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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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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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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20 00:32:07
第748章:鐵騎

    “那是……什麼?”

    當三萬川北騎兵從焦崗一帶飛奔而來時,孫叔敖與其麾下數萬楚軍早已是目瞪口呆。

    要知道對於楚國來說,馬稱得上是甚為罕見的“異獸”。

    尤其是川北騎兵的戰馬,那可是頭至尾一丈二、蹄至背七尺五的草原馬,比楚國從巴蜀引進的巴蜀馬還要高,還要強壯,以至於騎在馬背上的川北騎兵們,在楚軍士卒們眼中猶如天兵天將一般。

    “轟隆隆”

    伴隨著那仿佛山洪暴發、仿佛江流決堤的巨響,數萬川北騎兵無視眼前那些舉著雙手為了表明身份,以免誤傷的商水軍士卒,從他們的身邊疾馳而過,鋪天蓋地般地罩向了此地的楚軍。

    頃刻間,楚軍的隊伍陣型大亂,無數士卒被屠戳,在中原各國中也算是排地上號的楚國正軍,僅僅只是一個照面的工夫,便幾近已被擊潰。

    “噗通……”

    一名楚兵在逃跑的時候不慎被絆倒。

    聽著身背後傳來的沉重踏步聲,他渾身哆嗦、汗如漿湧,因為他已瞥見,面前的土地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影子。

    他哆哆嗦嗦地轉過頭來,駭然瞧見,在他的身後,有一名駕馭著恐怖怪物的士卒,正冷冷地看著他。

    那頭怪物,真是可怕,四腳著地,頭顱居然比他還要高,兩顆眼珠子瞪著他,一嘴可怕的板牙,那巨大的鼻子重,呼哧呼哧地噴著白氣。

    更駭人的是,這頭怪物的腦袋上,仿佛還帶著由某種巨大異獸的頭骨所製成的面具,使得這頭怪物更增添幾分恐怖的氣息。

    他並不清楚,這是川地部落的習俗:當地的部落勇士會將羱羊的頭骨曬乾,用古老的工藝成面具,綁在馬頭上,使得戰馬更添幾分恐怖與神秘氣息。

    與其作用類似的,還有掛在戰馬前胸的羊齒掛鏈,只不過這是羱族、羯族的少女們為出征的愛郎串制的祝福。

    這些習俗,既是對出征勇士的祝福,亦是為了震懾與其為敵的敵人。

    “你……你是什麼人?”楚兵滿臉恐懼的問道。

    他無法想像,如此恐怖的怪物,居然被人所駕馭著,被一名渾身上下披著皮襖的異族士卒。

    然而,對方卻絲毫沒有理睬他的意思,只是高高舉起稍稍有些弧度的彎刀,狠狠劈了下來。

    這名楚兵只感覺全身的鮮血仿佛都凝結了,眼睜睜看著那柄彎刀沉重地劈落下來。

    隨即,在一陣天旋地轉後,他失去了知覺。

    而此時,那名駕馭著怪物的異族士卒,冷漠的目光掃向前方那些正在倉皇逃離的楚兵,雙腿一夾那怪獸的腹部,只見那怪物兩隻前提騰空連踏幾步,似一支箭般竄了出去。

    殺!

    殺!

    數裡距離內,解釋似這等駕馭著怪物的異族士卒屠戳楚兵的身影。

    堂堂楚國正軍,在這支異族軍隊面前竟然是毫無反手餘地,別說抵抗,他們甚至連保住自己的性命也辦不到。

    “喂喂喂……這真的是那支羯角騎兵麼?”

    親眼目睹著川北騎兵對楚軍的屠殺,士卒央武難掩心中的震撼,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說,川北騎兵可是他們商水軍的手下敗將啊。

    手下敗將,其實居然是如此的強悍?!

    “什……什麼?”在他身旁,原齊國東萊軍將軍甘茂剛剛從震撼中回過神來,他簡直難以相信自己親眼所看到的這一幕:魏國,居然有如此可怕的騎兵?

    作為原齊國東萊軍將軍,甘茂自然不會像絕大多數的楚兵那樣無知,誤將戰馬視為不可抵擋的怪物,可話說回來,他卻從未聽說過魏國有如此可怕的騎兵。

    可眼瞅著那些可怕的騎兵從他們的身邊飛快地掠過,不由地甘茂不相信,這的確是他們的友軍。

    “這支騎兵……果真是你們大魏的騎兵麼?”

    甘茂咽著唾沫,小心翼翼地詢問著同一個伍的同伴。

    平心而論,齊國也有騎兵,只是親眼目睹了這支騎兵,甘茂總感覺兩者根本不是一個檔次上的。

    “川北騎兵,是肅王殿下征討三川時收服的異族騎兵。”士卒樂豹簡單明瞭地回答了甘茂的疑問,很少見地沒有奚落後者。

    因為他亦被眼前的川北騎兵所震撼住了。

    就像央武一樣,自打三川戰役取得勝利之後,樂豹亦將川北騎兵視為了他們商水軍的手下敗將,可沒想到,這個手下敗將卻是如此的悍勇。

    仔細想想,其實我商水軍,似乎並非與這支異族騎兵正面交鋒過……

    樂豹的嘴裡泛起幾分苦澀。

    因為較真來說,在三川戰役中敗亡的只是羯角部落與其部落族長比塔圖,而這支原羯角部落聯盟的騎兵,事實上並非與商水軍正面交鋒,哪怕是最後投降魏國,那也只是羯角部落的族長比塔圖不想看到自己部落徹底覆滅,在臨死前下達了最後一道命令,使這支騎兵投降了而已。

    就在樂豹失神之際,一柄輕輕擱在了他的肩膀上。

    “誰?!”甘茂可能是察覺到了什麼,從觀戰中猛然警覺過來,他猛地回過頭,駭然地看到,有一名高大魁梧的異族騎士,不知何時來到了他們身後,正用手中的輕輕觸碰著樂豹肩膀部位的鎧甲。

    這個人……

    甘茂心中劇震,因為他本能地感覺到,眼前這名臉上留有一道鞭痕的異族騎兵,絕非只是尋常的士卒,至少他的出現,讓他甘茂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脅。

    “別激動。”可能是注意到了甘茂仿佛要隨時揮動武器的準備動作,那名臉上有著鞭痕的異族騎兵,操著一口生硬的魏國方言,淡淡問道:“你等,是魏軍中哪一支的?”

    “商……商水軍……”看到對方的尖仍擱在自己肩膀上,樂豹不敢回頭,咽著唾沫回答道。

    “商水軍……哼嗯。”那位臉上有鞭痕的異族騎兵眼中閃過幾絲複雜神色,輕哼道:“擊敗了我羯角部落的商水軍,竟然淪落到被一支不堪一擊的軍隊追的到處跑,真是可笑……”

    說著,他緩緩將擱在樂豹肩膀上的放了下來,問道:“你等的統兵大將是何人?”

    “是伍忌將軍。”士卒李惠恭敬地回答道,可能他已認出了對方。

    “喔……商水軍的伍忌。”這名臉上有鞭痕的異族騎兵點了點頭,隨即自顧自駕馭著戰馬朝前去了。

    望著此人離去的背影,甘茂驚疑不定地說道:“此人,不像是一般人。”

    聽聞此言,李惠點點頭說道:“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他就是五萬川北騎兵的大督領,原羯角部落族長比塔圖的義子,博西勒。”

    “是他?”士卒央武微微吃了一驚,隨即眨巴著眼睛不可思議地說道:“原來這傢伙的氣勢有這麼強啊……”

    眾人默然不語。

    接下來的戰事,商水軍仿佛徹底淪為了打醬油的角色,此前氣勢洶洶追趕著他們而來的楚*隊,在三萬川北騎兵的鐵騎下簡直毫無反抗之力。

    只見放眼遠處,到處都是川北騎兵們屠戳楚兵的景象,儘管那些楚兵一個個拼了命想逃離此地,可最終,他們仍舊被川北騎兵們趕上,逐個殺死。

    這哪裡是戰爭,這根本就是一面倒的屠殺!

    望著這一幕,原齊國東萊軍將軍甘茂舔了舔嘴唇,艱難地開口說道:“喂,我說……你們商水軍,真的是打贏這些人麼?”

    李惠、央武、樂豹三人對視一眼,即便有心炫耀一下曾經的輝煌戰功,可眼瞅著眼前那些仿佛洪流般的騎兵,他們張了張嘴,竟說不出話來。

    原因無他,實在是因為川北騎兵,他們對這場戰事所展現的絕對統治力,讓身為昨日勝利者的商水軍兵將們都感到震驚與迷茫。

    我們……當真曾戰勝這些異族人麼?

    相信此刻抱持著這種懷疑的商水軍兵將們,絕不在少數。

    然而話說回來,在川北騎兵所展現出來的絕對武力面前,商水軍的兵將只是震驚與迷茫,而那些此刻正被那些川北騎兵所追殺的楚軍士卒們,卻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打,打不過。

    逃,逃不了。

    仿佛楚兵軍所面臨的,唯有死路一條。

    “完了,全完了……”

    身為壽郢西郊戰場主將的上將軍公孫珀,此刻早已癱在他那產自巴蜀的戰馬上。

    他亦不像尋常楚兵們那樣無知,錯將那些戰馬誤認為是恐怖的怪物。

    他只是被眼前的一幕給嚇住了。

    三萬騎川北騎兵的衝鋒,地動山搖,仿佛連整片大地都在顫抖。

    而見公孫珀傻呆呆地佇立站在原地,副將公孫傲急聲喝道:“將軍,速退!”

    “退?……啊啊,退!”

    在眾目睽睽下,公孫珀顧不上作為大貴族與上將軍的威儀,撥轉馬頭,不顧一切地向後逃離。

    孫叔敖皺了皺眉,不過此時此刻,就算是他也不能指責公孫珀什麼,畢竟那支伏擊他們的騎兵,實在是太過於恐怖。

    問題在於……

    逃得了麼?

    回頭望了一眼正在大肆屠殺他麾下楚軍士卒的異族騎兵,孫叔敖咬緊了牙關,雙腿夾緊了胯下那匹產自巴蜀的戰馬。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渾身劇烈顫抖了一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好狠啊,魏公子姬潤……

    此時此刻的孫叔敖,終於想明白了一樁事。

    他原以為此戰乃是商水軍中了他的誘敵之地,可事實上呢,卻是他反過來中了那位魏公子姬潤的計策。

    而讓他羞憤的是,對方所用的計策,與他簡直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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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9章:勝負已分,三十裡戰場大捷

   川北弓騎,乃趙弘潤在征討三川時收服的異族騎兵,其前身乃羯角部落聯盟的騎兵,由羯角部落、烏角部落、烏蹄部落等十幾支羯族部落的部落勇士組成,曾是羯角部落族長比塔圖最大的仰仗,亦是羯角部落北征北地的精銳鐵騎。

    川北騎兵的騎士,一個個身材高大、體魄魁梧,哪怕是素來高大魁梧的魏人,在這些異族勇士面前平均也要矮半個腦袋。

    當然,這並非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三川部落的勇士,乃是天生的騎兵,弓馬嫺熟,是絕不會亞于韓國騎兵的精銳騎士。

    當然,這是傳聞,畢竟三川部落的異族騎兵,至今為止並沒有與韓國的騎兵正面交鋒過,畢竟雙方所在的地理相距較遠,且以往中間還隔著胡人這個強大的種族。

    不過此時此刻,沒有人會認為這支異族騎兵會不如韓國的騎兵,畢竟此刻這支異族騎兵,正單方面屠戳數倍于他們的楚國士卒,一邊前進、一邊屠殺,仿佛那些楚兵只是毫無殺傷力的溫順獵物。

    整整長達三十餘裡的戰場,對於楚軍而言,便是一條長達三十餘力的墓地之路。

    哪怕是經歷過三川戰役的商水軍老卒,此刻都被他們親眼所看到的慘狀所震驚放眼遠處,漫山遍野盡是楚軍士卒的屍體,連綿不斷,既瞧不見遠方的盡頭,亦看不到兩側的極限。

    赤地十裡,遍地橫屍。

    “真慘吶……”

    千人將冉滕,小心翼翼地跨過幾具楚兵的屍體。

    記得一個時辰之前,他還在憤恨這些楚兵,明明與他們一樣亦是楚地的子民,卻助紂為虐,忠於殘暴不仁的熊氏一族,頑固地與致力於解放楚國受苦受難民眾的英明神武的肅王殿下作對。

    可眼下,瞧著這些被蒙蔽的同胞慘死在此,同樣出身楚國的冉滕,心中的那份憤恨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悲哀與歎息。

    “千人將,這裡還有個活口。”

    遠處,一名商水軍士卒用手中的武器翻著地上的屍體,朝著這邊喊道。

    冉滕邁步走了過去,果然瞧見在許多屍體下,有一名楚兵正一邊吐著鮮血,一邊掙扎著想起來。

    “別動!”冉滕用手中的刀指向了那名楚兵,待看到對方渾身上下一片血污時,他語氣一緩,低聲說道:“投降吧,這裡已經死了太多的人,沒有必要再添上你。……何況是為了熊氏一族那些貴族老爺們。”

    那名楚兵咳著鮮血,環視著四周逐漸圍過來的商水軍士卒,再瞧瞧眼前這名千人將真誠的眼神,默然地丟掉了手中的兵器。

    冉滕欣慰地笑了笑,隨即大聲對四周的商水軍同澤們喊道:“弟兄們,救治一下傷患。”

    其實不必冉滕下令,此時的眾商水軍兵將,早已在陸陸續續檢查屍體,將尚未咽氣的士卒從屍山屍海中拖出來。

    想當初在三川戰場上時,商水軍士卒會毫不猶豫地補刀,在戰後檢查屍體的時候,對未死的敵兵補上一刀,將其殺死。

    可如今面對著同為楚人的同胞,他們卻有些不忍心,畢竟用趙弘潤的話來說,這些與他們致力於解放楚國苦難民眾的軍隊為敵的士卒,乃是受到楚國以熊氏一族為首的貴族所蒙蔽的楚人,是應該給予挽救的兄弟。

    “別動,你運氣不錯,只是受的些皮外傷,擦上這種草藥膏,三兩日就會好。”

    一名商水軍從懷中取出產自三川的草藥膏,替一名此刻仍在顫抖且滿臉驚恐的楚兵塗抹傷口。

    “為……為何要救我?”那名楚兵滿臉恐懼與不安地問道:“我們不是敵人麼?”

    “不!”那名商水軍士卒搖了搖頭,正色說道:“我們從未將你們視為敵人,我們的敵人,只是這個國家裡那些殘暴不仁的貴族老爺們。……至於你們,肅王殿下說了,你我雙方,只是抱持著不同的理念。”

    說罷,他站起身來,朝著尚癱坐在地上的楚兵伸出手:“還站得起來麼?”

    “嗯……”

    那名楚兵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握住了那名商水軍士卒的手,借力站了起來。

    “走吧,相信這附近還有許多倖存的人,若是你還有力氣的話,搭把手吧。”

    “喔……”

    這名楚兵,迷迷糊糊地,就加入到了眾商水軍士卒的隊伍中。

    眾商水軍士卒們,一邊朝著返回軍營的道路前進,一邊拯救那些尚未死去的楚兵。

    在此期間,他們也曾遇到一些組成了陣型的倖存者,大概十幾人到幾十的隊伍那些川北騎兵們可能是懶得理會這種小股兵力,索性將其留給身後的商水軍。

    可憐這些剛剛從川北騎兵下僥倖逃生的小股楚兵,還未來得及鬆口氣,就再次被眾多正欲返回軍營的商水軍士卒給圍上了。

    但是對於這些小股楚兵,商水軍兵將們卻沒有進攻,千人將項離遠遠地沖他們喊道:“投降吧,兄弟們,這場仗已經結束了。……同為楚人,我們不會殺俘的。”

    在一陣沉默後,在那用許多盾牌以及屍體所構成的簡易堡壘中,一名楚軍百人將舉著雙手,帶領著身後十幾名士卒,緩緩走了出來。

    見此,千人將項離走上前幾步,說道:“我乃商水軍千人將項離。”

    “百人將,陌槐。”那名楚軍百人將朝著項離抱了抱拳,用仍帶著幾分戒備的口吻低聲說道:“希望閣下信守承諾。”

    項離微微點了點頭,隨即,他發現對方十幾個人中半數傷患,遂吩咐身後的士卒說道:“用那種草藥膏給他們塗抹一下傷口。”

    “是。”幾名商水士卒點點頭。

    儘管一開始雙方還有些相互戒備,可隨著商水軍的士卒用草藥膏為那些傷兵塗抹了傷口後,雙方的關係逐漸變得融洽起來。

    “我聽說你們投奔了魏國……方才那支騎兵,是魏國的騎兵麼?”

    那名百人將陌槐,用複雜的眼神看著千人將項離。

    “姑且算是吧……”項離點了點頭。

    在片刻的沉默後,百人將陌槐捏緊了拳頭,恨恨地罵道:“那群狗娘養的……”

    “……”項離默然不語。

    又是片刻的沉默,陌槐忽然坐在地上,眼眶泛紅,只見他雙手捂著面頰,哽咽地說道:“百名弟兄,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死得只剩下十幾個……”

    “……”項離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他的心情,難免有些糾結。

    畢竟屠殺的一方,是他們的友軍川北騎兵,而被屠殺的一方,則是與他們一樣同為楚人的同胞,商水軍夾在當中,豈是滋味?

    輕歎了一口氣,項離亦盤膝坐了下來,重重拍了拍身邊這名百人將的肩膀。

    男人的友情,有時並不需要言語。

    片刻後,一名商水軍過來稟告:“啟稟千人將,前方三裡處,發現多處小股敵軍……”

    “唔。”項離點了點頭,隨即對身邊的陌槐說道:“我得走了,一起嗎?”

    “……”陌槐驚詫地看著項離。

    仿佛是猜到了對方心中的詫異,項離微笑著說道:“戰場之上,各為其主,但眼下,你我皆是楚人……唯一的區別,只是在於我等投奔了英明神武的肅王殿下,致力於有朝一日解救我大楚的兄弟同胞;而你們,卻愚昧地選擇效忠那些貴族老爺們,作為他們壓榨平民的幫兇。”

    “……”陌槐張了張嘴,隨即低了下頭。

    見此,項離暗道一聲可惜,拾起地上的武器,站起身來,口中說道:“走吧,脫下身上的甲胄,無論是我們商水軍,還是你口中的那群狗娘養的,都不會去屠戳手無寸鐵的平民。”

    說罷,項離站起身來,邁步走向前方。

    然而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喊話。

    “等等。”

    項離回過頭來,看著陌槐,卻見陌槐神色複雜地問道:“你等……為何投奔魏軍,攻打自己的國家?”

    項離笑了笑,說道:“這種事,誰說得清呢?……倘若你想知道的話,不如跟我走,自己去領會。我只告訴你,我並不後悔我的選擇。”

    “……”陌槐深深望了一眼項離,隨即又望了一眼那些攙扶著他麾下那十幾名楚兵的商水軍士卒,在一番猶豫後,最終緩緩站了起來,走向項離。

    “南面的雩(yu)婁,有我的親人,如果你們沒能打贏這場仗,他們都會被我所連累……”

    “放心吧,我們會贏的。”項離伸出手,篤定地說道:“雖我等已投奔魏國,但也期盼著,幫助我大楚的同胞,搬倒熊氏一族,結束那些貴族老爺對我大楚的統治。”

    “能打贏麼?”陌槐握住了項離的手,臉上流露著期盼以及惶恐。

    “啊,當然能打贏,因為我們有肅王殿下……”

    “肅王……”

    當日,伍忌所率領的商水軍,跟在三萬川北騎兵身後,雖說沿途並未再參與戰爭,但是卻陸續收編了眾多的楚兵。

    孫叔敖算計商水軍不成,此番參與伏擊商水軍的七八萬楚國正軍,幾乎遭到覆滅性的打擊,有大半的士卒橫屍于自焦崗到壽郢的這片長達三十餘地的土地上,其餘僥倖未死的楚兵們,亦被這場大敗徹底摧毀了鬥志。

    因此,別看壽郢西郊仍有十萬農名兵與七八萬的地方縣師,但是對於商水軍而言,這些早已喪膽的敵軍,已完全無法構成威脅。

    大魏洪德十九年三月末,魏公子潤洞察先機,于焦崗設伏,大破楚軍十余萬。

    楚上將軍公孫珀,死於亂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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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0章:合兵會師

   “殿下,博西勒到了。”

    正當趙弘潤在帥帳裡等候此次伏擊戰的最後結果時,宗衛穆青來到了帳內,抱拳啟稟此事。

    趙弘潤略微多看了一眼穆青,有些納悶平日裡嘻嘻哈哈的穆青這麼變得如此鄭重。

    “讓他進來吧。”

    聽聞此言,穆青應聲而退,頃刻後,便指引著三人回到了帥帳——即川北騎兵大督領博西勒,與另外兩名身材高大、腰跨彎刀的壯漢。

    “博西勒,叩見肅王殿下。”

    入了帥帳,見到了趙弘潤,博西勒以魏國的習俗叩地行禮。

    『……』

    趙弘潤微微滯了一下,有些恍然地瞧了一眼站在帳口的穆青,終於明白,原來是博西勒的氣勢讓穆青感到了壓力。

    這不,帳內宗衛長衛驕的面色亦變得嚴肅了許多,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帳內那位原羯角部落族長比塔圖的義子。

    唯獨羋薑的表情依舊很平靜,靜靜地跪坐在席中,一副不為外界所動的樣子,唬得博西勒在一陣猶豫後又補充了一句:“……叩見羋姜夫人。”

    “……”

    可能是沒料到博西勒會如此稱呼她,羋薑俏臉微微一紅,原先恬然無法再支持,紅唇微張,不知該如何作答。

    任誰都看得出來此女此刻的尷尬。

    “噗……”穆青忍不住笑了出聲,使得帳內略有些緊張的氣氛頓時一松,但也因此惹來了趙弘潤的白眼。

    帳內,衛驕的表情也顯得有些怪異,畢竟他們這些知情者,都曉得羋薑與他們家殿下的關係複雜,搞不好日後就是他們的肅王妃,但此時此刻,還真沒有人會稱呼羋姜為『夫人』。

    “你們談吧,我到帳外走走。”

    可能是覺得呆在帳內過於窘迫,羋薑站起身來,走向帳外。

    路過穆青時,卻見穆青嘻嘻一笑,撩起帳簾說道:“夫人請。”

    “……”羋薑俏臉頓時又紅了些許,慌慌張張地逃走了。

    見此,穆青沖著趙弘潤擠眉弄眼地說道:“殿下,那卑職保護夫人去了。”

    瞅了一眼趙弘潤徹底黑下來的臉,宗衛長衛驕當即給穆青的行為下了一個定義:作死!

    而看著這一幕,博西勒感覺有些迷惑,畢竟當初趙弘潤征戰三川時,羋姜就作為護衛跟隨左右,因此,博西勒或多或少也清楚趙弘潤與羋薑的關係。

    當然了,相比較保護者與被保護者的關係,博西勒更傾向於覺得,那位叫做羋薑的女子,應該是眼前這位肅王殿下在領兵出征時解決某種需要的伴侶。

    畢竟博西勒出身三川,是自持勇武的草原勇士,與絕大多數的魏人一樣,他們難免會輕視女子,尤其是在他們不清楚這世上有『巫女』這種存在時。

    “是我說錯什麼話了麼?”博西勒困惑不解地問道。

    聽著這話,衛驕亦感覺方才的一幕十分有趣,不懷好意地在旁作出解釋:夫人面薄。

    “噢……”博西勒頓時恍然大悟。

    『好的不學,這方面盡學沈彧……』

    趙弘潤沒好氣地瞥了一眼衛驕,隨即咳嗽一聲岔開了話題:“博西勒,此番辛苦你了。……快快起身。”

    聽聞此言,博西勒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嚴肅起來,只見他依言站起身來,正色說道:“肅王說得哪裡話,是肅王殿下仁慈,方使我等得以活命……”

    不怪博西勒對趙弘潤如此恭敬,畢竟別看他手中捏著五萬川北騎兵的兵權,但是他麾下士卒的家眷,以及以往日常的糧草,這些命脈皆被『川雒聯盟』捏在手中,而如今的川雒聯盟,無論是綸氏部落族長祿巴隆還是白羊部落族長哈勒戈赫,皆以眼前這位肅王殿下馬首是瞻。

    因此毫不誇張地說,儘管趙弘潤已有很長一段日子沒有再插手川地的事,但他的一句話,仍能決定博西勒麾下五萬川北騎兵與其家屬的生死,不容得博西勒不小心翼翼地對待。

    聽了博西勒的話,趙弘潤微微一笑,說道:“你還是太拘謹了,本王說過,只要在『十年之約』內你們對本王忠心,十年之後,本王便恢復你羯角部落的名號,並促成羯角部落與我大魏建交……好了,先不說這個了,本王請你協助商水軍破敵,不知戰果如何?”

    在得到趙弘潤的再次承諾後,博西勒再次心安,聞言抱拳說道:“幸不辱命!……我帳下的勇士們仍在追擊那些楚兵,我擔心肅王殿下等得急了,故而先行一步前來報捷。”

    說著,他便將伏擊楚兵的經過向趙弘潤與衛驕簡單說了一遍,其中很多經過只是一句帶過,畢竟博西勒並不認為那些不堪一擊的楚兵是什麼強勁的對手——這並非是自傲,只是草原民族的勇士不屑于用擊敗弱者來成就勇武威名。

    可聽著博西勒那簡單的描述,趙弘潤與衛驕卻是聽得心中一陣震撼。

    暫且不說衛驕,就連趙弘潤亦有些出乎意料,想來他們也沒想到,楚國步兵在川北騎兵面前竟然是如此不堪一擊。

    『雖說騎兵對步兵有優勢,但懸殊也不至於這麼大吧?』

    趙弘潤不由地暗自嘀咕了兩句,雖然他也清楚博西勒並非是有意擠兌,不過話說回來,前一陣子讓他頗為忌憚的楚兵,在川北騎兵面前卻是如此不堪一擊,這多少讓他感覺有點沒面子。

    不過話雖如此,趙弘潤也並非器量狹隘之輩,過必罰、功必賞向來是治軍的原則,因此在聽完博西勒的講述後,點頭說道:“好,此戰你等當居首功,本王於戰後必有重賞!”

    “多謝肅王殿下!”

    博西勒抱拳謝道。

    之後,趙弘潤又向博西勒詢問了幾句具體的戰況,便讓後者退下去歇息了,畢竟博西勒在聽到他的召喚後,率領騎兵馬不停蹄地從新陽趕到此地,想來早已也疲倦至極。

    待等博西勒離開之後,衛驕忍不住恭喜趙弘潤道:“恭喜殿下大獲全勝……經過此戰,相信壽郢西郊剩下的那些楚軍,已不足為懼!”

    聽了這話,趙弘潤心中也是歡喜,畢竟這幾日,他的確也是被那位楚國上將軍公孫珀——實際上是孫叔敖代為指揮——噁心地不行,而如今一戰擊潰了七八萬楚國正軍,壽郢西郊剩下的那些楚兵,充其量就是些農民兵與地方縣師,幾乎已不能阻擋商水軍的進兵。

    “穩妥起見,還是先讓川北騎兵駐紮下來。……明日起,先嘗試著進攻楚都城西那些殘餘的楚軍,待等川北騎兵紮營完畢,再行總攻。”說到這裡,趙弘潤好似想到了什麼,不懷好意地說道:“最近幾日,穆青那傢伙似乎是閑著沒事做,就叫他去協助博西勒紮營吧。”

    『來了……』

    衛驕暗自有些同情穆青,就為一時痛快有趣,調侃自家殿下與那位日後很有可能成為肅王妃的女人,結果被自家殿下罰去建營寨,這真是何苦喲。

    暗自好笑之余,衛驕忽然瞥見自家殿下用異樣的眼神瞅著自己,不由地心中一驚:不會是讓我也跟著去建營寨吧?

    然而,趙弘潤只是盯了衛驕一陣,卻什麼話都沒多說。

    對此,衛驕暗暗慶倖,他很慶倖自己是宗衛長,必須時刻跟隨在眼前這位殿下左右,否則,搞不好他也得面臨與穆青一樣的命運,被他們家殿下捉弄。

    博西勒離開後大概一個時辰,商水軍的伍忌便回到了營寨,向趙弘潤彙報此戰的過程與戰果。

    他的描述,與博西勒大同小異,區別僅在於博西勒不屑於用那些在眼裡不堪一擊的楚兵來成就川北騎兵的勇武之名,而伍忌則老老實實地呈報了川北騎兵的功勳,還稱讚了後者一番。

    不過說到『收編敵軍敗卒』這方面時,伍忌所說的卻讓趙弘潤大吃一驚。

    “三萬?你們收編了三萬敗卒?”

    見眼前這位殿下面露凝重之色,伍忌抱拳解釋道:“殿下放心,末將詢問過招攬那些敗卒的千人將們,得知那些正軍亦非是真心為熊氏一族而戰……”

    他這話倒不佳,畢竟以熊氏一族為首的貴族,在楚國的名聲其實很差,若不是以往沒有什麼人揭竿起義,相信早有人造反了,甚至於這其中,亦不乏楚國的正軍士卒。

    畢竟說到底,楚國正軍士卒絕大多數亦是出身平民,亦屬於是被貴族壓迫的一個楚國社會階層。

    問題在於,川北騎兵剛剛對那些楚國正軍卒展開一場堪稱單方面的屠殺,回過頭來魏軍立馬又收編那些戰敗的楚國正軍,顯然這存在著很大的隱患。

    “這可有點頭疼……”

    趙弘潤在帳內來回踱著步。

    不得不說,對於那三萬楚軍敗卒,最穩妥的辦法無疑是將其坑殺,只是這樣一來,魏軍的名聲也就臭了,就像田耽似的,日後將不會有他國軍隊向魏軍投降。

    因此,讓那些敗兵卸甲歸民,算是一個比較中肯穩妥的辦法。

    只是,那好歹也是三萬正規軍,並且因為商水軍與鄢陵軍的關係,還是三萬能夠被魏軍所吸收的正規軍,白白丟掉三萬兵,趙弘潤實在有些不舍。

    畢竟他的目標,可不單單只是攻陷壽郢這座楚國王都,他至今還想著趁此戰盡可能地削弱楚國,甚至是使覆滅呢。

    而以魏軍如今的兵力,可不足以攻陷整個楚國,因此,吸收楚國的軍隊,這是早晚的事。

    問題就在於,用什麼辦法來吸收那些曾經是敵對立場的楚國軍隊。

    忽然,趙弘潤靈機一動,轉頭對伍忌說道:“伍忌,你商水軍收編那些敗卒,也不是不可,本王這邊有個法子,只是這法子一用,你商水軍勢必會得罪川北騎兵……你願意麼?”

    “……”伍忌不明所以地張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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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21 01:27:14
第751章:做戲

   四月初一,由於川北騎兵的營寨尚未築建完畢,因此,魏軍的『北山軍營』內,不乏有那些來自三川的草原勇士,在軍營內轉來轉去。

    此刻的魏軍北山軍營,充斥著整整四類不同立場的魏軍。

    首先是商水軍的老卒,即最初是平暘軍出身、或是在三川戰役前入伍的老卒,儘管他們亦是出身楚國,但因為已在魏國商水縣居住了兩年,事實上與魏人已無多大區別。

    其次,就是商水軍在攻打相城時期收編的楚國士卒,這些士卒歸順魏軍已有一段不短的時日,且家眷大多已搬遷至相城,正準備著遷往魏國,因此,這類士卒正逐漸朝著商水軍第一期老卒靠攏。

    再次,便是博西勒所率領三萬川北騎兵。

    確切地說,他們並不能算是魏軍,只能算是魏軍的從軍——協從軍隊,但論可信度,他們卻要比第四類立場的魏軍可靠地說。

    而這第四類立場的魏軍,就是在剛剛那場『三十裡平原戰事』中被收編的楚國正軍,楚國上將軍公孫珀麾下的兵將。

    毫不誇張地說,這三萬新降楚軍,是魏軍中最不穩定的,一來因為他們投降魏軍的時日較短,與商水軍一期、二期的老卒們尚不能融洽,而來,他們的家眷還未被接到相城,因此信任度很難保證。

    如何使這三萬新降的楚軍融入商水軍中,這正是趙弘潤在下令攻打楚國王都壽郢之前必須解決的問題,除非他捨得放棄這整整三萬正規軍。

    “沙沙、沙沙……”

    一群來自三川的草原勇士,走在魏軍北山軍營內,他們一邊走,嘴裡一邊嘰裡咕嚕地說著什麼。

    在附近,不少商水軍一期的老卒們用平淡的目光看著這些人。

    比如士卒李惠、央武、樂豹等人。

    他們是打過三川戰役的老卒,因此,儘管一度被川北騎兵的實力所震驚,但是在內心深處,這些實力強勁的異族戰士,也不過是他們的手下敗將而已。

    當然,他們也不會主動去挑釁人家,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即可。

    而在不遠處,也有不少商水軍二期的老卒們,即在魏軍攻打相城、銍縣時加入魏軍的原楚國士卒,這些人,可沒有一期前輩們那樣的底氣,此刻正神色凝重地注視著那些高大魁梧的異族戰士。

    因為在這些老卒中,亦有不少是參與了前兩日那場『三十裡伏擊戰』的士卒,很清楚那些體魄魁梧的異族士卒究竟有著怎樣的武力。

    然而此刻魏營中,也存在著這麼一撥魏兵,此刻正用仇恨的眼神瞪著那些異族戰士。

    比如說,眼下已被編入到千人將項離麾下的百人將陌槐。

    “狗娘養的!”

    遠遠注視著那些異族戰士,百人將陌槐低聲罵道。

    在旁,千人將項離按住他的肩膀,皺著眉頭低聲說道:“莫衝動,我商水軍軍紀嚴明,你若上前挑釁,我亦保不住你。”

    聽了項離的警告,百人將陌槐咬了咬牙,忍下了心中的憤怒。

    或許有人會說,商水軍與楚軍打了這麼久,殺的人遠比那些川北騎兵要說,為何陌槐對項離就沒有憤恨,反而對那些川北騎兵咬牙切齒呢?

    道理很簡單,因為趙弘潤一直在傳播一個理念:商水軍與楚軍的拼殺,乃是基於雙方有著不同的理念,因此,即便是戰死的雙方士卒,也都是值得令人尊敬的勇士。——趙弘潤希望用這種理念來減弱楚軍對商水軍、對魏軍乃至對魏國的憎恨。

    而另外最主要的一點,那就是商水軍幾乎都是出自楚國的楚人組成。

    被同胞打地再慘,似陌槐這些楚軍兵將好歹也能接受。畢竟在商水軍士卒的思想引導下,這些楚軍兵將們已將導致他們落到如此田地的仇恨,轉嫁到了他們楚國的內部矛盾上——即楚國平民階層對以熊氏一族為首的楚國貴族的憎恨。

    然而川北騎兵,就沒有商水軍老卒那樣的待遇了,因為他們的異族人,他們既不是魏人,更不是楚人,是中原人向來所看不起的外族人。

    被這些外族人屠戳了數萬同胞,可想而知陌槐等楚國士卒們心中的憤怒。

    好在商水軍軍紀嚴明,再者,新降的楚軍們亦在前兩日的『三十裡戰場』上被那些川北騎兵殺地嚇破了膽,以至於眼下,倒也沒有人與那些川北騎兵發生衝突。

    不過正所謂天意難料,剛剛說還未發生衝突,在發放口糧的軍需官那邊,便發生了一場騷動。

    原來,是商水軍三期士卒,即剛剛被收編的原楚國士卒排隊領糧的時候,有一群川北騎兵們蠻橫地搶了前者的位置,面朝軍需官嘰裡咕嚕說了一通羱族語,大意是表示他們已經餓極了,叫負責發放口糧的士卒優先供給他們。

    可憐有一名看似只有十七八歲的士卒,被那些體魄魁梧的川北騎兵們隨便一擠,就被輕易擠出了隊伍,不慎摔倒在地。

    “你們怎麼這樣?!”

    那名年輕的士卒氣憤地叫道。

    然而,那群川北騎兵,卻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其中有一人更是用魏楚方言不屑地說道:“下賤的奴隸,這裡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你們吃殘羹剩飯就可以了。”

    這番話,激起了隊伍中那些新降士卒們的憤怒,一個個面色漲紅,攥著拳頭站了出來。

    可惜這些士卒們的作態,根本嚇不倒那些異族的戰士,只見那些異族戰士們環視一眼,其中有一人舔舔嘴唇,用魏楚放眼嘿嘿笑道:“怎麼,前兩日未將你們殺怕麼?要不要再殺一陣?”

    聽聞此言,那些新降士卒們的臉上露出了憤恨以及恐懼之色,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兩步,畢竟前兩日『三十裡戰場』上,這些川北騎兵著實給他們帶來了無盡的恐懼。

    而就在這時,忽聽一陣“咣咣咣”的異響。

    在場眾人轉頭望去,這才發現,有一名負責發放口糧的商水軍士卒,正用鐵劍敲擊著鐵鍋,面色不善。

    此人,看似是一名五百人將。

    “你有什麼話要說麼?”那名川北騎兵冷冷說道。

    然而聽了這話,那名五百人將卻咧嘴笑道:“你嚇不倒我的,我怎麼說也是打過三川戰役的老卒,你們少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你……”那群川北騎兵面色頓時大變,緊張地看著那名五百人將,這一幕,讓那些新降的士卒大感意外。

    只見那名五百人將走了過來,伸手一把將尚跌坐在地的那名小卒扶了起來,隨即目視著那些川北騎兵沉聲說道:“他們以往是楚軍士卒,因此你們殺他們也好,欺辱他們也罷,我不管。但今時今日,他們亦是我商水軍的一員,你欺他們,就是在欺我們商水軍!……真當我商水軍好欺負麼?!這裡,是我商水軍的地盤!”

    聽了這話,附近那些商水軍一期的老卒們,不約而同地圍了過來,一個個神色不善地看著那些川北騎兵。

    那群川北騎兵,亦氣地面色漲紅,其中有兩名年輕人氣憤不過欲沖上來,卻被那名懂得楚魏方言的異族戰士攔了下來。

    只見此人環視了一眼四周,可能是覺得好漢不吃眼前虧,悶悶地低聲說道:“走!”

    眼瞅著這群人惶惶離開,那名五百將在後面喊道:“快走吧!這裡沒有你們吃的!”

    說罷,他看了一眼那名仍滿臉驚懼的小卒,用手背輕輕拍了拍後者的胸口,隨意地說道:“別怕,小子,如今你們亦是我商水軍的一員,軍中的前輩們會罩著你們的。”說著,他拍拍手,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大聲喊道:“好了,繼續排隊打飯!”

    那些在排隊領口糧的新降士卒們面面相覷,用驚愕以及受寵若驚般的神色,望著那些方才為他們出頭的商水軍老卒,一個個神情激動。

    而在遠處,千人將冉滕與千人將張鳴環抱著雙臂,淡淡地看著這一幕。

    “你怎麼看?”冉滕看了一眼張鳴。

    只見張鳴臉上露出幾許詭異的笑容,隱晦地說道:“懂得大楚方言的三川騎兵,嘿,還真是少見。……真不知哪找來的。”

    “嘿嘿。”冉滕聞言亦咧嘴笑了笑,不過隨即又皺眉說道:“只是這樣一來,我商水軍與川北騎兵的關係,可就徹底鬧僵了……”

    平心而論,這兩位千人將皆不是傻子,豈會看不出方才那一幕是預先安排好的?

    要知道,懂得魏國方言的三川騎兵是不少,可懂得楚國方言的三川騎兵,那可真是絕無僅有。

    不難猜測,那群川北騎兵也好,那名五百人將也罷,必定是某位殿下找來演這場戲的人,目的就是為了讓那些新降的楚兵對『商水軍』產生歸屬感。

    問題在於,他們是能看穿此事,但是一般的士卒,未見得能夠看懂,這就意味著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川北騎兵與他們商水軍或會因為某位殿下一手導演的這場戲,雙方士卒心生怨隙。

    “鄢陵軍那幫傢伙,恐怕睡覺都要笑醒了……”冉滕頗有些鬱悶地歎了口氣。

    想想也知道,川北騎兵作為魏軍的從軍,既然與商水軍鬧掰,那麼肯定會向鄢陵軍靠攏,這對於某種意義上視鄢陵軍為宿敵的商水軍兵將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張鳴亦無奈地歎了口氣,隨即聳聳肩說道:“不過沒事,不還有游馬麼?我尋思著,肅王殿下亦準備打造一支國內的騎兵。”

    冉滕搖搖頭,與張鳴一起走遠了。

    他二人口中的游馬,指的便是趙弘潤新組的騎兵,『碭郡游馬』騎兵。

    當然,如今應該稱之為『商水游馬』。

    商水軍、商水青鴉、商水游馬,仿佛是天意,註定因為所屬地的一致而擰成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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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21 01:27:32
第752章:反響

    如預料的那般,有了『川北騎兵』這些異族士兵充當惡人,商水軍內部的關係迅速融洽起來。

    這場由趙弘潤一手推動的戲,使得那些新降楚兵對『商水軍』的歸屬感大增,再加上一期、二期老卒時不時的引導與開導,使得這些新降士卒們逐漸認可了商水軍那『為致力於解放楚國受苦受難民眾而進攻楚國』的思想,隱隱有種棄暗投明的感覺。

    事實上,由於那場戲有著諸多的漏洞,比如明明是出身三川的異族騎兵,卻能懂楚國方言,再比如川北騎兵明明已正在建造他們的軍營,卻仍有一幫人突兀地出現在魏軍北山軍營,等等等等。

    但那些看穿此事的軍官們,無論是原商水軍老卒還是新降的士卒,皆默認了這樁事,兩廂情願配合著行動,總得來說,趙弘潤這招矛盾轉嫁結果還是頗為成功的。

    不過也因此,使得川北騎兵與商水軍的關係降到了冰點——儘管兩軍高層的將軍以及軍官都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誰叫絕大多數的士卒被蒙在鼓裡呢。

    這邊趙弘潤忙碌于整頓商水軍,使其能真正意義上吸納那些新降的楚國正軍士卒,而其餘幾方勢力,也已得知了『魏軍於三十裡戰場大捷』這樁事。

    最快得知這個消息的,自然是齊王呂僖,因為在博西勒親自求見趙弘潤之後,趙弘潤便將此戰的簡略戰況寫成書信,送到了壽郢北郊的齊魯聯軍。

    記得在收到這份捷報之後,齊王呂僖喜不勝喜,因為此時無論是他北郊戰場,還是田耽的東郊戰場,皆遭到了楚軍強有力的抵抗,以至於至今為止都未有太大的突破。

    畢竟楚軍也並非傻子,既然明知道齊軍擁有著似魯國機關弩匣這種恐怖的殺戮戰爭兵器,又豈會再傻傻地沖過來與齊軍正面交鋒?

    尤其是新上任的壽郢北郊主將、楚國上將軍歸海叔,此人在上任之後,便叫麾下十幾萬農民兵日夜不眠,在北郊那平坦的地形上挖了許多一道道的壕溝。

    這些壕溝大多一丈寬、兩丈深,其中還有許多泥土塑造的堡壘,目的就是要讓齊魯聯軍無法輕易地前進。

    說白了,若齊王呂僖想要進攻楚國王都壽郢,他就勢必得先攻克這些溝壑。

    要命的是,齊魯聯軍中的種種戰爭利器,比如魯國機關機關弩匣,它們在這種彎彎曲曲的壕溝內的作用,幾乎是微乎其微。

    倘若是魏兵,當然不會在乎這種壕溝,畢竟魏國步兵的單兵能力堪稱冠絕中原各國,若楚軍企圖與魏兵在這種溝壑裡廝殺,那可真的是叫自取滅亡。

    畢竟楚軍對付魏軍唯一的招數,就是採取人海戰術,傷敵一千、自損兩千的這種不惜傷亡的戰術來削弱魏軍的戰鬥力。

    然而,齊國的士兵卻不具備魏國步兵那種強悍的單兵能力,以至於齊王呂僖對那些壕溝發動了數次進攻,都未能將楚軍驅逐出去。

    跨,跨不過去;打,又打不過。

    明明手中攥著許許多多戰爭兵器,卻在幾條小小的壕溝面前束手無策,不可否認齊王呂僖最近幾日著實有點鬱悶。

    而就在他借酒澆愁的時候,他的西路軍副將,卻給他送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即魏軍於三十裡戰場大捷!

    在親眼看到趙弘潤的戰報時,齊王呂僖簡直有些難以相信。

    要知道在前一陣子,西路魏軍雖說在第一階段取得了巨大的進展,論戰功與田耽的東路軍不相上下,但隨著楚國三天柱之一、壽陵君景舍抵達了巨陽,魏軍那勢如破竹的勢頭,當即被遏制住了。

    對此,對姬昭、姬潤兄弟二人懷恨在心的齊國右相田広,還指桑駡槐般地出言奚落,說什麼所謂的魏公子潤,也就是欺負欺負楚國那些不懂帶兵的三流將領而已,一旦碰到像楚壽陵君那樣的強敵,立馬就毫無動靜了。

    齊王呂僖當然不可能會將這種話當真,更不會因此責怪姬潤,或者對女婿姬昭產生什麼別的想法,畢竟壽陵君景舍那是什麼人物?與此人打個平手很丟臉麼?

    毫不誇張地說,縱使是長久呆在齊國王公,齊王呂僖也清楚『楚國三天柱』的威名。

    在他看來,魏公子姬潤那位年紀輕輕的魏軍統帥,能與久享盛名的壽陵君景舍鬥地難分勝負,這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

    更何況,那位魏公子姬潤非但只是拖住了一個壽陵君景舍,他還拖住了上將軍項末與新陽君項培。

    此三人,哪個不是文武兼備的楚國賢士?

    若沒有魏軍的存在,此刻齊王呂僖非但要進攻壽郢北郊,還要提防著來自西邊的這三位楚國名仕的威脅,相比之下,縱使魏軍之後再沒有絲毫進展,只要姬潤能繼續拖住那三人,齊王呂僖也已經足夠滿意。

    可萬萬沒有想到,就當齊王呂僖逐漸已熄了對魏軍的期待時,那位年紀輕輕的魏公子,卻給他如此一份大禮。

    ——壽郢西郊戰場,楚軍率先潰敗!

    前一陣子進展最慢的魏軍,此刻卻是最先擊潰阻礙,這可真是讓人大感意外。

    懷著大喜所望的心情,齊王呂僖當即喚來了女婿姬昭,以及心腹愛將田諱,向二人出示那封書信。

    還別說,縱使是姬昭,在看到那封書信後亦是吃了一驚,畢竟齊王呂僖這幾日進攻壽郢北郊的戰事,他也都看在眼裡,當然清楚對面的楚軍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在抗拒他們的進攻。

    而在楚軍眾志成城、堪稱背水一戰的情況下,魏軍仍能取得如此重大的大捷,這讓姬昭這位出身魏國的原皇子殿下,倍有餘榮。

    帶著喜悅之色,姬昭對他岳丈笑著說道:“大王,小婿前幾日怎麼說來著?我那八弟,可不會就這麼沉寂下去。”

    “哈哈哈,說的是啊。”齊王呂僖連連點頭,對於姬潤,他是越看越喜歡,只可惜他膝下已沒有合適的女兒,再者,魏國天子趙偲也絕對不會容忍自己第二個兒子再被拐走。

    相比較翁婿兒子的談笑,田諱卻是立即提出了中肯的建議。

    “大王,既然潤公子已制勝于壽郢西郊,不妨派一位將軍,將我軍軍中的攻城兵器運一部分到潤公子手中,方便他攻打城池。……這即能助漲魏軍的軍勢,對我軍亦有助益。”

    翁婿二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想想也是,雖說齊王呂僖麾下軍中有許多攻城兵器,可他們連北郊的那些壕溝都越不過去,縱使有再多的攻城兵器,又有什麼用?

    而如今,魏軍既然已制勝於西郊戰場,能夠對楚國王都壽郢展開直接進攻,那麼,押運一部分攻城兵器過去,既能幫助魏軍攻打城池,又能吸引壽郢城內楚軍的注意力,使後者將防守重心轉移到西郊的魏軍身上去。

    如此一來,齊王呂僖的齊魯聯軍,以及田耽麾下的東路齊軍,就更有可能突破壽郢城外的防守軍隊。

    “只是如此一來,小傢伙那邊的壓力可就大了……”

    齊王呂僖頗有些憂心地說道。

    聽聞此言,姬昭笑著說道:“大王放心,我弟弘潤不會在意的,大王送予他諸多攻城兵器,恐怕他高興還來不及呢。……我那位八弟,保准還惦記著將田耽將軍的將旗弄到手呢!”

    齊王呂僖愣了愣,隨即頓時明白過來,畢竟姬潤與田耽的賭約,在各軍中也不是什麼太過於保密的事。

    摸了摸下巴處的鬍鬚,齊王呂僖壞笑道:“田諱,派人將這份書信送到田耽手中去。……告訴他,他可是被人家給比下去了。再這麼下去,他那面用了多年的戰旗,可要落到別人手中了。”

    『大王真是……』

    田諱苦笑著搖了搖頭,拱手說道:“遵命。”

    當日,趙弘潤的這份捷報,便在齊王呂僖的授意下,送到了東路齊軍的田耽手中。

    就跟前一陣子趙弘潤在受到東路齊軍的捷報時一樣,田耽在看到那封書信後頓時面色發沉。

    他可不會被似田広等人的說辭所蒙蔽:雖說他田耽的四鄰,有楚國三天柱之一的邸陽君熊商,有東郊戰場上的新任楚國上將軍申屠方,可難道魏軍那邊就沒有似這般的強敵麼?

    相比之下,即便是同為楚國三天柱,可壽陵君景舍的名氣,卻還要在邸陽君熊商之上呢!

    『需想個法子,追上那姬潤才行……』

    走到帳內的桌案旁,田耽死死注視著平鋪在桌上的行軍圖,苦苦思索著破敵的妙計。

    總的來說,齊軍方面對于魏軍的大捷,幾乎都抱持著歡喜的態度,哪怕是某些對趙弘潤心懷恨意的人。

    而此時楚國一方,卻因為這場戰事,弄得軍心動盪、人心惶惶。

    相比較三十萬大軍戰敗,剛剛上任的上將軍公孫珀戰死於亂軍之中,這對楚軍的震撼尤其顯著。

    不誇張地說,楚國近幾十年乃至上百年來,幾乎已沒有發生過『上將軍』級別的將軍戰死于戰場的這種事。

    待此時傳遍壽郢全城,一些貪生怕死的大貴族們,私下偷偷將家產轉移到南方。

    待此事傳到楚王熊胥耳中,熊胥大為震怒。

    因為在前些日子,當熊胥希望王城內那些貴族拿出些財物,用於犒賞激勵軍隊時,那些貴族們顧左右而言他,不情不願地拿出了一些,還假稱什麼『半數家財已在此』,可眼下這幫人偷偷摸摸運出城,企圖運往南方的那一輛輛裝滿金銀財寶的馬車,比當初這些人貢獻出來的財富何止多過十倍?!

    “都該殺!”

    在摒退左右後,楚王熊胥在空無一人的殿閣內憤怒地咆哮著。

    發洩過後,他不由地想起了那過逝多年的弟弟……

    汝南君熊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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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21 01:27:52
第753章:楚王的夢

   『倘若阿弱還在世,必不會使我大楚淪落到這種地步……』

    在巨大而奢華的宮廷內,楚王熊胥坐在殿內的地磚上,雙手捂著臉龐。

    他此刻心中念叨的『阿弱』,便是汝南君熊灝的乳名,畢竟這位賢良的邑君,據說幼年時身體虛弱,因此才有這樣的乳名。

    平心而論,若是沒有齊王呂僖做對比,楚王熊胥也稱得上是一位明君。

    只可惜這位明君,平生也做過錯誤的決定,而其中有兩件事,讓他今日愈發地耿耿於懷。

    其一,就是他當年沒有鼎力支持汝南君熊灝的改革。

    其二,便是他聽取了楚東貴族們的建議,逼死了汝南君熊灝。

    “唉……”

    楚王熊胥幽幽地歎了口氣。

    不得不說,他楚國如今的戰況的確是不佳,但說實話,這並非是熊胥最在意的。

    此戰犧牲了近百萬的軍隊又如何?

    要知道,楚國擁有的國民人口,那比其餘中原各國的國民加起來或許還要多,今日戰死百萬軍隊,明日楚國仍有能力再拉起一支百萬大軍。

    人口,對於楚國而言從來不是問題。

    問題是在於,此戰中所暴露的種種隱患。

    “魏公子姬潤……”

    拾起丟在一旁的戰報,楚王熊胥皺緊了眉頭。

    平心而論,被魏軍攻佔了相城、銍縣等城池,熊胥並不感到意外,畢竟魏國步兵的實力有目共睹。

    但說實話,他起初並未太重視這股魏軍。

    因為說到底,魏軍就算再強悍,但軍隊人數擺在那裡,單憑他五萬步兵,哦,最近又增添了五萬騎兵,這總共十萬魏軍,果真能對楚國造成多麼嚴重的威脅麼?

    要知道,就算是失去了壽郢,甚至是失去大江以北的所有領土,楚國在南方仍然擁有著廣闊的土地。

    楚國的縱深,那是其餘中原各國無法想像的,這就是楚國儘管正走在下坡路但仍被稱之為強國的底蘊,是某些彈丸小國所無法比擬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最早協助齊王呂僖進攻楚國的那五萬魏國步兵,面對著楚國的人海戰術,兵力非但不減少,反而越打越多。

    甚至於到了今時今日,魏軍單單步兵就有相近二十萬,比較最初的五萬兵力,居然整整增添了三倍。

    這太邪乎了吧?

    天底下哪有軍隊越打越多的道理?

    而更不可思議的是,魏軍那些比較原先多出來的兵力,居然是他們楚國的士卒。

    作為進攻楚國的外來軍隊,魏軍居然收編了三倍于他們的楚國軍隊,更不可思議的是,那些投降了魏軍的楚國士卒,居然幫著外人攻打自己的國家。

    天底下哪有這種事?

    然而,似這等古今罕見的奇事,卻偏偏發生在楚國,發生在楚王熊胥的眼皮底下。

    “將矛頭對準我熊氏一族,魏公子姬潤……這個小傢伙還真是有城府。”

    楚王熊胥輕蔑地冷笑著。

    什麼『魏軍致力於解放楚國受困受難的平民』,魏軍所喊出的類似口號,在楚王熊胥看來無非就是掩耳盜鈴般的藉口而已。

    他絕不相信,像姬潤這種出身魏國宮廷的世子(皇子),果真會毫無私心地幫助他國的平民。

    可問題就在於,迄今為止有越來越多的楚人,願意相信這種藉口,為此不惜進攻自己的國家,不惜視本國的王族為仇敵。

    『真是可悲……』

    楚王熊胥緩緩閉上了眼睛。

    不得不說,作為楚國的王,卻被本國治下的平民視為助紂為虐——偏袒國內貴族欺壓平民的幫兇——這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可悲、最可笑的笑話。

    是的,楚國真正的敵人,並非是齊王呂僖,並非是魏公子姬潤,而是那些致使楚人倒向魏人那邊的國內貴族,正是因為這幫人長久以來對平民的壓迫,才導致那位魏公子姬潤僅僅提出一句經不起推敲的口號,就取得數萬乃至數十萬楚人的支持。

    楚王熊胥在空無一人的殿閣內坐了許久,一直坐到月光透過窗戶照拂進來。

    “唉,這場仗……真不知該怎麼打。”

    楚王熊胥苦澀地搖了搖頭,隨即,他準備振作精神,畢竟作為楚國的王,他想發洩一下固然可以,但長久地處在這種狀態,對於整個國家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

    然而就在這時,他隱隱約約仿佛聽到有個人在身前說道:“退吧,退吧……”

    熊胥驚詫地抬起頭來,詫異地看到在月光照拂下,不遠處仿佛隱約站著一個虛幻的人影,一個讓他異常熟悉的身影。

    “阿……弱?”熊胥張了張嘴,隨即好似是想到了什麼,驚訝地問道:“你是要我放棄壽郢?向南遷都?為何?孤還沒有輸!”

    “不,已經輸了……當魏公子姬潤僅僅憑藉幾句口號,便得到了十幾萬楚人為他而戰,我大楚就已經輸了……”那個朦朧虛幻仿佛是汝南君熊灝的人影歎息道。

    “……”楚王熊胥張了張嘴,無言以對,他當然明白其中的深意。

    想了想,他猶豫地說道:“可壽郢,那是我大楚的都城啊……”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汝南君熊灝搖搖頭說道:“大王,你錯了,今時今日,國內的楚人早已失去了優秀的品德、堅定的信仰,貴族,不再是引領平民的領袖,反而成了壓榨平民的凶徒。……眼下我大楚,不需要一場大勝來穩固貴族的勢力……苦苦守住壽郢,貴族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貴族,平民依舊是被踐踏在泥裡的平民,昨日如何,明日亦如何,不會有絲毫的改變。……今時今日,我大楚需要一場痛至心扉的大敗,一場幾近要亡國的大敗,來喚醒國人……祝融的子民,何以淪落至此?”

    “……”楚王熊胥睜大了眼睛,滿臉駭然。

    而此時,汝南君熊灝又說道:“……莫要惦記著與呂僖分個高下,他是齊的王,你是楚的王,他拖著病入膏肓的身體,率軍親征,豈是他窮兵黷武?不,他是為了他的國家。……若你固執地想在這場仗中戰勝呂僖,那麼,你將錯過唯一一次能與呂僖打平手的機會……即便你戰勝了呂僖,卻賠上了我大楚的將來……放棄與呂僖的較量吧,將王城讓給聯軍,讓萬萬千千我大楚兒郎體會國家被外敵攻破的恥辱。……戰敗之後,將戰敗的原因歸罪於那些貴族中的敗類,嚴加懲治,緩和平民對我貴族的敵意。此後勵精圖治,鼓勵民生。待明年,我大楚會有萬萬千千的血性男兒,踴躍參軍入伍,助你收復失地,或許還能借這股勢頭,打到齊國去……大王,我大楚需要一場痛至心肺的慘敗。”

    “……”

    “大王,像魏公子姬潤這樣的小輩,逐步嶄露頭角,你與呂僖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吾輩,已經老了,如今是年輕人的時代了……”

    說著這話,汝南君熊灝的身影逐漸在月光下變淡,隨即消失不見。

    “阿弱……”

    楚王熊胥伸手去抓,因為他還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與這個弟弟說。

    然而就在這時,他只感覺一個蹌踉,險些摔倒在地,幸好有一隻手扶住了他。

    定睛一瞧,楚王熊胥這才發現,自己身旁站著一名老閹官。

    “他……他呢?”熊胥四下尋找著汝南君熊灝的身影。

    然而,那名閹官臉上卻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不解地問道:“大王,您指的是誰?”

    “就是方才在這裡的……”

    “方才在這裡的,除了老奴,沒別人啊?”老閹官不解地問道,隨即,他好似想到了什麼,笑著問道:“大王,您是做夢了吧?”

    “夢?”

    楚王熊胥愣了半響,隨即苦澀地一笑:是啊,他的弟弟汝南君熊灝,已經死了十幾年了。

    “大王,您夢到誰了?”老閹官好奇地問道。

    楚王熊胥站起身來,臉上閃過幾絲苦澀,喃喃說道:“夢到了一個,在死後還對孤說教的……讓孤抱憾終生的人。”

    說罷,他一抖袍子,邁步走向殿外。

    『……是王弟托夢?亦或是孤心底的念頭?不管如何,我大楚……的確需要一場大敗!一場痛至心肺的慘敗!……舊日的大楚,隨著壽郢變成廢墟而成為過去,而我大楚,將在這片廢墟浴火重生!』

    心中念叨著這些,楚王熊胥的眼神恢復了以往的銳利。

    這讓跟在身邊的那名老閹官暗暗驚詫:今日的大王,比較以往更具威勢。

    邁步殿閣,楚王熊胥遇到了等在殿外許久的項氏一族老將,項燕。

    “大王。”

    瞧見楚王熊胥邁步走出殿閣,苦苦等待許久的項燕連忙上前,叩地抱拳說道:“請大王允老臣出戰,老臣縱使是豁出這把老骨頭,亦不會叫魏軍動我壽郢一塊牆磚!”

    “……”楚王熊胥眼眸閃過幾下,隨即好言安撫道:“老將軍的心意,孤明白,只是……哎,從長計議吧。”

    瞧見楚王熊胥面色有異,項燕會錯了意,壓低聲音問道:“大王莫非是……為了近兩日逃出壽郢的那些人而煩心?”說到這裡,他隱晦地說道:“老臣以為,這股邪風不可助漲。”

    楚王熊胥仿佛是猜到了項燕的心思,搖了搖頭,說道:“不可輕動。”

    聽聞此言,項燕臉上浮現幾許憤慨之色,急切地說道:“禍亂軍心,豈可姑息?”

    然而出乎項燕意料的是,楚王熊胥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說道:“那些人,孤日後另有用途。”

    瞅著眼前這位大王眼中那一閃而逝的殺機,項燕愣了愣。

    而此時,楚王熊胥又低聲說了一句讓項燕更加驚駭的話。

    “項燕,孤命你防守西城牆,但孤希望魏軍攻入城中……你願意為了孤,背負駡名麼?”

    “……”項燕張著嘴,驚駭地久久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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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4章:詭異的戰況

   大魏洪德十九年的四月五日,川北騎兵的軍營大致築造完畢,宗衛穆青拖著疲倦的身體,一臉委屈模樣地來到自家殿下所在的帥帳覆命,看得宗衛長衛驕心中暗笑不已。

    打發穆青下去歇息,趙弘潤將商水軍的伍忌、南門遲、呂湛、徐炯,以及川北騎兵的博西勒以及三名萬夫長請到了帥帳內,商議即將對壽郢展開的進攻事宜。

    商水軍的諸名將軍已是熟面孔,沒啥可介紹的,這裡來介紹一下川北騎兵的幾名萬夫長。

    所謂的萬夫長,大抵就是楚軍的萬人將、魏國的將軍級別,儘管掌兵的人數有著多寡的差別,但本質是相同的。

    此時博西勒麾下,有五名萬夫長,這五人分別是:

    原羯角部落勇士,赫查哈契,一位三十多歲,有如鐵塔一般的蠻壯草原漢子,據說在摔跤方面至今還未遇到對手。

    原烏角部落勇士,族長戈爾幹的弟弟,努哈爾,據說是能輕易射中高空中的大雁的神箭手。

    原灰角部落勇士,哈格爾。

    原血蹄部落的勇士,察哈爾圖。

    以及孟氏部落的勇士,柯立丹。

    此番博西勒只帶來了三位萬夫長,即赫查哈契、努哈爾以及柯立丹,另外兩人則仍留在新陽、巨陽、房鐘一帶,奉命切斷當地的楚軍運輸線。

    值得一提的是,這五名萬夫長中,柯立丹有點意思,因為此人並非是原羯角部落聯盟的人,而是羝族綸氏部落內的大戰士,想來是綸氏部落族長祿巴隆為了監視博西勒而安插在川北騎兵內的人。

    從某種意義上說,此人比博西勒還值得趙弘潤去信任他,畢竟如今的祿巴隆,那可是唯他這位肅王殿下馬首是瞻的。

    這不,在見到趙弘潤後,柯立丹立馬向趙弘潤予最高的草原禮節,並代替他們族長祿巴隆,向趙弘潤傳達最崇尚的問候。

    趙弘潤笑眯眯地接受了柯立丹的問候,同時,他眼光餘光瞥見另外兩名萬夫長的面色似乎有些不好看,甚至於還隱隱約約嘀咕了一句什麼,大抵就是魏國方言的『馬屁精』這類意思吧。

    “都坐都坐。”

    在相互介紹了一番後,趙弘潤招呼著眾將在帳內坐了下來,並吩咐肅王衛們搬來幾壇釀自齊國的酒水。

    自古以來,戰爭期間不許飲酒,這是規矩,但今日趙弘潤卻罕見地破了例,一來是他清楚那幾名來自三川的勇士都喜好飲酒,二來嘛,也是為了表彰他們在前幾日那『三十裡戰場』上的戰功。

    畢竟這場大捷,可謂是徹底扭轉了壽郢西郊的局勢,使得原本能與魏軍一方較個高下的楚軍,此刻幾乎已沒有阻擋之力。

    不過遺憾的是,有酒沒菜,唯一談得上是菜肴的風乾羊肉,還是川北騎兵貢獻給趙弘潤的,這倒是有點尷尬。

    好在在座的諸將都不是在乎菜肴的人,或許對於他們來說,光有酒水已經足夠。

    一邊與眾將品嘗著齊國的酒水,趙弘潤一邊向諸將講述著此刻壽郢西郊的局勢,當講述到楚軍那邊情況的時候,趙弘潤將目光投向了伍忌,畢竟在『三十裡戰役』之後的近幾日,是伍忌在負責著對壽郢城外楚軍的逼迫事宜。

    在眾人的注視下,伍忌抱了抱拳,沉聲講述道:“……自前幾日大捷之後,我商水軍趁勝追擊,步步緊逼。……好消息是,對面楚軍的那位上將軍公孫珀,仿佛是死在亂軍之中,這使楚軍士氣大跌;壞消息是,公孫珀有個副將叫做孫叔敖,此人這幾日重組楚軍軍勢,在壽郢西郊廣築壁壘,企圖困守頑抗到底……”

    “孫叔敖?”

    趙弘潤微微愣了愣,畢竟據他所知,『孫叔』這個姓氏在楚國談不上是大氏族,因此,他難免就聯想到了鄢陵軍的三營營將孫叔軻。

    “回頭派個人去問問孫叔軻,看看這孫叔敖是否是他族人。”趙弘潤回頭對宗衛長衛驕說了句,後者點點頭表示已記下。

    之後的商議沒啥可說的,無非就是商討怎樣使商水軍與川北騎兵默契配合,進攻近在咫尺的楚國王都壽郢。

    畢竟雖說壽郢西郊仍有十幾萬楚軍在公孫珀副將孫叔敖的指揮下抵抗,但實話實講,在公孫珀與其麾下七八萬楚國正軍幾乎全軍覆沒的情況下,楚軍剩下的那些農民兵與地方縣師的組合,已然不被趙弘潤放在眼裡。

    最終,趙弘潤做出決定,於一日後,即四月六日正式發動對壽郢西側城牆的全面進攻。

    而另外一邊,項氏一族的老將項燕,終究是接受了楚王熊胥的那則難為人的囑託,取代了已戰死沙場的上將軍公孫珀,接管了西城牆乃至西郊的戰事。

    在得知此事後,孫叔敖立即入城,求見這位新上任的老將軍。

    基於這位老將軍可能不清楚最近西郊這邊的戰況,孫叔敖詳細地向項燕講述了最近幾場戰事的經過,並提出了相應的幾條不錯的建議。

    而聽著孫叔敖的講述,項燕心中卻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眼前這位叫做孫叔敖的年輕人,即便曾被魏兵擊敗,但依舊保持著堅定的鬥志,願意為了守衛住壽郢這座王城而豁出一切,可問題就在於,楚王熊胥他不想勝啊。

    “退守王城。”

    項燕拒絕了孫叔敖的求援請求,反而勒令後者將城外殘存的十幾萬軍隊調回城中。

    聽聞此言,孫叔敖大感驚詫。

    要知道,在『三十裡戰場』大敗之後,他每日遭到商水軍的騷擾襲擊,不知付出了幾萬名農民兵的代價,這才在西郊挖掘了壕溝、建造了一座座堡壘。

    雖說單憑這些防禦設施,並不足以將魏軍阻擋在外,可好歹也能拖延時間,只要源源不斷地投入軍隊,不計傷亡犧牲,魏軍不見得能夠攻到城下。

    可眼前這位老將軍也不知怎麼想的,居然要他放棄好不容易建造起來的防禦設施,這,這豈不是白白將西郊讓給魏軍麼?

    想到這裡,孫叔敖驚人說道:“老將軍明鑒!……魏軍軍中有無數投石車,雖王城城牆堅固,但仍難以保證不會被魏軍攻破,眼下盡可能地阻礙魏軍的進兵,再派幾支奇兵騷擾魏軍後方糧草,這方是良策啊……”

    聽著孫叔敖的大喊,項燕心中更不是滋味。

    他當然明白這位年輕人所提出的建議,正是眼下最佳的退敵策略,可誰讓……誰讓他的任務並非是守住壽郢,而是要讓魏軍攻破這座王城呢!

    懷著複雜的心情,項燕言不由衷地說道:“你以為單憑幾條淺溝便能阻擋魏軍進兵?”

    “老將軍!”孫叔敖苦苦哀求,然而項燕卻始終不允。

    到了最後,孫叔敖怒從心起,大聲罵道:“老匹夫!……你今日不聽良言,若他日王城失陷,你悔之晚矣!”

    “放肆!”項燕麾下的將領們紛紛出言呵斥,可孫叔敖卻依舊怒駡連連,仿佛要將項燕罵醒。

    可他哪裡曉得項燕這位老將此刻糾結的心情。

    最終,項燕以『以下犯上』的罪名,將孫叔敖逮捕看押。

    當夜,項燕回到城內自己府邸,悶悶不樂地喝了一宿寡酒,期間還破天荒地對府上的家奴發了一通脾氣,讓府內人大感驚詫:這位平日裡和藹可親的老主人,今日怎得如此暴脾氣。

    次日,魏軍從北山軍營出兵,正式攻打楚國王都壽郢。

    期間,趙弘潤疑惑地發現,西郊的楚軍不知什麼原因放棄了那些壕溝等防禦設施,莫名其妙地退回了王城。

    『楚軍……什麼情況?』

    縱使是趙弘潤,也有些想不明白。

    因為正如孫叔敖對項燕的建議,雖說趙弘潤並不在意楚軍利用壕溝、堡壘等防禦設施與魏軍打陣地戰,但說到底,這對魏軍而言終歸是個麻煩不是?

    畢竟似這種寸土必爭的陣地戰,那是最耗費時日,也最容易磨平兩軍士卒的銳氣與士氣。

    倘若楚軍不惜傷亡代價與魏軍打陣地戰,說實話也是一件比較頭疼的事。

    可是對面的楚軍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下令退守王城。

    毫不誇張地說,這在趙弘潤看來是極其愚蠢的戰術,畢竟雖說壽郢城牆堅固,可魏軍手中亦有許許多多的投石車,狂轟濫炸之下,豈會砸不毀壽郢的城牆?

    『莫非這其中有詐?』

    懷著狐疑的心態,趙弘潤下令使軍中的投石車,陸續嘗試對壽郢城牆展開狂轟濫炸。

    期間,他令川北騎兵密切關注著四邊的動靜——在這種關係甚大的戰爭中,他可不敢小看對面的楚將,搞不好那位新上任的將領打算以退為進,企圖在魏軍用投石車轟炸壽郢城牆的時候,用一支奇兵摧毀那些投石車呢。

    攻城在即,若不慎損失了大量的投石車,那魏軍可就瞎了。

    因此,趙弘潤初戰只敢出動三分之一的投石車,打算先試試水。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任憑他下令軍中的投石車對壽郢的城牆狂轟濫炸,壽郢那邊的楚軍從始至終沒有絲毫反應。

    再者,根據川北騎兵傳回來的消息,這四周也並未埋伏著楚軍的奇兵。

    『這……什麼情況?』

    以往每每能精准把握戰況的趙弘潤,首次心生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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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5章:樂極生悲

    四月六日至四月九日,魏軍中的投石車部隊,對楚國王都壽郢的西城牆展開了狂轟濫炸。

    本來,魏軍僅有六百架投石車,可齊王呂僖在聽說西郊這邊魏軍佔據了絕對優勢後,居然派大將『左子彰』領九千名『穆棱軍』前來相助。

    當然,九千名『穆棱齊兵』,其實並不算什麼,令趙弘潤感到震撼的,是這支軍隊押送過來的整整九百架投石車——這已是齊魯聯軍所有投石車數量的半數!

    “齊王陛下就不怕田耽將軍得知此事後暴怒麼?”

    在接見左子彰的時候,趙弘潤玩笑似地問道。

    畢竟他與田耽的賭約,在聯軍的高層將領中並不算是什麼秘密,甚至於有些好事之徒還在私底下設下賭局,賭趙弘潤與田耽的勝負。

    看得出來,左子彰可能平日裡與田耽的關係也不錯,笑著回話道:“田耽那廝,以往總在我輩面前耀武揚威,潤公子若能狠狠挫挫他氣焰,倒也是一樁好事。”

    趙弘潤哈哈一笑,當日便設酒席款待了左子彰。

    畢竟齊國的將領,文化素質普遍較高,有時候脫下戰袍,看他們溫文爾雅的模樣,你根本想像不到這竟然是一位手握兵權的將軍。

    左子彰就是如此,此人的形象,隱隱與趙弘潤記憶中的儒將重合,因此,讓趙弘潤對這位將軍的印象大好。

    魏軍的六百架投石車,再加上左子彰帶來的九百架投石車,趙弘潤麾下軍中便有了足足一千五百架的攻城利器。

    當這整整一千五百架投石車朝著楚王都壽郢狂轟濫炸的時候,不得不說這是極其壯觀的一幕。

    只見轟隆聲不絕於耳,成百上千枚石彈,仿佛是一陣石頭雨,劈頭蓋臉地朝著壽郢砸了下去。

    別說其他人,就算是趙弘潤,亦亢奮地心臟砰砰直跳。

    不過楚軍那詭異的應對,始終讓他感覺疑惑。

    甚至於,隨著日復一日地轟炸壽郢,魏軍將領以及新來的協軍將領左子彰,也陸陸續續地察覺到了詭異:他們如此轟炸壽郢,壽郢城內的楚兵居然還不反擊?

    “去打探一下,公孫珀死後,楚軍那邊如今是何人在指揮?”趙弘潤吩咐左右道。

    沒過多久,前軍便傳來了回覆:乃項氏老將,項燕。

    『項燕?』

    趙弘潤心中嘀咕。

    要知道楚國項氏一門,雖然世代虎將輩出,但人丁並不算興旺,這或許是他們為了避免遭到熊氏一族打壓的自保手段。

    因此,從項燕的年紀判斷,他應該是原符離塞上將軍項末、新陽君項培、昭關上將軍項孌的叔父輩,很難想像這樣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將,居然在選擇死守城池這種愚蠢的戰術。

    可讓趙弘潤不解的是,他這幾日來從不間斷派出川北騎兵在四周查探,卻也並非發現項燕在城外埋伏有什麼伏兵。

    『難道說,是年紀大了,老糊塗了?』

    抱持著將信將疑的心態,趙弘潤眼睜睜地看著壽郢日復一日地被他魏軍的投石車狂轟濫炸,一直到終於有一段城牆被魏軍的投石車轟塌。

    壽郢的城牆被轟塌,魏軍自然是大為驚喜,可趙弘潤、左子彰、伍忌等人,卻是面面相覷。

    呆楞了許久後,左子彰表情古怪地說道:“要不是清楚項氏一族在楚國的地位,末將真有些懷疑,公子是不是策反了那項燕……”

    “事實上本王也想不通。”趙弘潤吸著氣,亦百思不得其解。

    四月十一日,轟塌了壽郢西城牆那一段城牆的魏兵,士氣鼎沸,對壽郢展開了全面攻城。

    對於這場攻城戰,趙弘潤事先在腦海中模擬了許久,無論是川北騎兵用騎射對城內弓弩手的壓制,還是魏軍步兵搶佔城牆的路線。

    甚至於,為了配合攻城,趙弘潤前幾日還派黑鴉眾趁黑混入城中,在城內狩獵楚兵製造混亂。

    毫不誇張地說,為了這場攻城戰,也為了贏得田耽的將旗,趙弘潤可謂是拼盡全力。

    可事實,卻讓他大感錯愕。

    為何?因為魏軍居然在首日,就攻上了壽郢的西城牆,將商水軍的旗幟插在城門樓長達一個時辰。

    自古以來,首日攻城戰就取得了如此進展的戰事,簡直是前所未有。

    『楚軍……在放水?還是說那項燕見戰況不妙,故意賣我一個好,日後好投奔我大魏?』

    趙弘潤怎麼想都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

    畢竟魏國步兵再強悍,可應該也不能在首日就攻破敵國的城池呀,要知道那可是楚國的王都,可不是邊境小縣。

    不過仔細想想,他又覺得楚軍實在沒有放水的必要,再者,依項氏在楚國的地位,那項燕也斷然沒可能投奔魏國。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趙弘潤百思不得其解。

    值得高興的是,他與田耽的賭約,他算是贏了,雖然他贏得有點莫名其妙。

    四月十三日,魏軍開始加大對壽郢的攻城力度。

    可能是連番被魏軍攻上城牆導致楚軍的士氣普遍低落,以至於魏軍的勢頭越來越兇猛,居然攻入了城中,與楚軍在城內展開巷戰。

    這個消息傳到東路軍的田耽耳中,田耽驚地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要知道他至今都沒有突破東郊戰場上,楚國上將軍申屠方與邸陽君熊商二人的聯手封鎖,可西路魏軍那邊,居然攻到壽郢城內去了?

    『那姬潤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生猛了?』

    張著嘴,田耽久久回不過神來。

    事實上不只是他,就連齊王呂僖在聽說此事後,亦驚喜地無以復加,當即下令麾下齊魯聯軍,借著友軍魏軍的勢頭,對壽郢北郊展開猛攻。

    而壽郢城內,由於魏軍攻入城內,城內的貴族們大為驚恐。

    這些人不顧楚王熊胥的三令五申,倉皇帶著族人與家財從南城門逃離,逃向南方。

    城內的貴族這一逃,頓時城內軍民軍心渙散、民意惶恐,以至於連接兩日內,壽郢北郊、壽郢東郊這兩處戰場,相繼被齊王呂僖與田耽攻破。

    終於,聯軍完成了齊王呂僖先前制定的戰略:三面猛攻壽郢!

    四月十五日,聯軍從西、北、東三個方向對壽郢展開前所未有的猛攻,成百上千架投石車投入使用,無法估算數量的石彈傾斜在壽郢的城牆上,致使壽郢這座楚國王都,搖搖欲墜。

    『終於……終於……』

    齊王呂僖坐跨著寶馬,親自在本陣觀戰。

    忽然,遙遠的前方傳來一陣歡呼聲。

    “進去了……”

    “殺進去了!”

    齊王呂僖的眼睛頓時瞪直了,臉上浮現出濃濃的笑容。

    他知道那陣歡呼聲意味著什麼,那意味著他麾下齊魯兩軍的士卒,終於突破了壽郢的城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齊王呂僖不由地暢笑起來。

    『好!真是好!……壽郢攻破在即,待破了此城,再揮軍南下,楚國縱使是不亡國,亦再難有……』

    剛想到這,齊王呂僖忽然感覺心口處傳來陣陣絞痛。

    『怎麼回事?我寡人方才大笑,岔了氣麼?』

    齊王呂僖抬起左手,死死按住心口,希望能將這股絞痛按下去。

    然而,這股絞痛非但沒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甚至於,眼前的景物都開始天旋地轉起來。

    他長開嘴,想要大喊出聲,但是任憑他怎麼發力,嘴裡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呃……呃……”

    就在數十萬齊魯兩軍兵將皆因為楚國王都壽郢即將攻破而欣喜若狂時,沒有人注意到,齊王呂僖左手抓著心口,右手顫抖地抓向遠方的壽郢,仿佛想將遠方的敵國王都抓在手中。

    冥冥中,齊王呂僖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眼眸中浮現陣陣不甘與苦澀。

    『不……還差……還差一點……』

    他用顫抖的右手遙遙抓向遠方的城池,臉上的痛苦之色越來越濃。

    終於,眼前的景物完全變成了一片漆黑。

    “噗通……”

    一聲重物墜落的聲音響起。

    此時,姬昭正欣喜地望著遠處的壽郢,忽然聽到身邊傳來的異響,下意識扭頭一看,頓時間,他瞠目結舌,滿臉呆滯。

    “大……王?”

    隨著姬昭這一聲輕呼,附近那些關注著攻城戰的兵將們,紛紛轉過頭來,他們這才發現,他們齊國歷史上最傑出的君王,竟在眾目睽睽的情況下跌落馬下。

    本陣附近數千兵將鴉雀無聲,難以置信望著他們的王,從馬背上跌落在地,久久沒有再動彈。

    “大王?!”

    “大王!”

    “大王!”

    在一陣呆滯過後,齊魯兩軍的本陣大亂,數萬後軍士卒聽到身後方的呼喊,亦是呆若木雞。

    大約半個時辰後,『齊王落馬暈厥』的消息,迅速傳到了趙弘潤耳中。

    此時,趙弘潤正在傾聽著前方魏軍傳回來的戰報,畢竟此刻他麾下的軍隊,早已攻到了壽郢城內,毫不誇張地說,壽郢這座楚國的王都,已然是聯軍的囊中之物。

    可就在這個時候,宗衛呂牧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急匆匆地來到趙弘潤身邊,附耳對後者低語了幾句。

    足足數個呼吸,趙弘潤張大著嘴,滿臉呆滯。

    他看看眼前那座即將攻陷的楚國王都壽郢,再看看滿臉凝重的呂牧,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精彩。

    『居然在這種時候?……你在逗我玩?!』

    “加緊進攻!今日給本王拿下壽郢!”

    丟下一道嚴令,趙弘潤面色鐵青,撥轉馬頭朝著北郊齊魯兩軍的方向而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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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9
匿名  發表於 2022-3-22 01:37:54
第756章:時代的終結

   當趙弘潤一行人騎著戰馬來到齊魯聯軍的軍營時,整座軍營早已進入警戒狀態。

    那些軍營哨塔上的齊國弓弩手,亦紛紛將弓弩對準了趙弘潤一行人。

    “禦——”

    趙弘潤勒住韁繩,逐漸放緩速度,沖著不遠處的齊國士卒喊道:“本王乃西路魏軍統帥姬潤,有要事前來,速速放行。”

    話音剛落,營門迅速開啟,一名將領急匆匆地走了出來,來到趙弘潤面前拱手抱了抱拳,語氣沉悶地說道:“末將乃飛熊軍張武,奉左相之命,等候潤公子。”

    『六哥的人?』

    趙弘潤微微一愣,隨即便他釋然了:顯然是他六哥姬昭早猜到他會前來,因此特地派人前來接應。

    畢竟像齊王呂僖無故暈厥跌落馬下這種事,趙弘潤又豈會不來?

    “唔。”趙弘潤朝著張武點了下頭,隨即皺眉問道:“現下情況如何?”

    飛熊軍的將領張武苦澀地搖了搖頭,隨即,從旁邊幾名士卒手中接過韁繩,翻身上了馬,沖著趙弘潤抱拳說道:“事態緊急,左相大人請潤公子到後即刻前往帥帳。”

    “勞煩帶路。”

    “豈敢。……請。”

    在飛熊軍將領張武的帶領下,趙弘潤一行人順利地穿過齊軍大營,前往營地深處的帥帳。

    期間,趙弘潤用目光打量著沿途所遇到的齊魯兩軍士卒,隱隱發現,這些士卒一個個士氣低落、眉宇間仿佛有什麼憂愁,以至於整座軍營,總感覺有些死氣沉沉,不像前幾次來時那樣朝氣蓬勃有活力。

    『看來齊王呂僖的事故,已傳遍了全軍麼?……不太妙啊。』

    趙弘潤深深皺了皺眉。

    要知道這個年代的軍隊,“領袖效應”對普通士卒的影響尤其巨大,比如齊王呂僖、比如壽陵君景舍,在有這等充滿璀璨光環的領袖帶領下,士卒們往往會因為『有幸在這種大人物麾下聽用』而情緒亢奮,使得能發揮出比平時更出色的實力。

    而反過來說,一旦似這等引以為傲的英雄、領袖發生了什麼不測,那麼整支軍隊也會更快地垮掉。

    一種類似信仰崩塌的現象。

    而如今,齊王呂僖當著數萬乃是數十萬齊魯聯軍的面,在眾目睽睽之下無緣無故從戰馬上跌落下來,可想而知對這二十幾萬齊魯聯軍造成了怎樣的震撼。

    『若此時楚軍順勢反攻,恐怕這齊魯兩軍要一敗塗地……』

    趙弘潤心中暗自焦慮,可眼下他也沒什麼辦法,畢竟齊王呂僖的人格魅力實在影響太大,再者,眼下他急著去探望齊王呂僖的情況,也沒心思插手這種事。

    大約一刻辰後,趙弘潤一行人在張武的指引下來到了軍中的帥帳。

    只見此時此刻,齊王呂僖所在的帥帳早已被飛熊軍所團團包圍,嚴密保護起來,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魁梧精銳的飛熊衛士。

    “來者何人?”一名飛熊軍的軍官瞧見趙弘潤一行人,當即一揮手,使附近的飛熊衛士圍了上來。

    縱使是在齊軍大營,面對著張武這位飛熊軍的將領,那些飛熊衛士依然如此謹慎提防,可想而知這件事的重大。

    “都退下。”張武策馬來到隊伍前方,介紹道:“這位乃是西路魏軍統帥姬潤公子,本將軍奉左相之命,指引姬潤至此,放行!”

    那名飛熊軍軍官也沒有廢話,當即派一名飛熊衛士到帳內通稟,片刻後,那名飛熊衛士走出帥帳,大聲喊道:“有請姬潤公子。”

    聽聞此言,趙弘潤翻身下馬,整了整衣冠,走向帥帳。

    此時,衛驕等幾名宗衛亦想跟隨,卻被那名飛熊軍的軍官攔了下來:“請姬潤公子恕罪。”

    趙弘潤理解地點點頭,轉頭對身後的宗衛們以及肅王衛們說道:“衛驕,你們在這等。”

    衛驕等宗衛微微皺了皺眉,有些不放心讓自家殿下離開視線範圍。

    不過他們也能明白此刻這些飛熊衛士的緊張,誰讓齊王呂僖眼下處在性命攸關的時候呢。

    想到這裡,衛驕等人點點頭,識趣地向週邊退離了些許,與帥帳抱持一定距離。

    而此時,趙弘潤已邁步走入了帥帳。

    只見此刻帥帳內,那是人滿為患,無論是魯國國主公輸磐還是諸魯國公卿,亦或是齊國右相田広,將領田諱,以及趙弘潤的六哥姬昭,但凡是資格進入這頂帥帳的人,皆擠在裡面,以至於帳內亂哄哄一片。

    『齊王呂僖,不會已經掛了吧?』

    趙弘潤探頭探腦地張望了幾下,他隱約瞧見,齊王呂僖正躺在帳內的臥鋪上,有一名看似是醫者的老人診斷著。

    讓趙弘潤暗自松了口氣似的是,齊王呂僖似乎還有一口氣,尚能說話,只是聲音十分虛弱。

    而此時在齊王呂僖臥榻前,右相田広等一幫齊國公卿跪在地上嚎哭——一群老大不小的人了,抓著齊王呂僖的手嚎嚎大哭,眼淚與鼻涕橫飛,仿佛跟天塌下來似的。

    唔……話說回來,對於齊國而言,若齊王呂僖駕崩,還真天塌下來還真沒多大區別。

    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遂不動聲色向角落走了幾步,他可不想那些人的眼淚鼻涕濺到他身上。

    而此時,田諱注意到了趙弘潤的到來,在沖著後者點點頭作為打招呼後,附耳對躺在榻上的齊王呂僖低聲說了幾句。

    此後,就聽到齊王呂僖用虛弱的聲音說道:“好了好了,寡人還沒死呢,都瞎哭什麼?……姬潤小傢伙,到寡人這邊來。”

    這下子沒辦法了,趙弘潤長吐一口氣,小心翼翼地穿過人群,他格外注意自己的衣袍,免得沾上那些人的口水、鼻涕、眼淚。

    “小傢伙,壽郢那邊的情況如何?”

    待趙弘潤走到榻邊,齊王呂僖率先詢問此事。

    趙弘潤並不在意呂僖那句『小傢伙』稱呼,因為這是一句比較親近的稱呼,他早已從他六哥姬昭口中得知,這位齊國陛下對他可是格外喜歡的,恨不得再弄個女兒出來讓他當第二個女婿。

    拱了拱手,趙弘潤正色說道:“齊王陛下放心,除了我魏軍以下,田耽將軍的軍隊亦已攻入城中,壽郢已是我聯軍囊中之物。……來時,小子已下令猛攻,不出意外的話,今明兩日,便可攻陷此城。”

    “好,好,好。”齊王呂僖連說了三個好字,隨即搖搖頭苦澀一笑,自嘲說道:“事到關鍵,卻出了這等岔子,寡人……呵呵呵,寡人實在是……”

    見呂僖的情緒逐漸變得有些激動,坐在榻旁的老醫者當即提醒道:“大王,不可再心激。”

    齊王呂僖沉默了片刻,虛弱地揮揮手說道:“都退下吧。……請國主留步,田諱,我兒,你二人也留下。”

    他口中的『我兒』,指的便是他的女婿姬昭。

    聽聞此言,帳內眾齊國公卿又哭了一陣,這才怏怏地離開帥帳。

    這一幕,讓趙弘潤暗自鄙夷:忠誠,豈是在這種時候裝模作樣抹幾把眼淚?

    期間,趙弘潤注意到齊國右相田広在離開帳篷時,那滿臉哀傷中所深藏的一抹憤懣之色。

    想來事到如今,誰都看得出來齊王呂僖要交代後事了,這就意味著此刻留在帥帳內的,將會是托孤之臣,顯然那位右相田広沒有撈到。

    待等諸人離開之後,齊王呂僖在魯國國主公輸磐的幫助下艱難地坐起來,隨即,他歎息著對公輸磐說道:“國主,寡人不成了……”

    “兄長。”魯國國主眼眶泛紅,看得出來表情不像是作偽。

    這也難怪,畢竟據說呂僖與公輸磐相識數十年,當初呂僖還是公子的時候,便與當時在臨淄當質子的公輸磐交好,後來呂僖登基為王,在他的幫助下,公輸磐亦成為了魯國的國主。

    從那一刻起,齊魯兩國的關係變得更加穩固,齊國亦迎來了最鼎盛的時代——齊王呂僖稱霸中原的時代。

    數十年的兄弟之情,如今聽聞眼前這位不是兄長卻勝似兄長的齊王說出那樣的話,縱使是公輸磐貴為魯國國主,亦不由地老淚縱橫。

    “……此番未能覆滅楚國,實在憾事。寡人過世之後,我兒將總攝大齊國事,雖此子並非寡人所出……”說到這裡,齊王呂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對公輸磐說道:“看在齊魯百年交好的份上,往國主日後多多幫襯。”

    “這個應當、這個應當……”公輸磐連連點頭。

    此時,齊王呂僖又將姬昭與田諱叫到面前,囑咐他倆道:“寡人那幾個年長的兒子,皆不成器……幼子『白』,年方五歲,尚有幾分聰姿,若能輔,則輔之,若不能輔,我兒,你與嫆姬之女,他日為我大齊之王。”

    聽聞此言,姬昭面色大變,慌忙跪倒,連聲說道:“小婿豈敢有那非分之想?……大王放心,有小婿在世一日,大齊,永世是呂氏之齊!”

    『……』

    趙弘潤在旁看得真切,不由地暗自苦笑了一聲。

    他不得不承認,齊王呂僖這招以退為進玩地的確地巧妙,區區兩句話就將他六王兄的心給騙了過去。

    好了,這下子就算是他有心想讓他六哥或某個尚未出世的侄子上位也沒戲了,畢竟這位六哥的脾氣性格,趙弘潤還是很清楚的。

    『高明!』

    趙弘潤暗自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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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22 01:38:16
第757章:時代的終結(二)

  “小傢伙,你以為寡人是在用計賺你王兄麼?”

    冷不丁,齊王呂僖目視著趙弘潤問道,或許是他注意到了趙弘潤在那一瞬間所流露出的嘲弄的表情。

    趙弘潤愣了愣,淡淡說道:“齊王陛下誤會了。”

    齊王呂僖搖了搖頭,說道:“無論你誤會與否,寡人都要將這件事說清楚……我大齊建國于泰山東數百年,祖宗的基業,豈可壞在寡人手中?”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姬昭與趙弘潤二人,遺憾地說道:“若寡人膝下眾子有你兄弟這般聰姿,寡人大可放心,只可惜寡人那幾個兒子皆不成器,唯有幼子白尚具幾分聰慧……”

    說罷,他轉頭又望向姬昭,正色說道:“姬昭,你雖是魏國王子,但你娶了寡人的愛女,亦是寡人半子,日後你與嫆姬所生子嗣,亦具我姜姓呂氏之血……若公子白亦不成器,你便細心教導你與嫆姬之子,寡人這番話,天地可鑒!”

    聽著齊王呂僖慷慨激昂的話,姬昭感動地說不出話來,就算是趙弘潤,亦不得不承認,方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眼前這位齊王,果真是光明磊落的君王。

    『只不過這樣一來……』

    趙弘潤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他六哥姬昭。

    果然,如他所料,只見姬昭滿臉堅定的神色,正色說道:“大王放心,小婿定會盡心輔佐公子白,使他能成為像大王這般的有道明君!”

    『我就說嘛!』

    趙弘潤暗自聳了聳肩。

    不過對此他並不在意,畢竟他目前還可沒有什麼兵吞諸國、統一天下的野心。

    而此時,田諱忍不住說道:“大王,要不然,咱們此番就打到這,就此撤兵吧?……或許大王之疾,尚有藥石可醫呢?”

    說著這話時,他用期待的目光望著那位老醫者,欲言又止般地問道:“長桑先生?您說……是不是?”

    面對著田諱期盼的目光,老醫師長桑緩苦笑著搖了搖頭。

    “長桑先生?”田諱的表情更顯哀傷。

    見此,齊王呂僖打斷道:“田諱,莫要再為難長桑先生了,若不是長桑先生那『金針渡穴』的絕技,寡人早就一命嗚呼了……長桑先生能使寡人熬到今時今日,足顯其神醫的本事。”說到這裡,他自嘲道:“是寡人誤了事,竟因壽郢攻陷在即而心緒激動……”

    聽了齊王呂僖的解釋,趙弘潤這才知道,原來齊王呂僖本來還可以再活個個把月,奈何這傢伙見壽郢攻克在即,心情太過於激動,放聲大笑,以至於氣血攻心。

    這下好了,就算是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太蠢了……』

    趙弘潤暗自搖了搖頭。

    不過話說回來,儘管他如此評價眼前這位英明神武的齊王居然會在這種小事上犯下重大疏忽,但不知為何,他心中亦不是滋味。

    “對於這場仗,齊王陛下做何打算?”趙弘潤忍不住問道。

    可能聽出了趙弘潤話語中的冷淡,姬昭有些不悅地說道:“弘潤,你……”

    然而,齊王呂僖卻擺擺手阻止了姬昭,隨即望著趙弘潤,倍感歉意地說道:“小傢伙,是寡人辜負你的期待了……魏國在面對韓國這個威脅的情況下,猶出兵協助寡人,寡人銘記於心。實乃是天意弄人,寡人亦不希望如此。……寡人亦想與你魏軍攜手並進,共同覆滅楚國這個你我兩國在南方的巨大威脅……是的,日思夜想……”

    『……』

    對此,趙弘潤默然不語。

    莫以為只有他心存著覆滅楚國的心思,事實上,齊王呂僖亦恨不得一戰使楚國亡國,為此,齊國在這場仗中投入了太多的人力物力。

    想了想,趙弘潤歎息說道:“今日之事,勢必會傳到楚軍耳中,聯軍再要揮軍向南,恐怕不是那麼容易了。”

    聽聞此言,齊王呂僖笑著說道:“無妨,不若就將計就計。……熊胥與寡人爭鬥了一輩子,好勝心頗強,若他得知寡人一命嗚呼,必定派兵反撲,我等故意退兵,於半途設下伏兵,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說到這裡,他對魯國國主公輸磐以及姬昭、田諱二人說道:“寡人是不成了,但削弱楚國的大計不可延誤。……無論明日寡人是清醒是昏厥,亦或是一命嗚呼,你等皆不可撤兵!……叫田耽亦不可撤兵!”

    “……”帳內眾人默然不語,他們當然清楚,若此刻撤兵,十有八九會遭到楚軍的反撲。

    可問題是,若不撤兵,難道要當這位齊王死在宮廷外,死在這荒郊麼?

    『真是……太蠢了。』

    趙弘潤站在一旁,長歎了一口氣,心中越發不是滋味。

    此後,齊王呂僖又交代了一些事物,隨即在最後,他突然抖擻精神,重重握住了姬昭的雙手。

    “我兒,我大齊,還有嫆姬,寡人就託付給你了……”

    帳內眾人見此一驚,他們當然清楚明明方才還極為虛弱的齊王呂僖,此刻突然抖擻精神,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

    微歎一口氣,趙弘潤邁步走出了帥帳,緩緩走向宗衛們的所在。

    而瞧見趙弘潤從帥帳內出來,衛驕等人紛紛圍了上來。

    “殿下,齊王的情況如何?”

    “殿下?”

    趙弘潤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忽聽身背後帥帳內,傳來他六哥姬昭的一聲驚呼:“大王!!”

    頓時間,帳外亂成一團,無數齊國公卿在外嚎哭,不顧飛熊衛士的阻攔,欲沖進帳去。

    衛驕等人面色微變,在對視一眼後,大概也已猜到了幾分。

    “走吧。”

    趙弘潤搖了搖頭,接過宗衛遞過來的韁繩,翻身上馬,駕馭著坐騎緩緩向著營門而去。

    一行人緩緩離開了齊軍大營。

    待等來到營外,趙弘潤勒住馬韁,仰起頭望了一眼天空。

    “結束了……”

    他喃喃說道。

    旁邊,宗衛衛驕聽到了這聲喃語,低聲問道:“是這場仗麼?”

    趙弘潤搖了搖頭。

    是的,即將結束的,豈只是這場仗?

    同時結束的,還有齊王呂僖的時代,齊國稱霸中原的時代!

    齊國的時代,結束了!

    很奇怪地,明明齊王呂僖的故去讓趙弘潤亦莫名悲傷,但不知為何,他胸腔內卻有種莫名的亢奮。

    或許是因為,在齊國時代已結束、而楚國又遭到重大挫敗的當下,天下,即將迎來嶄新的時代!

    或許,那是屬於魏國的時代!

    『……』

    深深望了一眼掌心,趙弘潤緩緩握緊拳頭,眼眸再次變得堅定起來。

    “衛驕。”

    “殿下?”宗衛長衛驕隱隱感覺自家殿下仿佛變得有稍許不同了。

    “回營!”

    “是!”

    當日,趙弘潤回到軍營後,罕見地催促麾下軍隊繼續強攻壽郢。

    而與此同時,齊魯聯軍裡傳開了一個消息,大意是解釋齊王呂僖為何跌落馬下,總之,就是將過錯歸罪於那匹馬,以及餵養那匹馬的馬夫身上。

    並且,齊軍帥帳還闢謠說,齊王呂僖身體身體安康,安然無恙。

    這一番說辭,總算是使得齊魯聯軍士卒們的士氣再次提升了一些,然而,只有像趙弘潤這等知情人才清楚:齊王呂僖,或許已然亡故了。

    最直接的影響就是,東路齊軍的田耽跟發了瘋似的開始屠殺楚軍,仿佛是在宣洩的某種情緒。

    四月十六日,也不曉得是不是哀兵必勝的關係,終於,聯軍三路兵馬終究是攻克了壽郢。

    在此之後,代為執掌兵權的魯國國主公輸磐與齊國左相姬昭,遵照齊王呂僖的遺囑,下令繼續揮軍往南。

    而在此期間,趙弘潤派了一支兵馬脅從齊魯兩軍,其餘魏兵則忙於收刮壽郢的財富,畢竟事到如今,他也該為他的立場考慮了。

    不過可惜的是,待等魏軍攻破壽郢的時候,城內那些大貴族早已帶著族人與家財逃向南方去了,剩下的那些財物,對於曾經富饒的壽郢而言,顯得微不足道。

    當然了,即便如此,魏軍亦是收穫巨大。

    然而,『齊王呂僖於戰場上昏厥落馬』的這樁事,終究還是傳到了楚軍耳中,不出意料,楚軍果然發動反撲。

    四月十九日,聯軍設下埋伏,重創了數支反撲的楚軍,便趁勝追擊,接連攻克楚國十幾城,險些快打到長江流域。

    這幾場仗的輕鬆程度,讓趙弘潤有些難以置信。

    他有些懷疑是楚軍故意放水,否則,哪能贏得這麼順利?

    可是仔細想想,在這種國難當頭,楚軍有什麼理由放水呢?

    不管怎樣,此番聯軍總算是達到了重創楚國的目的。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齊國國內發生了變故:齊王呂僖的大兒子公子諸,也不曉得從哪得知他老爹駕崩的消息,聯絡那些支援他的貴族,企圖趁機上位。

    在此之後,齊王呂僖另外幾個兒子亦相繼做出割據一方謀圖王位的架勢。

    齊王呂僖駕崩的消息,終究難免被楚國得知。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楚國並沒有立即反攻齊國,想來是楚國在這場仗中也是損失慘重的關係。

    四月二十五日,楚王熊胥派使臣黃砷來到壽郢求和。

    是的,求和,縱使是趙弘潤也沒想到,楚國在得知齊王呂僖過世之後,居然仍選擇了與齊國求和。

    最終,齊、魯、魏、楚、越,這五方勢力達成了默契:楚國割地賠款、承認戰敗。

    在此之後,趙弘潤的六哥姬昭憂心于齊國國內的變故,帶著齊王呂僖的遺體,連夜率軍回國。

    見此,趙弘潤亦下令撤軍,不過在撤退時,他卷走了當地的財富與那些願意投奔他魏國的楚民。

    此戰,雖說僅僅只波及楚東一小部分,但卻讓楚國蒙受了數十萬乃至上百萬兵卒的損失,其餘財物更是不計其數。

    而最最重要的是,楚國的王都壽郢,被聯軍攻克,往日富饒的都城,變成了一片廢墟。

    誰都清楚,其實這場仗還沒有打完,只不過眼下無論是齊國還是楚國,都沒有餘力在繼續打下去了。

    但是可以預見的是,一旦楚國穩定下來,恢復元氣,那麼,齊魯兩國勢必會遭到楚國的報復。

    當然,也包括魏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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