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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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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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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11 13:24:42
第678章:高下

   『那個田耽,在短短一日內就想出了擊破宿縣的辦法?』

    在八月二十八日,當趙弘潤再次遠遠旁觀齊軍再次進攻宿縣時,不由地這般想道。

    要知道,他眼下可沒有什麼好辦法來針對這座城池,然而田耽卻已想出了破解之法,是豈不意味著,田耽的才能還要在他之上?

    這麼一想,趙弘潤的心中著實有些壓力,因為他對田耽有些偏見,以至於他萬萬不想被這個男人比下去。

    不過待等他看到齊軍今日的佈陣時,他忍不住嗤笑出聲,引起了身邊幾名宗衛疑惑的目光。

    “殿下因何發笑?”

    宗衛長衛驕著實有些不能理解,因為眼下的狀況,齊軍即將對宿縣展開進攻,按理來說應該是氣氛非常嚴肅的時候,為何自家殿下卻嗤笑出聲?

    “無事。”趙弘潤微微搖了搖頭說道。

    眾宗衛們面面相覷,仔細琢磨了半響,也未想出自家殿下發笑的原因。

    而此時,遠望著齊軍陣勢的趙弘潤,臉上卻隱約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原因就在於齊軍軍中那些投石車的拜訪位置。

    記得前日的時候,齊軍軍中那些投石車,皆是『一』字形排列,這儼然是當時田耽見驅使麾下士卒進攻宿縣效果不佳,心中發狠,希望能夠將宿縣的城牆用投石車摧毀。

    可問題是,宿縣那可是要塞級別的城池——在楚國興修符離塞之前,宿縣是楚國用來抵擋齊軍進攻的堡壘,論城牆的堅固程度,根本不是一般的縣城可比。

    似前日齊軍的那般狂轟濫炸,最終也只是讓宿縣南城牆的牆壁外側,多幾處凹陷、多幾處龜裂,僅此而已。

    但是今日,齊軍軍中的那些投石車,坐落卻呈現出一個扇面般的弧形,對此趙弘潤判斷是:田耽今日多半是打算集中火力轟塌一處城牆。

    而他之所以發笑,那是因為田耽這招,是他心中最“笨”的辦法。

    當然,這裡所說的“笨”,指的是簡單直白、沒有技術含量,且耗費多時,不過仔細想想,攻城戰本來就是最耗工夫的陣仗,似鄢陵軍兩日攻克銍縣的事,那是建立在兩軍士卒的素養存在著較大差距的情況下,豈是次次都會發生?

    似田耽這般踏踏實實、按部就班地攻打宿縣,可能才是最穩妥的。

    想到這裡,趙弘潤收起了臉上的嗤笑。

    他略有些羞愧,因為田耽祭出的這招,他也早已想到,只是他覺得這招『太過於愚笨,體現不出他肅王的睿智』,因此將其拋之腦後,可仔細想想,這卻是眼下擊破宿縣的最佳辦法。

    『看來接二連三的勝仗,也讓我變得有些自信心膨脹了……』

    趙弘潤暗暗警惕道。

    也難怪,畢竟明明有破城的辦法,卻嫌棄那計策蠢笨,不夠『驚世駭俗』,因而棄之不用,這豈非是變相的好高騖遠?

    反觀此刻坐鎮齊軍本陣的田耽,明明也是一位破城百餘座、破敵上百萬,是一位戰功赫赫的名將,可他卻絲毫不受盛名所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當前最笨但也是最有效的計策,這份淡然的心態,讓趙弘潤頗感敬佩。

    他在心中由衷地讚歎了一句:不愧是大齊名將!

    “砰砰砰——”

    隨著一陣震耳欲聾般的巨響,數十數百枚石彈從齊軍的陣型飛起,呼嘯著,帶著強勁的風壓,狠狠砸在宿縣南城牆的城牆一段。

    哪怕是隔得老遠,趙弘潤也能看到,宿縣南城牆的牆體外壁,在這些巨大的石彈的侵襲下,變得支離破碎。

    望著這一幕,宗衛穆青忍不住撇撇嘴說道:“我還以為那田耽想出了什麼妙計,沒想到卻是這種純憑蠻力的笨辦法。……這我也能想得到。”

    趙弘潤看了一眼穆青。

    誠然,田耽所用的計策並不光鮮,縱使是宗衛們這些對於攻城戰缺少經驗的人都能想到,又何況是那些久經沙場的老將?

    然而珍貴的,是田耽率先打破了『西路魏軍與東路齊軍接連在宿縣失利』的僵局。

    而這,才是一軍統帥所肩負的職責。

    什麼?親自領兵上陣,指揮戰事?

    不,那是將領的職責,而非統帥的職責。

    作為一支軍隊的統帥,你永遠不能束手無策,哪怕你用出一招在旁人看在很愚笨的計策,也好過你明明已經想出了辦法,卻礙於種種原因將其深藏在心底。

    因為,『盲目聽從』是軍中兵將的常態,倘若身為統帥的你不發出指令,哪怕是在你看來很蠢笨的之令,多日下來,亦會讓無所事事的兵將們產生士氣方面的不利影響。

    在戰場上,維持士氣的最佳辦法,除了打勝仗外,就是接二連三地驅使士卒,讓後者沒有空閒去想一些會影響他們士氣的、且對打贏這場仗沒有什麼幫助的事。

    說白了,就是讓那些士卒無暇他顧。

    而在這方面,田耽要比趙弘潤果斷、果決,真不愧是戎馬半生的名將。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對田耽做出的選擇感到敬佩,但是這場仗,卻因此也變得枯燥乏味,因為齊軍那所謂的『對宿縣的進攻』,實則就是數百架投石車不間斷地朝著宿縣南城牆的一段狂轟濫炸,這有什麼好看的?

    這有什麼值得借鑒的?

    因此,別說眾宗衛們看得乏味,就連趙弘潤亦是哈欠連連——他昨晚為了想出一個『驚豔』的破城妙計,可是大半宿沒合眼,以至於眼下又困又乏。

    也不知過了多久,冷不丁遠處傳來“轟隆”一聲巨響,仿佛是山體坍塌的動靜,驚地坐在馬背上閉目打盹的趙弘潤,整個人都險些驚起來。

    “怎……怎麼回事?”趙弘潤一副受驚模樣的問道。

    話音剛落,就見始終注視著戰場的宗衛長衛驕語氣凝重地說道:“宿縣的城牆坍塌了。……齊軍的投石車,終於轟塌了宿縣的城牆。”

    不同于其餘幾名宗衛可以因為嫌無聊而走神,作為宗衛長,衛驕的職責就是輔佐趙弘潤,監察任何值得監察的事,比如眼前那乏味的齊軍攻城戰——即使是再乏味,他也必須睜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

    “坍塌了?”

    趙弘潤嘀咕一句,轉頭望向宿縣城牆。

    果不其然,只見宿縣那堅固的城牆,已然出現了一處坍塌,只不過那處坍塌堆積了齊軍大量的石彈,以及石彈與牆壁猛烈碰撞所導致的兩者的碎石片,因此,齊軍若是想要以這個缺口作為突破點,難度依舊不小。

    而此時,除衛驕以外那四名其實方才也在走神、發呆的宗衛們,這會兒亦過神來。

    比如宗衛周樸,只見他雙目一眯,似肯定般說道:“齊軍要進攻了!”

    聽聞此言,趙弘潤忍不住將目光投向齊軍的本陣,心下微微有些詫異:田耽,真會以那個缺口作為突破口,下令進攻?

    他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我若是田耽,就不會立即進攻。”

    宗衛周樸驚訝地轉頭望了一眼趙弘潤,雖然並未多說什麼,但是看他表情,他儼然是不信了。

    在他看來,齊軍明明已經將宿縣的城牆轟塌了一處,此時不下令進攻,更待何時?

    然而事實證明,田耽的決權顯然是偏向趙弘潤這邊,他並未下令,使麾下的軍隊針對那個缺口強行攻入城內,而是驅使著那眾多的投石車繼續轟炸宿縣的城牆,明顯是想擴大那個缺口的範圍。

    『聰明!』

    趙弘潤暗暗稱讚了一句,一轉頭見宗衛周樸面露不解之色,雖提點他道:“周樸,你瞧那缺口,不過十幾丈的空隙,倘若齊軍急不可耐地展開進攻,你真以為他們攻地進去?……事實上楚將吳沅只要派人在缺口的內側一堵,齊軍依舊無法殺入城內。……而除此之外,齊軍的投石車為了不誤傷同澤,也成了擺設。這樣的結局,無非就是將城牆上兩軍僵持的局面,照搬到了那處缺口而已,甚至於,那處缺口更狹小,其實對楚軍是更為有利的。既然如此,又何必急著強攻?何不繼續擴大缺口的範圍?……須知缺口的空隙越大,這對城內楚軍士氣上的打擊就越大,搞不好到最後,城內的楚軍士氣跌倒低谷,都無心再戰了也說不定。”

    聽聞此言,周樸這才恍然大悟。

    只不過,明白歸明白,他仍有些難以置信。

    “殿下,話說今日齊軍對宿縣的進攻,不會就僅僅只是這樣吧?”他表情古怪地問道。

    趙弘潤抬頭望了一眼天色,這才發現此刻早已是午後。

    按照這個勢頭,倘若田耽想使宿縣城牆的那處缺口擴大到足以讓齊軍衝殺進去的程度,恐怕今日真會如周樸所說的那樣,在齊軍投石車那幾無停頓的狂轟濫炸中,結束今日齊軍對宿縣的進攻。

    而想到這裡,趙弘潤心中亦泛起了幾絲疑惑。

    『難道田耽他……』

    他轉頭望向齊軍的本陣,心下隱約已有些明悟。

    正如趙弘潤與宗衛周樸所想,待等日近黃昏,今日齊軍對宿縣的進攻,就在齊軍軍中那數百架投石車對宿縣的狂轟濫炸中結束了。

    雖說使敵城的城牆坍塌,齊軍諸兵將們好生喜悅了一番,但是自家主帥的決斷,卻讓他們感到困惑不解。

    但是田耽的面色,卻依舊是那副淡然的模樣,唯有當他下令撤兵的時候,當他轉頭望向趙弘潤所在那處高坡時,他的眼眸中,才隱約浮現幾絲異色。

    『不曉得那姬潤能否領悟……』

    暗自嘀咕一句,田耽撥轉了馬頭,率軍回營,結束了他們齊軍今日對宿縣的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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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9章:高下(二)

    八月二十九日,天空烏雲密佈,又輪到魏軍對宿縣展開進攻。

    也不曉得是不是為了“報復”趙弘潤這兩次來窺視他們齊軍的攻城事宜,總之今日,田耽亦帶著著一干齊軍將領,在一處土坡上旁觀魏軍對宿縣的進攻。

    與前日那試探性質的攻城戰不同,今日,趙弘潤可是想確確實實地對宿縣造成一些威脅。

    畢竟在前日,魏軍為了驅逐隱藏在宿縣北方的援護楚軍,並沒有足夠的時間打造投石車、井闌車等戰爭兵器,只是臨時打造了一些雲梯而已。

    單單這些,能對宿縣造成什麼影響?

    因此,當日趙弘潤只是試探性地進攻了兩輪,前前後後加在一起的傷亡還沒有幾百人,魏軍便早早地撤兵了。

    但是今日嘛,礙于昨日田耽所率領的齊軍已經在宿縣的南城牆製造了一處缺口,換而言之已經在這場仗攻城戰中取得了極大的進展與突破,想來趙弘潤也有些按耐不住,畢竟再這樣下去的話,魏軍的風頭可要被齊軍壓下去了。

    這次魏軍對宿縣的進攻,仍然選擇在宿縣的北城牆。

    一來魏軍的汾陘軍、鄢陵軍、商水軍三者的軍營,都建在宿縣的西北、正北方向,因此選擇攻打宿縣的北城牆距離較近,容易回援營地;二來嘛,雖說攻打宿縣的南城牆會更有優勢,甚至於搞不好魏軍能憑藉齊軍製造的那個缺口殺入城內。可問題是那處缺口是齊軍製造的優勢,趙弘潤雖然有心搶功,也不好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齊軍的進展納為己用。

    “殿下。”

    在魏軍的本陣,宗衛長衛驕朝著一個方向努了努嘴,示意著趙弘潤。

    趙弘潤轉頭望向那個方向,便瞧見田耽領著一群齊軍將領,正在遠處觀望,看來是想旁觀魏軍今日對宿縣的戰事。

    『哼!是因為昨日在宿縣的南城牆製造了一處缺口,因此過來耀武揚威?』

    趙弘潤暗自腹誹著田耽,儘管他很清楚,以田耽的氣度,根本不會似他所想的那般不堪。

    就像趙弘潤這幾日場場旁觀齊軍的戰事一樣,田耽今日前來,不過是正常的“臨摹”,說白了就是看看能否從魏軍這邊學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而已。

    這是作為將帥的好學——無論是從友軍還是從敵軍處,只要是好的東西都偷學過來,這才是作為一名將帥應該做的事。似某些狂妄自大到自己不需要借鑒他人用兵作戰方式的愚蠢將領,往往結局並不樂觀。

    “不需理會。”

    趙弘潤淡淡說道。

    就在這工夫,汾陘軍西衛營的營將蔡擒虎,以及商水軍的伍忌,二人騎乘著坐騎親自來到了趙弘潤處。

    他倆,是今日的主角——按照當初在攻克相城後的約定,繼銍縣、蘄縣這兩座城池之後,宿縣這第三座城池,應當輪到汾陘軍來負責進攻,只不過因為汾陘軍有三分之二的兵力分別駐守在相城以及銍縣,因此,趙弘潤喚來商水軍協助汾陘軍。

    反正蔡擒虎與伍忌曾在當初那場夜戰中並肩作戰,關係非常好。蔡擒虎不介意讓商水軍賺取些軍功,而伍忌也不介意給汾陘軍打打下手。

    只不過此刻二人臉上,隱隱帶著幾分困惑與不解。

    “殿下,果真要那樣安排麼?”

    伍忌抱拳詢問道,他對今日趙弘潤的戰術安排,存在些疑慮。

    “就按照本王的命令的行事。”對伍忌叮囑了一句,趙弘潤抬頭望向蔡擒虎,笑著說道:“蔡將軍也請安心,暫時收斂戰意,本王保證,宿縣會由汾陘軍攻取。”

    蔡擒虎伸手抓了抓頭髮,按照他的性格,其實並不喜歡用什麼計策,不過趙弘潤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還能再說什麼?

    “即便『如此』,我也想當先鋒官!”蔡擒虎說道。

    趙弘潤笑了笑,也就由得蔡擒虎去了,因為在他的戰術安排中,今日他們魏軍,同樣不會與宿縣的楚軍正面交鋒,就跟昨日的齊軍一樣。

    在一番囑咐之後,蔡擒虎與伍忌點點頭,抱拳而去。

    “……”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趙弘潤抬頭望了一眼天色。

    而于此同時,田耽正在那處土坡上,眺望著魏軍的全貌。

    『魏軍的鄢陵軍沒有來……似乎姬潤也並不打算對宿縣展開全軍強攻,唔,這點倒是明智之舉。只不過……』

    他皺眉望向魏軍的兵陣,他發現,魏軍軍中居然沒有一輛投石車,連最起碼的雲梯,也沒有一架。

    『姬潤究竟在盤算什麼?』

    田耽著實有些不解,因為在他看來,魏軍沒有投石車,沒有井闌車,沒有雲梯,就意味著再多的兵力,也無法對宿縣造成什麼影響。

    而這時,在他身旁,有齊國北海軍大將仲孫勝,只見此人伸手指向魏軍的隊伍中,驚訝地說道:“田帥,您看。”

    順著仲孫勝手指所指的方向,田耽眯著眼睛瞧去,這才發現,魏軍的後陣似乎堆放著許許多多一捆捆的柴薪,並且,更多的柴薪,正由鄢陵軍的士卒源源不斷地運往這邊。

    『姬潤……究竟在想些什麼?』

    田耽就更糊塗了。

    而此時,其餘齊將們亦注意到了這一點,紛紛滿帶惡意笑了起來。

    “那姬潤想幹什麼?”

    “我懂了,他是想燒死城內的楚軍啊……”

    “高明!果然是高招!”

    聽著身邊諸將對趙弘潤的冷嘲熱諷,田耽眉頭緊皺。

    畢竟雖說他對趙弘潤那護短以及張狂的性格極為不喜,但不可否認,後者也是一位戰功赫赫的出色統帥,豈會做些愚蠢的行徑?

    『或者這其中有什麼深意……』

    田耽暗暗說道。

    至於他身旁的那些將領,他沒有去制止,畢竟趙弘潤強行從齊軍這邊將東萊軍大將甘茂“借走”,別說諸將心中氣憤,就連田耽也不能釋懷。

    不過話說回來,眼下正在魏軍中作為一名小卒的原齊國東萊軍大將甘茂,他又在做什麼呢?

    哦,他正目瞪口呆地聽著他所在那個伍的伍長焦孟所講述的,他們在此戰中要肩負的任務。

    “什麼?我……我沒聽錯吧?”

    指了指腳下的那一捆柴薪,甘茂瞠目結舌地問道:“扛著盾牌,冒著楚軍的箭雨,將這一捆柴薪帶到宿縣城下,將其點燃。……這就是我等今日的任務?”

    伍長焦孟本來就是一個很和善的人,並沒有因為甘茂曾出言侮辱他們商水軍而故意給他難堪,而是擺擺手風趣地說道:“不是一捆,殿下說了,每人至少要十個來回,也就是十捆。”

    “我……”

    甘茂被噎地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要不然今日的“作戰”,有汾陘軍與商水軍近五萬人參與,並且還有兩萬鄢陵軍在後方砍伐林木製成柴薪,參與的士卒實在太多,否則,甘茂真要忍不住懷疑,是不是那位肅王殿下在故意整他。

    “廢什麼話!”士卒樂豹瞥了一眼甘茂,冷冷說道:“上頭怎麼說,我等怎麼做就是了,『原將軍』。”他最後的那一句稱呼,帶著滿滿的嘲諷意味,想來是還未真正接受甘茂,即便甘茂曾指點他們猛攻宿縣的意義。

    而這時,央武笑嘻嘻地對甘茂說道:“沒事,我會保護你們的,老子的武藝,天下無敵!”

    甘茂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央武是個什麼性子的人,僅一兩日工夫,他就已經摸透了。

    此時,士卒李惠亦勸道:“甘將軍,你放心吧,肅王殿下既然讓我們這麼做,想必有他的用意。”

    “但願如此。”甘茂歎了口氣,隨即對李惠說道:“我已經不是將軍了,你就叫我甘茂吧。”

    話音剛落,商水軍的軍號聲響起,前方響起了千人將冉滕那特有的大嗓門。

    “小崽子們!拿起你們腳邊的柴薪,給老子沖!”

    “喔喔——”

    頃刻間,冉滕的千人隊,不,應該說幾乎是一半商水軍的士卒,皆抱起腳邊的柴薪,朝著宿縣展開了衝鋒。

    那氣勢磅礡的勢頭,令宿縣北城牆城門樓上的守將吳沅一陣心驚。

    也難怪,畢竟魏國步兵在氣勢上,可是要蓋過齊軍一籌的。

    可待等吳沅仔細觀瞧那些正在衝鋒的魏軍,他就有些迷糊了,因為他發現,那些魏兵們甚至沒有攜帶武器,只是一手手持著盾牌,一手抱著柴薪,就這麼朝著他宿縣衝鋒過來。

    『這……什麼情況?』

    縱使吳沅是一位悍勇的將領,亦不能理解他所看到的這一幕。

    而在他身旁,宿縣縣公東門宓那是更加茫然。

    良久,東門宓這才表情古怪地說道:“魏軍……不會是要燒城吧?”

    “……”吳沅眼神莫名地瞧了一眼東門宓,心說:城牆皆是由石頭所堆砌,你燒給我看看?

    不過話說回來,除了這個解釋,他也實在想不出魏軍究竟想做什麼。

    而這時,附近有一名將領請示道:“將軍,要放箭麼?”

    吳沅沉吟了一下,隨即點頭說道:“雖然不知魏軍想做什麼……唔,他們應該是想焚燒我宿縣的城牆,雖然明知城牆燒不起來,但還是……莫要要魏軍順心,放箭!”

    隨著他一聲令下,宿縣城牆上箭如雨下。

    只可惜,商水軍士卒早已提防著此事:因為此次沒有攜帶兵器,因此他們索性將盾牌舉在頭頂,如此一來,楚軍的箭雨對他們的威脅,幾乎微乎其微。

    僅僅眨眼的工夫,漫山遍野的商水軍士卒們便猶如潮水般,沖到了宿縣的城下,只見他並不停留,除了個別士卒掏出火舌子點燃了柴薪外,其餘人只是隨手將那一捆柴薪丟在火勢中,轉身就跑。

    宿縣城樓上的楚軍不明就裡,在放了幾箭後,就不再射箭。

    畢竟箭矢亦是消耗物,既然對魏軍的殺傷微乎其微,那還射什麼勁?

    整個戰場的氣氛,變得怪異起來。

    商水軍與汾陘軍的士卒們往返於敵城與本陣,將愈加多的柴薪丟到宿縣城下的火海中,助漲火勢,而宿縣城樓上的楚兵們,則笑嘻嘻地看著這一幕,取笑著魏軍的愚蠢。

    “傻瓜,城牆都是石頭,哪能燒起來?”

    “哈哈哈,魏軍都是些榆木腦袋……”

    “話說魏軍中,有好些我們楚人啊,嘖嘖,果然是腦子不好使,才會投靠敵國啊……”

    然而,商水軍士卒們卻不顧楚兵的嘲諷,一次又一次地往返搬運柴薪,將宿縣城下的火勢燒地愈發旺,雖然未曾對城牆上的楚兵造成什麼威脅,但明顯可以看到,這一段城牆的牆磚,已逐漸從青色轉變為亮紅色,這意味著這些牆磚的溫度已經高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

    而在數裡之遙,田耽站在那處土坡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雖然他越來越深信,那位年輕的魏國肅王殿下既然這樣下令,必定有所用意,只不過,他暫時還未猜到其中的真相。

    而在他身旁,那些齊軍將領們,仍然在恥笑著魏軍的愚蠢。

    “我若是楚軍,此刻多半是驚慌失措了……”

    “可不是嘛,你瞧,城牆都燒起來了,哈哈哈……”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宿縣的城牆,也不知燒了幾個時辰,但是最終,什麼也沒有發生。

    宿縣的城牆,依舊是安然無恙地佇立在火海中,完好無損。

    而此時,魏軍本陣卻響起了鳴金收兵的動靜。

    見此,田耽身邊那些齊軍將領們,他們笑得更大聲了。

    “那個姬潤……哈哈,辛苦了一日,也不曉得他在做什麼……”

    “問題是還沒有絲毫收穫……”

    “有收穫啊,可是讓宿縣的楚兵大驚失色,你瞧,對方到後來索性都不放箭了……”

    『……』

    聽著這一番話,田耽眉頭凝起,心下暗暗驚詫:難道是我想多了?那姬潤只是在胡鬧?

    而與此同時,魏軍士卒皆因回歸隊伍,而蔡擒虎與伍忌二人,亦回到了趙弘潤之處。

    他二人的表情,著實有些古怪。

    原因就在於,他們聽從趙弘潤的戰術安排,卻絲毫沒有對宿縣的楚兵造成什麼威脅。

    不過在對視一眼後,蔡擒虎與伍忌很識趣地沒有多說,畢竟眼前那位可是肅王殿下。

    “殿下,那我們就先回營了……”

    二人,難免有些氣餒地說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玩笑似的說道:“先不急,叫全軍士卒看著那堵城牆。……我軍待看一場好戲再走。”

    『好戲?』

    蔡擒虎與伍忌面面相覷,不能理解趙弘潤的意思。

    不過既然趙弘潤這麼說,他們也只好照辦,下令全軍士卒,瞧著那段仍在熊熊火海中燃燒的城牆。

    足足一炷香工夫,絲毫不見有什麼動靜。

    見此,在遠方旁觀的田耽先按耐不住,嘀咕了一句類似『浪費時間』的話,隨即搖搖頭準備離開。

    而就在這時,天空傳來一聲轟雷。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龐。

    “下雨了?”

    田耽嘀咕一句。

    雨勢來得很快,轉眼間就變成傾盆大雨,就當田耽與諸齊將們著急著返回營地時,宿縣北城牆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坍塌般的轟然巨響。

    “怎麼……會?!”

    田耽滿臉驚駭,而在他身旁那些方才還取笑魏軍愚蠢的齊將們,如今更是一個個目瞪口呆,連眼珠子都險些瞪出來了。

    田耽與齊將們驚呆了。

    宿縣的楚兵將領們驚呆了。

    魏軍驚呆了。

    吳沅、東門宓驚呆了。

    蔡擒虎、伍忌驚呆了。

    商水軍中的“小卒”甘茂驚呆了。

    整個戰場,鴉雀無聲,唯有磅礡的雨勢。

    足足呆滯了好一會,眾魏軍士卒們在面面相覷之後,這才爆發出一陣堪比天雷的喜悅吶喊。

    因為他們魏軍在宿縣北城牆所製造的缺口,足足是齊軍動用投石車在宿縣南城牆製造出的缺口的數倍。

    縱使是宿縣的楚兵日夜搶修,也別想在短時間內修好。

    而就在這時,就見淋在雨中的趙弘潤哈哈一笑,撥轉馬頭,在瞥了一眼田耽等人所在的位置後,重重地一揮手。

    “好戲看完了……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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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0章:各有算計

   在返回汾陘軍的軍營後,趙弘潤先回到自己居住的小木屋,用毛巾擦乾被大雨淋濕的身體,免得感染風寒。

    畢竟在這個時代,風寒頭熱也是一種會致命的病症,更何況是在幾乎沒有什麼醫療條件的軍營中。

    “殿下您真的是長大了……”

    在旁,作為貼身護衛的宗衛長衛驕,眼瞅著趙弘潤,笑嘻嘻地說了一句葷話。

    趙弘潤翻了翻白眼,明明是一句好話,不過這會兒衛驕說出來,怎麼聽怎麼感覺彆扭。

    “似乎心情不錯?”

    待擦乾了身子後,趙弘潤換上乾燥的衣袍,口中隨口問道。

    聽聞此言,衛驕忍不住感慨道:“適才親眼目睹那等奇跡,豈止是心情不錯足以形容?”說著,他頓了頓,摸著手臂補充道:“殿下您或許不知,適才卑職驚喜地整個人都為之戰慄了……”

    “奇計?”趙弘潤聞言一愣,隨即這才恍然大悟:似那今日用那種方法摧毀宿縣的城牆,這還真是一件超乎時代智慧的奇事。

    “對,奇跡。”衛驕鄭重地又重複了一遍,證明他此刻的心情著實有些激動。

    不得不說,這二人各說各的,居然還能對上話,倒也是一件頗為有趣的事。

    這邊二人正聊著,忽然木屋外傳來了篤篤篤的叩門聲,伴隨著宗衛穆青的問候聲。

    “殿下?殿下更衣完畢了麼?”

    “唔。”趙弘潤一邊系好腰帶,一邊開口讓穆青入內:“進來吧。”

    話音剛落,就聽屋門吱嘎一聲,宗衛穆青推門走了進來,臉上亦是滿臉掩飾不住的喜悅笑容。

    只不過趙弘潤見他渾身還是濕漉漉的,遂皺眉說道:“怎麼不速速換下濕衣?”

    “沒事,卑職身體結實地很。”穆青擺了擺手,隨即舔舔嘴唇神秘兮兮地說道:“殿下,我方才碰到了高括、種招他們。”

    這不是每日都能碰到麼?

    趙弘潤有些不解,畢竟高括、種招等幾名宗衛就在商水軍擔任千人將,又不是像沈彧那樣遠離眾人在禹王爺趙元佲身邊學習用兵之法,碰到又有什麼值得稀奇的?

    不過趙弘潤並沒有細問,因為他明白穆青還有下文。

    果不其然,穆青在賣了一下關子後,就一臉興奮地說道:“高括他們告訴卑職,眼下商水軍都在私下議論殿下您呢……”

    “議論本王?”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畢竟士卒議論主帥,這可不是什麼合乎規矩的事。

    “是吶!”穆青點點頭,興奮地說道:“商水軍的兵將們在私底下談論,他們覺得殿下您是受到火神的庇護……”

    “……”趙弘潤張了張嘴,愣了半響這才問道:“火神……楚國這邊的神祗?”

    在趙弘潤的印象中,楚國不像魏國的子民那樣信奉天父地母,楚國這邊的信仰很雜,擁有著遠比魏國豐富的信仰文化,但這些神祗中最出名的,當屬火神祝融與水神共工。

    甚至於,傳說楚國還圍繞著這兩位神祗,誕生了相關的巫文化。

    可問題是,趙弘潤乃是根正苗紅的魏人,而且還是魏國王族成員,居然說他受到楚國的神祗庇護,這不是瞎扯麼?

    而聽聞趙弘潤的反問,穆青聳了聳肩,說道:“誰讓殿下您喜歡用火攻來著?當初在鄢陵抵擋平輿君熊琥時,您放了一把火;後來打三川,你又放了幾把火,雖然當時是借助投石車與猛火油,但這也算是火攻吧?而今日,您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宿縣的城牆放了一把火,將宿縣的城牆都摧毀了一大段……”

    “……”趙弘潤愣了愣。

    經穆青這麼一提醒,他這才發現,他已經是好幾次作案的“資深縱火犯”了。

    苦笑著搖了搖頭,他辯解道:“火攻乃是兵法中常用的戰法,又豈能本王的問題?再說了,我也用過水攻啊。”

    的確,楚暘城君熊拓麾下那位如今已故的大將子車魚,便是在趙弘潤的水攻妙計下損失了大量兵力,以至於其奇襲大樑的計畫還未施行,反而被司馬安所率領的碭山軍偷襲,戰死沙場。

    面對著趙弘潤的辯解,穆青聳聳肩,仿佛事不關己地說道:“您對卑職解釋又有什麼用?商水軍幾乎全軍上下都對此深信不疑,甚至於還有人覺得,殿下您要麼是火神轉世,要麼就是神子……”

    聽聞此言,趙弘潤面色微微一變,皺眉說道:“傳令伍忌,令他即刻制止謠言!”

    穆青愣了愣,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麼,試探著問道:“殿下是擔心朝廷對此的態度?”

    趙弘潤長吐一口氣,雖然沒有解釋什麼,但面色著實有些不好看。

    平心而論,他並不擔心所謂神祗庇護、神祗轉世之類的謠言傳到他父皇魏天子耳中,畢竟他父皇是一位賢明的君主,問題就在於,魏國是一個信仰保守的國家。

    尤其是朝廷禮部。

    別看禮部尚書杜宥與趙弘潤私交不錯,平日遇到還說說笑笑,但是在信仰方面,禮部的官員極為傳統,他們堅定地認為,他們魏國本國的守護神,就是天父地母,其餘的,皆是他方邪神般的存在。

    倘若趙弘昭這位堂堂皇子殿下,被傳言坐實了是火神轉世,這還得了?

    說不準禮部日後會興師動眾地鼓搗一場祭天儀式,讓趙弘潤寫一份長長的告罪祭文,當著萬民的面,向天父地母懺悔信仰方面的動搖,並在萬民面前對天起誓自己的信仰。

    魏國朝廷禮部,雖然不是像吏部、兵部、戶部那樣重實權的官署,但說實話,趙弘潤最不想與之打交道的物件,除了禦史監外,那就是禮部。

    畢竟在趙弘潤的印象中,禮部堪稱是魏國朝廷中最守舊、最傳統、最頑固的學究與文士的集中地,那些迂腐的老學究,雖然不至於直降身份而動粗,但是卻會開動他們那張嘴嘴,碎碎念道說得你頭昏腦漲,仿佛耳邊有一千萬隻蟲子在鳴叫。

    然而,儘管趙弘潤立即決定制止那則在他看來非常不妙的謠言,但是很遺憾,今日魏國肅王姬潤施展神火摧毀宿縣城牆的事,太過於讓人震撼,以至於先是在商水軍中傳遍全軍,隨即迅速地擴散到鄢陵軍中,而到了晚上的時候,就連汾陘軍的士卒們亦開始談論起這件事。

    這個擴散速度,讓趙弘潤束手無策。

    沒辦法,因為軍旅生涯極其枯燥乏味,以至於若發生些有趣的事,保管迅速傳遍全軍,即便是趙弘潤有心想要制止,亦是無濟於事。

    當晚,商水軍的伍忌、南門遲、呂湛、徐炯等重要將領,在汾陘軍西衛營營將蔡擒虎的指引下,一同來到趙弘潤所居住的木屋。

    之所以召喚這些將領前來,是因為趙弘潤要囑咐一些有關於搶奪宿縣的事。

    是的,搶奪宿縣,從田耽的手中,將宿縣搶先攻佔下來。

    因為田耽的謀劃,趙弘潤大致已經猜到。

    而在眾將們前來之前,趙弘潤正在與汾陘軍大將軍徐殷在屋內談論,談論的,正是今日在三支魏軍中傳得沸沸揚揚的事。

    面對著趙弘潤的抱怨,徐殷捋著鬍鬚,笑呵呵地說道:“肅王殿下,此事雖說……唔,有違祖訓,但徐某看來,亦不失是一個契機。”說著,他眨眨眼,半開玩笑地繼續說道:“殿下不是籌畫著準備從楚國搶走百萬楚民回國麼?只要承認了這個謠言,那些楚民還不是乖乖就跟殿下回國了?”

    趙弘潤無語地翻了翻白眼,沒好氣說道:“徐叔,這個時候你還說風涼話?”

    “哈哈。”徐殷笑了幾聲,隨即眨眨眼睛又說道:“若是殿下擔心禮部,徐某可以教殿下一個絕招……蠻橫不講理,用這招對付那些滿嘴先賢聖人的迂腐傢伙,最是有效。”

    “……”趙弘潤張了張嘴,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毫不誇張地說,這招也就是徐殷、司馬安、百里跋、朱亥這幾位身份地位特殊的大將軍用用,若是他趙弘潤真敢用這招,相信禮部的那些官員十有八九會聯名彈劾他。

    因為這種破事遭到彈劾,如今的趙弘潤可丟不起這個臉,畢竟他並非將領,更非武人,他是貴族,必須時刻注意自己的儀容舉止。在這方面,他根本沒有似徐殷等這些位大將軍那樣的自由。

    而此時,宗衛呂牧進來稟告道:“殿下,眾將軍到了。”

    無奈地瞥了一眼渾然沒將這件事當一回事的徐殷,趙弘潤搖搖頭,說道:“請他們進來吧。”

    片刻工夫,諸將依次走入木屋,在屋內所鋪設的毯子上坐了下來。

    而此時,趙弘潤也已收斂了心神,沉聲對諸將說道:“諸位,今日我軍的戰果,就不必多說了,多虧了諸位嚴格遵從本王的命令,使我魏軍成功地摧毀了宿縣的一段城牆,做的不比齊軍差,不至於被他們比下去。”

    只是不至於被比下去?嘿!齊軍那是拍馬都不及啊!

    諸將心下一邊暗暗說著,一邊用一種敬佩到近乎崇拜的目光看著趙弘潤。

    尤其是似伍忌等楚人出身的將領,眼神更是火熱,仿佛眼眸隱隱發亮,這讓趙弘潤哭笑不得之餘,感覺渾身不自在。

    “咳。”咳嗽一聲,趙弘潤沉聲說道:“可話雖如此,我軍亦是給齊軍提供了便利,倘若本王所料不差的話,田耽他……”

    說到這裡,瞥了一眼諸將表情的趙弘潤不由有些氣急,因為他感覺諸將此刻正睜大眼睛打量著他,仿佛要從他身上看出些什麼神奇的事物來。

    至於作戰方案,趙弘潤很懷疑這些將領們是不是一句都沒聽到。

    嘖!早知就不用這招了!

    趙弘潤暗自後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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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12 02:00:27
第681章:各有算計(二)

    幾乎是在相似的時間段,趙弘潤正暗自後悔,後悔不該用那招遠超這個時代智慧的辦法來摧毀宿縣的城牆,以至於被麻煩找上門。

    而在齊軍這邊,在東路軍主帥田耽的帥帳內,琅邪軍大將東郭昴、北海軍大將仲孫勝、暫代替將軍職的東萊軍副將鄒忌,以及其餘幾位將領,此刻皆安安靜靜地坐在帥帳內,默不作聲。

    別看帥帳內人數不少,但是卻沒有一個人開口,以至於帥帳內的氣氛極其凝重。

    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就在於西路魏軍的主帥姬潤,用了一個讓他們至今都無法理解的怪招,成功地摧毀了宿縣的城牆。

    而那些此前還在嘲笑魏軍、嘲笑趙弘潤的齊軍將領們,此刻更是面紅耳赤,滿臉羞慚欲死。

    看這些人的表情,只能說幸虧趙弘潤此刻不在這邊,否則,這些將領們恐怕真會因為羞慚到拔劍自刎。

    “呼……”

    一聲吐氣聲,在寂靜的帥帳響起。

    帳內眾人轉頭望去,這才發現製造這個響動的,正是他們東路軍的主帥田耽。

    “田帥……”

    北海軍的將軍仲孫勝,用期盼而殷切的目光看著田耽,幾番張嘴,欲言又止。

    可能是猜到了仲孫勝的心思,田耽搖了搖頭,心情沉重地說道:“田某苦苦思索了近一個時辰,還是想不通,那姬潤,究竟是如何才能將宿縣的城牆摧毀到那種地步。”

    在說完了這番話後,田耽忽然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魏公子潤……不,應該是魏國的肅王,果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啊!……此子,真不簡單!

    仰脖子調整了一下坐姿,田耽暗暗感慨道。

    記得曾經,田耽亦在不經意間輕視著趙弘潤,因為在他看來,趙弘潤年僅十六歲,況且又是出身魏國宮廷,貴為魏國之子,從小嬌生慣養,因此,怎麼可能搖身一變就變成一位擅長打仗的統帥?

    倘若天底下果真有這種荒誕的事,豈不是人人都能擔任將帥?

    然而今日的所見所聞,卻讓田耽終於相信了現齊國左相姬昭的那番話:吾弟弘潤,其才十倍於吾!

    姬昭,也就是趙弘潤的六王兄趙弘昭,他因為已經在齊國居住了年逾,並且在齊王呂僖的撮合下,平日裡多與田耽、田諱等擁護齊國王族呂氏的國內重臣接觸,因此,田耽自然而然領教了那位新任左相大人的才能。

    對於姬昭,田耽僅有八個字的評價:天縱奇才,世無其二!

    因此,當姬昭在某次笑著說出那句稱讚他八弟趙弘潤的話時,田耽根本不以為然。

    因為在田耽看來,姬昭乃是幾十年都難得一見的奇才,文韜、政略、法紀,無有不通,而且還會一手耍起來非常漂亮的劍術,雖然殺傷力不值得一提。

    似這等奇才,魏國出了一位還不夠,居然還有另外一位?!

    田耽絕不相信老天爺如此偏袒魏國。

    可事實證明,他錯了,老天爺對魏國的偏袒,絕對是到了一個不講理的地步。

    想想他們齊國,自齊王呂僖登基為王以來,齊國北制韓國、南征楚國,稱霸中原,毫不誇張地說,當世絕沒有哪國的君王,能超過齊王呂僖。

    可如此賢明的君王,非但自身壽命不長,並且生下的幾個兒子,也是沒一個成器的。

    反觀魏國,不過是從遙遠的隴西遷移而來,花了幾百年工夫才在中原之地立足,躋身于中原國家的外邦小國,非但出現了姬偲那樣雖不及齊王呂僖但也相差無幾的君王,更可氣的是,姬偲所生的九個兒子,據說個個都不是庸才。

    尤其是六子姬昭與八子姬潤,簡直就是妖孽!

    此前,田耽雖然才比試文采時輸給過姬昭,但當時他並沒有什麼挫敗感,畢竟他的主職是將帥,其次才是齊國的卿大夫。

    但是今日,田耽卻黯然地發現,他再次輸給了魏國姬趙氏的人,而且還是在他最擅長的帶兵打仗方面。

    他不甘心,但他無計可施,因為他已苦苦思索的近乎一個時辰,還是沒有弄明白趙弘潤究竟是怎麼將宿縣的北城牆弄出一個大窟窿來。

    難道真是靠火燒?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在田耽心底,就被他毫不猶豫地否決了。

    火,怎麼可能燒毀岩石?這可是世人皆知的事啊!

    不得不說,田耽與趙弘潤的較勁,輸在了起跑線,輸在了這個時代的局限性上。

    倘若是趙弘潤的話,他就會認為:火,其實是可以燒毀岩石的。注:這裡的“火”,其實更準確的說法是高溫。

    不過也難怪田耽無法參透其中的奧秘,畢竟火無法燒毀岩石,這是這個時代世人的共識。

    以至於當魏軍在宿縣北城牆堆積大量的柴薪,仿佛企圖將城牆燒毀時,嘲笑魏軍這個“愚蠢舉動”的,可不僅僅只是齊軍將領,當時宿縣城牆上的楚國士卒們,同樣對此發出譏笑。

    可眼下呢?

    那些宿縣楚軍哭都來不及,因為魏軍所摧毀的城牆,那是足以讓整座宿縣淪陷的大窟窿。

    要不是當日天降暴雨,不利於打仗廝殺,或許當時只要魏軍發動總攻,剛剛遭受心靈上重大打擊的宿縣楚軍,搞不好真會打敗仗。

    不過眼下的情況也不差:魏軍雖然撤兵了,但是他們在宿縣城牆所弄出的那個大窟窿,楚軍根本沒有辦法妥善的修補,換而言之,魏軍隨時可以進攻宿縣。

    一想到此事,田耽便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宿縣不好打,把守宿縣的楚將吳沅更不是什麼軟柿子,因此,他田耽才選擇用最笨的辦法:在宿縣作為庇護的城牆上製造破綻。

    在他想來,只要宿縣的城牆出現了坍塌,非但可以沉重打擊城內楚軍的士氣,亦能幫助西路軍與東路軍突破目前的僵局。

    因此,他非但動用了所有魯國工匠所督造的投石車,更讓麾下士卒日夜趕工,終於湊出了數百架投石車。

    天見可憐,在他們齊軍數百架投石車的狂轟濫炸下,宿縣那要塞級別的城牆,終於出現了小幅度的坍塌。

    但當時田耽卻並非趁機進攻,因為他很清楚,倘若只是攻一處局部的話,哪怕對方已出現破綻,也是很難得手的。

    因此,當日他希望趙弘潤能夠看出他的謀劃,在宿縣其餘三處城牆,亦製造一個破綻。

    事實證明,趙弘潤的眼光還是不錯的,當即就看懂了他田耽的意圖,成功地在宿縣北城牆打開了局面。

    可問題就來了:齊軍動用了數百架投石車,消耗了無數經過打磨的石彈,這才好不容易在宿縣南城牆製造了一段大概二三十丈的空隙;而西路魏軍,卻憑藉主帥姬潤那不可思議的怪招,摧毀了北城牆幾乎一半的牆體。

    兩者相比較,高下立判。

    更要命的是,此前當齊軍洋洋得意的“進展”,那裡堆積著齊軍此前用來砸毀城牆的石彈,這些東西如今已成為齊軍進攻宿縣的障礙。

    而魏軍在宿縣北城牆所摧毀的那段牆體,除了構築牆體的岩石外,就只能一層無數柴薪焚燒殆盡後所剩下的灰燼,最大程度上保證了進攻路線的暢通。

    這又孰高孰下?

    也難怪田耽已驕傲不起來,而帳內的眾齊軍將領們,亦是一個個耷拉著腦袋。

    因為他們徹徹底底地輸了。

    而最讓他們感到羞憤的,是他們至今都想不通他們究竟是怎麼輸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田耽見帳內的諸將士氣低落,遂收斂了心思,開口說道:“好了,諸位。……雖然,唔,總之,魏軍如我等估計,成功地也摧毀了宿縣的北城牆,如此一來,宿縣就出現了一北一南兩個破綻,攻克此城,指日可待!”

    說罷,他頓了頓,說出了他就謀劃多日的戰術:“倘若是對付一般楚將,一招聲東擊西足以!但那吳沅並非是尋常將領,因此,我軍要反其道而行之!……明日白晝,我軍仍在宿縣南郊展開攻勢。宿縣的南城牆,坍塌的空隙較……較狹隘,可能楚軍會日夜趕修,因此明日白晝,進攻的先鋒軍就以清理進軍道路為主要目的,為晚上我軍對宿縣的夜襲排除障礙。”

    諸將默不作聲,可能是還未從巨大的打擊中緩過來。

    見此,無人出言幫襯的田耽,只好自己再次開口,繼續講述戰術:“夜襲時,我軍先對宿縣南城牆展開佯攻,那吳沅不是傻子,見我軍選擇空隙較小的南城牆,而不是選擇大片坍塌的北城牆,勢必會會懷疑這是不是我軍聲東擊西,故而將城內重兵部署在北城。……我等就是要利用他這個懷疑,反起到而行之,待進攻北城牆的佯攻軍隊遭到楚軍的抵抗後,我軍立即強攻南城牆!”

    “……”帳內諸將默然不語。

    誠然,田耽的戰術安排地非常妥善,甚至還考慮到了楚將吳沅的心理,因此夜襲奪取宿縣的機會應該說是非常高的。

    但是,帳內的諸齊軍將領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田耽再怎麼說得隱晦,都無法掩飾他們東路齊軍“借用”了西路魏軍在宿縣北城牆所製造的破綻,說得再直白點,若是田耽這招反聲東擊西能夠成功,那也是宿縣的守將吳沅本能地認為北城牆的破綻對他們威脅更大。

    換而言之,即是魏軍的功勞,或者說是那位魏國公子姬潤的功勞。

    而他們齊軍所做的,無非就是錦上添花,外加竊取了西路魏軍的戰果而已。

    這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甚至於,對於心高氣傲的齊國將領而言,這簡直就是恥辱!

    而見此,田耽眯了眯眼睛,沉聲說道:“究竟是榮譽重要,還是勝利重要?在軍中,忘卻你等貴族的身份,爾等眼下,乃是我大齊的將領!……為了勝利,當不擇手段!”

    頓了頓,田耽又說道:“還是說,你等寧願放棄挽回些許顏面的機會,要將功勞拱手讓給魏軍,讓後者反過來嘲笑我軍的無能?”

    聽聞此言,帳內諸將的眼眸中,終於泛起了幾絲生氣與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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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12 02:00:57
第682章:各有算計(三)

    八月三十日,又輪到齊軍對宿縣展開進攻。

    與前兩日的感覺不同,今日,宿縣守將吳沅不時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久為戰將的吳沅對此並不算陌生,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意味著今日會發生什麼對他極其不利的事。

    仔細想想,當年那時候也有這種類似的感覺,只不過他當時沒有相信自己的直覺,依舊帶兵出去,這才中了項末的圈套,兵敗被擒。

    雖然那時候項末愛惜他的才能,並未加害,但這件事亦從側面反應出,有時候一名將領的直覺,要比他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東西更准。

    “宿縣……不好守了。”

    站在城門樓上,吳沅目視著在城外排兵佈陣的東路齊軍,口中喃喃說道。

    冷不防聽到這句,旁邊那位宿縣的縣公東門宓,面色微變,吃驚地扭過頭來盯著吳沅。

    因為在東門宓的印象中,吳沅此人雖然話不多,但卻是一位極為穩重靠譜的將領,不像楚國某些將領與貴族那樣,一聽到『田耽』這個名字就嚇得雙腿發軟,甚至於,吳沅仿佛絲毫未將田耽的威名當一回事。

    當然,吳沅的這份自信,並不是狂妄,這幾日的攻城戰,這位吳越之地的降將已經做到了他能夠做到的一切,將田耽的軍隊阻擋在城外,不得寸進。

    至於南城牆被齊軍的投石車砸毀,砸出了一個不小的缺口,這只是因為宿縣楚軍缺少相應的遠程反制手段,是『非戰之罪』,倒不能因此怪罪吳沅。

    更何況,齊軍就算將南城門砸出一口缺口,亦不代表齊軍就能順利從這個缺口殺入城內——守將吳沅早已下令晝夜趕修城牆,利用那些齊軍投石車拋投過來的石彈,堵死了宿縣南城門的缺口。

    『果然還是因為昨日北城門那一仗嗎?』

    東門宓捋了捋鬍鬚,暗自想道。

    他還記得,那時候他與吳沅,以及城牆上幾乎任何一名楚軍兵將,都在或輕或重地取笑魏軍居然想放火燒毀城牆的可笑舉動,然而隨後的事實,卻仿佛狠狠甩給了他們一記巴掌——魏軍非但用這種辦法摧毀了宿縣的北城牆,甚至於還使得宿縣城內的楚軍士氣大跌,人人驚恐。

    驚恐什麼?

    自然是驚恐那位西路軍的統帥,『魏國肅王姬潤』。

    因為在這些楚人的共識中,火是無法燒毀城牆的,即是說『非人力所能達成』,而如今魏軍做到這一點,這就讓宿縣城內的楚軍大為驚恐:莫非魏軍受火神庇護?

    當然,因為這件事而驚恐不安的,只是城內那些楚軍兵將,而至於這位出身吳越之地的將領吳沅,他在事後只是滿臉凝重地詢問東門宓:魏軍主帥,究竟是何許人物?

    『魏公子潤』,這是趙弘潤在齊國與楚國率先打響名氣的稱謂。

    從這個稱謂中能看出什麼?除了『魏王之子』外,還剩下什麼?

    由此可見,縱使是趙弘潤曾經擊敗過楚暘城君熊拓進犯魏國的十六萬大軍,楚國對於趙弘潤仍然沒有產生重視,更別說當趙弘潤被與『楚國的宿敵田耽』擺在一起後。

    毫不誇張地說,眼下十個楚人,最起碼有六七個將目光投注在田耽所率領的東路齊軍身上,看著他們一路高奏凱歌,連連攻克楚國城池,卻忽略了一個事實:『魏公子潤』所率領的西路魏軍,他們進攻楚國的速度絲毫不亞于田耽的東路齊軍。

    而吳沅,顯然是從昨日魏軍用不可思議的方式摧毀宿縣北城牆這件事中,感覺到了魏軍那位主帥的韜略。

    南有『楚國宿敵田耽』,北有『魏公子潤』,縱使是吳沅曾在符離塞守將項末上將軍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證宿縣不會有失,此刻亦難免動搖了信心。

    不得不說,親眼目睹昨日魏軍以那種方式摧毀宿縣北城牆的“神跡”,宿縣城內楚軍兵將們,可謂是大受打擊。

    “宿縣……還能守多久?”望了一眼四周,見無人側耳竊聽他倆的對話,縣公東門宓遂小聲問吳沅道。

    “……”吳沅漠然地瞥了一眼東門宓,避重就輕般地說道:“無論如何,吳某亦會守到最後,盡我力所能及。”

    東門宓愣了愣,隨即不由地苦笑起來,因為他發現,吳沅似乎是誤會了什麼。

    想到這裡,東門宓連忙表明心跡道:“雖我東門氏家業皆在此宿縣,然我東門氏受大王與項氏諸多恩惠,豈可做出背主投敵之事?老朽只是覺得,若宿縣有失,符離塞的上將軍,處境恐怕……”

    吳沅聞言默然不語。

    其實他也很清楚,此番『抵禦齊王呂僖討伐軍』的戰役,楚國已經失去了先機。

    這不,齊王呂僖手中的兩柄利刃——西路魏軍的魏公子姬潤,與東路齊軍的齊國名將田耽,他二人此刻分別佔據著銍縣與蘄縣,截斷了符離塞與楚國王都壽郢的聯繫。

    或許對於整個楚國而言,這場仗尚未露出敗相,但是對於楚國上將軍項末所鎮守的符離塞來說,卻已經是『腹背受敵』、『糧倉被襲』等諸多最不利的局面。

    因此,眼下除非澮河南方的百萬楚軍北上援助符離塞,最起碼也要奪回銍縣與蘄縣,否則,項末就只能從符離塞向南撤離,除非他甘願與麾下數十萬大軍一起被困死在這座要塞。

    然而,楚國的那位上將軍項末,至今都不捨得放棄他修築的符離塞,不捨得這座要塞落到齊王呂僖手中,至今仍在苦苦掙扎,否則,按照吳沅的判斷,項末早就應該向南突圍了。

    『就以此戰,來報答項末當年的不殺之恩吧……』

    吳沅在心底暗暗說道。

    說著,他轉頭對東門宓說道:“東門族長。”

    “吳將軍有何吩咐?”東門宓似乎是從吳沅那沉重的語氣中感覺出了什麼,一張老臉變得甚是嚴肅。

    只見吳沅上下打量了東門宓幾眼,隨即沉聲說道:“為堅守此城,吳某希望東門氏拿出家財,讓吳某可以憑此財物激勵軍中士卒士氣。”

    不得不說,東門宓可不是銍縣的萬奚那種鼠目寸光的氏族族長,明明城池都快被攻破了,居然還死捏著錢財,以至於最終便宜了魏軍的鄢陵兵。

    在聽聞吳沅的話後,東門宓雖然有些心疼,但他終歸也曉得孰輕孰重,於是聞言後點頭說道:“我東門氏願意傾盡家財,資助將軍!”

    “好!”吳沅臉上終於罕見地露出了幾許欣慰的笑容,隨即,他轉頭望向城外正準備進攻的齊軍,頭也不回地說道:“趁著城外北郊的援軍尚未被魏軍驅逐,收拾細軟,退至符離塞去吧。……項將軍,當可保證你家族一門無恙。”

    東門宓聞言一愣,隨即面色動容:吳沅這分明是給了他東門氏一條活路啊!

    要知道,作為宿縣的縣公,倘若是東門宓自己私下逃走,那麼日後勢必會受到楚王的指責,但倘若這個判斷出自正軍將領吳沅之口,那麼,這個責任就牽扯不到東門氏身上。

    『宿縣果然是保不住了麼?……吳將軍給了我東門氏活路,他自己又該怎樣抽身?』

    想到這裡,東門宓皺眉問道:“將軍,那您……”

    吳沅依舊目視著城外的齊軍,重複著他方才的那句話:“無論如何,吳某都會堅守到最後,盡我力所能及。”

    這明明是一句語氣平常的話,可聽在東門宓耳中,卻不亞於這世上最悲壯的豪言。

    『吳將軍,竟要死守宿縣,不惜戰死在城中?』

    東門宓面色動容,下意識開口道:“吳將軍……”

    “住口!”吳沅立即喝止了東門宓,隨即在微微吸了口氣後,沉聲說道:“你設法回到上將軍身邊,若是吳某拼死守住了宿縣,則請上將軍即刻出兵攻打相城,斷『魏公子潤』的後路。……此人,讓吳某感到戰慄,比當年遇到上將軍更甚。你將這句話原話轉達給上將軍,他會明白的。……倘若最終吳某並未能守住宿縣,就請上將軍莫要在留戀符離塞,即刻向南突圍。……要塞終歸是死物,它就在那裡,不會走也不會逃,縱使今日被齊軍所奪,日後終是有辦法奪回來的。可倘若人死了,那就真的全完了。”

    “將軍……”

    望著眼前這位出身吳越之地的將領,東門宓眼眸中露出了敬佩。

    “多謝將軍!”只見東門宓恭恭敬敬地向吳沅拱手施禮,小聲說道:“小老兒話不多說,只衷心祝願將軍武運長久。”『注:“武運昌隆”這個詞的確挺帶感的,可惜是舶來之詞,用來這裡總感覺違和,還是算了。』

    吳沅微微一點頭,不再說話。

    見此,東門宓深深注視了吳沅一番,隨即咬咬牙,頭也不回地步下城牆,火急火燎地回他東門氏的府邸去了。

    事實上,在吳沅心中,對於目前他宿縣境況最明智的選擇,就是向北撤退。

    這可以解決他所有問題:一來可以避免他與他麾下數萬楚軍被姬潤與田耽聯手擊敗,二來,也可以讓符離塞的上將軍項末了解到,眼下的境況究竟是何等的惡劣,促使項末下決定捨棄符離塞向南突圍。

    只不過,吳沅心中尚惦記著當年項末對他的恩情,因此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猶想著挽回劣勢,為項末守住其後方而已。

    『固然,宿縣已註定不能久守。既然如此,索性就改變戰術,以殺死城外的敵軍作為目的。如此一來,日後項末向南突圍時,所遭遇的阻礙亦會小得多,說不定還能順勢奪回銍縣與蘄縣……』

    心中想著此事,吳沅面無表情地看著城外齊軍的先鋒軍,正在進攻南城牆的那一塊缺口。

    且在此期間,齊軍那支先鋒軍,有意無意地清理著道路。

    “哼唔。”

    瞥了一眼城外遠處,在齊軍本陣處的那一面『齊上將軍田』字樣的旗幟,吳沅輕哼一聲,眼眸中閃過一抹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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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3章:各有算計(四)

   當日白晝,儘管田耽麾下的東路齊軍對宿縣展開了多番進攻,但最終,宿縣守將吳沅還是穩穩地守住了城池,再次將進攻的軍隊擊退。

    這讓昨日被魏軍摧毀了北城牆後,城內那些士卒因而跌落的士氣稍稍得以回升。

    但在兩度擊退田耽之後,吳沅臉上的神色卻是越來越凝重。

    “吱嘎。”

    隨著一聲輕響,一名身著甲胄的將領推開房門走了進來,劈頭蓋臉地對吳沅質問道:“東門氏,是你放出城的?”

    吳沅抬頭瞧了一眼來人,繼而臉上露出幾許莫名的笑容:在宿縣,膽敢對他如此無禮的,也就是這位副將『俞驥』了。

    “是我。”吳沅點點頭,隨即抬手指了一下屋內的座椅,示意俞驥坐下再說。

    俞驥也沒有客氣,徑直來到一張椅子旁,坐下。

    只見他坐姿前傾,十指交叉,擺在膝蓋上,在沉默了半響後,沉聲說道:“吳沅,你這是要與城外的敵軍拼命了麼?”

    “何以見得?”吳沅眼中露出幾許詫然,儘管他也清楚,眼前這位副將,那可不是什麼尋常之輩。

    只見俞驥抬起頭深深望著吳沅,沉聲說道:“你放走東門氏,借此謀取了東門氏一族的財物。這筆財物,你多半是打算用來激勵城內的士卒吧?”

    說著這話,他眼中卻露出幾許悲哀。

    因為他知道,城內那些士卒在得到那筆財物的犒賞後勢必會大為喜悅,可他們恐怕料想不到,他們有命拿這筆錢,卻未必有命去花。

    眼前這個名為『吳沅』的男人,分明就是打算以那筆東門氏的龐大財物為誘餌,誘使城內的正軍士卒與城外的士卒拼命。

    雖然說這招是將領們慣用的招數,但是俞驥卻不喜歡。

    只不過目前他宿縣的局面,讓他無法指責吳沅而已。

    但他仍然看不慣吳沅耍弄伎倆。

    只因為吳沅乃是吳越之民,此人從未將自己視為一個楚人,他之所以在楚軍內,只是為了報答上將軍項末當年的恩情而已。

    而除此以外,任何一名楚人的戰死,都不會讓這個外族將領出現任何心情上的波動。

    “今日田耽攻城,我感覺有些不對勁……”

    在思忖了片刻後,俞驥皺眉說道:“明明宿縣的北城牆有著更大的缺口,可田耽卻視而不見,致力於清理南城牆這邊的碎石障礙……今日之仗,與其說是齊軍強攻城池,倒不如說是他們在準備著什麼。”

    見此,吳沅亦不隱瞞,點點頭說道:“十有八九,田耽會在今夜襲擊城池。”

    “你這般肯定?”俞驥驚訝地望向吳沅,畢竟雖說他也有些懷疑,但卻並不能肯定。

    然而聽吳沅的口氣,似乎他對此深信不疑。

    聽聞此言,吳沅表情玩味地問道:“你是在向吳某請教麼?”

    俞驥面色微變,似乎有些羞惱。

    見此,吳沅心中微微一笑,隨即正色說道:“你可曾看出,魏軍與齊軍有隙?……前幾日這兩支軍隊對我宿縣的進攻,皆是齊軍攻一日,魏軍攻一日,日復一日。不難看出,那兩支軍隊的主帥,魏公子潤與齊將田耽,皆不願將攻陷我宿縣的功勞與對方分享。……更有甚者,昨日魏軍用怪招摧毀我宿縣的北城牆時,田耽亦領著一隊人馬在城外的一處土坡觀瞧。當時,魏軍喜而吶喊,我城內士卒個個失聲,然而田耽那邊,亦是絲毫喜悅之聲也無……”

    吳沅說得合情合理,俞驥點點頭表示信服,隨即不解問道:“這可與田耽今夜會來襲城有何關係?”

    “這還不簡單麼?”吳沅聞言笑道:“我宿縣,眼下千瘡百孔,若今日齊軍不取,則到了明日,攻取此城的功勞就歸於了魏軍……唾手可得的功勞,田耽如何會捨得?”頓了頓,他信誓旦旦般地補充道:“我想,田耽十有八九是將勝負定在今夜,因此白晝間才會讓你產生那樣的錯覺。……事實上那並非是錯覺,的確是田耽在為今晚的夜襲做準備。”

    俞驥聞言恍然大悟,但是旋即,他臉上便再次佈滿了凝重之色,皺眉問道:“你是想伏擊田耽?”

    “唔。”吳沅捏了捏空拳,沉聲說道:“城外的那兩人皆是勁敵。……無論是那個魏公子潤,還是齊國的田耽,皆讓吳某感到忌憚。若能設法剷除其中一人,何樂而不為?”頓了頓,他又說道:“今日白晝,田耽依舊南城牆展開攻勢,卻對北城牆這個更好的選擇視而不見,在我看來,他多半是想麻痹我軍……”

    “你是說,今夜田耽會夜襲北城牆?”俞驥皺眉說道:“那不是城外魏軍的地盤麼?田耽既然與魏公子潤不合,不至於如此……不要臉吧?”

    吳沅聞言冷笑道:“成王敗寇,若是叫魏軍奪取了此城,那田耽才叫顏面盡失。”

    俞驥想了想,了然地點點頭說道:“我懂了,田耽今日對北城牆視而不見,做出一副不屑借助魏軍之力的架勢,其實是他很清楚,縱使是憑藉魏軍在北城牆製造的缺口,他田耽也很難在我軍有防備的情況下攻入城中。因此,他今日白晝故意強攻南城牆,吸引我軍注意,讓我軍誤以為他放不下臉面竊取魏軍的戰果,因此對北城牆疏於防範,好方便他夜襲北城牆。”

    “正是這個道理。”吳沅點點頭說道:“因此,我準備將計就計,故意放齊軍入城。隨後在北城牆一帶放火,截斷齊軍的退路。在此之後,則傾全城兵力,一鼓作氣圍殲這支齊軍!……若此戰順利,則齊軍勢必損失慘重,即便城外仍有一個魏公子潤,但我宿縣的處境,想來會改善許多。”

    『這就是你設法從東門氏手中謀取那筆錢物的原因吧?』

    俞驥表情古怪地望了一眼吳沅。

    還別說,為了今夜與齊軍的廝殺,就連俞驥亦認為,吳沅用那筆錢激勵士卒的決定,著實非常明智。

    “你在想什麼?”見俞驥久久不說話,吳沅疑惑問道。

    冷不丁被問及,俞驥微微一驚,因為不想誇讚吳沅,因此他托詞說道:“我……我在想,田耽會不會反其道而行之,來個計中計,故意我軍將城內兵力埋伏在城北,他卻悄然攻打南城牆……”

    “唔?”吳沅聞言一愣,伸手摸了摸下巴處的一小撮鬍子,眼中露出幾許深思之色。

    良久,他皺著眉頭沉思道:“應該……不至於的。南城牆的缺口要遠遠比北城牆小得多,若田耽果真將主攻放在此處,像你所說的那樣來個反其道而行之,這難度可要比他進攻北城牆大得多……不至於的,應該不至於的。”

    不過看得出來,吳沅對此也不是很自信,遂又說道:“這樣吧,今晚讓吳康帶一萬人埋伏在城南。”

    吳康,乃是吳沅的族人以及麾下將領,亦是吳越之民出身,雖然本身沒多大出彩之處,但為人穩重可靠,因此縱使是俞驥與吳沅有些不對付,亦點點頭認可這個人選。

    “那我就守城北吧。”

    俞驥站起身,似以往那樣敷衍地對吳沅抱了抱拳,隨即轉身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卻見吳沅斷然拒絕道:“不,城北,我親自守!……你,去守東城門。”

    俞驥愣了愣,表情有些驚愕。

    要知道吳沅可是宿縣的主將,他俞驥是副將、是將佐,是副手,哪有主將親自當真,而副將卻留守戰後的道理。

    俞驥的臉上,露出幾許羞惱之色。

    而就在這時,就見吳沅站起身來,不容反駁地說道:“俞驥,你是項末一手提拔的將領。項末曾對吳某說過,說你天資卓越,乃上將軍之才。既然如此,你斷不可葬身在此。……若今夜有何萬一,你即刻棄城去投奔項末,務必要說服他,捨棄符離塞向南突圍!”

    聽聞此言,俞驥臉上的表情著實有些精彩,羞惱、感動、憤慨,諸多情緒交匯於一處。

    “這是命令!俞副將!”

    吳沅不容反駁地命令道。

    “……”深深望了一眼吳沅,俞驥徐徐轉過身去,語氣複雜地說道:“即便如此,我也不會因此感激你!”

    說罷,俞驥離開了屋子。

    望著俞驥離開時的背影,吳沅輕哼一聲,毫不在意。

    他坐回椅子上,緩緩閉上眼睛,腦海中隱約浮現出兩張臉孔,一老一少,面容皆與俞驥有幾分相似。

    那是俞驥的父親與兄長,當年皆戰死在楚國攻伐吳越之地的戰場,皆死在他吳沅手中。

    『算是積德吧。』

    吳沅暗自說道。

    天色,徐徐降臨,轉眼便到了亥時。

    正當吳沅在城守府內養精蓄銳,等待著齊軍兵馬的夜襲時,忽然有一名傳令兵急匆匆地來報。

    “將軍!吳(康)將軍命小的前來稟告,言齊軍果然前來襲城,此刻正猛攻城南!”

    “唔!”

    吳沅點點頭,揮揮手遣退傳令兵。

    隨即,他站起身來,穿上甲胄,戴上頭盔,拾起佩劍,邁步走出了城守府,帶著一些親兵前往城北。

    畢竟在他看來,田耽夜襲他宿縣的主力,應該會在北城牆這邊。

    果不其然,待等吳沅剛剛到了城北一帶,他當即就聽說北城牆亦遭到了齊軍猛烈的攻勢,此刻齊軍已突破城牆,攻殺到城內。

    對此,吳沅毫不驚慌,畢竟這是他安排的戰術,無論是關門打狗也好、甕中捉鼈也罷,實際上都是他故意放齊軍入城的,否則,齊軍不可能如此輕易就殺入城內。

    『但願田耽親身赴此。』

    吳沅的嘴角揚起幾分冷笑。

    而與此同時,在城外某處隱秘的高坡,正有幾名黑影正靜靜地關注著宿縣的變故。

    隨即,響起一聲細微的輕笑。

    “嘿!不出殿下所料,田耽果然夜襲宿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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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章:黃雀

   夜襲宿縣這等大事,田耽果然是不放心交給別人,因此親自前來靜觀。

    負責在第一輪佯攻南城牆並且在第三輪時強攻此處的,乃是齊將仲孫勝所率領的北海軍,而負責第二輪佯攻北城牆的軍隊,則是齊將東郭昴。

    如田耽所期待的那樣,夜襲宿縣的進展非常順利,只不過其中有些小小的不盡人意。

    比如說,在城北負責佯攻的琅邪軍的大將東郭昴,由於城內楚軍的引誘,以至於貪功心切,殺入城中,沒想到反而中了楚軍的詭計,被斷了後路。

    『原來如此!吳沅這是要與田某拼命了……』

    記得在接到城北斥候的彙報後,田耽心下頓時一凜。

    畢竟,吳沅是一個強勁的對手,而當這個對手豁出性命時,那無疑將會是十分可怕的對手。

    好在,齊軍此番夜襲宿縣的目標,並不是看似最有攻克城池機會的城北,而是在城南。

    想來縱使是口口聲聲要不擇手段的田耽,其實此人心中的驕傲,也只允許他利用魏軍的戰果,而不會真正的將其竊為已有。

    “報!仲孫將軍已擊退宿縣城南的楚將吳康!”

    約莫半個時辰左右,田耽一直在等的好消息終於從前方傳達過來。

    不得不說,縱使是至今為止克城上百座的田耽,在聽到這則報訊後亦不由滿臉喜悅。

    也難怪,畢竟今日攻克宿縣,無論對於他還是他麾下的齊軍而言,皆是一件至關重要的事。

    然而這個消息傳到吳沅耳中,這位宿縣守將,卻是繃緊了臉。

    “什麼?你說吳康被擊退了?”

    目視著前來報訊的傳令兵,此刻身在城北的吳沅眼中盡是迷惑與震驚。

    要知道,他已經設法斷了齊將東郭昴所率領的琅邪軍的後路,正準備帶著麾下此刻因為受到了錢物的刺激而顯得戰意濃濃的正軍,希望能將這支已步入他陷阱的齊軍殲滅。

    可沒想到,他麾下將領吳康所守衛的南城,卻居然出了岔子。

    要知道,誘敵與被擊退,這是兩碼事,此刻宿縣城內已有一支琅邪軍,再讓另外一支齊軍入城,不難猜測楚軍企圖全殲一支楚軍的勝算就會減低。

    甚至於弄假成真,使宿縣成為齊軍的囊中物。

    『居然被俞驥一語成箴……』

    吳沅表情古怪地嘀咕了一句,隨即他喚來麾下將領毛祁,吩咐他道:“毛祁,你在此守著,全力圍殺這邊的齊軍,吳某要即刻感到城南去。”

    “末將遵令。”部將毛祁抱抱拳,接管了此地的指揮。

    而在此之後,吳沅即刻帶領麾下一支軍隊前往支援城南的吳康。

    沒有猜到田耽夜襲他宿縣的方位,這讓吳沅不禁有些氣惱,畢竟摸錯了方向,就意味著他們楚軍為了埋伏楚軍而所做的一切準備皆成了白費,這如何讓吳沅不氣惱?

    而更讓他氣惱的是,待等他來到城南後,他發現城南的戰況,居然已糜爛至此——軍中,居然出現了逃兵!

    這還得了?!

    遠遠看到一撥逃兵倉皇地向這邊逃來,吳沅眼眸一冷,當即拔出佩劍,當機立斷地與他的親衛們一同殺死了數十名逃兵,這才震懾住了其餘逃兵。

    不怪他如此心狠,畢竟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名將領都不會允許逃兵的出現,尤其是在楚國。

    在楚國,針對逃兵的懲罰那是非常嚴厲的,非但當場格殺,甚至是,日後或許還會牽連到家眷。

    而在嚴令禁止下,城南仍然出現了逃兵,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這邊的戰況比吳沅所想像的還要惡劣。

    『吳康……』

    吳沅心中默念一遍那位族人的名字,頗有些擔心後者,畢竟在他心目中,除了項末這個恩人外,就只有吳康等與他同樣是出身吳越之地的兵將,才可稱得上是自己人。

    “將軍,這些人怎麼辦?”

    一名協助吳沅阻擋逃兵去路的將領冷冷瞅著那些此刻跪在地上哀求饒命的逃兵,詢問吳沅道。

    只見吳沅皺眉望了一眼附近那些逃兵,沉聲喝道:“敵人就在前方,何懼之有?……爾等皆跟隨本將軍前往殺敵,逃逸者,皆殺之!”

    這一聲冷酷的命令,雖然使得附近眾楚國兵將們心中一震,但不可否認算是制止了兵卒逃逸的現象。

    此後,隨著吳沅及時率領大隊人馬來到城南,城南楚軍的潰敗之勢,當即便扭轉過來。

    而在這種情況下,第一個察覺到的,便是負責猛攻宿縣城南的齊將仲孫勝。

    就在一刻辰之前,他麾下的北海軍擊敗了楚將吳康,明明是全軍推進的大好局面,但是一刻辰之後,明明在氣勢上佔據優勢的北海齊軍,居然被強行擋了回來。

    『吳沅來了!』

    仲孫勝心中一凜,因為在宿縣,唯有吳沅在楚軍中有著如此高的威望與震懾力。

    『來的好快啊……該死!東郭昴沒能將吳沅拖在城北麼?』

    仲孫勝在心中暗罵著同僚東郭昴,因為按照主帥田耽所指定的戰術,東郭昴與琅邪軍應當吸引吳沅的注意,將這名宿縣的楚軍最高統帥拖在城北,好方便仲孫勝與他麾下的北海齊軍將戰線推進。

    不過話說回來,戰場本身就是如此:計畫比如變化,哪怕是再周詳的戰術,也總會出現不盡人意的變故。

    而事到如今,仲孫勝也只有硬著頭皮命令麾下士卒強行進攻,畢竟倘若在這種時候再被吳沅擊潰,那可真是要叫齊軍顏面盡失了。

    “殺吳沅,賞千金!”

    仲孫勝言簡意賅的一句口號,可謂是極大的鼓舞了士氣。

    只見在宿縣城南的大街小巷,齊軍士卒與楚軍士卒廝殺在一處,毫無陣型、毫無秩序,儼然已是混戰。

    不得不說,在這種作戰環境狹隘的巷戰,齊軍士卒便陸續暴露了他們的弱點:雖然齊國的軍卒擁有著可能是中原國家軍隊中最精良的武器與裝備,但他們的本身實力,卻是遠遠不如魏國步兵,甚至連楚國的正軍士卒也比不上。

    以至於當無數楚國正軍士卒死死守住各條街道時,無數齊軍士卒幾次奮力進攻,居然皆被楚軍擋了回來,氣地負責這塊區域的齊將仲孫勝恨不得親自上陣打破僵局。

    想來仲孫勝料想不到,楚將吳沅究竟在後方殺了多少逃兵、許下多少關於賞賜方面的承諾,才使得楚軍能夠挽回先前的劣勢。

    漸漸地,此前明明佔據著優勢的齊國北海軍,居然被楚軍一點一點地擊退了。

    『這個吳沅,還真是前所未有的強勁之地……』

    仲孫勝心中暗恨。

    他忍不住罵道:“馮寶呢!……他是幹什麼吃的?!”

    然而片刻後,前方傳來消息:偏將軍馮寶,被楚將吳沅斬殺。

    『……』

    仲孫勝頓時目瞪口呆,要知道馮寶那可是他北海軍的一員猛將,可在這裡,居然被吳沅所殺。

    而更讓他震驚的是,吳沅作為宿縣的楚軍最高統帥,居然已親自身負戰場殺敵。

    『原來如此,是吳沅親自上陣,激勵了楚軍……』

    仲孫勝捏了捏拳頭,只聽得拳頭咯嘣作響。

    不得不說,他這些跟隨田耽,不知擊敗了多少楚軍、多少楚將,但還真未遇到過像吳沅這樣“不知死活”的敵將。

    那個吳沅,仿佛絲毫不畏懼齊軍主帥田耽的赫赫威名。

    還真別說,吳沅還真不怕田耽。

    因為說實話,田耽在楚國的凶名,有一半是因為他勝多敗少,而另外一半,則是因為此人非常“記仇”,倘若遇到某個楚將,且此人給齊軍造成了太多的阻礙,那麼日後只要有機會的話,田耽就會殺盡這名將領的家眷,作為對楚國將領的威懾。

    也正是因為如此,楚國的將領皆非常畏懼田耽,就像東門宓所認為的那樣,很多人只要聽到田耽的名字,就會嚇得雙腿發軟,實在是田耽在楚國的暴虐凶名,遠比他作戰勇猛更加深入人心。

    可問題就在於,吳沅乃是吳越之民出身,而吳越之民素來頑強、堅韌,豈會在意田耽的威脅?

    要知道,相比較楚國近百年來對吳越之民的威脅,似田耽這種,根本無關痛癢。

    這是一個楚國花了上百年工夫,都未使其臣服的民族!

    “該死!”

    暗罵一句,按耐不住的仲孫勝拔出佩劍,親自加入了戰鬥,因為他若是再無動於衷的話,可能他麾下的軍隊士卒果真會逐漸被楚軍壓制,以至於被驅逐出城外。

    不得不說,吳沅與仲孫勝這兩名楚、齊將領親自上陣,極大地鼓舞了兩軍士卒的士氣,同時也使得這場混戰變得更加激烈。

    放眼城內大街小巷,幾乎到處都是楚、齊兩國士卒相互廝殺的身影,橫屍遍地、血流成河。

    然而,就在楚、齊兩支軍隊正處於鏖戰的時候,在宿縣的西城門,卻有幾十個黑影利用鉤索工具悄無聲息地攀上了城牆。

    隨後,這些人暗殺掉了城牆上那些記掛著城內混戰的楚兵,悄悄地打開了城門。

    而在此之後,商水軍的伍忌與汾陘軍的蔡擒虎,面帶著一抹笑容,帶著大隊人馬從城外的夜幕中現身,堂而皇之地從城門進入了宿縣。

    在那些徐徐進入宿縣的商水軍士卒當中,原齊國東萊軍將領甘茂一臉氣憤、驚怒。

    『那姬潤……居然利用田帥!』

    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魏軍,終於在楚、齊兩軍士卒廝殺地最激烈的時候,悄然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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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黃雀(二)

   “報!西城門失陷!”

    一名氣喘吁吁的傳令兵,似連滾帶爬飛奔到將軍吳沅面前,向他稟告西城門淪陷的最近戰況。

    此時,吳沅已主動褪去了宿縣最高指揮將領的光環,像一名士卒一樣,手持利刃奮力廝殺在街巷。

    此刻的他,身上那套光鮮的鎧甲上遍佈鮮血,手中的利刃亦出現了許多缺口,整個人看起來已十分疲憊。

    這也難怪,因為至今為止,被他殺死的齊兵何止上百名,就連齊軍的將領,亦有兩名兩千人將級別的將領被他斬殺,可謂是戰功卓著。

    “當!”

    吳沅手中的利刃重重刺在腳下青磚鋪成的路面上,瞪著眼睛看著那名傳令兵,配合他此刻渾身浴血的滲人模樣,著實令人畏懼。

    “你說什麼?西城門失陷?”

    “是……是。”

    聽聞此言,吳沅眼眸中泛起幾許驚疑之色。

    起初,他有些懷疑這亦是田耽的詭計,可是待仔細想了想後,他便將這個猜測否決了。

    因為眼下,齊軍早已攻入城內,正與宿縣的楚軍在街頭巷尾混戰廝殺,因此,田耽沒有必要再去攻陷一座城門。

    與其分兵取奪取城門,還不如集中兵力對付城內仍在抵抗的楚軍,想來這才是最正常的判斷吧?

    想到這裡,吳沅的面色微微變了變。

    既然不是田耽的話,那就是……魏公子潤!

    轉頭望了一眼西城門的方向,吳沅眯了眯眼睛,心情可謂是複雜至極。

    因為眼下宿縣城內這場混戰,已說不好究竟是齊軍偷襲楚軍,還是楚軍伏擊齊軍,總之兩支軍隊正在極度混亂中相互廝殺。

    但不可否認,至今為止無論是田耽還是吳沅,都不能誇口已經控制了局面。

    換而言之,吳沅還是有擊退齊軍,拼死守住宿縣的可能性。

    可問題是,倘若那位魏公子潤麾下的魏軍也在這場混戰中參一腳,那他吳沅,幾乎就沒有什麼勝算了。

    魏公子潤……呵呵呵,好個魏公子潤……原來此人也早已料到田耽會夜襲我宿縣,從一開始都打著虎口奪食的主意……

    想到這裡,吳沅不禁感到了陣陣疲倦。

    他相信,田耽在聽說此事後多半也會有類似的心情:在齊軍與楚軍在宿縣拼得你死我活之際,魏軍居然大搖大擺地來坐享其成。

    ……大勢已去。

    吳沅長長吐了口氣,手中的利刃看似無力地垂在地上。

    見此,他身邊有一名親兵擔憂且不安地詢問道:“將軍,您……不礙事吧?”

    吳沅搖了搖頭,隨即轉頭轉向身邊那些跟隨他多年的親兵。

    這些親兵,當初跟隨著他抵禦進犯吳越之地的楚國上將軍項末,後來他吳沅歸順項末後,這些人仍選擇跟隨他,因此提拔為親兵。

    沉默了片刻,吳沅沉聲說道:“吳潘,你們去找吳康,然後……與此刻身在東城門的俞驥,一起投奔符離塞去吧,日後項末會安置你等的。”

    聽聞此言,那名叫做吳潘的親兵以及其餘親兵們無不色變。

    “將軍,那您……”吳潘緊聲說道。

    只見吳沅漫不經心地用手中利劍劍尖觸擊著腳下的磚石,淡淡說道:“我準備將這條命還給項末。”

    言下之意,他仍是不打算撤離,準備堅守這座城池到最後時刻。

    “將軍……”吳潘聞言面色大變。

    只見他眼中露出幾許掙扎之色,隨即咬著牙,低聲說道:“將軍,恕我直言,將軍沒有必要為楚國殉死!”

    聽聞此言,吳沅啞然失笑,撇嘴說道:“我豈是為了楚國?”說罷,他拍了拍吳潘的肩膀,低聲對他說道:“項末是楚國少有的並不會對我吳越之民心生偏見的人,難能可貴的是,他還是一位出色的統帥,雖說為人稍顯迂腐,但並非是個壞人,你等去投奔他,他會照顧你等的。”說到這裡,他見吳潘嘴唇微動,看似還想說些什麼,遂不容反駁地催促道:“速去!”

    然而,吳潘在咬了咬牙後,卻固執地說道:“調走吳康將軍,只需一人即可,請允許我等跟隨將軍到最後一刻!”

    說罷,他轉身對親兵中最年輕的一人喊道:“乜魚,你去找吳康將軍。”

    “我?為什麼是我?”那名被叫做乜魚的年輕親兵氣憤地說道,仿佛是遭到了什麼羞辱似的。

    “少廢話。”吳潘沒好氣地說道:“你不是還有一個老娘麼?”

    乜魚頓時啞口無言,半響後面色漲紅地說道:“即……即便如此,我亦願意跟隨將軍赴死!”

    說著,他期待的目光望著吳沅。

    卻見吳沅搖了搖頭,微笑著說道:“你還太年輕了,小子,這裡不該是你喪命之處。”

    乜魚聞言頓時滿臉失望,卻又不敢反駁吳沅,心情複雜地離開了。

    看他離開時一步三回頭的模樣,吳沅啞然失笑,隨即,他轉頭望向吳潘等相處多年的親兵。

    此時此刻,男人間的交流根本不需借助言語,只需一個眼神,諸親兵們便已明白了吳沅的心意。

    繼續進攻齊軍!

    想到這裡,吳沅與諸親兵們,以及這附近的楚兵們,再次身赴最混亂的戰場。

    不得不說,吳沅的確是一位非常冷靜而明智的將領,哪怕是在這種時候,猶想著製造齊軍與魏軍的不合明知宿縣不能保全的他,故意放魏軍不攻,繼續攻打齊軍,分明就是要用宿縣引起齊軍對魏軍的不滿。

    這不,吳沅那邊的尚是戰意濃濃,但是其餘位置的楚兵,那些人在看到魏軍已從西城門進入了城內後,便頓時明白,他們的敗北已不可挽回。

    當然,期間不乏有幾名有血性的楚軍將領帶領著麾下士卒對魏軍亦展開了攻擊,只可惜,魏國步兵可不是齊軍步兵那種只憑藉精良武器裝備的繡花枕頭,比如商水軍,哪怕軍中士卒身上所穿的甲胄是魏國浚水營兩年前的甲胄,手中的武器亦是磨損到已經被淘汰的裝備,但商水軍士卒所爆發出來的強大戰鬥力,仍是齊國步兵所無法匹敵的。

    尤其是在巷戰這種地形狹隘的環境下,單兵實力極強的魏國步兵,居然用一兩個百人隊就能控制整條街道,這份戰鬥力,足以使齊國步兵汗顏。

    不得不說,儘管不是出自齊國兵將的心意,但魏軍的加入,的確是加速了宿縣楚軍的敗亡,使得城內的楚兵節節敗退。

    而在此期間,原齊國東萊軍大將甘茂亦作為一名商水軍的小卒,與他所在的那一個伍,奮力殺向城中的城守府。

    此刻的甘茂,不禁有些茫然。

    因為作為一名齊人,又是東萊軍的大將,似魏軍這般趁著齊軍與楚軍廝殺之際,趁虛而入竊取戰果,甘茂是極為憤怒的。

    可問題是,他的新同伴同在一個伍的那幾名商水軍士卒卻一個勁地催促地他。

    “砰!”

    一面堅實的鐵盾,將一名企圖刺死甘茂的楚軍士卒撞飛出去。

    隨即,士卒央武那張大臉湊到了甘茂面前,狐疑地問道:“我說老甘,你當真是齊軍的大將麼?……居然在戰場上走神?”

    甘茂滿臉苦笑。

    他之所以會走神,還不是因為他在糾結自己如今的立場:究竟是作為一位齊軍將領,還是作為一名魏國商水軍的士卒。

    不過,他還是向央武表達了謝意。

    與其餘那些用冷眼打量他魏軍士卒不同,他所在這個伍,讓他感受到溫暖。

    至少,這些是值得將後背託付給對方的同伴,戰友。

    姑且……就暫時以商水軍士卒的身份……作戰吧。

    暗自定了定神,甘茂開口問道:“伍長,我軍的任務是什麼?”

    伍長焦孟疑惑地望了一眼甘茂,隨即答道:“將肅王殿下的王旗,豎在城守府的高樓上!”

    “明白!”

    甘茂點點頭,隨即深吸一口氣,一手拿著盾牌,一手持著利刃,與士卒央武一同廝殺於隊伍的最前方,為後續的友軍殺出一條通往城守府的通道。

    不曉得田帥與仲孫勝他們,在得知魏軍來到後,究竟是何等表情……

    一刀砍翻一名楚國士卒,甘茂暗自嘀咕道。

    不可否認,甘茂猜得一點沒錯,當得知魏軍也殺入了城內後,仍被吳沅死死拖住齊將仲孫勝,先是震驚,而後便是震怒。

    只可惜他的態度,根本不足以影響魏軍攻入城內的勢頭。

    尤其是在魏軍喊出降者不殺這個口號時,城內那些士卒,此前面對田耽所率領的東路齊軍,幾乎沒有人投降,但是此時此刻,卻紛紛投降了魏軍。

    想來在得知此事後,田耽或許才會深思,他在楚國製造的諸多殺戮,究竟是利多還是弊多。

    待等丑時前後時,魏軍已經接管了城西、城東等大半個城池。

    事實上諸魏軍兵將們也感覺納悶:明明在齊軍面前頑強抵抗的宿縣楚軍,對於他們魏軍的抵禦幾乎是微乎其微。

    這不,魏軍順順利利地接管了大半個城池,而齊軍,卻仍然還未擺脫城內那些小股楚軍的糾纏。

    “……殿下,要幫一幫齊軍麼?”宗衛長衛驕在得知此事後,詢問趙弘潤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忍不住笑了出聲:這個時候幫助齊軍?齊軍會領情?

    “不必了,我軍只管收拾殘局。”

    “是!”衛驕點了點頭,隨即,他又問道:“殿下,方才商水軍三千人將呂湛派人來詢問,說是宿縣有一支楚軍從東門逃走,是否要派兵追趕?”

    趙弘潤想了想,說道:“不必了,一支敗軍而已。叫呂湛等人守好各自的位置,待天亮之後,我軍與齊軍,可能會發生一些衝突,叫他們早就準備。”

    “是!”

    想來趙弘潤也不會想到,因為他輕視那支敗軍,以至於有兩位日後能位列楚國上將軍的年輕人僥倖逃過一劫。

    一個叫做俞驥,一個叫做乜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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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章:淪陷

    吳越之民,居然悍勇至此?!

    時至九月初一的丑時,坐收漁利的魏軍早已入駐了宿縣城內的城守府,將趙弘潤的王旗豎立在門樓上,然而此番齊軍負責主攻的大將仲孫勝,以及他麾下北海軍,居然仍被宿縣守將吳沅死死擋在距離城守府大概幾條街的位置。

    摸了摸手臂上的繃帶,仲孫勝面無表情地望著遠處那個值得令人敬佩的身影。

    齊國,與吳越之民幾乎未曾生過什麼戰爭,以至於齊將仲孫勝從不知道,原來吳越之民居然是那樣的彪悍、悍勇,怪不得,偌大的楚國用上百年的工夫、動用了無數軍隊,都未能使那個民族屈服。

    不過,也到此為止了……

    仲孫勝微微歎了口氣,為遠處那位值得尊敬的敵將感到遺憾。

    因為此時此刻,楚將吳沅身邊就只剩下寥寥數十人,且包括這位楚將在內,個個身負重傷,或許仲孫勝只要下令麾下北海軍再進攻一回,就能將那名此戰至今以來抵抗最激烈的楚將擒殺。

    只不過,這一切已經沒有了意義。

    因為仲孫勝已經聽說,魏軍趁他們齊軍與楚軍鏖戰之際,趁虛而入,早已控制了大半個城池,尤其是宿縣城內那囤積著供給于符離塞糧草的糧倉,也已經是魏軍的囊中物。

    換而言之,已經沒有必要再爭分奪秒。

    “報!”

    一名齊軍士卒急匆匆地來到仲孫勝面前,抱拳叩地稟道道:“敵將吳沅,拒絕降順!”

    果然如此嗎……

    聽聞此言,仲孫勝暗自道了一聲惋惜。

    因為從未碰到過如此難纏的對手,因此,仲孫勝對吳沅的武略深感興趣,因此嘗試著派遣勸降,只可惜,終究還是被吳沅給拒絕了。

    而此時,他旁邊有一名將領不屑地說道:“真是不識好歹!……事到如今,他還能擋得住我軍?”

    ……

    仲孫勝側目瞥了一眼那名將領,微微皺了皺眉。

    誠然,此刻的楚將吳沅身邊僅剩下數十人,只要仲孫勝一聲令下,吳沅那點人再無餘力抵擋齊軍的攻勢。

    但問題在於,演變至如今這般境況,果真是因為齊軍的關係麼?

    要知道宿縣城內原來有四五萬楚軍,哪怕數個時辰前,楚軍與齊軍相互廝殺而損失了一半,那麼剩下一半呢?

    為何吳沅身邊僅剩下寥寥數十人?

    原因很簡單,因為那些倖存的楚軍,早已向魏軍投降了。

    似這種原因,也是值得驕傲的事麼?

    沉默了片刻,仲孫勝緩緩吐出一口氣,一揮手,沉聲下令道:“殺!”

    一聲令下,這條街道上的齊軍再一次朝著前方衝殺,朝著那楚將吳沅以及其身邊那寥寥數十人殺了過去。

    即便是隔得老遠,仲孫勝仿佛依舊能清楚地看到,那位出身吳越之地的猛將,一手持槍、一手持劍,全身上下插著數支箭矢,仍仿佛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猛虎般,奮力地殺死一名又一名沖到他面前的齊兵。

    “弓弩手!”

    隨著一名齊軍將領一聲令下,三十余名齊軍弓弩手齊刷刷地朝著吳沅射出了箭矢。

    而就在這時,只見吳沅身邊那數十名楚兵大呼一聲:“保護將軍!”

    喊罷,那些人居然用自己的身體,替吳沅擋住了這些箭矢。

    雖然仲孫勝未曾看到,但是吳沅卻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替他擋住了箭矢的忠心的親兵們,在最後時刻,臉上所綻放的笑容。

    ……

    吳沅的目光微微停駐了一下,但也僅僅只是一下。

    隨後,便見雙目充血的他,更像是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凶獸,似屠殺般殺戮著周圍源源不斷的齊軍士卒。

    逐漸地,這條街上,終於只剩下吳沅一人。

    心有所感的他,環顧四周,這才現他孤零零地站在無數齊軍士卒的包圍中。

    擦了擦臉上的血污,吳沅轉頭望向他那些已戰死的親兵,臉上罕見地露出幾許溫和的笑容。

    因為他知道,他這些忠心耿耿的親兵們,已經做到了他們的誓言:守護他吳沅到最後一刻!

    吳某並不會讓諸位等太久的,我的兄弟們……

    吳沅心中暗暗說道。

    此時的他,已感覺到體內的力氣仿佛已逐漸抽離身體,以至於他感覺手中的武器越來越沉,雙腳亦越來越沉。

    “……”

    遠處,仲孫勝見此皺了皺眉。

    到此為止了麼……吳沅。

    仲孫勝目視逐漸已左右難支的吳沅,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猶豫了一下,他對身邊親兵說道:“取我弓來!”

    “是!”親兵當即取來強弓,遞給仲孫勝。

    只見仲孫勝接過弓箭,雙手拉開一個滿月,由於用勁過猛,他手臂上的傷口當即開裂,鮮血頓時染紅了包紮傷口的繃布。

    “將軍……”親兵見此心中一驚,表情驚憂地望著仲孫勝手臂上殷紅的部位。

    然而仲孫勝卻仿佛感覺不到疼,拉著弓遙遙對準著那楚將吳沅,忽然睜大眼睛喝道:“吳沅!”

    遠處,吳沅聽到仲孫勝的大喊,頓時一愣,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卻看到仲孫勝鬆開了弓弦,一支利劍嗖地一聲離弓,只是眨眼工夫,便紮入了吳沅的心口。

    “……”

    吳沅愣了一愣,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像仲孫勝這樣的大將居然暗箭傷人,可待等他現,四周的齊軍士卒在看到這一幕,皆放下了高舉的兵刃後,吳沅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原來是想吳某一個體面的死法麼?還真是齊國一貫的仁德之風啊……

    將左手中的長槍頓在地上,吳沅反手握著紮入他心口的那一枚箭矢,深深地望向遠處的齊將仲孫勝。

    他沒有開口說什麼,而仲孫勝亦不需要這些。

    在戰場上,男人與男人之間的默契,哪怕是互為敵我,也只需一個眼神就能傳達。

    到此為止了……

    吳沅暗自對自己說道。

    此刻他的腦海中,逐漸浮現起一張張年輕的臉龐。

    那是當年他東甌軍部卒。

    十年……真的是讓你們久等了……

    在周圍無數齊軍士卒靜靜的注視下,吳沅深吸一口氣,奮力拔出了刺在心口的那一枚箭矢,隨後,他轉頭望向東南方。

    在那個方向,有他的故鄉。

    有他曾經呆過的軍隊。

    還有……

    少康殿下……

    腦海中最後浮現一個人影,吳沅眼眸的神采,終於徹底黯淡下來。注:少康,吳越之民領袖,未出場人物。

    良久,見吳沅遲遲再無反應,有一名齊軍士卒小心翼翼地上前探了探鼻息,他這才現,這位出身吳越之地的楚國猛將,居然站在那早已咽氣。

    楚將吳沅的戰死,代表著宿縣真正落于齊魏聯軍手中。

    “將軍……”

    那名齊軍士卒連忙來到仲孫勝面前,可剛要說話,卻見仲孫勝擺了擺手,語氣沉重地說道:“將其……葬了吧。此人勇武,就莫要再割羞辱了。”

    “遵命!”

    眾齊軍士卒應聲道。

    而此時,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心態的仲孫勝,這才將注意力投注到街道的另外一頭。

    “將軍。”他身旁的親兵仿佛是猜到了自己將軍的心思,試探著問道:“要不要派人與魏軍交涉一下?”

    與魏軍交涉?

    仲孫勝轉頭望了一眼那名親兵,沒有說話。

    據他軍中的士卒來報,魏軍已經收編了城內絕大多數的倖存楚兵,且控制了大半個城池。

    這種無恥的行為,讓仲孫勝極為氣憤,恨不得此刻就提一支兵前去興師問罪。

    可當他想起那支魏軍的主帥乃是那位魏國肅王姬潤時,縱使是仲孫勝,亦有些心生忌憚。

    畢竟在不久之前,就發生了宿縣城外的那一幕,仲孫勝猶歷歷在目。

    那可是一位,當著諸齊將的面毫不掩飾地說出本王就是要殺幾人立威的話,甚至於,用魏國在齊楚對峙這件事上的態度來威脅諸將,唬地曾經心高氣傲的諸齊國將領,再不敢在這位肅王面前放肆。

    甚至於,不敢再與這位年輕的魏國肅王對視。

    至於眼下,儘管仲孫勝氣憤魏軍的可恥行徑,可他敢帶著人前去質問麼?

    他不敢。

    畢竟,被剝奪將軍職位的齊將,已經有一個甘茂了,難道他仲孫勝也要步前者後塵?

    想到這裡,仲孫勝長吐一口氣,沉聲說道:“魏軍之事,自有田帥定奪,非是我等可以插手。……你派人將城中的情況回稟田帥。”

    “是!”那名親兵點點頭,隨手召來另一名親兵,吩咐他將城內的戰況回稟田耽。

    而在此之後,仲孫勝則約束麾下的齊軍士卒開始清理戰場,將城內諸多的屍體分類,楚兵一處,齊兵一處,就地焚燒屍體。

    不得不說,當年齊**隊在進攻楚國時製造了太多的殺戮,由於當時來不及處理屍體,以至於楚國爆瘟疫,使得齊國亦深受其害。

    從那以後,齊國的軍隊對於戰後清理屍體一事格外重視。

    當然了,更主要的原因,恐怕還是仲孫勝想給麾下的軍卒弄點事做做,免得他們因為氣憤魏軍奪取了城內的糧倉,奪取了他們齊軍的戰功,而與魏軍生衝突。

    避免與友軍自相殘殺尚在其次,更主要的,是仲孫勝不想再次激怒那位魏國的肅王。

    至於此番攻克宿縣的功勳究竟歸誰,待等天亮之後,自有田耽會與趙弘潤爭執。

    縱觀東路齊軍,田耽恐怕是唯一一位能與魏公子潤對話的人,除此之外,哪怕是東路齊軍的副將,北海軍主將仲孫勝,亦不夠這個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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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7章:第二個賭約

   九月初一的清晨,大概是卯時前後。

    天尚且濛濛亮,東路齊軍的主帥田耽跨著坐騎,面沉似水地從宿縣的南城門進入城中。

    按理來說,宿縣這座符離塞的後方囤糧重城被攻克,田耽應該感到喜悅才對。

    可是,他高興不起來。

    因為西路魏軍竊取了本該屬於東路齊軍的功勳!

    回想昨夜,東路齊軍的北海軍、琅邪軍,這兩支軍隊的兵將們奮力與楚軍廝殺,期間不知戰死了多少英勇的士卒,可結果呢?齊軍卻只奪取了微不足道的幾塊區域。

    反觀魏軍,趁著他們齊軍與楚軍廝殺之際,悄然從西城門進入城中,幾乎是毫無阻礙地佔據了城守府,且搶在他們齊軍之前佔據了囤積著符離塞許多糧草的糧倉重地。

    對此,田耽亦是萬分震怒。

    可是在震怒之餘,他對趙弘潤的眼光亦著實有些稱奇:因為此番魏軍黃雀在後,就意味著趙弘潤早就猜到他田耽會選擇夜襲。

    當然,對此田耽雖然有些驚訝,但倒是並非不能理解。

    畢竟他要夜襲宿縣的意圖,那位名為吳沅的楚將就看得清清楚楚,而在田耽看來,趙弘潤的眼光猶在楚將吳沅之上,因此,此子能猜到他田耽的行動,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要怪,只能怪他田耽自己不小心,不夠謹慎,不夠瞭解趙弘潤,以至於他在謀算著楚將吳沅的同時,未曾防備趙弘潤會來搶功。

    趙弘潤,亦或者是姬潤,這個年僅十六歲的小子可不好對付,這一點,田耽早在幾日前,在宿縣的郊外就曾領略過此子的驚人氣勢。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尚未弱冠的少年,居然能在氣勢上壓制一干久經沙場的齊軍將領,唬得諸將惶惶恐恐不敢吱聲,甚至於就連他田耽,當時亦感到幾分心驚。

    魏王姬偲,究竟是前世造了什麼福,才能生下像姬昭大人、像魏公子潤這等兒子……

    田耽忍不住為自家大王(齊王呂僖)道了一聲不公。

    隨著逐漸靠近宿縣城中央,街道上來回巡邏的魏兵逐漸增多。

    因為田耽身穿著齊國式樣的鎧甲,因此,這些魏軍皆對田耽這一行人冷眼觀瞧,甚至於,其中不乏有些魏兵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這些人在笑話什麼,田耽清楚地很,無非就是他東路齊軍昨晚辛辛苦苦鏖戰了一宿,結果宿縣城內重要的區域,卻被這些魏軍士卒佔據而已。

    “欺人太甚!”

    在田耽的坐騎左側,有一名親兵侍將瞧見這一幕,頓時大怒,舉手揚鞭就要朝著其中一名面帶嘲諷笑容的魏兵抽過去,卻被眼疾手快的田耽一把抓住了馬鞭。

    “你做什麼?”田耽皺眉質問那名侍將,不悅地說道:“你這是要挑起魏軍與我軍的自相殘殺麼?”

    “卑職不敢。”被田耽奪走馬鞭後,那名侍將低著頭,抱拳說道:“卑職只是氣憤……魏軍昨夜的行徑,甚是卑鄙!”

    “……”田耽沉默了片刻,隨即,他將手中的馬鞭遞還給那名侍將,淡淡說道:“待見到姬潤再說。”

    說罷,他瞥了一眼沿路的那些商水軍士卒,一言不地騎著馬朝城守府方向而去。

    不得不說,田耽考慮地很多:別看商水軍如今是魏國的軍隊,可這支軍隊內的士卒,終歸是出身楚國,說不定這些人會因為宿縣楚軍的巨大傷亡而對齊軍產生偏見。

    倘若此前商水軍與齊軍的關係不錯,那倒是還無妨,可問題就在於,兩軍的關係本來就因為蘄縣一事變得非常惡劣。

    更糟糕的是,從前幾日趙弘潤在郊外因為蘄縣一事而教訓他田耽麾下一干諸將,就可以看出這位肅王殿下是一個很護短的人,如此一來,有這位肅王殿下撐腰的商水軍,若是遭到齊軍士卒因為氣憤昨日魏軍的行為而做出的冒犯,搞不好就會使兩軍爆一場沒有必要的內戰。

    而縱觀汾陘軍、鄢陵軍、商水軍這三支魏軍,唯有肅王趙弘潤可以約束這些魏兵,因此,在見到趙弘潤之前,田耽出於對大局的考慮,絕不會允許他任何一名士卒,對魏兵做出任何冒犯。

    不多時,田耽一行軍便來到了城守府,即楚將吳沅曾經居住的地方,而眼下,這裡已成為魏軍的帥所,田耽猜測趙弘潤應該早已入城,且就在這座府邸內。

    正因為這個地方特殊,因此,這裡的魏軍也是最多的。

    可能是魏軍尚未安排眾麾下士卒們的安歇之處,因此,滿大街皆是抱著武器坐在那打盹、協歇息的魏軍士卒。

    與方才遭遇的巡邏魏兵相似,這附近的魏軍士卒,在瞧見田耽這一行人,亦紛紛露出嘲諷的笑容。

    甚至於,有幾人還指了指城守府的門樓方向在那裡,趙弘潤那面魏、肅王字樣的王旗,正迎風招展。

    哼!

    田耽暗自冷哼一聲,面色露出幾許不渝。

    不過他也懶得自降身份與這些魏軍士卒計較,駕馭著坐騎徑直來到城守府,對那些守在府外的肅王衛抱抱拳說道:“田某想見肅王。”

    肅王衛的衛長岑倡就在府外,聞言抱拳笑著說道:“田帥多禮了。……殿下早已吩咐過,倘若是田帥的話,大可直接入內。”

    ……

    田耽微微皺了皺眉。

    趙弘潤猜到他會來,田耽並不吃驚,他吃驚的,則是趙弘潤對待他的態度。

    應該按理來說,昨夜趙弘潤指使魏軍做出那樣可恥的行徑,應該感到羞愧而不願接見他田耽才對,怎麼像是巴不得他前來似的。

    懷著狐疑的心思,田耽吩咐隨行呆在府外,僅帶著幾名貼身親衛就走入了府內。

    在肅王衛衛長岑倡的指引下,田耽來到府內的內院花園。

    只見內院花園裡的石凳上,早已準備了幾個簡單的菜肴。

    田耽瞅了兩眼,現那果真是極為普通的菜肴:醃菜、鹹肉、以及一個青銅鍋的肉湯。

    除了那肉湯不知是什麼肉類外,其餘兩樣皆是軍中的菜肴。

    而除此之外,還有一鍋米粥。

    這是什麼意思?

    田耽回頭看著肅王衛衛長岑倡。

    岑倡會意,笑著解釋道:“我家殿下知曉田帥從昨夜至今,粒米未盡,因此特地吩咐我等煮一鍋粥,邀請田帥一同用飯。”

    田耽聞言皺了皺眉,著實有些搞不懂趙弘潤究竟在想什麼,不過正如岑倡所言,他此刻肚子裡還真是饑腸轆轆。

    於是,他也不客氣,坐下後就著醃菜、鮮肉喝起粥來,喝了幾口後隨口問道:“你家殿下呢?不會是又想使什麼詭計吧?”

    岑倡當然清楚田耽為何這般語氣,聞言笑著解釋道:“田帥稍等,殿下正在府內沐浴。”

    “事多!”

    田耽冷哼一句,不過卻未再多說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沐浴更衣完畢的趙弘潤,施施然從府內來到這邊,坐到了田耽對面。

    期間,田耽聽到動靜,抬頭瞥了一眼,不過因為嘴裡尚有食物,因此並未與趙弘潤打招呼。

    眼瞅著二人安安靜靜地喝著粥,很難想像,這二人其實是相互瞧不順眼。

    田耽吃地早,但他胃口大,而趙弘潤雖然吃的晚,但他胃口相對較小,因此,二人幾乎是同時放下筷子,倒也不失是一件巧合。

    而此時,田耽這才將他心中的不滿宣洩出來。

    “姬潤公子,關於昨日貴軍的舉動,希望公子能給田某一個解釋。”

    “解釋?”趙弘潤微笑著說道:“田帥需要什麼解釋?”

    這還用問?

    田耽兩道粗眉頓時凝起,不悅地說道:“昨日貴軍趁我軍與城內楚軍廝殺之際,坐收漁利……似貴軍這等行為,若傳揚出去,恐怕要惹來非議!”

    聽聞此言,趙弘潤聳聳肩,故作遺憾地說道:“原來田帥指的是這件事啊,可……做都做了,又能怎麼辦呢?”

    “你……”田耽頓時語塞。

    而就在此時,卻見趙弘潤哈哈一笑,說道:“抱歉抱歉,本王只是開個玩笑而已。”說罷,他徐徐收起臉上的笑容,正色對田耽說道:“田帥,事實上,本王並不覺得我軍需要給貴軍一個解釋。”

    見趙弘潤如此嚴肅,田耽這才收起了臉上的怒容,皺眉問道:“這話怎麼說?”

    只見趙弘潤豎起一根手指,淡淡說道:“先,我軍昨夜是在子時左右入城的。按照本王與田帥的約定,今日應該由我魏軍攻打宿縣,既然如此,本王叫麾下軍士于子時之後入城,又有何過失?說到此事,本王倒是想問問田帥,今日不該由貴軍攻打宿縣,為何貴軍卻佔據著南北兩座城門呢?”

    呃?

    田耽聞言一愣,他這才想起,他的確與趙弘潤立下過這個約定。

    “不是以日出為時限麼?”田耽頗有些呆懵地問道。

    趙弘潤啞然失笑,搖頭說道:“天下日期,豈有以日出日落為時限的?當然是以子時為界咯。”

    不得不說,趙弘潤在這裡有故意鑽空子的意思。

    因為在這個年代,的確有很多人是以日出日落為時限,尤其是在軍中,比如說軍令狀中時常出現的日出之前我當如何如何、日落之前我當如何如何,很少有人會說子時之前我當如何如何。

    見田耽默然不語,趙弘潤輕笑一聲,又說道:“這是其一。……其次,昨日貴軍夜襲宿縣時,據本王所知,貴軍曾借助了我軍在北城牆製造的缺口吧?”說到這裡,他湊近了些許,壓低聲音說道:“究竟是誰,先破壞規矩啊,田耽將軍?”

    ……

    田耽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潤,此時此刻,他忽然有種猜測:可能早在他田耽設法在宿縣的南城牆製造一處缺口時,這位年輕的肅王,就已經猜到他的意圖。

    真是可怕……且難得的勁敵!

    隱隱地,田耽仿佛感覺全身的鮮血都快沸騰起來了,以至於熬了一宿的他,絲毫不感覺疲倦,反而精神百倍。

    只見他注視著趙弘潤,忽然呵呵笑道:“真是好……田某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姬潤公子,可願意與田某再打一個賭?”

    ……

    趙弘潤心中微驚,因為他隱約感覺到,眼前的田耽,整個人的氣勢突然變得不同了。

    仿佛是一頭逐漸蘇醒過來的猛虎,少了幾分慵懶與漫不經心,而多了幾分淩厲與霸氣。

    “願聞其詳!”趙弘潤正色說道。

    只見田耽舔了舔嘴唇,沉聲說道:“就賭你西路魏軍與我東路齊軍,究竟哪方先將旗幟插到楚國王都壽郢的城上!”

    玩這麼大?

    縱使是趙弘潤,亦被田耽這一番豪言給驚了一下,要知道據他所知,楚國王都壽郢附近,可是駐紮著楚國幾十萬乃至上百萬的軍隊,可是在田耽的話中,仿佛那不過是烏合之眾。

    “賭什麼?”

    想了想,趙弘潤沉聲問道。

    只見田耽眼眸過閃過一絲冷色,雙目微眯,沉聲說道:“就賭公子您的王旗,與田某的將旗!”

    趙弘潤聞言一愣。

    別看一面旗幟,哪怕是趙弘潤的王旗,造價也不會高到哪裡去,可問題是這類旗幟的寓意,那可是非同尋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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