的地方。」

「幹嘛,你要買衣服?」程穎問。

「給你買條裙子,不然怎麼上台。」

……

南特三大洲國際電影節,甭看名字響亮,實際就一扶貧項目。由雅拉杜兄弟倆於1979年創辦,面向群體是亞洲、非洲、拉丁美洲。

您就看看這三個破地方:

首先非洲,那特麼有電影麼?當然了,咱別那麼絕對。可在人印像中,除了「雨後的大草原,又到了動物們交配的季節」之外,非洲跟精神文明沒半點關係好伐?

然後是拉丁美洲,也就巴西和阿根廷還有那麼一丟丟的電影氛圍,至於其他國家,要麼在販毒,要麼在搞共產社會,要麼在向美帝偷渡,要麼在印格瓦拉的大頭衫,再賣給中國的盲流……

壓根不務正業。

所以咧,所謂的三大洲影展,幾十年曆史多數就是亞洲內戰而已。具體說呢,是中國、日本、伊朗,這三撮人互掐互噴,玩鬧!

次日,電影節開幕。

沒有想像中的寒酸,雖稱不得熱鬧,卻蠻有個性的。主要是氛圍很棒,行為純粹,不扯花里胡哨的麼蛾子。

非洲的小伙伴果然缺席,褚青滿眼都沒見著一個黑哥們,亞裔卻特多,有小眼睛的日本人,有大鼻子的中東人,以及地理模糊的台灣人。

那個灣灣的導演還認得他,而且途徑很搞笑,居然是通過《還珠格格》。極其熱情的過來打招呼,順便自報家門,名字很繞口,嗯,反正他也沒記住。

對他來講,參加影展最難過的就是開幕到閉幕這幾天了,太無聊了。電影看不懂,食物吃不慣,逛街又不喜歡,便貓在屋里幹呆著,沒事整碗泡麵解解饞。

程穎絲毫不甩他,只有例行採訪的時候陪同翻譯,其餘就自己出去溜達。像孩子逛大集一樣,這邊瞅瞅,那邊轉轉,比較失望,沒發現任何認識的明星。

好容易熬過了日子,到了11月28號。閉幕。

倆人換上正裝,步行到類似胡同里的一個電影宮,話說褚青頭回見著如此小的舉辦場地。程姑娘穿著條黑色長裙,她身材屬於又直又扁的類型,剛好可以遮住缺陷部位。而他事先準備了一套西裝,因為曉得《站台》肯定會拿獎,關鍵是能拿幾個。

入圍主競賽單元的就十部片子,《站台》以絕對碾壓的德行傲視對手,根本沒懸念。說實在的,這種性質的影展。拿獎真不重要,它目的是為了促進第三世界國家的電影人交流,重新估量文化態度,聚一聚搞一搞,大夥高興便ok。

正因如此,他心態已經調整得夠夠的了,從容淡定,倉鼠不驚。但是呢,萬萬沒想到。組委會妥妥的就一逗比,提前倆小時便通知了他:嘿,哥們,你得獎了。最佳男演員!

「……」

褚青瞬間艸無力了,特麼的我剛脫褲子,結果你那邊孩子出來了?

連程穎這麼好脾氣的都想噴丫的,有你們這樣的麼。懂點surprise精神好不好。沒驚喜,沒起伏,沒心跳。人生還有個毛意義?

但他蛋疼過後,很快平復情緒,想起之前跟周公子聊天,她就狠狠吐槽巴黎影展的主辦方,同樣提前倆小時通知。

好吧,法國人,簡直一個操性。

「恭喜你!」

「謝謝!」

「褚,恭喜你,你演得非常棒!」

「哦,謝謝,非常感謝!」

會場中,褚青穿插在一眾不認識的哥們體外,艱難入座。程穎亦氣喘吁籲的,用手搧著風,抱怨道:「這麼熱啊!」

「人多,待會就好了。」

「哎,電影節也沒啥麼,太無聊了。」姑娘心裡的幻想完全破滅。

「我早說沒意思了,你還不信,要不是老賈沒空,我可不來。」

「那好歹是影帝啊,不要白不要。」

「反正回國也報不了。」褚青聳聳肩,自我吐槽:「我現在就一掃把星,擱國內影視圈算臭臭的了。」

「得了吧,你損自己還是誇自己呢?」程穎撇撇嘴。

人越進越多,佔滿了不大的會廳,倆人閒扯了二十多分鐘,頒獎終於開始。

統共十幾個獎項,一名主持人撐到底,略有煽情,稍作回顧,省去歌舞,少量嘉賓。就見獲獎者流水賬般上台下台,不斷的「有請」and「謝謝」。

又過了一小時左右,總算輪到最佳男演員獎,台上那哥們連信封都沒拿,直白白的便宣布:「褚青!」

他緩緩起身,覺著有點彆扭,為個眾人早就知道的結果,似乎全刻意等著這一聲,然後啪啪鼓掌,忒假。

程穎提著裙角,隨著上去,安靜的立在他身側半米。

「呃,謝謝組委會頒給我這個獎,謝謝賈璋柯導演,謝謝劇組的那些夥伴……」就一隻麥克風,他說完還得遞給程穎,姑娘嘰里咕嚕的翻譯後,再還回來。

「我在巴黎影展也拿過一個最佳男演員,那次我正拍戲沒趕上。這次我很幸運,來了南特這座城市。這裡很漂亮,人也很好,一切都很舒服。中國有個詞叫緣分,我這兩個獎都是在法國拿的,我覺著跟法國挺有緣分的,呃,以後希望能常來。」

程穎偷偷翻著白眼,這叫什麼狗屁感言,太二了。

她稍作整理,自動過濾成:「有一種奇妙的紐帶,東方人叫緣分,西方人叫命運。我為與法國的兩次相逢而欣喜,離別而失落,但我又為這種欣喜和失落而感到滿足……」

「嘩嘩嘩!」

觀眾們不管真的假的,都狠狠的拍著巴掌,某些人臉上還帶著驚訝:呦,這位夠有才的啊。

「哎呀真醜!」

下了台,重新就座,程穎立馬搶過那獎杯看了看,隨即滿臉嫌棄。

最高獎叫金熱氣球獎,這叫銀熱氣球獎,兩層的底座,上面支著細架子,再上面頂著個橢圓形的蛋蛋。

沒錯,就是蛋蛋,半點都沒有熱氣球的樣子。

「確實挺難看。」褚青也很嫌棄,擺弄了擺弄,手裡滿滿的鳥屎味。

不提倆人擱台下吐槽,頒獎仍然繼續。最佳男演員是倒數第三個獎,其後是最佳導演,和最佳影片。

不出所有人預料,《站台》是今晚的大贏家,連奪三元,除女主角外,包攬了所有重要獎項。

褚青顛顛的又跑上去兩趟,抱著一銀一金倆個蛋下來。這回變成三個蛋了,頗有點生娃的敢腳。

「嘖!」

他瞅著懷裡的獎杯,莫名其妙的咂吧咂吧嘴,發出了聲很詭異的音節。

「咋了你?」程穎往旁邊一躲,瞪眼問道。

「人是挺怪的啊,剛開始知道結果了吧,感覺沒啥動力。」他撓撓頭,笑道:「但現在獎杯拿到手了,呃,忽然又興奮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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