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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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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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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25 01:23:08
第798章:演繹案發現場

   當趙弘潤帶著六王叔趙元俼以及宗衛衛驕等人再次來到吏部本署府衙時,這座府衙仍被兵衛以及禁衛封鎖警戒著,若非相關人士,不得入內。

    當然,憑藉著『督查使』的臨時加官,趙弘潤依舊暢通無阻地進入了府內。

    他徑直來到了吏部本署內藏庫所在,因為趙弘潤覺得,既然這裡十有八九是刑部尚書周焉被打昏綁走的地方,那麼十有八九,周焉也是在這裡留下了什麼線索。

    不過待等趙弘潤一行人來到藏庫的時候,他驚愕地發現,本來把守在藏庫裡裡外外的兵衛與禁衛們,不知為何居然撤走了大半。

    剩下的那些人,正在將前兩日從庫房內搬出來的一箱箱官籍名冊,重新放回原來的位置。

    更讓趙弘潤在意的是,他在這裡沒有瞧見作為主督查官的大理寺卿正徐榮,只有作為副督查官的大樑府府正褚書禮。

    “褚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遠遠瞧見褚書禮正站在藏庫外,指揮著那些兵衛將官籍名冊放歸原處,趙弘潤驚愕地問道。

    褚書禮回頭瞧了一眼,待瞧見趙弘潤身邊的趙元俼時,心中很是驚訝。

    畢竟趙元俼這位從來不過問朝廷事物的『紈絝六王爺』,在大樑那可是極有名氣的,尤其是在大樑城內的貴族圈子裡,仿佛這位六王爺能跟所有形形色色的貴族打成一片。

    雖說這位王爺手中並無絲毫實權,但人脈極廣。

    “怡王爺?”褚書禮來到趙元俼與趙弘潤跟前,拱手拜道:“褚書禮拜見怡王爺,拜見肅王殿下。”

    趙元俼擺了擺手,臉上帶著幾分哀容說道:“本王剛回大樑,從弘潤口中乍聽朝中刑部尚書周焉周大人遇害,因此過來瞧瞧……”說著,他抬手指了指身邊的趙弘潤,示意褚書禮不必過多在意自己的到來。

    見此,褚書禮心中明瞭,轉頭又朝著趙弘潤拱了拱手:“肅王殿下。”

    趙弘潤自然不會介意褚書禮先對趙元俼行禮,擺擺手說道:“褚大人多禮了。……褚大人,你們這是……”他指了指正在搬運官籍名冊的兵衛們。

    大樑府府正褚書禮眼中閃過幾絲黯淡之色,低聲說道:“殿下,請借一步說話。”說著,他歉意地望了一眼趙元俼,而趙元俼則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並不介意。

    趙弘潤自然明白褚書禮的顧忌,也沒有多說什麼,跟著褚書禮走遠了幾步,來到一處偏僻的角落。

    此時,就聽褚書禮低聲對他說道:“殿下,老臣是不敢再查下去了……”

    趙弘潤當然聽得懂褚書禮這句話的深意:好不容易抓到餘諺那個凶黨成員,結果立馬驚動了垂拱殿的魏天子,甚至於弄到最後,還沒等大理寺審訊那余諺,魏天子就將那餘諺給殺了。

    這意味著什麼,顯而易見。

    這麼一個巨大的風向標擺在眼前,褚書禮哪裡還敢再查下去?

    “不查了?”趙弘潤聞言滿臉錯愕,急迫地問道:“那周尚書怎麼辦?”

    “殿下您就莫要為難老臣了。”褚書禮滿臉苦笑地說道:“無論是徐大人也好,老臣也罷,我二人都希望能追查出加害周尚書的兇手,可……可昨日的事,殿下您也瞧見了,不是老臣等人不想查,而是不敢再查了……”

    “那此案怎麼結案?”趙弘潤沉默了片刻,看似平靜地問道:“如何向周尚書的夫人回覆?”

    褚書禮動了動嘴唇,可能是想說些什麼,但或許是心存顧忌,他終究是沒有將心底的話說出來,只是搖搖頭,微微歎息道:“先……先拖上一陣子吧,周尚書一案驚動整個大樑,若草草結案,勢必引起朝野議論,至於過一陣子之後……就看垂拱殿的意思吧。”

    說罷,他有些緊張地瞄了趙弘潤一眼,因為他最後一句的語氣,稍稍帶著幾分埋怨。

    可讓他錯愕的是,趙弘潤此刻雙眉緊皺,一臉的慍怒。

    “堂堂刑部尚書遇害,還未追查出兇手,就不了了之?”趙弘潤死死盯著褚書禮,曾統帥二十萬魏軍時所培養出來的氣勢,瞬間壓地褚書禮喘不過氣來。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褚書禮連連拱手行禮,連聲說道:“望殿下諒解老臣等人的為難之處啊。……老臣給您跪下了。”

    褚書禮如今倒是不擔心眼前這位肅王殿下將他方才對魏天子的埋怨傳到垂拱殿,反而更擔心這位肅王殿下因為動怒而做出什麼事來,畢竟面前這位肅王殿下,的確是真心實意地要追查出殺害刑部尚書周焉的兇手。

    “……”趙弘潤及時扶住了被他逼地正要下跪的褚書禮,良久歎了口氣,沉聲說道:“本王明白了。……多有得罪,還望褚書禮莫怪。”

    見趙弘潤身上的氣勢驟然消失,褚書禮心中松了口氣。

    而此時,就聽趙弘潤正色說道:“褚大人暫且回去吧,不過此地的兵衛與禁衛,暫時莫要撤走……本王怎麼說也是督查使,兩位老大人不查了,那就由本王來查!”

    “殿下,您……”

    “本王主意已決,褚大人不必再勸!”趙弘潤抬手打斷了褚書禮的話。

    見此,褚書禮張了張嘴,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畢竟朝中大臣們都清楚,眼前這位肅王殿下性格倔強自負,一旦他決定下來的事,縱使是垂拱殿的那位,都很難讓這位殿下改變主意,更何況的旁人。

    “老臣……告退。”帶著幾分羞慚之色,大樑府府正褚書禮拱手朝著趙弘潤深深鞠了一躬,隨即背影蕭索地離開了。

    遠遠瞧著褚書禮離開,趙元俼這才邁步走了過來,見趙弘潤面色難看,遂問道:“怎麼了,弘潤?”

    趙弘潤長長吐了口氣,語氣莫名地說道:“他們怕了……怕此案牽扯到父皇一些不可告人的舊事,不敢再查下去了。”

    “……”趙元俼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隨即笑著說道:“你在瞎說什麼啊,你父皇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舊事?”

    趙弘潤看了一眼趙元俼,沒有說話。

    其實事實上,迄今為止趙弘潤已得知了好幾樁他父皇的黑歷史,比如說暘城君熊拓,比如說碭郡游馬,都不算是什麼光彩的事。

    只是趙弘潤從未提過。

    因為他覺得,那是他父皇出於對國家的利益而做出的決定,雖說手段並不光彩,但卻有利於整個魏國。

    因此,這些他父皇的黑歷史,他都能夠理解,並且接受。

    包括此案背後所牽扯到的,他父皇的黑歷史。

    因為他相信,他父皇就算是曾經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也是為了整個國家的利益。

    從藏庫的監獄取了一盞油燈,趙弘潤邁步來到藏庫門口,過了好一會也沒有移動。

    見此,趙元俼在旁好奇地問道:“弘潤,你在幹嘛呢?”

    只見趙弘潤打量著面前的那間藏庫,低聲說道:“這裡的藏庫,事實上褚書禮褚大人已帶兵衛們翻箱倒櫃查過好幾次,可仍就沒有查到什麼蛛絲馬跡,由此足以證明,似這般大海撈針地追查,並不是最佳的辦法。因此,我打算用另外一種方式。”

    “另外一種方式?”

    “嗯,用一種演繹推理法。……我打算重現周尚書當日在這裡的舉動,或許會有什麼收穫。”

    聽聞此言,趙元俼臉上露出幾許驚詫,頗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辦得到麼,這種事?”

    “試試吧,六叔應該知道我能過目不忘。”趙弘潤舔了舔嘴唇,在凝視了一眼手中的油燈後,整個人就沉默了下來。

    見此,趙元俼與宗衛們紛紛退後了兩步,不敢打攪。

    而此時,趙弘潤已舉著油燈邁步走入了面前那排藏庫間,口中喃喃自語著什麼。

    “……提著油燈,周尚書走入這藏庫,他在尋找官籍名冊……先找的王齡,因為王齡是他的舊友……”說到這裡,趙弘潤回憶道:“王齡,洪德二年被外調……洪德二年。”

    他抬手撫過木架子上的一個標籤。

    “洪德元年……不是,洪德二年……就是這個。”瞥了一眼那標籤,趙弘潤又低聲嘀咕道:“官籍名冊的擺放,是在姓氏的比劃排列,王……第四順位。”

    趙弘潤朝著藏庫深處走了幾步,右手提著油燈,左手扶著面前的木架。

    事實上,這裡兵衛們已找尋過多遍,根本沒有找到王齡的官籍名冊。

    不過,此時的趙弘潤並不需要這種東西,因為在他的腦海中,那本關於王齡的官籍名冊,就“擺放”在那裡。

    “……周尚書找到了王齡的官籍名冊,他準備翻看,可他手裡提著油燈……所以他放下油燈……”左右瞧了一眼,趙弘潤將手中的油燈放在最順手的位置——旁邊架子的邊沿。

    不得不說,倘若刑部尚書周焉還活著,並且親眼看到了趙弘潤的推斷,或許他會更願結交趙弘潤,因為趙弘潤擺放油燈的位置,恰恰就是周焉當日放油燈的位置。

    “……周尚書翻看了王齡的官籍名冊,他發現了什麼,但他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測,於是他連忙尋找馬祁、蘇曆的官籍名冊……”趙弘潤轉過身,掃視著兩側那兩排木架。

    望著趙弘潤那仿佛中邪似的模樣,趙元俼與宗衛們面面相覷。

    『這……真的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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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25 01:23:24
第799章:失敗的演繹

    “……馬祁、蘇曆的官籍名冊……”

    趙弘潤那看上去好似中邪般的舉動仍在繼續。

    “……周尚書找到了馬祁、蘇曆等人的官籍名冊……他在翻看,對比著馬祁、蘇曆等人的官籍名冊……他在尋找這些人的共同點……會是什麼共同點呢?記載在官籍名冊上的共同點……”

    說到這裡,趙弘潤猛地提高了聲音,雙目放光地叫道:“是這些官員外調的原因!”

    此舉,嚇得遠處的宗衛們整個人猛然一哆嗦。

    “我說……”

    咽了咽唾沫,宗衛穆青怯生生地小聲說道:“殿下果真是在那啥……演繹麼?我怎麼瞅著像是中邪了似的……”

    說著這話時,穆青目不轉睛望著趙弘潤的雙手,儘管後者此刻正做出仿佛在翻閱什麼的舉動,但實際上在眾宗衛們眼裡,自家殿下手中空無一物。

    這種怪異的模樣,讓宗衛們不由地縮了縮脖子,只感覺後背有些發涼。

    “殿下莫不是從羋姜大人那裡學到什麼吧?……我是說那個。”宗衛何苗亦小心翼翼地說道:“羋姜大人可是巫女啊,能通天地鬼神的……”

    聽聞此言,穆青睜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氣,難以置信地說道:“你是說,殿下被周尚書附身了?”

    “是請。”宗衛朱桂亦細聲細語地說道:“我聽說有楚國那邊有一種請神的巫術,可以將黃泉的鬼魂召喚到活人身上……”

    “你說的是招魂吧?”宗衛高括翻了翻白眼。

    聽著身旁宗衛們的竊竊私語,宗衛長衛驕皺了皺眉,低聲喝道:“都閉嘴!……莫要驚擾了殿下!”

    見宗衛長發話,眾宗衛這才收聲。

    他們並沒有注意到,這時趙元俼的眼神突然變了一下。

    因為此時趙弘潤說了一句話,一句讓趙元俼心驚肉跳的話。

    “……周尚書從王齡、馬祁、蘇曆等人的官籍名冊中找到了共同點,這些位官員都是從大樑被下方遠調的……為什麼?京官為何被外調?是洪德二年發生了什麼?……洪德二年,大樑發生過什麼事。……王齡曾是吏部文選司的司侍郎,主掌著官員入仕的事;馬祁是殿前右武郎,手中握有兵權……蘇曆曾是督門郎,負責守衛大樑城的城門……這些人為何會被湊在一起?”

    “……”趙元俼抿了抿嘴,默默地看著在不遠處沉思的趙弘潤。

    “……不對勁,不對勁,洪德二年時,王齡等人當時都二十來歲,這個年紀按理來說才剛剛步上仕途,本不該升任司侍郎、右武郎、督門郎等職位,年輕氣盛根本難以服眾……朝廷為何要破格提拔年輕人?……不對,事後不久這些官員就被外調了,不像是看重這些人的才能而破格提拔。……我明白了,這些人是棋子,是朝廷、不,是父皇當時要對付什麼人……對對對,所以在辦成了那件事後,這些官員都被外調了……”說到這裡,趙弘潤再次睜大眼睛,肯定般地喃喃說道:“這就是王齡、馬祁、蘇曆等人的關係,這些官員,在洪德二年時,為父皇辦了一件事,一件事讓那些凶黨萬分痛恨的事,所以那些凶黨要報復這些官員,讓這些官員家破人亡、斷絕子嗣……血海深仇、血海深仇……滿門處死!洪德二年,有些人被滿門處死!今日的凶黨,就是當年那些人的餘孽……”

    “……”趙元俼的呼吸微微變得有些急促,暗自吸了口氣,平復地心情。

    此子,果真是天下少有的奇才,在這種情況下,居然能將當年的事推斷出七七八八……無妨,“那件事”他查不到的,此事已是禁忌,四王兄不會允許有人再提起……

    想到這裡,趙元俼抬頭看了一眼趙弘潤,眼眸中閃過絲絲掙扎。

    或許這也是個……不不不,我不可將弘潤牽扯進來……

    搖了搖頭,趙元俼深吸一口氣,將心底某個誘人的想法強行壓下。

    他知道,他必須想辦法打斷面前那個侄子,雖然他不清楚那什麼演繹法,但不可否認,那個有經世之才的侄子,已將當年的事推斷出了七七八八,再讓他查下去,趙元俼無法保證讓其置身於外。

    想到這裡,趙元俼本著打斷趙弘潤的目的,走上前去開口道:“弘潤啊,時辰不早……”

    可他剛開口,就見面前的趙弘潤面色一變,沉聲說道:“……這時,有人來了!”

    “……”趙元俼愣了愣,站在原地沒敢動。

    “……周尚書抬起頭,他看到了對方,是誰?……藏庫內沒有打鬥的痕跡,說明對方沒有引起周尚書的強烈懷疑,而當時那本記錄簿也沒有其他拜訪的人,是了,是此間監獄裡的小吏……是張三曉!”

    趙弘潤眯了眯眼睛,繼續推斷道:“張三曉來做什麼?唔,他是見周尚書久久不出來,起了疑心。……周尚書看到了張三曉,可並未在此地打鬥,說明張三曉解釋了自己的來意……他只是一介小吏……等等,是油燈。從當時那盞油燈的耗油情況來看,當時應該是黃昏前後,我明白了,張三曉多半是藉口吏部要關閉府門,過來催促……周尚書讓張三曉暫且出去,將王齡、馬祁、蘇曆等人的官籍名冊放到懷裡,他朝著門口走去……”

    喃喃自語著,趙弘潤邁步走向藏庫門口,可走著走著,他又忽然停下了腳步,不住地搖頭:“不對,不對……周尚書是在吏部本署被打暈的,然後就被張三曉與劉旺綁起來,從後門搬上了馬車,那時周尚書已昏迷,不能保證他會故意留下什麼線索……換而言之,在出這扇門的時候,周尚書察覺到的危機……對對,他開始懷疑張三曉,於是他回到原來的位置,留下了線索……”

    說著,趙弘潤緊走幾步回到原來的位置,目光打量著面前的那一長排木架。

    “……周尚書留下了線索……周尚書的右手拇指甲縫中,故意嵌著一絲木絲……我明白了,他在這些木架上留下了幾個字,在哪呢……在哪呢?他不可能蹲下來寫,他擔心會被張三曉看到,因此他站著……”

    左右瞧了幾眼,隨即目光落到那盞擺在架子上的油燈,眼中閃過一絲明悟,恍然說道:“在擺放其舊友王齡其官籍名冊的那個木架的隔層底下……”

    說到這裡,趙弘潤蹲下身去,轉頭瞧了一眼所說的位置。

    出於種種原因,趙元俼亦蹲下身瞧了一眼。

    然而,趙弘潤所說的位置,根本沒有什麼東西劃過的痕跡,更別說有什麼字留下。

    叔侄二人對視一眼,趙弘潤滿臉錯愕地抓了抓頭髮,難以置信地喃喃說道:“怎麼可能呢?”

    望著他這副模樣,趙元俼哈哈笑了起來。

    “弘潤啊弘潤,瞧你方才一本正經的樣子,六叔還真以為那什麼呢,被你唬得團團轉……”

    這位六王叔笑得很暢快。

    他一方面是笑話這個視如兒子般的愛侄,這回當著他的面出了個醜,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心底暗自松了口氣的緣故。

    畢竟,他實在不希望面前這個小子被牽扯到當年那一樁事中。

    隨著趙元俼笑得直不起腰,眾宗衛們忍不住哄笑起來,畢竟方才趙弘潤在演繹的過程時,可是煞有其事,仿佛就跟那位周尚書上了身似的,唬地這些宗衛們都沒敢開口,生怕驚擾到自家殿下,亦或是附身在自家殿下身上的某個不可言說的存在。

    “笑個屁啊!”

    趙弘潤的面子有點掛不住了,憤憤地說道:“我也是頭一回演繹,出些差錯總是難免的嘛,誰讓線索實在太少了呢!……穆青,你個混蛋,你再敢笑,你信不信我真把你調到游馬軍去拾馬糞啊!”

    惱羞成怒的某位肅王殿下張牙舞爪地沖了過去,嚇得穆青連忙躲在褚亨這個大塊頭身後,一邊躲還一邊笑著求饒:“殿下,這可不怪我啊,誰讓您方才裝得煞有其事的樣子……再說了,笑的又不止我一個,您幹嘛總找我啊?……您看,怡王爺還笑得站不起來了呢!”

    聽聞此言,趙弘潤轉頭望向仍蹲在原地的趙元俼,見他果真捂著肚子笑得幾乎要岔氣,遂憤憤地說道:“六叔,有這麼好笑麼?!”

    趙元俼擺了擺手,仿佛想表示並沒有多麼好笑,可是他臉上的笑容可怎麼也收不回來。

    見此,趙弘潤臉上愈加羞憤,一腳一個將在旁偷笑的宗衛們給踢了出去,口中叫駡道:“走走走走走……”

    屋外,還傳來了穆青不知死活的調侃:“殿下,您不再演繹了麼?說不定這回會有收穫哦……啊,殿下,我錯了,我錯了,您繞了我吧……周樸,你個笑面虎,你給殿下遞劍?啊……救命……”

    聽著屋外吵吵鬧鬧的聲音,趙元俼搖了搖頭,深吸了幾口氣這才勉強將那止不住的笑意強行壓制下來。

    可就在他準備起身時,他眼角忽然瞥見隔壁一塊木架的隔層底下,只見在那裡,筆跡潦草地寫著幾個字,勉強可以辨認蕭氏未平!

    趙元俼心中咯噔一下,心中那份笑意頓時退地無影無蹤。

    稍一遲疑,他望了一眼屋外,同時提起旁邊的油燈,面無表情地用火在那些字上烤了烤,將那幾個字烤得難以辨認,徹底掩蓋。

    ……

    做完這一切後,趙元俼站起身來,目光深邃地思索著什麼。

    而這時,屋外傳來了趙弘潤帶著怨氣的呼喊:“六叔,你還沒笑夠啊?!”

    微吸一口氣,趙元俼面上再次佈滿了笑容,若無其事地提著油燈走了出去。

    “哈哈哈,難得見你出一次醜,六叔我牢牢記在心裡啊的……哈,待會告訴玉瓏吧。”

    “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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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25 01:23:42
第800章:阻力

  『蕭氏……蕭氏……』

    次日,在一間隱秘的地下通道密室中,怡王趙元俼輕輕撫摸著手中瓷杯的杯沿,目光迷離,仿佛是在回憶著什麼。

    而這份回憶,讓他感到心痛。

    不知過了多久,從石室外走入一名男子,驚擾到了趙元俼那揪心的回憶。

    “王爺,他來了。”男子叩地稟道。

    趙元俼點點頭,目視著石室的入口,只見片刻過後,那裡出現一個消瘦的身影。

    只見此人撫摸著石壁,喃喃說道:“真是懷念吶……將會話的地點設在此處,是要我感恩于怡王殿下當年的援護之情麼?”

    趙元俼沒有理會來人的調侃,帶著幾分怨怒,低沉地質問道:“果然是你……”

    只見來人臉上浮現幾分詭譎的笑容,淡淡說道:“這有多少年沒見了,怡王殿下?”

    趙元俼聞言無動於衷,臉上的怒色越來越濃,冷冷質問道:“你為何要殺害當朝的刑部尚書?!”

    來人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眸光,已帶著幾分慍怒說道:“我有什麼辦法?他查到了!”

    趙元俼沉默了片刻,隨即語氣低沉地問道:“這麼說,王齡、馬祁、蘇曆等人,也是你殺的咯?”

    來人平靜了情緒,似笑非笑地瞧了幾眼趙元俼,點頭說道:“不錯,是我。”

    趙元俼好似疲倦般揉了揉額頭,輕歎著開口問道:“為何?……你知道,那些人也只是……”

    “只是昏君當年手中的『刀』?”來人打斷了趙元俼的話,替他補完了後半句。

    隨即,他哂笑道:“這才死多少人?當年那昏君屠宰了多少人?”說到這裡,他瞥了一眼趙元俼,似笑非笑地問道:“事到如今,怡王殿下心軟了?”

    “……”趙元俼沉默了片刻,隨即冷冷說道:“我並非心軟,而是看不慣你濫殺無辜。”

    消瘦的身影咂了咂嘴,聳聳肩說道:“周焉只是個意外。……都怪他自己不好,為何要死盯著王齡那樁案子呢,若是他肯早日結案,也不至於丟了性命……”

    “那『那些人』呢?”趙元俼語氣低沉地質問道:“那些被你用來掩蓋王齡、馬祁、蘇曆等人的官員……那些人是無辜的!”

    “所以我並未使其斷絕子嗣不是麼?我給那些人留了一絲血脈了……”

    趙元俼怒視著那消瘦的身影,良久,他吐了口氣,冷冷說道:“『西邊』的人,即將來到,我不希望在聽到任何有關於你的消息……”

    消瘦的身影聞言舔了舔嘴唇,笑嘻嘻地說道:“怡王殿下放心,我豈會去破壞怡王殿下您的計畫呢?……唔,正好我也要銷聲匿跡一陣子,某位年輕的肅王殿下,最近可是盯著緊呢……”

    聽聞此言,趙元俼的面色頓時一沉,眼中露出了幾許殺意,冷冷說道:“你想做什麼?……我警告你,若是你敢動他一根汗毛……”

    “我怎麼可能會加害怡王殿下視如已出的乾兒子呢?”消瘦的身影連忙說道。

    “是麼?”趙元俼冷笑兩聲,伸手揭開座椅旁邊桌子上的一塊黑布,露出一塊足足有一尺的金磚,冷冷說道:“五萬兩金子買本王侄兒的性命,你可真大方啊。”

    消瘦的身影眼眸眯了眯,舔舔嘴唇說道:“怡王殿下的人脈,真是不簡單……好吧,我實話實說,我的確是嫌那個小子太煩了,因此警告警告他而已,我若果真想要除掉他,怡王殿下不至於認為我只有這樣的手段吧?”

    “哼!”趙元俼冷哼一聲,眼眸中的殺意越來越濃。

    見此,消瘦的身影舉著雙手,好似求饒般連忙說道:“好好好,這事是我的錯,日後那個小傢伙出現在哪,我退避三分,這總行了吧?”

    “當真?”

    “嘿!”消瘦的身影撇嘴笑了笑,搖頭說道:“你也太小瞧你那個侄兒了,就算是我,如今再想要那個小傢伙,也不是那麼容易了……商水青鴉,這幫傢伙的擴張速度,可是讓我等深為忌憚啊。話說,那小傢伙真不是你親兒子?”

    “……”趙元俼面色陰沉地沒有說話。

    見此,那消瘦的身影可能感覺有些無趣,聳聳肩說道:“好啦,我知道了,總之,我會避退三分的,哪怕那個小傢伙正在追查當年的事……嘿,事實上我還有點期待呢,以肅王的聰穎與地位,或許能查到當年的事也說不定,要不然我助他一把?我真想看看,那昏君被他如今最器重的兒子得知其當年的醜事,究竟會是一副怎樣的模樣。”

    “……”趙元俼凝視著對方,眼中的殺意逐漸消退,他冷冷說道:“你走吧,記住你的話,休要干涉我的事。”

    “怡王殿下的目的與我等一致,我又豈會阻攔?我的人,會消失的……那就祝怡王殿下馬到功成。”消瘦的身影拱了拱手,笑呵呵地說道:“事成之後,我當鼎力助怡王殿下成為我大魏的新君。”

    “你以為我在乎那個位子麼?”趙元俼冷笑道。

    消瘦的身影聳了聳肩,隨即在朝著趙元俼拱了拱手,便抽身退後。

    可待等他要消失在密室外的走廊時,他又忽然轉過頭來,目視著趙元俼,好似由衷地說道:“趙六哥,有你這樣的仰慕者,是『她』的福氣……”

    趙元俼的眸光微微出現幾絲波紋,語氣複雜地說道:“你不必說這樣的話來激我。……事已至此,我不會就此退縮的。”

    “這不是激你,而是發自肺腑。”消瘦的身影凝視著消瘦的身影,幽幽說道:“你默默地為她做了許多,若是再讓『她』選擇一次,我相信她會選擇你……”

    說罷,消瘦的身影消失在密室外的暗道。

    “……”趙元俼默不作聲,端起旁邊案幾上的茶杯,漫不經心地撫著瓷杯的完璧。

    隨即,他嘴角露出幾許苦澀的淡淡笑容。

    “怎麼可能呢,『她』,從來都沒有注意過我……”

    他喃喃自語道。

    而與此同時,在垂拱殿內,藺玉陽、虞子啟、馮玉等三位中書大臣,正陸續向魏天子告辭,準備離宮返回自家府邸。

    待這些位大臣離開之後,魏天子吐了口氣,甚是疲倦地靠在龍椅上,閉目養神。

    見此,大太監童憲湊近了些,小聲喚道:“陛下。”

    “說吧。”魏天子閉著眼睛,淡淡說道。

    見此,大太監童憲壓低聲音,恭敬地稟告道:“自昨日肅王殿下與怡王爺一同前往吏部本署之後,今日,肅王殿下身邊的宗衛高括、種招、何苗、朱桂等人,便開始在城內各處打探『洪德二年』的事,商水青鴉亦有相應的行動……”

    “那劣子,還在查周焉的案子?”魏天子隨口問道。

    “是。”童憲低了低頭,說道:“肅王殿下多半是頗為敬重周尚書的為人,且又與其交好,因此不肯輕易放棄……”說到這裡,他瞧了一眼魏天子的面色,繼續說道:“老奴擔心,再讓肅王殿下繼續追查,或許……”

    魏天子聞言沉默了片刻,但並沒有發怒,而是用一種疲倦的口吻說道:“那劣子的性子,你也清楚,就算是朕出馬,亦不能使他改變心意……你盯著就好了。”

    “是。”童憲低了低頭。

    這時,魏天子好似想到了什麼,皺眉問道:“王齡、馬祁、蘇曆等人的官籍名冊,還是未曾找到麼?”

    “是的,陛下。……老奴懷疑是落入了『那些人』的手中。”

    “這樣也好。”魏天子點了點頭,語氣莫名地說道:“就算弘潤再聰穎,沒有找到王齡等人的官籍名冊,怕是他也無法證實什麼……拱衛司已經暴露,不必在藏著掖著了,趁著周焉的案子,讓他們現身於朝野,將其公佈於眾吧……朕不想聽到任何不想聽的言論,亦不希望弘潤查到什麼,你明白麼?”

    童憲欠了欠身子,意有所指地說道:“明日,老奴就讓拱衛司負責接手刑部尚書周焉的案子。”

    “唔。”魏天子點了點頭,隨即淡淡說道:“在王齡等人的故鄉,亦保存有他們的籍冊,裡面或許有他們的仕曆,你派人將其抹掉吧。”

    “老奴明白。”童憲欠了欠身子。

    當日傍晚,宗衛高括、種招等人回到肅王府,將他們當日打探到的結果告訴了趙弘潤。

    “殿下,據卑職等人打探到的結果,『洪德二年』大樑的確發生過一場騷亂,但是具體是何事,由於朝廷封鎖了消息,民間無從得知,只知道此事牽連甚廣,城內許多人被處死……”

    “被處死的都是些什麼人?”趙弘潤皺眉問道。

    聽聞此言,負責去打探消息的眾宗衛盡皆搖頭:“這個我等也不知,市井之間,只曉得那些人是『謀國造反的叛逆』。”

    趙弘潤聞言愣了愣,錯愕地問道:“主謀、從犯、餘黨,一個名字都沒查不到?”

    眾宗衛只是搖頭。

    這時,宗衛周樸說道:“另外,卑職按照殿下的吩咐,去詢問了曹稚曹老爺子,老爺子只推脫不知。……卑職懷疑曹老爺子多半是知情的,只是礙於什麼原因,不肯透露而已。”

    『這可怎麼查啊……』

    縱使是趙弘潤,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不由地亦陷入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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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1章:痕跡

   此後兩日,趙弘潤全力徹查『洪德二年』所發生的動盪,然而最終卻沒有什麼收穫。

    大樑市井間,只知道當年處死了一大批反賊,可這些反賊究竟是姓甚名誰,卻沒有一個說得出來。

    很顯然,這是朝廷刻意封鎖的消息。

    可奇怪的是,這件事在朝廷中,得知的人也並不多,這讓趙弘潤頗為納悶。

    畢竟當下是洪德十九年,距離洪德二年僅僅十七年,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怎麼說也不至於無從查起。

    想了想,趙弘潤將主意打了兵部尚書李鬻身上。

    兵部尚書李鬻、吏部尚書賀枚還有原工部尚書曹稚,這三位朝中老臣皆是即將告老或者已經告老的老人,趙弘潤覺得這三位老臣或許會清楚這件事。

    遺憾的是,曹稚曹老爺子已經推脫不知,而吏部尚書賀枚則因為趙弘潤與其關係並不好,並且前幾日還因為誤會產生了些許芥蒂,就只剩下兵部尚書李鬻。

    不可否認,當初趙弘潤將李鬻這位兵部尚書得罪地不輕,但是由於兵部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每況愈下,並且兵部轄下的兵鑄局目前還靠冶造局混飯吃,因此,趙弘潤並不擔心李鬻不給他這個面子。

    但是事實結果恰恰相反。

    待等趙弘潤親自上門請教此事的時候,李鬻雖說心中看趙弘潤極為不爽,但好歹還是勉強擠出幾分笑容,放低姿態接見他,可等到趙弘潤提出此事時,李鬻便有些色變,以身體狀況為理由,強行將趙弘潤等人送出了府邸。

    這時趙弘潤才意識到,洪德二年那樁事,可能不是朝廷封鎖了消息,而是他那位元身在垂拱殿的老爹下令封鎖了消息——兩者的意義是截然不同的。

    『為何老頭子要隱瞞洪德二年的事?難道這其中涉及到老頭子的黑歷史?』

    趙弘潤已隱隱有些猜到了。

    可猜到歸猜到,他總不能跑到垂拱殿對他父皇說:我不介意聽父皇你當年的黑歷史,趕緊將當年的隱情統統告訴我吧。

    ……他總不能這麼開口吧?

    再者,就算他開口了,魏天子也不見得肯告訴他——哪怕是父子,做老子的會將自己當年的醜事告訴兒子?

    想都別想!

    『還是靠自己查吧。』

    趙弘潤暗自打定了主意。

    當日,除了宗衛長衛驕與腦筋不太好使的褚亨外,趙弘潤讓宗衛們每兩人為一組,再帶幾名青鴉眾,日夜兼程前往王齡、馬祁、蘇曆等人的故籍,去當地縣衙的庫房尋找這些位官員的官籍名冊拓本。

    畢竟每一名士子步上仕途,對該縣來說都是一種榮耀,因此,趙弘潤認為地方縣的府衙或許會保留著王齡等人的官籍名冊。

    不管用得到用不到,先找到再說。

    三五日後,眾宗衛們便回到了大樑,但是卻沒有帶回什麼好消息——倒不是說沒有找到王齡等人的官籍名冊,而是找到的那些官籍名冊對這樁案子沒有任何幫助。

    因為這些官籍名冊中,只記載了王齡等人的出身情況、至親旁親,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

    『當地府衙也太不上心了吧?』

    翻看著王齡等人的官籍名冊,趙弘潤心中暗自嘀咕道。

    他當然不會知道,這是內侍監的大太監童憲提前一步派人前往王齡等人的故籍,悄悄地叫人將原來的官籍名冊偷走,並且偽造了這本毫無用處的官籍名冊。

    正因為不清楚這件事,趙弘潤才會覺得地方府衙不上心。

    比如王齡,此人曾在大樑朝廷吏部擔任過文選司的司侍郎,可是在那本官籍名冊內,卻沒有這一筆記錄。

    不過待等趙弘潤翻閱了馬祁、蘇曆等官員的官籍名冊,他就感覺有點不對勁了。

    因為馬祁的那本官籍名冊上,也沒有他曾經當過『殿前右武郎』的仕曆,而蘇曆的官籍名冊上,也同樣沒有他曾當做『督門郎』的仕曆,仿佛是有人刻意地抹除了這些位官員在洪德二年時的存在。

    道理很簡單,畢竟這些官籍名冊都被保存在不同的地方府衙,一個地方府衙不上心或許有可能,可所有的地方府衙皆對從該縣走出去的仕官之人不上心,這就值得懷疑了。

    “拿出去燒了吧。”

    趙弘潤將那幾本官籍名冊丟給穆青,對面露不解之色的眾宗衛們解釋了一通,隨後遺憾地說道:“我們遲了一步,這幾本官籍名冊,皆是偽造的,對此案沒有任何幫助。”

    聽聞此言,宗衛長衛驕皺眉說道:“殿下,那現在怎麼辦?”

    “廣撒網吧……”趙弘潤帶著幾分疲倦說道,言下之意,就是讓宗衛們與青鴉眾們盡可能地追查線索。

    “這可是大海撈針啊。”衛驕忍不住說道。

    “事到如今,也只有這個辦法了。”趙弘潤無奈地搖了搖頭。

    而就在這時,門客溫崎忽然開口道:“肅王殿下何不再去吏部本署查查?”

    趙弘潤疑惑地望了一眼溫崎,卻見後者正色說道:“肅王殿下一直認為,刑部尚書周焉周大人留下了什麼線索……這或許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了。”

    “可本王已經查過一次了啊……”

    “再查一遍咯,反正肅王殿下你目前也沒有別的什麼線索,不是麼?”

    『這倒是……』

    趙弘潤摸了摸下巴,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衛驕、褚亨、穆青,還有溫先生,你們幾人再隨本王走一趟。……至於其他人,盡可能地放手去查。”

    “是!”屋內眾人應聲道。

    於是乎,趙弘潤帶著衛驕、褚亨、穆青以及溫崎幾人再次來到吏部本署。

    因為前幾日拜託了大樑府府正褚書禮的關係,駐守在吏部本署的兵衛們尚未撤退,這裡仍然處於警戒狀態。

    不過話說回來,雖說要再查一遍,可此時此刻,趙弘潤還真不知該如何追查,因為前幾日他哪怕用了演繹法,也沒有找尋到刑部尚書周焉留下的線索。

    “殿下,您不再試試您那個演繹法麼?”在藏庫外,宗衛穆青好似是想到了什麼,不懷好意地壞笑道。

    “你這傢伙……”趙弘潤故作惡狠狠地磨了磨牙,唬地穆青連忙躲到了褚亨這個大塊頭身後。

    而聽了這話,溫崎卻產生了幾許好奇,忍不住問道:“什麼『演繹法』?”

    無奈之下,趙弘潤在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穆青後,遂向溫崎解釋了一番,只聽得溫崎兩眼放光,忍不住贊道:“肅王殿下,這著實是個好辦法啊……雖說在下對偵查案件之事一竅不通,但著實認為,殿下想出的這種查案方式,果真是絕妙絕倫。”

    “只可惜沒啥收穫。”宗衛穆青不知死活地在旁拆臺道。

    翻了翻白眼,趙弘潤提著油燈氣呼呼地走到了裡面,簡單地對溫崎解釋了一遍當日的推斷過程,最後指著前幾日判斷得出的位置,對溫崎說道:“喏,本王原以為周尚書會在這個木架的隔層底下留下線索,可惜……”他有些鬱悶地搖了搖頭。

    溫崎沉思了片刻,問道:“肅王殿下只是查了這一個木架的隔層底下?”

    “什麼意思?”趙弘潤聞言不解說道。

    只見溫崎搖了搖頭,望著趙弘潤無奈地說道:“肅王殿下你可真是大事精明、小事糊塗……『王』姓有四筆,因此是第四順位,這些都對。可是殿下別忘了,『王齡的官籍名冊就擺放在這個位置』,這是殿下你的估計。……事實上,四筆成字的姓氏,我大魏還有『元』、『公』、『亓(qi)』許許多多,殿下如何保證,那些兵衛們在搬回這些官員的官籍名冊時,仍是按照原先的秩序所排列的呢?……這可皆是殿下所說的第四順位啊。”

    聽聞此言,趙弘潤面色微變,他這才想起,大樑府府正褚書禮曾將這間藏庫內的官員名冊統統搬到屋外頭仔細審查,看看是否有夾帶著王齡、馬祁、蘇曆等人的官籍名冊。

    因此,的確無法保證,『王』、『元』、『公』、『亓』等同樣是四筆成字的姓氏,果真是按照起初的順序所擺放。

    簡單的說,趙弘潤當日瞧見那個架子上擺放著其餘『王』姓官員的官籍名冊,就主觀地判定這裡大概是曾經擺放王齡的官籍名冊的地方,可事實上,那裡曾經所擺放的,或許是『元』、『公』、『亓』等姓氏的官員官籍名冊。

    “……因此,殿下得查所有第四順位的木架。”拍了拍面前的這個木架,站在溫崎旁邊的溫崎正色說道。

    趙弘潤下意識地蹲下身瞄了一眼,隨即眉頭微微一皺,因為他發現,溫崎所站的這個位置,在他面前的那個木架隔層底下,好似有被火烘烤、被煙煤熏黑的痕跡。

    而此時,衛驕、穆青二人已迅速檢查了所有木架,回到趙弘潤身邊,搖搖頭說道:“殿下,其餘幾個木架皆沒有找到什麼痕跡。……殿下?”

    趙弘潤沒有理會衛驕、穆青二人,只是凝視著那個木架隔層底下的那團烏黑的痕跡,隨即伸手在那團汙跡上抹了一下。

    搓了搓食指與拇指,趙弘潤望著手指上的煙煤,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溫崎,確切地說,是看了一眼後者所站的位置。

    “穆青,去問問守在外邊的兵衛,最近都有些什麼人,提著油燈來過這間屋子……”

    “是!”

    見趙弘潤面色凝重,平日裡沒正行的穆青,神色凝重地抱了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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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2章:叔侄夜話

    當夜,怡王趙元俼在大樑城內某位姓崔的豪紳府上赴宴。

    喝到幾近酣暢,一名隨從來到趙元俼身旁,附耳低聲說道:“王爺,有人在找尋您的行蹤。”

    趙元俼舉杯的動作一頓,眼中露出幾許疑惑與深思。

    『內侍監?拱衛司?不至於啊……』

    “誰?”趙元俼低聲問道。

    那名隨從小聲說道:“那些人身上都帶著短小的匕首,而且用外鄉話交談……倘若敝下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商水青鴉。”

    『是弘潤的人?弘潤的人盯著我做什麼?』

    趙元俼沉思了片刻,低聲說道:“不得輕舉妄動。”

    “王爺放心。”那名隨從低聲說道:“我已叫手底下的人退散了。”

    “嗯。”

    趙元俼點了點頭,隨即對不遠處那位此番招待他的崔氏老爺,以及在座的其餘賓客表示歉意。

    “抱歉,諸位,有點私事。”

    那位崔氏豪紳連連擺手,而其餘的賓客亦連道不敢。

    就這樣又喝了三杯左右,趙元俼放下酒杯,對崔氏老爺以及在座的賓客歉意地拱手說道:“崔老爺,此次多謝貴府的招待,本王方才得知一樁事,需要去處理一下,還望諸位多多見諒啊。”

    其實方才的一幕,崔氏老爺與在座的賓客都看在眼裡,知道這位怡王爺臨時有事,也就沒有在意,畢竟這位怡王爺,雖說在朝中沒有什麼權勢,但不可否認是整個魏國最具人脈的人。

    他們小心伺候還來不及,豈會心中有怨。

    “崔某送送王爺。”

    與在座的賓客說了幾句,崔氏老爺親自將怡王趙元俼送至府邸門口的馬車旁。

    這時,崔氏豪紳開口說道:“今日怡王爺前來赴宴,實在是寒舍蓬蓽生輝。……崔某置備了一份薄禮,還望怡王爺不要推辭。”

    “崔老爺太客氣了。”趙元俼連連擺手推辭。

    然而,那位崔氏豪紳卻神秘地笑道:“崔氏知道,尋常像金銀珠寶之物,縱使價值連城,王爺您也不缺,亦不稀罕,不過崔某的禮物,王爺您應該會喜歡的。”

    說著,他抬手撩起怡王府的馬車,只見馬車車廂內,端坐著三名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一個個嬌豔欲滴。

    『這可真是……』

    趙元俼心中忍不住苦笑起來,而此時,那位崔氏老爺仿佛是生怕趙元俼將這份禮物退回來,居然拱手告辭:“王爺,府內尚有其餘賓客,崔某不便久留,就不相送王爺了。……王爺路上小心,今夜早些安歇。”

    說罷,他丟下趙元俼,好似逃跑般匆匆回到了自己府內。

    趙元俼搖頭苦笑不已,不過看他表情,似乎早已習慣。

    這也難怪,畢竟趙元俼的人脈遍及整個魏國,不知有多少世家豪紳爭搶著要將他奉為座上賓客,每回外出赴宴,他總能時不時受到一些特殊的禮物。

    他也早已經習慣了。

    不過眼下,他可沒心思處理這種事。

    『還不出來?』

    不動聲色地瞧了一眼對面的小巷,趙元俼故意裝作要上馬車的樣子。

    就在這時,那條小巷裡響起一聲戲虐的笑聲,隨即,有個人影走了出來。

    “六叔,你豔福不淺啊?”

    “唔?”趙元俼轉頭瞧向來人,臉上露出幾許驚詫,倍感意外地說道:“弘潤?你怎麼會在這裡?”

    原來,小巷內的人正是肅王趙弘潤。

    “自然是在此等候六叔咯。”趙弘潤笑著走了出來,待走到趙元俼面前,他這才徐徐收起臉上的笑容,正色說道:“六叔,弘潤有件事要詢問六叔。”

    “明日不可麼?”趙元俼疑惑問道。

    趙弘潤聞言看了一眼旁邊怡王府的馬車,似笑非笑地問道:“六叔,你就這麼著急?”

    “瞎說八道什麼!”

    趙元俼很清楚,眼前這個侄兒帶著他的商水青鴉,在這裡侯了許久,當然清楚馬車內有什麼。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吩咐左右的隨從道:“你們先回王府。”

    “是,王爺。”

    幾名隨從低著頭走向馬車,駕駛著那輛怡王府的馬車先行回府。

    他們沒敢抬頭,因為他們很清楚,這附近有許多商水青鴉的同行,同行碰到同行,氣息碰撞那可是很危險的,說不定一個眼神的對視就會暴露他們的底細。

    畢竟說到底,商水青鴉可不是什麼弱手。

    而此時,宗衛長衛驕已駕馭著一輛肅王府的馬車,緩緩從那條小巷出來。

    “六叔,請。”趙弘潤抬手說道。

    “……”趙元俼看了一眼侄兒,本能地察覺到必定發生了什麼變故,不過他並不擔心。

    畢竟,就像他不會傷害眼前這個侄兒一樣,眼前這個侄兒同樣不會傷害他。

    趙元俼邁步登上馬車,趙弘潤亦緊跟其後,二人在車廂內對面而坐。

    見趙弘潤沒有開口的意思,趙元俼遂問道:“弘潤,你這麼急急匆匆趕來找尋六叔,究竟為何?”

    只見趙弘潤從懷中取出一隻木盒,待將其打開後,從右手的拇指與食指,從裡面捏出一根木絲,一根被火烤過,烤得中間烏黑、兩頭起卷的木絲。

    同時,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趙元俼,正色說道:“六叔,你要給我一個解釋。”

    趙元俼起初感到一頭霧水,可待他仔仔細細盯著那根木絲看了一會後,他終於明白了,苦笑說道:“你想要什麼解釋,弘潤?”

    只見趙弘潤目視著眼前這位六王叔,正色說道:“這根木絲,是我在吏部本署的藏庫,在某個木架隔層的底下發現的……那裡,被人故意用火烤過,應該是為了掩飾什麼,比如說,掩飾刑部尚書周焉周大人留下的線索。”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盯著趙元俼的面色繼續說道:“我已詢問過值守在藏庫附近的兵衛,得知最近這段日子,除了大樑府府正褚書禮褚大人有一日令兵衛徹查整個藏庫意外,就只有我與六叔你,提著油燈去過那間藏庫……”

    “……”趙元俼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趙弘潤。

    “……那日我演繹周尚書的案發經過,其實並沒有失敗,我只是忽略了一件事而已,那就是,我以為的『王齡的官籍名冊擺放位置』,其實是兵衛們沒有按照起初那樣擺放而導致的結果。……真正的位置,不在那裡,而在旁邊那個木架,也就是當日六叔你站的位置。……因為站位的關係,我當時並沒有注意到那些字,而六叔,你卻注意到了,並且,在我離開後,用油燈將那些字跡烤了烤,將其給掩蓋了……對麼?”

    『這小子……』

    趙元俼目視著趙元俼,心中著實震驚。

    猶豫了一下,趙元俼起初並不想承認,可望著面前這個侄兒那清澈而真摯的眼睛,他長長歎了口氣,苦笑說道:“啊,那日你並沒有失敗,你的才華,又一次讓六叔歎為觀止。”

    這是變相的承認了。

    聽聞此言,趙弘潤面色頓變,有些緊張地問道:“六叔,你為何要這麼做?……難道這件事,與你有關?”

    趙元俼苦笑了一下,隨即笑著說道:“倘若我說,這件事與六叔無關,你信麼?”

    “我信!”趙弘潤斬釘截鐵地說道:“從小到大,六叔從未欺騙過我。”

    聽了這話,趙元俼為之動容,他默默地點了點頭,吐了口氣說道:“既然你相信六叔,六叔便透露給你也無妨。……其實六叔我是日夜兼程從三川雒城趕回來的,原因就在於六叔我收到了『刑部尚書周焉遇害』的消息,想弄清楚究竟是何人所為。”說到這裡,他深深看了一眼趙弘潤,微笑道:“由於你當日那驚豔的演繹法,六叔我已經看到了刑部尚書周焉當時留下的那幾個字,也知道了整件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怎麼回事?”趙弘潤連忙問道。

    然而,此時趙元俼卻搖了搖頭,說道:“弘潤,這件事,是我輩的恩怨,與你等小輩無關,我不希望你牽扯其中,遭到牽連……倘若你一定要問加害周尚書的兇手究竟是何人,六叔我只能告訴你,那是某些世族的亡魂。除此之外,你不要多問,六叔我也不會透露給你。”

    『……』

    趙弘潤張了張嘴,幽幽問道:“是洪德二年因造反罪名而被處死的那些世族?”

    趙元俼聞言愣了愣,隨即苦笑說道:“你不用拿話套我,六叔我雖然不及你聰穎,但也不至於被你三言兩語套出話來。這件事,你就莫要再插手了。”說到這裡,他隱晦地提醒道:“事實上,不單單只是六叔我,就連你父皇,都不會希望你得知這件事。明白麼?”

    趙弘潤抿了抿嘴,用舌頭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低聲說道:“是一樁……父皇不願意提起的,有損他明君形象的事,就像『與暘城君熊拓聯手攻取宋地』、『拋棄碭郡游馬』的事一樣,對麼?”

    趙元俼愣了愣,隨即哭笑不得說道:“真沒想到,你還知道這種事。……難為你沒有用這些事去『對付』你父皇。”

    “六叔以為我不知輕重?”趙弘潤撇撇嘴說道:“老頭子若傳開什麼醜聞,做兒子的臉上也難堪,不是麼?”

    “呵呵呵,你父皇沒白疼你。”趙元俼笑著調侃著。

    說罷,他見趙弘潤又想開口,遂搖了搖頭,堵住了後者的話。

    “不要多問,六叔我亦不會回答。”

    “……”趙弘潤鬱悶地看著趙元俼半響,忽然,他開口問道:“那六叔就回答我另外一個問題吧。”

    “好,你說。”趙元俼笑著問道。

    只見趙弘潤望著趙元俼,低聲說道:“玉瓏皇姐,與六叔你究竟是什麼關係?為何六叔你對待她的態度,前前後後有那樣大的改變?”

    “……”趙元俼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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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26 00:43:57
第803章:叔侄夜話(二)

   “玉瓏?”

    怡王趙元俼輕吐一口氣,眼中的眸光微微起了些波瀾,好似在掩飾什麼內心的情緒。

    良久,他開口問道:“弘潤,為何這麼問?”

    “我只是覺得有些好奇,另外嘛,也有些小小的嫉妒……”趙弘潤聳了聳肩,故意做出不高興樣子,說道:“以往,六叔最疼愛我,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六叔最疼愛的人就變成了玉瓏……”

    “你還會嫉妒玉瓏?”趙元俼好笑地看著趙弘潤,他可沒有被侄兒那誇張的表演所欺騙。

    他知道,面前這個侄兒亦是由衷地寵愛玉瓏的,儘管看上去有些奇怪——明明他是弟弟、而她是姐姐,可弟弟卻將姐姐當成妹妹一般寵愛。

    “怎麼?我就不會嫉妒玉瓏麼?”趙弘潤撇了撇嘴。

    “哈哈哈。”趙元俼拍著大腿大笑,一邊笑一邊打趣道:“曾統領二十萬魏軍的肅王,居然做出這般小女兒的作態,弘潤,你可已經是一個男兒漢了!”

    趙弘潤本想再裝片刻,不過仔細想想,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與地位,再裝下去的確挺丟臉的。

    於是他果斷地解除了偽裝,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起來。

    笑了一陣子,趙弘潤請吐一口氣,隨即正色說道:“好吧,我從未嫉妒過玉瓏……我只是覺得,六叔你對待玉瓏的態度,前前後後簡直是判若兩人。”

    “哦?有麼?”趙元俼的眼皮微微一跳。

    “有!”趙弘潤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隨即抬起右手,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太陽穴,同時一邊回憶一邊說道:“洪德十七年六月三日,那一日,我與老頭子因為婚娶之事大吵一架,本想帶著蘇姑娘私奔算了,結果卻被六叔你攔下……當晚,我將六叔邀至肅王府用飯,宴上六叔你瞧見玉瓏,驟然色變,嚇得玉瓏都快當場哭出來……”

    “有這回事?”趙元俼表情有些古怪,隨即看著趙弘潤苦笑地贊道:“弘潤,你這博聞強記,未免有點太驚世駭俗了吧?……都兩年前的事了,卻連日子都記得這般清楚?”

    “六叔莫要顧左言他。”趙弘潤根本不上當,在翻了翻白眼後,繼續說道:“自那時起,六叔你每次看到玉瓏,皆冷臉相向,可是在該年的七月九日,在成皋合狩期間,當巨寇桓虎率數百騎寇夜襲營地時,六叔卻奮不顧身地保護玉瓏,致使六叔肩胛中箭……從那時開始,六叔對玉瓏的態度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再對她冷言冷語,而是頗為愛護……”

    聽著趙弘潤清清楚楚地描述過往的一樁樁事,趙元俼頗為無奈。

    他倒是想打諢裝傻蒙混過關,可奈何面前這個侄兒,具備著過目不忘的才能,哪怕是一件小事都記得清清楚楚。

    “好了好了,不必再舉例了。”趙元俼打斷了趙弘潤的話,隨即反問道:“那麼六叔也來問問你罷……你為何那般寵愛玉瓏呢?”

    “呃。”趙弘潤的表情頓時也僵住了,他不由地又回想起三年前端陽日的那個晚上,想起了當時看到玉瓏公主獨自一人坐在水池旁那塊石頭上的孤獨寂寞的樣子。

    注意著面前這個侄兒的神色,趙元俼壓低聲音說道:“當時在宮裡,玉瓏絲毫不受你父皇寵愛,縱使身為公主,但日子卻過得頗為清苦……誰都不願意去接近她,唯獨你,非但在端陽日那幾個晚上帶著玉瓏偷偷溜出宮去,甚至於後來……呵,為何?”

    “六叔,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趙弘潤吃驚地看著六王叔,畢竟三年前他帶著玉瓏公主偷偷溜出宮到城內玩耍時,眼前這位六王叔可還在遙遠的隴西啊。

    聽了趙弘潤的疑問,趙元俼愣了愣,神色不變地說道:“六叔我自然有我的門路,你只要告訴我,你為何接近玉瓏?……若是六叔沒有猜錯的話,當時你接近玉瓏的時候,應該有人出面警告你的。”

    趙弘潤驚訝地瞧了一眼趙元俼,畢竟正如這位六王叔所言,他當時接近玉瓏公主的時候,大太監童信曾多次出現在他面前,警告亦或是勸告,叫他遠離玉瓏公主,只是當時趙弘潤沒有聽從而已。

    “告訴六叔,為何?”趙元俼正色問道。

    “這怎麼說呢?”趙弘潤的臉上浮現幾分尷尬。

    趙元俼太熟悉這個侄子了,見他表情尷尬,心中便已有了猜想,試探著問道:“弘潤,你當時不會是喜歡上玉瓏了吧?”

    “六叔說得什麼話,玉瓏與我那可是同父異母的姐弟。”趙弘潤少有地有些慌神。

    見了他這幅表情,趙元俼頓時笑了起來,搖頭說道:“想不到居然還有這種事,我就說嘛,宮裡你的姐姐妹妹並不少,怎麼你就偏偏對玉瓏寵愛有加,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唔,回頭告訴玉瓏去。”

    “六叔!”趙弘潤憤恨地盯著趙元俼,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

    他惡狠狠地瞪著面前這位六王叔,憤憤說道:“六叔,現在輪到你了吧?”

    見眼前這個侄兒果真是有些惱羞成怒,趙元俼這才收斂了取笑的意思,笑著說道:“好了好了,與你開個玩笑罷了,慌什麼?……你想知道什麼?”

    趙弘潤心中微微一動,試探道:“無論我問什麼,六叔都會回答麼?”

    “那要看你問什麼。”趙元俼淡淡笑道。

    “唔……”趙弘潤沉思了片刻,沉聲說道:“先問老頭子對玉瓏的態度吧……明明玉瓏漂亮可愛,可老頭子卻不待見她,六叔知道這是什麼原因麼?”

    聽聞此言,趙元俼臉上的笑容逐漸收了起來,在凝視著趙弘潤半響後,這才皺眉問道:“你要問這個?”

    趙弘潤一聽這話,就知道面前這位六王叔並不想回答,當即裝作氣惱的樣子說道:“六叔,你不是答應我了嘛!”

    “別急別急。”趙元俼寬慰了一句,隨即,他在沉思了片刻後,反問趙弘潤道:“弘潤,關於玉瓏的身世,你清楚麼?”

    趙弘潤點點頭,如實說道:“我知道玉瓏的生母是蕭淑嬡,早已經過世了。”

    『……』

    趙元俼的眸光不經意地顫了顫,在沉默了片刻後,幽幽問道:“那你知道,蕭……蕭淑嬡是怎麼死的麼?”

    “據說是因為什麼事,在宮裡自刎。”

    “這些……誰告訴你的?”趙元俼神色淡漠地問道。

    “是玉瓏說的。”趙弘潤如實說道:“宮內,沒有人敢提玉瓏的母親蕭淑嬡,據說是老頭子的禁忌。”

    “哦。”趙元俼釋然般點了點頭,勉強露出幾許微笑,說道:“沒錯,是這樣,玉瓏的生母犯了錯,被你父皇所嫉恨……因此,牽連到了玉瓏,是故,你父皇不喜玉瓏,宮內也沒有人去關心玉瓏。”

    “這……”趙弘潤皺了皺眉,有些不快地說道:“老頭子未免也太……就算玉瓏的生母犯了什麼錯,可這與玉瓏何干?”說著,他抬頭望向趙元俼,不解地問道:“六叔,蕭淑嬡究竟犯了什麼錯,使得老頭子恨她不夠,還牽連到玉瓏身上?”

    “這個……”趙元俼的眼眸微微一閃,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我也不知。”

    『六叔……』

    趙弘潤本能地感覺面前這位六王叔,此刻心情可能有些莫名的哀傷,以至於連聲音都出現了幾許變化。

    『難道……』

    趙弘潤心中升起一個猜想。

    而此時,趙元俼卻未注意到趙弘潤正凝視著他,看似平靜地解釋道:“我當初不喜玉瓏,也是因為如此。……因為蕭淑嬡的關係,你父皇本來就不喜玉瓏,若六叔我過分照顧玉瓏,只會引起你父皇的猜忌。這對玉瓏反而不好……”

    “可實際上,六叔對玉瓏卻頗為愛護的,是麼?否則成皋合狩那一夜,當巨寇桓虎率數百騎寇夜襲宿營地時,六叔也不會不顧自己的安危,哪怕豁出性命也要保護玉瓏……”目視著趙元俼,趙弘潤正色說道。

    “……”趙元俼看了一眼面前的侄兒,勉強地笑了一下,臉上的神色難免有些落寞。

    而就在這時,趙弘潤冷不丁開口說道:“我懂了,六叔你曾經說過,你心中有一位念念不忘的心愛女子,可這位女子卻已經亡故……此女,便是玉瓏的生母蕭淑嬡,對麼?”

    『……!!』

    趙元俼聞言雙目瞳孔猛然一縮,下意識地用淩厲的目光掃了一眼趙弘潤。

    頓時,趙弘潤只感覺仿佛有一股強大的壓迫力襲向他。

    他第一次發現,面前這位六王叔認真起來,居然有著這般氣勢,與他平日裡的紈絝形象絲毫不符。

    “……”

    趙元俼凝視著面前這個侄兒,臉上神色連連變幻。

    “……”

    趙弘潤亦凝視著眼前這位六王叔,無論出於對這位六王叔的信任還是在沙場磨礪出來的鎮定從容,並沒有被六王叔的眼神所嚇倒。

    叔侄二人對視了好一陣子,車廂內的緊張氣氛,這才被趙元俼一聲長長的歎息所打破。

    “不錯,她就是六叔我心中念念不忘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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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4章:叔侄夜話(三)

   『不錯,她就是六叔我心中念念不忘的那個人……』

    當說出這番話時,趙元俼的心中不禁有些忐忑,或許是擔心因此會引起面前這個侄兒的某些不好看法。

    可沒想到,還沒等他開口試探,對面的趙弘潤卻睜大了眼睛,一臉興致盎然。

    “真的?六叔你居然……居然喜歡上了我老頭子的女人?嘿嘿嘿……”

    “……”望著一臉壞笑的趙弘潤,縱使是趙元俼也有些失神,他不禁茫然地問道:“弘潤,你不生氣麼?”

    “我為何要生氣?”趙弘潤一臉奇怪地反問道。

    趙元俼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潤,幽幽說道:“六叔我喜歡的人,按名分你可得喊一聲姨娘……”

    趙弘潤愣了一下,頓時便猜到了面前這位六叔心中的擔憂,笑嘻嘻地說道:“那與我有什麼關係?……倘若蕭淑嬡還活著的話,我肯定支持你六叔你啊!”

    “……”趙元俼傻傻地看著面前這個侄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良久,他表情古怪地問道:“你支持六叔?”

    “當然了!”

    可能是猜到了六王叔的心思,趙弘潤沒大沒小地拍拍趙元俼的肩膀,笑嘻嘻地說道:“縱使是我那老頭子的女人又怎麼了?老頭子在宮裡的女人多了去了,而六叔你呢,怡王府至今都還未有一位怡王妃,勻一個給六叔又怎麼了?”

    “勻……”趙元俼被趙弘潤的這一番話唬地說不出話來。

    而此時,趙弘潤卻勾著六王叔的肩膀,笑嘻嘻地說道:“話說回來,我還一直以為六叔是個老實人呢,沒想到,六叔也不老實……嘿嘿嘿,居然偷偷喜歡我父皇的女人……”說到這裡,他好似想到了什麼,表情怪異地試探道:“六叔,玉瓏難不成其實是你的女兒?”

    “瞎說什麼呢!”

    趙元俼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拍了一下侄兒的腦袋,罵道:“你以為你六叔是什麼人?會做這種事?”

    說罷,他吐了口氣,喃喃說道:“我只要遠遠看著她,見她過得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誒……”

    趙弘潤嫌棄地看了一眼趙元俼,鄙夷地說道:“說了半天,感情六叔你是單相思啊?……六叔,你不會是根本未曾向那位蕭淑嬡提起過吧?”

    聽聞此言,年近四旬的趙元俼竟有些面紅耳赤,趙弘潤一看就懂了,眼中的嫌棄之色更濃了。

    “臭小子!你如今翅膀硬了,敢戲耍你六叔?”

    趙元俼一見侄兒的眼神,又是羞惱又是好氣,像小時候一樣,雙手握拳抵住趙弘潤的額角不停地轉動。

    “疼疼疼……疼疼……六叔我錯了,我錯了。”

    趙弘潤連聲求饒。

    “哼!看你還敢沒大沒小!”趙元俼得意地收回雙手。

    只見趙弘潤一邊揉著兩個額角,一邊有些氣憤地嘟囔道:“六叔,我可是站在你這邊的誒,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可是支持你的啊!”

    “支持?”趙元俼冷笑兩聲,說道:“我看你啊,就是存心想看你六叔的笑話!”

    “哪能呢!”

    趙弘潤裝出委屈的樣子,隨即,他轉頭對趙元俼說道:“不過話說回來啊,六叔,蕭淑嬡都過世十幾年了吧?你這單相思……未免也太久了吧。我覺得吧,六叔你現在也是一大把年紀了,還是應該給我找個嬸嬸……”

    趙元俼從侄兒的話中聽出了關切的意味,心中不免有些感動。

    但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

    趙弘潤頓時就懂了:這位六王叔,至今還是忘不掉心中的那個女人。

    可能是見六王叔心情低落,亦或許是八卦之心使然,趙弘潤湊到趙元俼身邊,舔著臉說道:“六叔啊,跟我說說唄,您漫長的單相思經歷……”

    趙元俼本不願意透露,可架不住身邊這個侄兒軟磨硬泡,最終只好點頭答應。

    因為他很感動,感動趙弘潤在其父皇與他這個六叔之間,選擇了支持他。

    “是多久之前呢……六叔我沒有弘潤你那般過目不忘的才能,我只記得,那時我還住在宮裡,尚未獲得王號,也沒有自己的府邸……”說著,趙元俼好似想起了什麼,補充道:“哦,對了,那時你五叔,好似是才剛剛出閣辟府……”

    趙弘潤有些錯愕地睜大了眼睛,好奇問道:“五叔?禹王趙元佲?”

    “沒大沒小,哪有直呼叔伯長輩的?”趙元俼沒好氣地看了一眼趙弘潤,隨即繼續講述道:“那時,六叔我與你父皇,與你五叔關係不錯,但因為尚不能離宮,因此五叔搬至王府的宴席,六叔我也就沒能前去祝賀……”

    “是沒能有機會跑出去玩吧?”趙弘潤在一旁壞笑道。

    同樣是皇子出身的趙弘潤,當然清楚十五歲出閣之前住在宮裡那是何等的苦悶。

    趙元俼翻了翻白眼,沒有理會侄兒的打岔,繼續講述道:“於是次日,你父皇還有你五叔,就來到宮內,我們兄弟三人,在御花園裡小酌了幾杯……當時我們看到,池子對過的亭子裡,有一名端莊賢淑的女子帶著幾名宮女在那觀賞池子裡的魚。……當時你父皇與你五叔,還有你六叔打賭,看誰敢上前與那名女人說話……當時你五叔,還有你六叔我都不敢,唯獨你父皇贏了賭約。”

    “不用多說,那位肯定就是蕭淑嬡了吧?”趙弘潤壞笑了兩聲。

    不過笑了一陣後,他感覺有點不對勁,仔細一想,哈哈大笑道:“六叔,想不到你也有犯傻的時候啊。”

    “什麼意思?”趙元俼不解地看著侄兒,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見他這幅表情,趙弘潤感覺有些奇怪,疑惑地問道:“蕭淑嬡……不對,蕭姑娘倘若當時就在宮內,豈不是意味著她已是太子妃麼?父皇當然敢上前與其說話咯。”

    “啊?”趙元俼疑惑地問道:“那又怎樣?”

    聽了這話,趙弘潤納悶地問道:“當時我老頭子不是東宮太子麼?”

    趙元俼聞言一愣,在張了張嘴後,當即笑著說道:“誰告訴你那時候蕭淑嬡就是太子妃了?她只是被你皇祖母請到宮裡還做客而已。……別瞎想。”

    “哦。”趙弘潤聳了聳肩,隨即瞅著趙元俼嘿嘿壞笑道:“那時候,六叔你就喜歡上那位蕭姑娘了?我懂我懂,當時六叔還未出閣,身邊到處都是男的,猛然瞧見一位美貌的女子,當然就喜歡上了……”

    “哦,怪不得弘潤你會喜歡上玉瓏……”六王叔毫不上當,反過來取笑道。

    “六叔!”趙弘潤恨得牙癢癢,沒好氣地說道:“不是在說你的事麼?”

    “誰讓你取笑你六叔?”趙元俼好笑地說道。

    趙弘潤撇了撇嘴,無奈說道:“那我不打岔,六叔你接著說。”

    聽聞此言,趙元俼繼續講述當日的故事。

    這故事,其實沒有絲毫旖旎,無非就是某位當初還未出閣的怡王爺,從頭到尾站在旁邊充當背景牆而已,連與那位女子說句話都不敢,聽得趙弘潤倍感失望,外加嫌棄。

    他實在沒想到,他這位閱女無數的六王叔,當初竟然是一個那般靦腆、那般害羞的皇子。

    “真沒勁!”

    待趙元俼講述完他當年他與蕭淑嬡相識的故事後,趙弘潤做出了總結,氣地六王叔直翻白眼。

    “六叔你當時也太沒用了,你就不能搶在老頭子之前,與那位蕭姑娘說話麼?那樣結局可能就不同了,說不好我得叫她怡王妃嘞……”

    面對著侄兒的埋汰,趙元俼微微笑著,只是這笑容,讓人感覺有些心酸、有些苦澀。

    或許,這位怡王爺亦在深深後悔著。

    半響後,趙元俼輕吸一口氣,笑著說道:“好了,六叔我的故事講完了,你小子滿意了吧?時候也不早了,將六叔送到王府去吧。”

    “滿意?一點都不滿意,太平淡了。我感覺這故事,有沒有六叔你其實都一樣啊,感情六叔你就是背景啊……”

    “臭小子!”儘管趙元俼不明白『背景』這個詞的含義,但這並不妨礙他對這個詞的理解:總之,不會是什麼好話。

    見趙元俼又一次舉起雙手,擺出要教訓自己的架勢,趙弘潤趕忙閉上了嘴。

    就像宗衛們、尤其是穆青總是會時不時地挑戰趙弘潤的忍耐底線,在這位六王叔面前,趙弘潤亦忍不住要捉弄捉弄他,不得不說,這是關係極為親近的體現。

    打打鬧鬧,說說笑笑,叔侄二人乘坐著馬車來到了怡王府。

    “弘潤,今日六叔對你說的,你可千萬不許透露給別人啊。”

    下了馬車後,趙元俼不放心地再次叮囑道——雖然他很信任這個侄子,但誰叫他今日所說的這些,影響極大呢。

    “六叔你放心,我六叔你還信不過麼?”趙弘潤信誓旦旦地拍著胸口。

    “那就好。……時候也不早了,你們早點回去吧。”說著這話,趙元俼沖著駕馭著馬車的宗衛長衛驕點了點頭,叮囑道:“回去時注意安全。”

    “是,王爺。”衛驕抱了抱拳。

    與六王叔在此告別,趙弘潤乘坐馬車緩緩離開怡王府。

    望著馬車遠去的背影,趙元俼心中不由地又響起侄兒片刻之前的那句埋汰:六叔你當時怎麼就不爭取一下呢?

    『爭取……麼?』

    趙元俼苦澀笑了笑。

    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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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5章:翰林署一行

   次日,趙弘潤早早地便起了床。

    今日的他,心情很好。

    因為六王叔趙元俼昨夜已明確向他保證,刑部尚書周焉遇害這件事,與這位六叔無關。

    這讓趙弘潤著實松了口氣。

    要知道在趙弘潤的心目中,這位六王叔的地位比他在垂拱殿的父皇更高,倘若刑部尚書周焉一案果真牽扯到這位六叔,說得難聽點,倘若是這位六王叔下的手,趙弘潤還真不知該如何處理。

    好在六王叔仍然是他記憶中的六王叔,未有什麼改變。

    另外,還機緣巧合得知了一些六王叔曾經的糗事,比如說,如今閱女無數的六王叔,十幾二十年前實際上是一個靦腆的少年,這種強烈的反差,每次想到趙弘潤就笑得合不攏嘴。

    這時,宗衛穆青邁步跑了進來,手中捧著一隻木盒。

    “殿下,安陵來信了。”

    一邊說著這話,穆青一邊打開木盒,將其中一封書信遞給趙弘潤。

    趙弘潤雙眉一挑,毫不意外地接過了書信。

    在安陵,他並沒有什麼書信往來的朋友,但是卻有一位堪稱不打不相識的長輩,即他的三叔公趙來峪。

    這位長輩,曾經是宗府的宗正,在宗府執掌大權二十餘年,因此,趙弘潤覺得這位老爺子肯定知道洪德二年大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於是在前幾日的時候,趙弘潤便派人給安陵的三叔公趙來峪寫了一封信,詢問這件事。

    “唔?”

    趙弘潤拆開書信瞅了兩眼,眉頭便頓時皺了起來。

    因為那位三叔公在信中明確指出,洪德二年大樑發生的動盪,他是清楚的,但他不能透露給趙弘潤。

    並且,趙來峪在信中反復叮囑趙弘潤莫要插手此事,甚至隱晦地提醒,這樁事是他父皇魏天子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提起的逆鱗。

    『……』

    通篇看完了書信,趙弘潤皺著眉頭將書信在油燈點燃,丟入火盆中燒毀。

    原工部尚書曹稚、兵部尚書李鬻、六王叔、三叔公……

    事實上,有不少人知曉洪德二年大樑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出於種種原因,沒有人敢提起,更沒有人透露給他。

    『連三叔公那裡的線索也斷了……』

    趙弘潤憂心忡忡地在殿內來回踱步。

    不可否認,他的確有幾分聰穎才智,可問題是,他所知道的線索實在太少了,縱使他想追查刑部尚書周焉遇害一案,將真正的兇手繩之于法,亦或是殺之給尚書周焉報仇,也苦於沒有絲毫頭緒。

    “還有什麼地方能找到線索呢?”

    趙弘潤暗自嘀咕道。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眼中綻放幾絲光彩。

    他欣喜地說道:“穆青,叫上衛驕他們,隨本王去一個地方,那裡或許能找到什麼線索。”

    “是!”

    而與此同時,在垂拱殿的後殿,魏天子正端著一杯茶,聽著大太監童憲的種種彙報。

    “……陛下,昨夜晚上,當怡王爺在城內豪紳崔氏府上赴宴時,肅王殿下曾在其府上等候,叔侄二人在馬車裡聊了許久。”

    『老六?……那麼晚,弘潤那劣子去找老六做什麼?』

    魏天子撫著手中的茶盞,眯著眼睛問道:“他們談了些什麼?”

    童憲低了低頭,搖頭說道:“當時肅王殿下周圍有商水青鴉嚴密保護,老奴手底下的人怕引起誤會,因此沒敢過於靠近……”

    “哦……”魏天子應了一聲,眯著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此,童憲在旁低聲說道:“陛下是否在擔心,六王爺會不會向肅王殿下透露什麼?”

    『老六?呵,只要玉瓏還在,他就沒有這個膽子忤逆朕……』

    瞧了一眼童憲,魏天子淡淡問道:“你怎麼想?”

    “老奴認為六王爺不會向肅王殿下透露,陛下您知道的,六王爺沒有子嗣,一直以來都將肅王殿下視為……”說到這裡,童憲偷偷瞧了一眼為天子的表情,見他沒有發怒的跡象,這才小心翼翼地繼續說道:“老奴以為,六王爺亦不會希望肅王殿下牽扯到那件事中。”

    “唔……”

    點點頭,魏天子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見此,童憲又說道:“不過六王爺那邊……好似的確是有一批人。”

    “無妨。”魏天子淡淡說道:“老六不會忤逆朕,相比之下,那些餘孽……給朕找到他們,死活不論。”

    “是,陛下。”童憲低聲應道。

    忽然,魏天子開口問道:“對了,弘潤那劣子的商水青鴉,實力如何?”

    “相當了不得。”童憲佈滿褶皺的臉上露出幾分笑容,誇讚道:“當初老奴手底下的人去試探過,五個人對五個人,占不到便宜……說起來,商水青鴉人人都有的袖箭,那可真是一件利器。”

    聽聞此言,魏天子眼中露出幾許自豪之色,揮揮手說道:“既然是利器,叫宮造局也仿造一些裝備於你內侍監的人,不過,休要被弘潤知曉,你知道,那小子拗起來,朕可是都會感到頭疼吶……”

    “陛下放心。”童憲欠了欠身子,笑著說道:“商水青鴉的頭目,似乎也猜到了老奴手底下的人究竟是什麼人,至今為止雙方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

    “唔,那就好。”魏天子點了點頭。

    這時,有一名小太監急匆匆地走入後殿,在童憲耳邊低語了幾句。

    魏天子沒有說話,只是自顧自喝了口茶水。

    “你先退下吧。”童憲將那名小太監遣退,隨即欠身對魏天子說道:“陛下,剛剛得到的消息,肅王殿下帶著其宗衛們,去了翰林署。正如陛下所料,肅王殿下在打編史文獻的主意……”

    “那劣子,也只剩下這一條路了。……朕吩咐你的,你可辦成了?”

    魏天子嘴角揚起幾分笑容,可能是因為每每走在他那個聰穎過人的兒子面前而感到愉悅。

    聽聞此言,童憲欠了欠身子,恭敬地說道:“陛下放心,肅王殿下絕對不會在翰林署的編史文獻中找到任何有關於洪德二年那樁事的記載……”

    “很好。”魏天子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過隨即,他又皺了皺眉,帶著幾分擔憂說道:“不過,這終歸不是一個辦法。……童憲啊,叫大理寺結案。”

    童憲眼中露出幾許驚訝,但是隨即,他便低了低頭,欠身應道:“是,陛下。”

    與此同時,正如內侍監所打探到的消息,趙弘潤的確帶著宗衛們來到了翰林署。

    翰林署,亦或稱之為翰林院,這是禮部轄下一個頗為特殊的司署,負責培養人才、修書撰史、起草詔書等種種事項,是朝廷中有名的『清貴』之地。

    說白了,這是一個門檻極高、聲譽也極高,但卻沒啥油水可撈的朝廷衙門。

    這裡非但是士子的集中地,也是朝中老臣養老的去處之一,位高權低,不過卻堪稱是魏國士子心目中的聖地。

    一名士子,有沒有入職過翰林署,並不怎麼影響他在朝中的發展,但是,卻直接影響到此名士子在士林的地位、聲譽;反過來說,倘若有一名官員不曾入過翰林署,哪怕他當上一部尚書,翰林署內的清貴士子、官員,也不會真心實意地容納他。

    用趙弘潤的話來說,這裡集中了魏國最清高、最倔強、最桀驁不遜的讀書人,全是一些頑固不化的硬骨頭士子。

    因此,翰林署在趙弘潤心目中那份『最不想接觸的司署』名單中,僅排在『禦史監』之下。

    可想而知他有多麼討厭這個地方。

    不過討厭歸討厭,來到這裡,趙弘潤亦難免勾起了一些回憶。

    尤其是當他正巧撞見一名熟悉的撰史小吏的時候。

    “肅……肅王殿下……”

    可能是沒想到事隔多年,會再次遇到某位肅王殿下,那名撰史小吏在稍稍一愣後,趕忙向趙弘潤行禮,臉上滿是尷尬之色。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趙弘潤被其六王兄趙弘昭拉到雅風詩會時,所結識的原中書令何相敘的嫡孫,何昕賢。

    一看到此人,趙弘潤的面色就沉了下來,原有的好心情頓時消失地無影無蹤。

    畢竟當年,正是這小子一開始喜歡上玉瓏公主,還請求趙弘潤給他牽線搭橋,可沒想到最終,這小子卻又臨陣退縮,害得趙弘潤與玉瓏公主在城外吹了一宿的冷風不算,還讓玉瓏公主因此傷心了好一陣子。

    鑒於這種種,趙弘潤豈會給他好臉色看?

    不得不說,看著何昕賢笑臉相迎,趙弘潤真恨不得給這傢伙一拳。

    不過想想還是作罷了,一來是那件事都過去了,二來嘛,何家當時可能也是受到了魏天子的警告,否則何昕賢不至於當時那麼快就成婚,至於其三嘛,趙弘潤覺得當時自己也有些幼稚,將事情想地太簡單了。

    因此,趙弘潤吐了口氣,與何昕賢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何公子,最近過得好麼?”

    “肅王殿下……”何昕賢頗有些動容,畢竟曾幾何時,他一直覺得自己會被這位肅王殿下所記恨。

    “還、還好。”何昕賢點點頭,隨即,他為了掩飾心中的尷尬,岔開話題問道:“肅王殿下今日來到我翰林署,不知所為何事?”

    趙弘潤想了想,遂如實說道:“本王想查一查撰史文獻……”

    聽聞此言,何昕賢連忙說道:“若是肅王殿下不棄,卑職願為殿下帶路。”

    趙弘潤看了一眼何昕賢,知道對方是想緩和因當年之事而導致的惡劣關係,亦不否決,畢竟何昕賢是翰林署的撰史小吏,比他更瞭解編史文獻。

    “那就有勞何公子了。”

    “不敢。……肅王殿下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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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26 00:44:55
第806章:驚聞

  片刻之後,何昕賢將趙弘潤等一行人帶到一座大殿,只見這座殿內,滿滿當當到處都是裝滿了文獻、卷軸的木箱,書籍更是堆放地遍地都是,亂糟糟的,讓趙弘潤等人暗自吸了一口冷氣。

    “咱們就是要在這書山書海中……找?”

    宗衛穆青咽了咽唾沫,其餘宗衛們的面色亦有些發僵。

    見此,何昕賢遂向趙弘潤等人做出解釋:原來,翰林署修撰史書,講究盡可能地實事求是,因此,需要考據各種文獻記載。

    這些考據的文獻記載,包括魏國歷年來的天災人禍,朝廷中的傑出棟樑,甚至於,連魏天子的起居作息記載,都會由內侍監專門記錄並且送到此處,作為評價當代魏國君王的依據。

    再比如像趙弘潤幾次率軍出征,翰林署在修撰史書時也會記錄下來,當然,篇幅不會過多,大概也就是一兩句,比方說『某年某月某日,肅王潤率軍討伐某地,耗時幾何,凱旋而歸、舉國沸騰。』

    ……大抵是這樣。

    滿打滿算,趙弘潤一次征討三川、兩次征討楚國,也算是在魏史中留下了濃厚的一筆,足以流芳百世。

    當然了,在評價這位『肅王潤』的時候,翰林署的官員們也會很耿直地補上一句『肅王潤少時頑劣』,這就是趙弘潤討厭那些清貴士子的地方:食古不化,一點都不懂得變通。

    “呼……開始找吧。”

    瞧著面前那書海書海愣了半響,身為宗衛長的衛驕率先作出表率,第一個走入了這片書海,開始尋找起來。

    眾宗衛面面相覷,即便不怎麼情願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他們不動手找,難道讓他們家殿下找?

    在他們尋找的時候,何昕賢並不忘提醒他們小心謹慎,畢竟雖說這些東西在尋常人眼裡可能一文不值,但在翰林署內,這些可都是珍貴的文獻,若是不慎遺失或者損毀,要重新去尋找相關文獻,十分麻煩。

    好在眾宗衛都是有分寸的人,一個個找得很仔細,很小心。

    而在宗衛們尋找洪德二年有關資料的時候,趙弘潤與何昕賢則站在一旁,一個是不知該說些什麼,一個是不敢貿然開口,總之,兩個人的氣氛著實有些尷尬。

    半響後,還是趙弘潤率先打破了沉默。

    “何公子,聽說你已經成婚了?”

    “啊?啊。”可能是沒料到身邊這位肅王殿下會與自己閒聊,何昕賢愣了一下,回神之後這才連忙說道:“在下成婚已有兩年餘,去年歲末將近的時候,內人也已誕下一子……”

    “恭喜恭喜。”趙弘潤拱了拱手,笑著說道:“不知尊夫人是誰家千金?”

    “乃是蒲陽佟氏之孫。”何昕賢簡單地介紹道:“佟公是在下祖父的多年舊識,外父佟陽(即岳父)曾拜祖父門下為學生,在翰林署任職學士,與家父亦是多年的摯友……”

    『怪不得這小子能入翰林署。』

    趙弘潤略帶幾分驚訝地瞧了一眼何昕賢。

    平心而論,他對何昕賢的家世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其祖父何相敘曾經是垂拱殿的中書令,再早先曾經擔任過十多年的吏部尚書,退下來之後,才由現任吏部尚書賀枚接替了職務。

    而何昕賢的父親,則是禮部右侍郎何昱。

    如今,再加上一個在翰林署內擔任學士的外父佟陽,不得不說,何氏在大樑城內稱得上是典型的名門望族,人脈極廣。

    也難怪這小子當年會試中考了第三名,在拒絕了朝廷的辟用後,居然跑到了翰林署,原來何氏本身就是翰林署清貴的一員。

    想到這裡,趙弘潤有些納悶地看著何昕賢身上那小吏的皂服,疑惑問道:“本王記得,三年前,何公子高中會試第三名,卻不入仕,準備再考頭名,今年會試已過……不知何公子可曾如願以償?”

    一提到這件事,何昕賢臉上便露出了尷尬的表情,訕訕地搖了搖頭:“在下小瞧了我大魏的士子,讓肅王殿下見笑了。”

    『沒能如願?』

    趙弘潤驚訝地看著何昕賢,要知道,雖說他對何昕賢有些芥蒂,但這並不妨礙他認可何昕賢的才華,作為當年雅風詩會的主創者之一,他六王兄趙弘昭的摯友,這位何昕賢何公子,那的確是大樑少有的飽學之士。

    只不過洪德十六年的時候,出了兩位奇才,一個是寇正,一個是駱瑸,因此將何昕賢比了下去而已。

    難道今年會試上亦有奇才?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驚詫而迷茫的表情,何昕賢苦笑說道:“看來殿下不曾關注今年的會試啊……今年會試頭名,乃是尉縣的寒門士子『黃懷石』,次名乃是宋郡安陽縣的『劉介』、第三名是黃池縣的『張啟功』,在下……在下愧居第四。”

    瞅著何昕賢臉上的尷尬之色,趙弘潤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他原以為今年沒有了寇正、駱瑸那等奇才,何昕賢必定可以高中頭名,沒想到,何昕賢今年的名次比三年前還要退後一位,這著實令人目瞪口呆。

    要知道,何昕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稱得上是大樑本地士子的翹楚。

    很難想像繼寇正與駱瑸之後,今年又有三位士子踩著這位大樑本地士子翹楚上位。

    『估計大樑的士子都快瘋了……』

    趙弘潤暗暗嘀咕。

    想想也是,大樑作為魏國的王都,可在會試考場上,大樑本地士子卻被外地的士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比下去,可想而知那些大樑本地士子的心情。

    不過對於這種情況,趙弘潤倒是不感覺奇怪,畢竟在他看來,大樑才多大?能比得上魏國全境?更何況如今還要加上宋郡內親向朝廷的士子,大樑本地士子守得住榮譽才怪。

    這種情況有好有壞,一方面使得地方上、甚至是宋郡的人才逐漸向朝廷集中,但另一方面,也意味著大樑本地士子的落沒。

    可能是見何昕賢過於尷尬以及羞愧,趙弘潤猶豫了一下,還是寬慰了他一番。

    沒想到何昕賢羞愧歸羞愧,但並不氣餒,表示三年後還要再考一次,這份拗勁,讓趙弘潤終於明白這位何公子為何會來到翰林署——這脾氣,與翰林署簡直就是匹配!

    “那就提前祝何公子三年後得償所願。”趙弘潤拱拱手祝福道。

    何昕賢施禮感謝了一番。

    在此之後,兩人又聊了些有關於趙弘昭的事,確切地說,是趙弘潤向何昕賢介紹了趙弘昭最近在齊國的情況,畢竟雖說何昕賢與趙弘昭也有書信來往,但據何昕賢所言,由於兩地相隔極遠,通信不便,一年到頭其實也就是來回幾封書信而已。

    因此,自然不如趙弘潤瞭解趙弘昭的最近狀況,畢竟趙弘潤兩個月前才見過後者。

    聊完這些,兩人就沒啥可再聊的了,這也難怪,畢竟兩人其實也談不上有什麼交情。

    忽然,沉默了良久的何昕賢開口問道:“肅王殿下,不知……玉瓏公主最近過得可好?”

    趙弘潤本來在心中想著話題,免得二人過於尷尬,沒想到何昕賢卻提起了玉瓏公主,這讓勾起某些往事的趙弘潤稍稍有些不快。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的面色,何昕賢連忙解釋道:“在下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只是隨口一問,希望玉瓏公主日日安好。”

    趙弘潤看了一眼何昕賢,點點頭說道:“玉瓏前一陣子去了三川,剛剛才返回大樑……何公子提起玉瓏,莫非是有什麼深意?”

    何昕賢聞言連連擺手,苦笑道:“在下已是有妻室的人了,豈敢再有什麼非分之想,只是由衷希望玉瓏公主早日找到稱心的歸宿。”

    “你的話,本王會轉告給她的。”趙弘潤隨口應了一句,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聊。

    顯然,何昕賢也感覺到了尷尬,站在旁邊也不說話。

    良久,宗衛呂牧在遠處喊道:“殿下,不曾找到洪德二年造反之事的線索啊。”

    話音剛落,其餘宗衛們亦紛紛附和。

    『沒有?怎麼可能沒有?』

    趙弘潤聞言皺了皺眉,心中著實有些犯嘀咕。

    而此時,何昕賢在聽到宗衛們的話後,臉上卻露出幾許驚訝疑惑之色:“洪德二年造反之事?……肅王殿下要找的就是這個?”

    瞥了一眼何昕賢,趙弘潤稍一猶豫,開口說道:“嗯!……洪德二年,我大樑曾發生過一樁大事,此事曾引起動盪,本王想知道究竟什麼事。”

    說罷,他見何昕賢臉上表情有些驚訝,心中一動,遂驚奇地問道:“何公子莫非知道什麼?”

    “這個……”何昕賢沉思了片刻,遲疑地說道:“洪德二年我大樑發生了什麼動盪,此事在下倒是不知,不過曾聽祖父說過,十幾年前曾發生過一樁謀逆造反的事,據說牽連了許多人……”

    趙弘潤聞言眼睛一亮,欣喜說道:“就是這個!”

    “原鎮守南燕的大將軍蕭博遠謀反一案?”何昕賢驚訝地問道:“是玉瓏公主她想請殿下幫她外公洗刷汙名麼?”

    “唔?”趙弘潤愣了愣,隨即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何昕賢,驚愕地問道:“你……你說什麼?”

    望著趙弘潤的表情,何昕賢不解地問道:“難道不是?據在下所知,原南燕大將軍蕭博遠,即是玉瓏公主生母蕭淑嬡的父親……肅王殿下不知?”

    『……』

    趙弘潤張了張嘴,微微有些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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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3-26 00:45:16
第807章:驚聞(二)

   『玉瓏的生母蕭淑嬡,居然是原南燕大將軍蕭博遠的女兒?而這蕭博遠,難道就是洪德二年因謀反被處死的主犯?……等等,照這麼說,那些凶黨,豈不就是當年僥倖逃過一劫的蕭氏餘孽……餘黨?是玉瓏的舅舅家的人?這……』

    趙弘潤扶著額頭在殿內走來走去,不得不說,他被這一連串的訊息給驚呆了。

    是的,他知道玉瓏公主的母親就是蕭淑嬡,可他還真不清楚,蕭淑嬡居然是原南燕大將軍蕭博遠的女兒,他一直都以為,蕭淑嬡的身世很平淡無奇呢。

    這也難怪,畢竟『蕭淑嬡』是魏天子的禁忌,是逆鱗,因此,宮內沒有人膽敢提起這個女人,以至於趙弘潤還真不知道,蕭淑嬡竟然是大將軍的女兒。

    “何公子,麻煩將你所知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本王,拜託了。”幾步走到何昕賢面前,趙弘潤沉聲說道。

    何昕賢愣了愣,點點頭,將當初他祖父何相敘告訴他的辛秘,如實地告訴了趙弘潤:“……南燕大將軍蕭博遠,乃是鎮守南燕、抗擊北方韓國入侵的蕭氏將門之後,不過據說此人素來狂妄,仗著他曾鼎力助陛下登位,乃是從龍之臣,在南燕擁兵自重,儼然國中之國的做派。更有甚者,屢屢吃士卒空餉、中飽私囊,將戶部撥給的軍餉大半收入囊中,致使南燕幾次發生士卒暴動。……於是,陛下便委派洪德二年大樑武試的首名『衛穆』,前往南燕,擔任蕭博遠的副手,徹查這件事……”

    “是如今的南燕大將軍衛穆?”趙弘潤打斷道。

    “應該不會有錯。”何昕賢點點頭說道。

    “……”趙弘潤皺了皺眉,隱隱感覺這件事有點不對勁,不過還是耐著性子聽何昕賢繼續講述。

    “……衛穆到了南燕後,果真找到了蕭博遠的種種罪證,於是暗發密信給陛下,陛下因此大怒,降下聖旨要蕭博遠即刻返回大樑,審查此事。可沒想到,蕭博遠據不交出兵權,竟挑唆南燕士卒造反,言南燕軍心不穩,難以赴京,後來又傳聞他與**暗有聯繫,或有投靠**之意。陛下震怒,遂派軍隊討伐,在衛穆暗中協助下,終將蕭博遠抓獲,押解大樑,而其餘造反士卒亦盡皆斬首。……肅王殿下所說的大樑動盪,莫非指的是那些受蕭博遠牽連的世家吧?聽祖父說,蕭氏歷代是我大魏的虎將名門,在大樑亦有諸多幫襯的世家。”說到這裡,他拱了拱手,說道:“在下知道的,就只是這些了。”

    “……”趙弘潤一言不發,抿著嘴唇思忖著何昕賢講述的故事。

    他感覺,何昕賢所講述的舊年往事,存在著諸多疑點。

    比如說,衛穆當年只是大樑武試的頭名,魏天子將其派往南燕擔任那蕭博遠的副將,在南燕毫無根基、毫無人脈的衛穆,居然還真能找到蕭博遠貪贓枉法的罪證?

    蕭博遠是傻的麼?居然不對衛穆加以防範?

    趙弘潤可不相信曾經坐鎮南燕的這位大將軍,會是一個毫無心機城府的人。

    要知道,在迄今為止他趙弘潤所遇到過的人中,無論魏國還是楚國、亦或是齊國,只要是坐鎮一方的大人物,那盡是些極難對付的。

    先說楚國,比如符離塞上將軍項末、新陽君項培、壽陵君景舍,趙弘潤並未真正意義上擊敗過他們,頂多就是打個平手而已。

    再說齊國名將田耽,還有讓田耽都感到棘手的楚國邸陽君熊商。

    再比如此番討伐楚國時攻佔了楚國偌大地盤的東越(國)東甌軍大將吳起,還有將吳起死死阻隔在九江郡、使前者未能形成壽郢包圍網的楚國西陵君屈平。

    這些都是『坐鎮一方』級別的將帥,既然蕭博遠曾經是鎮守南燕的大將軍,他應該不至於差這些人差地太遠吧?

    可衛穆居然可以扳倒蕭博遠,取代後者的地位?

    趙弘潤怎麼想都感覺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

    再說蕭博遠擁兵自重、暗通韓國,趙弘潤也覺得有點問題。

    擁兵自重,這一點他倒是還可以相信一下,畢竟自古以來,有不少手握兵權的將軍或多或少都會有,哪怕是他趙弘潤,難道就肯輕易將手中的兵權交出去?

    可『暗通韓國』,這就有點問題了,因為蕭氏是魏國鎮守南燕的世代虎將名門,按理來說,與姬姓趙氏的關係應該已經是彼此信任,哪怕私底下發生過什麼齷蹉,但好歹應該維持著君臣的關係,既然如此,蕭氏好端端的幹嘛暗通韓國?

    『不會是老頭子想搞蕭氏吧?』

    趙弘潤深深皺緊了眉頭,畢竟他知道,他父皇是有過前科的——碭郡游馬。

    碭郡游馬,這支曾經極有機會能培養成為魏國的騎兵、而且還是極難培育而成的遊騎兵的軍隊,就曾被趙弘潤的父皇魏天子過河拆橋,為了堵住楚國的怒火而無情地拋棄掉,以至於魏國的騎兵建設至今都沒有什麼進展。

    搖了搖頭,趙弘潤將心中的諸般猜測拋之腦後,既是因為這件事或許牽扯到他父皇的又一個黑歷史,又是因為這件事還牽扯玉瓏公主的母親,以至於趙弘潤發自內心地不想去查證。

    他要查的,只是『刑部尚書周焉遇害案』,而不是『原南燕大將軍蕭博遠謀反案』,而如今,倘若他沒有猜錯的話,他已經得知了那些凶黨的來歷底細——蕭氏餘孽!

    『如此說來,當初楚國使節熊汾遇害一事,亦是那些蕭氏餘孽所為?目的是為挑起楚國與我大魏的戰火?』

    趙弘潤面色陰沉地咬了咬牙。

    他很清楚,三年前楚暘城君熊拓率軍進攻魏國,究竟死了多少魏人,為此,趙弘潤曾經恨不得宰了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只不過後來情況有變,他想借熊拓去挑起楚國的爭權內亂,因此這才收手、並且轉而支持熊拓。

    說到底,這是為了整個魏國的利益,是為了大局著想,並不表示趙弘潤就釋懷了當年的事。

    不過話說回來,暘城君熊拓之所以進攻魏國,原因在於趙弘潤的父皇魏天子曾為了謀取宋郡而坑害過對方,所以說,這是一筆糊塗賬。

    但是歸根到底,當年暘城君熊拓率軍進攻魏國,是因為有人給了前者一個絕佳的藉口——楚國使節熊汾遇害一事。

    倘若此事果真是那些蕭氏餘孽為了挑起楚國與魏國的戰火,那趙弘潤絕對不能容忍。

    要知道,相比較同樣遭到背叛與拋棄的碭郡游馬,那些英勇的魏國騎兵,哪怕是心中恨地咬牙切齒,可也從未做過危害國家利益的事,因此趙弘潤對他們極為敬重,哪怕『碭郡游馬』在魏、宋兩國平民中仍然被扣著賊寇的帽子,亦要恢復游馬軍的番號,將游馬軍、如今稱之為『商水游馬』的騎兵,打造成魏國獨一無二的騎軍,重現碭郡游馬的輝煌,以此祭奠當年那些被國家與朝廷所背叛的英勇而忠誠的魏國騎兵士卒。

    可蕭氏餘孽——對,就是餘孽——他們的做法,卻讓趙弘潤感到厭惡,感到憎恨。

    因為這些人將對魏天子、對朝廷的憎恨,擴展到了對整個魏國的憎恨,哪怕這些人心中其實沒這麼想,但事實上他們的所作所為,卻是如此。

    倘若當年楚國使節熊汾遇害一事果真與蕭氏餘孽有關,那麼,當年死在楚國軍隊手中的無辜的魏國平民百姓,那些蕭氏餘孽至少得負起一半的罪責。

    似這種名副其實的凶黨,哪怕他們當年果真有什麼冤屈,趙弘潤也不會花費精力去替他們平凡,反而會毫不留情地抹殺,畢竟這些人,已經做出了威脅整個魏國安危的事。

    “肅王殿下?”

    見趙弘潤面色陰沉,久久沒有說話,何昕賢不禁有些忐忑。

    良久,趙弘潤長長吐了口氣,拱手朝著何昕賢拜了一下,由衷地說道:“多謝何公子為本王解惑,今日本王尚有些要事,不便久留,日後定要專程請何公子到府上赴宴,作為答謝。”

    “不敢不敢。”何昕賢連忙拱手還禮:“肅王殿下若有要事,且自顧前去。”

    點點頭,趙弘潤招呼著眾宗衛們,當即前往大理寺。

    望著趙弘潤離去的背影,何昕賢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隨即臉上露出幾分笑容。

    畢竟此番與那位肅王殿下化解了當年的芥蒂,他心中也是高興地很。

    可就在他關上殿門,剛剛轉身的時候,他愕然看到,殿外的庭院中,有一名較為面生的文吏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那不是馬書令麼?他什麼時候來的?……他盯著我做什麼?』

    何昕賢心中有些忐忑,他認得對方,那是一名在翰林署內並不怎麼合群的官員,但好似靠山不小,曾經與對方為難的署內官員,都被此人教訓過。

    當然,這並不是何昕賢最忐忑的,最讓他忐忑的,是他此番將趙弘潤這個外人,帶到了修撰史書的考據文獻庫房,這是有違翰林署的規章條例的。

    因為心中有愧,何昕賢低著頭,頗有些心虛地從那名馬書令身邊走過。

    而那名馬書令,只是冷眼看著他,看著他從面前走過,隨後,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庭院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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