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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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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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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2 00:41:01
第898章:風暴

   北一軍營變之事,雍王黨與東宮黨的眾將領相互攀咬,因此絕無可能在短短幾日內就做出定論。

    但是雍王弘譽卻有些心急了,因為他也有些擔心,擔心那封送到崔協手中的親筆書信,落入了襄王弘璟的手中。

    因此,張啟功建議雍王弘譽儘快將東宮扳倒,免得夜長夢多。

    於是乎在六月十七日的早朝上,東宮太子趙弘禮成為了眾矢之的。

    這一日的早朝,來了幾位平日裡非常難得在朝議中見到的人,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肅王弘潤。

    尤其是肅王趙弘潤的到來,讓參加早朝的眾朝臣感到非常驚奇。

    要知道,這位肅王殿下雖說擁有著參朝議事的殊榮,但平日裡除非魏天子宣召,否則從來不登宣政殿,很難想像這位殿下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別說其他人,就連參加早朝的魏天子在看到趙弘潤後,都不由地愣了一下。

    要知道,從洪德十六年到今年為止,總共四年的光陰,趙弘潤出現在早朝上的次數絕對不超過一隻手。

    可今日,這個劣子居然出現在早朝上,這就意味著,今日肯定有大事要發生。

    『呵。』

    瞥了一眼跪在宣政殿上的雍王弘譽的位置,魏天子眼眸中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神色,隨即沉聲說道:“眾愛卿,平身。”

    “謝陛下。”眾朝臣以及眾皇子謝恩起身。

    環視了一眼周遭,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魏天子就跟沒瞧見趙弘潤似的,似往日般平靜地問道:“今日眾愛卿有何事要啟奏?”

    早就說過,事實上,早朝就是個例行公事,就是朝廷各部各司向魏天子稟告一下他們最近做了什麼,好讓魏天子知道他們這些大臣沒有偷懶,並非是屍位素餐,事實上真正的禁忌事件,比如哪裡發了大水、哪裡出現了乾旱什麼的,這種事戶部與禮部早就自行處理完畢了,不可能等著在早朝上奏請魏天子之後再做什麼定論,否則,災民豈不是要餓死更多?

    而除此之外,早朝最常見的就是朝中大臣相互扯皮,說得嚴肅些就是彈劾,不同陣營的政敵彼此攻擊對方,而作為言官的禦史台,則批判整個朝廷六部,仿佛他們大罵這些官員一通,就能讓朝中六部二十四的官員變得清廉、正值什麼的。

    因此按照平日裡的流程,應該是由各部尚書率先開口,向魏天子表示己方最近是在努力工作,為國分憂,然後就輪到作為言官的禦史監、御史大夫出面,對朝中六部批判一番。

    但是今日,頗有眼力的眾朝臣在看到四位皇子同時出現在早朝上時,便識相地低著頭不說話,因為他們知道,今日的主角不是他們。

    果不其然,在沉寂了片刻後,新任刑部尚書唐錚便奏請魏天子,出列彈劾『北一軍』。

    刑部尚書唐錚列舉了諸多例子,言北一軍在北疆戰役期間,搶掠平民、屠殺無辜、謊報軍功、排擠同僚、陷害友軍、奪人戰功等諸多罪名。

    隨後,唐錚將諸多罪證呈上。

    不得不說,倒不是刑部尚書唐錚已投靠了雍王弘譽,只是因為這些事,確實是證據確鑿的事。

    就拿排擠同僚、陷害友軍這兩點來說,當初在北疆戰役期間,雍王黨的崔協以及襄王黨的劉益,可是被東宮黨排擠地相當淒慘,什麼好處都輪不到他倆,但是當北一軍遇到韓軍的猛烈攻擊時,東宮黨就聯合一致逼崔協與劉益二人帶兵出戰。

    為此,崔協與劉益不知吃了多少場必輸的敗仗,也使得原本手握萬餘兵權的他們,麾下士卒傷亡慘重。

    其實似這種事,朝中大臣們或多或少都是知情的,哪怕不知情,隨便想想也能猜到。

    畢竟當時是東宮太子趙弘禮執掌北一軍主帥的職務,如此,東宮黨豈會不趁機對付雍王黨、襄王黨?

    隨後,慶王弘信亦出面,彈劾北一軍侵佔『北三軍』的功勳。

    要知道,北三軍的主將乃是天水魏氏的薑鄙,而天水魏氏以及南梁王趙元佐,早在前一陣便已亮明旗幟支持皇五子慶王趙弘信,因此,北一軍侵佔薑鄙的功勳,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損害了慶王趙弘信的利益。

    雖說當初薑鄙不想得罪背景深厚的北一軍以及北一軍的主帥,東宮太子趙弘禮,但慶王趙弘信可不怕得罪後者。

    而繼慶王趙弘信之後,襄王趙弘璟以及肅王趙弘潤,皆出面彈劾北一軍。

    襄王趙弘璟指責北一軍監守自盜,嫁禍友軍,而肅王趙弘潤則彈劾北一軍濫殺韓國無辜百姓,辱沒軍隊二字,自毀魏軍的名聲。

    甚至於在最終,趙弘潤還說了一句讓宣政殿鴉雀無聲的話:“……似這等暴徒惡寇,豈配稱之為是我大魏的軍士?兒臣恥于與其為伍!”

    說實話,在趙弘潤掌兵之前,魏軍的名聲其實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就比如碭山軍,這支軍隊的大將軍司馬安在初次協助趙弘潤攻打三川郡的羯角部落時,就曾毫不猶豫屠殺了幾支並沒有參與到雙方戰爭當中的羝族部落。

    但是在趙弘潤掌兵的近幾年,這位肅王殿下一直致力於提高魏軍在天下的正面形象,嚴禁搶掠平民、屠殺無辜,以至於論這方面的軍紀,商水軍與鄢陵軍堪稱是最模範的軍隊。

    而這麼做的好處就在於,趙弘潤後來協助齊王呂僖討伐楚國時,就輕易地從楚國拐走了百萬余楚國的平民,硬生生讓魏國的國民人口提高了近兩成。

    而在這件事後,兵部便將『禁止屠殺他國平民』列入了軍紀規章,發給國內的軍隊。

    但遺憾的是,北一軍並沒有當回事。

    當日整個早朝,仿佛皆是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肅王弘潤等人聯名彈劾北一軍的聲音。

    事實上宣政殿內的眾人都心知肚明,儘管這幾位彈劾的是北一軍與東宮黨中的敗類,可只要這些罪證被落實,那麼,最後擔負責任的人,還得是東宮太子趙弘禮。

    誰讓東宮太子趙弘禮沒有管教好手底下的人呢?這就是『禦下』!

    連自己手底下的人都管教不好,談何治理國家?

    當日早朝,魏天子並沒有明確作出對東宮太子的處罰,但是這件事,卻在僅僅半日工夫便傳遍了整個大樑。

    四位皇子聯名彈劾北一軍,彈劾東宮,可想而知這是一場怎樣的風暴。

    要知道,這四位皇子可不是像熙王趙弘殷、桓王趙弘宣這樣暫時還籍籍無名的皇子,雍王、襄王、慶王,皆是在大樑有諸多名望的人,更別說肅王。

    這四方勢力擰成一股,那強大的輿論,縱使是東宮黨一系的貴族們咬著牙死撐著,也招架不住。

    幾日後,這場風暴刮得更加兇猛,先是仍駐守在河東郡山陽縣的燕王趙弘疆上奏朝廷,直言彈劾東宮無能,隨後,又有北一軍、北二軍、北三軍中的『不知名知情人士』,爆出北一軍在北疆戰役期間的種種醜惡行徑。

    搶掠河東郡無辜韓人平民的財物與餘糧,肆意屠殺當地民眾、**女子、割下無辜韓人平民的首級謊報軍功,當這一例例醜聞在大樑傳開後,整個大樑的魏民都感到震驚。

    因為記得最早的時候,王氏一族等東宮黨的貴族勢力,不遺餘力地吹捧東宮,讚美東宮在北疆的種種英明決斷,可如今,諸多的知情人士紛紛爆料出來,曲沃、臨汾、新田、脛城、唐縣等地,根本就不是東宮或北一軍收復的失地,那是北三軍的統帥姜鄙將軍打下來的,是東宮以及北一軍厚顏無恥地搶奪了北三軍的功勳。

    而擊退了侵犯河東軍西部的秦國軍隊,那也是東宮與北一軍厚顏無恥、自吹自擂:秦軍之所以撤退,那是因為秦國有一支二十萬人的軍隊,在三川郡的函穀,被肅王趙弘潤所率領的軍隊擊潰,全軍覆沒。

    這種種言論席捲了整個大樑,使大樑的軍民終於明白了北一軍在北疆所作出的貢獻:那就是沒有貢獻!

    甚至於,非但沒有貢獻,北一軍還濫殺無辜、作惡多端,極大地損害了魏人的形象。

    一時間,前段時間還如日中天的東宮黨,仿佛一下子就成了過街老鼠,成為了大樑百姓不恥唾駡的對象。

    在得知這件事後,東宮太子趙弘禮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每日吃酒解悶,眼下在大樑那壓倒性的負面輿論讓他意識到,他這回算是完了,徹徹底底地完了。

    看著太子趙弘禮落寞的樣子,前來勸解他的桓王趙弘宣感到非常氣憤。

    “我哥他……他怎麼能站在雍王那邊?!”

    趙弘宣氣憤地垂了一下桌案,他知道,此番若不是他哥哥肅王趙弘潤出面,使得雍王一方聲勢大漲,東宮太子這邊或許仍有幾分迴旋餘地的。

    “我說過,你不該將桓王拉下水的……”在旁,周昪似笑非笑地看著駱瑸。

    駱瑸默然不語,他本來想得挺好,只要讓肅王趙弘潤看到太子趙弘禮毫無保留地將北一軍交給桓王趙弘宣,那位肅王看到了這邊的“誠意”,應該不會多說什麼。

    可北一軍營變一事發生後,他這邊還未讓那位肅王看到“東宮的誠意”,那位肅王就已經站到了雍王那邊,狠狠地踹了東宮一腳,將其踹下萬丈深淵。

    深深吸了口氣,駱瑸正色對太子趙弘禮說道:“太子殿下,還有機會……”

    “……”太子趙弘禮無神地看著駱瑸,而桓王趙弘宣亦帶著幾分驚喜問道:“駱先生有何高見?”

    “『罪己書』!”駱瑸正色說道:“事實上,北一軍的行為,並非太子殿下授意,這種事很多人都看得出來,只是雍王如今強勢,以至於有許多人用帶著偏見的目光審判太子殿下您。……因此在下建議,您不妨攬下所有的罪責,自行辭去北一軍主帥之職,以及……”他看了一眼太子趙弘禮,這才小聲說道:“以及……東宮太子的殊榮。”

    “你……你讓本宮自行奏請父皇,自免東宮的位置?”太子趙弘禮難以置信地看著駱瑸。

    要知道,他當了十幾、二十年的太子,若是失去了這個頭銜,那他還剩下什麼?

    仿佛是看穿了太子趙弘禮的心思,駱瑸咬了咬牙,堅持說道:“這是眼下最好的辦法了,若是太子殿下肯聽取在下的建議,那日後或還能有機會東山再起……您要知道,除了肅王攻擊您是因為私怨外,其餘雍王、襄王、慶王,這三位之所以聯合對付您,只是因為您擋了他們的去路,也就是『太子』之位,可倘若您不再是太子了,他們還能聯合一致麼?不,他們會相互攻伐,如此一來,就沒有人再關心殿下您的事了……如此一來,太子殿下您所損失的,只是一個『太子』的頭銜,於我方的勢力無損……”

    東宮太子趙弘禮若有所思,隨即轉頭看了一眼周昪。

    周昪沉思了片刻,在深深看了一眼駱瑸後,緩緩點了點頭:“駱瑸這招,相當高明。”

    “那北一軍怎麼辦?本宮說過要移交給弘宣的……”太子趙弘禮又說道。

    駱瑸聞言正色說道:“正好借此事,讓桓王殿下大刀闊斧整頓北一軍!”

    “那就……就這麼辦!”太子趙弘禮想了想,鄭重地點了點頭。

    當日,大樑朝廷傳開消息,言東宮太子自愧禦下不嚴,以至於北一軍做出種種醜事,為了懲戒自己,遂奏請垂拱殿,自免『東宮太子』之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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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9章:黃雀在後

  東宮太子趙弘禮廣發罪己書,將北一軍所有的罪責攬到自身,且又奏請垂拱殿自免太子之銜,這讓朝野大感意外。

    “聰明!”

    在看到趙弘禮的罪己書後,魏天子贊許地點點頭,當然,他誇的可不是東宮太子,畢竟那份罪己書,其采辭藻,一看就知道是出自駱瑸的手筆。

    與此同時,雍王府

    雍王弘譽看著那份罪己書,喃喃感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個駱瑸,當真是奇才,居然用這招以退為進,生生將必死的東宮太子又給救活了。”

    聽了這話,謀士張啟功淡淡說道:“確切地說,是原東宮太子。”

    “呵呵……”雍王弘譽輕笑了兩聲,轉頭問張啟功道:“你似乎不大在意駱瑸?”

    張啟功聞言搖了搖頭,正色說道:“不,駱瑸乃王佐之才,在下很佩服他。……他用一個太子的頭銜,便瓦解了殿下您與襄王、慶王的聯合。”

    “是啊……”雍王弘譽幽幽歎了口氣。

    與此同時,肅王府

    “哼……”

    肅王趙弘潤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份罪己書,眼眸中閃過幾絲異色,淡淡說道:“有一個采出色的好手,果真是方便,石頭能說出花來……”說到這裡,他轉頭望向宗衛長衛驕,問道:“溫崎可曾說過什麼時候想返回大樑?”

    宗衛長衛驕搖了搖頭,說道:“溫先生還在忙著安頓那些楚民,可能還有幾個月。”

    “喔。”

    趙弘潤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自從府上有了溫崎這位門客,趙弘潤已經不再羨慕東宮的幕僚駱瑸了,畢竟溫崎的才華與采,足以與駱瑸相媲美。

    而更主要的是,駱瑸前幾日偷偷將趙弘潤的弟弟桓王趙弘宣帶去北疆,這事讓趙弘潤非常不滿。

    與此同時,慶王府

    “罪己書……真是了不起啊,這個駱瑸,這樣都能把趙弘禮給救活了……呵。”

    仔細閱讀著那份采出眾、辭藻精美的罪己書,慶王趙弘信饒有興致地對身邊的宗衛說道:“派人去這個駱瑸看看,看看他是否願意投奔本王。”

    “是!”宗衛抱拳說道。

    與此同時,襄王府

    “哈哈,罪己書……本王說什麼來著?東宮不會如此輕易就倒下的,這不,還剩一口氣呢……”

    襄王弘璟捏著那份罪己書,舔舔嘴唇喃喃說道:“這個駱瑸,輕易就瓦解了老二、老五與本王的暗盟,真不愧是洪德十六年科試時的榜眼……”說到這裡,他轉頭望向身旁一名士打扮的幕僚,笑著問道:“作為洪德十九年科試的榜眼,先生有什麼想說的?”

    原來,襄王弘璟身邊那位士,居然就是洪德十九年科試時第二名的劉介。

    面對著襄王弘璟的詢問,劉介微微一笑,說道:“在下以為,眼下還不是動用雍王的把柄的時候。”

    “本王懂的。”襄王弘璟舔了舔嘴唇,喃喃說道:“想要一個人跌地越慘,就要事先將他捧到高處……”

    “殿下英明。”劉介拱手贊道。

    次日,魏天子昭告天下,罷免了原東宮太子趙弘禮的太子頭銜。

    兩日後,趙弘禮搬離了東宮,帶著妻兒搬到了宮外居住,王氏一族的人,在城內準備了一座府邸。

    這件事,朝野有不少人知道,但更多的人則對此漫不關心。

    畢竟此番,趙弘禮借著駱瑸的良謀續了一口氣,但說到底,他這位原東宮太子也算是失勢了,再加上此時大樑城內對他不利的負面輿論尚未消除,可以說,趙弘禮一下子就從繼承皇位的有利候選,跌落到了萬丈深淵,變成了邊緣人物。

    雖然趙弘禮仍有舅族王氏一族的支持,但是曾經的東宮黨,卻變得支離破碎,許多本來依附趙弘禮的貴族世家逐漸有了別的想法。

    不誇張地說,近幾年趙弘禮註定是不會有什麼起色了。

    但不管怎麼樣,趙弘禮好歹是續了口氣,沒有被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以及肅王弘潤等人徹底整死。

    再者,正如駱瑸所預測的那樣,失去了太子頭銜、勢力大損的趙弘禮,雍王等人也並沒有步步緊逼,這既是因為某種不成的規矩,也是因為隨著太子之位的空置,使得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三人的聯盟出現了破裂。

    想想也是,這三人中,誰不想當太子?

    隨著原太子趙弘禮一方的失勢,雍王黨這邊就陸續開始為雍王弘譽造勢,意圖將其推上太子儲君的位置。

    至於北一軍,這個時候誰還會再關注什麼北一軍?

    只不過是十幾日的工夫,雍王弘譽在大樑的聲勢,便直接取代了原東宮太子趙弘禮曾經的程度,甚至於在朝中,也頻繁有朝臣奏請垂拱殿,為雍王弘譽說話。

    六月下旬,魏天子在垂拱殿召見了雍王弘譽。

    他直接了當地詢問這個兒子:“弘譽,你想當太子麼?”

    可能是沒料到魏天子會問得這麼直接,雍王弘譽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後,這才連忙謙遜地說道:“兒臣以為,太子之位非同尋常,並非兒臣說想當就能當。……不是想或不想,而是是否有這個能力……”

    “那你想不想呢?”打斷了雍王弘譽的話,魏天子笑眯眯地問道。

    那一刻,雍王弘譽冷汗都冒出來,沿著額頭往下流。

    他當然清楚眼前這位父皇的城府。

    老八,堂堂的肅王趙潤,足可稱之為是聰穎機敏?可是呢,卻屢次被眼前這位父皇玩弄于股掌之間,那什麼所謂的父子戰爭,自從眼前這位父皇認真起來之後,老八就沒贏過。

    兄弟中最聰明的老八尚且這般,更何況是其他人?

    看著魏天子笑眯眯的模樣,雍王弘譽心中壓力越來越大,忽然,他咬咬牙說道:“兒臣……並未奢望。”

    “哦。”魏天子聞言眼眸中閃過幾絲莫名的笑意,淡淡說道:“既然這樣,太子之位就讓它空著。”

    ……

    頓時間,雍王弘譽面色漲得通紅,眼角餘光瞥著眼前這位父皇,眼神微微有些怪異。

    空置太子之位?難道說……

    好似想到了什麼,雍王弘譽的面色有些難看。

    他的表情,魏天子清楚看在眼裡,他適時地說道:“長兄剛剛自免,你就迫不及待想坐這個位置,你叫天下人怎麼看待你?唔?”

    雍王弘譽聞言一愣,隨即連忙說道:“兒臣絕無此心。”

    魏天子擺了擺手,正色說道:“不管你有此心也好,無此心也罷,太子之位,先空置幾年再說,這對你也有好處。……至於你嘛,朕年紀也大了,最近也越來越力不從心,弘譽啊,你先助朕監國。”注:監國,即君王未能親政期間代理朝廷。一般是太子監國,學著如何治理國家。另外,監國不是攝政,兩者有極大的區別。

    監國……?

    聽聞此言,縱使是雍王弘譽竭力掩飾著心中的狂喜,他臉上仍然露出了喜悅的表情。

    要知道,太子之銜只不過是個虛名,監國才是實打實的權利。

    “兒臣、兒臣願為父皇分憂。”

    雍王弘譽欣喜地跪倒在地。

    雍王監國這件事,僅半日工夫就傳遍了整個大樑,此事產生的影響,絕不亞于原太子趙弘禮的失勢。

    縱使是一開始助雍王弘譽扳倒了原東宮太子的慶王趙弘信,都有些嫉妒。

    唯獨襄王趙弘璟並不嫉妒,因為他知道,繼東宮太子趙弘禮之後,第二個要倒楣的就是雍王弘譽,後者如今站得越高,到時候就摔得越慘。

    當日,襄王弘璟將北一軍將領劉益命人悄悄送到他的手上的那份雍王的書信取了出來,笑著說道:“此物,終於有用武之地了。”

    見此,他一名宗衛皺眉說道:“殿下,眼下動用此物,是否不妥?”

    “你是在意老五與老八?”襄王弘璟笑著說道:“老八此番相助老二,不過是報復那位原東宮太子將他的弟弟趙弘宣拉下水罷了,你以為他在乎太子這個位置?至於老五嘛,呵呵,這個蠢材,自以為有天水魏氏與南梁王趙元佐支持,卻不想想,他當日在紫宸殿上支持南梁王趙元佐,父皇心中是何感受。”

    說到了這裡,他舔了舔嘴唇,似笑非笑地說道:“監國……不知那是什麼滋味。”

    說罷,他召來一名府上的家僕,對其說道:“你帶著我的權杖,到垂拱殿,將這份書信送給……”

    剛說到這,就聽謀士劉介在旁搖頭說道:“殿下,錯了。你若想扳倒雍王,不該將這份信送到垂拱殿,而應該送到王皇后手中。”

    “這是何意?”襄王弘璟有些沒明白。

    見此,劉介便解釋道:“殿下,您想啊,陛下才剛剛委任雍王監國,您這會兒提交了這份罪證,想讓陛下重懲雍王,您這不是打陛下的臉麼?……在下毫不懷疑,您若果真這麼做了,陛下只有可能將這份罪證狠狠甩在雍王臉上,痛駡他一番,但是,次日雍王照舊監國,而您,則因此樹敵,被雍王懷恨在心……”

    頓了頓,劉介又說道:“但是送給王皇后就不同了,她的兒子,原東宮太子趙弘禮,剛剛被雍王扳倒,想來王皇后此刻必定是怒火攻心,如今您將雍王的把柄送到王皇后手中,王皇后又豈會饒過雍王?”

    聽聞此言,襄王弘璟恍然大悟,拍著腦門說道:“非先生,本王幾乎誤事。”

    劉介知道襄王弘璟是被喜悅沖昏了頭腦才做出這個錯誤的選擇,因此也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

    而此時,襄王弘璟已將那名心腹家僕叫到身邊,將手中的書信交給了他。

    “你去,將這封信親手送到王皇后手中,不得有誤!”

    “是!”

    家僕點頭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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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0章:黃雀死了

   人,有分三六九等,家僕亦然。

    就拿襄王弘璟派去皇宮送信的那名家僕來說,此人叫做『常樂』,是襄王弘璟的母妃劉淑儀娘家『中陽劉氏』一方的人,為何姓常,因為此人是劉氏的七表姑八姨媽等一連串關係人。

    當代的關係網就是如此,看似雍王弘譽的背後只有舅族施氏,可實際上,酸棗崔氏也是雍王黨一系的人,襄王弘璟亦是如此。

    王府的家僕以及家奴,忠誠是必要的保障,毫無親眷關係的人,幾乎是很難攀上王府的,就拿襄王府來說,襄王弘璟在辟府的時候,他的母親劉淑儀就從『中陽劉氏』調了一些人手給兒子,作為使喚;而襄王弘璟的王妃,在嫁入襄王府時也會從其娘家(這裡計做妻父、妻母兩族)陪嫁一些值得信任的家奴、侍女、家僕過來。

    舅(母)族、妻父一族、妻母一族,一般來說這三方,將構成兒子(姑爺)府上的人手。

    不是人人都像肅王趙弘潤一般,從浚水軍直接召了一兩百名退伍的老卒作為府衛,然後又將這些老卒的家眷接到王府裡作為家僕。

    而襄王弘璟派去皇宮送信的那名家僕『常樂』,他即是襄王妃常氏的堂弟,又是劉淑儀的遠房外甥,自然算是襄王弘璟的親支近派。

    或許有人會問,雍王弘譽親筆寫給北一軍將領崔協,命其挑動北一軍營變這等足以威脅到雍王的關鍵屬性,為何襄王弘璟不派自己的宗衛將信送給皇后王氏,反而而派府裡的人。

    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為無論是哪位皇子身邊的宗衛,他們長年累月跟隨在各自所效忠的皇子身邊,頻繁地拋頭露面,因此許多人並不陌生,容易走漏消息。

    但似常樂這等府上的家僕,相對而言認得的人就要少得多。

    說到底,悄悄將這份關鍵的信送到皇后王氏手中,在挑唆王皇后出面將雍王弘譽扳倒的同時,又儘量別讓雍王弘譽得知這件事,這才是襄王弘璟最希望看到的。

    當日,常樂從即是姑爺同時也是遠方表兄的雍王弘譽手中拿過那封雍王弘譽的書信,故意趁著黃昏前後,皇宮附近閒雜等人極少的時候,從一處側門入了宮。

    皇宮的側門,一般是內侍監下的太監出入的門戶,比方說採辦司,他們將一些宮廷需要用到的碳、木柴等物運到宮裡時,走的就是側門。

    相比較正宮門,皇宮側門的守備力量絲毫不弱,亦有許多禁衛把守在那裡,因此區別僅在於這裡的眼線相對較小,不容易被有心人注意。

    至於如何入宮,只要常樂手中持著襄王府的權杖,出入宮廷並非是一樁難事。

    當然,出入皇宮並不難,可出入後宮就是個問題了,畢竟後宮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入內的。

    好在常樂已有說辭:代表襄王妃問候劉淑儀。

    兒媳婦派人問候婆婆,給婆婆送些禮物,這不是什麼問題吧?

    於是乎,當常樂撞見了值守的禁衛兵時,拿出這套說辭的他,很輕鬆地便過關了。

    作為後宮之主,王皇后住在『鳳儀宮』,這座宮殿,堪稱是整個後宮最大的一座宮殿,這裡除了宮女、太監外,還有許多的女官。

    女官,即宮官,說白了就是高級的宮女,一般負責管理低級的宮女,或者訓練新入宮的宮女,同時也負責照顧公主等等。

    朝廷有六部,後宮有六局,即『尚宮局』、『尚儀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寢局』、『尚功局』,皆由宮女擔任女官。

    因此可以說,皇宮內最龐大的兩股勢力,即『內侍監』與『尚宮局』,前者是天子的人,後者是皇后的人,雙方彼此制衡,但互不干涉。

    不過總得來說,後宮還是皇后做主,畢竟是後宮之主嘛。而魏天子,非特殊情況下,按照祖制是不得干涉後宮事物的,畢竟天子治理的國家,後宮嘛,交給皇后就可以了。

    『注:其實歷代的祖制,說白了就是男(天子)管男、女(皇后)管女,君王頻繁插手後宮會遭到言官的諫責,而後宮若干涉朝政,同樣會遭到百官的抵觸。另外,其實後宮從某種意義上說也算是一個小朝廷,只不過它針對的後宮的眾嬪妃。』

    在來到鳳儀宮時,常樂向宮外的『鸞衛』提出求見王皇后的懇求。

    所謂的鸞衛,其實就是指一些女性侍衛,隸屬于尚宮局,聽命于王皇后。

    當然,論實力,她們與禁衛軍是沒辦法比的,只能算是儀仗隊,撐撐場面而已。

    畢竟鳳儀宮已經算是後宮的最深處,倘若太多的禁衛軍在這裡走來走去,不大好看。

    而在常樂求見皇后王氏的時候,皇后王氏正在鳳儀宮的偏殿內,觀閱道經。

    曾幾何時,哪怕是肅王趙弘潤就曾以為皇后王氏是一個極其強勢的女人,其實不然,事實上,皇后王氏可以說是後宮內最不喜爭鬥的女人,在這二十年來,從未見她為難過哪位嬪妃。

    哪怕是以往跳得最歡、企圖仗著魏天子的恩寵取皇后而自代的陳淑嬡,王皇后都懶得理睬,平日裡只自顧自觀閱道經、修身養性。

    記得前兩年,王皇后的弟弟、鄭城王氏的小兒子王瑔被騎寇桓虎所殺,趙弘潤曾擔心王皇后會對沈淑妃不利,可事實上,王皇后卻並未叫人刻意針對沈淑妃。

    因此朝野普遍認為,王皇后是歷代皇后中最不喜爭鬥的女人,相比之下,雍王弘譽的母親施貴妃以及幽芷宮的陳淑嬡,反而是這兩位後妃對王皇后格外敵視。而王皇后,則全然無視對方,仿佛當她們不存在。

    而今日,王皇后在觀閱道經時,一名叫做『馮盧』的老太監貿然打攪了皇后的修身養性。

    “皇后,有一名自稱是來自襄王府的人,求見皇后。”

    “……”

    聽聞此言,正在靜坐養性的王皇后無動於衷,連眼瞼都不曾睜開。

    見此,老太監馮盧又說道:“那人說,是為了太子殿下而來……”

    聽了這話,王皇后這才緩緩睜開雙目。

    在思忖了片刻後,她平靜地說道:“讓此人進來。”

    “是!”馮盧躬身而退。

    片刻之後,馮盧便領著常樂來到了這個偏廳。

    “小人常樂,叩見皇后。”

    待見到王皇后,常樂當即叩地行禮。

    不得不說,作為原東宮太子趙弘禮的母親,魏國的堂堂皇后,王氏可謂是一位非常美貌端莊的女子,哪怕如今年近五旬,仍如半老徐娘般,充滿韻味。

    當然了,對於常樂而言,哪怕面前這位女子再美貌有魅力,他也不敢抬頭,畢竟眼前這位,那可是鳳儀天下的皇后。

    “你見本宮有何事?”

    王皇后平靜地問道,她甚至沒有轉身,仍跪坐在那蒲團上,瞅著牆上一副『道』字樣的字畫。

    常樂咽了咽唾沫,恭恭敬敬地說道:“回稟皇后,我家殿下恰巧得到一份雍王的罪證,得知北一軍營變之事,乃是雍王在背後挑唆……”

    “……”王皇后轉過頭來瞥了一眼常樂,淡淡說道:“我兒弘禮,他已不是東宮太子了……襄王真的挑的好時機呀。”

    聽聞此言,老太監馮盧亦哂笑了一聲,斜睨了一眼常樂,眼神中帶著幾分嘲諷意味。

    誰都不是傻子,襄王打的什麼時候,難道王皇后與這個叫做馮盧的老太監會不知?

    這份雍王的罪證,早不送來,偏偏要等原東宮太子趙弘禮失勢以後送來,襄王這個意思,實在是太清楚不過了。

    “你回去吧。”王皇后淡淡說道:“回去告訴襄王,本宮的兒子輸了,雍王贏了,叫他莫要再多生事端了。”

    『誒?』

    常樂聞言大感意外,他萬萬沒想到王皇后竟然會是這樣冷淡的態度。

    要知道,失勢的原東宮太子趙弘禮,那可是她的兒子啊!

    一想到就這麼回去無法向襄王弘璟交代,常樂連忙從懷中取出雍王弘譽親筆所寫的那份書信,低著頭雙手呈上,口中急切說道:“皇后,此乃雍王親筆寫給北一軍崔協的書信,信中言明是雍王命崔協挑唆營變,嫁禍太子殿下……”

    “雍王親筆所書?”王皇后剛剛閉上的雙目猛地睜開,皺眉說道:“馮盧,取來叫本宮看。”

    “是,皇后。”

    老太監馮盧點點頭,從常樂手中拿過書信,遞給王皇后。

    王皇后拆開書信看了幾眼,兩道秀眉不禁皺起,半響,她淡淡說道:“此事本宮知情了,你且回去吧。馮盧,你送他出去。”

    “老奴遵命。”一名叫做馮盧的老太監點了點頭。

    待這二人離開之後,起初還神色淡然的王皇后,仔細看著那份雍王弘譽親筆所寫的書信,幽幽歎了口氣:“急功近利、為利犯險,果然施氏教不了好……”

    微微搖了搖頭,王皇后略一猶豫,竟將這份書信舉到旁邊的燭臺上,用燭火點燃了書信。

    這份被襄王弘譽寄託厚望的雍王的罪證,就這樣被燭火點燃,燒了個乾乾淨淨。

    而與此同時,那名老太監馮盧,則將那名襄王府上的家僕帶到了一個花園。

    “這位公公,您帶錯路了吧?”襄王的家僕疑惑地看著前方。

    “怎麼可能?這就是你要去的路啊。”老太監馮盧微笑著,袖內滑落一柄匕首,一下就捅入了這名家僕的後背。

    片刻之後,老太監馮盧召來幾名小太監,指著地上那具屍體,淡淡說道:“悄悄將這具屍體帶出去,丟到城內的水渠裡去,別叫人瞧見。”

    “是,馮公公。”

    幾名小太監順從地過來搬運屍體。

    他們的太監服上,清楚地繡著幾個小字:內侍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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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1章:黃雀死了(二)

    當夜,襄王弘璟做了一個美夢。

    在夢中,似心想事成般,雍王弘譽因為其那封親筆書信的關係,遭到了王皇后的報復,而魏天子亦因為剛剛委任雍王監國、卻不知雍王竟做出了這等陷害長兄的醜事,一怒之下斷絕了雍王的恩寵。

    而隨著原太子趙弘禮與雍王趙弘譽兩者的失勢,他襄王弘璟坐收漁利,成為了太子儲君,更得到了監國的特權。

    在此之後又過了幾年,魏天子駕崩,將皇位傳位於他。

    “呵呵呵……”

    哪怕是在睡夢中,襄王弘璟亦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待夢醒之後瞧了瞧四周,他不禁感覺有些沮喪,畢竟在他夢中,他躺的可是垂拱殿、文德殿的龍椅,而不是襄王府內的書房。

    不過這不要緊,因為他知道,只要那份雍王的親筆書信送到了王皇后手中,雍王弘譽就註定了要垮臺。

    於是襄王弘璟今日哪也沒去,就在府內喝酒,一邊喝酒,一邊等著朝中的好消息。

    至於是什麼好消息,不言而喻。

    可是等了足足一日,朝中依舊是風平浪靜,絲毫沒有雍王弘譽遭到王氏報復的消息傳來,這讓襄王弘璟很是驚奇。

    他喚來宗衛長梁旭,狐疑地問道:“常樂那小子果真已將雍王的書信交給王皇后了麼?”

    倒不是懷疑常樂,畢竟常樂對他還是極為忠誠的,問題是這個小子的身份有些特殊,即是他的遠方表親、又是他妻室常氏的堂兄弟,因此,這小子以往沒少讓襄王弘璟操心。

    “卑職去問問。”

    宗衛長梁旭點了點頭,邁步走出了書房。

    待一炷香工夫後,梁旭便又回來了,回稟襄王弘璟說道:“殿下,昨夜常樂沒有回王府。”

    “這廝……”襄王弘璟氣地說不出話來。

    不過這個時候,襄王弘璟還未意識到常樂已遭遇不測,畢竟常樂這小子以往沒少夜宿于煙花柳巷。

    但是一連等了兩天,朝廷、皇宮那邊仍然沒有絲毫對雍王弘璟不利的跡象,並且常樂也沒有回到襄王府時,襄王弘璟就感覺不對勁了。

    要知道,常樂雖說平日裡流連于煙花柳巷,可從未沒有連續兩天兩宿不見蹤影。

    “出事了!”

    待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後,襄王弘璟面色難看地說道。

    果不其然,在第三日的時候,襄王弘璟便聽說了一件事:城內的一條民渠中,撈起了一具屍首。

    襄王弘璟心中咯噔一下,心中仿佛已隱隱猜到了什麼,當即對宗衛長說道:“梁旭,你即刻前去看看,是否是常樂。”

    “是,殿下。”

    宗衛長梁旭點點頭,連忙離府,騎著馬匹前往大樑府。

    大樑府主管大樑的治安與民事,雖說此番從水渠中撈到一具屍首,但因為是大樑城內的百姓報官,所以也算民事,需在大樑府備案後,再移交給大理寺,追查兇犯。

    來到大樑府,梁旭求見了大樑府府正褚書禮,隨便扯了一個藉口,終於見到了那具死屍。

    果不其然,這具在水渠裡泡了多時、看似有些浮腫的屍體,正是前兩日襄王弘璟派去皇宮向王皇后告密、且送遞雍王罪證的襄王府的家僕,常樂。

    在對屍首驗明正身之後,宗衛長梁旭仔細搜查常樂的屍首,發現那份雍王的罪證已不翼而飛。

    他轉頭詢問大樑府府正褚書禮道:“褚大人,此人從水渠裡撈上來時,可曾有什麼……特別的東西?比如,書信。”

    褚書禮看了一眼宗衛長梁旭,可能是想了什麼,不過什麼也沒有多說,搖搖頭說道:“雖然本府不知梁宗衛長指的是什麼書信,但是本府可以保證,此人是先被人所殺,隨後再丟入城內水渠的,且當時懷中並無書信。”

    說著,他向宗衛長梁旭簡單解釋了一下

    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為常樂被撈上來時,身上並無繩索,且背後卻有足以致命的傷口,這就說明,此人是先被人殺死,隨後投入水渠的;至於書信,由於墨汁遇水會化,會滲透紙張沾染到衣服上,可常樂身上的衣服,卻無半點墨蹟,如此可以證明,常樂在被人殺死丟下水渠時,身上並無書信。

    宗衛長梁旭點點頭,顧不得收斂常樂的屍體,火速回到襄王府,將大樑府府正褚書禮的論斷告訴了襄王弘璟,只聽得襄王弘璟滿臉鐵青。

    “究竟是何人壞本王好事?!”

    氣急敗壞的襄王弘璟,砸了書房內許多珍貴玩物。

    想想也是,那份雍王親筆寫給崔協的書信,那是多麼關鍵的證物,足以將雍王弘譽扳倒,可是呢,卻不知是誰,壞了他的好事。

    “會不會是青鴉眾?”

    宗衛長梁旭在旁問道。

    “……”襄王弘璟愣了愣,隨即眯著眼睛不說話。

    平心而論,因為大樑是內侍監的地盤,因此,肅王趙弘潤手底下的青鴉眾,在大樑是非常低調的,只負責給趙弘潤收集一些情報。

    但即便如此,朝野還是有些人,通過種種特殊管道得知了這股隱賊眾的存在,誰讓青鴉眾在大樑的地位特殊,就連內侍監都與他們保持著互不干涉的狀態呢。

    “你是說……老八?”

    襄王弘璟不甚肯定地反問道。

    宗衛長梁旭點點頭,低聲說道:“殿下,肅王殿下與雍王、慶王兩位殿下不同,他對皇位是沒有興趣的。……因此,駱瑸使趙弘禮自免了太子的頭銜,雖然能影響到殿下與雍王、慶王的關係,但不會影響雍王與肅王的交情。……因為肅王,本來就是義助雍王。”

    頓了頓,他壓低聲音,接著說道:“因此,會不會是肅王聽說了什麼,是故叫青鴉眾殺了常樂,截取了那封雍王的書信呢?”

    襄王弘璟沉思了半響,最終搖了搖頭,說道:“老八有這個實力,但是,此事應該不是他做的……如果真是他做的,那麼,依他的性格,早就前來興師問罪,將那份雍王的書信甩在本王臉上了。”

    在襄王弘璟看來,倘若他八弟趙弘潤果真截獲那份書信,肯定能猜到這份書信究竟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畢竟這是雍王寫給已故的北一軍將領崔協的書信。

    因此,只要看一眼,趙弘潤就會猜到是劉益殺了崔協,得到了這封書信。

    這就意味著,趙弘潤也會猜想到,劉益殺了崔協,奪取了那份對雍王來說非常致命的罪證,多半是出於他襄王趙弘璟的授意。

    因此,按照趙弘潤的性格以及跟雍王的關係,這位行事霸道的肅王殿下,肯定會興師問罪,當場將那份書信甩在他臉上。

    可眼下,肅王趙弘潤遲遲未來,這就說明,是其他人下的手。

    可是……會是誰呢?

    襄王趙弘璟這邊正猜測著,他忽然聽到報訊,說是雍王弘譽前來拜會。

    不得不說,這真的是將襄王趙弘璟嚇個半死,還以為真是消息走漏了呢。

    可沒想到的是,在見到雍王弘譽時,襄王弘璟發現這位二哥的面色平常,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樣子。

    相反地,在兄弟倆一起喝酒的時候,雍王弘譽一個勁地拉攏襄王弘璟,並隱晦地許下種種承諾,這讓襄王弘璟大感錯愕。

    其實,襄王弘璟不知,其實一開始的時候,雍王弘譽也在懷疑崔協的死因是不是與襄王弘璟有什麼關係,因此,他聽取了張啟功的建議,到宗府報備,說是有一套印璽遺失了。

    如此一來,倘若襄王弘璟果真拿出了那份書信時,雍王弘譽也好辯解,雖然說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但總好過什麼都不做吧?

    但出乎雍王的意料,他等了足足三日,也不見襄王弘璟對他發難,眼瞅著朝中百官對他雍王監國的關注度逐漸習以為常,雍王也就逐漸地打消了對襄王的懷疑,覺得崔協可能是真的自己出了差錯,因此死在了那次營變中。

    當然,為了謹慎起見,雍王弘譽還是親自來到襄王府,對襄王弘璟試探了一番,正是這一番試探,打消了襄王弘璟對雍王的懷疑。

    想想也是,倘若常樂是被雍王黨的人所殺,那麼,那份書信勢必落入雍王手中,如此一來,雍王勢必會懷疑是劉益殺了崔協,同時,也懷疑劉益這麼做是出自襄王的授意。

    可既然雍王出言試探崔協的死因,這就說明,常樂並非雍王一系的人所殺。

    當然了,襄王弘璟也懷疑過雍王是不是故意這麼做,但仔細想想,他覺得雍王沒有這個必要。

    畢竟在原東宮太子失勢的眼下,監國的雍王,已成為皇位繼承的最有力的人選,拉攏或不拉攏他襄王弘璟去壓制慶王趙弘信,其實區別並不大,畢竟慶王趙弘信不同于原東宮太子趙弘禮,他的問題很大,單單其曾庇護南梁王趙元佐,就註定慶王趙弘信不會受到魏天子的喜愛。

    襄王弘璟實在想不通。

    如此又過了幾日,朝中仍舊風平浪靜,雍王弘譽開始監國,絲毫也沒有垮臺的跡象,這讓襄王弘璟很是鬱悶。

    好不容易抓住機會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舉扳倒東宮與雍王,坐享漁翁之利,可黃雀卻不知被誰給弄死了。

    眼瞅著雍王弘譽借著監國的便利,在朝中聲勢大漲,襄王弘璟心中可謂是苦悶至極。

    忽然有一日,他與謀士劉介說起此事,劉介摸著下巴說道:“殿下,您思考的這些事,全都是基於,可倘若,王皇后拿到了那封書信呢?”

    襄王弘璟聞言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倘若王皇后拿到了那封書信?

    這是否意味著,王皇后包庇了雍王?

    可她為何要這麼做?

    雍王,那可是扳倒了她兒子的敵人啊!是她的宿怨施貴妃的兒子啊!

    “……有意思了。”

    舔了舔嘴唇,襄王弘璟臉上露出幾許難以捉摸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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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2章:格局

    洪德二十年五月到七月,魏國朝廷格局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首先是東宮太子趙弘禮因『北一軍營變』之事遭到詬病,因雍王、襄王、燕王、慶王、肅王五位皇子以及諸多官員的攻擊下,在朝野聲譽大跌。

    最後,在駱瑸的勸諫下,東宮太子趙弘禮上奏垂拱殿,自免『太子』之銜,隨即搬離東宮,在城內另辟府邸,總算是續了一線生機,未被雍王等人徹底逼上絕路。

    但不可否認,東宮算是徹底栽了,雖然仍有東山再起的可能,但論當前的形式,已遠遠不如雍王弘譽。

    正所謂樹倒猢猻散,東宮太子這棵大樹倒了,曾經在樹蔭底下納涼的眾原東宮黨貴族、世家,紛紛改換門庭,以至於趙弘禮在城內的新府,門可羅雀,幾無人問津。

    世態炎涼,司空見慣。

    如今的東宮黨,也就只剩下與原東宮太子趙弘禮存在親眷以及聯姻關係的幾支貴族世家,比如王皇后的娘家『鄭城王氏』、原太子妃的娘家『濟陽李氏』,還有一些與這兩支存在著聯姻關係的家族。

    除此之外,就算是曾經隱晦地支持東宮太子趙弘禮的一部分趙氏王族,此刻亦抱持觀望態度。

    毫不誇張地說,如今的東宮黨,只剩下原本的十之一二。

    而相對應的,隨著原太子趙弘禮的失勢,雍王弘譽的聲勢大增,逐漸成為儲君的有力人選之一,而另外一位,則是慶王趙弘信。

    慶王趙弘信,是目前幾位皇子中,除肅王趙弘潤外唯一一位有軍隊支持的皇子,南梁王趙元佐的五萬『北二軍』,以及天水魏氏的家臣姜鄙將軍的五萬『北三軍』,共計十萬編制的軍隊,相當了不得。

    “太子黯然退場,現在是雍王與慶王的對手戲了……”

    在肅王府內的書房裡,趙弘潤如此對宗衛長衛驕感慨道。

    兄弟鬩牆這種事,在王族並不罕見,相反司空見慣,當初太子趙弘禮還未倒臺時,趙弘潤就預測過這件事。

    唯一的偏差,僅在於太子趙弘禮靠著駱瑸那一招以退為進續了一線生機罷了,但也僅此而已,短時間內若無沒有什麼特殊情況的話,那位元原太子是別指望東山再起了。

    不過這些事與趙弘潤並無關係,畢竟在雍王與慶王兩者間,趙弘潤對這兩位皇兄都沒有什麼惡感,當初之所以協助雍王,無非就是懊惱太子趙弘禮將他的弟弟桓王趙弘宣拖下水,因此伸腿踹了一腳作為報復罷了。

    可沒想到,東宮雖然垮了,但他的弟弟趙弘宣卻執意要重整北一軍,為此,兄弟倆在前兩日因為這樁事又吵了一回。

    而更讓趙弘潤感到不悅的是,昨日他的弟弟趙弘宣不知用什麼辦法說服了他們的父皇,以至於魏天子居然同意了這件事,允許趙弘宣離開大樑,前往安邑整頓北一軍。

    搞什麼啊?!

    難道這對父子不知道北一軍如今是什麼狀況麼?!

    眼下的北一軍,可是被全民唾駡啊!

    因此,趙弘潤決定今日前往垂拱殿,與魏天子理論理論。

    可沒想到的是,他剛剛決定今日前往垂拱殿,沒過多久他便受到了他父皇的召見,令其入宮參見。

    趙弘潤不敢耽擱,畢竟魏天子很少主動召見,一般都是在發生了什麼重大事件的前提下,因此,他連早飯都顧不上吃,帶著眾宗衛們騎馬風風火火地趕到了皇宮。

    進入皇宮後,趙弘潤直奔垂拱殿。

    然當他來到垂拱殿后,他意外地發現,垂拱殿內並無魏天子的身影,反而有一位以往很少出現在這裡的人,雍王弘譽。

    不得不說,當看到雍王弘譽的時候,趙弘潤下意識地想問:皇兄怎麼在這裡?

    可待等他看到垂拱殿內多了一張案幾,而雍王弘譽正坐在這張案幾後幫忙批閱奏章時,他這才恍然大悟:雍王,已然步入『監國』的階段了。

    “弘潤,你怎麼來了?”注意到趙弘潤的到來,雍王弘譽放下了手中的毛筆,好奇地詢問道。

    而此刻垂拱殿內三位中書大臣,處於禮貌亦陸續放下手中的毛筆,朝著趙弘潤拱了拱手。

    趙弘潤依次拱手還禮,隨即如實說道:“我是得父皇召見,因此前來垂拱殿。”

    “父皇?”雍王弘譽愣了愣,困惑地說道:“父皇這兩日龍體欠安,正在甘露殿歇養,既然父皇召見你,你應該前往甘露殿。”

    “甘露殿?”趙弘潤微微一愣,疑惑問道:“不是延福殿,而是甘露殿?”

    他之所以會這樣問,那是因為甘露殿好比是魏天子的書房,而延福殿才是魏天子的寢臥。

    一般情況下,魏天子很少在延福殿歇息,這跟趙弘潤在其肅王府內很少到他自己的主臥去睡、而幾乎下榻在女眷居住的北小苑一個道理。

    在一座府邸中,主臥對於男主人來說,幾乎是可有可無,因為府邸的主人,很多都習慣將書房當做臥室,比如說趙弘潤。

    但問題是,雍王弘譽方才說魏天子『因為龍體欠安正在甘露殿歇養』,這就不對了,哪有在書房歇養的?這種時候怎麼也得去延福殿吧?延福延福,這個寓意極好的名字又不是白給起的。

    而面對著趙弘潤的疑惑,雍王弘譽聳聳肩,露出一臉『我哪曉得』的表情。

    見此,趙弘潤也沒有再多問什麼,拱手告辭,徑直前往甘露殿。

    還別說,當趙弘潤來到甘露殿后,他還真在殿內瞧見了魏天子,後者正興致勃勃地在書桌上習字,趙弘潤怎麼看都不覺得他父皇是『龍體欠安』的樣子。

    “弘潤來了?”

    眼角余光瞥見趙弘潤從殿外邁步走入,魏天子微笑著打了聲招呼,隨即笑著說道:“來看看朕的字。……如何?”

    趙弘潤依言走了過去,朝著書桌上的紙張瞥了一眼,隨口說道:“還行吧,湊合。……每日批閱奏章還能抱持這種水準,不錯了。”

    本來等著兒子誇讚自己兩句的魏天子仿佛潑了一盆涼水似的,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說道:“會不會說話?朕的字畫,那可是千金難求的!”

    “得了吧。”趙弘潤撇了撇嘴,不屑地說道:“千金難求,靠的是字畫上那枚父皇的私印,可不是父皇的字畫。……兒臣就是隨便找一幅小兒塗鴉,再找父皇蓋個私印,照樣能賣千金。”

    “你……”魏天子被噎地說不出話來。

    在旁,老太監童憲與宗衛長衛驕皆暗自偷笑。

    其實說實話,魏天子的字還是挺不錯的,但是就像趙弘潤所說的,魏天子這些年來每日批閱奏章,甚少有時間練字,因此寫的字難免有失曾經的水準,至少在翰林署,字體比魏天子優秀的學士那是一抓一大把。

    “不練了!”被兒子奚落了一番,魏天子興致大減,隨手將手中的毛筆丟在書桌上,從桌上端起一杯茶喝了起來。

    喝了兩口,他瞥了一眼趙弘潤,似笑非笑地問道:“從垂拱殿過來的?”

    一聽這話,趙弘潤就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父皇,這樣戲耍兒臣有意思麼?……召見兒臣時,直說在甘露殿不就完了?非要兒臣再跑一趟垂拱殿?有意思麼?”

    豈料聽了這話,魏天子卻微微一笑,淡然地說道:“讓你跑一趟垂拱殿,自然有朕的用意。……你沒發現垂拱殿那邊多了什麼麼?”

    趙弘潤微微一愣,隨即好似醒悟了什麼,皺眉說道:“多了一張案幾?”

    “對,多了一張案幾。”魏天子笑眯眯地說道:“多了一張……已經有人坐了的案幾。……你往返垂拱殿那麼多趟,至今還未坐的地方吧?羨慕麼?”

    趙弘潤當然聽得懂魏天子話中深意,翻了翻白眼說道:“我才不稀罕在那裡得個座席咧。……那麼大點地方,空氣也不好,終日坐在那裡批奏章,簡直比坐牢還慘!”

    “混帳!”魏天子氣樂了,罵道:“你幾個皇兄,誰不想坐那個位置?”

    “皇兄是皇兄,兒臣是兒臣,請父皇莫要混淆。”趙弘潤淡淡說道。

    魏天子聞言搖了搖頭,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麼,笑著說道:“弘潤,你知道麼,那日朕問弘譽,問他你可想當太子,弘譽扭扭捏捏,只說不想,當時朕就與他開了個玩笑,說『既然你不想,那太子之位就空置著吧』,當時他整張臉都變了……哈哈哈哈。”

    “真是惡趣味啊,父皇。”趙弘潤撇了撇嘴,淡淡說道。

    魏天子搖了搖頭,沒有理睬趙弘潤的奚落,自顧自問道:“弘潤,你說,當時弘譽他心中在想什麼呢?”

    “這兒臣哪知道。”趙弘潤聳了聳肩。

    聽聞此言,魏天子笑眯眯地說道:“朕知道。……事實上朕當時也在考慮,倘若朕既不賜予他『太子』頭銜,亦不給他『監國』的殊榮,你猜弘譽會怎麼想?朝臣又會怎麼想?”

    “……”趙弘潤深深看了一眼魏天子,表情冷淡地說道:“別人怎麼想兒臣不知,兒臣會選擇與父皇同歸於盡!”

    魏天子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

    見魏天子笑得這般暢快,趙弘潤沒好氣地說道:“父皇今日召見,就是為了打趣調侃兒臣?”

    聽聞此言,魏天子臉上的笑容這才緩緩收了起來,隨即正色問道:“弘潤,聽說你與弘宣鬧地挺僵?”

    “……”趙弘潤默默地點了點頭。

    見此,魏天子似提點般說道:“弘潤,你知道你是在走朕的老路麼?”

    “……”趙弘潤抬頭看了一眼魏天子,張了張嘴,卻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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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2 00:42:35
第903章:散心巧遇

   “陪朕到御花園走走吧。”

    看著面色有些不大好看的兒子,魏天子走了過來,拍了拍趙弘潤的肩膀。

    趙弘潤點點頭,跟在魏天子身後,來到了趙弘潤非常熟悉的御花園。

    父子二人走在前頭,大太監童憲與宗衛們跟在後頭。

    走著走著來到觀魚池,魏天子回頭瞧了一眼不大精神的趙弘潤,打趣道:“池子裡,這兩年進貢了不少金鱗赬尾,要抓些到你王府麼?”

    趙弘潤勉強擠出了幾分笑容,搖搖頭說道:“兒臣王府裡的魚池,已然塞不下了。”

    魏天子聞言翻了翻白眼。

    大樑朝野人人皆知,金鱗赬尾作為皇貢珍惜玩物,整個大樑就只有兩處地方形成了“魚群”的規模,一處是皇宮的御花園,還有一處就是肅王府。

    肅王府裡的金鱗赬尾究竟是怎麼來的呢?這個問題魏天子早已不想再回憶,因為心會痛。

    “弘潤啊,朕曾經聽說,你兄弟倆年幼時,最喜歡跑到這御花園來逛,對麼?”

    在沉寂了一陣後,魏天子率先開口問道。

    趙弘潤點了點頭。

    的確,眼前這座御花園,可謂是承載了他諸多的記憶:第一場父子戰爭就發生了這裡,當時把魏天子氣個半死;與六王叔趙元俼相識,也是在這裡;再將時間軸往前推,他與他弟弟趙弘宣年幼時,也喜歡在這座到處都是珍惜之物的御花園閒逛。

    事實上,當時御花園的守衛還是挺嚴的,以至於趙弘潤與趙弘宣都得翻牆進來,因此難免會被禁衛逮住,回去後被沈淑妃訓斥一頓。

    “方才,朕說你在走朕的老路,你似乎並不服氣?”魏天子轉頭看了一眼趙弘潤。

    趙弘潤沉思了片刻,反問道:“父皇,難道你覺得北一軍還有救麼?”

    魏天子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在朕看來,取締這支軍隊的番號,朕毫無異議。”

    聽聞此言,趙弘潤皺眉說道:“既然如此,父皇你……”

    他剛說到這,就見魏天子抬手打斷了他的話,正色說道:“弘潤,你要知道,方才朕的評價,僅僅只是朕的意見,並不能代表弘宣,你明白麼?……弘宣的性格,跟你一樣倔強、好強,因為他有一個同樣倔強、好強的兄長。……事實上,弘禮與弘宣當初在北疆時的日子,李鉦多多少少對朕提過,太子是因為才能有限、魄力不足,而弘宣呢,則是人微言輕,若無太子支持,北一軍沒人會服從他。……這人吶,在自己竭盡努力後仍然遭遇失敗,雖然不甘但是仍會接受,但倘若是因為某些原因,導致未能竭盡全力而迎接失敗,這人即不會甘心、也不會願意接受。”

    頓了頓,魏天子問趙弘潤道:“你認為,北一軍在北疆毫無作為,是因為弘宣才能上的問題麼?朕並不這麼認為。倘若他當時率領的,是像你麾下的商水軍、鄢陵軍這般的精銳,哪怕戰果遠不如你,也不至於會那樣糟糕。……對麼?”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隨即正色說道:“正因為這樣,兒臣才不希望弘宣繼續呆在北一軍……”

    “但是他沒有聽你的,對麼?”瞥了一眼趙弘潤,魏天子笑呵呵地說道:“就像當年你也沒有聽朕的,用區區兩萬余浚水軍去抵禦暘城君熊拓十六萬軍隊。”

    “兒臣當時是有把握的!”趙弘潤皺眉說道:“浚水軍乃擅戰的精銳之師,而當時暘城君熊拓麾下十六萬大軍,不過是戰前臨時招募的農兵,再者,兩軍的武器裝備以及訓練度,相差極大……因此,取勝不是問題,問題在於如何減少我方的損失。”

    魏天子笑眯眯地說道:“你說得不錯,當時兵部就是考慮到損失,這才希望求和,因為那時我大魏總共才八萬可用于征戰的軍隊,若是一場仗打沒了一兩萬,後果更糟……而如今,我大魏有四十萬可用于征戰的軍隊,有沒有北一軍,朕其實並不在意。……他若做得出色,固然是好,反之也不要緊。”

    “……”趙弘潤默然不語。

    事實上,他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北一軍與東宮的關係,他不希望他弟弟趙弘宣被人打上東宮黨的標籤。

    可事與願違,就在前兩日,也就是最近那次爭吵中,趙弘宣首次表明了態度,言語中充滿了對東宮的同情以及對雍王的反感與敵意,直說雍王只曉得耍陰謀詭計,甚至於指責他這個當兄長的不該助雍王一臂之力。

    那時趙弘潤當場就光火了,結果兄弟倆不歡而散。

    見趙弘潤面色不佳,魏天子平靜勸道:“『莫要打著為誰好的名義而將自己的主張強加於他』,這是你曾經對朕說過的話吧?……怎麼到最後,你也走了朕的老路呢?”

    “……”

    “就讓弘宣自己去決定吧,無論他成功或者失敗,都是他自己的選擇。”說著,魏天子拍了拍趙弘潤的臂膀,笑著說道:“正是因為當初朕一時的默許,才有了今日赫赫威名的肅王,不是麼?”

    趙弘潤思忖了片刻,隨即撇撇嘴說道:“兩日前我就對他說過了,日後我才懶得管他。”

    聽聞此言,魏天子微微一笑,岔開話題說道:“好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朕好不容易得到空閒,陪朕散散心吧。”

    聽了這話,趙弘潤疑惑地瞧了一眼魏天子,畢竟他很難想像眼前這位兢兢業業二十年的父皇,居然也學會了偷懶,將在垂拱殿批閱奏章的事丟給了雍王。

    不過待看到魏天子斑白的兩鬢時,趙弘潤心中亦有些不是滋味。

    或許面前這位父皇曾經做了不少並不光彩的事,但不可否認,這是一位為魏國嘔心瀝血的明君。

    因此他感慨道:“父皇的確該歇歇了……”

    可能是沒想到眼前這個劣子居然會說出這樣溫情的話來,魏天子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動容,仿佛就跟白日見鬼了似的,睜大眼睛瞅著趙弘潤。

    而就在趙弘潤氣地就要張口的時候,就聽魏天子長長吐了口氣,頗為認真地說道:“現在還不是歇歇的時候,朕還有一樁心事未了。”

    “心事?”趙弘潤轉念思忖了一下,試探道:“蕭氏餘孽?”

    魏天子看了一眼趙弘潤,儘管沒有回答,但是他的表情已經默認了此事。

    忽然,魏天子好似瞧見了什麼,齜著齜牙,皺起了眉頭。

    見此,趙弘潤抬頭瞧了一眼遠處,這才看到在遠處,施貴妃正在幾名宮女的簇擁下,緩緩朝著這邊而來。

    施貴妃,即雍王弘譽的母妃,是一位頗有魅力的女人,因駐顏有術,看起來就跟三十幾歲似的,讓人完全想不到,她的兒子雍王弘譽,都已經是快三十歲的人了。

    “陛下。”

    隨著一聲誘人的輕喚,施貴妃盈盈走到魏天子身前,眼眸含情,似小女人般喜悅地說道:“您今日怎得有雅興來這裡?方才臣妾聽幾名小公公念叨,還以為他們是瞎說的呢……”

    “啊。”魏天子木訥地應了一聲,隨即勉強笑了笑,說道:“今日弘潤入宮,朕叫他陪著一同散散心。”

    “噢。”施貴妃點點頭,隨即轉頭看向趙弘潤,親昵地打著招呼道:“曾經宮內人人畏懼的小惡霸,逐漸亦長大成人,長得如此俊秀,嘖嘖嘖,不知日後會迷倒多少世家千金……”

    趙弘潤暗自苦笑了一下,拱手施禮道:“貴妃娘娘言過了。”

    “叫什麼貴妃娘娘呀,這般生分,妾身聽說你與弘譽關係頗好,不嫌棄的話,就喊一聲姨娘吧。”施貴妃笑著說道。

    趙弘潤不動聲色地與魏天子交換了一個眼神,拱手喚道:“弘潤見過姨娘。”

    “真是乖巧聰靈……”施貴妃臉上堆著笑容,不遺餘力地誇獎著趙弘潤:“當初妾身就覺得,潤兒這孩子日後必定會有出息的,瞧如今……”

    聽著施貴妃的讚譽,趙弘潤心中暗自苦笑。

    事實上,他與這位施貴妃一年到頭見不到幾次面,而施貴妃與沈淑妃也談不上有什麼交情。

    記得在三四年以前,沈淑妃與趙弘潤、趙弘宣母子三人,在皇宮仍是邊緣人物,就跟透明人似的,那時候也沒見這位施貴妃有多關照。

    可能在若干年之前,施貴妃在皇宮內看到沈淑妃與趙弘潤、趙弘宣母子三人,或許都不會用正眼觀瞧。

    不過既然今日對方笑臉相向,趙弘潤出於禮貌,也不好過於失禮罷了。

    “咳。”魏天子咳嗽了一聲,說道:“施妃啊,朕還有事要囑咐弘潤呢,你看……”

    “噢噢。”施貴妃會意,笑著說道:“既然如此,臣妾就不打攪了。……對了,今日臣妾親手做了一些糕點,陛下與潤兒若是餓了,不妨在散心時抽暇用些……”

    說著,她身後的一名宮女遞上一籃糕點。

    見此,老太監童憲走上前兩步,接過了籃子。

    然而贈完了糕點後,施貴妃仍不著急著離開,對魏天子拋著媚眼,膩人地說道:“陛下,不知今夜陛下是否來臣妾的『錦繡宮』下榻呢,臣妾與兩個丫頭對陛下日思夜想呢……”

    『謔!』

    趙弘潤瞅了一眼施貴妃身後那兩名瞬間面色通紅低下頭去的年輕宮女,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魏天子。

    而此時,魏天子整張臉都黑了,咳嗽一聲說道:“施妃,弘潤還在這裡呢!”

    “潤兒又不是小孩子,早就是頂天立地的男兒漢了,不打緊的。”施貴妃直勾勾地看著魏天子。

    見此,魏天子無可奈何,唯有點頭應許,這才將心滿意足的施貴妃打發走。

    待等施貴妃離開之後,魏天子搖了搖頭,隨即朝著施貴妃的背影努了努嘴,問趙弘潤道:“弘潤,你怎麼看?”

    趙弘潤瞥了一眼魏天子,似笑非笑地說道:“夠可以的啊,父皇,都快半百了還能一宿連禦三女,其中兩個還比兒臣大不了多少,怪不得『龍體欠安』……嘖嘖嘖。”

    “混帳!朕沒問你這個!”

    魏天子黑著臉罵了一句,不過怎麼聽都有些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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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4-2 00:42:54
第904章:心思

  “混帳!朕沒問你這個!”

    魏天子黑著臉罵道。

    身為老子,被自己兒子當場抓到私生活,縱使是魏天子這等城府的人,亦不由地感到老臉無光。

    他板著臉瞪著眼前這個兒子,恨不得撕爛這個劣子的臉,誰叫這劣子臉上的笑容,是那樣的誇張且不懷好意呢。

    “父皇問的不是這個?那父皇問的是什麼?”

    趙弘潤故作一臉懵懂,隨即,他露出一臉仿佛孝順的表情,感慨說道:“方才在垂拱殿時,聽說父皇『龍體欠安』,兒臣心憂萬分,如今得見父皇仍這般……生龍活虎,比較我輩年輕人不遑多讓,兒臣心中……甚慰。”

    說著這話,他還故意一臉放心地點了點頭,表現出一副大為欣慰的樣子,氣地魏天子感覺自己腦袋上的頭髮都快立起來了。

    而在旁,大太監童憲與衛驕等宗衛們,早已低下了頭,不敢去聽這種話題。不過看樣子忍得辛苦的模樣,顯然也是覺得眼前這一幕有些好笑。

    “趙弘潤!”

    魏天子咬牙切齒地低聲罵道:“朕是你老子!”

    “那又怎麼樣?”趙弘潤故作困惑地瞅著魏天子,隨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拍拍魏天子的手臂安慰道:“父皇別動怒。……哎呀,多大點的事嘛,父皇何必如此在意呢?看到父皇如此精神,兒臣高興還來不及呢。你看,兒臣臉上的笑容,笑得多燦爛?”

    魏天子板著臉一言不發,趙弘潤那自認為是燦爛的笑容,在他眼裡純粹就是滿滿的惡意了。

    他惱羞成怒地瞪著趙弘潤,同時在心中暗罵施貴妃。

    要知道,他對趙弘潤這個“不安分”的兒子向來都是非常謹慎的,絕不輕易將把柄落在後者手中,沒想到今日,卻因為施貴妃的關係,被這個性格惡劣的兒子拿捏到了一個重要的把柄。

    他毫不懷疑,在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眼前這個性格惡劣的兒子都會拿這件事調侃他,戳心戳肺。

    “先說正事!”

    強忍著惱怒,魏天子咬牙說道。

    也不曉得是不是畏懼魏天子,趙弘潤當即收斂了臉上的笑容,點了點頭。

    可就在魏天子稍微有所安慰,覺得自己這張老臉在兒子面前仍有幾分威信時,卻見趙弘潤鄭重其事地說道:“唔,那就先說正事。……父皇,您在那個的時候,有沒有做什麼措施?”

    “……”魏天子的表情頓時就僵住了。

    旁邊,大太監童憲與宗衛們想笑而又不敢笑,一個個低著頭,憋得萬分辛苦。

    “趙弘潤!”魏天子咬牙切齒地罵道:“你真當朕不會懲戒你麼?”

    “我又怎麼了?”趙弘潤理直氣壯地說道:“作兒子的,瞭解一下父親能否還有生兒育女的能力,這也算是孝道吧?”

    “這算狗屁的孝道!”魏天子氣地直接爆粗口罵道。

    聽了這話,趙弘潤撇了撇嘴說道:“父皇,以您的身份,說這種粗魯的話,不合適吧?可是會被記錄到起居冊的。……兒臣可不希望父皇因為這一句粗魯的話而被後人詬病。因此,父皇您還是注意一下為好。”

    『老子還不是被你給氣的?!』

    魏天子瞪著眼睛注視著趙弘潤,只可惜,趙弘潤笑嘻嘻地看著他,絲毫也不畏懼。

    良久,魏天子揉了揉發酸的眉骨,無奈說道:“弘潤,您再看戲耍朕,朕今晚就到凝香宮與你母妃聊聊,關於她孫子或孫女的問題。”

    聽了這話,趙弘潤面色微變,連忙轉口說道:“父皇,你是我父,我是你子,何必互相傷害呢?”

    “這會兒記得朕是你老子了?”魏天子冷笑道:“方才你可是絲毫未曾給朕留面子。”

    “有麼?兒臣早就忘記了。”趙弘潤搖搖頭,隨即語重心長地說道:“父皇啊,人要望前看,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魏天子氣樂了,不過轉念一想,眼前這個劣子終歸是捏住了他的把柄,弄地兩敗俱傷也不大好,於是,他嘲諷意味極濃地重哼了兩下,淡淡說道:“那就小心點說話。”

    “是是是……”趙弘潤連連點頭道。

    見此,魏天子這才滿意地問道:“弘潤,你怎麼看施貴妃?”

    其實這會兒,趙弘潤或多或少已經猜到了一些,不過為了謹慎起見,他還是問了一句:“怎麼看?只是因為方才的巧遇,父皇就問兒臣怎麼看待,這未免有些強人所難吧?……兒臣還不知究竟是什麼情況呢。”

    聽聞此言,魏天子點點頭,隨即轉身看了一眼大太監童憲手中拎著的籃子,帶著幾分無奈,說道:“這兩日,施貴妃總是以各種理由、各種方式來討好朕,說實話,朕是有些煩的。”

    “煩?”趙弘潤摸了摸下巴,一臉感興趣地問道:“難道是施貴妃身邊那兩名年輕美貌的宮女未盡心伺候?”

    “……”魏天子頓時被噎地說不出話來,齜了齜牙轉身說道:“走,去凝香宮。”

    “別別別。”趙弘潤趕緊賠罪服軟:“父皇,兒臣是習慣使然,習慣、習慣。”

    “哼!”魏天子冷哼著不說話。

    考慮到魏天子也拿捏著自己的把柄,趙弘潤還不敢再開玩笑了,他在思忖了一下後,神色如常地說道:“正所謂母憑子貴嘛,眼下東宮倒了,雍王雖然還沒有上位,但相信朝野已有不少人將其視為太子,在這種情況下,施貴妃生出些小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嘛……更何況,兒臣聽說施貴妃素來與王皇后不合。”

    其實父子二人都明白施貴妃的小心思,無非就是想取代王皇后、成為後宮之主嘛,畢竟堂堂魏國的皇后,母儀天下,這個位置與相對應的權利,對於絕大多數女人而言都是極具誘惑的。

    “小心思?”

    魏天子輕笑一聲,隨即淡淡說道:“她也不想想,王氏這些年來甚是賢淑,縱使太子讓人失望,可以王氏的賢德淑惠,朕如何好廢之?”

    的確,皇后與後宮其餘的妃子,地位可是截然不同的。

    想當初幽芷宮仗著魏天子對她的恩寵,刁蠻任性,惹得魏天子不快,因而被打到冷宮,這件事朝中或多或少都知情。但是有人站出來說閒話麼?一個都沒有。

    這並非只是因為陳淑嬡平日裡不得人心,更是因為妃子在後宮的地位本就如此。

    但皇后不同,別看東宮如今倒了,可這件事與皇后的地位卻無幾分影響,倘若魏天子當真廢了王皇后,立施貴妃為後,相信朝中大臣,尤其是禮部、禦史監、以及翰林署的學士們,都會紛紛站出來阻止。

    更何況皇后王氏這些年來甚少參與後宮內眾後妃的勾心鬥角,除了幫魏天子打理後宮外,便是自顧自在鳳儀殿觀閱道經,修身養性,這份賢德淑惠,縱使是朝中亦有許多學士點頭稱讚。

    要知道,這些高傲的學士,可是堅定的中立派,絕不會因為東宮黨勢強或勢弱而為誰說話,王皇后能得到這些學士的點頭稱讚,完全是憑藉她自身平日裡的言行舉止,與東宮太子無關、與鄭城王氏無關。

    退一步說,別說如今雍王只是得到了監國的資格,還不是太子,就算有朝一日成為了太子,皇后依舊是王氏;哪怕雍王坐上魏國君王的位置,這太后的位置,也還是有王氏的一份。

    可能到時候會有兩位太后,一個東太后、一個西太后,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縱使是母憑子貴,施貴妃也沒辦法真正淩駕于王皇后之上。

    可問題就在於,施貴妃卻不明白這些道理,見眼下朝中的局勢對他自己兒子雍王弘譽有利,因此心中難免有了些心思,希望能取代王皇后。

    她也不想想,廢立皇后那是何等嚴重的大事,甚至不是魏天子的意志可以辦到的,還得經朝中百官普遍認可,宗府也得認可。

    更何況皇后王氏素來賢德淑惠,根本沒有廢立的道理,若輕易廢之,別說朝臣與宗府不會認為,甚至於,魏天子也會因此背負上昏君的駡名。

    然而,礙于施貴妃是雍王弘譽的母妃,魏天子也不好太過嚴厲,於是乎,就只能能避則避、能躲就躲了。

    “父皇也是挺辛苦的。”

    在聽完了魏天子的牢騷後,趙弘潤半開玩笑半感慨地說道。

    可能世人都覺得君王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但事實上,魏天子也會有煩惱。

    “父皇打算怎麼辦呢?”他問道。

    “還能怎麼辦?”魏天子輕笑著說道:“朕眼下不就是能避則避,躲到甘露殿歇養了麼?”

    “得了吧。”趙弘潤翻了翻白眼。

    因為施貴妃而躲到甘露殿,他才不相信這種事。

    他覺得,魏天子之所以暫時退居幕後,多半是打算集中精神對付誰,不想被垂拱殿那日復一日批閱奏章給牽絆住手腳。

    至於想對付誰,趙弘潤想來想去,覺得只有兩個可能:要麼是蕭氏餘孽,要麼就是南梁王趙元佐。

    趙弘潤個人猜測,是蕭氏餘孽的可能性更大。

    父子二人繼續在御花園散步,邊走便聊,聊的話題,逐漸從施貴妃轉移到了眼下朝中的格局這一方面。

    聊了一陣後,趙弘潤便告辭了皇宮。

    其實他有心想問問魏天子,如何看待『雍王弘譽』與『慶王弘信』,畢竟朝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在東宮倒臺的眼下,雍王與慶王無疑成了最有可能冊立為東宮太子的人。

    但是最終,趙弘潤還是沒有問出口,畢竟以他的立場,著實不應該過多地探究這方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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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5章:商會模式

    過了兩日,宮內便傳出了消息,言魏天子龍體欠安,需歇養一陣,朝中政務,暫使雍王監國。

    這個消息一傳出,雍王弘譽在大樑的聲勢再次高漲,許多曾經攀附東宮的貴族世家們,紛紛改換門庭,削尖腦袋希望能投入雍王這邊的陣營。

    雖然雍王弘譽目前仍沒有坐上東宮太子這個位置,但他輔佐『監國』,從某種意義上說,已經是無名有實的儲君。

    對於那些改換門庭投奔自己的貴族世家,雍王弘譽相當大度地決定既往不咎,這使得雍王黨的勢力,一下子就取代了曾經東宮黨的勢力規模。

    當然,在這段東宮太子趙弘禮倒臺的日子裡,其實並非只有雍王弘譽在收買人心,事實上,襄王黨、慶王黨都在不遺餘力地拉攏那些原本依附東宮的權貴與世族,甚至於,包括肅王黨。

    當然了,這裡所說的肅王黨,指的是肅王趙弘潤的三叔公趙來峪,而不是趙弘潤自身。

    三叔公趙來峪向趙弘潤毛遂自薦,擅做主張也好、自說自話也罷,總之就是接過了這個任務。

    不得不說,東宮太子趙弘禮這回栽了個大跟頭,一蹶不振。

    趁著這個良機,雍王、襄王、慶王、肅王都可以說是分了一杯羹。

    其餘三位皇子暫且不提,就連在國民中名聲最好但在貴族圈子裡名聲最差的肅王趙弘潤,他身背後亦陸陸續續出現了一些支持他的貴族勢力。

    這個貴族勢力,可不是指商水郡的羊舌氏、南門氏、貢氏這些外來戶,而是指魏國本土的貴族。

    記得前兩年的時候,趙弘潤的身背後就只有沈淑妃的娘家『黃邑沈氏』,一個談不上有多興旺的中層貴族,而如今,趙弘潤的身背後已陸續出現一股以『安陵趙氏』為紐帶的貴族勢力,在國內貴族圈子裡好歹也有些影響力了。

    但說實話,趙弘潤對此並不高興,因為他很清楚那些貴族世家為何會支持他,原因只有一個:利益!

    的確,肅王是一座冷灶,因為他不爭皇位,但是,他掌握著『川雒聯盟』與『商水郡』,前者是『魏川貿易』的重要城池,而後者,則是『魏楚貿易』的中轉站。

    說『魏楚貿易』其實不妥,畢竟魏楚兩國才剛剛打過一場仗,並且無論是魏國還是楚國,都不承認有兩國貿易這回事。

    因此,所謂的『魏楚貿易』,其實就是『平輿』與『商水』兩地的走私,是肅王趙弘潤與楚暘城君熊拓私底下的貿易往來,無法擺上檯面來明說。但不可否認的是,走私的份額極大,若是有人知道其中的利潤,相信必定會眼紅。

    其實想想也知道,商水縣的楚國特產,肯定是存在問題的——商水縣之所以發展迅速,那是因為魏國國內有許多的商隊在這裡收購楚國的特產,比如青銅器、漆器、珍珠等等。商人們收購了這些東西,或運回國內售賣,或運往三川郡,楚國的珍珠,在三川郡賣地最好,早已成為羱族少女們喜愛的物什。

    可問題是,商水縣哪來這麼多楚國的特產?

    道理很簡單,走私!

    平輿君熊琥,就是負責這趟走私路線的負責人。

    他負責將楚國的特產以及礦石運到商水縣,從商水縣手中換取糧食以及魏國淘汰下來的武器裝備,武裝暘城君熊拓的軍隊,使得暘城君熊拓在楚國的實力大增,並不亞於固陵君熊吾與溧陽君熊盛等幾位楚國公子。

    相信此刻楚王熊胥也是蠻頭疼的,畢竟三個兒子的勢力都很龐大,而且都與外邦有所聯繫——暘城君熊拓因為羋薑的關係搭上了魏國的肅王趙弘潤,固陵君熊吾據說是與宋地的南宮垚有書信來往,而溧陽君熊盛,據說齊國內部也在偷偷地販賣舊兵器給他。

    再加上被流放到固陵邑的屈氏,在肅王趙弘潤的授意下,商水縣也偷偷運輸一些違禁物給屈氏,聽說屈氏已秘密組建了一支軍隊。

    總之,楚國的內部問題還是挺嚴重的。

    當然,這一切與趙弘潤無關,他自然是希望楚國越亂越好,除非暘城君熊拓已經穩當當可以坐上楚王的位置,否則,他會不遺餘力地暗中支持暘城君熊拓與其那幾個兄弟內爭,通過諸楚國公子的內爭,內耗楚國的底蘊,為魏國爭取強盛的時間。

    話說回來,趙弘潤如今手中的管道的確蠻多的,也容易遭人眼紅。

    『魏川貿易』、『商水走私』、『博浪沙河港』、『祥符港』,以及工部正在修建的『梁魯渠』,不可否認,肅王趙弘潤儘管在朝廷暫時還未形成勢力,但是他卻掌握著這些貿易管道,而這也正是戶部為何默許他賒欠龐大債務的原因。

    眼下還只是三川與楚國,而待等『梁魯渠』修成,到時候的貿易圈子更是不得了,東邊的魯國與齊國也將加入到魏國的貿易對象行列。

    川雒聯盟,臣服的是肅王趙弘潤。

    商水郡,那是肅王趙弘潤的封邑。

    博浪沙河港,那是冶造局修建的。

    祥符港,亦是冶造局修的。

    梁魯渠,是肅王趙弘潤提議,並且由工部與魯國負責合力修建的,而工部與冶造局的關係,好到合穿一條褲子。

    只要從這幾點入手,趙弘潤那位三叔公趙來峪,要說服一些貴族世家投奔肅王一黨,實在不是什麼問題,畢竟這幾個地方所組成的水運貿易,其背後的利潤實在是太龐大了。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那些貴族世家前來投靠,也就意味著趙弘潤最起碼也得分人家一點湯頭,不能再像之前三川貿易最初時那樣不留情面,暗中使壞。否則,憑什麼讓對方來投靠?

    七月初九的那一日,趙弘潤被自薦當做說客的趙來峪說了半日,最終應下了這件事。

    倒不是趙弘潤被趙來峪說服了,而是他在思考一個問題:當初他在『三川貿易』中大力支持平民商人,可平民商人為何會失敗?

    不得不說,趙弘潤一直以來都希望能壯大魏國本土的民間商人力量,但讓他感到失望的是,民間商人能壯大的,真的沒幾個。

    記得想當初,他有意讓成皋關的大將軍朱亥拒絕國內的貴族商人前往三川,給了民間商人快一年的發展機會,甚至於又說服戶部倒貼錢來支持哪些民間商人,可截止到如今,已成規模的民間商人有幾個?

    沒幾個。

    針對這方面的事,趙弘潤曾派青鴉眾打探過,這才得知,最初那批獲利的商人,堅持到如今的寥寥無幾:有一個『陶洪』,如今已成為定陶縣的巨富,還有一個安陵魏人『文少伯』,也成為了安陵縣的巨富。

    可除此以外呢?

    大浪淘沙,剩下的寥寥無幾,更多的仍然是各地方的名門望族。

    這個局面,等同於是失敗了,而且還是慘敗。

    其實事實上,趙弘潤當初也考慮過這個可能性。畢竟那些民間商人,大多是曾經家境不佳,當這些以往苦慣了的人忽然得到一筆龐大的錢財,他們自然會迷失,膨脹、自大,貪圖享樂,用本來可以繼續當做本金作為壯大財力的錢財,購買豪邸、添置侍女,熱衷於享受,可當他們回頭再看一眼雒城時,雒城已沒有了他們存在的空間。

    『注:其實歷來許多民間起義就敗在這一點。一開始都做得不錯,可幾乎每次打到中場,起義軍的領袖層開始學著他們本來要打倒的對象那樣貪圖享受,結果在下半場就徹底完蛋了。比方說太平天國。其實有很多起義,都輸在下半場。為何?因為很多人只想著“推翻”,卻沒有去考慮“推翻後舊勢力後該做什麼”,這也就是所謂的農民起義的局限性。』

    不得不說,當初那批人,幾乎有九成絆倒在這一步,自認為賺到了龐大的錢財,卻不知,這所謂的龐大錢財,對於真正的巨富來說,仍是九牛一毛而已;他們本來有機會成為富甲一方、富可敵國的巨富,但是一時的迷失,則讓他們錯失了這個良機。

    說實話,這讓趙弘潤很失望。

    因為他的偏袒,只是讓極小一部分平民變得富裕,但卻無法改變平民商人在魏國的總體局勢。

    這件事,讓趙弘潤意識到了曾經一個疏忽:他讓那些平民商人賺錢賺得太容易了,以至於這些人反而忘記了本心,迷失在安圖享樂當中;而待等到這些人享受了一番後,他們才發現,三川貿易已經沒有了他們的位置。

    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在於平民商人中很少有真正眼界開闊的人,以至於有大部分人只是單純想著『大撈一筆』,卻根本不懂得在賺到了巨大的財富後,該如何去充分的利用,最大化地以錢賺錢。

    簡單地說,平民商人需要一個引導他們前進發展的路標。

    而那些投奔肅王黨的貴族勢力,趙弘潤覺得也應該給這些人一個能制約他們、掣肘他們的規章。

    『商會……』

    忽然,一個念頭浮現在趙弘潤心底。

    七月中旬,就在大樑朝野仍在感慨東宮的倒臺,或者猜測于雍王、襄王、慶王三者間的角力的同時,趙弘潤悄無聲息地在大樑的城西購了三間不小的臨街店鋪,在請工部營建司的工匠們粉刷裝飾之後,掛上了一塊匾額,『肅氏商會』。

    附近許多街坊都不知這所謂的商會究竟是幹什麼的,紛紛做出猜測。

    而就在他們暗自猜測的時候,肅王黨背後的貴族勢力,黃邑沈氏、安陵趙氏、商水羊舌氏、鄢陵貢氏等等,迅速擰成一股,合資請冶造局的營造司打造了幾十艘商船,建成後將其投入於『川—魏—楚』的穩固商貿路線。

    同時,肅王黨在各地吸收當地貴族與平民商人加入肅氏商會,在當地開設店鋪。

    這一條條線,逐漸形成一張巨大的運輸貿易網,仿佛要覆蓋整個魏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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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6章:商會模式(二)

    肅氏商會的形成,戶部是第一個感覺情況不對的。

    要知道在此之前,戶運(戶部貿易運輸)佔據著魏國商貿的最大份額,無論是地方諸侯還是名門望族,都無法與的運輸量相提並論。無論是貴族商人還是平民商人,都無法撼動戶部旗下的。

    想想也知道,哪怕是再有錢的諸侯王或地方貴族,又如何與掌握著國家財政的戶部相比?至於人脈就更不必多說。

    但是『商會模式』的出現,卻讓戶部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脅。

    就比如『肅氏商會』內的那些貴族,黃邑沈氏、安陵趙氏等等,曾經這些貴族單獨開闢商貿路線時,戶部毫不在意,畢竟兩者的財力與人脈根本不可相提並論,可當這些貴族勢力擰成一股,一起籌資、一起分享人脈時,這遠遠不是一加一等於二的概念。

    打個比方說,安陵,這座潁水郡內數一數二的城池。

    曾經安陵城內那些商人的交易模式,都屬於是單打獨鬥,即通過自己家族的商隊與人脈到其他地方收購交易物,因為沒有財力擁有大型運輸船,因此普遍採取馬車陸運的方式,非但耗時久而且花費巨大。

    可隨著『安陵趙氏』帶領安陵城內那些大小貴族商人投入了肅氏商會的懷抱後,曾經的陸運模式被廢棄,取而代之的,是不亞於戶運運載量的水運模式——相比較陸運,水運更快、更便捷,並且其中消耗的花費也更少。

    每隔一段時間,隸屬於『肅氏商會』的大型運輸船,便裝載著滿滿當當的貨物,在鄢陵、安陵附近停靠,當地的貴族商人直接在港口卸下貨物,運回各自的倉庫,相比較曾經單打獨鬥的模式,集裝運輸模式將消耗減到了最低,非但降低了運輸成本、也縮短了運輸時間,變相地提高了利潤。

    集裝物流,這就是『肅氏商會』準備在整個貿易網上所扮演的角色:針對各地方商人勢力沒有能力養活一支龐大的運輸船隊的這一點,以『批發』的方式,將貨物出手給各地方的商人勢力,使後者成為零售商。

    批發賺的錢,肯定沒有零售來得多,但正所謂吃獨食容易遭天譴,給各地方的零售商人留口飯吃,也容易招攬到更多的貴族勢力投奔到肅王黨這邊來。

    而更重要的是,在這種模式下,掌握著運輸管道的『肅氏商會』,等於是捏住了各地零售商人的脈門。若是日後有誰不聽話,沒關係,直接將其踢出整個交易網,使其回歸原本的陸運模式,然後再找個替代的人,隨隨便便就能用經濟手段將其擊垮。

    以如今魏國的經濟狀態,管道方無疑是大爺。

    曾經,魏國最大的管道商就是戶部的『戶運』,而如今,則多了一個正在迅速崛起的『肅運』。

    七月下旬,戶部尚書李粱收到了旗下官商的稟告,後者彙報國內出現了一股龐大的實力正在跟他們爭奪三川以及國內的交易物。

    起初,戶部尚書李粱感到十分好笑,畢竟他戶部代表著整個魏國的財力,誰有那麼大的實力與他們戶部搶飯吃?

    但是當看到旗下官商送來的帳幕對比後,李粱笑不出來了,因為單單就『商水珍珠』這一塊,他們的交易量就比上月少了一大塊。

    這裡所說的商水珍珠,指的就是從楚國走私到商水的珍珠,曾幾何時,戶部在這一塊上就賺取了龐大的利潤,而如今,突然在珍珠的份額上少了一大塊,李粱心疼不已。

    國內,有誰竟然擁有了堪比他們戶部的運輸量?

    一查之後,李粱得知了一個名字:肅氏商會。

    一個已擁有了數十艘『甲級』大型運輸船的新興勢力。

    『數十艘甲級大型運輸船?』

    李粱驚地說不出話來。

    要知道,這種『甲級』運輸船,是冶造局營造司對他們最新打造的大型運輸船的歸類,也正是戶運如今正在採用的大型運輸船。

    這類運輸船,是由冶造局營造司打造而成,是基於楚國大型戰船的設計圖紙上再加以改良,成為了魏國目前主流的運輸船。

    在祥符港,冶造局營造司建設有十幾個船塢,每月都有許多『甲級』運輸船竣工,這些運輸船以往基本上售出給戶部,偶爾也有幾艘賣給商人勢力。

    但是至今為止,從來沒有一方勢力擁有數十艘甲級運輸船,一來是這種大型運輸船的造價極高,二來是這種大型運輸船的交易掌握在冶造局手中,沒有夠資格的人脈,有錢也買不到。

    但是肅氏商會不同,據李粱所知,冶造局這回是無償提供。

    因為很簡單,冶造局的背後是肅王趙弘潤,而肅氏商會的背後,同樣是肅王趙弘潤。

    倘若是別的人,李粱肯定會將對方請到戶部來,與對方好好談談,但倘若對方是那位肅王,李粱就沒啥底氣了。

    當即,戶部尚書李粱顧不得處理公務,立刻前往肅王府求見肅王趙弘潤。

    待得知趙弘潤正在冶造局後,李粱又馬不停蹄地前往冶造局。

    為何李粱如此著急?因為肅氏商會的這種模式,正在逐步威脅到戶運原本不可撼動的地位。

    “肅王殿下,您不能恩將仇報啊!”

    可能是太過於心急,戶部尚書李粱在見到趙弘潤時有些口不擇言,不等趙弘潤做出反應便大打感情牌,直說趙弘潤至今為止還欠著戶部龐大的債務、可戶部卻從未催討。

    趙弘潤不急不惱,笑吟吟地看著李粱。

    其實在籌備商會的時候,趙弘潤就猜到戶部遲早會找上門來,畢竟商會模式那可是足以威脅到戶運的存在。

    要不是他趙弘潤的地位特殊,否則,戶部恐怕已經在準備打壓了,畢竟掌握著魏國經濟的戶部,不會允許這種能威脅到他們的存在,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威脅也不會袖手旁觀。

    對此,趙弘潤笑著安慰李粱道:“李尚書,相比較如今的戶運,我商會還只不過是嗷嗷待哺的嬰孩,李尚書何必這般警惕呢?”

    可惜李粱絲毫沒有上當,正色說道:“即便眼下尚是嬰孩,可終有一日,這個嬰孩會長大成人。”

    他心中很清楚,可能如今的『肅氏商會』,仍無法與戶部相提並論,可日後呢?倘若有越來越多的各地方商人勢力投奔『肅氏商會』,那麼,這個“嬰孩”會迅速茁壯成長,甚至於到最後足以與戶部抗衡。

    想到這裡,李粱一臉凝重地補充道:“肅王殿下,你這是將一頭惡虎放出了閘啊。”

    趙弘潤看了一眼李粱,心中暗暗稱奇:這位能當上戶部尚書的李粱大人,眼界果真是不一般,這麼快就看出了商會模式對戶部的威脅。

    “那麼李尚書是什麼意思呢?”趙弘潤笑著反問道。

    只見李粱在看著趙弘潤幾番欲言又止後,硬著頭皮說道:“請肅王殿下收回成命。”

    “不可能的。”趙弘潤搖了搖頭,正色說道:“本王如今非但要養活商水軍、鄢陵軍等幾支軍隊,身背後仍有許多人指望著本王混口飯吃,更別提商水郡的重建,以及在博浪沙、祥符港的持續投入……到處都是要花錢的。”

    聽聞此言,李粱連忙說道:“我戶部願意無償借給肅王殿下巨額的金錢,只要肅王殿下開口,我戶部無有不從。”

    看得出來,戶部尚書李粱的確是有些慌,連這種承諾都許了出來。

    但是趙弘潤還是搖了搖頭,畢竟戶部只是借錢給他,雖說並未規定何時歸還,但總欠著戶部龐大的債務,一來是傳出去名聲不好聽,二來趙弘潤心裡也不舒服。

    更何況,明明有掙錢的路子,幹嘛還要借戶部的?

    把所有的市場讓給戶部,再從戶部這邊借錢?他趙弘潤是傻的?自己直接掙錢不好麼?

    並且,在大把掙錢的同時還能拉國內平民商人一把,何樂而不為?

    想到這裡,趙弘潤對李粱保證道:“李尚書,本王可以向你保證,戶運的地位不會被撼動。……李尚書你要知道,一旦『梁魯渠』建成之後,齊魯便加入到我大魏的貿易路線,到時候,縱使是戶部也忙不過來,本王只不過是撿一些從戶部的手指縫間漏下來的錢,更何況,本王手下的商會,還得交稅給戶部……”

    李粱被趙弘潤說得啞口無言。

    待離開了冶造局後,李粱騎著馬直奔皇宮,到甘露殿求見魏天子,將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後者。

    而聽了李粱的講述,魏天子亦有些哭笑不得,因為他那個如今最受寵的兒子,似乎時不時地就會弄出點事來,攪地朝廷雞犬不寧。

    不過相比較從『戶部利益』看待這個問題的力量,魏天子在『肅氏商會』這件事上看到的,則是趙弘潤對那些貴族的態度的改變,以及『肅氏商會』對地方貴族的脈門的拿捏。

    『……那小子總算也轉念了,學會了拉攏一幫貴族,這應該是三叔(趙來峪)的教導吧?……話說回來,這招還真是高明,雖然分了那些人一杯羹,但同時也拿捏住了對方的脈門,不怕日後那些人不聽話,嘖嘖,這可比當初的推恩令還狠吶。待過個兩年,那些人嘗到了甜頭,誰還敢在那劣子面前大聲說話?嘖嘖嘖,弘潤那小子,嘴上說著不戀朕的位置,不過這做的事嘛,呵呵呵……』

    魏天子似笑非笑地想著。

    當日,李粱終究未能從魏天子這邊得到他想要的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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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7章:第二次北疆戰役前夕

    最終,由於魏天子的默許與縱容,戶部尚書李粱只能選擇妥協,對『肅氏商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得不說,魏國國內並不缺少人才,這不,在短短時間內,國內迅速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以及更多商會,比如宋郡人陶洪建立的『陶氏互助商會』,安陵人文少伯建立的『文介子商會』。

    一時間,魏國國內諸多商會仿佛是雨後春筍般,一個挨一個地冒了出來。

    但是對於這些所謂的商會,戶部尚書李粱其實並不在意,因為這些商會的運輸能力很一般,雖說某些商會也擁有船隊,可那些小船的運載量,如何能與魏國目前最大的『甲級』商船相提並論?

    不得不說,對戶部威脅最大的,仍然是肅氏商會。

    因為肅氏商水的背後是肅王趙弘潤,而肅王趙弘潤執掌著冶造局,而冶造局轄下的營造司,又是目前唯一能打造『甲級』大船的存在。

    這意味著,只要肅氏商會願意,他們隨時都能組建趕超戶部的龐大船隊。

    對此,李粱只能再次與趙弘潤商議,限制肅氏商會的船隊規模。

    趙弘潤思考了一番,最終還是同意了李粱的要求。畢竟就目前而言,肅氏商會的確算是正在從戶部手中搶飯吃,這也算是變相地損害國家利益,因此做得太過的確不好。

    而肅氏商會雖說目前遭到限制,但是這沒有關係,因為只要等『梁魯渠』建成,齊、魯兩國也加入到『魏川楚』三方的貿易路線後,到時候單單戶部根本無法消化龐大的齊魯兩國市場,對肅氏商會的限制自然也就沒有必要了。

    正因為這樣,肅王黨並沒有大肆地招攬地方貴族,一來是目前盤子裡的肥肉還不夠太多的人去分,二來嘛,最近在國內,雍王與慶王的勢頭相當猛,因此國內的貴族,也並非人人都看好肅王。

    總得來說,目前選擇投奔肅王的,大多都是一些國內二流的貴族,並未想著成為從龍之臣,而是單純為了金錢方面的利益。

    至於那些足以影響輿論的大貴族、大世族,相比之下還是更願意投奔雍王,或者是襄王與慶王。

    不過對此,三叔公趙來峪已經很滿意了,畢竟在他的勸導下,趙弘潤正在逐步改變對貴族的態度,終於願意分給後者一些利益。

    就目前而言,這就足夠了,倘若做得太過,很容易引起雍王、襄王、慶王那邊的警惕。

    不得不說,三叔公趙來峪算是目前為數不多的,希望並且企圖將肅王趙弘潤推上魏國君王位置的人。

    八月初五的傍晚,當趙弘潤回到肅王府時,他驚訝地發現王府裡來了一位貴客,即黃邑沈氏的嫡長子、沈淑妃的長兄,同時也是趙弘潤與趙弘宣的大舅,沈緒。

    “大舅?”

    當趙弘潤在王府裡的書房裡看到沈緒的時候,他著實有些驚喜。

    說實話,大舅沈緒與趙弘潤的關係,並不是太親近,但因為沈淑妃的關係,沈緒以往每年到大樑來看望他妹妹沈淑妃的時候,總是會帶一些禮物過來,其中也包括給趙弘潤的禮物。

    因此,雖說沈緒與趙弘潤並不太親近,但因為做到了一碗水端平,並沒有因為趙弘潤是他妹妹的養子而區別對待,是故,趙弘潤對這位大舅的印象非常好。

    在趙弘潤的印象中,大舅沈緒也是一位性格內斂且頗好面子的人,至於從三年前他趙弘潤逐漸在宮廷以及朝野展露頭角之後,黃邑沈氏為了避免別人說三道四,就慢慢減少了來大樑的次數,從一開始一年來兩三回,變成了後來一年一次。

    尤其是趙弘潤征討三川、開闢了三川貿易的那一年,沈緒乾脆就沒有到大樑來,一直等到次年七月份,等到趙弘潤妥協且對國內的貴族開放了三川後,這位大舅這才偷偷來了一趟大樑,要不是事後沈淑妃提過,趙弘潤甚至不知道沈緒來過。

    不得不說,這讓趙弘潤感到有些好笑,同時也對家規甚嚴的黃邑沈氏更為高看幾分,儘管事實上他與黃邑沈氏的接觸並不算多。

    “大舅何時到的大樑?可曾探望過母妃了?”

    趙弘潤將沈緒請到府內的偏殿,吩咐府內下人準備酒菜。

    沈緒聞言微笑著說道:“是今日晌午到了大樑,入城之後便直奔皇宮,見了淑妃娘娘一面,把家裡的事與淑妃娘娘說了之後,淑妃娘娘讓我親自來向殿下表達謝意。”

    單看沈緒將自己的親妹妹尊稱為『淑妃娘娘』,將自己的外甥尊稱為『殿下』,就知道這是一位什麼樣性格的人。

    至少趙弘潤就覺得與這位舅舅打交道挺累人的。

    “大舅,我不是說過好多回了嘛,你直接叫我弘潤即可。”趙弘潤撓了撓額頭,有些苦惱地說道。

    “禮不可廢、禮不可廢。”沈緒連連擺手。

    趙弘潤無奈地搖了搖頭,遂岔開了話題問道:“大舅此番前來,想必黃邑那邊已經部署妥當了吧?”

    沈緒點了點頭,表情有些嚴肅地說道:“自從收到殿下的書信後,家中便在黃邑購置了幾間臨街的鋪子,前些日子已經開張了……”

    “恭喜恭喜。”趙弘潤笑著拱了拱手,然而沈緒的表情卻顯得有些尷尬。

    見此,趙弘潤便猜到了這位舅舅心中所想,笑著說道:“大舅,我無非就是幫襯一下,您不用想得太多,總覺得旁人會怎麼看待。”頓了頓,他補充道:“事實上,我早該幫襯一下,只不過當初我對國內的貴族並未假以辭色,所以就沒有……還望大舅見諒。”

    “殿下言重了。”沈緒一臉嚴肅地說道。

    『與這位舅舅打交道,還真是挺累人的……』

    暗自搖了搖頭,趙弘潤只好再次岔開話題道:“大舅今日到大樑,準備住些日子麼?……不如就在我府上住幾日吧?”

    沈緒聞言笑著說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到大樑時就已經找到了客棧,就不打攪了……”

    “這怎麼會是打攪呢?”趙弘潤當真有些無奈了。

    不過他倒是並不奇怪,畢竟沈緒以及黃邑沈氏,一向挺避諱這種事,不希望別人覺得他們攀附送到宮內的女兒沈氏,亦或是如今在國內聲望鼎盛的外甥。

    在寒暄了幾句後,沈緒終於道出了此番前來大樑的緣由。

    原來,沈緒是收到了妹妹沈淑妃的書信,沈淑妃希望娘家能幫一幫如今身在河東郡安邑縣北一軍軍營的兒子——桓王趙弘宣。

    因此,沈緒明後日就要啟程,前往河東郡。

    『……』

    聽聞此言,趙弘潤微微愣了一下。

    這件事,他還真不清楚,至少沈淑妃沒有對他提過,以至於趙弘潤以為沈緒這次是專程前來道謝的。

    不過轉念一想,趙弘潤便明白沈淑妃這樣做的原因。

    畢竟在前一陣子,趙弘潤與弟弟趙弘宣因為北一軍的那件事鬧翻後,一個說什麼『那你就好自為之吧』,另一個說什麼『我不需要哥的幫襯』,總之,兩兄弟鬧得挺僵,以至於沈淑妃夾在當中也有些無奈,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好多說什麼。

    於是,她只好偷偷寫信給娘家,讓娘家黃邑沈氏幫襯幫襯。

    “大舅與小宣通過書信了麼?”趙弘潤微皺著眉頭問道。

    “還沒有。”沈緒搖了搖頭。

    趙弘潤想了想,說道:“北一軍,原本是東宮黨把持的軍隊,如今東宮倒了,北一軍群龍無首,小宣入主軍隊,確實是個良機,只不過……這支軍隊的名聲很臭。”

    “我聽說了。”沈緒點了點頭,隨即又補充說道:“我還聽淑妃娘娘說,肅王殿下原本是打算讓桓王殿下自建一支軍隊,可惜……”

    “小宣的性子太倔了。”趙弘潤皺著眉頭,隨即,他看了一眼沈緒,在思忖了一下後說道:“大舅,你明後日去了安邑,若是小宣那邊有什麼需要的話,你不妨告知於我,不過這件事,就別讓小宣知道了。”

    “嗯,我明白。”沈緒點點頭,隱隱有些如釋重負的意思。

    恐怕他也覺得這件事壓力很大,畢竟黃邑沈氏在軍備所需這方面根本沒有什麼人脈,怎麼幫得上身在安邑的外甥趙弘宣?

    甚至趙弘潤懷疑,沈淑妃將沈緒請到大樑來的目前,就是想請沈緒從他趙弘潤這邊尋求一些幫助,畢竟沈淑妃自己實在不好開口。

    對此,趙弘潤倒沒有什麼惡感,畢竟他將趙弘宣視為親弟弟一般,怎麼可能真的袖手旁觀呢?只不過前一陣倆兄弟鬧得挺僵,他也下不來台罷了。

    而如今有了沈緒充當中間人,趙弘潤自然想幫一幫趙弘宣,至少在軍備方面給予後者幫助,至於能將北一軍打造成什麼樣的軍隊,那就看趙弘宣自己了。

    當日,趙弘潤在王府內盛情款待了沈緒。

    次日,沈緒便離開了大樑,前赴河東郡。

    整個八月份,趙弘潤只關注四件事:肅氏商會的發展、游馬重騎的訓練、梁魯渠的建造,以及他弟弟趙弘宣在北一軍的情況。

    轉眼到了九月,魏國的農田逐漸開始忙碌於收成,而這時,北疆那邊的局勢再次變得緊張起來。

    誰都知道,魏韓並未停戰,當初韓國選擇收兵,只不過是後勤糧餉方面出現了些問題,而如今秋收來臨,保不定韓國會再次對魏國用兵。

    果不其然,九月初四,韓軍兵出上黨郡,再次對河東郡展開了進攻。

    得知此事後,趙弘潤當即命宗衛聯繫游馬軍的馬遊,令後者做好趕赴北疆的準備。

    第二次魏韓北疆戰役,魏國將組成迄今為止最強大的陣容,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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