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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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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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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1 19:10:15
第888章:東雍之爭(四)

    當日晚上,桓王趙弘宣興奮地睡不著覺。

    一來是東宮太子趙弘禮白晝裡對他說,要支持他成為北一軍的主帥,雖說趙弘宣在北疆時就擔任副帥,而且還是頗有些權利的副帥,但歸根到底,主帥與副帥終究是不同的。

    二來,他自認為已經說服了他一母所養的親哥哥、肅王趙弘潤,讓後者終於說出了讓我考慮考慮這樣的話。

    這在趙弘宣看來,等同於已經同意了這樁事。

    這兩者結合,讓趙弘宣晚上在睡榻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終於,他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悅,見反正沒有睡意,索性便起了床,在桓王府的書房裡書寫了一些針對北一軍的規章與改制準則。

    他的宗衛長張驁攔不住自家殿下,只好陪著呆在書房。

    但該說的話,作為宗衛長,張驁還是要說。

    “殿下,北一軍……您當真有把握控制這支軍隊麼?恕卑職直言,這支軍隊,不好把握……”

    倒不是張驁不相信自家殿下的才能,事實上,桓王趙弘宣也是一位很有才能的皇子,他雖然沒有像睿王趙弘昭、肅王趙弘潤那樣聰穎的天資,但勤奮好學,是在宮學裡呆得最久的皇子,同樣也是最受宮學內諸學士喜愛的學生。

    因為他的聰穎恰好到可以理解宮學內諸學士所傳授的知識,卻不至於讓宮學內諸學士感到壓力很大的程度。

    平心而論,當初名聲傳遍大樑的麒麟兒,睿王趙弘昭,其實並不算是宮學內諸學士最喜愛的學生,因為這位殿下實在太聰穎了,時而舉一反三、觸類旁通,以至於教授這位殿下學識,宮學內的諸學士感到壓力非常大。

    而曾經赫赫有名的宮廷小惡霸、肅王趙弘潤就更不必多說了,此子的聰穎毫不遜色睿王趙弘昭,且性格更加惡劣,蹺課、敷衍課堂,若宮學內學士追究則視情節輕重給予報復,這讓宮學內的學士看到這點殿下往往是繞著走。

    不得不說,作為一名授業的老師,其實並不需要太過於聰明的學生,只要這名學生能理解他們傳授的知識,且謙遜守禮、勤奮好學,這就是標準的“好學生”。

    而桓王趙弘宣,就是宮學裡的“好學生”,以至於大部分宮學內的學士都很樂意教授這位殿下,哪怕是趙弘宣的理解能力稍不如趙弘昭以及趙弘潤。

    而這一切,宗衛長張驁心知肚明,他並不認為自家殿下會遜色其他殿下,只不過是有時候趙弘宣看起來很弱氣、很靦腆,這才讓人誤會,覺得這位桓王殿下是一個沒脾氣的人,可實際上,也就只有親哥哥趙弘潤以及兄弟倆的宗衛們才清楚,桓王趙弘宣只是性格內斂,但論倔強,兄弟倆是相差不多的。

    就比如眼下這樣,因為初次率軍出征失敗,換做其他人多半會聽取親哥哥的意見,重新組建一支完全聽從於他的軍隊,但趙弘宣則不是,他既然在北一軍跌倒,就要在北一軍重新站起來。

    “不好把握?”

    聽了宗衛長張驁的勸告,趙弘宣也不氣惱,正色說道:“當初我哥憑兩萬余浚水軍、一萬鄢陵軍(後召陵軍),降服五萬平暘軍,那五萬人皆楚人出身,且又是暘城君熊拓麾下的降卒,這才叫不好把握……北一軍雖人員複雜,但他們終究不敢反叛,如今太子殿下支持我,只要我整頓軍紀,使令行禁止,不管那些人的背後是誰,慢慢地亦可將軍權收攏……”

    其實趙弘宣心裡也清楚,他北一軍的構成以及背景,極其複雜,這裡充斥著東宮黨、雍王黨、襄王黨的人,但他並沒有針對哪一方勢力的意思,倘若硬要說他準備針對誰,那麼,就是針對那些不服從帥令的人,不管對方是東宮黨、雍王黨還是襄王黨。

    張驁欲言又止。

    他有心想提醒自家殿下:就算太子趙弘禮支持您,未見得東宮黨就會服從您,更何況雍王黨與襄王黨。

    不過轉念想想,張驁覺得這樣倒也不錯,反正在他看來,似自家殿下這般強硬地準備整頓北一軍,勢必會受到北一軍內部的排擠。倘若排擠地厲害,說不定自家殿下也會像太子趙弘禮那樣心灰意冷,對北一軍感到失望。

    而如此一來,他就可以勸說自家殿下離開北一軍,重新組建一支軍隊有肅王趙弘潤這個親哥哥在,桓王趙弘宣想重新籌建一支完全聽命於他的軍隊,不要太輕鬆。裝備、軍餉,這都不成問題。

    當然了,這是最後的退路,倘若自家殿下果真能掌握北一軍,那就更好了。

    在張驁看來,若是自家殿下能做到這一點,相信魏天子與朝廷都會對自家殿下另眼相看,畢竟完全掌握北一軍,這個難度可不小。

    想到這裡,張驁沉聲說道:“倘若殿下您執意如此,那麼,希望殿下暫時放下仁慈,肅王殿下曾說過,一支軍隊就只能有一個聲音。既然太子殿下支持殿下您擔任北一軍的主帥,那麼這支軍隊,就只能存在殿下您的聲音……不從者,或逐、或殺,以淩厲之勢,震懾餘眾!”

    聽了張驁的話,本來信心十足的趙弘宣不禁有些忐忑。

    因為他北一軍,有私心的人實在太多了,若真像張驁所說的那樣去做,那真不知要殺多少人。

    想了想,趙弘宣覺得還是應該先與太子趙弘禮打聲招呼,至少先讓王氏一族的人站在他這邊,否則,若是連王氏一族都不願意認可他,那他這個主帥,充其量不過是個傀儡而已。

    次日清晨,頗有些患得患失的桓王趙弘宣,在其桓王府用過早飯,便與眾宗衛們前往了皇宮。

    他先去了凝香宮,像母親沈淑妃請安並且請罪,畢竟他昨日沒有與他哥哥趙弘潤一同前往凝香宮。

    果不其然,沈淑妃對昨日之事非常不滿,好在趙弘潤昨日並沒有透露什麼原因,否則,趙弘宣還真不知該如何解釋。

    總而言之,一番好言相哄,又答應了種種日後會多到凝香宮陪伴母妃的條件後,趙弘宣總算是化險為夷,一頭冷汗地離開了凝香宮。

    離開凝香宮後,趙弘宣便徑直前往東宮,準備對太子趙弘禮講述一下對北一軍改制整頓的計畫。

    在東宮的偏廳內,趙弘宣仔細向東宮太子趙弘禮講述了他的主張,但不知為何,太子趙弘禮顯得有些魂不守舍,雖然不時地點頭,偶爾還來句“嗯嗯”,但怎麼看都不像是聽進去了的樣子。

    這讓準備了一宿的趙弘宣有些沮喪與憤懣。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宣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太子趙弘禮歎了口氣,振作精神對趙弘宣說道:“弘宣,本宮說過會支持你,就會支持你。昨日本宮就已經跟王氏打過招呼,讓他們站在你這邊,因此,你放手去做吧。……不必擔心將北一軍弄得更糟,在本宮看來,北一軍已經不能更糟了!”說罷,他拍了拍趙弘宣的肩膀,歉意地說道:“看你今日的氣色,你不會是熬夜一宿才寫出這些的吧?抱歉,本宮今日實在沒有心情,能靜下心來聽你說這些……”

    聽了太子趙弘禮的解釋與致歉,趙弘宣心裡好受了些,他疑惑地問道:“太子殿下,您怎麼了?若不是什麼機密的事,不妨與王弟說說?”

    太子趙弘禮沉默了片刻,隨即懊惱地說道:“也不是什麼機密的事,就是雍王……”

    趙弘宣聞言恍然大悟,試探道:“莫非是昨日在宣政殿上雍王對太子殿下難的那樁事?”

    太子趙弘禮點了點頭,恨恨地罵道:“老二向來出招狠辣,這一回更甚……他叫施氏等人將在北疆的所得盡數上繳朝廷,隨後暗中派人將此事傳遍大樑,如今整個大樑都在傳論,說雍王大公無私、大義為國。……眼下朝野都在看著本宮表態,倘若本宮這邊毫無動靜,肯定會有一大幫人跳出來指責本宮……”

    嘴裡罵著,他心中仍不解恨:雍王黨在北疆才有多少收穫?能與他東宮一黨相比?

    趙弘宣聞言想了想,猶豫著問道:“若是不捐的話會怎樣?”

    “民心會偏向雍王。”太子趙弘禮正色說道:“除此之外,一些年輕的士子、地方官員,都會偏向雍王。到時候雍王就能從德品、忠國這兩點攻擊本宮。”

    “那若是太子殿下您也將在北疆的所得捐給朝廷呢?是否能夠挽回?”

    “無法挽回。”太子趙弘禮搖了搖頭,正色說道:“他先捐,我後捐,朝野只會記住雍王是第一個,卻不會去細想,他所捐給朝廷的所謂全部,價值多少。”

    “那若是透露真相呢?我是說,將雍王捐贈朝廷的全部,統算出結果……”

    “沒有用的。”太子趙弘禮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其實朝野並不在乎那些東西,而是一份心意,或者榮譽,我大魏缺少土地麼?不,你忘了,你哥去年與齊王呂僖四國伐楚後,楚國曾將固陵邑賠給我大魏,這片土地比較北疆戰役我大魏收復的失地,孰大孰小?可父皇與朝廷還是毫不猶豫就丟還給了楚人,作為楚國羋姓屈氏的流放地……在河東、上黨兩地收復的失地,其實作用並沒有那麼大,只不過,這些土地是曾經韓國搶過去的,因此,我魏人要奪回來,僅此而已。……有的時候,不看多寡,看重的是意義。”

    正如太子趙弘禮所說的那樣,雍王弘譽將在北疆的所得盡數上繳朝廷一事,迅傳遍了整個大樑,這讓雍王弘譽在大樑的聲望頓時漲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同時,也將東宮黨逼上了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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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9章:東雍之爭(五)

   當日,趙弘宣與太子趙弘禮正說著話,後者的幕僚周昪與駱瑸便來到了偏廳。

    待瞧見趙弘宣這位桓王殿下時,周昪與駱瑸都有些驚訝,畢竟眼前這位桓王殿下,那可是“不應該”出現在東宮的人。

    不過周昪也好,駱瑸也罷,都沒有多說什麼,在簡單相互見禮後,周昪便問起了正事。

    “太子殿下,不知在下昨日所言的那樁事,是否已有回覆?”

    “哪這麼快就有回覆?”太子趙弘禮一聽周昪這話,便滿臉煩躁地說道。

    聽聞此言,周昪面色一正,急切地說道:“太子殿下,此事不可拖啊!……昨日雍王已表態,願將在北疆的所有盡數上繳朝廷,若是太子您這邊毫無動靜,人心就會偏向雍王……”

    “本宮知道!”太子趙弘禮不耐煩地打斷了周昪的話,一臉懊惱,沒好氣地說道:“總要等王氏與那些貴族商議一下吧?最起碼知會對方一聲……”

    聽了這話,周昪一臉嚴肅地說道:“太子殿下,若耽擱地久了,哪怕到時候我等向朝廷上繳所得,民意也不會再偏向我方……國人都會認為,太子殿下是不情不願。再加上雍王的人從中作梗,到時候,太子殿下您人財兩失,非但在北疆的所得保不住,也挽回民心……”

    “那你說怎麼辦?”太子趙弘禮不耐煩地說道。

    只見周昪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道:“先斬後奏……”

    話音未落,就聽駱瑸在旁驚聲打斷道:“不可!”

    “為何不可?”周昪聞言轉頭看向駱瑸,正色說道:“駱瑸,禍至眼前、迫在眉睫,難道你還要因為私心與周某為難麼?……罷罷罷,索性我將『東席』歸還於你,望你以大局為重!”『注:東席,即相當於首席的意思;同理,西席幕僚相當於二把手。』

    “你!”駱瑸指著周昪氣地說不出話來,隨即強忍著怒氣冷笑道:“誰有私心,你我心裡都清楚。……你根本不是在為太子殿下出謀劃策,完全是將太子殿下往火坑裡推!”

    “笑話!”周昪冷笑兩聲,譏諷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事可以拖著?愚蠢!似這種事,越早決定越能體現太子殿下的誠意,若耽擱數日,就算全部捐贈出去,又有何用?這種道理,難道你駱瑸不懂麼?!”

    駱瑸氣地面色漲紅。

    不得不說,作為洪德十六年科試的第二名,駱瑸對面前這個當年擺名在自己身後的同年士子可謂是極為忌憚。

    毫無疑問,周昪絕對是與他駱瑸平起平坐的遠謀之士,言論犀利、眼光毒辣、心計深沉,皆過人一等,更要命的是,此人最是擅長陽謀。

    就拿捐贈這件事來說,其實駱瑸也覺得東宮必須捐贈不可,而且這件事越快越好,就這一點來說,他與周昪的意見是一致的。

    但在駱瑸看來,這件事的前提,是必須與東宮黨那些貴族達成協議,最起碼得知會對方一聲,向對方解釋一下東宮的難處,這樣才不至於引起那些貴族、世家的反感。

    可是這周昪,明明什麼都懂,就是抓著得『儘快解決』這一點,逼著東宮太子『先斬後奏』,可偏偏駱瑸還抓不到周昪的把柄。

    似這種借陽謀來耍陰謀的手段,縱使是駱瑸心中亦佩服不已。

    他甚至懷疑,周昪當年是不是故意考得不好。

    當然,這一點他就誤會周昪了,畢竟科試只是衡量一個人才能的其中一個標準而已,考得不好,不代表這個人都真的沒有才華。

    比如說,如今肅王府的門客溫崎,此人還在科試上當眾舞弊,結果被革除那一年的成績,你敢說此人沒有才華?

    要知道這個溫崎,可是將幾個原本成績排不到甲榜的人,通通推上了甲榜,要命的是,禮部的官員居然毫不知情,要不是在殿試時,魏天子恰好點到一個得到溫崎幫助的平庸之人,誰都不知那次科試上居然發生了如此嚴重的舞弊事件。

    作為『溫崎舞弊一案』的罪魁禍首,誰敢說溫崎沒有才華?

    因此,科試的成績並不能真正代表一名士子的才華與天資,周昪當年考得不好,或許只是因為批閱他考卷的監考官,並不喜歡他的文章罷了。

    而在周昪與駱瑸爭吵的時候,趙弘宣就站在一旁看著,心下暗暗嘀咕。

    不得不說,周昪與駱瑸說得都有道理,仿佛都是為了東宮太子考慮。

    但是趙弘宣卻知道,周昪,是雍王弘譽的人。

    因為當初趙弘潤在提醒他離東宮太子遠些的時候,曾告訴過他,為的就是讓他明白,太子雖看似風光,勢頭壓倒雍王,可事實上,卻一直在雍王的股掌之間。

    趙弘宣很不喜歡這種耍陰謀詭計的人,無論是雍王還是眼前這個周昪,在他看來,男兒就應該像他哥哥肅王趙弘潤那樣,不管好的壞的,全都擺在檯面上說話!

    只可惜他性格內斂,學不會他哥哥那樣鋒芒畢露。

    突然,正與周昪爭吵的駱瑸猛地閉上了嘴,因為他注意到了桓王趙弘宣看向周昪時那雙冷淡厭惡的神色。

    那一瞬間,駱瑸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最終,他結束了與周昪的爭吵,並不動聲色地站在趙弘宣與周昪之間,讓周昪無法察覺趙弘宣看他的神色。

    “無言以對了吧?”

    周昪顯得很得意,他並沒有看透駱瑸的心思,只以為是自己再一次說得這位榜眼啞口無言,心中頗為得意:當年的科試排名算得什麼?遠遠排在幾十名開外的他,照樣可以壓地第二名的駱瑸喘不過氣來。

    暗自冷笑兩聲後,周昪轉身面向太子趙弘禮,拱手說道:“太子殿下,請早做決定!”

    太子趙弘禮沉思了半響,終於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那就……這麼辦吧。周昪,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是,太子殿下。”周昪微微一笑,躬身而退。

    臨走前,他仍不忘隱晦地用眼神挑釁一下駱瑸,而駱瑸面無表情。

    此時,趙弘宣見駱瑸仍站在偏廳,卻又不跟太子趙弘禮說話,於是會錯了意,識趣地告辭離開。

    沒想到他剛剛才走出殿門不遠,身後便傳來了駱瑸的喚聲:“桓王殿下請留步。”

    趙弘宣回頭瞧了一眼,卻見駱瑸正急匆匆地走來,心下不覺有些納悶。

    只見駱瑸瞧了一眼趙弘宣身邊的宗衛們,隨即低聲說道:“桓王殿下,能否借一步說話?”

    聽了這話,張驁等宗衛皺了皺眉,雖然有些不悅,但還是主動走遠了一些。

    見此,駱瑸遂壓低聲音說道:“桓王殿下,您知道周昪是雍王的人,對麼?”

    趙弘宣聞言嚇了一跳,故作困惑地說道:“駱先生在說什麼?周先生可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啊……”

    駱瑸聞言苦笑了一聲,隨即正色說道:“桓王殿下,駱某想請桓王殿下幫一個忙。”

    趙弘宣雖然聰穎不如趙弘昭、趙弘潤,可也不傻,一聽就知道駱瑸的意思,連連搖頭說道:“駱先生,這件事本王沒辦法幫你。……否則,我哥他真會把我打死的。”

    “肅王殿下麼?”駱瑸輕笑一聲,隨即領著趙弘宣在東宮的花園閑走,口中說道:“昨日在下聽太子殿下說,桓王覺得太子殿下優過雍王?那是因為桓王殿下想執掌北一軍的討好之詞麼?”

    聽聞此言,趙弘宣面色一沉,皺著眉頭不悅地說道:“駱先生這話過了,駱先生以為本王是阿諛奉承之徒麼?”

    見趙弘宣有些慍怒,駱瑸也不著急,笑著反問道:“換而言之,那是肺腑之言?”

    趙弘宣聞言愣了愣,仿佛猜到了什麼似的,苦笑著說道:“駱先生,那番話,的確是本王肺腑之言,但是,本王不會插手幾位皇兄的事。……這是我向我哥保證過的。”

    聽聞此言,駱瑸長歎了一口氣,顧左言他道:“太子殿下目前的處境……甚是堪憂。在下只顧著盯著周昪,卻忽略了,雍王那邊仍有足智多謀之人為其出謀劃策……黃池人,張啟功,桓王殿下聽說過麼?”

    “似乎是去年的新科第三名?”趙弘宣驚訝地問道。

    “嗯嗯。”駱瑸點點頭,隨即正色說道:“我與張啟功見過一面,此人出身公吏之家,受其祖、其父余蔭,十五歲便在黃池出任公吏,曾先後出任獄書吏、判丞書吏,與周昪相比,此人的心計更狠……我擔心太子殿下這回熬不過去。”

    “有這麼嚴重?”趙弘宣吃驚地問道:“太子殿下不是已經同意了捐贈麼?雖然晚了雍王些許,但也不至於像先生說的那般吧?”

    “這只是前戲。”駱瑸看著趙弘宣,正色說道:“捐贈,不過是個引子,雍王一方真正的狠招,還未使出來呢……一旦雍王開始發力,太子殿下恐怕躲不過這回,可能會被剝奪太子尊號……”

    趙弘宣驚地倒吸一口冷氣,駭然說道:“怎麼可能?!”

    “事實就是如此。”駱瑸正色說道:“周昪加上張啟功,我輩讀書人,殺人不用刀……我雖隱隱已猜到他二人的詭計,但奈何東宮被周昪所蒙蔽,我不敢透露,否則就會打草驚蛇。”

    說到這裡,駱瑸看了一眼趙弘宣,誠懇地說道:“在下聽說,東宮與桓王殿下在北疆時,親密如手足,難道殿下就忍心看著太子殿下失勢?”

    趙弘宣張了張嘴,猶豫著搖了搖頭:“駱先生,本王不能……”

    “與在下做個交易吧,桓王殿下。”駱瑸打斷了趙弘宣拒絕的話,正色說道:“此事若能成,非但東宮可以安然無恙,甚至可以反制雍王;而桓王殿下您,亦可趁這個良機,真正執掌北一軍,在軍中豎立威信。”

    “……這事,與北一軍有何關係?”趙弘宣又驚又疑。

    駱瑸也沒有想太多,笑著說道:“東宮若倒了,北一軍還會在麼?”

    『……』

    趙弘宣面色微變,不由自主地想到昨日他哥哥趙弘潤的態度。

    “讓本王……考慮考慮。”

    趙弘宣皺著眉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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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1 19:11:51
第890章:東雍之爭(六)

   當桓王趙弘宣在東宮時,他的哥哥肅王趙弘潤,卻來到了雍王府。

    對於這位八弟的到來,雍王弘譽感到很是意外。

    別看他昨日在宣政殿外曾說什麼『愚兄改日請賢弟吃酒』,其實那只是客套話。

    畢竟眼下在朝中,很多人都知道東宮與雍王正拼得如火如荼,就好比是已經進入了白刃戰階段,因此,非東宮黨或雍王黨的人,最近都很避諱與這兩方勢力接觸,免得被打上東宮黨或雍王黨的標籤。

    而八皇子、肅王趙弘潤,別看他與雍王弘譽平日裡走得挺近,但他從未表態說要支持後者,因此,雍王弘譽對今日趙弘潤的到來倍感詫異。

    他可不相信趙弘潤會看不出目前朝中的局勢。

    “八弟,你終於下定決心要助愚兄一臂之力了麼?”

    當府上的下人奉上酒菜後,雍王弘譽將趙弘潤邀請到席間,開玩笑般說道。

    聽聞雍王的玩笑,趙弘潤也不在意,順勢說道:“啊,小弟此番前來,就是想與王兄商量商量,如何踹東宮一腳,博取王兄的善意。”

    雍王弘譽聽了這話愣了一下,說實話,其實就目前的局勢來說,有沒有面前這位八弟的幫襯,他都有把握扳倒東宮。

    相信這一點,對面這位八弟也是心知肚明。

    可問題是,對面這位八弟,怎麼看也不像是趨炎附勢的人啊。

    更何況,就算他趙弘譽扳倒東宮上位,也不至於對面前這位八弟下手。

    肅王趙弘潤,這位曾經的八皇子,如今在魏國可不是一般地位,儼然已成為姬姓趙氏王族年輕一輩的旗幟,更要緊的是,這位肅王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封邑——商水邑(郡)。

    這是當代魏天子冊封的,意味著無論哪位皇子日後繼承了魏國君王的位置,哪怕再看趙弘潤不爽,將其逐出大樑,趙弘潤仍然有可落腳的封邑。

    先代君王將封邑賞賜出去,後代君王要拿回來,那可是極其不易的,真以為垂拱殿與朝廷不想收回原陽王、成陵王等人的封邑?

    沒有辦法而已!

    因為那是先代魏國君王封賞出去的,除非原陽王、成陵王這些人想不開,公然反叛魏國,否則,垂拱殿與朝廷,幾乎是沒辦法用正當手段拿回來的,因為這是也算是『違背祖制』,說白了就是打先王耳光,縱使是歷代魏國君王也吃罪不起。

    不誇張地說,得到了商水郡作為封邑的趙弘潤,如今可謂是已立於不敗之地,只要他不做出反叛魏國的事,日後就算他繼承君王之位的兄弟看他不順眼,也奈何不了他。

    當然,這只是說無法用正當手段,至於非正當手段嘛,相信新君在做之前肯定會掂量掂量,畢竟這種不光彩的事好比是一把雙刃劍,既能傷敵、亦能反過來傷己。

    正因為清楚這一點,因此,雍王弘譽怎麼也不相信眼前這位八弟是在依附自己的,因為沒有必要。

    “出了什麼事麼?”雍王弘譽在思忖了片刻,皺眉問道。

    趙弘潤端著酒杯喝了一口酒水,也不隱瞞,淡淡說道:“東宮想讓小宣執掌北一軍。”

    “噢。”雍王弘譽恍然地點了點頭。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居然拉小九下水。』

    雍王弘譽暗自冷笑了兩聲。

    其實有不少知道,肅王趙弘潤有兩個逆鱗,一個是在皇宮內養母,居住在凝香宮的後妃沈淑妃;還有一個就是在皇宮外的親弟弟,桓王趙弘宣。

    若是有人敢對這兩位耍陰謀詭計,不亞於當面甩這位肅王殿下的耳光。

    而如今,東宮居然敢拉趙弘宣下水,將其牽扯到『東雍之爭』,雍王弘譽實在是啼笑皆非——莫非是上天要東宮太子趙弘禮死?

    “你想怎麼做,弘潤?”雍王弘譽問道。

    趙弘潤給雍王弘譽倒了一杯酒,低聲說道:“小弟不管其他事,只要北一軍不復存在即可。”

    雍王弘譽聞言微微一笑,因為這件事很簡單——東宮倒了,北一軍就不復存在了。

    “弘潤且稍安勿躁。”他遙敬了趙弘潤一杯,似笑非笑地說道:“過不了多久,弘潤便可達成心意。”

    趙弘潤點了點頭,平靜地說道:“我會配合王兄的。”

    說罷,他端著酒盞喝了杯中的酒水。

    『……』

    聽著趙弘潤那句話,雍王弘譽微微一愣,隨即臉上露出幾許莫名的自嘲:他的意圖,瞞得過別人,難道還瞞得過眼前這位才智與麒麟兒趙弘昭比肩的趙氏翹楚麼?

    此後,兩人頗有默契地結束了話題,一邊喝酒一邊聊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聊著聊著,雍王弘譽的宗衛長周悅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待見到趙弘潤坐在廳內,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見此,趙弘潤會意地想要告辭離開,卻見雍王弘譽擺了擺手,朝著周悅說道:“說吧,什麼事,弘潤不是外人。”

    聽聞此言,周悅抱了抱拳,正色說道:“是!……剛剛得到的消息,東宮已對外表態,願將在北疆的所得盡數上繳朝廷。”

    雍王弘譽聞言眯了眯眼睛,笑吟吟地說道:“嘖嘖,東宮的反應挺快的嘛……不錯不錯。呵呵呵呵……你先退下吧。”

    “是!”宗衛長周悅依言抱拳而退。

    瞥了一眼笑容滿面的雍王弘譽,趙弘潤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其實他也清楚,既然雍王弘譽昨日在宣政殿內說出了那番話,願將在北疆的所得盡數上繳朝廷,那麼就註定東宮黨這回沒有退路,只能跟著這麼做。

    這真可謂是四兩撥千斤:雍王一方用微不足道的所謂『全部斬獲』,逼得東宮黨也能咬牙將吞到嘴裡的肉吐出來。

    因為否則的話,東宮太子趙弘禮就會在品德、道義角度遭到攻擊,誰讓他是太子呢——既然坐著這個位置,就註定要比別的兄弟『做』得更出色,否則憑什麼成為太子?

    這裡的『做』,指的是做出姿態,即品德、禮俗、言行舉止等等。

    說白了,太子趙弘禮在帶兵打仗方面遠不如他的兄弟肅王趙弘潤,這種事朝野不會去指責,因此,哪怕太子趙弘禮所統帥的北一軍在北疆戰役期間打地再糟糕,也沒有人會去攻擊他。

    畢竟趙弘禮是太子,又不是將軍,有『皇子守國門』這份心意就足夠了,趙氏子弟,又不是各個都是南梁王趙元佐、禹王趙元佲、肅王趙弘潤這等奇才。

    可話說回來,倘若東宮太子在德品上出現什麼問題,那麼就會跳出許許多多的人去指責他、攻擊他。

    因此,東宮黨必須得上繳他們在北疆的所有斬獲,哪怕是一塊玉、一幅畫像也不能保留,否則就會落下口實,成為雍王黨攻擊他們的把柄。

    但趙弘潤沒有想到的是,東宮居然這麼快就做出表態,難道他不應該與支持他的那些貴族、世家商量一下麼?最起碼得知會對方一聲吧?

    『難道早就商量好了?』

    趙弘潤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但是立馬就被他否決了。

    畢竟,倘若東宮黨早就商議出結果,他們早在雍王弘譽出招之前就有所行動了——倘若是東宮黨第一個將在北疆的所得上繳給朝廷,哪怕他們只上繳一部分,都不會有什麼問題。

    是的,最根本的原因,只是因為雍王弘譽搶先一步,將所有在北疆的所得上繳了朝廷。

    這一步落後,可謂是步步落後。

    『看來是東宮擅做主張、想來個先斬後奏……唔,周昪是雍王的人,肯定會想方設法,讓東宮的處境變得更糟……』

    趙弘潤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心下冷笑連連。

    要知道,東宮黨與東宮,這兩者是意義是截然不同的,似東宮這般,在沒有與那些支持他的貴族商議的情況下,貿然替他東宮一黨表態,將所有在北疆的所得上繳給朝廷,這很容易引起那些貴族的反感。

    真以為那些貴族是急公好義的義士?

    為了組建北一軍,東宮黨那些貴族不知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就指望著在北疆戰役中挽回損失,順便撈一些功勳,可如今東宮急著將他們吞到嘴裡的肉捐贈給了朝廷,他們還不得鬧起來?

    事實證明,趙弘潤的猜測果然不假。

    在幾日後,大樑傳出了『東宮黨內部因捐贈一事導致矛盾重重』的謠言。

    當然,謠言只是謠言,趙弘潤並不會輕信,他在意的是,拜訪雍王弘譽的賓客似乎逐漸多了起來,其中不少原來是依附東宮太子的貴族子弟。

    如此又過了幾日,大樑再次傳開一個謠言,說兩個貴族子弟在街上遇到,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而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這兩個貴族子弟,曾經都是依附東宮的人。

    再過幾日,謠言逐漸升級,東宮黨的貴族子弟,陸陸續續傳開種種醜聞,或在大庭廣眾之下抱怨東宮自作主張,或在醉酒的情況下指責東宮過河拆橋,總而言之,東宮黨以及東宮的名聲,每況愈下。

    逐漸地,大樑當地魏人都產生了種種錯覺,有的認為東宮其實並不願意將在北疆所得到的斬獲上繳給朝廷,有的則認為東宮過河拆橋,背棄曾經的約定,將支持他的貴族的利益,作為博取天子以及朝廷好感的籌碼。

    又過了幾日,又謠言曝出,東宮黨其實並沒有將所有的所得上繳給朝廷。

    而更為駭人的是,在五月中旬,突然有人曝出,北一軍在北疆屠殺當地平民、謊報軍功,另搶掠當地(河東郡)平民,致使十幾萬人喪生。

    一時間,東宮太子在大樑的聲譽急劇受到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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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1章:深謀遠慮

   五月下旬,有關於東宮太子的負面言論在大樑傳得沸沸揚揚、愈演愈烈。

    於是,朝廷開始介入輿論,一方面控制謠言的傳播,一方面著刑部、禮部組織人手,前赴仍駐守在北疆的北一軍軍營,徹查『東宮黨獻納』一事,以便給東宮太子一個清白。

    聽到這個消息後,東宮太子趙弘禮的幕僚周昪提議他親赴北疆,趕在刑部與禮部之前徹查帳本,清點在北疆戰役期間的收穫,免得出現紕漏,被雍王弘譽捏住把柄。

    當時親耳聽到這番言論的東宮另外一位幕僚駱瑸,照舊與周昪爭吵了一番,可惜還是沒能吵過周昪。

    最終,太子趙弘禮允許了此事,委託周昪前赴北一軍的駐紮位置,負責此事。

    此時的『北一軍』,大抵駐紮在河東君西部的『臨汾』、『曲沃』、『安邑』一帶。當然,這指的是『北一軍』這支軍隊,至於在背後操縱這支軍隊的東宮黨一系貴族的代表、家主們,則一直以來都是暫住在『安邑』,而那些在戰爭期間所斬獲的輜重糧草、亦或是金銀珠寶,最終也是運到『安邑』。

    唔,本來按照約定,對於這些在北疆戰役期間所得到的財物與土地,眾東宮黨勢力是打算內部消化的,按照曾經出力的多寡,按比例平分這些所得。

    但是前段時間,由於雍王弘譽的發難,將雍王黨所有在北疆的收穫都上繳了朝廷,以至於東宮太子趙弘禮被逼無奈,兼之又被周昪說服,以至於在還未與東宮黨內部達成協議的情況下,便擅做主張,將這批龐大的戰爭利益上繳給了朝廷,這讓暫居在安邑的諸貴族的代表、家主們感到十分不滿。

    當然了,不滿歸不滿,但並不意味著有哪個貴族脫離了東宮派系,轉投雍王,事實上,大樑傳倫的那些謠言,說到底也只是有人故意釋放出來的假相罷了,為的就是動搖東宮黨內部。

    五月三十日,趕在這月份的最後一日,周昪抵達了安邑。

    當時,東宮太子趙弘禮的外公、王氏一族的家主王寓正在安邑,聽聞周昪抵達安邑,便當即派人將周昪召來問話。

    畢竟當初他之所以急急匆匆從大樑趕到安邑,就是為了與東宮黨的眾貴族世家商議此事,然而他們這邊還未商議出個結果,東宮那邊卻來了一招先斬後奏,擅做主張將東宮一系的戰爭利益上繳給了朝廷。

    對此,東宮一黨的貴族世家中心中很是惱火,這一切王寓都看在眼裡。

    因此,今日周昪剛到安邑,就被王寓召來質問。

    “你如何能鼓動太子擅做主張,將眾人的所得盡數上繳給朝廷?”

    對於王寓的質問,周昪不急不惱,徐徐解釋道:“國丈大人,非是在下鼓動太子,您要知道,就當時太子殿下的處境,那是一日也不能耽擱。……朝爭兇險不亞於沙場之爭,哪耽擱地起三五日?就算是東宮在雍王發難的次日做出正確的應對,如今大樑,依舊是傳遍了對太子不利的言論,更何況是耽擱三五日?”

    王寓被周昪說得啞口無言,畢竟周昪所用的計謀,幾乎都是可以擺在檯面上說開的陽謀,根本不怕落下把柄,否則,足智多謀的駱瑸也不至於至今都抓不到周昪的把柄。

    “那周先生今日前來安邑,所為何事?”王寓有些狐疑地問道。

    對於這個周昪,事實上王寓也是抱持幾分警惕與戒備的,畢竟東宮另外一名幕僚駱瑸,曾多次對他提過,說這周昪是雍王的人,是奸細。

    但遺憾的是,至今為止駱瑸也沒有抓到周昪的把柄,以至於王寓也有些搞不懂:到底這周昪真的如駱瑸所說的那樣,是雍王派來的奸細呢,還是說,其實是駱瑸的人品有問題,像周昪說的那樣,見不得別人好。

    周昪聞言遂解釋道:“近日裡,大樑傳遍了對太子不利的謠言,嚴重影響到太子的聲譽,因此,朝廷介入了此事。……前幾日,刑部的一名郎官向朝廷奏請此事,希望查明真相。於是朝廷便派刑部與禮部徹查此事。……國丈大人,你我都清楚,這是雍王開始對太子發難了。因此,太子讓在下趕來安邑,提前做好帳本,封存那批所得的錢物,務必不可給雍王的人抓到把柄。”

    說到這裡,周昪壓低了聲音,低聲問道:“國丈大人,在在下清點戰利之前,希望您與在下透個底,那些東西,沒有人動過吧?”

    “這個……”王寓故意露出了猶豫之色,想看看周昪對此的反應。

    沒想到周昪看到他這幅表情,臉上頓時露出了驚駭之色,驚聲說道:“國丈,這些東西動不得啊!……你們、你們這是將東宮往火坑裡推啊!”

    瞧見周昪這幅驚急的表情,王寓對他的懷疑當即打消了許多,連忙招呼道:“先生莫驚,先生莫驚,老夫豈是不知輕重之人?”說到這裡,他眼珠一轉,故作渾不在意地說道:“就是一些年輕人,拿了些小物什……不打緊的。”

    可聽了這話,周昪卻深深皺起了眉頭,沉聲說道:“國丈大人,若在以往,此事是不打緊,可今時非同往日,雍王的人就盯著咱們呢。……哪怕咱們私自拿了一兩銀子,雍王亦會誇大成萬兩,到時候,您到東宮如何自處?”

    說到這裡,周昪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地說道:“國丈大人,望你出面召集此刻身在安邑的那些貴族、世家的代表與家主,周某親自與他們談!……此番在北疆的斬獲,就算是一匹布,一塊銀子,都不能染指!”

    見周昪如此凝重的態度,王寓哪裡還會懷疑他,當即點點頭說道:“好,老夫當即去聯繫眾人。”

    待等王寓離開了,周昪的隨從瞧了幾眼軍營的帳外,見四下無人,抓頭對周昪說道:“先生,你怎麼反過來提醒東宮的人?這樣豈不是抓不到東宮的把柄?”

    一聽這話就知道,這名隨從,其實也是雍王的人,可能是密探、隱賊一流。

    “噤聲!”周昪皺眉打斷了隨從的話,隨即壓低聲音解釋道:“那王寓,方才分明是在試探我。哼,都是駱瑸那個傢伙所致……”

    “那這邊的事?”隨從猶豫地問道。

    聽了這話,周昪臉上露出幾許不可捉摸的神色,輕蔑說道:“真當東宮黨沒有私心?呵……我對他們放寬監管,他們會懷疑我的身份;可我若是逼得緊,他們反過來會來私下求我,求我放寬尺度……他們在北一軍投入頗巨,如今一分一毫也無所得,真當他們心中沒有怨憤?”

    “會嗎?”隨從吃驚地問道:“他們不會不懂,這件事事關東宮吧?”

    “這就是人心。”周昪瞥了一眼隨從,似笑非笑地說道:“看著吧,他們會來找我的……”

    次日,王寓果然召集了在身在安邑的諸多東宮黨派系的貴族、世家的代表、家主們。

    周昪出席了這次會議。

    他在會議中,首先代東宮太子趙弘禮向在座的諸人致歉,向他們解釋『為何東宮要擅做主張、決定將眾人的所得交給朝廷』,那一番慷慨激昂、大義凜然的話,說得在座的諸貴族子弟啞口無言。

    在最後,周昪還做了一個生動的比喻。

    “……諸位,在某看來,一棵參天大樹,太子好比是根幹,而諸位則是枝葉,根幹不存,枝葉焉附?”

    聽了周昪的話,在座的諸人啞口無言,或有一人問道:“周先生,難道真的一絲一毫都不可截取?”

    “不可!”心中暗暗冷笑的周昪,臉上大義凜然地搖著頭,安撫道:“諸位放心,東宮日後必定會給予諸位相應的補償,但是這回……不可!”

    諸貴族、世家子弟帶著失望的情緒離開了。

    此後幾日,周昪便擺出一副錙銖必較的架勢,開始著手盤點東宮黨內部所呈獻上來的帳本與戰利實物。

    不出意料,看了幾眼周昪便猜到,這些呈獻出來的東西絕不可能是全部。

    於是他找到王寓,希望王寓能與他配合,找那些人談談。

    可能起初王寓還在懷疑周昪的身份,但是如今見周昪一副公事公辦、錙銖必較的架勢,他也有些為難。

    要知道,東宮黨內部那些貴族世家,那可是因為利益才依附東宮的,可此番因為東宮的關係,讓那些蒙受了巨大的損失,王氏一族夾在當中,也難做人。

    因此,他隱晦地向周昪提出,能否在帳本上做一做手腳,“少”獻納一些戰利給朝廷,以便使各貴族世家稍微彌補一些損失。

    周昪當然嚴詞拒絕:“國丈大人,那些人糊塗,難道您也糊塗麼?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要計較這些?”

    王寓滿臉尷尬,說道:“可若先生這般較真,人心將散吶……先生,這刑部與禮部的人不是還未到安邑麼?這帳本究竟怎麼寫,還不是先生您說了算麼?”

    周昪依舊嚴詞回絕:“不可!……如此,我不好向太子交代。”

    見此,王寓遺憾的回去了,結果當晚,陸陸續續又有許多人來拜訪周昪,請他在帳簿上做些手腳。

    足足被這幫人勸說了一兩日,周昪終於鬆口了:“罷罷罷,既然如此,周某便斗膽為諸位做一回假帳。……不過,既然你們拿了東西,就要給我一份收據,我好交給太子。周某事先聲明,既然諸位今日拿了東西,日後太子給諸位的補償,就沒有這幾位的份了。”

    連袂前來勸說周昪的諸人對視一眼,覺得這個可以接受。

    “好!……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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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2章:深謀遠慮(二)

    “一群愚才……”

    幾日後,當周昪看著手中那些收據時,嘴角揚起了莫名的冷笑。

    不得不說,整件事的演變,就如他預測的那樣,他毫不費力地就拿到了那些東宮黨貴族、世家的收據,拿到了關鍵性的罪證。

    他將這些可以視為是關鍵性罪證的收據,夾在一本帳簿裡。

    這幾日,周昪總共寫了兩本帳簿。

    一本是真的帳簿,是他前幾日擺出鐵面無私、錙銖必較的架勢,逼著東宮黨諸貴族世家將各自真正的收穫帳簿交出來後,對照著那些帳簿清點統計,隨後書寫的真的帳簿。

    這本帳簿,是記載了北一軍在這場北疆戰役中的真正所得的帳簿,不得不說,是一筆相當龐大的錢財。

    這也難怪,畢竟北一軍雖說打仗打得糟糕,但他們當初跟在姜鄙將軍的北三軍背後,沒少白撿便宜,曲沃、臨汾、新田、脛城、唐縣等幾個縣城,都是北一軍從薑鄙手中撿回來的。

    不得不說北一軍當時的運氣實在不錯,他們碰到的是薑鄙,是一位注重軍功、榮譽、勝利,而不怎麼在乎戰利的純粹的猛將。

    當然了,除了薑鄙是一位純粹的猛將外,北一軍深厚的背影也是一大因素,畢竟薑鄙看似粗獷,其實心思細膩,可不想因為幾座城池的利益,就得罪魏國內當時勢力最龐大的東宮黨貴族。

    因此,哪怕北一軍連一場拿得出手的勝仗也沒有,可事實上他們的收穫卻不小。

    不過這本真帳簿,周昪才剛剛清算完畢,就不出意料地遭到了東宮黨許多貴族世家的連番言語轟炸,於是乎,故作不情不願的周昪,在那些東宮黨貴族世家的要求下,在這本真帳簿中做了手腳,又重新製作了一份假帳。

    這份假帳,自然是準備交給朝廷的,而那份真賬,當時王寓等眾多貴族都希望周昪當場銷毀。

    想想也知道,周昪好不容易做出這本真正的帳簿,怎麼可能輕易銷毀?

    因此,他告訴王寓以及眾貴族,說這份真的帳簿,他要連同那些收據一起,交給東宮太子趙弘禮總得讓太子殿下知道究竟是什麼情況吧?

    在周昪一番漂亮的言語下,王寓等諸多貴族都同意了這件事。

    畢竟在他們看來,周昪是東宮太子趙弘禮的幕僚,怎麼可能讓東宮稀裡糊塗地被人佔便宜?

    不得不得,周昪的確是天底下少有的奇才,將王寓等諸多東宮黨的貴族成員們耍地團團轉,輕鬆地就拿到了決定性的罪證。

    再加上周昪另外暗中收集的一些罪證,要搬倒東宮太子,已不是一句空話。

    正如駱瑸所言,讀書人殺人不用刀,只要周昪將手中這份罪證上繳給朝廷,不知有多少人要受到牽連。

    “呵呵呵、呵呵呵呵……”

    周昪得意地笑了一陣,隨即召來了自己的隨從,將手中那份夾著諸多收據的真帳本遞給後者,正色吩咐他道:“李靈,待會我帶你出營,你日夜兼程,即刻將此物交給雍王。”

    隨從李靈點了點頭,將那本真帳簿貼身收好。

    見此,周昪便帶著李靈與另外幾名隨從,離開了居住的兵帳。

    此時正是深夜,北一軍的軍營內並無多少守備。

    瞧見這一幕,周昪心中暗自冷笑。

    事實上,在這幾日清點戰利所得的時候,周昪也在暗中觀察這支北一軍。

    當然,這只是出於他自己的好奇。

    雖說他早就預料,可他仍然有些納悶,軍隊數量達到七軍,在北疆戰事中居然打地那樣糟糕。

    要知道這幾日據周昪的觀察,他覺得北一軍的士卒還是蠻有實力的,軍中的士卒,皆是十七八歲到三十來歲的青壯年,而且也經過了一定的訓練。再加上諸國內貴族為了撈功勳而投入了大量的金錢,至少在武器裝備這一點,北一軍與韶虎大將軍的魏武軍實際上是相差不多的。

    然而,韶虎大將軍的魏武軍,在河東郡逢戰必勝、打得韓國的軍隊只能撤回上黨郡,死守天門關與孟門關;可北一軍倒是好,明明人數還比魏武軍多兩萬人,卻被韓國的軍隊打得節節敗退,要不是先後有川雒騎兵以及姜鄙將軍的北三軍幫襯,恐怕北一軍的情況還要糟糕,甚至連安邑都保不住。

    不夠這也難怪,畢竟北一軍的背景實在是太複雜了,非但有東宮黨與雍王黨、襄王黨彼此的掣肘,而且東宮黨內部也並非是鐵板一塊,誰都想著自己占好處、讓別人去犧牲,以至於這支軍隊在北疆戰役期間根本揮不出應有的水準。

    可惜了這軍中七八萬的兒郎……

    周昪暗自搖了搖頭。

    他覺得,要是這支軍隊在某位肅王殿下手中,可能根本不需要姜鄙將軍出馬,這支北一軍早就攻破平陽,向東打到上黨郡去了。然而,這支北一軍的統帥與副帥,卻是太子趙弘禮與桓王趙弘宣這兩個戰場初丁。

    別說打贏韓國的軍隊了,這兩人甚至沒辦法真正掌握這支軍隊的主導權。

    差距太大!

    就在周昪一邊帶著李靈等隨從走向營門,一邊百無聊賴地想著北一軍的事時,前方忽然閃過一個人影,笑吟吟地問道:“周昪大人,您這是要去哪啊?”

    周昪下意識地以為是碰到了巡邏的魏兵,笑笑說道:“我只是……”

    剛說三個字,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這才現,站在他面前不遠處的,居然是駱瑸。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瞅著駱瑸那笑吟吟的模樣,周昪心中湧起陣陣警覺,腦門上亦不禁滲出幾絲冷汗。

    “駱某為何不能在這裡?”駱瑸似笑非笑地看著周昪。

    周昪上下打量了幾眼駱瑸,隨即輕笑道:“駱瑸,你是偷偷跑出來的吧?……快回大樑吧,否則,太子殿下會責怪你的。”

    在起初受到驚訝後,周昪逐漸冷靜下來。

    單單一個駱瑸,不值得他如臨大敵,畢竟駱瑸在太子趙弘禮心中的地位並不如他周昪。

    就算是在安邑,駱瑸在王寓等東宮黨貴族的眼中,地位亦遠不如他周昪。

    這有什麼好怕的?

    不過前提是他身後的隨從李靈能夠順利離開軍營。

    當然了,李靈能否帶著那本夾帶著諸多收據的真帳簿離開軍營,與他周昪的安危並無直接關係。

    哪怕是被當場抓獲,只要周昪一口咬死那份真帳簿是送給太子趙弘禮的,有王寓等諸多貴族作證,駱瑸照樣拿他沒有辦法。

    唯一的問題是,這樣一來,就缺少了扳倒東宮的有利證據,雖說周昪可以憑著記憶默寫出大概,但最為關鍵的那些收據若是遺失了,那這份真帳簿的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於是,周昪不動聲色地給身後的隨從李靈使了一個眼色:走!

    李靈會意,帶著幾名隨從轉身就走,反正在他們眼裡駱瑸就一個人,根本不需要畏懼什麼。

    可沒想到,李靈等人剛走出兩步,就聽到一聲沉喝:“站住!”

    周昪轉頭看向駱瑸,卻見駱瑸擺了擺手,笑呵呵地說道:“可不是在下喊的。”

    不是……駱瑸?

    周昪眯著眼睛看向駱瑸身後的昏暗處,卻見那裡緩緩走出一個人影。

    “桓……桓王?!”周昪猛然睜大了眼睛,縱使是他,也沒想到喬裝打扮的桓王趙弘宣居然會在安邑。

    走!

    周昪瞥了一眼李靈,給後者使了一個眼色。

    李靈會意,拔腿就跑。

    見此,桓王趙弘宣抬手一指李靈,喝道:“張驁,拿下他!”

    話音剛落,趙弘宣的宗衛們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將企圖逃跑的李靈拿下。

    只可惜混戰之際,仍有一名隨從逃走。

    “我去追!”宗衛長張驁當即追了上去。

    而此時,眾宗衛們對周昪、李靈等人搜了身,從李靈的懷中將那份真帳簿搜了出來。

    “駱先生。”宗衛李蒙將那份真帳簿遞給了駱瑸。

    在周昪惱恨的目光中,駱瑸接過了那份真帳簿,翻了幾頁,待注意到其中夾帶著諸多筆跡不一的收據時,臉上的笑容更濃了:“漂亮、漂亮,不愧是周昪,將安邑這些貴族玩弄于鼓掌之間,叫這些人稀裡糊塗地,便將足以扳倒太子殿下的罪證,拱手交到了你手上……”

    聽聞此言,周昪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淡淡說道:“周某不知你在說什麼,此物,是我準備派人送給太子殿下的……”

    駱瑸聞言搖了搖頭,似笑非笑地說道:“真相究竟是怎樣,你清楚,我也清楚。……事實上,你到的第二日,桓王殿下與我,便也到了安邑……這幾日,我們一直盯著你的一舉一動。……你知道,為何我要等到眼下這時候麼?”

    “……”周昪冷笑了幾聲,哂笑說道:“駱瑸,你莫枉費心機了,此物就是要送到太子殿下手中的……你問一百遍,亦是如此。”

    “不不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駱瑸搖了搖頭,隨即看著周昪正色說道:“桓王殿下與我之所以現在才露面,並不是要等你暴露,而是在等你完成這份真的帳簿……”說到這裡,他拿出一張收據,笑著說道:“正如駱某所猜想的那樣,你比我想像的更出色……”

    說完,他將收據放回那份真帳簿當中,轉身遞給桓王趙弘宣,微笑著說道:“桓王殿下,在下曾說過,會助您真正執掌北一軍。而現在,您可以用這份東西,去換取北一軍的軍權了……”

    “……”桓王趙弘宣看了一眼駱瑸,伸手接過了那份真帳簿。

    望著這一幕,周昪微微張了張嘴,眼眸中閃過幾分驚怒。

    他終於意識到,他這次,是真的為人做了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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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1 19:12:45
第893章:深謀遠慮(三)

    片刻之後,桓王趙弘宣與駱瑸,帶著李蒙、方朔、公良毅、杜薦等幾名宗衛,將周昪抓回了後者這幾日來所居住的兵帳。

    此事驚動了守在周昪帳外的北一軍士卒,後者連忙稟告了王氏一族的家主王寓,以至於一刻辰後,王寓帶著護衛匆匆趕來,一臉驚訝地看到了坐在帳內的桓王趙弘宣與駱瑸二人。

    事實上,駱瑸秘密前來安邑,這件事王寓是知道的,並且正是他將駱瑸秘密安置在北一軍當中。

    因為這是東宮太子趙弘禮授意的那日駱瑸秘密求見王寓時,曾帶著太子趙弘禮的手書,信中寫著諸事給予協助的字樣,再加上東宮的印璽,以至於王寓對駱瑸到來的原因深信不疑。

    而事實上,駱瑸耍了一個小伎倆。

    因為太子趙弘禮那份手書,實際上不是給他的,而是給的桓王趙弘宣。

    那是前幾日的時候,桓王趙弘宣聽取了駱瑸的建議,並沒有直接在太子趙弘禮面前拆穿周昪,畢竟趙弘禮對周昪的信任,還要在對駱瑸之上。

    因此,哪怕太子趙弘禮如今對桓王趙弘宣信任、親愛有加,亦不大可能撼動周昪在東宮太子心目中的地位,反而有可能使太子對桓王產生疑慮。

    於是,趙弘宣聽取了駱瑸的建議,對東宮太子提起,想儘早整頓北一軍。

    太子趙弘禮果然沒有懷疑,親筆寫了一封手書,在駱瑸的有意引導下,寫下了諸事給予協助的句子,隨後連帶著北一軍的虎符,一同交給了桓王趙弘宣。

    趙弘宣得到這份手書後,當夜帶著駱瑸前來安邑,讓駱瑸拿著這份手書出面,求見了王氏一族的家主王寓。

    當時,駱瑸告訴王寓,他此番前來,是奉了東宮太子的命令,監視北一軍當中雍王黨與襄王黨那一系的人,防止這兩個派系的人從中搗亂,影響周昪清點帳簿。

    那時王寓雖然感覺納悶,但因為駱瑸既有東宮太子的手書,又有東宮太子的權杖,再加上駱瑸的理由充分,以至於王寓雖然心中有些納悶,但最終還是照辦,悄悄地將駱瑸帶入了北一軍的軍營。

    至於桓王趙弘宣與其宗衛們,因為當時打扮成了駱瑸的護衛,因此王寓倒也沒有去注意。

    打走王寓後,駱瑸遂將這件事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周昪,只聽得周昪心頭惱火。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駱瑸的確很聰明,耍了一招瞞天過海,連王寓這個東宮太子的外公都蒙在鼓裡,以至於他周昪根本沒有察覺到,在他自以為穩操勝券的時候,其實駱瑸就在某個角落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否則,若是駱瑸將懷疑他周昪的告訴了王寓,周昪自信自己肯定能從王寓的神色中察覺到不對勁。

    “駱瑸啊駱瑸,你真可謂是費勁了心機……”

    在靜靜聽完了駱瑸的講述後,周昪冷笑兩聲,搖搖頭說道:“只可惜到最後,你還是無法抓到我的把柄……”

    見周昪事到如今依然嘴硬,桓王趙弘宣心中不悅,在旁冷冷說道:“就憑你這番話,便足以暴露你的底細。”

    “底細?”周昪轉頭看了一眼桓王趙弘宣,冷靜下來後的他,自然能從趙弘宣的眼中瞧出幾分端倪,可他並不擔心。

    因為桓王趙弘宣的身份尷尬,他是肅王趙弘潤的弟弟,而肅王素來與太子不合,因此,就算有桓王趙弘宣作為證人,也扳不倒他周昪。

    但是趙弘宣說出這番話的立場,就有些讓周昪感到詫異了。

    畢竟在他看來,桓王趙弘宣是肅王趙弘潤的親弟弟,按理來說是不可能站在東宮太子這邊的。

    除非……

    周昪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地說道:“桓王殿下,您真是打算站在東宮這邊麼?……嘖嘖嘖,您這麼做,要如何向肅王殿下解釋呢?”

    “解釋什麼?”趙弘宣正色說道:“本王與駱先生,不過是各取所需,他助本王執掌北一軍,而本王則助他揪出你這個雍王的奸細……僅此而已,本王並不算是東宮黨的人。”

    “哈哈哈。”周昪聞言哈哈大笑,隨即轉頭看著駱瑸,似笑非笑地說道:“駱瑸啊駱瑸,虧你足智多謀,居然做出了這等愚蠢的決定……拉桓王下水,你真當肅王殿下不會殺你麼?”說到這裡,他一臉調侃地補充道:“還是說,是我把你逼到了絕路?逼得你不得不出此下策?”

    聽聞此言,駱瑸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周昪,你想得太多了……憑著你那本真帳簿,桓王殿下可以叫那些貴族乖乖交出兵權。我就與你實話實說吧,太子殿下將北一軍交給桓王殿下,與你心中那些利益糾紛毫無關係,待幾日後桓王殿下執掌了北一軍的軍權,所有東宮黨的貴族世家,都將退出這支軍隊……到那時,這支軍隊就姓桓王!既不受東宮擺佈,亦不牽扯到東宮與雍王的明爭暗鬥。肅王殿下是明事理的人,只要他看到這一點,未見得會怒。”

    聽了這話,周昪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皺眉說道:“不可能!……東宮會白白將這支軍隊交給桓王?”

    “所以說,你並不瞭解太子。”駱瑸直視著周昪,正色說道:“太子殿下亦想為國出力,但是……雖然很遺憾,但不可否認,太子殿下統兵的才能相比較肅王殿下相差太多,單憑他自己,是無法從韓國手中奪回我大魏的失地,洗刷魏韓上黨慘敗之恥,因此,太子選擇了桓王殿下。……因為桓王殿下,與太子殿下有著同樣的抱負與渴望。而其餘人,呵,就是那些為了利益而依附東宮的人,在北疆戰役時讓東宮太過於失望……”

    “這不可能……”

    周昪驚愕地緩緩搖著頭,但是他看駱瑸與桓王趙弘宣的表情,卻現二人都很坦然,這讓他在心底忍不住暗暗嘀咕:難道是真的?這怎麼可能呢?

    見周昪表情瞬息萬變,駱瑸微微搖了搖頭,歎息道:“周昪,莫要挑撥離間了,好好談談你的事吧。”

    聽聞此言,周昪抬起頭瞧了一眼駱瑸,似笑非笑地說道:“我的事?我有什麼事?那份帳簿,我就是派人送給太子的……”

    正說著,桓王趙弘宣的宗衛長張驁走了進來,皺著眉頭對自家殿下以及駱瑸說道:“殿下,駱先生,卑職無能,叫那名隨從逃了……”

    聽了這話,還沒等趙弘宣與駱瑸做出什麼反應,周昪便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駱瑸表情自若地問道。

    “沒什麼。”周昪笑眯眯地回答道。

    駱瑸沒有問什麼既然是派去送信給東宮的人為何要逃這種蠢問題,而周昪也沒有說什麼枉費你們處心積慮,最終還是走漏了消息這種蠢話,因為彼此都心知肚明。

    半響後,駱瑸目視著周昪,壓低聲音說道:“周昪,你知道我為何誆騙國丈大人,並沒有借桓王殿下,指認你乃奸細的事麼?甚至於,我還瞞著太子殿下。”

    “怕打草驚蛇?”周昪笑著說道。

    “不!”駱瑸搖了搖頭,隨即正色說道:“因為你是東宮的東席幕僚!……哪怕一萬人中有三人知曉你其實是雍王那邊的人,可在其餘九千九百九十七人眼中,你仍是東宮的東席幕僚。”

    “……”周昪微微皺了皺眉,疑惑地問道:“你要說我?”

    “是!”駱瑸點了點頭,隨即沉聲說道:“你沒有退路了,周昪。從你來安邑的那一刻起,就意味著雍王那邊已開始行動,可如今有桓王以及我駱瑸在,北一軍是不會按照你原先預想的那樣的……也就是說,你耽誤了雍王的計畫,非但沒有幫助雍王扳倒東宮,反而使雍王陷入了被動。”

    “……”周昪微微張了張嘴。

    “不出意料的話,雍王這會兒應該站出來彈劾東宮了,他原以為你會給他帶去足夠扳倒東宮的罪證,可惜,這些罪證如今在桓王殿下手中。……沒有這些證物,雍王就是陷害至親骨肉,只要我方稍微推動一下,就能讓雍王翻不了身。到那時,你周昪又該如何自處?你還能回雍王身邊麼?”

    “……”周昪聞言默然不語。

    見此,駱瑸壓低聲音,正色說道:“以往,我雖然恨你,但是我很佩服你,我駱瑸自詡足智多謀,但在你面前,卻勝少敗多。因此,我給你留了一個選擇,並沒有將你的底細透露給其他人,你問我為何費盡心機誆騙王寓,那麼我告訴你原因,那是因為我想保你……周昪,整個朝野,絕大多數都知道你是東宮的東席,曾經是,現在是,日後……也可以是。”

    “你……”周昪吃驚地看著駱瑸,喃喃說道:“你……居然甘願服輸?”

    “服輸?不不不。”駱瑸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可能在外人眼裡,我駱瑸是輸了,然而在我看來,若我能讓你自願坐上東宮東席幕僚的位置,哪怕我次於你,我也贏了!”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壓低聲音說道:“周昪,我相信你也有你的志向與抱負,就在這裡停步不前,這樣真的好嗎?你要知道,你是東宮的東席,只要你認定了這個身份,沒有人能夠動搖。”

    周昪神色複雜地看著駱瑸,低著頭沉默了足足一炷香工夫,這才歎了口氣,自嘲說道:“是你贏了……”

    說罷,他抬起頭來,見駱瑸面露驚喜之色,當即正色說道:“我是說你贏了,但東宮還沒有贏!”

    說著,他搖了搖頭,沉聲說道:“你不該讓我那名隨從逃走的。……走了那條漏網之魚,雍王勢必會知道我這邊出了狀況。防著點吧,你也知道,張啟功,才智不次於我,但比我更狠!”

    “……”

    駱瑸滿臉凝重地點了點頭,隨即,朝著周昪友善地伸出右手。

    “長夜漫漫,有興趣喝一杯麼,東席幕僚大人?”

    “哼!少得意了,你這個……西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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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4章:深謀遠慮(四)

   “殿下,周昪出事了。”

    次日夜裡,當雍王弘譽正在其府內書房臨摹字帖時,一名眼神銳利如刀鋒的士子走入了書房,朝著雍王弘譽拱手說道。

    只見這名士子,年紀大概在二十七八,面龐消瘦仿佛刀削,面無表情的臉上仿佛罩著一層煞氣,那股陰鷙,令人不寒而慄。

    此人,正是洪德十九年科舉排在甲榜第三名的逸才,張啟功。

    “……周昪?”

    雍王弘譽聞言皺了皺眉,放下了手中的毛筆,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是桓王與駱瑸。”張啟功走近了書桌,沉聲說道:“方才得到的消息,桓王與駱瑸在安邑設計了周昪,截走了周昪原本打算送到殿下手中的那份真帳簿……”

    “桓王?趙弘宣?他與駱瑸在一起?”

    雍王弘譽皺著眉頭站起身來,有些不悅地說道:“桓王何時離開大樑的?為何本王毫不知情?”

    “想必是駱瑸的主意。”張啟功低聲說道:“他既要暗算周昪,自然要悄無聲息地行動。……兵衛府有東宮的人,駱瑸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大樑,這並不難。”

    “該死!”

    雍王弘譽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臉上露出幾分惱意。

    要知道,本來只要周昪將那份真帳簿送到他手中,他就有十足的把握扳倒東宮,可如今倒好,最關鍵的證物被駱瑸截走,以至於他手中並無確鑿的證據。

    要命的是,正如駱瑸所猜測的那樣,雍王弘譽前兩日為了使自己的威望大增,已在著手以自己的名義彈劾東宮,不誇張地說,只要東宮倒臺,他的威望自然是直線上升;可反過來,要是他最終都拿不到確鑿的證據,那麼,『誣陷太子』、『迫害手足』等種種罪名,也足夠他受的。

    “這個周昪,關鍵時刻居然給本王掉以輕心……害本王陷入這等被動!”惱怒地暗罵了一句,雍王弘譽轉頭對張啟功說道:“啟功,依你之見,眼下該怎麼辦?”

    張啟功思忖了片刻,走上前去,附耳對雍王弘譽低聲說了幾句,只聽得雍王弘譽面色微驚,隱隱露出幾許遲疑。

    “殿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事到如今,別無他法。”張啟功正色說道。

    雍王弘譽聞言咬了咬牙,隨即重重點了點頭,說道:“待會我親筆寫一封書信,你派人日夜兼程,送至北一軍的『崔協』手中。”

    說到這裡,他拿起毛筆,揮筆疾書。

    而此時,張啟功在沉默了片刻後,忽然說道:“殿下,周昪可能會被駱瑸策反。”

    “……”雍王弘譽手中的動作一頓,抬頭看向張啟功。

    見此,張啟功正色說道:“周昪那名隨從逃到崔協將軍那邊後,崔協將軍仍不知軍營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就意味著,駱瑸將這件事壓了下來……駱瑸與周昪朝夕相處,自然清楚周昪的才能,他知道,若能策反周昪,這對於殿下而言,才是莫大的打擊。若是我,我就會趁此機會策反周昪……周昪此番因為失察而破壞了殿下的好事,心中勢必驚懼,倘若駱瑸說他,他未必會堅守本心……”

    “不會的……”雍王弘譽搖了搖頭。

    張啟功正色說道:“您要知道,在九成九的人眼中,周昪是東宮的東席……”

    仿佛是聽懂了張啟功的言外深意,雍王弘譽不禁皺了皺眉頭。

    見此,張啟功壓低聲音,沉聲說道:“殿下,周昪知道殿下不少事,若倒戈東宮,危害甚大,不可留,可趁亂殺之!”

    “……”雍王弘譽皺了皺眉,默不作聲,依舊揮筆疾書。

    ——兩日後,安邑北一軍營寨——

    當日,當桓王趙弘宣注視正在帳內對坐飲酒的駱瑸與周昪時,他仍然無法理解這些足智多謀的幕僚的想法。

    他實在無法想像,這個周昪就這麼“輕易”地被駱瑸策反了。

    “桓王殿下,您怎麼了?”

    見桓王趙弘宣沉默著不說話,駱瑸有些疑惑地問道。

    聽聞此言,趙弘宣瞥了一眼周昪,眼中仍帶著幾分警惕。

    而瞧見他的神色,駱瑸也就明白了。

    果不其然,只見桓王趙弘宣沉默了半響後,最終還是忍不住說道:“本王實在不能理解,為何兩位能其樂融融地坐在這裡吃酒。”

    聽了這話,周昪曬然一笑,也不回答,因為他知道,駱瑸會替他做出解釋。

    果然,駱瑸聽了後輕笑著說道:“桓王殿下是在懷疑周昪?”

    『任誰都會懷疑的好吧?』

    趙弘宣皺了皺眉,斟酌著用詞謹慎地說道:“本王就是覺得……驚奇,駱先生三言兩語便策反了周……周先生,實在是……不可思議。”

    駱瑸聞言笑了笑,點點頭說道:“在下明白桓王殿下的意思了,桓王殿下是覺得周昪這麼快就改變主意,此事很不可思議?……是不是殿下覺得,周東席好歹也要堅持個幾日,直到山窮水盡,不得不接受駱某的提議,這樣才合乎情理?”

    『一般來說是這樣的吧?』

    趙弘宣看著駱瑸不說話。

    駱瑸點點頭,仿佛是看懂了趙弘宣的心思,隨即笑著說道:“可是那樣有什麼意義呢?”

    “什麼……意義?本王不明白。”趙弘宣搖了搖頭。

    駱瑸端著酒盞斟酌了片刻,隨即解釋道:“一炷香的工夫就被駱某說服,與三日才被駱某說服,其實這沒有什麼區別。……在我輩人看來,能策反的,始終都能策反;無法策反的,終究無法策反。至於過了多久才能使其改變主意,區別僅在於此人的聰穎,以及被逼到什麼程度。”說到這裡,他歉意地看了一眼周昪,繼續說道:“周昪是一位深謀之士,他自己就看得清局勢,用不著駱某多費唇舌,駱某只要提醒他『已沒有了退路』,他自然會自行整理利害關係……以他的智慧,足以看清整件事的利害,既然如此,早或晚又有什麼區別呢?”

    “這……”趙弘宣啞口無言,無從反駁。

    他這才意識到,無論是駱瑸也好、周昪也罷,皆是深謀遠慮的智士,因此有些話根本不需要向對待常人那樣一條條說得很清晰,因為這種事周昪自己就看得懂。

    『注:見書評說,周昪三言兩語就被駱瑸策反,非常不可思議,這就是理由。只有去遊說一般人,才會將整件事的利害得失一條條剖析出來擺上檯面,但是對於周昪這等謀士則不用,難道這種事他自己看不透麼?因此,只要對其說句“你已沒有退路、但你仍有選擇”,這就足以,只要周昪心中還有未完成的抱負,他就能被策反,否則,說得再多也沒用。昨天在寫那一章的時候,作者就在考慮這一點,因此沒有用太多的描寫,沒想到書評有些讀者覺得作者用幾句對話就讓駱瑸策反了周昪,感到極其不可思議,因此就在這裡解釋一下。』

    見趙弘宣隱隱露出恍然之色,駱瑸又補充了一句,笑著說道:“事實上,倘若周東席在幾日之後才改變主意,駱某反而要懷疑他『另有圖謀』呢,因為以他的智慧,不至於那麼久才看懂事情的利害……”

    “原來如此,受教了。”趙弘宣恍然地點點頭,歉意地看向周昪。

    可他剛要說話,就聽周昪在那嗤笑道:“駱瑸,你少得意了。……我什麼時候承認被你策反了?”

    在趙弘宣不能理解的疑惑目光下,駱瑸仿佛是聽懂了周昪的意思,輕笑著說道:“周昪,你是說,雍王仍有扭轉局面的可能?”

    趙弘宣聽得一頭霧水,仔細琢磨了一下這才明白:周昪的“被策反”,是建立在“雍王因他(周昪)而失勢”的前提下,倘若最終雍王仍能扳倒東宮的話,那麼周昪的“被策反”,就沒有意義。

    聽聞此言,周昪沉默了片刻,抬頭看向駱瑸,正色問道:“駱瑸,你猜,雍王是打算用什麼辦法扳倒東宮呢?”

    駱瑸微微一笑,說道:“德品以及禦下。”

    “不錯。”周昪絲毫沒有誇讚駱瑸的意思,可能在他看來,駱瑸能看出這一點,那是理所當然的:“德品,以及禦下,乃是作為儲君最關鍵的兩點。……那麼我再問你,你猜雍王從何時起,便開始籌畫整件事呢?”

    駱瑸思忖了一下,眯著眼睛說道:“應該是從你向朝廷獻策,使朝廷允許國內貴族籌建『北一軍』開始吧……”

    『籌建北一軍?那不是……』

    趙弘宣驚地說不出話來,要知道,使朝廷允許籌建北一軍,這可是洪德十七年的事,換而言之,雍王一方從三年前,就開始籌畫這件事。

    “從王氏一族以及東宮黨將半數家財投入北一軍,從太子被雍王挑唆,出任北疆軍統帥起,東宮就落入了下風……”瞥了一眼駱瑸,周昪正色說道:“北一軍的內部,太過於複雜,根本無法同心同力,你以為當時是雍王爭不過東宮?不,雍王根本沒想去爭,因為他知道,就算拿到了北一軍統帥一職,北一軍也註定不會有什麼作為。……既然註定沒有作為,又能將太子支離大樑,何樂而不為?”

    “果然……”駱瑸在沉默了片刻後喃喃說道。

    隨即,他轉頭看向周昪,沉聲說道:“那麼後續,就是從北一軍在北疆戰場上的所作所為,攻擊東宮的品德與禦下,是這樣吧?……搶掠、屠民、謊報軍功,雍王知道北一軍會犯錯,而且,他也等著北一軍犯錯,準備用這些錯誤去集中攻擊太子殿下的德品與禦下……這就是你的主意,對麼,周昪?從一開始,你就想著借北一軍,葬送掉太子殿下。”

    “呵!”

    周昪微微一笑,剛要說話,忽聽得軍營內隱隱傳來喧嘩吵鬧。

    駱瑸面色頓變,召來帳外的兵卒詢問究竟,卻聽那名兵卒不怎麼在意地說道:“似乎是營內走水失火……”

    聽聞此言,駱瑸與周昪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吐出一個人名。

    “張啟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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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1 19:13:21
第895章:營變

    時間回溯到一日前,由雍王弘譽親筆所寫的書信,專程派人馬不停蹄送到了北疆,確切地說,即河東郡安邑縣北一軍軍營,交給了一名叫做『崔協』的將領。

    崔協,乃『酸棗崔氏』的嫡子,他有個姑姑嫁給了施貴妃的兄長施融,因此,崔施兩家乃是聯姻家族,崔協得喊雍王弘譽的舅舅施融為姑父,因此顧名思義,崔協以及他背後的酸棗崔氏,即雍王黨派系。

    待崔協收到雍王弘譽的書信時,正值子時前後。當時他聽麾下的兵卒說,有人擅闖他營寨,被其兵卒當做奸細拿下,那時崔協便意識到,可能是雍王弘譽的信使到了。

    為何?

    因為就在一日前,當周昪被桓王趙弘宣以及駱瑸等人拿下時,周昪有一名隨從從宗衛長張驁的手中逃走,因沒辦法逃離軍營,遂找到了崔協。

    那時崔協大感驚愕,因為就連他都不知道周昪竟然是他所效忠的物件——雍王弘譽的謀士。

    因此,崔協對那名隨從仔細盤問,這才得知,這名隨從居然是他姑父施融府上的家僕之子。

    在驗明身份之後,崔協當即寫了一封書信,並親自派人將這名施氏家僕之子送離軍營,還給了後者兩匹快馬,讓此人馬不停蹄趕往大樑,將周昪被設計一事稟告雍王弘譽。

    當時崔協就在想,雍王弘譽可能會派人向他什麼指示,畢竟從周昪的真正身份上,他意識到此人的關鍵性,當然也猜得到周昪被抓、其所收集的罪證被駱瑸截取,這對雍王意味著什麼。

    果不其然,只是一日兩宿的工夫,雍王弘譽便火速派人送來了書信,送到他手中。

    『唔,讓我來瞅瞅……』

    讓左右護衛將那名信使暫時藏在軍中假冒士卒,崔協拆開了雍王弘譽送來的書信,仔細觀瞧。

    可隨著他逐字逐句看著信中的內容,他的臉上逐漸地露出了駭然之色。

    『……挑動兵變?縱火燒營?』

    崔協驚地倒抽一口冷氣,要不是這封信的確是雍王弘譽的筆跡,且信中又蓋著雍王的私印與府印,甚至於,那名送信的信使也確切就是雍王府的護衛,否則他真有些懷疑,這不是東宮那邊的詭計。

    在崔協倒吸冷氣的時候,旁邊有他的親衛,此人在瞧見了信中的內容後,驚聲說道:“公子,雍王殿下這……未免也太冒險了吧?”

    一聽這稱呼就知道,這名親衛肯定是酸棗崔氏的家僕。

    崔協沉思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說道:“果然,周昪被抓,破壞了雍王殿下的大事……此人行事不密,害得雍王殿下陷入被動,真該死!”

    帳篷內沉寂了片刻,隨即,親衛小心翼翼地詢問崔協道:“公子,那這事……”

    “做!”崔協惡狠狠地吐了口氣。

    想想也是,施氏乃雍王弘譽的舅族,既然崔氏與施氏存在著聯姻,這就意味著酸棗崔氏乃雍王黨的核心家族,同時也意味著一旦雍王失勢,他們崔氏也逃不掉被清算的結局。

    可聽了崔協的話,親衛皺眉說道:“公子,可咱們手中如今近五千餘兵力,而此安邑縣內,卻駐紮著七八萬北一軍,恐怕……”

    聽到這裡,崔協伸手打斷了親衛的話,正色說道:“此事我自有計較。崔良,你替我將『劉益』將軍請來,我有要事與他商議。……切記,不可聲張。”

    “是,公子。”親衛崔良抱了抱拳,轉身離開了兵帳。

    崔協口中的『劉益』,即劉淑儀的堂侄、其娘家『中陽劉氏』的子弟,年紀與崔協相仿,襄王趙弘璟得喊劉益一聲堂兄。

    說白了,這劉益即是襄王黨的人。

    大概過了一炷香工夫,崔良帶著劉益來到了崔協的帳篷,崔協起身恭迎。

    待寒暄了兩句後,崔協將劉益請到了帳內的小座,對劉益說道:“劉兄,前一陣子,東宮派來幕僚周昪清點北一軍的戰利所得,此事你可知情?”

    “略有耳聞。”劉益點了點頭。

    “這是個機會。”崔協壓低了聲音,對劉益說道:“一個能叫東宮焦頭爛額的良機。”

    劉益聞言略微皺了皺眉,謹慎地問道:“這話怎麼說?”

    見此,崔協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打算縱火燒營,襲擊王氏一族等人堆放、清點戰利的帳篷,燒掉那些金財。”

    “你瘋了?”劉益吃驚地看著崔協,壓低聲音說道:“這可是作亂!要處死的!”

    “那也得能抓到把柄再說。”崔協笑著說道。

    劉益愣了愣,狐疑地問道:“你不會是打算嫁禍給韓人吧?你有那麼多韓軍的盔甲麼?……再說了,你有足夠的韓軍盔甲也沒用,到時候一差點你手底下的兵將,一目了然。”

    “誰說我要嫁禍給韓人了?”崔協輕哼兩聲,壓低聲音說道:“我準備直接帶著麾下兵將殺過去。”

    “你……”劉益瞪大了眼睛,連連搖頭說道:“我得走了,你就當我沒來過。”

    可他剛剛要起身,就被崔協一把抓住了手腕。

    “劉兄別急,我既然決定這麼做,就有我的道理。……咱們趁黑動手,黑燈瞎火的,誰說得清?到時候王氏那些人要是說咱們反叛作亂,咱們也有說辭,咱們就說,東宮黨不願交獻那筆所得,是故監守自盜、嫁禍於你我。……反正到時候放一把火燒掉了營寨,誰說得清那批財物原來有多少?哼,那麼王氏等人沒有取一分一毫,他們也說不清!”

    “唔……”劉益閉目深思了片刻,隨即,他好似忽然反應過來,驚疑地問道:“咱們?你我?……崔兄,你,你可別把我拉下水。”

    說著,他故作又要離開,只可惜手腕被崔協死死拽著,難以抽身。

    “劉兄。”崔協皺眉看著劉益,說道:“當初在征戰時,你我可是說好同進同退,相互幫襯的……”

    “可、可你這是作亂啊!”劉益嚇得面色都有些發白,壓低聲音說道:“崔兄,你要報復王氏,我支持你,我亦深恨我麾下萬餘軍隊,如今就只剩下半數,可……可似你這般自作主張……”

    “誰說是我自做主張了?”崔協輕笑著打斷了劉益的話,隨即從懷中取出雍王弘譽的親筆書信,壓低聲音說道:“雍王殿下在信中言道,只要你我辦成此事,東宮此回註定得栽一個大跟頭……”

    “雍王殿下?”劉益驚訝地睜開了眼睛,有些狐疑地看著崔協。

    見此,崔協便將手中的書信遞給劉益,讓後者仔細觀瞧。

    劉益仔細觀閱書信,仔細檢查信上的印章,半響後這才逐漸冷靜下來。

    見此,崔協趁機問道:“劉兄意下如何?”

    “我……”劉益茫然無措,連連搖頭說道:“雖是雍王殿下的意思,但我沒有得到襄王殿下的首肯,不敢擅做主張……”

    聽聞此言,崔協站起身來,湊近劉益,壓低聲音說道:“劉益,若不能扳倒東宮,雍王殿下也好、襄王殿下也罷,日後註定會被東宮所制,到那時候,你劉氏又該如何自處?……你我各自所效忠的兩位殿下,一直以來都是攜手對付東宮,如今,可以扳倒東宮的天賜良機就在眼前,難道你還要退縮不成?……若雍王殿下失了勢,襄王殿下又該如何單獨面對東宮?唔?”

    “我……”劉益被說得啞口無言,滿頭大汗地在他苦思冥想。

    足足想了有一盞茶工夫,他這才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有些驚恐、憂慮地看著崔協,低聲問道:“你……你有把握麼?”

    “把握?”崔協嗤笑了一聲,輕蔑地說道:“北一軍的警戒?嘿!”

    可能是聽懂了崔協的言下之意,劉益擦了擦冷汗,低聲問道:“那具體這麼做?”

    只見崔協指了指雍王弘譽的書信,低聲說道:“就按照張啟功的計謀,先設法轉移駱瑸的注意力……”說著,他在劉益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逐漸冷靜下來的劉益緩緩點了點頭:“好!我就……就捨命陪君子,陪你賭一賭,賭東宮這回難以翻身!”

    話音剛落,就見他語氣一變,訥訥地說道:“不過事先說好,若是襄王殿下日後追問起來,我可是會說,是你逼我這麼做的!”

    “當然可以。”崔協毫不介意,抬手就將要手中那封雍王的書信放在燭火上銷毀,沒想到劉益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做什麼?”劉益驚聲問道。

    “……”崔協感覺莫名其妙。

    他還能做什麼,當然是當場銷毀雍王弘譽的這封書信咯,似這種書信若是落在別人手中,這還得了?

    “這封信,你先隨身保管,帶在身上。待會我回去之後,會立馬向派人向襄王殿下說明情況,雖然趕不及,但不出意料的話,明後日便會有襄王殿下的暗使至,到時候你要出示這封信,表明是雍王的意思……”劉益緊張地說道。

    『這廝怎得如此膽小怕事?』

    崔協皺眉看了一眼劉益,有些不悅地說道:“這封信多留一日,便多一份威脅……”

    “崔協!”劉益壓低聲音打斷道:“這是反叛作亂!……若牽連到襄王殿下,我萬死亦擔待不起的!”

    “……”崔協想了想,考慮到得知自己收到雍王弘譽書信的,就只有他以及他的親衛崔氏,還有眼前的劉益,東宮黨那邊不可能知情,遂緩緩點了點頭。

    “好!”

    他將那份書信折好收回了懷中,隨即正色說道:“事不宜遲,今晚就動手!”

    “……嗯!”

    仍有幾分顧慮的劉益,在一番猶豫後,重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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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2 00:40:19
第896章:營變(二)

   次日天濛濛亮,北一軍外出巡邏的軍隊陸續返回軍營。

    回來的時候,他們將一個消息帶了回來:在臨汾、曲沃一帶,有幾支身份不明的軍隊,屠戳了當地的村落。

    這個消息一傳到駱瑸的耳中,就引起了這兩位謀士的懷疑。

    駱瑸當即請來了王氏一族的族長王寓,向他詢問這個消息的可靠性。

    遺憾的是,王寓這幾日一直都呆在安邑,哪裡曉得百余裡外曲沃、臨汾兩地的情況。

    待王寓離開之後,桓王趙弘宣的面色尤其難看。

    因為在大樑時,他就聽說在北疆戰役期間,他北一軍的兵將曾搶掠、屠殺當地的無辜村民,更有甚者,**女人、屠盡村落,用無辜村民的級充做敵、謊報軍功,這在趙弘宣看來,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要知道在這方面,趙弘宣深受他兄長肅王趙弘潤的薰陶,以認為兵就是兵、民就是民,即使是與韓國開戰,也不得濫殺韓人平民,否則與強盜、山賊有何區別?

    在這一點上,肅王一黨的軍隊就做得很好,從未濫殺無辜,也因為這樣,當初肅王趙弘潤討伐楚國時,魏軍在楚民心中的地位,竟然比他們本**隊還要高,以至於前前後後總共有多達一百五十萬的楚民,願意投奔魏國,目前就居住在商水郡,在那裡安居落戶。

    可能是看到了自家殿下的面色,宗衛長張驁勸說道:“殿下,似這種戰爭的醜態,若您執意要執掌一支軍隊,征戰沙場,那麼遲早會碰上的……”

    聽聞此言,趙弘宣惱怒地反駁道:“我哥麾下的兵將,就從不濫殺平民!”

    聽了這話,張驁等宗衛們暗自哭笑不得:您將商水軍、鄢陵軍那兩支精銳軍隊,拿來與北一軍比?北一軍創建的初衷,就是各國內貴族為了從魏韓戰爭中牟利,上樑不正下樑歪,可想而知北一軍的素質,兩者根本沒有可比性。

    “待殿下日後執掌了北一軍,整頓軍紀,杜絕此事……就不會再生這種醜惡之事了。”宗衛李蒙勸道。

    桓王趙弘宣憤懣地吐了口氣,隨即,他好似想到了什麼,狐疑問道:“等會,張驁,李蒙,你們實話實說,當初太子殿下與本王率領北一軍在此攻打曲沃期間,是不是就有人這麼做?……搶掠、屠殺附近的平民,謊充軍功?”

    眾宗衛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

    趙弘宣頓時就懂了,驚怒地質問道:“你們……你們為何當時不說?”

    宗衛長張驁聞言歎了口氣,低聲說道:“殿下,縱使我等當時說了又能怎樣?只是白白讓殿下您惱怒而已。……太子殿下尚無法禁止,殿下您又能做什麼呢?”

    “我……”趙弘宣啞口無言。

    的確,要知道當時趙弘宣擔任北一軍副帥期間,雖有手中的確有不少權利,可這些權利皆來自于東宮太子趙弘禮對他的信任,可問題是,東宮太子趙弘禮自身都無法管教手底下的兵將,難道這些兵將會聽從趙弘宣的話麼?

    “怪不得太子殿下對北一軍失望透頂!”

    趙弘宣憤怒地重重一錘帳內的桌案,隨即慍怒地說道:“可眼下北疆戰役都打完了,難道那些人還要砍下無辜平民的級,去謊稱是韓軍士卒的級麼?”

    “說不定只是單純為了搶掠財物。”在帳內的一角,已被宗衛們嚴密看押起來的周昪躺在睡榻上,似笑非笑地說道:“桓王殿下要知道,東宮黨這回被逼無奈,不得不上繳了所有戰利財物,使得他們無法彌補當初籌建這支軍隊所花費掉的金錢……可謂是損失慘重。既然這邊的戰利指望不上了,那就從韓人的民眾那邊搶掠一些唄,好歹能挽回一些損失。”

    聽了這話,桓王趙弘宣氣得面色漲紅,怒駡道:“簡直是強盜、暴徒,端得不為人子!”說罷,他猛地站起身來。

    見此,周昪瞥了一眼趙弘宣,似笑非笑地問道:“桓王殿下哪裡去?”

    只見趙弘宣摸了摸藏在懷中的那本真帳簿,慍怒地說道:“本王要即可接管軍權,叫那幫人滾出北一軍!”

    聽聞此言,周昪哈哈大笑。

    就在這時,駱瑸皺眉喝止了周昪,不悅說道:“周東席,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挑撥桓王殿下?”

    周昪聞言笑道:“我可沒有挑撥離間,周某只是覺得桓王殿下……唔,一顆赤誠之心,甚是有趣,故而逗逗他罷了。”

    駱瑸皺眉瞪了一眼周昪,隨即對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趙弘宣說道:“桓王殿下息怒,縱使眼下仍有無辜的韓人平民慘遭屠殺,也絕非是東宮一系的人所為。”

    “駱先生的意思是……”趙弘宣驚疑地問道。

    此時,周昪翻身坐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袖,淡淡說道:“十有八九是雍王的人,我警惕過你們,張啟功可不是什麼善類。”說罷,他轉頭看向駱瑸,似笑非笑地說道:“東宮黨的屁股本來就不乾淨,如今張啟功來了這麼一手,駱西席打算如何招架?……刑部與禮部的人,可是快到了。”

    “我會請王氏派軍隊前往探明此事。”駱瑸正色說道。

    “你還想抓雍王黨的把柄?”周昪撇了撇嘴,嗤笑道:“別說那些屠村的軍隊斷然不可能留下活口,就算僥倖有一兩人未死,你覺得那些韓人,分得清誰是東宮一系,誰是雍王一系麼?可能他們只認得北一軍的軍旗,而北一軍裡面,是東宮一黨的人居多吧?……更何況,東宮黨自己的屁股就不乾淨,戰爭期間沒少做這種狗屁事,別到時候非但沒抓到雍王黨的把柄,反而將自己陷了進去。”

    駱瑸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即問道:“那你說什麼辦?”

    “別問我。”周昪翻身又躺了下來,枕著雙手慢條斯理地說道:“眼下,我是局外人。”

    駱瑸沉思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派幾支軍隊到曲沃、臨汾一帶探探究竟。

    從一刻起,無論是駱瑸還是自稱是局外人的周昪,都將注意力投注到了那些遭到屠戳的村落身上,覺得這或許就是張啟功的狠計。

    一直到當日的夜裡,當駱瑸正與周昪對坐吃酒,卻忽然聽說營內走水失火的時候,他二人這才感覺不對勁。

    “該死!這是調虎離山!……張啟功的目標,是營內堆放戰利錢物的中營!”

    駱瑸憤然大罵了一句,當即託付幾名宗衛去請王氏一族的人。

    而在旁,周昪的面色亦不好看,因為數個時辰前,就連他也以為張啟功的目的是要讓北一軍坐實屠戳平民、搶掠平民以及謊報軍功等幾條罪責,卻沒想到,張啟功居然挑唆北一軍軍營內雍王黨的人施行兵變,攻擊營內堆放戰利錢物的中營。

    果不其然,當桓王趙弘宣以及其眾宗衛護著駱瑸與周昪來到帳外時,整個營內火光四起,喊殺聲一片。

    “前面那位將軍請留步!”

    瞅見一名比較面熟的將領帶著兵卒從前方不遠處疾奔而過,駱瑸連忙喊住了那人。

    聽到駱瑸的呼喊,那名將領停下腳步,疑惑地看了一眼駱瑸,可能是覺得比較面生。

    但是與駱瑸站在一起的周昪,這名將領卻是認得的,於是他連忙走了過來,朝著周昪拱手抱拳:“周先生。”

    周昪瞥了一眼駱瑸,見後者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他暗自無奈地歎了口氣,隨即沉聲問道:“營內究竟生了何事?”

    那名將領猶豫了一下,說道:“據說雍王、襄王那一黨的人襲擊了我方,謊稱什麼韓軍襲擊。”

    聽聞此言,桓王趙弘宣驚怒道:“他們敢造反?!”

    那名將領看了一眼趙弘宣,沒有說話。

    見此,周昪咳嗽一聲,沉聲說道:“這位將軍,在下問你的話,望你如實回答!……雍王、襄王那一黨的兵將,果真是襲擊了你等?”

    “這……”那名將領撓了撓頭,猶豫說道:“回稟先生,末將心中亦犯糊塗,我方的兵將是這麼說的,可又聽說,聽雍王、襄王那些兵將所言,說是我方兵將襲擊了他們,目的是為了製造混亂,掩飾……王氏等人暗中截取了戰利所得。”

    “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周昪點了點頭,待那名將領離開後,與駱瑸對視了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不錯的理由,至少合情合理,對吧?”

    駱瑸皺緊了眉頭,焦急地看著四周:“王氏的人還未來麼?”

    瞧著這一幕,周昪搖了搖頭,轉身對桓王趙弘宣說道:“好在是自己人打起來,若果真是韓人,我等都沒命站在這裡。……沒有比這更糟糕的軍隊了,而您卻仍然對這支軍隊抱有希望?”

    “……”望著四處火起的軍營,桓王趙弘宣默然不語。

    而與此同時,崔協以及劉益等將領,已趁著東宮黨派系的諸將沒有提防,一邊四處散播謠言,製造混亂,一邊火殺到了中營,一把火點燃了堆放戰利錢物的營寨。

    望著熊熊燃燒的火海,崔協因為殺了而人略顯猙獰的臉上,露出幾許狂喜之色。

    就連他也沒有想到,這次的行動居然如此順利。

    親手將最後一個帳篷點燃,崔協欣喜地說道:“如此,就萬事俱備了!”

    聽了這話,在他身旁的劉益瞧了眼四周,搖了搖頭:“不,還差一步。”

    “什麼?”崔協疑惑地望向劉益,卻見後者抬手指向遠方,用警惕的語氣低聲說道:“崔兄,你看那邊!”

    見此,崔協下意識轉頭望向劉益手指所指的方向,而就在這時,劉益猛地用左手從背後捂住崔協的口鼻,隨即用右手手中的利刃,狠狠捅入了崔協的後背。

    “唔……”崔協瞪大著眼珠,用眼角的餘光不可思議地看著劉益。

    “噗噗噗”

    劉益連捅十幾劍,崔協的鮮血濺了他一臉。

    劉益,你個……雜……種……

    崔協滿心怨怒地咽了氣。

    見此,劉益鬆開捅入崔協身體的利劍,從後者的懷中搜出了那份雍王弘譽親筆所寫的書信。

    就這火光,劉益看到書信上沾染了幾點鮮血,微微皺了皺眉:“啊,差點就白費了……”

    說罷,他隨手將崔協的屍體推入旁邊熊熊燃燒的帳篷。

    而此時,崔協的護衛已被劉益的護衛偷襲殺盡,屍體倒了一地。

    “來。”劉益將一名親衛召到身邊,低聲說道:“去,即刻將這份書信,送至襄王殿下手中!”

    “是!”幾名親衛抱拳而去。

    此時,劉益環瞧了一眼仍然是一片混亂的軍營遠處,隨即將目光投向那頂熊熊燃燒的帳篷,看著崔協的屍體被火海所吞噬。

    “如此,就萬事俱備了!”

    劉益淡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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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2 00:40:38
第897章:影響

   待等次日天明,桓王趙弘宣在王氏一族等東宮黨派系的協助下,總算是平息了軍營地內的混亂。

    後來清點損失,北一軍當夜自相殘殺導致有近萬名士卒喪生,整座軍營毀於一旦,軍營內的軍備、輜重、糧草,以及堆放在中營的那批北疆戰利,幾乎皆毀於這場動亂。

    事後,東宮黨與雍王黨便開始相互攀咬,東宮黨指認雍王黨『假借韓人夜襲軍營、製造營變,意圖謀反作亂』,而雍王黨則咬定是東宮黨『不欲向朝廷納獻戰利所得,因此監守自盜、製造營變企圖嫁禍于雍王』,這兩撥人相互指責謾駡,險些又釀成第二次營變。

    “這可真是……出乎意料。”

    在私底下,駱瑸與周昪皆有些目瞪口呆。

    其實他們都猜到,昨夜的營變,多半是北一軍中雍王黨一系的人馬所致,可當他們派人去請『酸棗崔氏』的嫡子崔協將軍時,這才得知,崔協居然死在昨夜的營變事件中。

    縱使是駱瑸與周昪,在得知這件事時一下子也懵住了:崔協耍陰謀把自己弄死了?

    “這莫不是……死間之計?”

    駱瑸有些茫然地看向周昪。『注:死間,即五種離間計的其中一種,利用我方的人的死亡,來達到迷惑敵人的目的。因死無對證,所以這招非常狠。』

    聽了駱瑸的詢問,周昪緩緩搖了搖頭,正色說道:“雍王不可能拿崔協來死間,崔協是雍王非常倚重的將領,還指望著崔協日後能獨掌一支軍隊,怎麼可能輕易就放棄此人?……崔協可是酸棗崔氏的嫡子,崔氏一族的佼佼者!”

    聽聞此言,駱瑸皺了皺眉,沉聲說道:“你的意思是,崔協是受害方,果真是東宮一系的人監守自盜,想嫁禍給雍王?”

    “那倒不至於。”周昪摸了摸下巴,眯著眼睛說道:“若是東宮黨的人殺了崔協,這還則罷了,我懷疑……昨晚在除了雍王黨與東宮黨外,還有協力廠商勢力。”

    “襄王?”駱瑸壓低了聲音,說道:“據說,昨晚襄王黨的劉益,與崔協一同作亂……你是想說,劉益殺了崔協?可這對襄王有什麼好處?”

    “所以我也搞不懂……”周昪皺著眉頭說道:“按理來說,襄王如今的目的與雍王是一致的,皆是為了合力扳倒東宮,因此不可能會在背後捅刀子,除非……”說到這裡,他眯了眯眼睛,壓低聲音說道:“除非崔協手中有什麼極為關鍵的東西,比如說,雍王命其製造營變的一封親筆書信……”

    “怎麼可能?”駱瑸皺著眉頭驚愕地說道:“似這等關鍵之物,崔協怎麼可能會留下?必定是觀閱之後立馬銷毀的……”

    “所以我也搞不懂啊……”周昪舔了舔嘴唇,無奈地說道。

    在旁,桓王趙弘宣聽著這兩位深謀之士的對話,隨即插嘴道:“兩位,眼下該怎麼辦?”

    駱瑸想了想,正色說道:“桓王殿下,事到如今,唯有上奏朝廷了,北一軍營變,這種事是壓不住的……”

    而這時,周昪在旁插嘴說道:“不過這對於桓王殿下而言,倒是個不錯的機會。”

    “什麼意思?”桓王趙弘宣有些不悅地看著周昪,卻見周昪笑著說道:“在朝廷得知北一軍營變之事後,必定會召問此案相關人士,讓軍中將領以及其背後的家族到大樑等候審訊,如此一來,北一軍就只剩下一群散兵,若桓王殿下仍對這支軍隊有些興趣,不妨趁此機會整頓軍隊。……營變之事,性質惡劣,可能要追查個一兩月,這一兩月的工夫,足以桓王殿下將這些士卒牢牢抓在手中了吧?”

    “可……可我也想回一趟大樑啊……”趙弘宣猶豫地說道。

    聽了這話,周昪笑著說道:“此事易爾,桓王殿下不妨留幾位宗衛在這裡,幾位宗衛大人手執東宮權杖以及北一軍的虎符,接管軍權易如反掌。”

    聽聞此言,桓王趙弘宣轉頭望向宗衛長張驁,卻見張驁笑著說道:“讓李蒙留下吧,殿下。”

    事實上,張驁、李蒙等宗衛皆是由宗府細心教導出來的宗衛,武藝以及才智並不會遜色肅王趙弘潤身邊的宗衛沈彧、衛驕、呂牧、周樸他們多少,但是張驁是宗衛長,要隨時呆在自家殿下身邊,因此,他將這個絕佳的機會讓給了自家兄弟,李蒙。

    桓王趙弘宣點點頭,轉頭對李蒙說道:“李蒙,既然如此你留下,本王只帶張驁與方朔二人回大樑,其餘人留下幫你。”

    “是!”李蒙抱拳應道。

    當日,桓王趙弘宣便派人向大樑朝廷稟告此事。

    六月八日,也就是『北一軍營變』後的第三日,刑部左侍郎單一鳴與禮部右侍郎何昱來到了北一軍的軍營。

    待這兩位朝中大臣發現北一軍的軍營被摧毀了大半後,大感驚愕。

    其實這兩位朝中大臣,本來前幾日就能抵達北一軍的軍營,只不過他們故意放緩了行程而已。

    為何?就是為了給東宮黨一些應變的時間,免得看到一些不好的事。

    自原刑部尚書周焉遇害之後,原刑部左侍郎唐錚得垂拱殿欽點,繼任刑部尚書一職,因此,單一鳴這位原刑部右侍郎,也向前邁進了一大步,成為了刑部左侍郎,堂堂刑部本署的二把手。

    可歸根到底,別看雍王弘譽掌著刑部,但事實上,其實周焉也好,唐錚、單一鳴也罷,都不能算是雍王黨的人,因為他們從未明確表態,顯然是不想參與到奪嫡的事件當中。

    而禮部右侍郎何昱就更不必多說了,作為原垂拱殿中書令何相敘的長子,何昱在朝中素來是抱持中立,不偏不倚,當然不會太過於逼迫北一軍內的東宮黨。

    兩不得罪,保持中立,這才是朝中中立官員的態度。

    可單一鳴與何昱都沒有想到,北一軍居然發生了營變這等極其惡劣的事。

    不過震驚歸震驚,這件事與他們沒有什麼關係,因為似營變這種事,已不是他們能夠插手干涉的了。

    六月九日,『北一軍營變』這件事,便傳到了大樑朝廷,震驚朝野,亦驚動了垂拱殿的魏天子。

    正如周昪所料,魏天子當即下詔,著北一軍上下偏將級別以上的將領,盡皆暫時卸職,到大樑接受審訊,又令『上將軍府』、『大樑府』、『刑部本署』、『大理寺』、『禦史監』負責追查此案,五司聯審。

    這也難怪,畢竟營變這種事,性質極其惡劣,倘若確定是自己人所為,那此人的罪名,絕不會輕於造反叛亂。

    待等到六月十四日,北一軍的眾將領陸陸續續抵達大樑,接受五司聯審。

    其實似營變這種事,它本不難查,但是這回有些特殊,因為雍王黨一方的將領崔協死在了營變之中,這讓五司聯審的五位大人感到棘手。

    要知道,崔協乃是北一軍中雍王黨的頭頭,是雍王一方的翹楚人才,耍個陰謀詭計把自己弄死了,這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可能吧?

    還是說,果真是東宮黨監守自盜、企圖嫁禍給雍王?

    在追查此案的頭一日,雍王弘譽沒有露面,因為他正在其雍王府內大發雷霆。

    要知道,崔協與雍王弘譽的關係,不亞于肱骨弟兄,是雍王黨中年輕一輩的翹楚,雍王弘譽曾經還打算將崔協推上大將軍的位置,讓其獨掌一支軍隊成為他的倚靠呢。

    沒想到,崔協竟然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砰!”

    又一個杯子被雍王弘譽摔地粉碎,他咬牙切齒地咒駡著:“趙弘禮!”

    在旁,謀士張啟功閉著眼睛沉默不語,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緩緩睜開了眼睛,說道:“殿下,崔協將軍若是被東宮黨的人所殺,在下倒是不擔心,在下的擔心的是,崔協將軍被另外一撥心懷不軌的人所害……”

    “什麼?”雍王弘譽轉頭看向張啟功,皺眉問道:“你的意思是……”

    只見張啟功壓低聲音,低聲說道:“在下懷疑,崔協將軍是被劉益所殺!”頓了頓,他低聲說道:“據消息傳來,殿下您託付崔協將軍的事,崔協將軍可是辦妥了,他手中僅五千餘兵力,可仍然成功偷襲了東宮黨一方,順利地放火燒了中營,還一度與東宮黨一方數萬名士卒廝殺到天明……這可不是崔協將軍麾下五千餘士卒辦得到的。因此在下毫不懷疑,崔協將軍是說服了襄王黨的劉益,讓後者助了他一臂之力。……劉益手中亦有五六千兵力,他與崔協將軍聯手,這萬余士卒,方可以雷霆之勢席捲整個北一軍軍營。……那麼,崔協將軍究竟是如何說服劉益的呢?殿下您要知道,營變之事,不亞於叛亂造反,可劉益依舊支持崔協將軍這麼做,這期間,崔協將軍是否有可能出示了那封書信呢?”

    “……”雍王弘譽張了張嘴,面色有些難看。

    “不會的!”他皺眉說道:“崔協知道分寸,豈會留著那封書信?”

    聽聞此言,張啟功正色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倘若殿下您那封書信落在了襄王手中……那殿下您可就步了周昪的後塵,白白給人做了嫁衣了。”

    “啟功,你有何良策?”

    張啟功聞言正色說道:“在下建議殿下即刻去宗府報備,就說王府內遺失了幾枚印章……雖然此舉有欲蓋彌彰之嫌,但眼下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

    雍王弘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即轉頭望向窗外。

    『果真會是……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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