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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ardea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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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殺豬刀的溫柔]-謝齊人家[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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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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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
發表於 2016-8-29 14:52:47 |只看該作者
第240章

林玲有些痴傻,劉氏第一反應是朝國公夫人看去,見到她翹著嘴角,不由輕舒了口氣。

    “劉夫人,請……”謝慧齊笑望向她。

    “謝夫人。”

    男桌那邊已經坐下說道了起來,謝慧齊也跟劉氏坐下閑話家常了起來,等劉氏問起齊奚和齊望他們,謝慧齊便道女兒今日去祠堂那邊抄道德經去了,而齊望帶著弟弟去了宮中念書。

    劉氏問了一句,就沒再問下去了。

    林家一家人在國公府用了午膳,膳後不久就走了。

    齊璞送了人回,來了鶴心院,這時候他父親正在暖閣看書,他母親靠在他懷里已經睡了,齊璞進去後沒有行禮,無聲地走到了父母的椅前,搬了個凳子坐到了他面前。

    “娘睡了?”

    “嗯。”

    “如何?”

    “嗯?”

    “娘覺著林家姑娘如何?”齊璞的聲音放得很輕。

    “她挺喜歡,”齊君昀轉過頭看向長子,又淡道,“姑娘家是好的,只是你要想好了,這是你自己的事。”

    “孩兒知道。”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提前知會,雙方心里都有數,再磨幾年,進來了就不難了。

    **

    林立淵一家進了齊國公府的事不用隔天就在朝廷中傳得沸沸揚揚,因這事一開始就是在平哀帝那里過了目的,且平哀帝也對這事樂觀其成,之前就找了齊國公進宮說了他對此事的贊成,因此外面再大風浪也吹不進國公府里,反倒是林家承受的要更多。

    齊奚這天突然想起,便問她母親對林家姑娘的觀感,謝慧齊想也沒想道,“挺喜歡的。”

    “嗯。”齊奚點點頭,那天的暖閣是她親手打點的,但她沒有想見林家姑娘的想法,她對以後嫂子的興趣是有,但也得嫁進來再說。

    說來,幾兄妹到底是齊國公一手教導出來的,對很多事都是秉承著且看以後的態度,不會見獵心喜,也不會真的天真爛漫,帶著勛貴家族固有的對人的殘酷。

    謝慧齊知道這點,但也未多加以干涉,人以群分,什麼樣的人過什麼樣的日子,接納什麼樣的人,都是跟著世事和人變化的,什麼人都得靠自己,兒女們走到哪步,最終靠的是他們自己,而林玲如果嫁進來,能不能融入國公府,也得靠她自己。

    她至多也是跟她的婆婆她們一樣不給她設障礙,能幫的時候就幫點。

    十一月下旬,外國官員陸續進京述職,今年張家的三個妞妞們一個也未回,但給國公府送了不少當地的物什過來,加上各地國公府的門臣,國公府自十一月就開始收東西,一直收到臘月中旬。

    寶豐三年又快過了。

    臘月下旬,小年一過,朝廷休朝,平哀帝召了國公府一家人進宮用膳。

    謝慧齊當是提前跟嘟嘟吃頓團圓飯,高高興興地去了,還帶了自家做的一些菜。

    這一傍晚的菜擺滿了整桌,平哀帝每樣都吃了些,尤其是擺在他面前的他父皇和母親愛吃的那幾樣。

    膳罷,一桌人圍著圓桌吃瓜果點心,平哀帝細心地給最小的齊潤剝瓜子仁,剝了一堆,齊潤都未吃,攢在盤子中,等有一小堆了就推到齊奚面前。

    齊奚笑著接過,帶笑的眼楮還瞥了小弟弟一眼。

    “你也吃。”齊潤把姐姐面前那切好的那一塊糕點放在了平哀帝的面前,他在宮中呆得久了,受了平哀帝不少照顧,早把他當另一個親大哥,還是那個對他最好不過,還不責怪教訓他的大哥,他就是歇在宮中也是平哀帝看著他入睡的,日夜相處之間感情也是深厚,他跟平哀帝什麼都聊,平哀帝也什麼都會跟他都說一點,他知道平哀帝的心思,能幫他的時候自是會幫著一些。

    平哀帝微笑著點頭。

    齊奚那邊也是笑望過來,平哀帝迎上她的眼眸,也是溫和地笑了笑。

    但就是齊國公帶了他們兄妹離去,兩人除了剛見面的那些哥哥妹妹,誰也未曾多言道半句。

    這一年很快就過了,寶豐四年開春,春光明媚,齊望也開始不再隨弟弟進宮讓皇帝的太傅教他們念書了,他進了國子監,跟著休王念書。

    這是平哀帝的意思,謝慧齊听她家國公府的意思是平哀帝打算把國子監交到齊望手里,她這時候也覺出了不對來,皇帝對他們家兄弟的前程比他表伯父還要上心。

    但平哀帝有了這個意思,且已經說服了她的三兒子,齊望對跟休王念書,且以後當國子監主掌的事很是歡喜,且他過目不忘,沉醉學問,也有這個天賦,謝慧齊無法張口跟兒子說這有所不妥。

    寶豐四年年中,突然出了件大事,身為江南益平州知州,還身兼江南四州總都督的張異突然在家中暴斃,且留下一封親筆書信和數本帳本,信中披露了朝廷左相,一等公侯齊國公當左相這麼多年所受的賄賂,帳本上皆是這些年張異所呈進國公府的贓物和數百萬雪花銀。

    而信跟帳本經趙益樓的手送到皇帝手中的時候,江南的一批東西也隨之送到了國公府面前——國公府進出森嚴,這十幾輛馬車的東西在送進國公府前被攔了下來,經管事報今日處理庶務的齊奚的手,這批藏在糧食鮮果下面印著官印的銀子被翻了出來。

    齊國公這時候剛被宮里的急召出門,齊奚在未稟報母親之前就叫了府里的人急速前去稟報父親這件奇怪之事,又速速來到了母親的跟前,說道了些事。

    齊國公府這時還未接到張異暴斃之事,謝慧齊一收到女兒的報,就叫了九門自己的人過來把馬車拉走,送到官衙密封,人也活捉,擋了嘴舌,綁了手腿關了起來。

    而這廂宮中,趙益樓在送上物證之後跪在地上大聲疾呼望皇上明察秋毫,頭磕得都破了,隨之六部那幾個本來在御書房跟皇帝商討事情,因趙相的到來被皇帝趕出去的尚書這時候也在門外紛紛跪求著要見皇上……

    趙相此舉,不出一個時辰就傳遍了宮中上下,齊國公也進了宮來,御書房大打開,齊國公越過痛哭流涕的趙益樓,朝皇帝請了安。

    “國公爺,你過來看看。”平哀帝淡淡道,拿過帳本給了齊國公,“趙大人說這是你這些年收的東西的帳本……”

    齊君昀站在御桌面前接過了帳本翻了幾頁,見是張異的筆跡也沒動聲色,大致把手上的帳本翻了一遍,看向平哀帝。

    “張大人死了,說是突然暴斃。”平哀帝淡淡道。

    “還望皇上明察……”趙益樓這時候已經不再哀求了,聲音已經平靜,“勿因私情包庇奸滑,結黨營私之輩,臣即便是抵以性命,也想求皇上還天下黎民百姓一個公道!”

    他這言一出,門外的尚書們也都出了聲,“還望皇上明察秋毫!”

    “呵……”眾口一詞,平哀帝因此輕笑出聲。

    忻朝這些年借齊國公府的土地都沒還,也就齊國公府與休王府這幾家的土地沒還了,但這阻礙不了這些人想弄倒齊國公府的心思。

    平哀帝看向靜默不語的齊國公,淡道,“國公爺,你太能干了。”

    太能干了,不用求誰也什麼都有,想弄倒他的也就更多了。

    “啟稟皇上,臣不信國公爺是此等卑劣,貪腐之人,國公爺不僅僅是我大忻皇親國戚,且還是我們大忻百臣之首,還請皇上明察,還國公爺一個公道。”門外,工部尚書情深意重,聲音顫抖。

    工部尚書也是國公府的屬臣。

    他此言一出,幾位尚書對視一眼,有人出言勉強道,“皇上,就如聞尚書所說,此事是真是假,還請查出一個真假來,還國公爺一個公道。”

    “是,皇上,這事是真是假,還請皇上下令明察……”趙益樓也沉聲道。

    “哦?”平哀帝挑眉,朝趙益樓看去,“那依右相的意思,這事要怎麼個查法?”

    “皇上,帳本在這……”趙益樓深鎖著眉頭朝皇帝看去,“一查國公府有沒有贓物,這事豈不就一目了然了?”

    “呵,是,查……”平哀帝撐著頭,似笑非笑地道,“徹查國公府……”

    “皇上聖明!”

    不覺得自己聖明的平哀帝笑嘆了口氣,看著正義凜然的趙右相,“若是查出來這是污蔑,右相大人,你可做好了承擔污蔑國公爺的後果?”

    趙益樓抬頭,一臉的憂郁,咬著牙鄭重其事地道,“為了皇上,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臣願意承擔污蔑國公爺之罪,還請皇上明察。”

    “好。”平哀帝收回了手,兩手交岔著半倚著椅臂,微笑著點了點頭,“右相既然這般說了,那就由朕來查這事,趙大人你說如何?還是,趙大人覺得朕會徇私枉法,不配處理齊國公爺的事,就你配,和你那些跟你一塊結黨營私的狗鼠之罪配是罷?”

    沒從想到一個皇帝能把話說得這般難听的趙益樓剎那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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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
發表於 2016-8-29 14:53:07 |只看該作者
第241章

平哀帝如此不隱對趙益樓的嘲諷,趙益樓反倒無話可說。

    可尚不止如此,平哀帝似笑非笑時看著趙益樓,如同一只懶洋洋的貓看著一只快要將亡的老鼠那樣眼里滿是嘲諷與戲謔,甚至于還有逗弄,“趙大人,好好查。”

    查得出來?查不出來?——又有什麼緊要的。

    這個天下,可是他這個小皇帝的,他若是不能主宰,他父親還真是白死了。

    “臣……”

    “退下罷。”平哀帝已經抬起了手,懶懶地揮了揮,少年如玉的臉不算俊極,卻有著尋常人等捉摸不透的氣息,讓人無名忌憚,讓人輕易就能忘記他的年齡。

    趙益樓走到門口,听到身後的小皇帝溫和道,“伯父,讓你讓得久了,且坐。”

    趙益樓心如石墜,兩條腿剎那間邁不開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還是太急了,明知小皇帝跟齊國公親近,且京中事態近乎一半被齊國公掌握在手,他現在開弓可真是沒有回頭路了。

    但如若不開,不削削齊國公府的銳氣,豈不是這個天下就是齊國公說的算?他就是忍得住,他身後的家族與同黨豈能甘心?他們扶持了他上來,他卻一直沒有找到門路讓他們坐收利益,所有掌握大權大利的人都是齊國公門下的,不斗翻幾個,那位置怎麼挪得出來?

    沒有人等得住,他們動了,他也只能跟著動。

    趙益樓出了御書房的門,站在門口的老太監抬起頭來,朝他皮笑肉不笑地露了個笑,又低下了頭去,連聲招呼也未打。

    那是于荊,長哀帝身邊的老人,趙益樓听說皇家的探子都歸他管。

    趙益樓錯地于荊的身,步子越走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空曠的殿坪中,日中當午,夏日熾烈的陽光射在殿坪的青磚上折射出了刺眼的光,于荊這時候又抬起了頭,朝那消失的背影又含糊地笑了一下,轉向看向那幾個把時間掐得正正好,這日來找小皇帝說事的幾個尚書。

    那幾個還跪在門邊的尚書有一人眼角瞄到他,身子抖了抖,隨後噤了聲,帶著一干想跟他一道言道的尚書沉默了下來。

    門內,溫尊跟齊國公淡依然溫和笑道,“伯父你就讓他們鬧上一回罷,不鬧上一回,他們還真不知道這天下是誰的天下,是誰給的他們玩花招的閑暇。”

    齊君昀卻難得的皺了眉,面露不愉。

    他確實沒把趙益樓放在眼里,他讓趙益樓上位,讓趙益樓活著,不過是不想這天下都是他齊國公府一府說的算,他不是聖人,也不是聖知,他再能耐,也沒法一個人替皇帝管了這天下所有的事,皇帝需要不同的見解,這個天下也需要更多的能人去替皇帝治理,所以就是連他妻子都不贊同讓趙益樓上來,他還是因著那點就是惡花,也讓它百花齊放的心讓趙益樓這派人上了位——畢竟趙家的黨羽中確實也有幾個能經世治世的人才。

    但趙益樓把手伸到張異身上,張異是他的家臣,與他血脈相通的許多血緣之人還在他齊家給他當家奴,替妻子管著齊家產業的齊昱齊斯就是他的堂佷,且不論張異這些年于國于他的功,就從常情來看,他都不能讓他枉死。

    “伯父……”

    齊君昀掀袍坐了下來,這時候平哀帝也下了龍座,坐在了宮人搬來的放在他對面的椅子上,與他平坐。

    小皇帝對他自來尊敬,齊君昀如前次那般瞥了他一眼,也沒有勸誡,輕搖了下首道,“叫你身邊的人去國公府傳個話。”

    “自是。”溫尊頷首,叫來了身邊葉公公的小徒弟小葉公公,讓他去國公府報信,說他要留國公爺說會兒話,等會就讓國公爺回去。

    小葉公公小跑著出了門,溫尊看著長得一臉喜氣的小葉子靈活地跑了出去,回頭還跟齊國公微笑著道,“葉公公怕我過得冷清,收了好幾個一看就讓人想笑的小徒弟,這個還挺機靈的,我就要來了身邊用,說來,你好久都沒進宮來,恐還沒見過他罷?也不知道伯母見了他歡不歡喜。”

    “你都喜歡,她只會更喜歡。”提起妻子,齊君昀臉色稍稍好了些,沉吟了一下又道,“過幾天就是你潤表弟的生辰,她還說讓你那天得空就去府里坐坐。”

    溫尊听了一愣,明顯怔了一下。

    還讓他去?

    看他愣愣地看著他,齊君昀無聲地輕噓了口氣。

    沉弦的兒子長大了,心思也越發深沉,他為了溫家這江山社稷,也只能疏遠這孩子,但抵不住這孩子從不與他真正生疏,對他的表弟們也自來用心愛護,他做得越多越好,他伯母越覺得虧欠,現在趙益樓中傷他的事又被這孩子攬了去,他伯母心里不知道要怎麼對他才能讓大家都好過點。

    “是初六,那天沒什麼事就早點過去罷。”就是他不提,她也會讓人來請,他還是先提了,省得再走一遭。

    “孩兒知道了,會早點過去的。”溫尊剎那笑了起來,笑如夏陽,整個人都因笑容都明朗了起來。

    “張異的事,你動手查罷,我就不管事了,”齊君昀又張了口,道,“你也別讓璞兒他們插手這事,這事就你自己來就行。”

    溫尊得了好,痛快點頭,“好,听伯父的。”

    因他的痛快,齊君昀無奈地笑了起來。

    他是想的好,帶著齊國僅會日漸與皇帝生疏,而兒子他們與皇帝的事,就由兒子們自己去處置了,他也不介意皇帝收回齊國公府一半的勢力,他遁中府于,也是等著皇帝出手,只是,沉弦的兒子比沉弦更決絕,更不像一個皇帝。

    而這讓齊君昀更覺得沉重。

    **

    齊國公府里,謝慧齊得知了宮里傳來的信略松了口氣,回頭就又派了自家審訊的人去了九門,這事宮中穩了下來,他們家的人也就可以出手了,不用太怕牽涉其中。

    宮里的小葉公公右手接了賞銀,左手就給齊國公府的二小姐遞了個小荷包,里頭是只用金子打造的燕鳥,不是釵也不是墜,純屬是個簡單的玩物,但小葉公公甜笑著說是皇上給的賞,他借花獻佛,願意獻給齊二小姐博一樂,二小姐便樂呵呵地笑著接著了,他臨走前還對他揮手笑道,“下次再來玩啊。”

    小葉公公回去,端著張喜慶的臉對平哀帝喜滋滋地道,“三小姐人真好,奴婢臨走前還賞了奴婢一袋糖。”

    平哀帝笑著伸了手,小葉公公偏頭想了一下,有點小拙的小奴婢還是被老葉公公調*教的好,很快就把那袋糖掏了出來。

    平哀帝接過那個裝糖的荷包,糖做的好,都是用小花紙包好的,拿出來把小花紙剝掉,里頭就是帶著些許清涼味的薄糖,糖味不重,清清淡淡的,是他愛吃的味。

    平哀帝剝了一個吃,又拿出了一個來,見糖甚大,又拿出來一個,見這個也不小,干脆把荷包里的糖都倒在了案桌上,眯著眼楮在其中挑了個最小的,伸手給功臣小葉子,與他微笑道,“二小姐做的糖好吃,給你一個,下次見到她不要忘了道謝,她給你的,是她親手做的。”

    “二小姐真是心靈手巧。”小葉子感嘆道,他其實在路上的轎子里偷偷吃過一粒,覺得味道不太甜,還有點涼,吃著還怪嚇人的,所以皇帝全拿去了只賞他一爛他也不覺得可惜,但師傅教的,凡是齊國公府二小姐做的都是最好的,在皇上面前要挑她最好的話說,這樣皇上才高興,皇上高興了他這個當奴婢的就有好日子過,小葉子很願意說那個長得好瞧的小貴女的好話。

    他確是願意的,小貴女脾氣好,一點也不驕縱,笑起來眼楮就如彎月那樣漂亮,還會朝他揮手。

    小葉子的話罷,平哀帝又給了小葉子一袋銀葉子,小葉子握著銀袋子,臉就更喜慶了,他覺得他更喜歡齊國公府的二小姐了,下次就是跪地給她擦鞋他都願意的。

    這廂齊國公府里,謝慧齊等來了匆匆時宮的齊國公回府,這時候難得的她的兩個弟弟還有表姐表弟,幾個兒子都回來了,人難得的展齊,誰都不缺,她就跟表姐,弟妹她們商量起吃食來。

    她先是把下午要吃的涼粉等定了,又把晚膳的菜單也給下了,谷芝堇又有了身孕,謝慧齊還讓廚房做點涼米皮出來加點醋拌著吃。

    謝慧齊說的時候,谷芝堇還咽了咽口水,她這場孕事反應很大,最大的就是饞得很,听見什麼吃的都想吃,下意識就咽口水,余小英護她護得就跟個寶貝似的,她們說話的地方全是女眷他也不怕,就站在妻子後面當護衛,听她咽了口水,一顆顆糖腌梅往她嘴里送,還不忘伸出手讓她把核吐出來吐到他手心接著。

    谷表姐口水分泌過旺,吐核的時候口水連著,余小英也不嫌棄,拿過下人遞過來的帕子擦干淨了手,就又半彎著腰,輕輕地捏著她的肩膀。

    谷表姐推他,瞪他也趕不走人,也麻木了,隨他去了。

    余小英此舉,便是他的兩兒一女都看不過去,早半掩著臉出去躲丑去了。

    謝慧齊見余姐夫真是什麼都做得出,等谷翼雲過來強把他拖走後,她也是跟和寧還有表弟妹道,“你們姐夫這樣的人才,全天下就一個,可不能按他的表現去要求你們自個兒的夫君。”

    說罷她轉了頭,對表姐道,“你可別還覺得嫌棄,我家國公府哪天要是能站我背後給我揉揉肩,他一天只給我吃一頓飯我都覺得美。”

    谷芝堇冰美人一樣的臉上泛起了冷笑,“國公爺哪天若是敢站你背後如此作為,我看你一頓飯也吃不著。”

    謝慧齊一想,樂了。

    可不就是如此,她家齊家哥哥要是站她背後替她揉肩,她肯定得被嚇死,可不就是一頓飯也吃不著了……

    只可惜她跟得上谷表姐的思維,兩個小一點的听不明白,有點茫然地看著嘴角翹起偷樂的她,等謝慧齊把意思一說,和寧也是笑了,點頭道,“也是的。”

    不過國公爺是不能,但她家大郎是能的,不過大郎對她的好,和寧是一樁也不願意拿出來與人說道的,她得到的多,也不覺得天下有誰是可羨慕的,姐姐說的玩笑話,她也就當是玩笑話听,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而谷弟妹對家姐雖不羨慕,但對這幾人有說說笑笑挺羨慕的,她們都挺能說話,便是聊的是家宅里的瑣碎事也是笑聲不斷,她隱約覺得國公府出了很大的事,所以全家人都來了,可是,這位國公夫人姐姐的臉上不見半點憂愁,笑起來清清脆脆,悠悠揚揚,再惶恐,急忙的心也好能被她安撫……

    谷弟妹也就明白為何家中夫郎與家姐時刻都惦記著她,明明不住在一起,平常過日子的字句里也總帶著她,就好像她也是跟他們活在一起一般。

    “夫人,二小姐在水榭擺好桌子,請您和各位夫人過去呢。”這時候來了下人請她們。

    “吃酒啊?”這時候已懷孕八月的和寧站了起來笑道。

    謝慧齊趕緊起來扶了她,笑著點頭,那廂谷弟妹也扶了家姐起來。

    “冰果酒,是下面的酒莊子里送來的,不怎麼醉人,我跟雲弟妹喝幾杯,讓咱們谷表姐再饞饞,若是口水流一地了,到時候咱們再把姐夫叫過來接就是,你嘛,也不喝了,別饞,到時候等你生了,我就差人往府里送。”謝慧齊笑道,說來,她挺不喜歡外面來的麻煩的,夜路走多了遲早會踫到鬼,誰知道國公府每次來的麻煩他們能不能解決,盛國都能衰落滅亡,何況他們這種權貴之家,哪天遭了殃可能就徹底倒下了,但是,人活著不能盡擔憂壞的,想想人生在世豈能無憂?那就多想點好的,能經歷風雨也是種美,更何況,風雨共濟的身邊人這麼多,笑看也就是了。

    國公夫人向來在家人面前很放得開嘴皮子,時不時還能說幾句能逗樂人的話,但谷表姐歷來嚴謹深沉,便是表妹拿她打趣,她也就是斜眼瞄了她一眼。

    這廂國公府後院的水榭里,余小英的長子余谷正抱著他三歲的小妹妹喂酒喝,果酒雖然喝不醉人,但多少有些醉意,余家的三小姐余思堇兩只小胖手把著大哥的手一口氣又喝完了一杯,又拿著小胖手大力地拍了拍兄長的胸脯,與他大聲道,“大哥,我好歡喜你,請給我再來一杯,你最好了……”

    說著不忘湊過臉,在她兄長臉上印了一個濕漉漉的吻,還不忘兩小胖手捧著臉,害羞地咯咯笑起來。

    余谷慢悠悠地再給她倒了一杯,嘴里道,“那你嫁誰?”

    昨天撲在她二哥懷里,誓死要嫁二哥的小胖妹很識相地道,“嫁大哥的。”

    余谷滿意地頷首,還不忘鼓勵她,“要是能堅持到明個兒還嫁我,明兒我給你找雪花糖吃。”

    小胖妹捧著大紅臉咯咯笑著,小腦袋點個不停,齊璞在一旁喝冰稀飯,听了差點嗆著,無奈朝表弟看去,“有意思麼?”

    哄妹妹嫁給自己,還只嫁一天兩天的,這余家兄弟還能更出息點不?

    余谷聳了聳肩,“聊勝于無,以後就是成了別人家的,她也記得還有誰最想要她。”

    夫君不成樣,還有大哥二哥爭的嘛。

    齊璞也能听明白他們的話,谷家族中的幾個族女嫁出去後家中沒人撐腰,前兩年被夫家打死一個,今年又有個夫郎病亡,被夫家逼得自盡求烈婦牌的谷家女慘到求到對谷家一族不待見的谷府門前來,谷府管了事,因著對比,對自家女兒更是疼愛了起來。

    但這疼愛的也太過了,齊璞把余谷手中的酒杯搶了過來,“她還小,小心你娘過來訓你。”

    “哥哥,哥哥……”余谷還沒說話,小胖妞就撒嬌地伸出了手,讓齊璞抱她,還道,“給一口嘛,小小的一口,就一口口。”

    齊奚正帶著侍女把冰水果等物抬進水榭,一進來就听小表妹在撒嬌,眨眨眼道,“我們家這是要出一個千杯不醉的了?”

    “姐姐……”一听表姐來了,余思堇的小胖手立即轉了個方向。

    齊奚過去抱了她,余思堇一依到她帶著清香的懷里,還沒眨眼的功夫就在她懷里睡著了,這睡得太快,還嚇了齊奚一跳,等到知道是睡著了,齊奚也是跟余谷嘆道,“等會你跟我娘她們交待去。”

    這把小孩兒都喂醉了,她娘又得說他們這些小的沒規矩,沒人管著什麼事都干得出。

    這邊有個喝醉了的,那廂齊潤正帶著他三哥跟余表姨夫和谷表舅的表哥表弟們干壞事,打算把他阿父的紅馬身上的馬毛全給剃光,他打著法不責眾的主意,正唆使他余家的二表兄剃第一道毛……

    滿臉嚴肅的余二表兄拿著強塞到他手里的刀猶豫不決,他有點喜愛這馬,並不覺得它光了就好看了,齊望則拉著向來跟他特別親的馬兒脖子上的韁繩,余光里見馬廄里通風報信的下人已經不見背影了,清了清喉嚨,柔聲地朝一定要跟他阿父對著干的小弟道,“要不由我先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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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
發表於 2016-8-29 14:53:28 |只看該作者
第242章

“呀?”齊家小公子對他阿父跟大兄胡來得很,但對溫柔的三哥卻格外溫馴,三哥一說,他撓撓臉,把腰間的刀子拿出來遞給了他,道,“給。”

    齊望笑著揉了下他的頭。

    可惜刀到他手中沒多久,幾個人商量著由哪塊開刀最好,他們阿父身邊的齊大就來了,齊潤一見齊大撒開腿丫子就跑,口里咆哮,“哪個殺千萬的通風報信,等著,等著!等著小爺來收拾你,啊……”

    嚷嚷著齊大近了,齊小公子顧不上說話,尖叫一聲,抱著腦袋腿丫子撒得更歡了,埋頭就往前沖。

    齊望嘆息,余家谷家的表兄弟們也是皆搖頭嘆氣連連,怕,還要找抽,齊小公子就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收斂。

    紅馬逃過此劫,齊望心里也是松了口氣,阿弟也可以不被罰了,平時小弟弟胡作非為也就罷了,但拿阿父的愛馬開刀?這事且不說阿父那里逃不過,按他們阿娘對阿父喜愛之物的愛惜,光阿娘那里就夠小弟弟吃一壺的了。

    這時候剛到水榭坐下不久的謝慧齊一听小兒子打上了他阿父愛馬的主意,又擅自逃離,當場嘴角一勾,笑容顯得有點冷。

    “娘,”齊奚這時候也是哭笑不得,拉了拉母親的袖子,與她道,“這不沒剃成麼?”

    “是啊,沒剃成,沒事,我不會怪他的。”國公夫人笑得雲淡風輕,摸摸女兒的小臉格外和善地道。

    齊奚一听她裝成來的和善口氣,就知道小弟弟那一劫是跑不了了。

    謝慧齊語罷也就不再談自家兒女的事了,就跟谷表姐和弟妹她們談了談夏季炎熱日常時的應對,一說下來,她反而是最輕松的,現在和寧跟表姐都有孕,表弟妹也是剛生育不久,家中有小孩兒要照顧,她的兒女們皆已長大,個個都皮實得很,也用不了她操心。

    府里的事早就在她的手下有了規矩方圓,再則還有女兒幫著她管事,想想,她的好時光也算是來了。

    一家人吃吃喝喝,傍晚又一起用了一頓晚膳,膳畢謝晉平扶著姐姐往園子里走消食,二郎謝晉慶也沒跟過去,他現在不常住國公府了,但還是要比他大兄要見家姐的次數多。

    兩姐弟在園中走了半個圈,謝慧齊也跟大弟弟指點了一下園子新從江南移過來的草木花樹,她愛鮮活的景致,綠意盎然的草木,鮮艷燦爛的繁花都是她極愛的,但養活這些個漂亮的東西極不容易,尤其是在北地,國公府現在最大的支出其實都是在園林方面了,府里光打理的花匠都有二十來個人。

    “回頭挑幾株給你們送去……”謝慧齊指著紅棠花對大弟弟道,這花來得不易,是從遙控的最南邊過來的,謝慧齊听送來的人說這花在當地一年四季都開,只是可惜了在北方的話只能在夏季開一季,花期也短,不到半個月。

    “嗯。”謝晉平點頭,等走得離主廳遠了些,他扶了姐姐在亭子里坐下,這時候下人離他們甚遠,遠遠地候在那等候吩咐,無人靠近,天邊的晚霞此時也正映照在大地上,晚風襲來,帶來了幾許涼意。

    “和寧生的時候,能不能請姐姐過去住半個月?”謝晉平開了口,道,“有你在我才安心。”

    她就是什麼都不做,只要坐在家中,他的心都是安的。

    “緊張?”謝慧齊一听就笑了,握了他的手。

    自己帶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樣,這麼多年了,他們姐弟還都是在一起,她想著在有生之年,他們也還是要一輩子都親親近近的好。

    她此生的天地太小了,她也不願意出去,也不眷戀過去,但知道她還長在重要的人心里,這是最讓她感到滿足的事。

    弟弟們總認為是她成全了他們的命,其實反過來何嘗不是他們也成全了她的命運和人生。

    “嗯。”謝晉平又點頭。

    “是你的第一個孩子,是該緊張……”謝慧齊點頭,拍了拍他的手,安然地道,“但你不要怕,會好的。”

    老天奪走他們多少,就會還他們多少。

    “知道了。”謝晉平又是點頭,又道,“姐夫的事你無需擔心。”

    “我知道。”謝慧齊失笑,又忍不住拍了拍他的手,道,“你們的事我是最不擔心的,我知道你們會保護好我們。”

    謝晉平臉上總算也有了點笑,他笑著低了頭,過了一會才低低地道,“也不是這樣的,是你一直在保護我們。”

    沒有她的包容,和總是在的愛護,讓他們知道受傷了可以回家,失敗受挫還是有溫暖懷抱可依靠,他們哪會有力氣走到如今?

    她給了他們最好的一切。

    “也不是這樣的,”謝慧齊看著還算小時候那樣孺慕著她的大弟弟,眼楮里的笑意更深,“我們是相依相存,姐姐也很慶幸這些年沒做什麼讓你們討厭的事,還能讓你們喜歡我。”

    “阿姐……”

    謝慧齊輕捏了下手中阿弟的手,示意他不用說了,她都了會。

    兩方面的感情,只有一方珍惜是不夠的,她是真的很慶幸這麼多年來,她的弟弟們就是長大了,離開了她,也還是珍惜著她給予他們的感情,雛鳥知反哺,他們這些年也一直在用他們的方式保護著她,成為她的倚仗,讓她並不只單單只有丈夫可靠。

    **

    日落後,謝家谷家兩家人都走了,謝晉慶也被謝慧齊也轟了回去,和寧月份已大,二郎呆在府里也多個主事的。

    一大家子人和和樂樂地過了一下午還挺愉快的,國公爺那邊先前要嚴肅些,但一等女眷們過來招呼他們吃飯,蹭著她們的場,也輕快了好一會。

    齊君昀也不是只與妻族這邊的人親近,他手下還是有幾個庶弟替他做著事的,且還有一個被他外放的小庶弟現在也是當了一州知府,只是被埋得深,連姓也改了,隨了其親娘,無人知曉而已。

    他埋的線又深又廣,如若不出什麼大事,恐會一輩子都不會被人知曉,這些秘密他也只會在齊璞當事之後再傳給他。

    謝慧齊也是知道一些,但她從不干涉丈夫的公事,也只有在他讓她說話的時候多嘴幾句,所以就是國公爺幾處秘庫的鑰匙也在她這藏著一份,她也從沒那個好奇心。

    晚上把兒女們也轟出了鶴心院後,謝慧齊听丈夫說起了張異的事,說他要去南邊一趟,讓她準備準備,月中,也就是六月十五就走。

    謝慧齊沒想一個下午他就做了這個決定,略為奇怪,也沒應聲,抬目瞅他。

    “張異都死了,我得親自去看看南邊是個什麼情況……”齊君昀摸了摸她的眼角淡道,“沉弦的江南,不能就這麼讓它垮了。”

    “這……皇上的意思?”謝慧齊想起了那個跟他父親相依為命長大的嘟嘟,也想起了江南當年太子打下的江山,也有他陪伴在側。

    齊君昀輕頷了下首。

    趙益樓怎麼算計他,這不是可怕的事情,在京城這個地方,天子腳下,哪怕就是至尊想徹底掀翻他都是不可能的事,當年他都沒倒下,現今又怎麼可能?最可怕的其實是江南的根子爛了,連張異都能被這些人弄死用來算計他,現今也不知變成什麼樣了。

    他這些年為了讓張異好好治理江南四州,給過不少便利,花了無數心血,朝廷為了把江南當作一方糧庫,也是全力扶持江南,可不是為的成全那些亂相之人的。

    “我也去?”謝慧齊問到答案也不多問了,拿手指了指自己。

    “不想?”齊國公揚了揚眉。

    謝慧齊細想了一下自己的感受,還真是沒什麼想去,或者不想去的感受……

    當下,她就一頭就扎進了她家國公爺的肩膀上,無力地道,“哥哥啊,我可能真是在府里呆得木了,哪都覺得行,不去沒關系,去也挺好的。”

    小橋流水,青山蔥綠的遠方對她都沒有吸引力,她怕是老了罷?

    “那我要是去個一年半載的回不來?”齊君昀抱著她,悠悠地道。

    這麼一想,謝慧齊當下就點了下頭,“去。”

    這得去。

    她倒不是離不開人,而是國公爺這話都出來了,她要是不識相點,國公爺就得拿眼斜她了。

    “那璞兒他們?”她趕緊坐直身,拉著他的袖子問。

    齊君昀嫌她離得遠,把她抱起坐到了身上,淡道,“帶望兒和潤兒,奚兒的話,你看著辦。”

    謝慧齊一听小公子要去,頓時就頭疼,“咱們能不要小兒子麼?”

    在家都野成這樣了,不一把這瘋小子放出去,都不知道他能闖出什麼禍來。

    “得帶上,他們兄弟倆我還得調*教一番。”看她苦得連嘴唇都咬住了,齊君昀也是好笑,拿拇指把她的嘴唇從牙齒下解救了起來,又在她的紅唇上輕撫了兩下。

    “唉,真不能把他關在家里嗎?”謝慧齊喃喃著,她這一生脾氣耐生好得不行,但不知為何,在小兒子那個討債鬼面前,她不用多久就能氣得火冒三丈,棍子一揮舞起來她都不知道自己力氣有那般大。

    她不想帶小兒子也是不行,一想他們夫婦要是離了京,這天下就真沒管得住他的人了,也不知在京中怎樣胡作非為,這京里哪家是好惹的?那爛攤子收拾起來,比外面怕是要難收拾得多。

    第二天一大早,謝慧齊就問了過來請安的女兒,問她的意願,比起她听到這個消息時的古井無波,二小姐當下就輕脆在應了聲,“孩兒想去。”

    謝慧齊摸著女兒黑長的頭發,把她抱到懷里道,“還好生了你。”

    “嗯?”齊奚不解。

    謝慧齊感嘆,“蹦蹦跳跳的多好。”

    齊奚笑了起來,“孩兒也沒有這樣。”

    齊國公府三年的孝期只守了一半,齊國公想悄悄去江南也不行,只能從皇帝那下旨,君命不敢不受,小皇帝那的意思是他不便出行,讓齊國公代他去江南巡視江南百姓為他父皇建的廟宇,還有去他父皇曾經住的行宮去吊奠一番。

    只是明面的旨意,當然還有代巡四州的密旨。

    溫尊在初六上午來了國公府後,特意找了他的表伯母,說了他的意思。

    “江南是父皇打下來的地方,他在位時又在其上花費了諸多心血,孩兒著實不想江南亂相,只能讓表伯父代孩兒走這一遭了。”溫尊愧疚道。

    皇帝在她面前一口一個孩兒的,謝慧齊看著眼前溫馴的人,什麼強硬的話說不出,便是推拒的言語也一句都說不出來。

    這個孩子從沒為難過他們,她便也舍不得拿虛情假意敷衍他,“去也好,我也想去看看你父母去過的地方。”

    溫尊一听她的話里帶上了母親,怔了一下,隨後他用笑容掩飾住了心里的酸楚,笑道,“那就好,娘要是知道你去那邊看她,想來也高興,我們在江南的時候,孩兒還听她說過若是你在,不知道會有多熱鬧。”

    謝慧齊听了也笑了起來,這倒確是若桑說的話。

    她看見好的東西,不是覺得好看,就是覺得好吃,再則想著也可以用來賣賣錢,或者囤積點以後用,她被日子磨得再世俗不過,也就這幾年孩子們長大了,她多了些閑情逸致,慢慢把步調慢了下來,這才沒那麼庸俗了。

    “嗯,回來給你帶好吃好玩的。”謝慧齊從善如流,笑著點頭。

    溫尊听著她的溫言軟語,眼楮微彎了一下,那總是亮如寒冰的眼此時暖和了不少。

    **

    六月初六的上午,齊家小公子生辰這天,他的上午是在馬樁上過的,起因是他對一大早在鶴心院收到的生辰禮不滿意,非要他阿娘再添一個,把他看中的那雙虎靴給他也穿上,國公夫人想著一年也就這一天能讓這小子得償所願,加上三兒子還在旁邊用眼神哀求著她成全他,就勉強把原本給他三哥做的虎靴給了他,哪想,這小子穿了不到半個時辰,下人就來報,小公子去騎馬的時候把靴子踩在了馬糞上,現在正在馬廄那邊嗷嗷地哭,謝慧齊一听,頓時火得不行,小子粗心大意不是一次兩次了,而是幾十幾百次了,以前她都想著年紀確實還小,還是哄著他點改,可沒一次听的,現在把他三哥的靴子搶去了穿還不愛惜,還有臉哭,她便連一刻都等不得了,都不用下人去提人,她親自去了馬廄把小子提到了凳子上暴打了一頓,也不顧他哭得鼻涕糊了滿面,當下把他衣裳都脫了,就留了條小褲褲讓他遮丑,把人拎到馬樁上站樁不說,還讓他暴曬一個上午才準下來。

    國公夫人火了,誰來求情都沒用,謝二郎為此差點一把年紀在他阿姐面前打滾,但也沒用,小公子不服也不行,他要是敢下馬樁,被國公夫人吩咐拿著薄竹片抽人的護衛手中的東西就會抽過來,他敢不站上去,就抽到他站上去為止!

    現在小公子身上滿身的竹片痕,皇帝過來一看他,哭得沒有眼淚可流了的小公子對著他表兄就干嚎,“皇上表哥,您趕緊替我去查查,我肯定不是我阿娘親生的,您趕緊把我還回我親阿娘家去,我不要我那個阿娘了,她會作甚?她除了打我罰我還會作甚?”

    溫尊看著小表弟白花花的小身板身上滿身的紅痕哭笑不得,他先前還以為只是隨便罰罰,沒料還真有點慘,但小表弟干嚎的力道又大,脖子上的小青筋還爆了起來,說起來,活龍生虎的,還有點小可愛,所以他見著了也是有幾許想笑,但又不好在受罰的表弟面前發笑,只好握拳干咳了數聲,把笑意掩了下去。

    溫尊進馬場的時候還被謝二將軍拉著衣袖殷殷叮囑了一番務必解救齊小公子下樁的話,現在听了小公子嘴里的混帳話,他身邊跟著來的齊奚也是無奈了,對她表哥道,“哥哥,你就別救他了,這小混帳不吃點教訓根本不長記性。”

    齊小公子在馬樁上一听,差點跳起來,當下握著拳頭伸著脖子爆著青筋沖他二姐吼,“我是小混帳,那生我的是什麼?你說,你說嘛……”

    “你不是說不是親生的?”齊奚涼涼地道。

    “那……那我現在是親生的了。”

    “晚了。”

    齊奚說笑歸說笑,還是過去站在下人抬過來的凳子上給他喂了些水,嘆氣與他道,“今年你三哥過生辰時,你就把你三哥的生辰禮搶過去了,這雙鞋本來就是阿娘補給你三哥的,你壞了你三哥的好東西,阿娘不罰你才怪,你就好生呆著罷,等點再下來。”

    “三哥呢?”齊潤听了嘟了嘟嘴。

    “去替你求情去了,也不知道你們怎麼能好成這樣。”一想三弟為了給這個小的求情,一上午都愁眉苦臉的,齊奚也真是覺得絕了,怎麼就能好成這個樣,小家伙得的東西,到處搶來的東西也都是由著三弟保管,說來小家伙想要都得朝他討,三弟也就難免就是覺得靴子被糟蹋了可惜,還是替他求情為上。

    “三哥當然對我好的,”齊潤一說就得意,吸了吸鼻間的鼻涕,得意洋洋道,“他最寶貝我,我才是他親生的。”

    小混帳又說混帳話,齊奚也哭笑不得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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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14:53:47 |只看該作者
第243章


    齊潤到中午才出現,溫尊跟著齊奚沿著她打理的中院走了一圈,听她說了半上午的話,席間飯都多吃了兩碗,他身邊的老奴于荊喜得嘴巴就沒合攏過,侍候著主子用過膳,被齊家管家帶著在側院用膳時還巴唧了兩下嘴,吃得特香,還忍不住抿了兩小口酒。

    小皇帝說是他帶大的不為過,小皇帝心中好過,他便也好過了。

    臨走前,他們夫婦帶著兒女們先去了趟齊家祖墳,第二天去了趟謝慧齊的父母處。

    因和寧懷著身孕,謝慧齊沒讓弟弟們去,往昔她都是約了弟弟們來的。

    離她父親過逝也有快二十年了,時間過去,日子瑣碎,再回想以往的那些人那些事都有些不太真切了,謝慧齊每年都要來看父母三四趟,站在他們墳前也覺得時光已經逝去太久,久遠得連緬懷都無能無力,死亡是真真切切,乏天無術的東西。

    她也就不怎麼跟兒女們嚕嗦他們外祖父母的什麼,只是在等兒女們知事的時候,對每個人說了一次︰他們保護著我和你們舅舅們長大。

    她不多說,但無礙兒女們從別處知道外祖父母的事。

    那些年再忙的時候,齊國公也是會陪著妻子來上墳的,謝慧齊也是真不願意張揚的人,靜悄悄的來,靜悄悄地走,每次出來身邊僕從都帶的少。

    這次要去江南,以往只會在父母面前靜站一會的謝慧齊多了些話,給父母的墓碑彈灰的時候跟他們微笑道,“除了前去河西,我還沒去過那麼遠的遠方呢,等我回來,再跟你們講講南方是什麼樣兒。”

    謝慧齊總是跟別的婦人有些不一樣的,她對著墳墓說話,兒女們早就不奇怪,齊璞他們在父親的示意下跟著父親站到了山的另一邊,放他們母親跟外祖父母說會兒話。

    “我會時不時過來替外祖父母他們掃墓的。”留守的齊璞站在父母身邊道。

    齊國公未語,只是抬手把手搭在了大兒的後腦勺上。

    “娘跟誰都有的話聊,”齊潤這時候扁嘴,被三哥看著搖了下頭後,他百無聊賴地道,“就是跟我沒得聊。”

    什麼好听的話都不說與他听。

    齊望無奈地笑了起來,“你乖點。”

    “這麼大的天下,”齊潤看著山下的景象兩小手一揮,臭不要臉地道,“就找不到比我更乖的。”

    齊家兄妹都笑了起來,身邊跟著的忠僕們有忍不住的,只能低頭拿手掩嘴偷笑兩聲,強忍了下去。

    朝廷的旨還沒下,齊國公府的第一批打前鋒的人就出行了,他們要快一步準備主子們所到之處的衣食住行,因著他們要走明面,就是想低調也低調不起來,所以齊國公府這次出動了眾多人馬,且個個都是有能耐的忠僕,他們皆是被齊國公府的大管家從各莊子處調回來,且祖上三代都是齊國公府人的世僕,即便是跑腿听差的都是有小管事名頭的人——簡直就是齊國公府精英大集合。

    其實越是尊卑明顯,上下有別,規矩多的地方人就越死板無趣沒有生氣,但齊國公府的這些僕從們歷代都是世僕,在齊國公府里呆了這麼多年,交情人情雜交甚多,就是頭兩天礙于主子的面要客氣客氣,但當頭天的僵硬一過,人就熱絡起來了。

    謝慧齊不算是個和善的主母,國公府太大,這些年風雨飄搖,她要是和善,早被里里外外的人吃了,她治下甚嚴,人要是犯到她手里,是死罪的就從來沒死路,在府里的威言早跟齊國公齊駕齊驅,可她不和善,但也不是個吃人的惡主母,她不會隨便給人臉色,對能干的人優厚,對下人也是在禮法之中給予他們最大的自由,所以,下人們有自己的歡笑,也能在疲倦時候能懈怠,也自有他們的世界。

    也因不被太拘著,人的能力反而越漸長,再加上主子也栽培,沒少讓他們見世面長見識,國公府里的管事個個拿出去都能獨擋一面,所以等這些人一聚齊安排出行的事,反倒沒謝慧齊什麼事了。

    反而是齊奚跟著麥姑姑屁股去見管事娘子學了不少事。

    等朝廷旨意一下,謝慧齊就舒舒服服跟著她家齊國公上了馬車,前往江南。

    他們出京城的時候封了街,從齊國公府到城門,一路禁衛軍,兵部駐守在京外的守城軍,九門提督都來了人,兩路駐守的幾萬兵馬把街道守得連只老鼠都找不見,齊國公府的車馬一路出去了城門,氣氛肅殺,一路除了馬蹄聲和馬車聲,什麼聲音都听不到。

    謝慧齊心想她家齊國公真能嚇唬人,而且挺不願意擔個清名的。

    齊國公確也是個能對付的人,這次一家人除了長子沒去,說得上舉家前往江南了,他不想白走一遭,他有帶兒女們走萬里路之意,更是想對他前去之路所經過的地方官下手,探查政績。

    且他的探查也不是挨家挨戶,走一地查一地的查,而是隔幾個地方,就查一個地方,打一槍放一炮把一路的人嚇個半死不說,這事還沒完,等他回程的時候,又要再收拾一遍,而且,他們走的不僅僅是一條路,水路,旱路交替著走,不是有水路的地方都走一遭,也不是走旱路了他們大隊人馬就會大肆打著齊國公府的旗子前往,誰家的探子腳慢點,腦子不靈活點都得吃虧,謝慧齊坐在他身邊听著他跟他帶出來的那幾個幕僚和門生設計算計一路的官員的時候,心里都為那些可憐的官員們直打鼓,不知道誰那麼苦命要栽他們手上。

    國公爺出趟門,堪比閻王爺出來嚇人。

    謝慧齊听了兩天,擠到女兒的馬車上去了,她家國公爺從來沒有防著她一說,也從來不覺得她身為婦道人家不該知道那麼多事,他的那些個幕僚和門生也從來都很尊敬她,以前雖然沒跟他們怎麼呆過,但他們這次聚首也太坦陳了,有什麼就說什麼,等那些幕僚門生所出的主意一個比一個凶殘的時候,國公夫人覺得依她這樣的弱女子這身負荷不了那麼多要全抄全家全族的計策,所以就逃到女兒的馬車上躲難來了。

    女人凶殘,大不了就是干翻,禍害一兩個人或者一兩個家族,但這些人嘴巴一張開,那就是一長串接一長串的蚱蜢被掀翻出來,不知道要影響多少人的人生和生計。

    世事從來殘酷,謝慧齊覺得她在國公府那個溫柔鄉呆久了,有條件還是對自己好點,掩耳盜鈴點過也挺好。

    齊奚見到母親跟她擠一馬車也挺樂呵,母親跟過來了,一路上打發時間的主意就多些了,就只是說說話也好,她跟她阿娘在一起總有無窮無盡的話要說。

    齊奚愛書,所以她的馬車里還裝有兩箱子的書,她對很多事情都保持著濃厚的興趣,哪怕是路邊北方不常見的野花也要問出一個名號來,還會書寫記載下來,母親一來,她不知的事情就問向了謝慧齊,謝慧齊先幾句還能靠著常識有推斷回答幾個,等到齊奚問得深了,國公夫人只能臉一板,答我怎麼知道,別問我。

    齊奚這才知道母親不是無所不知,反倒是父親和他身邊的幕僚學生們,還有家僕們要知道得多一些,所以她也躲母親懷里問她以前問的那些事,是不是她回去問了父親知道後才答她的?

    謝慧齊被女兒小看,捏著她的小腮幫子就罵,“翅膀長硬了就知道埋汰娘了?”

    齊奚被捏得咯咯笑個不停。

    謝慧齊也不以為忤,她的知識面就這個年代的女性來說是寬廣得多,但那是從宏觀上來說的,但具體到細節處,她頂多也只強人一兩方面,讓她當家掙錢,她可能有無數法子,但也僅于此了,且這能耐也不是在什麼地方都行得通,都是有必定條件的。

    十里不同風,八里不同俗,她不可知道這世道所有的事,光能知道國公府和京城的,她就花了很多年。

    齊奚對知識方面的東西很渴求,只可惜這年頭沒有真正能知天下事的女先生,齊奚心中的天下還是謝慧齊手把手構築起來,也就她有這個條件,她有放得開的父母,還有足以庇護通融她的家世,更重要的是她有那個聰明才智和耐力,有那份胸襟,所以謝慧齊對于她的求知若渴都是縱容,乃至幫忙的。

    她其實不怕兒女們多事,就怕他們胸無大志,要知靈魂獨立的人哪怕身陷荒野也能對虛空微笑,心懷萬事萬物的人哪怕一個人活一輩子,也是不孤單寂寞的。

    齊奚不懂的,身邊的人答不出來的,謝慧齊就會在有人的時候差人去問當地人,齊奚一路寫寫畫畫,謝慧齊挺女兒的福也是知道了不少事。

    他們走了十天的官道,白天行路,晚上打尖,因這幾天的路都是在京城的鄰州,齊國公安份得像只兔子,沒有撩開獠牙嚇唬當地官員,當然主要是鄰州是齊國公的門生治理,實在沒什麼好嚇唬的,但等在罟州上了運河上的船,謝慧齊就看到船頂上滿天的老鷹跟信鴿飛了。

    國公府這次出來帶了一百二十只信鴿,二十只老鷹,都是國公府探子們的,先前謝慧齊瞄清單的時候沒瞄清楚,等到頭上信使滿天飛,她問了身邊的小麥才知道清楚的數目,徹底明了了她家國公府即使來了,那就大干一場的心思。

    謝慧齊因此在船上干脆給自己另僻了一處小廳呆著,原本給他們夫婦的大廳讓給了那群心眼都沒長好的男人們,她按時吃喝按時睡覺,除了到時候讓給齊國公送口吃的去,她根本不管他。

    齊潤因被齊望管得死死的,齊望在旱路上讓他騎馬,到了船上就帶他釣魚,還找了人教他們游水,把小弟的精力耗盡,也無力闖禍,丈夫公務繁忙,女兒求知心切,兩個兒子也是到處折騰,身上舊傷剛好新傷就添,反而謝慧齊過得最好,吃吃喝喝,跟身邊的人說說笑笑,還能听給她打听事情的婆子姑姑丫鬟們講講事,安逸至極,一行人中就她最像出來游玩的。

    官船在運河上行駛了七天,他們在入夜的時候遭遇了行駛路上的第一場暴風雨,原本有些昏船的齊奚發起了高燒,成了謝慧齊此行路上的第一道憂慮。

    齊奚病得甚重,吃的藥也不管用,一直昏昏沉沉,等船隊兩天後在安遠州的一個岸口停留上了陸地,齊奚的高燒這才退下。

    齊奚高燒退後,她父親不在他們的住處,齊奚听母親說她阿父帶著人去了安遠州的州府找知州老爺喝茶去了,剛病退的小女孩咯咯笑了起來,還道,“誰喝得起阿父找喝的茶?那知州老爺怕得天天給老天上香,求阿父快點走才好。”

    謝慧齊也失笑,一下一下不停摸著懷中靠著她的女兒那蒼白的額頭。

    “阿娘可知這知州老爺出了什麼事?”齊奚一好起來,就有不停的話要問。

    “阿娘不知呢。”

    “那阿娘知道安遠州的知州是誰嗎?”

    “這個倒是知道,叫劉世同,鎮遠侯劉侯的堂佷。”

    “呀,趙相的人?”

    謝慧齊輕敲了下知道得太多的女兒的頭,淡道,“你知道的倒也多。”

    齊奚笑,她是知道的多,她好奇嘛,不清楚的,問父母,父母不說,還有舅舅們和兄長,這些人都疼她,總歸會有個跟她說的。

    “阿父要動他?”

    “嗯。”有些人是恐嚇,有些是人要動,這個劉侯家的堂佷是在要動的那一列,謝慧齊想了想,簡單應了一聲。

    “那,直接對上好嗎?”齊奚想了想道。

    “夫人。”小麥,麥姑姑端上了一杯溫水。

    謝慧齊接過水喂了女兒喝了半盞,把茶放了回去,方才與女兒淡道,“沒事。”

    債多了不愁,反正已經很遭趙派恨了,早已水火不融,而且趙派已經動手,齊國公府這門不動動的話,倒顯得齊國公府弱勢了。

    “也是,”齊奚想了想也道,“就是阿父不動,趙派也不會覺得阿父仁慈大度。”

    有些人是讓不得的,讓一尺,他能進一丈。

    **

    謝慧齊不管齊國公的公事,但也止不了齊國公的事與她有關,等下人帶回了消息說齊國公身邊有兩個絕色女子出沒後,國公夫人無奈只能從運河邊上的小城安若縣進了安遠州的州府安遠城。

    這消息能傳到她耳里,就說明國公爺想要她去了,不管要她去的目的是如何,是當妒夫還是找個名目也去安遠城走一遭,國公爺既然有了這個意思,那她得去。

    有時候謝慧齊也覺得國公爺不把她往前推一步,她也不想往前多走一會——可能還是活了太多年,天地雖小但經歷太多,情感和精力上都有些透支,她的精神狀況是有些疲倦的。

    如果不是他明確讓她出來,她可能就會在國公府等他回來,除了有時候會想他,也並不會後悔。

    謝慧齊是在出來後才知道自己狀態是不太好的,婆母們過逝後她雖然沒表現得大哀大慟,但卻時常感覺時不與她了,也覺得沒有了她們陪伴的國公府有點空,人變得懶散,發呆的時候也多,她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好,她是活得太久,但在這世的年紀上還是年輕,人生還未過半,兒女們還小,人生還很漫長,前情已去,但也不應該早早就失了銳氣,不過她也沒想到枕邊人早她一步知道了她的情況,想必這也是他非要帶她,還把兒女帶在身邊的原因吧。

    她就是不為著自己,也得顧著兒女。

    進了安遠城,謝慧齊就進了齊國公府人在安遠城打點好的住處,安遠城有齊國公府的產業,但都是隱形產業,不宜面露于世,所以他們住的地方是當地一戶皇商挪出來的產業,很是富麗堂皇,只是明顯剛被打理過不久,還能聞到一點油漆味。

    樣子看著是好瞧,但不太宜住人。

    謝慧齊想著她身為人婦,還是盡快把她家齊國公帶離此地的好。

    謝慧齊母女到的時候,齊國公跟劉世同過招還只過到一半,此時正在州衙里翹著二郎腿听地州的下官當著劉世同的面揭劉世同的底,跟著他們父親來的齊望兩兄弟一得知她來,齊望還守在他阿父身邊,齊潤卻借口托身回來幸災樂禍打他阿父的小報告。

    “阿娘,前晚那兩個美人兒還跟阿父睡一個屋呢,一宿都沒出來,您說,我是不是得有後娘了?”齊潤一回來剛請了安,就迫不及待抹黑他父親。

    謝慧齊真覺得他沒被他阿父打死,也是他阿父手下留情了。

    幸虧他是真的從她肚子里蹦出來的。

    “孩兒啊……”謝慧齊招他過來,抹著他的小腦袋,語重心長,“好幾天沒招打,皮子癢了吧?”

    “你說的什麼話,我說的是真的,不信你找人問問,隨便找,隨便問,這次跟過來的人,大叔他們誰不知道?”齊潤覺得這事得沒完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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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
發表於 2016-8-29 14:54:29 |只看該作者
第244章

         


    謝慧齊忍不住笑了起來。

    “娘……”齊潤只差跳腳。

    除了雙胞胎,一大一小從來沒少給他們夫婦挑拔離間,好像父母不吵上一架,他們人生就不完整似的——實則也是小孩心性,父母要是真感情不睦,到頭來真不快的是他們。

    齊璞現在終歸是長大了,不執著此事了,小的倒是變本加厲,把他長兄的份給撈到身上了。

    “你就不在意?”見母親笑個不停,齊潤眼眉都厲了,可鮮紅的小嘴又嘟起,小煞星蠻橫又明艷,樣子極是好看。

    四個孩子中,長得最為奪目,讓人一眼望過去最驚艷的,反倒是最小的這個孩子。

    謝慧齊見他怒得孩子氣地跺腳,真生是好笑,又對這混不吝有點薄怒。

    她倒是真不覺得國公爺會找人睡一宿的,要是他看上了誰,她可能還會想那個美人是有多美,能驚艷他的眼,但睡一宿?

    他們這種人的身邊,豈能是讓陌生人在旁能安睡一晚的。

    更何況,這天下能找出比國公爺骨子里更挑剔的人也不多,她都不曾迷得他神魂癲倒,外面的女人若是能,這世間若真有這樣的女子,這麼難得,可能她見了也都生不出妒意來,許會跟著他一塊兒欣賞欣賞。

    “你真不急?”母親不急,齊小公子是真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誒,不急,”謝慧齊摸摸小兒子的頭,想著國公爺回來不知道會把他收拾成什麼樣,她笑意吟吟地道,“我等著你阿父回來收拾你。”

    齊潤臉都黑了,齊奚在一邊喝著水吃著果子,這時候“噗”地一聲笑出聲來。

    “你壞蛋。”齊潤告狀不成,反被威脅,一時之間被“收拾”兩字駭得腦袋都打結了,此時伶牙俐齒也不管用了,他又是怕又是憤怒,瞪了他母親一眼,捧著屁股就逃了。

    一逃就是逃出了他們臨時住的地方。

    謝慧齊听他跑了出去,也不急,只是多挪出了一個身邊的護衛去跟著他,等到他阿父回來把人提回來,到時候再狠狠揍就是。

    她也不能打多了,得跟國公爺一同享受教訓熊孩子的樂趣,不能讓熊孩子只恨她一個人。

    “阿娘,你是真不急啊?”听母親吩咐完事,麥姑姑又上了清茶,齊奚也忍不住笑問道。

    听女兒問得捉狹,謝慧齊無奈地看向她,“可莫跟你兄弟一個腔。”

    “娘就跟我說說罷。”齊奚也覺得她阿父不可能看上什麼美人,她阿娘這樣的,這世間也難以找到第二個了。

    “急什麼?”謝慧齊听了嘆氣,“別說收到身邊,這世間要是真有讓你阿父驚艷了眼夸耀兩句的女子,你娘我還想看看,也享享眼福。”

    齊奚听了笑個不停。

    沒半個時辰,國公爺听完人捅的底,讓人上官跟下官對峙,他先回來了一趟。

    一見到齊國公,謝慧齊還真驚訝了一下,他們也就半來個月沒見,國公爺就瘦一圈了。

    瘦得很明顯,之前豐神俊朗的,現在一圈瘦下來,五官凌厲了不少。

    “怎地了?”沒听到報的謝慧齊當下就站了起來,眉眼微皺朝他走去。

    “稟夫人,國公爺有點水土不服,吃不下東西,爺說你早日會來,就攔著咱通報了……”齊國公身邊的管事齊了有點慚愧地道。

    “嗯,來了?”齊國公卻是眉眼不展,任由妻子摸著他的臉,他任自好整以暇地道,“這里有片大湖上的荷花看得不錯,明個兒就帶你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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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
發表於 2016-8-29 14:54:46 |只看該作者
第245章

         


    “嗯。”原本謝慧齊還想拿著兩個美人兒調笑幾句,這下也沒心思了,本來想閑著的人也閑不下了,她目視屋里的人一輪,屋內的人畏懼,十之七八皆低下了頭。

    謝慧齊找了一輪沒找到她帶來的管事,也就是小麥的夫郎齊原,便對小麥道,“找你家原哥來。”

    小麥欠欠身,飛快去了。

    “咱們還要呆幾日啊?”謝慧齊拉了國公爺回主位,嫌桌子隔在兩張椅子上不方便說話,她讓他坐下,又頷首讓媳婦子搬了張椅子到他身邊,方才坐下。

    “許還要一段時日。”

    見不是三五日,謝慧齊也不願意湊合了,點頭道,“是水的問題?”

    “言令說是。”

    言令一听到國公爺回來了,也是急急過來了,這時候在門外沉聲道,“稟夫人,確是水土不服,國公爺的背後還起了些許疙瘩。”

    謝慧齊一听就往他背後看,現在夏日炎熱,也不知道這疙瘩起得有多重。

    “無妨。”齊國公拍了拍妻子的書。

    謝慧齊心里有點亂,也沒答話,這時候齊原也是跟著小麥匆匆進來了,一進來就躬身,“國公爺,夫人,小的來了。”

    “安遠你熟?”

    “熟。”齊原很快地回道。

    府里安遠州跟鄰州寬河州他都熟,他每年年中跟年末都要為府里來走一遭,此時恰逢年中,就是夫人不過來,他也是跟女主子請幾日過來走一輪。

    “找處舊宅子,這處宅子翻新過,有點油漆味。”謝慧齊的話一出,國公爺身邊的齊了那老臉紅了起來,嘴唇喏喏,話也說不出來。

    “出門在外,沒那麼講究,”謝慧齊也不怪人,這年頭的油漆用的人不多,還貴重,一般人家還用不起,只是她鼻子又敏感,油漆味也是不聞的好,國公府這些年也大修過兩次,用的要麼是最天然折原料,要麼是已經處理過的顏料,這味是萬萬沒有的,“找干淨的宅子就好。”

    “也不用太多,擠點也無礙,橫豎也不會呆太久。”謝慧齊揮揮手,讓齊原下去,又讓言令進來。

    言令的措詞還是跟之前的差不多,就是水土不服,清毒排熱的藥方子也開了兩劑,喝了也不管用。

    謝慧齊這就又吩咐小麥等會帶著人去把寢室里的被褥換上她帶來的。

    國公爺用的也是府里的人帶來的,但換上她這里帶來的,她也安心些。

    堂屋里進進出出不少听令的下人,國公爺被妻子塞了碗冰粥到手里喝著,也不言不語,尤自由她處事。

    謝慧齊又問了個仔細,把寢室都挪了個地,一家幾口都住到了沒有大門,比較偏遠的一個離湖的小院去了,那處因為之前幾年休整過模樣還好,又離主宅遠,成了沒被重新梳妝的漏水之魚。

    等她把晚上主廚的廚娘也定了,小紅把她煮上給她吃的魚湯也送上來了,謝慧齊讓給了國公爺喝,看他胃口還好,一口接一口慢慢地喝著,也沒說不用,她也是嘆道,“才幾日沒見著你。”

    她沒事,她男人倒成病嬌花了。

    安遠濕熱,即便置了冰的屋子,那涼也涼得讓人不舒坦,加之身上不適,齊國公這幾日心思有點沉,這時听她說說話,這胃口也開了些,等喝完湯見她擰了冰帕子往他的頭上來,他放了空碗方才開口,“沒京里舒服。”

    他也是不如之前了,以前這些都是忍得住的,以前他一個人帶著幾個隨從到處都去,許是年歲大了,沒以前那般能耐得住了。

    “這兩月正是最熱的時候,還是得再忍忍。”謝慧齊也不寬慰他,心想著她還是得多費點心思讓他舒服點。

    齊國公點點頭。

    謝慧齊听他還要出去,帶他去洗了個溫水澡,因著想看看他身上怎麼樣了,也沒讓小廝去侍候,她自己去侍候的,一看到他背後一背的紅疙瘩,她還是忍不住道,“真不是中了毒?”

    “沒,清毒丸也吃了。”齊國公被她擦著背,背沒癢,下身半卻疼了,想著等會就要出門不能耽誤時辰,也沒廢話,拉著她進了浴桶,草草行了事。

    謝慧齊一直抱著他的頭,看著他一臉的汗津連連,心想他身子不差,只是畢竟養尊處優了這麼多年,外面再好也好不過家里,是要有段適應時間的。

    而且,人有了依靠,總是會松懈些的。

    有女人的男人總歸是不一樣的,國公夫人來了兩天,第二天就搬了住處,第二天晚上,國公爺背上的紅疙瘩就消退了許多。

    找的住處也是當地富戶的舊宅子,四進的房子也不少了,也夠國公府一行人住了,謝慧齊等安置好了,才給她送了帖子請她做客的知州夫人和刺史夫人回了話,她便不去了,讓她們上門來趟。

    她也沒給帖子,就由人送了句話。

    劉知府是劉侯爺的堂弟,但劉侯爺夫人想見她,都不帶遞帖子讓她上門去見的——許是地方官跟京里的規矩不一樣。

    人家不按著她的規矩來,她便連個帖子也懶得給。

    謝慧齊送了話,這晚等國公爺風塵僕僕地回來了,等把他收拾干淨領出了門坐下喝茶等膳用的間隔才問國公爺兩個美人的事,國公爺听了眼皮一撩,指了指宣崖。

    宣崖以前一直在暗處,是探子頭目,現在有了接替者,這才換到明處來給國公爺打下手,這時候看到主母眼楮朝他看來,尷尬得眼楮直往地下瞧。

    “美人歸你得了?”謝慧齊笑了。

    宣崖臉全紅了,“不是,夫人。”

    “那……”

    “是我家那兩個不成器的得了。”宣崖愧疚地道,兒子好色,並不是在主子面前拿得出來的事,尤其是在主母面前。

    他家主子素來自持,但也不管他們娶妻納妾之事,只是他也只娶了一妻,只及得上當護衛的兒子卻上妻妾齊全,如若不是他們這班上家中娶妾的不少,他都無顏見主子主母。

    為人奴者,反倒要比主子過得放縱。

    國公爺不管下屬的家事,國公夫人也不是個管的,听過後點了頭,回過頭笑著問國公爺,“我怎麼听說還在你屋里呆過一宿?”

    小兒子這兩天沒歸家,昨晚三子回來跟她請了個安,也匆匆去了,說是兩兄弟被帶著去見安遠下面的一個武術之鄉見一個老前輩去了,謝慧齊沒見著小兒子在跟前被揍得鬼哭狼嚎,這短短一來多天也就現在才想起問美人兒的事。

    “呆的不是我。”國公爺淡淡道。

    結果毫無懸念,國公夫人失笑,自喃道,“不知道小兔崽子回來身上有塊干淨的沒。”

    莫不要被教訓得鼻青臉腫才歸才好。

    沒跟她通氣就已經安排好了教訓的國公爺當沒听見。

    **

    國公爺不知到底是水土不服,還是過敏,但情況還是好了些,謝慧齊也不瞎擔心了,只是讓身邊人還是注意著點,出門在外,還是酒別亂喝,飯別亂吃的好。

    國公夫人晚上難得說了甜言蜜語,在國公爺耳邊嘀咕了好幾句“你的命對我挺重要的”,第二天國公爺神情氣爽地出了門,一進州衙,劉世同見著他不像是來要他老命的,心中更狐疑了起來。

    這廂上午,一個鼻子出氣的知州夫人和刺史夫人來了,她們是一對姓左的姐妹花兒。

    安遠州不算江南,但水路跟陸路都發達,離江南不遠,進京也近,歷來富庶,天災那幾年,安遠也還算得上安穩,歷來安穩的地方什麼都要活泛一點,所以知州夫人跟刺史夫人打扮得珠光寶器,一身艷麗來見謝慧齊的時候,還是看得出安遠的經濟文化水平來的。

    謝慧齊是早上才听齊恫報這兩姐妹花的事,這兩姐妹花兒是以色上位的那一種戰績頗佳的人物,原本只是花樓從小豢養的花姐,只是後來莫名得了朝廷一位還鄉的官員的眼,替她們贖了身,收了當義女,沒幾年,大的那個嫁了當時年過五旬的刺史汪池當繼室,另一個更美的也被劉世同娶進了家當繼室。

    劉世同的元配是死在劉世同的手里的,由此也看得出為了娶這個美人兒進門是狠了多大的心。

    當然這是他們國公府查出來的老底,外面傳言還是道這兩姐妹是身出名門的。

    謝慧齊見到了真人,也覺得她們確實很光彩奪目,等她們走近出聲請安,也是聲如鶯啼,姿如拂柳。

    謝慧齊還在守孝,穿的依舊是白裳,戴的是白簪,人清淡了些,也就顯得過于年輕了,知州夫人小左跟刺史夫人小左一見到她,還愣了愣,等她們請了安,也沒見人來扶,知州夫人小左就抬了頭,有些天真無邪地道,“國公夫人,您真年輕。”

    樣子美極,聲音好听,神態無辜,確是讓人易心生好感。

    這時候刺史夫人大左也是抬頭微微一笑,笑靨如花,媚眼如絲。

    想來教她們的人把她們的長處都發揮出來了……

    食色性也,每個人都喜歡美色,這個其實男女都一樣的,只要有能力的都想消費美色這個東西,自古以來腦袋再靈光的男人也會沖冠一怒為紅顏,也多的是女人為了皮相奮不顧身,孤注一擲,但美人窩也是英雄冢,英雄沒腦子的事做多了也會變狗熊,美人持美為生,也很容易被自己腦袋的不管用,跟被腦子不管用的“英雄”帶得薄命。

    謝慧齊很清楚這對姐妹花的下場,但見到她們本人,還真是生不出太多的惡感來,但不討厭,也喜歡不上來,听了恭維也沒笑,只是溫和地與她們道,“都坐罷。”

    兩個人听她說話溫柔,頓時一喜,歡歡喜喜地把帶來的禮物獻了上來。

    只是她們終歸是年輕了一些,也一直所向無敵了些,沒沉穩半刻就打蛇上棍,小左夫人就歡快地笑著道,“國公夫人,你這麼好看,我能叫你姐姐嗎?”

    謝慧齊當下都快笑了,還是身邊的婆子管用,听了板著張臉道,“我家國公夫人何曾有過妹妹?劉夫人自重。”

    小左夫人頓時臉都僵,沒兩下,眼楮里就含了淚,楚楚可憐得很,讓人愛憐至極,活生生把眼前的國公夫人當男人對付了。

    “我妹妹太唐突了,還望夫人別見怪。”小左夫人楚楚可憐,眼楮帶淚,大左夫人也已是跪了下來,抽泣上了。

    跟身份比她們高的夫人還耍嘴皮子,這麼多年謝慧齊在京也沒見過幾個,都快被她們逗得笑出來了,她搖搖頭,後背往後倚,笑意吟吟地看著這對姐妹花,也沒再說什麼,道,“知道你們來了,心意我也收到了,我身子疲,就不多招待你們了,且回吧。”

    這對姐妹花面面相覷,這時候國公府的婆子媳婦出手,十幾個人一起動手,把人扶了出去了。

    沒一會下人回來報,說這兩位夫人出門的時候皆低頭抽泣拭淚。

    這對活寶姐妹也是真逗。

    也沒半日,安遠城里就有新來的齊國公夫人欺負大左小左姐妹花的傳言了。

    謝慧齊也是真不在乎這點名聲,也不在意這事,畢竟這種傳言傳出去,傳得越大,場面越不可收拾,劉世同跟汪池就會死得越慘。

    有時候不鬧騰,死相還能好瞧些。

    謝慧齊也不是個對人掉以輕心的人,只是姐妹花的表現太輕浮了,如果這是劉世同跟汪池授意她們來的,那她確實也可不用把他們這種人放在眼里了,這些人的手段品性注定他們就是把一時的路走通了,也走不了一世。

    官場相爭,可不是女人的幾滴眼淚能改變得了的。

    他依舊可以來看她,她依舊會與他溫一壺薄酒,對酒歡言。

    江鎮遠因言兩手執起酒杯,對她對執相踫,又是一杯一飲而盡。

    “若有來生,若有來生……”他放下酒杯,低頭微笑,心想,“若有來生……”

    若有來生,此情不變。

    **

    江鎮遠這一去,數年未回,數十年未歸。

    每年三月桃花開的那天,賴雲煙就會把大門大打開,坐于門中,等著人歸來。

    只可惜,一生都未等到那人回來,再與她執酒相對,把酒言歡。

    她也就只能依舊不規矩地抱著琴,懶懶散散地哼著調子,想著那往昔的,再也不會回來的人。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作者有話要說︰兩世冤家番外

    那一世,三月桃花開的時候,江鎮遠一大早執了門前兩枝桃花去看她,那時候賴雲煙三個滾燙于眾多口舌之中,她卻在京郊住得甚好,時不時的,還請運河上的樂坊去她那演奏幾曲。

    她為人素來張揚,這時候友人委實不多,無人敢與她靠近,怕被灼傷,更怕被禍及。

    江鎮遠卻還是執了桃花去看她,跟著她的丫鬟進了門,跟著她走了好幾條煙霧迷朦的小橋,才听到一聲接一聲響的琴聲。

    琴聲一下接一下,懶懶散散,等到人近了,才看清她一邊抱著揚琴,一邊拿著墨筆,眼看著水池上的一方薄霧對著紙張揮灑。

    看到她來,她嫣然一笑,擱下筆就道,“來得正好,快快把桃花給我放來,我描上幾筆。”

    江鎮遠快步過去,嘴角全是掩不住的笑,“揚琴可不是這樣放的。”

    “這畫也不是這樣揮就的……”賴雲煙不以為然,笑意吟吟,“陳詞濫調,江先生今日是來討我歡心的,還是又來戲謔與我的?”

    她依然不可一世,高高抬起的頸項在清晨的中白潔無暇,嘴角吟吟淺笑,美得不可方物。

    江鎮遠沒見過比她更懂得快樂為何物的人。

    這樣濃艷的女人,就是恨極了那撇過頭的輕輕一哼,也讓人心顫神馳。

    見她一人也能得自在歡愉,江鎮遠便也只能敬她為友,不能娶她為妻,再把她置于俗世凡塵之中煎熬。

    江鎮遠也是笑了起來,掀袍在她身側坐下,看著她的丫鬟拿了花瓶過來,把他拿來的兩枝花插在了她的面前,他側頭往她看去,得她一汪似春水般的笑眼。

    “這幾日可好?”眾多話語纏于嘴間,江鎮遠還是問出了最常言道的那一句。

    “甚好,我下地種了三畝花田,嚇得我身邊的那幾個碎嘴丫鬟眼淚汪汪,在我耳邊言道了三四日的罪不只一死……”賴雲煙嘆道。

    她身側的丫鬟听了白了她一眼,跪下給她肩上的披風攬緊了一點,嘴里嬌脆喝道,“誰敢道您的不是?您是主子,您愛作甚就作甚,誰人管得著您,我才不愛管,您可別在江先生面前冤枉我們這些個當奴婢的。”

    “看看,”賴雲煙瞬間就轉過臉來,對著江鎮遠就嘖嘖輕聲,“我天天教她們話要少些,這樣也好能騙到如意郎君,偏生就是不听我的。”

    江鎮遠便又笑了起來,勿自不語,執過還拿著她手上余溫的筆,在她揮灑的春池水面上,添了一個女子,一具琴,一張案桌,上面桃花兩枝……

    在這天,賴雲煙听到他又要遠行,在膳罷之後又燒了一壺薄酒,遞與了他,“我待你回來。”

    江鎮遠看著酒杯靠近她的紅唇,仰天一口干盡了杯中酒,眼楮看著她不放。

    許是從眼中看出了悲意,那總是笑意不斷的女子又與他們斟了一杯酒,“待君歸來,諸事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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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
發表於 2016-8-29 14:55:00 |只看該作者
第246章

         


    謝慧齊也是有意調侃,她身邊的人足夠多,這麼些年下來,她身邊早有了自己專屬的一隊人馬,男女皆有,國公爺在這個上很下心思,也很舍得放手,把人皆交給了她,他自己一般是不踫她的人的,如若借用她這邊的人,也還會事先跟她提一句。

    有一個知道外面形勢的楚門回來就好,武力家里還是不缺的。

    比起國公爺,活了兩世的謝慧齊更崇向武力——婦人動嘴沒人信服,口水浪費多了,不過是多給人多嚼幾條舌根,她更喜歡能直接點見結果的真章。

    汪池許是真被逼急跳牆了,楚門回來沒多久,就有幾隊人馬奔向國公府住處,齊奚等攻打國公府人馬的人來了去外面瞄了一眼,就又搖搖頭回來了。

    汪刺史的官兵也不知道平日是怎麼整治的,來的人馬肥瘦不均,看著舉刀相向的國公爺家將,居然雙腿顫抖。

    齊奚看了都失望,沒看幾眼就回來了,原本心中興起的緊張興奮也消淡了下去,回來跟母親道,“那領頭的肚子比豬還肥,可能連阿苗都打不過。”

    阿苗是照顧齊奚起居的武使小丫鬟,現今十四歲,單手就能拿起五斤的刀來揮舞。

    謝慧齊招她過來坐,笑著“嗯”了一聲。

    國公府不養閑人,嚴苛的規矩下上來的人說不上萬里挑一,千里挑一還是經過了的,她听訓練他們的武把頭講,這些人就是放諸天下也是一流的刺客。

    雖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如果已是人外人,天外天,就很難踫上更強大的人上人,天外天了。

    這時齊奚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她來安遠城幾日,對與京中很多不同的安遠城很感興趣,也覺新奇,但見到了守家衛國的當地官兵這等模樣,那些興奮就蕩然無蹤了。

    她這時候反而希望敵人能強大點。

    “娘,他們怎麼敢?”齊奚不解,歪瓜劣棗怎麼就敢反?當官的應該不會這麼蠢啊。

    “這個娘也不太知道,可能是急了什麼都做得出,也許是真沒把對手放在眼里……”謝慧齊也不敢肯定,只是猜測道,說著摸了摸女兒的臉,又淡道,“你阿父發了狠,兔子也會被他逼成凶狼的。”

    被侵犯領土跟利益了,兔子都會咬人。

    “也是。”齊奚頷首。

    汪池能調動的人馬也只是听他令的那一些私兵,人數不多,他管轄下的眾多武將是不可能跟他反的,能按兵不動就已是看在他是上官的份上了,所以齊國公那邊不久也就傳來了消息,說反賊汪池已經拿下。

    這時候,京中奉旨而來的御林軍副首領來了安遠,抄了劉世同跟汪池的家,從里面搬出了數十萬兩白銀和無數金銀珠寶出來。

    除了齊國公手中所掌握的劉世同,汪池及其直系下屬貪腐,草菅人命的證據,底下被劉世同,汪池欺壓的百姓也紛紛出來告起了狀,再加了一筆。

    也沒用到一個月,齊國公就把以劉世同為首的一眾人給從蘿卜坑里拔了出來,後續他沒再管,而是交給了皇帝派來的人。

    欲要走前,謝慧齊跟著齊國公去了趟安遠最大的湖青安湖去看荷花,結果烈日下的荷花敗得差不多了,找不出幾處好瞧的來,她愣是被她家國公爺拉來看了滿湖的殘花,外兼操持他的瑣事了。

    國公爺帶夫人湖邊湖里皆走了一趟,確實沒見到能入得了眼的好光景,一路皆是半抬著頭看著天,看都不太敢看身邊國公夫人那張似笑非笑,盡是嘲諷的臉了。

    男人的甜言蜜語果然是听不得的。

    臨走前,齊國公帶了劉世同的嫡子劉奕來見了謝慧齊一趟,讓謝慧齊給休王寫封信收留劉奕,這一次劉世同跟汪池的眾多證據是劉奕給的。

    謝慧齊這才知道劉世同也是狠得下心,為了美人原配害死了不算,連原配生的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也不放過,最後只有小兒子苛且偷生,認了比他沒大幾歲的續房為母,在她面前奴顏婢膝,這才活了下來。

    當父親的狠過了頭,當兒子的也就顧不上人倫了。

    謝慧齊給寫了信,改了姓,連父姓也不要了,現今隨了外祖那族姓的百奕在他們走之前就帶信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安遠。

    一行人在七月二十日起程,起程後,宣崖的兩個兒子帶著他們的美人被打發回了國公府。

    宣崖英雄一世,卻對兩個怎麼教都沒隨了他的兒子已經心灰意冷,他想讓兩個兒子都子承父業,奈何兒子早已不這麼想,听國公爺說他們帶了美妾回去就可領個小莊子出去獨門立戶,很是欣喜無比,就是不能再跟著主子前往江南,也不覺得有什麼失落,只覺懷擁美人的前路海闊天空。

    在兩個兒子毫不戀眷地走後,原本以為自己死了心的宣崖還是濕了眼眶,他在國公拿命掙了一輩子,掙出了兩個兒子的一時安逸出來,只是兒子的子孫後代,他卻是管不了了。

    謝慧齊看在眼里,于是本來念著兩個小小年紀就被父親踢出去歷練未歸的想念便淡了下來——不知人間真正的疾苦和無奈,只靠著長輩的余蔭庇護,這樣的人生又能走得了多遠。

    他們是直到又回到了安若縣等了幾日,到了八月初五才見到了歸來的齊望跟齊潤。

    一月不見,國公府的三公子和四公子被曬黑了,齊潤中途生了病,是被護衛背回來的,回來後,奄奄一息的四公子還拉著他阿娘的手道,“我很厲害的,病得很厲害都病不死,你等著看,我將來是要做大事的。”

    他就是病得厲害,也很是滿不在乎。

    齊望當夜被母親抱著的時候跟她講,“路上踫到了刺客,小弟就擋在了我前面,你以後莫要跟他道要他護著我了,我是哥哥,不需他護著。”

    齊潤年紀小,但天生神力,身手也要比他三哥厲害,所以總覺得強者要適當保護弱者的謝慧齊也曾開玩笑跟小兒子講過要好好保護三哥。

    她也知道小兒子跟她斗,斗得越凶,其實在乎得越厲害,因為太在意了,所以她每一句不順他心的話他都要反嘴,反之,她的每一個要求,他都會認真地放在心上。

    “知道了,阿娘的錯。”

    “不是你的錯,”齊望搖頭,摸著母親有點憔悴的臉,道,“只是莫要再講了。”

    謝慧齊親了親他的小指頭,她不知道他們以後到底會長成什麼樣的男子漢,但這一路上,饒是她很有把握不會教歪他們,也會護好他們,也難免有時還是會誠惶誠恐,生怕自己還是錯了。

    **

    齊潤休息了不到兩日,胸前被毒刀劃破的傷疤剛結好疤就被帶到了官船上,國公府一行人重新再往南下啟程。

    謝慧齊硬是把兩個兒子塞到了丈夫面前,而不是任由他們去野。

    孩子太小,大人終有不得已,也不該由他們全數去負荷,她不想讓讓兒子們覺得他們父親不重視他們,但她還是把小兒子想得太脆弱了,上船只一天,傷沒好全,體內毒素還沒退盡,此時還發著低燒的小兔崽子在午休的時候在一眾幕僚門生的臉上畫了烏龜,狗頭還有豬頭等,國公府的先生們一覺醒來洗了一下午的臉都沒把臉洗干淨,齊小公子用的是百年墨,那墨用來染布,一旦沾上下水都洗不淨,何況這是涂在了臉上。

    這次用不了謝慧齊把他打殘,國公爺就已經下了手,把小兒子的屁股揍得比發脹的饅頭還高,還讓他光著被打腫的屁股在護衛隊里找了一圈,讓眾護衛大叔大哥狠狠地嘲笑了一翻,羞得光屁股被人看盡了的齊小公子的臉一晚上都是紅的,臊得第二日都不敢出艙門。

    謝慧齊很坦然地道了聲“活該”,根本沒有憐香惜兒之情。

    娘親不可靠,齊潤也只有他三哥著急他了,連二姐齊奚過來看他也只是想看看饅頭屁股長什麼樣,做人做的相當的失敗。

    前方運河所經過的長南州這時候已經收到了安遠州被擱倒的消息,長南知州寧守成乃去年歸到趙派門下的官員,他去年娶的夫人就是趙家族長的女兒,他沒像劉世同那樣對原配下手毒害,他的下堂婦是因通奸被他休離的,不過寧守成還是怕犯到齊國公手里,查出那下堂婦通奸之人是他安排的,所以干脆先下手為強,在齊國公沒到之前把知道這事的所有人斬草除根了。

    安遠州離長南州不遠,走運河的話十日就可到達,只是官船走了一半多的路,頭上有烏龜等“名家名畫”的先生們臉上也沒用藥水洗干淨,看日前眾人臉上顏色的褪色程度,齊國公干脆令人在半路有官路的地方下船,臨時走陸路去長南州的州城長南。

    走陸路的話,他們還需半月才能到達。

    長南州比安遠州更靠南,也是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其中流淌著數千條河流,但佔據地理優勢的長南也有它的劣勢,因當時旱災澇災等災害頻繁,當地百姓過得遠不如許多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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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14:55:15 |只看該作者
第247章

         


    先前探路的探子回來報,長南州這邊的官路狹小,國公府的特制馬車不能經過,听到報後,齊國公就看了夫人一眼。

    因這一眼,謝慧齊沒有猶豫選擇了跟他下船,哪怕沒有舒坦的馬車可坐。

    沒有了馬車,這一次國公府一行人只有放在船上的三十匹馬可以用,只有好在護衛們腿腳厲害,用不到馬也無礙行程。

    服侍的人也太多,所以跟著走的只有身子強健,身具武力的奴僕。

    齊國公府一行人先前所經過的陸路都是官道,人馬出來浩蕩,所經過的第一個州就算是齊國公府的人,官道兩邊的人馬也被知州打點過,齊國公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所以他們沿路所經過的地方看到的百姓日子都是經過修飾的。

    接下來的安遠州也如是,在齊國公到達之前,作為停泊口的安若縣就在之前被從州城來的官員和縣官一起大肆整治過,所以齊國公府一行人看到的也是百姓安居樂業,衣足食豐的日子。

    齊國公府這次在長南挑的停靠口不是官船定點停泊的官口,而是當地漁民的一個小停靠口,齊國公府一行人下了船,而船繼續往下,所以這一次齊國公一行人也看到了未經任何打扮的當地景象。

    謝慧齊這世曾在河西過了許多年真正清貧的日子,但那日子離她已經太遠了,她錦衣玉食了太多年,所以在在選擇跟國公爺下船,八月還高熱的溫度首先就讓她呼吸就挺困難,他們所經過的漁村非常髒,破,臭,高溫的空氣中傳來的魚腥味和惡臭腐爛的味道也讓人心情也輕易讓她的心情不由自主就變得糟糕起來了。

    下地不到半柱香,騎在馬上的謝慧齊的臉色不受控制地就變得非常難看,近二十年的好日子還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比起她身後國公爺的安然若素,泰然處之就相差甚遠得多了。

    皺起眉頭的國公夫人讓跟隨她的那一群媳婦丫鬟也都忐忑了起來,即便是最鎮定有素的麥姑姑,也是忍不住時時抬頭打量馬上夫人的表情。

    她皺著眉,底下的人誰也不好過。

    國公府的人馬要到達官路,必須經過所在漁村狹窄的土路,這一行人震驚了這個小小,貧窮至極的小漁村。

    隊伍首先遇到的是扛著漁網,前往河流的當地漁民,這百姓在見到這一行人後口瞪目呆,在一個護衛甩過去的眼神下五體投地,跪在地上頻頻磕磕頭,嘴里不斷地喊著他們听不懂的話。

    也不知是把他們當哪路煞神了。

    再來嚇的就是在路上嬉戲的兒童,這些孩子身上不著衣物,光*裸著的身板黝黑又削瘦,身上似乎除了骨頭就是包著骨頭的皮,他們身上沾著泥巴,臉上污髒,鼻下還掛著鼻涕,不遠處,低矮的土磚房破破舊舊,在夏日那時不時的蟲鳴聲中,顯得殘敗無比。

    這是真正的貧窮景象。

    原本不適的謝慧齊在見到人後,就那麼一下子,身上的那些燥熱跟不耐就全沒了,等跟齊潤共坐一馬的齊望把馬兒驅使到她身邊,問她能不能給這些小孩送幾個糖果後,她沒怎麼想就點了頭。

    兩兄弟下了馬,跟婆子討了糖袋,真給嚇得躲得很遠的小孩去發糖去了。

    謝慧齊追著兩個兒子看個不停,發現當地的小孩被兒子們追得逃得飛快,不知為何又停了下來,沒有多久,小孩子們怯生生地接過了比手劃腳,臉上笑容不斷的兒子們遞過去的東西。

    她看得專注,國公府這時候拉住了下面的馬,任由她看著不放。

    兩兄弟沒說幾句話,把袋子給了人,就又飛快地跑回來躍上了馬,朝等著他們的父母一笑,沒有說話,國公爺這才揚了手中的韁繩,他的馬一動,安靜的隊伍這才跟隨而上,兩邊眾百的侍衛又邁動了整齊有致的步伐。

    不遠處的孩子忍不住想逃,又忍不住趴在地上往他們瞧去。

    他們很快就經過了漁村,在快要離開漁村的時候,有群老人在他們的後面跪著磕頭不已,謝慧齊撇過頭去看到後有些不解,揚眉朝國公爺看去。

    齊君昀跟她解釋,“以為我們是哪路官員。”

    “嚇著他們了?”謝慧齊輕嘆了口氣。

    “嗯。”

    謝慧齊搖了搖頭。

    他們在當日的下午就到達了官路上,只是離驛站甚遠,一行人必須在野外駐扎。

    哪怕國公府的下人能干,在野外搭建了軟榻出來,紗帳也都圍上了,但條件有限,沒有充足的水沐浴,身上的汗臭味也就只能拿濕帕擦擦。

    而這已經是相當好的情況了,在沒有找到水源的情況下,只有當主子的和年紀漸長的幕僚先生們還能用到存水,護衛們是在喝水的時候都得省著點喝。

    要是哪天下起了大雨,在無遮攔的野外那才叫好看。

    當夜謝慧齊在一群女婢的圍繞下擦好身,換了一個簡潔後才舒了一口氣,用晚膳的時候端來的烤肉也吃不下,就用了一碗綠豆粥。

    肉是夏日比較好保存的薰肉,本來就在船上的冰窖里,但因高溫拿出來不到半日就已經有點味道了,不過這肉烤出來還是香,國公爺在幫她解決了一大半後留了四五片,在慢條斯理用完她後又把盤子往她手邊推了推,見她偏頭往兒子們那邊靠,干脆手一手把住了她的肩,把那幾片硬塞進了她的嘴里。

    “不能吐,你看誰吐了?”他塞進去後還淡道了一句。

    要臉的謝慧齊也真就強咽了下去,吃完在小兒子幸災樂禍的眼神中接過女兒遞過來的清水喝了半杯,才看著杯子道,“我這真算跟你同甘共苦了罷?”

    國公爺淡“嗯”了一聲。

    國公爺太淡定,國公夫人不屑地挑了挑嘴角,“是誰吃著宮里的還挑剔得要命來著?”

    在宮里好多時日都是這也不吃那也不吃,還用她多花心思,現在倒知道逼她來著了。

    “此一時,彼一時。”國公夫人心情不好,說話都帶刺,國公爺脾氣就適當地脾氣好了一點。

    “娘,不吃就瘦了。”齊望看著他娘,臉上有著疼惜。

    謝慧齊看著他這才覺得她也是家里有男人愛惜的人,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手,“乖兒。”

    引來齊潤噗噗亂笑,笑她偏心,笑她嬌氣愛听好听話。

    稍後,齊君昀就出了一家子所在的小蓬子,孩子們留了下來,謝慧齊問起了兒子們白日見著那些跟他們不同的小孩子的想法。

    齊望跟齊潤皆被他們長兄帶著去離京不遠的小村子去看過真正的貧窮日子,所以也不是不諳世事的公子哥,而齊潤在三歲第一次被帶去的時候還不解這世上怎麼會有跟他一樣的小孩子要什麼就沒什麼,後來被教得懂道理了,他也就變得愛念書了起來。

    齊望是對這些人真心生憐憫,因同情所以更願意給予,也願意付出,所以他的想法是等他長大了就是想當一個于民有福的官員,而齊潤則是慷慨,他覺著他有什麼,別人就應該同樣具有什麼,他不知道這個要怎麼解決,那麼听大哥與三哥的就是。

    謝慧齊問得認真,許是在野外,燭火中母親的娘太溫柔,兩兄弟你一句我一句地把他們的想法都言道了出來,這也是謝慧齊第一次這麼直接接觸他們心中的想法。

    以前在她心中模糊的兒子們的將來也第一次很明顯地清晰了起來。

    他們是齊家兒。

    這注定他們一生都不可能碌碌無為。

    他們身上有著身為齊家人的使命,說來,這也是他們宿命——他們享受了齊國公府的榮華,而齊國公府的榮華是建立在大忻這塊國土,這塊國土的百姓上的,他們于這個國家,于這塊土地,和那些無形中滋養了他的同胞百姓有他們要盡的義務跟責任。

    “大哥說,等他可以上朝了,他一定要在很短的時日內讓老百姓家中有余糧可存,我想以後幫大哥做事。”齊望盤著腿坐在鋪著涼席的毯子上認真道,大哥可以在京中坐鎮,而他就去地方上執行他的命令。

    “我很厲害的,再過幾年我就什麼都會了,我什麼都可以為哥哥們做,我非常的厲害。”齊潤還是只道自己很厲害。

    而齊奚在一旁听著若有所思。

    燭光下,謝慧齊因兒子們的話微微笑了起來。

    這樣也好,這樣也很好,她從來不知道她生養的兒子可以這麼讓她感到驕傲。

    **

    趕路從來都不是輕快的事,尤其是在夏日,眾多東西都有所限制的情況下,所以謝慧齊在第二天為了好過點,又把她閑置了許久的腦袋用了起來,她把一路的管事權要了過來,規定每日打尖的日子如果找不到驛站或者村子,那就必須在有水源的地方駐扎,哪怕少趕點路,或者多趕點路都要達到這個要求,且每趕兩日路必須休息一日,他們決不趕急路。

    條件有限的出行眾多不便,哪怕是富貴滔天之身,也不是什麼問題都能用權利金錢解決,在太陽烈日底下也就一個影子,沒有三頭六臂之軀,這是以前謝慧齊跟兒女們都講過的道理,所以一路來只有稀飯咸菜吃的齊家小姐公子們在這方面誰都沒吭氣。

    謝慧齊這一路上也是發揮了她還小的時候那見條縫就能插針的本事,一路上要是看見哪有菜地了,她就得停下去買。

    她從來迂腐,不能以錢換物的話,那也得以物換物,不會以勢欺人,也不會白佔人的便宜,自己要是寬裕點,別人要是不好過點,那她就可以對人大度點,一個有自己人生準則的人是很難改變的,尤其是對一個定性了很久的成年人來說,所以第一次二次她都是喬裝帶人親自去找的菜地的主人,跟當地人比劃好幾番,才以物換物,換回點新鮮的小菜。

    她都是用帶來的米跟豆子等物摻雜跟人換的,每每給的要稍微多那麼一點,但她畢竟也不是活菩薩,所以會跟帶在身邊的兒女們講解她的想法。

    當然,她也不忘跟他們講,她的大方,也難免被人當成冤大頭——就如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恩報恩一樣,也並不是百姓就是純樸善意的。

    她做了頭兩次,第三次交給下人們,下人們就知道怎麼辦了。

    齊君昀從來不管她的行動,都是她說怎麼辦就怎麼辦,讓他帶著人在原地等就在原地等,也任由她把兒女們帶在身邊。

    等到第三次,是齊奚三姐弟帶的下人們去途經的村子里的農家買的菜,還買回了兩只活雞,回來齊望臊了個大紅臉,齊奚跟父母笑道,這是三弟跟村里的富戶家買的,還殺了價。

    一路快到長南城的時候,就是喬裝成了丑女的齊奚去置辦用物的時候還是遭到了調戲,護著姐姐的兄弟倆在外打了一架,這一次,謝慧齊難得地夸了小兒子一次。

    那調戲齊奚的登徒子是官家子弟,也不知道是京中哪家外放的官員家中的兒子,一听到齊奚姐弟一口的官話,就對齊家姐弟糾纏不放,最後還口出惡言,最終被齊家兄弟收拾了一番。

    但就是听了她的夸,齊潤這次卻並不怎麼高興了,在一家人坐在一起例行說話時,他很不高興地道,“並不是我們對他們好,他們就對我們好的,我們好聲好氣,先前跟他言道時對他尊重有加,那個人回話卻愣是輕浮得很,還道姐姐不規矩亂出門,話說得很難听不說,他還要侮辱姐姐,我很討厭。”

    也並不是所有尊重都會得到尊重的,他們將來遇上的惡只會更多,所以謝慧齊摸著他的頭對他道,“這就是你們阿父還要教你們武藝的原因了……”

    齊潤眼溜溜的眼楮望著她。

    “你覺得對的時候,如若用嘴巴說不清,不凡用用拳頭……”以惡制惡是比較簡單的法子。

    謝慧齊說的時候,被丈夫看了一眼,她微笑著回視了過去,換來了齊國公的失笑,他放任她去教兒教女,看到了她更多的模樣,他以前知道她有婦人之仁,但也沒想到她也可直接粗暴。

    這一路來,兒女受教頗多,只是把跟來的那些對主母不太了解的幕僚門生們嚇壞了。

    不過,齊國公也是不知道,幕僚們對于他對主母的方式也是觸目驚心,他們以前只當國公爺很是寵愛賢內助的國公夫人,但不知道卻是這般寵愛的。

    **

    在快到進長南城邦時,他們在離城邦五十里地的一個名叫莊鄉的小縣停留下來做休整。

    他們在路上多拖了十來日,這時候已經到九月中旬了,過了秋老虎那段最熱的時候,天氣也涼快了下來,齊國公府落地長南城的船早已到了,這時候已听主子的令在小縣等候主子們的歸來。

    一行人也總算能喘口氣了,這將近快一個月的路,本來以為會病倒的國公夫人沒病倒,反是一行的幕僚中有個年長一些的師爺病了,所幸言令醫術高超,隨身所帶的藥物管用,這位病倒的易先生在莊鄉休息了兩日就好了許多。

    這次船隊的人馬跟走陸路的人馬一集合,齊國公府的大隊人馬也算是再次完整了起來,先前先走的婆子們一就位,照顧主子們經驗豐富的管事婆子們把事兒又全攬了去,國公夫人又再次當起了甩手掌櫃,每天只顧著補覺,足睡了好幾日,才緩過氣來。

    等到她緩過氣來,這才發現就在她睡過了頭,一夜沒過問他的情況下,她家國公爺就又跟師爺門生商量陰謀詭計商量得廢寢忘食,又兩天一夜都沒合眼,她听了紅娘的報去捉人,看到了一個眼下發青的國公爺,儀表堂堂的美男子眼看一下子就老了十歲不止,嚇得她把人拉了回去,令人把鏡子拿來,擱他面前對他道,“再不注意著點兒,以後都得說咱們老夫少妻了。”

    國公爺見她把他拉回來是做這事,很是不以為然,連眼皮都沒動一下,打個哈欠就往椅背上靠,雙眼無神。

    寧守成太圓滑,也不好辦,就是他以位欺人,恐怕也只能是在長南城走一遭嚇他們一個心驚肉跳,卻不能真動得了他們的位置。

    老夫老妻久了就是如此,很多話都懶得說,尤其在精神疲憊的情況下,所以等國公夫人說了一大堆也不見他給個話,一下就惱了。

    但惱了也不能生氣,只好把人拖到床上去睡,又免不了嘮叨,“也得虧我從小就喜歡你,要不就你這死魚樣,我哪那麼多的喜歡給你。”

    能不甩他兩個白眼都是好的。

    **

    一路來所見的景象不好,十村九村窮,且那種貧窮是一年不知肉味,這個月的米糧用完了,不知道下個月的在哪的窮,那種貧窮印在了太多人的骨子里,形成了一個個怯懦,尖刻,蠻橫,眼前只看得到活命的人,他們想不到更遠的將來的日子會是什麼樣的,只知道今天要活下去,明天也要活著才好,他們命賤,卻最畏懼死亡不過,見得多了,再如何也會有下人確保她舒適的謝慧齊也無法與他們感同身受,但也無法在這些受局限的人面前有什麼優越感,所以,當國公爺想讓百姓們真的能過得更好一點要做點什麼的時候,她能做的就是站在他的身邊,確保他活得更長一點。

    她不知道如果要是他沒了,他想做的事,會不會有人比他做得更好,哪怕,他的繼承者是她生的。

    她家國公爺一直是個非常實際的人,他所選擇的門生也如是,不過謝慧齊也知道哪怕是他選擇上位的門生在為官後也有眾多的問題,但勝在有能力,也听令行事,有拿得出手的政績,這些年一年年下來,大忻朝的國力在大災後是逐年穩步上升的,但這些看似好看的政績下,想必也藏著無數的隱憂。

    江南身為天下糧倉,出了這麼大的問題,也確是不得不整治,要不,他多年為江南花的心血也要白費為了,他就是不為沉弦,就是為自己,也得走一遭。

    現在是趙派人,很快就要輪到江南的自己人了。

    謝慧齊猜測到了江南清洗自己人時才是最大的血雨腥風,痛不欲生,現在不過是前餐,她著實也不想丈夫就耗在這了……

    她又下令在莊鄉多休整兩日,每日守著國公爺吃喝。

    好在公事雖要緊,國公夫人妻威也尚存,她一發火甩眼刀子,憑是國公爺也不得不停住往外走的步伐。

    這幾日,佔了莊鄉一個家族院宅居住的齊國公府一行人也得了妥當的休息,一是因齊國公府的人馬什物都整齊了,二是挪出整他院宅給他們住的當地殷姓人家給予了他們最大的殷勤,遂謝慧齊在臨走前見了族長夫人,給賞了套頭面,又從女兒的書箱中挑了幾本書送給她。

    齊奚這幾日跟殷家女兒們玩耍,還學了幾句當地話,回來學給母親听,听得她阿娘一頭霧水。

    南方的話太難听懂了。

    難听懂也就罷了,而且隔個十里二十里的,那音又不同了,不同也就算了,有時候還是完全不同,也就同村人能听得懂同村人說什麼了。

    這一路來踫到的能說官話的人基本沒有,哪怕是有些村子里還出了個秀才,齊家兄弟去見人,那秀才的那口話一張,也是半天都琢磨不出來,還不如寫字溝通來得及時一些。

    就在這種物資匱乏,種植業不發達,交通也不便利的時代,當地官員如若不作為,朝廷的君臣就是嘔心嚦血,想來也改變不了偏遠地方的狀況。

    齊國公府一行人拖到十月才進長南城的運河口,在被清出來的一處住宅住了下來。

    長南州的知府寧守成一直都沒有來相見,听說是這段時日病重纏于榻上,已有許多日不能下床了,而長南州的官員像是不知道齊國公府一行人到了長南城似的,齊國公府不打草驚蛇,他們便也當不知情況。

    這麼一大堆人一路出現在長南,且所住日子不短,來個過問的人也沒有,也是奇狀。

    等他們在長南城落地還沒住上兩日,在長南城里突然遇上在殷家相識的殷家女的齊奚覺得有點不對勁,就讓家里的探子去查了。

    她也告誡了她的兩個弟弟——對此,齊潤听了卻有些難受,他在殷家那幾天,對一個總喊他哥哥的小女孩特別好,沒有妹妹的齊潤在臨走前還跟母親要了一根金釵送給她,如果那是長南州官員的埋伏,他也不知道要怎麼想才好。

    兒女們身邊都安排了妥當的人,兒子他們還有他們的父親操心,她更是不管,而女兒的話,畢竟出門在外,她不能在人多的時候老是拋頭露面,且她也對人多的地方也不感興趣,女兒愛出去走,她是不反對的,但不會陪著去,且她也有她的事忙,所以兒女們交友可能受了人設計的事她還是在丈夫嘴里听到的,因為小兒子已經在他面前鬧過一遭了。

    謝慧齊一進長南城住下就在算到達江南梧州的日子,和進入江南的住處,她打算在江南過年,還要去沉弦跟若桑住過的行宮改造的廟宇祭拜他們,有很多事都需要操心。

    丈夫按兵不動,她也沒問具體的情況,就任他耗,但一听對方可能已經動了,且從他們的兒女處下手,她一听也是搖了頭,嘆道,“如若如此,心思挺深,做的也全。”

    殷家可是他們國公府這邊選擇入住的人家,要說被寧守成的人滲入也不為過,畢竟是地頭蛇,這是地頭蛇的優勢,而人生地不熟的國公府也是避無可避。

    可要是做到在短短時日內讓兒女們與他們派出來的人有所交情,小兒子因此都受挫,這可不是一般的心思與能耐了。

    “潤兒太重情,”見她噓唏,齊君昀搖了頭,“不若奚兒冷靜。”

    不過是城中一個照面奚兒就能覺出不妥,而小兒子明明深信家姐,但卻為此傷心難過。

    小兒子還是有點像他母親的。

    “畢竟還小。”

    “不小了,十歲了。”齊君昀不認同,淡道,“他是你我的兒子。”

    謝慧齊沒說話,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

    是,他是他們的兒子,注定不能碌碌無為,也注定要承受經歷得更多。

    **

    在長南城呆了五日,寧守成都沒別的動作,齊國公府的探子們也陸續回來回報,諸事不順,他們所找的那些人並不可靠,而原本在長南的線人也都在一夜之間突然都找不到了。

    另外,長南城里那幾個不被齊國公府所用,但與齊國公府門生有些牽連的小官也突然離奇消失在了城中,說是回鄉奔喪去了。

    得知地方上的官方皆對寧守成三緘其口後,齊國公的門生,也就是齊家書院的主掌沈從對國公爺道,“想來寧守成現今也不會讓我們抓到什麼把柄了,想來他們也知道了皇上的人也進了長南城,現今更不會輕舉妄動了。”

    在他們來之前,長南城就被寧守成動手腳弄干淨了。

    “他不是病了?”易師爺輕咳了一聲道。

    坐他左側的山居道人撫了撫胡須,也道,“也是。”

    在場除國公爺外的七人這時候都往齊國公看去。

    看來不能抓到寧守成的實證,那就只能將計就計了。

    他裝病,那就讓他死得干脆。

    “這事由皇上來定罷。”齊君昀最終還是搖了頭。

    如是他的人,他可以讓人就地死了,他清理門下是他的事,但趙派的人他還是不能擅自動手,這畢竟是皇帝的天下。

    “那……”房內的人面面相覷。

    他們在長南州內所花的一個月多的時間這算是白費了?

    “趙派的人會當我們怕了他們了,”另一師爺俞庸嘆道,“我們若是退走,難免振了他們的士氣。”

    “俞爺過言了,劉世同可是栽了。”國公爺的另一年輕門生賈進平搖頭不贊同道,“再則,想來皇上也不喜這寧守成……”

    就是由皇上做決定,寧守成能不能活得下去也不一定。

    “稟主子,京中來了消息,”這時候門外的齊恫大步進了門,兩手作揖對著齊國公一拜,沉聲道,“小義王欲要跟趙益樓的小女結親。”

    小義王是皇族一個老王叔過繼到休王膝下的義子。

    “什麼?”休王的老弟子,也就是大弟子蒲山老人站了起來,失聲道,“怎麼可能?”

    小義王怎麼可能跟趙家女結親?

    齊恫朝蒲山老人瞥了一眼。

    這事也不是沒有可能,小義王被過繼到休王膝下,皇族那群老狐狸打的本是讓他接管國子監的主意,可現在皇上屬意誰家接掌,就算皇上的心思難猜,但也不是很難猜得出。

    皇上太偏心,皇族有所動作,也不難想通。

    現在中王等人也在主子離京後連手對齊國公府發難,大公子在京中可是應接不暇,趙家在此間偷得一絲喘息之地,更是會興風作浪。

    “國公爺……”蒲山老人朝齊國公望去。

    “退罷,正好夫人想早點到江南。”齊國公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淡道,說著他就站起來了身,“爾等收拾一下,等著夫人的吩咐。”

    “是。”在坐的都站起了身,等他出去後,沈從第一個走向了齊恫,“恫頭領,煩情你再跟我細說一下,這事是怎麼起的。”

    小義王這是打算不顧他與休王的臉面了?

    **

    謝慧齊一听他們要敗走長南州,還真真是愣了好大的一下。

    這是兒女被蒙了,當父親的也得跟著撤了?

    她對那沒照過面的寧守成都有點好奇了,能耐不小。

    “再耗下去也查不出太多來。”

    “周家沒動靜?”那個被冠以通*奸罪名被休離的周氏忍得下這口氣?

    “有,”齊君昀摸摸她的臉,淡道,“臨到要真談時無一人松口,倒反脅前去的說客污罪官員,要前送官府。”

    一個兩個也就罷了,連周氏最不經用,好開口的浪蕩子都這口氣,上下口徑如此一致,也是從那邊查不到什麼來了。

    “他們不想動寧守成?周氏也不想?沒給足他們好處?”謝慧齊還挺難接受他們這次的敗北的。

    “許是寧大人許的好處更大……”

    謝慧齊輕笑了一聲,笑容一縱即逝,隨即她點點頭,“那如若沒什麼事,後日就起程罷,明日打點一天就夠了。”

    “嗯。”

    即日,國公府的探子查船,一隊人馬在船底發現船板有松裂之險,齊君昀在跟謀士們商量過後,回來告知謝慧齊道他們由水路改走旱路。

    謝慧齊點了頭,他們在長南城又多呆了兩天,又臨時多購入了數輛馬車,這才裝好了船上運下來的東西。

    他們終還是在十月中旬離開了長南州,出城後,謝慧齊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咱們是不是中計了?”

    她怎麼覺得這是有人在逼他們走旱路?

    旱路也更危險,山路多,易中埋伏,雖然他們人多,個個精良,但再強的人精力有限,也有疲于防守的時候,經不住一路不斷的算計。

    “嗯。”

    “別嗯……”謝慧齊見他閉著眼楮只應了一聲,整個人都不對頭了,“國公爺,你們是怎麼打算的?”

    而且如果走陸路的話,按他們的大隊人馬除非是連夜加快趕路,要不一個多月的時間在年前根本趕不到梧州,他們是打著替皇帝祭拜先皇的幌子來的,他們是六月中出來的,如果不在年前趕到梧州祭拜先皇的話,朝廷里那些人更是有得參他的了。

    他一直立于不敗之地是因為他站在國家大義這邊,站在任人怎麼戳也戳不動的功績之上,可如果這些倒了,他的人也得跟著倒了。

    真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謝慧齊見他靠著背面不言不語,沉不住氣的她都想嘆氣了。

    “還有,璞兒在京中如何了?”謝慧齊突然覺得把大兒子一個人放在京中有點不怎麼靠譜了。

    “有晉平他們,你只管放心。”見她口氣著急了起來,齊君昀睜開了眼,把放在她腰間的手抬起輕拍了下她的臉,“我剛在想事。”

    “好吧,”謝慧齊听著外面被甩得啪啪作響的馬鞭聲,發現一切不受她掌握的感覺還真是糟糕極了,“那你可以說了?”

    見她兩手都抓了他的前襟,是真緊張不已,齊君昀難得見她這副失措的樣子,這些年國公夫人太四平八穩了,讓她驚個臉都難,他嘴角不由勾起,“怎麼,比為夫還難受?”

    謝慧齊听他那帶著笑的口氣,完完全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沒用,我才不難受,你還是趕緊跟我說說是怎麼打算的罷,別荷花沒看到,年還讓我跟你在荒郊野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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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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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到時候再看罷。”

    謝慧齊等了半天,就等來了這一句話,頓時就笑了起來。

    齊君昀放回去的手安撫地輕拍了下她的腰,淡道,“先去江南。”

    “你不在京中,趙相他們……”他不說,謝慧齊更是往不好的想。

    “京中有休王跟林大人。”齊君昀輕描淡寫。

    休王只有和寧一個獨女,現在和寧郡主已經在八月生下一子,不管為公還是為私,休王只會站在他們這一邊,而林立淵身為沉弦的人,就更如是了。

    政治這種事是沒有旁觀者清這種事的,只有身涉其中才知其中糾葛,往往一踏進去就是身不由己,半分不由人。

    而一腳能踩進這個官場的人有誰是簡單的?當官的心里誰都有本帳,上峰發難下官要是沒應對之策,也枉他們從無數的聰明人中闖進這個官場了,普通人受欺負了都會下意識反抗,更何況聰明人,所以謝慧齊是真因寧守成恰到好處的防守不安。

    更重要也不是丈夫拿他暫時無法,而是他還能靠近她的兒女的身側——這里不再是京城的國公府,不是他們夫婦兩個說了算的。

    她以前帶弟弟們萬里扶棺回京,對前路有忌憚,卻無太多不安,現在倒是不安起來了,果然是好日子過久了,連堅韌都快被歲月吃干淨了。

    謝慧齊這年些都不太習慣自省了,現下冷不丁地省視自己,也真是覺得自己大不如前了。

    歲月真是個可怕的東西,無知無覺人就改變了,冷不丁地回神看看自己,自己都覺得慌張。

    “唉,我不懂,也不想懂……”想不明白別人,但所幸還能勘破自己的謝慧齊把頭靠向她那齊家哥哥,自嘲一笑,“反正你做什麼我跟著就是。”

    說罷又慶幸,“還好跟過來了。”

    這一路肯定無數波折,想來也是他重要人生歷程,還好她能跟過來參與其中。

    兩個人能結為夫妻,也不管途中好不好,風雨同舟,這才是兩個人在一起的意義。

    若不然,這跟一個人過也沒什麼區別。

    齊君昀因她的話一愣,隨即低下頭把吻落在了嘴邊她的眼角,手一動把她的整個人都摟在了懷里,等抱緊了她溫熱的身軀,他無聲地喟嘆了一聲。

    他一直都很愛她,尤其當她不吝于讓他知道她有多慶幸有他的時候,更是會多喜歡她一點。

    **

    前往梧州的路走得要比之前快了許多,馬車一加快速度,不適感也是成倍增加的,一路還端著點身份的謝慧齊也覺得都到這份上了,她就是嬌滴滴地掉幾滴眼淚也改變不了現實,她也不可能讓大隊人馬放慢腳步就為了讓她舒適點,歸根到底,能幫到自己的還是自己,能讓自己好過的也還是自己,所以她是干脆摸上了馬,第一天還有點騎術不精,第二天漸漸找到了感覺,第三天就能比較熟練地掌控自己在馬上的姿勢了。

    也好實在這些年在國公府,她時不時的還會去馬場騎騎馬,本身對控馬就有她自己的那一套心得,加上這麼多年的鍛煉下來,體能還是有的,又因國公爺把他的紅馬給了她,老紅馬本來就跟她好得是她的二房似的,對她听話得很,讓它跑就跑,讓它停就停,都不用她有太強烈的指示,跟她心有靈犀的很。

    只是她當了高不可攀的貴婦太久,等她彪悍的騎術一展露出來,國公爺的紅馬被她騎得連護衛都要用盡全力才能跟上,又把身後的一干師爺門生嚇得目瞪口呆。

    他們覺得跟完全不認識他們夫人似的。

    連齊奚都沒見過母親如此姿態,好幾天跟母親請安時都有點呆,每次想開口提起都不知道從哪找話說起才好。

    齊君昀沒怎麼見過,但也還算淡定,他跟她成親了這麼多年,早習慣在旁慢慢地,不急不躁地看著她,只有這樣,他才能看到她的每一個變化,也能看清她的每一個模樣。

    沒幾天,謝慧齊覺得自己的騎術用來逃命應是夠了。

    沒用幾天,他們就出了長南州到達遠水州,一進遠水州謝慧齊這才知道他們將在遠水上船去梧州,國公爺又在這幾日間修改了計劃。

    這還是合謝慧齊的心意的,她跟丈夫性情再合行事也是不同的,她還是比較保守些,寧可謹慎為上,少犯錯就能少被人提起。

    只是進入遠水後日子就不太平了,遠水州不是國公爺門生的地盤,也不是趙派的地盤,而是朝廷中哪派都不站的端木一系,端木族原本也是開國功勛,只是其祖上在京沒幾年辭官還鄉,後來端木一系進入朝廷也是各憑自己本事,一關一關考上來的,這一派基本被外派為官,留在京中的甚少,算是實干派,對朝廷的政令也素來配合。

    遠水州的知州端木昆在齊國公進入遠水州之前就已經清理了兩批埋伏,等收到齊國公府一行人還是遭了刺殺後,他也只道防不勝防了。

    但齊國公不能在他的地盤出事,出事了難逃責難的是他,所以齊國公府的人一進入遠水沒多久,就見到了數百前來護衛的一行官兵。

    遠水的路程趕得甚快,十月底就趕到了國公府前面的人準備的船只停泊口,這一路來易師爺幾個上了年紀的人又病倒了。

    上了船只,齊君昀寫了一封信交與了一路護送他們的官兵,讓他們回城州。

    其實一路齊國公的護衛夠用,只是有了官兵的震懾,他們的速度快了許多。

    在船上沒兩天,他們收到了來自京中齊璞的信,國公爺沒把他的信給她看,謝慧齊也還是把長子和弟弟們給她的信攤給國公爺看了。

    給她的信里皆是瑣碎事,典型的報喜不報憂。

    船只遇過遠水的城州時,端木昆派了人前來相邀齊國公停留一晚,齊君昀答應了下來,對此主子們沒怎樣,齊國公府的下人們倒是很是激動。

    端木一族在京中也有點薄名,因這個家族在朝為官者皆儀表堂堂,曾經現為遠水州知州的端木昆進京趕考甚至引為了淑女觀昆潮,京中還有畫師以此景作過一幅畫,現今還時不時被人提起。

    端木昆在京的那幾年名聲甚是顯赫,是當時京城四大美男子之首。

    謝慧齊以前是听過婆婆身邊的人說道過這事的,說來也怪,京中人都知道她家國公爺長得好,但美男子的傳說中都沒他的什麼份。

    齊國公府欲要到達之天,端木昆這邊是一大早就起了身,他昨夜歇在了自己的院子,等听到下人說夫人那邊也是早起了,他頓了頓,對下人道,“去告訴夫人一聲,說我等會去她那邊用早膳。”

    正在客院打量的端木夫人听了下人的回話,轉頭對丫鬟多加兩個小菜。

    “夫人,您就放心好了。”端木夫人身邊的老家人見夫人的眼楮還往院里不停打量,輕道了一句。

    端木夫人娘家乃御賜的皇商,跟國公府那邊稍有點淵源,暗下跟國公府有點生意來往,前段時日她兄長來了信說國公府一行人的事,叮囑了些事,端木夫人也就上了些心,不想落她嫡親哥哥的臉。

    院子里都是花草,十一月的天氣也是有些冷了,會開的花不多,端木夫人也是找了好些地方才把院子各處都填滿了。

    “吩咐下去,在人沒走之前,誰都不能靠近這迎客院。”端木夫人說著就轉過了身,回了她的後院。

    這日齊國公府一行人是上午到的,端木昆年紀比齊國公略小三歲,他確也是個美男子,但面上有須,看起來比齊國公要略顯得老一些,端木夫人也是個端莊的美人,謝慧齊看她的面相覺得好像有點熟,跟她曾見過的人有點像,等進了端木府跟端木夫人一說話,這才知道她乃蒼縣肖氏女。

    蒼縣乃鐵礦之地,肖氏是當地打鐵制甲的一門望族,其家族乃世代皇商,且有祖傳技藝在手,與一般皇商不同,百年老族的蒼縣肖氏在當地,乃至京中都是有些名望的。

    多年前謝慧齊曾經因制造農具的事跟前來京中討教的肖家大爺見過幾次面,談過幾次話,沒料端木昆的夫人是肖家女,還是有些驚訝的。

    那幾次還有肖家一個厲害的當家女作陪,還是端木夫人的親妹妹,所以她覺得端木夫人有點面熟也不是錯覺。

    她都不知道這事,按說下面的人應該報給她的。

    謝慧齊這時也沒猜測出具體詳細的來,肖氏行事低調,而端木一族也是都要在家成親才能進京赴考,等端木昆高中為官,世人只知他有夫人,知道其夫人是從小訂的親,但連其夫人的姓氏也從未對外說起過,而即便是在肖家本家,眾妯娌之間相隔甚遠,有些關系不太親近的妯娌都不知對方的姓氏也是極正常的事,所以國公府的探子沒打听出這事來也是自然。

    齊國公府一行人入了端木府,端木昆與齊國公那邊打著官腔,說著官話,端木夫人這邊就要熱情得多,端木夫人帶著謝慧齊看了花園,又帶著她看了他們今晚要住的院子,又給謝慧齊母女倆介紹了遠水的吃食與衣料,謝慧齊在其中還真是看中了好幾樣喜愛的布料,打算回頭讓下人去弄幾匹帶著。

    傍晚的時候,端木夫人還帶了謝慧齊母女倆去看了當地的一個少數民族日落時分才會舉行的菩薩節,瞧了幾眼回來,端木府里又請了戲班子,又是吃酒談笑,謝慧齊是直到快近子時才回客院,而她家國公爺早跟端木大人吃完干巴巴的話,喝完話不投機的酒回來了。

    她卻是玩樂了近一天,被端木夫人的熱情轉昏了腦袋,還喝了些酒,第二日早起的時候目光還有些直。

    說是只停一夜便也只是一夜,一大上午就又上了船,謝慧齊睡到下午這才起來看端木夫人跟她的禮單,發現這位夫人送給她的禮樣樣精致,還都挺合她的心意的,只是其中有兩套頭面,一套紫羅蘭,一套粉寶石的頭面太過于貴重,這兩樣被塞到了箱底,也沒寫在禮單上,在小麥清點的時候才翻出來。

    這兩套頭面太過于貴重稀有,謝慧齊想了半天也沒想到手邊有什麼好回送的,她帶出來用的首飾都比較素,于是寫了信回京,讓府里人挑兩套差不多等值的給遠水州送去。

    端木大人對齊國公不冷不熱,不過端木一系對哪路官員都這樣,沒什麼好說道的,倒是端木夫人對國公夫人這麼熱情,端木昆那邊不解,齊國公也有些不解。

    等他問起她是不是曾見過端木夫人,謝慧齊笑著搖頭,“沒見過,怎麼,不能是端木夫人對我一見如故?”

    齊國公瞧瞧她,冷靜道,“妹妹說呢?”

    謝慧齊被他叫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她吧,說實在的也不太討婦人的喜歡,國公府那一群屬下夫人當著她的面恭恭敬敬,背後含酸帶刺的話可沒少說。

    女人善妒,對過得好,長得也好的人總會有那麼一些看不順眼,心境寬的女人並不多見,尤其在比艷斗艷盛行的狹窄後院,女人的心眼早被磨得很小,小得只能裝得小她自己。

    府里的探子沒少跟她說道京中夫人評價她的話,謝慧齊也沒少從那些屬臣夫人的眼里看到探究,所以這些年她跟屬臣夫人們也是公事公辦,也沒跟誰感情特別好——這也是她知道得太多了,沒法跟背後嚼她舌根的人推心置腹。

    端木夫人這麼熱情,謝慧齊也是難得體會了一把跟人歡歡喜喜玩樂的感覺,但細想下來,也是因萍水相逢才難得的好,要是天天見面的人,不知要生多少波瀾出來。

    “端木夫人是真不錯,”不好意思一掠過,謝慧齊也還是歡喜不已,笑著道,“不過偶爾見見就好了,見多了,到時候你若是跟端木大人打起來,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齊國公听著翹了翹嘴角。

    小麥一直站主母身邊侍候,突然想起那一年來京求見主母的肖家爺走得匆匆,在猶豫再三後,還是在幾天後告知了端木夫人的來歷。

    知道後的齊國公當下就冷了臉。

    原來是肖宏的妹妹。

    **

    遠水跟梧州雖是鄰州,但距離甚遠,尤其冬天河流干涸,中間有水路面了還得改道,其中要耽誤不少時辰,而越近梧州,天氣越冷,南方的冷跟北方甚是不同,風一吹,穿再多的衣物也會下意識縮腦袋,那種冷是帶著濕氣的,能鑽入骨頭,讓人格外難受。

    行船到半路,河流就斷了,他們也只能改道。

    其間一路不斷有人追殺他們,護衛們有死傷,而一直生病不斷的易師爺在半路也是快不行了,他們不能帶著他趕路加重病情,最終齊君昀還是分出了三十個護衛,護送易師爺和幾個生病的下僕暫時原地休養。

    也生著病,但病情不太重的齊奚被謝慧齊帶在了身邊,越往南邊去,謝慧齊的感覺越不好,但他們分不出太多的人馬帶著女兒回京,而留在原地的話,依女兒的身份也並不安全。

    齊奚從生下來就一直生活在京城,她未經過真正的磨難,身子也嬌弱,幾經奔忙下來已不復剛出京那樣精神奕奕,但齊望跟齊潤兩兄弟卻因這一路堅韌了起來,甚至因為父親的□乏術,已經開始帶頭幫忙做事。

    她不如他們許多,時間越長越明顯。

    齊奚身為姐姐對此很是迷茫低沉,第一次清楚意識到她的女兒身束縛住了她什麼,而她就是念再多的書,懂再多的道理也對此無能為力。

    女兒精神萎靡,謝慧齊也不是沒有看出來,所以在半路改道騎馬的一路上,她不再跟丈夫共坐一騎,而是跟女兒坐在了一起。

    過了幾天,在一座石山上他們遭到了埋伏,他們被人兩面包抄堵在了路上,被護衛包圍住謝慧齊抱緊了懷里沉默發抖的女兒,低頭親了親她露在外面的發絲,一路沒跟女兒說過什麼話的女人淡道,“你也可以成為我。”

    齊奚慢慢地抬起了頭。

    謝慧齊看著前面廝殺的陣仗,對方出動了數百的人不畏生死,一波接一波的人向他們逼來,其中打斗哀嚎聲不斷,江南那邊的官員看來是鐵了心想讓他們活不到江南了,江南的亂子看來是出大了,她看了幾眼低下頭,對上女兒的眼,冷靜淡定地道,“你也可以像我一樣。”

    不能像她的父親,不能像她的兄長弟弟,但她可以像她的母親,自己照顧自己,自己依靠自己。

    謝慧齊拉過她的手,抱著自己的背,看著女兒嬌弱緋紅的臉道,“我也曾對這世間畏懼害怕不解,但從未倒下過,你可以像我。”

    說著她扶直了女兒的背,翻身下巴,摸了老紅馬的頭一把,對它微笑,“嗨。”

    老紅馬蹭了蹭她的臉。

    來人太多,齊國公分了人馬給妻女,也已提劍上陣了,這時候他們沒有退路可走,那就只能殺出一條血路出來。

    謝慧齊跟他們的愛馬打了一聲招呼,笑看了女兒一眼,抽出了掛在馬腹上的利劍。

    “娘……”齊奚彎下腰,緊緊抓住她的手失聲叫了她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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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14:55:42 |只看該作者
第249章

         


    謝慧齊回握了下女兒的臉,對她一笑,“看著。”

    說著她抽開了手,把身上的披風解下,對小麥道,“你跟著小姐。”

    “夫人……”站她們面前咬著牙,額頭上全是汗的齊恫看著殺場頭也沒回道,“您不能去。”

    “齊恫你跟著我去,其他人留下。”謝慧齊把帕子把劍柄吊上,繃在了手中,淡道。

    齊恫是殺將,他不上場,就太浪費了。

    謝慧齊手指飛快地把劍繃在了手腕上,到時要是脫力長劍飛出也不會掉在地上,這是她以前閑來無事為自己做的兵器,她以為她一輩子都會呆在京城,從來沒有想到用到它的一天。

    “娘……”齊奚愴惶地叫著。

    謝慧齊回頭對她微微一笑。

    “夫人。”已是綠姑姑紅姑姑的小綠小紅這時候也抓住了她們手中的武器,沉聲叫了她一聲,跟著了已經往外走的夫人身後。

    敵人來了一批又一批,現在除了來去被夾擊的路就是兩面的石壁,他們無處可逃,只能把人殺光殺退,等主母提著劍往護衛外圍走時,齊恫听了小綠小紅的應戰聲,他知道他也只能咬牙跟上。

    現在的局勢是他們夾在中間,兩頭迎敵,石壁上還埋伏了弓箭手,齊國公府一行人被他們堵了個甕中捉鱉,現在最安全的地方只有齊奚呆的石壁下。

    馬兒因慌亂嘶吼,人群混亂,這種時候論的是誰的反應快,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才是最恰當的,謝慧齊沖出去指著山上就對齊恫道,“你上去。”

    說著她就貓著身滾到了最近的自己人身邊,眯著眼握著劍往對手的腿上用力劈去,在一聲劇烈的慘叫聲後,她無動于衷翻過身來冷靜地打量了一眼局勢,隨即跑去了另一邊勝勢明顯的己方,在人的脖子上劈了一刀。

    她剛才在馬上已經看出了這些人是穿著盔甲來的,但盔甲護住的只是他們的上半身以及大腿的部位,想讓他們瞬間喪失武力,要麼砍頭,要麼宰斷他們的腿。

    謝慧齊也知道自己的命珍貴,她也不逞強,只是補刀,更多的時候只是躲在中間自己人的地方判斷補刀方位,等她衣裳上都沾滿了血腥後,她也沒找到突然她家的父子三人。

    她是在他們突然離開後才決定提劍進場的,想來也是解決山上的弓箭手去了。

    “主母……”喘著粗氣的國公府護衛在她面前道,“這里有我們就行了,您還是回山壁下罷!”

    “無礙,”謝慧齊冷靜地說著,“齊風?”

    “是!”護衛沉聲應道。

    謝慧齊記得他,他手下管著人,她有時也會見見他的夫人和孩子給點賞,听他應了聲,也知道她沒叫錯名字,接道,“看到你左邊斜南邊對著的那一波人沒有?”

    齊風看了過去,靠著山壁那邊,有人朝小姐的方向逼進,他們的人在阻攔,敵方後面的人接連不斷,他們殺過去沒幾步,就又被人逼了回來。

    “看到了,主母。”

    “好,你等會跟著我去,”謝慧齊拉了拉手腕上的帕子,對靠過來接位,護著她後背的小紅小綠道,“等我殺的第一個人殺了再靠過來。”

    綠姑紅姑不解,但這時也沉住氣沒問。

    “齊風,用劈的,從腦袋中間劈下去,我試試,你也試試。”謝慧齊繃緊了劍後又道了一句。

    “是,夫人。”齊風明了她的用意。

    隨即,沒多久,空氣中又響起了劇烈的慘叫聲,鮮血在冰冷的空氣中飛揚四濺,等廝殺的人被慘叫聲引得回過頭往山壁下看的時候,就看到了那一分為二,從中間掰作兩半掉在了地上的腦袋。

    饒是是來殺人的,也有人被這樣的慘景震懾得忘了動彈。

    “殺。”在人頭剛落地那一時分,謝慧齊輕輕地道了一句,只有她身邊的齊風听見了。

    “殺!”齊風吹起了國公府死衛的暗號,就在敵方愣神的那一瞬間,無數聲慘叫聲又再次響起。

    “娘!”謝慧齊轉過背打算再次動手的時候,她的上空響起了齊望叫她的聲音。

    “娘!”再次叫她的,是齊潤。

    謝慧齊背後發涼,也就在那一瞬間,一只箭飛過了她的耳際,射中了她前方的國公府護衛,同時,又有護衛出手,替她擋了一箭……

    她迅速一個轉身,就看到她家國公爺到從十幾米的石山上借勢不斷跳了下來,飛奔向她。

    “回去。”謝慧齊听到了他緊繃的聲音。

    他已回來,謝慧齊也沒再逞強,等國公爺把她塞到女兒的身邊,等女兒驚呼聲起,她才收回追著他身影的眼楮,發現劍柄已經生生陷進了她的手中。

    她卻不知疼,許是神經繃得太緊了。

    石山上的弓箭此時只有凌落的幾箭,國公府的人馬已可全力廝殺,不久後,戰場上的慘叫聲已不再如之前那樣緊密,沒過多久,齊望被護衛抱了回來。

    他身上中了箭。

    齊潤飛奔跟在抱著兄長的護衛身邊,小臉上全是淚水,但一聲也沒吱。

    “抱去大夫那……”在護衛向她跑來的時候,謝慧齊指著左前方那一塊呆著沈從這些人的地方嘶吼,她看到了兒子身前的箭。

    護衛改道飛向了那方,謝慧齊心口劇烈地跳動著,她緊緊抓著女兒的手往那邊凶狠地跑去,在同一時間跑到了他們面前。

    “夫人,箭上有毒。”府中這次跟來的藥堂二掌櫃錢三一看傷勢就抬頭道。

    謝慧齊咬著牙把手上帶著的清毒丸拿了出來,塞到了女兒懷里,“奚兒,趕緊。”

    她的聲音都是啞的。

    她的手滿是血,抖得不成形,齊奚也沒好到哪里去,她抓到瓷瓶就倒在了地上,顫顫抖抖地把瓶塞拔開,還好沈從已經蹲下接手,把藥塞進了齊望的嘴里。

    齊潤在一旁不斷地流著眼淚。

    齊國公過來的時候,他的三子被他的夫人抱在懷里,半個肩膀露了出來,帶著黑血的箭頭被拔在了一邊,剛從酒精里拔出來的刀子割上了他的肉。

    “嗚……”齊望醒了過來,閉著眼楮無聲地嗚咽著,他身後的母親抱著他已把牙咬痛,嘴里一片的血腥味。

    齊君昀放下了手中的劍,在他們身後連妻帶兒抱在了懷里。

    齊潤臉上的眼淚依舊流個不停,他張著嘴喊著“三哥”,但一個字也沒發出聲來。

    他三哥是為他擋的箭。

    **

    齊望當夜發起了高燒,冬天的夜冷,他身上卻燙得離奇,謝慧齊抱了他一晚沒撒手,一滴淚都沒流,等到第二天懷時的兒子輕聲叫她娘的時候,她還給了他一個笑容。

    齊望用了藥再次睡了過去後,謝慧齊才把孩子放在了被中。

    國公府這次的損傷也清點了出來,他們死了一百三十五個,而對方來了七百人,石頭上埋伏的弓箭手就有兩百個多個,他們沒有死絕,只是因弓箭手不強,沒有幾個真正的高手,只能亂箭射人。

    弓箭上如人所料有十成新,沒有鑄碼,被活捉的人一夜被審訊出來,居然只是拿錢辦事的土匪和鏢師,但就是這些武力不強的人,以圍攻的陣仗和人數逼進,讓齊國公死亡了花了無數心血培養起來的精衛。

    還好的是沈從等人沒有死傷。

    在當地休整了一日,就一日,在三子的燒退後,齊君昀下令,帶著人馬全力奔赴梧州,同時,齊國公府的信使往京城飛去。

    寶豐四年十二月,謝晉慶帶著五千鐵兵日夜兼程,奔赴江南。

    同月,齊君昀帶領齊國公府一行人又經過了兩次埋伏進入梧州城,住進了昔日先皇所住的行宮,如今被改成廟宇的天清觀。

    齊望在此途中瘦得皮包骨,齊潤也在一路中不再喜愛嬉笑玩鬧,那些往日藏于他眉宇之間的跳脫在前往梧州的路中消失了。

    齊奚也不再問母親為什麼,她不再有許多的問題可問,人卻變得更忙碌了起來,她安排家中的人手,親手替三弟煎藥,找總是一個人呆著的小弟說話,也會親手做一碗甜湯送去與父母喝。

    人忙起來就沒那麼多可想的,許多事你只有去做了才會有答案可見,這是母親曾與她說過的話,齊奚真的做到了,才發現原來磨難能讓人這麼快快長大,把她想了幾年都沒想透的明白,用事實在短短的時日就教會了她,從此刻骨銘心,再也不能忘卻。

    齊國公一入梧州,梧州知州謝元景當天就帶了人在城門口迎了他們,齊國公要進天清觀,謝元景見不能勸說他去已經準備好的府邸,便也只能送了齊國公入了天清觀。

    沒幾天,齊國公府把所有天清觀的奴僕都送回了州衙,謝元景當天又去了天清觀罪,得知齊國公府有自己的奴僕即好,不是他對齊國公不誠,告罪了幾番便出來了。

    謝慧齊把天清觀里他們所住的地方的人都挪了出去,但已經入住天清觀的道士就沒那麼好打發了。

    在天清觀住下後,齊望的臉色也好了些,自入梧州就沒出天清觀的齊國公也開始出門。

    梧州的冬天格外的冷,齊君昀往往回來臉都是冰涼一片。

    梧州上下的官員他帶著沈從他們見了眾多,上下一片悲憤,個個都念著張大人的人,說一定會幫著齊國公洗清張異身上的污名。

    但齊君昀未提他們一路被刺殺之事,他沒有刺問,這些人也沒有一個提起,所有人都在一片詭異的氣氛中裝著無知,都不去捅那一塊人人心知肚明,一捅天就會破的皮。

    “爺,里面的人自成了一張無衣無縫的網……”這日從府衙的會堂出來,沈從走到了還未上轎,背著手看著空無一人的坪堂的齊國公身邊,“自己人已經不再是自己人了,即便是我師兄,他們一個都不可信了。”

    謝元景是他的師兄,他們乃同一個授業恩師,同窗十余年載,後來學業有成,他們也同投國公府門下,在先帝在位期間,他師兄受國公爺之令前來江南投入張大人其下為官,而他留在了京城入了順天府當了個主薄,同為國公府門客,他一直以為等他師兄回京,兩人還能入金鑾殿同朝拜見聖上,他們師兄弟二人能成為他們授人恩師一輩子的驕傲。

    但現今看來,這個願望怕要成空了。

    “嗯。”齊君昀轉了轉手中夫人塞給他的山核桃,淡應了一聲。

    “國公爺,您還沒走?”謝元景一出來連忙舉揖,“您恕罪,下官已跟諸位大人告了個假,公事下午再談,先出來送您一趟。”

    齊君昀轉過頭去,看了他一眼。

    “牧之……”齊君昀又回過了頭去,叫了他的字。

    “學生在,國公爺。”謝元景快走到了他的身邊。

    江南的冬天陰雨不斷,齊君昀來了七天,下了五天的雨,這天色陰氣沉沉也死氣沉沉,今天難得的沒有雨,天色也還是一點都不見亮,“你長子今年多大了?”

    謝元景頓了頓,隨即沉聲道,“回國公府,今年虛齡二十有一了。”

    “大了,”齊君昀又看了看天色,半晌後方低下頭看向他,淡道,“成親了?”

    “成親了。”

    “有孫兒了罷?”

    “有兩個。”謝元景回答得甚是簡潔。

    “我記得你乃宜安人士,你們謝家在當地也算是望族罷?”

    “回國公爺,算是。”謝元景虛虛應著,低下了腦袋。

    “族中有多少人來著?”齊君昀淡然。

    “這個,學生不知,許是四五百人罷。”謝元景面無表情,他低著頭垂著眼,山羊胡在空中飄著,聲音也顯得有點虛空了起來。

    “主子,這個屬下知道,謝大人的宜安謝家人丁旺盛,族譜上還在世的人一共九百八十余人,這還只是五服以內的。”齊恫在旁開了口,彎腰拱手稟道。

    就是不連坐誅連九族,光謝家本家的人也夠殺的。

    “你看,齊恫說的可對?”齊君昀又回過頭,看向低著頭的謝元景,溫和地道,“天冷又下雨,這幾日你就在家里好好呆著,等天氣好了,就到天清觀來坐坐。”

    他說罷,上了轎,帶著護衛離去。

    沈從等人離開前,潦草地朝他拱了拱手,謝元景也面無表情地朝他們拱了拱手,等一干人等上了轎陸續離去,隨從過來扶他,他這才知背後一片冰涼。

    就在剛才,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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