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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ardea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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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殺豬刀的溫柔]-謝齊人家[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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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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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14:35:55 |只看該作者
第210章

谷家?

    谷家齊君昀也是查過,妻子病得太莫名,他什麼都查過。

    看來,他還是大意了。

    “是誰?”齊君昀又扶了椅子坐下,淡淡地道。

    長哀帝手撐著頭,看著案面突然說起了不相干的,“表哥,你說,朕還有幾年?”

    齊君昀垂著眼看著腿,不語。

    “尊兒說,你對他比以往生疏多了去了。”長哀帝看著桌面,嘴角翹了起來。

    他也是活到了這份上,才懂以前那些昏庸的皇帝為何讀了那麼多聖賢書,明辨那麼多的道理,最後卻當了個昏帝的原因了。

    不論天資,當個昏帝,可比當個明君容易多了,至少自己是痛快了,至少是成全了自己。

    只可惜,他就是想當個昏帝,也沒幾年了。

    江山還要交給兒子,他也不能毀了。

    真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桎梏性。

    就連他一向自持甚重的表哥,涉及到了他那表嫂,也願意昏饋些。

    長哀帝不想對他這表哥弄那套帝王權術,哪怕,等他去了,外戚干政。

    只是,長哀帝倒不覺得以後他兒會對他這表伯父干政有何言詞,到時候反抗最強烈的怕是群臣。

    他們不會坐視齊相一統朝廷的。

    他表哥這心里倒是真裝著天下的,可這天下是肯定沒裝著他的。

    他還可令史官在史書上顛倒黑白替他美言幾句,他表哥若是干政下去,最後被定為佞臣的可能性就大了。

    說來也是好笑,他那位父皇活著的時候打壓了他這個表哥十幾年,但那十幾年,卻成就了他表哥如日中天的良臣之名。

    可在他跟他兒子的手下,他們要是放任他繼續干政下去,外面也好,群臣也好,就會拿齊相的把權當外戚干政了。

    所以,他這表哥肯定也是想到這點了,對他們親近歸親近,但卻跟以前還是不一樣了,長哀帝想著,抬起了雙目,微笑著看向了緘默不語的齊相。

    齊君昀對上皇帝那些含著悲哀的雙目,他還是沉默著。

    只是,在一陣的沉默後,他輕嘆了口氣,“你沒有幾年了。”

    表弟成為了皇帝,皇帝跟太子的身份畢竟是不一樣的,以前太子是太子,但還是他的表弟,就是太子後來兵權牢固,他還是把他有點當表弟看的,只是,太子繼位為帝後,對他來說,太子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皇帝。

    他對太子確實不如以前親近了。

    只是,在听到皇帝問他還有幾年後,齊國公的心中的不好受翻滾成了熾焰,最終還是把胸口燒穿了。

    就幾年了,還真讓他孤家寡人地過不成?

    “你也多陪他一點,哪怕只是跟他說些沒用的話,那些大道理,就由太傅和我來講罷。”齊君昀說罷,見長哀帝又閉上了悲傷的雙目,他垂著頭,也是難掩心中悲哀,握拳抵嘴輕咳了幾聲。

    他這表弟啊,哪怕是心能隨著時間再活過來,可老天也沒給他什麼時間去治愈了。

    江山美人,他就是想貪,都沒什麼時間貪了——他如若不顧忌皇長孫,他倒是還可以對這天下恣意妄為一番,可皇帝又怎麼舍得?

    這對相依為命的父子,也就只能這麼熬了。

    “呵。”長哀帝本來打算跟他這表哥講講他們君臣以後的往後,可他起了個頭,齊相也接了個中間,可這末尾,他卻不想再說下去了,他終究不是個好皇帝,不夠心狠,也不夠自私。

    長哀帝自嘲地笑了笑,睜開眼,平靜地朝齊君昀道,“谷府老夫的表妹,工部侍郎余通之妻是先帝的人。”

    齊君昀一听就了悟了。

    原來是親戚。

    還是跟他妻子相熟的親戚。

    這就說得通了。

    妻子谷府送葬,好幾天都是跟這些女眷們呆在一塊的,再防也有防不勝防的時候,被下了藥也是無人可知了。

    誰能想得到,是谷府的親戚要害谷府有著絕對利害關系的國公夫人的命。

    且余通還是掛著他國公府的名聲走這條官路的人,也算是他國公府的屬臣了。

    被自家人謀害,齊君昀這些嘴角揚起的笑也是冷極了。

    “多謝皇上。”他站了起來。

    “要走了?”長哀帝笑道。

    見齊國公沒動,長哀帝無所謂地道,“走吧,你還病著,早些回去,省得嫂嫂擔心。”

    齊君昀看著無所謂,臉頰帶著病意的緋紅的太子,在嘴里無聲地嘆了口氣,他張了口,卻是道,“不急,如若皇上沒什麼事,就留我一頓膳罷。”

    長哀帝愣了愣,隨後,他輕笑了起來,爾後輕輕地點了下頭,也把嘆息聲掩在了嘴里。

    皇位僅在殿堂的幾步上面,卻跟人間隔了千重水萬重山似的。

    高處實在不勝寒啊。

    長哀帝撐著龍椅站了起來,走下了那那幾步殿階,站到了齊國公的面前,無限惆悵也無限悲哀地道,“我是真沒幾年了,表哥。”

    所以,別防他那麼緊。

    他這一生,也就僅有那麼幾個親人了。

    “知道了。”齊國公扶了他,垂下了雙眼。

    算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罷。

    **

    京城九月的天也涼了,但天氣沒有去年那般寒冷,齊君昀一連半個月都不斷咳嗽,半夜為恐擾著她睡了,他偶爾咳嗽一聲,謝慧齊也是听得出他有多容忍,她心煩得很,見府里的藥不管用,就又叫了表姐夫過來。

    這一次,表姐跟表弟都隨著余小英來了。

    國公府一窩的女人,老的正當年輕的,還有那個最小最粉嫩的都圍著國公爺,擔心不已地看著他。

    三代美人一個不缺,憂心忡忡地直盯著他,齊國公嘴邊也是一直掛著笑意,在余小英給他把脈的時候,又是連著輕咳了幾聲,嚇得那幾個老少美人膽顫心驚地看著他。

    見他一咳,他府里的那幾個女人就跟被踩了腳的貓一樣不安,時深受府中女人愛戴的齊國公只能搖頭了。

    余小英把過脈,小心翼翼地問他這表妹夫,“是思慮過多罷?”

    他口氣也不敢說重了,生怕表妹夫認為他是說他心眼多。

    但他這表妹夫著實是他認識的人中心眼最大的。

    這麼多年來,他只見過他弄死別人,沒見過別人弄殘過他。

    他著實是有些害怕他的。

    他現在不當太醫了,開了藥鋪,但手里的藥材都是他這表妹夫給他走後門弄來的,他也不得不怕。

    當然他也怕表妹夫倒了,他也得跟著一樣倒霉。

    來京這麼多年了,余小英早就明白被連坐是一件多麼淒慘的事了。

    他日子過得好好的,晚上睡覺有媳婦,白天睜眼了能看見兒子,連太醫都不用當了在宮里膽顫心驚,現在靠著當過太醫的名聲在京城能吃一輩子的飯,這種小日子他很珍惜的。

    “嗯?”齊君昀瞄了余小英一眼。

    余小英頓時就搖了頭,“我再把把,我再把把。”

    這次把完脈,他也就不說話了,只顧埋頭寫單子,完了當謝慧齊拿過去看後,他道,“先喝幾日試試。”

    謝慧齊給了一直站在旁邊府里的老大夫左讓,見左讓點頭說他下去煎藥後,她也是朝余小英松了口氣,“你的偏方向來有用,也許喝幾劑喝了呢。”

    她實在是怕了他咳了,怕得每晚都睡不踏實。

    余小英診過脈,谷芝堇就開口她帶弟弟來的事,跟國公府的兩個老主母,還有表妹道,“我想趁著父親的百日還未過,想給翼雲抬門媳婦進門。”

    謝慧齊輕“啊”了一聲,與婆婆和二嬸看過一眼後,她朝表姐開了口,“那有看中的人家?”

    翼雲一直在邊境,回來後也是父親重病,加之家里是家姐當家,又連著是災年,年景不好過,朝廷都縮衣節食,富貴人家嫁娶之事也不多,謝慧齊這邊也是沒听到他婚事的動靜,這還是頭一次听到。

    但就是有看中的人家了,百日之內就抬進門來,這是不是有點緊了?

    姑娘家也不知道會不會答應。

    謝慧齊思忖著看著表姐,谷芝堇淡道,“看中一戶人家,是個孤女,且無兄弟,現寄借在廟中。”

    已借住在廟中,那就等于半腳已進空門了?

    表親家要娶半個尼姑,齊二嬸眉眼忍不住跳了跳,朝表親家的小姐看去,“可是恰當?”

    這家里無親也就算了,可娶個尼姑?

    現在谷家現在的這個當家可是再年輕有為不過的兵部侍郎!

    齊項氏忍不住朝谷家現在的當家看去,見他眉眼不動,不動如山地坐在那,這谷家的兒郎也是身材高大,一表人材,樣貌能耐每樣都拿得出手,配個尼姑?

    齊項氏眉頭忍不住皺得死緊。

    “回二嬸的話,”谷芝堇人有點冷,但對老齊二夫人卻是再恭敬不過的,“我這也只是看中,還沒定,也是過來跟老夫人和您來商量著看的。”

    “我看不妥。”齊項氏一听她這麼說,想也不想地搖了頭,否決了。

    再怎麼樣,也不至于配這麼個孤女。

    “慧慧,你說呢?”齊容氏看向了謝慧齊。

    謝慧齊听表姐這麼說,也沒驚著,表姐既然提了出來,那肯定是有她的想法的,听了婆婆的話她開口便道,“我覺得是個孤女也沒什麼不好的,我當初嫁進來的時候,身邊也只有大郎二郎他們。”

    “豈是能跟你相提並論的?”齊項氏見她拿個孤女跟她比,很是不快。

    謝慧齊嘴角揚了揚,眼楮溫柔地看向齊二嬸,“也是差不了許多的,當初您也沒有嫌棄我什麼。”

    齊項氏一听,“嘁”了一聲,還是不快地道,“在你眼中,就沒什麼是不好不妥的。”

    谷芝堇接了話,道,“那孤女我以前見過幾次,性子是個好的,沉得住氣,人也安靜。”

    “那這兩個在一起……”齊項氏一听都傻眼了,拿出了兩手,還指著一動不動的谷家大爺道,“一天到晚,氣都不吭一聲,這日子怎麼過?”

    說著就朝坐在旁邊,此時正皺著眉頭喝冰糖梨汁的國公爺道,“君昀,你說,你夫人天天跟你一聲不吭過嗎?”

    齊國公拿眼楮漫不經心地掃了在座的人一樣,朝他二嬸搖了搖頭。

    一得到支持,齊項氏馬上朝谷芝堇道,“那根本跟你表妹沒什麼可比的。”

    “二嬸……”謝慧齊搖了下頭。

    人家也不是要娶個跟她一樣的,不過是因為身份是個孤女,跟她以前有點相似罷了。

    再說,是孤女的話,若是這個孤女肯嫁,她家里沒人,百日之內成婚,也是比家里有人的規矩要少一些,嫁娶之事也要來得及一些。

    “谷家大爺,你怎麼說?”齊項氏不想理會她,直接問谷翼雲。

    “我听長輩和家姐的。”谷家大爺淡淡道。

    “唉。”一听這話,齊項氏就嘆了口氣,轉頭朝谷芝堇道,“有這麼個听話的弟弟,你還是多想一想罷。”

    谷芝堇是尊敬國公府的老夫人們,但她從來都不是個沒主意的,她若是拿不了主意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死多謝遍了,听了齊項氏的話也還是淡然道,“也不是沒想過娶個好人家的,願意嫁過來的也是有,只是,我們家畢竟是不一樣的,在我活著的時候,我是要跟翼雲住在一起的,二嬸,您說,到時候哪家的貴女嫁過來,是容得下我們一家的?”

    到時候只會攆了他們一家出去罷?

    “我的病,需要姐夫時時看著。”谷翼雲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谷芝堇听了轉過頭,看了眼怕她被誤解的弟弟。

    “是個姑娘就行。”谷翼雲又淡道了一句,起身朝齊項氏作了個揖,賠了插話的禮,方才又回到原位坐了下來。

    齊項氏一想,也是如此,但還是道,“找個身後娘家沒那麼強勢的。”

    總比找個什麼都沒有,還會被人詬病的孤女好。

    “一時之間,也是找不到性情跟家境都行的女兒家了,”谷芝堇淡淡道,“再三年的話,那時候翼雲也是太大了。”

    齊項氏也是無話可說。

    “那孤女是住在哪個廟里,哪家的姑娘?”齊容氏這時候開了口。

    谷芝堇見老國公夫人問到正題,心中也是松了口氣,對著老國公夫人細細地說了起來,“是翰林院一個老編修的女兒,是這位老編修與妻子中年才得來的女兒,只是家境貧寒了些,其夫人重病也花光了家中的積蓄,沒兩月,這老編修也過了,這姑娘在京中也只有幾個家境不好的親戚,無一接納她的,便受了一位師太的好意,去了一家庵堂,這庵堂名叫水月庵。”

    “水月庵?”沒听過這庵堂的齊容氏重復了一次。

    “是京郊樂山上的一府小廟,說是一位中年喪夫喪子的婦人所建的,里面專收納身後無所依靠的老少婦孺。”

    “倒是個有幾分善心的地方。”齊容氏淡淡點頭。

    “是。”

    “那孤女可是知情了?”齊容氏也是听出來這位表小姐鐵了心了。

    “還沒有,”谷芝堇搖搖頭,淡道,“我想從您這邊得了首肯,再去跟她提這意。”

    “你覺著好的就是好的……”這時候齊項氏動了一動,齊容氏掃了話有點過多的二弟媳一眼,見她收住了嘴,就又轉眼看向了谷芝堇,“我們都歡喜,是不,媳婦?”

    謝慧齊點點頭,看向表弟。

    谷翼雲也是轉頭看向了她,朝她頷了下首,示意他對這事也贊同得很。

    他姐姐看中了就好。

    谷家帶著跟國公府通過氣的事走了,謝慧齊說來也不操心表弟的大事——這等事,她表姐肯定不可能馬虎,她就一個弟弟。

    她便以為這事肯定是差不多了,也是開始替谷府準備著成婚的事來——谷府得從國公府的布莊和米糧鋪等地方拿東西才行。

    國公府下面的這些鋪子的存貨就那麼一點,不預留著一些下來,谷府到時候到別處買也不好買。

    鋪子里給谷府留著點,她再從府里分著點出來,這婚事也就能操辦起來了。

    之前為辦喪事,谷府也是沒什麼存著的米糧了。

    這已是連著快五年的災荒了,現在這京里,也就那麼幾家家里有富裕的存糧的,現在誰家不是算著家里的那點米糧過日子的。

    只是謝慧齊準備得差不多,就等谷府來話差人把東西送過去,卻听去了趟谷家給谷府送點南方來的水果齊昱跟她道這事那孤女沒答應。

    謝慧齊听了都愣了了一下,隨即又覺得這等事,姑娘家可能有姑娘家的想法,便也覺得這事就是不成,那也只能說是表弟與這位姑娘沒緣份。

    不過,等到十月下旬時候,谷府來了消息,說婚事就定在十月二十九日。

    谷府送來了消息,不日,谷芝堇就過來借東西了。

    谷芝堇帶來了比市價還貴了一點的銀兩過來,謝慧齊算了算帳,把多的那點給退了回去。

    清點好東西,她跟表姐喝茶的時候問起了這事,“這定的有點急罷?”

    現在已經二十日了。

    見表妹等帳算好,東西都清點好了才問這事,谷芝堇也是搖了下頭。

    表妹這性子也是太沉得住了,現在才想起來問,她還以為她一進門她就會問的,早準備了話了。

    “是見過翼雲之後才決定嫁的,那姑娘說了,她身無一物,沒什麼嫁妝要抬進來的,這婚事也簡單點就好,當日拿花轎去抬了她,能帶著她拜天地高堂就行。”谷芝堇淡淡道,“所以這事也從簡了,我們家也沒打算請幾家人,到時候辦個幾桌,你們到了就行了。”

    “倒是答應得干脆,是個好姑娘。”謝慧齊對這姑娘頓時有了點好感,尤其听到那句能拜天地高堂後這好感度就上來了。

    干脆,又不隨便。

    “嗯。”谷芝堇自己挑的,也是對這個弟媳婦沒什麼不喜歡的。

    谷翼雲的婚事訂得急,成的更是急,成婚那天上門的也沒幾個人,就是谷家舅母那邊的親戚也沒來,不過等謝慧齊听表姐說這幾家人被皇上調到外地去任職了後,也就點了頭,根本沒多想。

    因著謝慧齊的面子,國公府的兩個老夫人都來了,不過吃過喜宴就走了,謝慧齊倒是留了段時間,等到進了洞房見過了新媳婦,等新媳婦朝她敬了茶又跟那位長相清雅,行為與她想得不同,甚是大方明朗的小姑娘聊了一會。

    等到國公府說要回去了,她這才出了門。

    谷芝堇送了她出去。

    “看不出不愛說話啊?”謝慧齊想了想剛才小姑娘跟她所說的她在廟里每日所做之事,一一娓娓道來,清清楚楚,實在看不來是個寡言之人。

    “待人還是大方的,私下有些不愛說話罷了。”谷芝堇說完頓了一下,又道,“是個好伴。”

    嘰嘰喳喳不知道待人處物的,那于他們家來說才是負累。

    她是瞧了好久,才挑出個這樣出挑的來。

    看剛才弟媳婦對表妹不卑不亢,又恭敬得體的應對,也就不枉費她弟弟特地誠心去求娶她這一遭了。

    “看來是。”謝慧齊也是舒了口氣。

    看來確實是個好媳婦。

    定得是急了一點,但表姐過了目,想來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他們夫妻走的時候,余小英也來送了他們,謝慧齊見表姐看到表姐夫的時候,眼楮都不帶看一眼的,她有些納悶,在上馬車之前拉了她到一邊,輕聲問了句,“怎麼了?”

    “沒事。”

    “表姐?”

    谷芝堇看著她,臉色微霽,“真沒事。”

    謝慧齊有些無奈地看著這萬事都一肩擔的表姐。

    她又不是瞎的,她正前方,她表姐夫正跟小狗一樣可憐巴巴地看著她這表姐的背影,就跟快要被主人拋棄了一樣。

    “姐姐……”她又叫了一聲。

    谷芝堇頓了頓,終于說了,神色之間也還是冷淡,“他藥房里收了兩個女徒弟,說要嫁給他,就是當小妾也無妨,求到了我跟前,我打算過幾天,就讓他搬出去。”

    謝慧齊愣了。

    “回罷,沒什麼事。”谷芝堇淡道。

    她雖然傷心,但也還好。

    對她來說,這等小事傷不了她的什麼根本。

    “那表姐夫的意思呢?”見她推她往馬車那邊走,謝慧齊忙抓住了她的手。

    “沒事,你先回……”谷芝堇扶了她往馬車走。

    “姐姐,我不放心。”謝慧齊實在擔心這恩愛了這麼久的倆夫妻出什麼事。

    還讓人搬出去,這……

    尤其眼前表姐夫這時候那天都要塌了的樣子,謝慧齊心想這事怕是善了不不了。

    但谷芝堇推了她上馬車,身邊這麼多下人看著,謝慧齊也不好再問,天也快黑了,府里的兒女們也在盼著她回去,只能隨著馬車走了。

    馬車上,謝慧齊推了下閉著眼楮在養神的國公爺,“哥哥,我表姐跟表姐夫怎麼了?”

    齊國公沒理會她。

    “哥哥!”

    齊國公這才掀了掀眼皮,懶洋洋地道,“我怎麼知道?”

    謝慧齊干脆不說話了,用拳手捶他。

    被捶了兩下,齊國公抬起手抓住了她的手,睜開眼無奈地看著她,“別人夫妻之間的事,你管這麼多干什麼?”

    謝慧齊去咬他的手。

    被她咬了兩口,齊君昀更是無奈了,把人抱到了懷里讓她老實坐著,這才與她道,“你表姐夫中美人計了。”

    “怎麼個說法?”怎麼中的?

    “許是有人瞄中了他,賣身葬父賣到了他的眼前,他也就買了……”齊君昀想了想又道,“不過也許是你表姐夫看中了人家的姿色也不一定。”

    畢竟,有了功名利祿就貪求美色的人,京中從來不缺。

    “你怎麼知道是看中了人家的姿色?”謝慧齊斜眼看到,“你知道她們長什麼樣?”

    齊國公笑了起來,臉色柔和地看著她。

    他這半生,什麼美色沒見過,什麼美人計沒見過?

    她又不是心中沒數。

    問他這話,這是遷怒不成?

    謝慧齊被他笑得更是憤怒了,轉身又捶了他一下,眉頭皺了起來,心中還是不信,“不會罷?”

    看剛才她表姐沒看他一眼,表姐夫那急得就要汪汪亂叫的樣子,不像是變心啊。

    不過,謝慧齊畢竟不是什麼天真的女人,她知道對很多男人來說,再愛又如何?再愛也抵不住新鮮**對眼球的吸引力。

    對心志不堅的人來說,他們的人生中充滿了無數的一時心動,尤其對送上門來的,一時的心動很快就會化為行動,就是對妻子的愧疚也斗不過那一時的沖動。

    但是,就是她有這個認知,她還是不覺得她表姐夫是那種人。

    他要是,她那聰明絕頂的表姐會看得上他?把心全放在他身上?

    絕不可能!

    “別操心人家的事……”齊君昀攬緊了她的腰,讓她靠在了身上,拍了拍她的背,淡道,“你只要記得堇娘子是你的表姐就成。”

    到時候,就是余小英變心了又如何?

    捏死他,不過是她一根手指頭的事。

    她表姐可不是個什麼心軟的人,不會跟背叛她的人粘粘乎乎的。

    余小英若是不懂他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那他要是走錯了道,最後找了死,頂多也就得他買的那兩個還當了女徒弟的一聲哭罷了。

    **

    與齊國公想的不同,余大夫還是知道他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的。

    所以當他隨著大管家的送行了府中的客人,回屋沒見到妻子後,他想也不想就回頭去找人去了。

    他終是在客房找到了谷芝堇。

    谷芝堇見到他來也不奇怪,只是在他靠近她床邊後,她朝他搖了頭。

    太近了。

    余小英停了步子,滿眼無奈地看著她,艱難地道,“我當時真沒想那麼多,你也知道,我當年也是這樣被我師傅買回去,當了徒弟的。”

    他只是沒想到,徒弟轉過臉,就到她面前哭著說要給他當小妾。

    他看那兩個小姑娘很是聰明,又是大夫之女,懂些藥理,埋沒了很可惜,他當時根本沒想那麼多。

    谷芝堇卻也不是為那兩個小姑娘生氣,而是對他。

    她知道他不是京城出生之人,京城人懂的很多東西,他不懂,但那些陰謀詭計和麻煩事他先前不懂可以,但在經過這麼多事後,在她教了他那麼多後,他還不懂?

    如果還不懂,那她只能承認,他還是不適合她的。

    谷芝堇也是滿心的疲憊,這麼些年,她也把全心全意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了,最初一開始她對他沒有企盼也就無所謂失望了,只是付出了這麼多後,卻發現他還是不適合,那種鋪天蓋地的失望差點把她整個人都埋了。

    “堇堇,如果這是別人的計,那你跟我分房,豈不就是中了別人的計了?”這幾天他都見不到她,余小英也是徹底的慌了,“我已把人送走了,你別跟我生氣了,我以後再也不了,也會留著心眼防人的。”

    “你累嗎?”谷芝堇听完他的話,看著他滿臉的慌張,也是嘆了口氣,她撐著床面下了床,把衣裳披上,這一次她走到了他的跟前,清楚地問他,“這麼多年來,你累嗎?”

    為了配得上她,他累嗎?

    余小英搖頭不已,“不累,真的,我不累。”

    “那以後呢?”谷芝堇踫了踫他冰冷的臉,淡淡地道,“一輩子都這樣,你不累?”

    他累的。

    所以,踫到跟他以前相似的人,他那麼欣喜若狂,救她們于水火當中,還想把她們留在自己的身邊。

    他不懂自己,她卻是懂的。

    她在他的背後看了他這麼多年,如何能看不穿他的心思?

    谷芝堇也是為自己有些悲哀了。

    她娘生前老說她太聰明,看得太透了不好,可是,她就是如此,看不透,她就不是她了。

    她只能過看得透的日子。

    如若他們還是不適合,他也就只能搬出去了。

    “累的話,”見他沒了聲音,谷芝堇收回了手,淡淡道,“就搬出去吧,不要擔心兒子們,他們是你的兒子,從一開始,我跟谷家都沒想搶你的兒子。”

    她都讓他們跟著他姓了。

    余小英突然抽了抽鼻子,“你還是想趕我走……”

    他忍住了鼻酸,但沒忍住眼楮里掉出的淚,“你還是覺得我配不上你。”

    他已經很努力追趕她了。

    可無論怎麼做,她都有辦法讓他覺得他配不上她。

    可就是這樣,又如何?

    “我不滾的,反正我不滾……”余小英不顧三七二十一死死地抱住了她,“就是兒子們跟你姓我也不滾,你休想擺脫我!”

    說著他就扯著嗓子嚎,“翼雲,翼雲,你趕緊過來看看,你姐姐不要我了,我不活了……”

    谷芝堇頓時僵住了。

    眼看他又要嚎,她趕緊攔了他的嘴。

    余小英拿濕漉漉的眼楮看她,大有她再敢趕他,他就要把她新婚的弟弟嚎過來之勢。

    但這時候,谷翼雲沒被他嚎來,他們的長子余谷卻被他嚎來了。

    余谷抱著雙臂站在門邊,冷眼在他們身上掃了掃,過了一會,他朝他母親皺了皺眉,“你又欺負他?”

    這下換谷芝堇無奈了。

    “別欺負他了……”見被母親攔著嘴的父親狂喜地看著他,余谷搖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傻。”

    這下,余小英真傻了。

    他兒子說他傻?

    “你不正喜歡他這點?”余谷不想多看他那傻子父親一眼,不認可地看著母親道,“他不在身邊就天天看著他的東西發呆,他在你就趕他走。”

    被兒子無情揭短的谷芝堇皺著眉頭不快地看著兒子。

    “他要是敢納小妾,”余谷不為所動,抱著雙臂繼續淡淡道,“打斷他的腿就是,你要是下不了手,我幫你下就是。”

    說完,自認為交待好了的余谷就走了。

    他一走,谷芝堇剛把手放下,余小英就抱著妻子嗚咽了起來,“堇堇,咱們兒子說要打斷我的腿。”

    他真的不想活了。

    谷芝堇任他抱著,若有所思了起來。

    “堇堇……”

    被他淒烈地叫著,谷芝堇沒法子,手不自覺地就抬起安撫起他的背來了。

    她剛撫弄了一下,就被他抱得更緊了。

    谷芝堇被他勒得生疼,過了一會,當她听他在她耳邊說他要回去繼續當太醫後,她苦澀地嘆了口氣,與他道,“是我為難你了。”

    這本來不該是他承受的。

    他應該過他雲游四海,四處行醫的日子的。

    說來,也是她拖累了他,卻對他沒有耐性,對自己的付出可惜憐愛不已,卻對他的努力總是嫌不夠。

    而既然他選擇了留了下來,她確實不應該把他往外推,也許這一推,還便宜了別人。

    “小英,”谷芝堇閉了閉眼,決定把兒子的話重復一遍,“不要再發生一次了,你記著,要是你再給我招這樣的禍事出來,不用你兒子動手,我親自打斷你的腿。”

    余小英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她,“打斷哪條腿啊?”

    “你想的那條腿。”谷芝堇淡淡地道。

    余小英下意識就攏了攏雙腿,這還沒打斷,他就感覺疼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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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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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
發表於 2016-8-29 14:36:15 |只看該作者
第211章

謝慧齊幾天後知道表姐夫沒被趕出去,也是松了口氣。

    她也是知道夫妻之間生活在一塊兒不可能沒點波瀾,兩個大活人,都各自有自己的脾氣,怎麼可能無風無波的,就是她這個活了兩世沉得住氣的,再加上國公爺那個打少年就老成,性子深不可測的在一塊,私下里也有鬧的時候,不過是他們兩夫妻一個比一個會裝,外人看不出來罷了。

    當然,他們之間若是吵鬧,外人看不出來,也是因著兩人都覺得他們之間的事,是非好壞,那也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即便是府里的兩個長輩,也是插手不得的。

    謝慧齊與齊君昀從來沒就此事討論過什麼,但從他們開始在一起做的第一個私密的事開始,兩人對只屬于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有了共識,那就是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事,哪怕是在床上打了一架,都只屬于他們兩個人之間。

    謝慧齊也是知道他們兩個人的感情已是不是親密可以形容的,但這種甜蜜,也是屬于他們兩個人的事,她沒有跟誰炫耀之心,更無顯擺之意,所以在外他們恩愛歸恩愛,但京里不是沒有更好的夫妻顯得比他們更恩愛的,對此她也樂觀其成得很。

    她自來對當出頭鳥一點興趣都沒有。

    再加國公府家風在這,齊國公這,即便是皇帝都不賜美人給他,想給國公府送美人的,那都是要想好了再想好,才能決定要不要試試。

    謝慧齊也是知道這幾年間私下那些送美人的不乏其人,但也是個個都鎩羽而歸,沒討得了什麼便宜,近兩年送美人的也就少了。

    不過這等事,國公爺是從不跟她提起的,謝慧齊也樂得裝傻子。

    事情只要沒觸犯她在這事上脆弱的底線,她也不會沒事找事。

    謝慧齊也是自個兒恩愛歸自個兒知道,當然不會自認為全天下的夫妻都如此,說句實話,她也不是自夸,向她這樣在意,而且還不尖牛角尖,死胡同的女人其實也不多,就是有時候她想不開的時候也犯糊涂,覺得不相干的女人想對她男人投懷相抱也覺得憤怒,也是要開導會自己,或者過了那個勁才好受。

    可能是天性的問題,大部份女人在情愛中總是要陷得深,在意得多一點,而誰更在意,誰就輸了這話雖然粗魯直接,但事實確實是這麼回事,很多女人在情愛中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樣了,不在意的那個男人還是左手嬌花右手野花,不會女人的憔悴少耽擱片刻的享樂。

    對此,謝慧齊還是怪擔心她表姐那一對的。

    尤其舅父剛走,她實在不想表姐在婚姻當中還受挫折——表姐再聰明,再性格冷硬堅強,那也是一個把心全放在了其夫身上的女人,而只要有感情,就會受傷害。

    所以知道這對夫妻沒什麼事,她是真正的松了口氣。

    這夜齊君昀回來兩個剛睡下,謝慧齊還跟他就此事嘀咕了幾句別的,“你說誰眼神這麼不好,這個時候給使美人計?”

    她听他話的時候,這肯定是事先安排好了的。

    京城里哪有那麼多的意外,尤其在他們這種出門必前呼後喚的人身上。

    齊君昀這剛把手放到他想放的地方,就听她煞風景又說她表姐的事,也是抬了雙眼看向她。

    她這可是跟他說了好幾天了。

    她要是這麼空,有這麼多的關心放在人的身上,何不放在他的心上?

    齊國公這本來還算專注在她身上的心思這下就不完整了,他本來還想慢慢來,這下手下的動作快了,一會兒就把人剝了個干淨。

    謝慧齊哭笑不得。

    不過,她這也沒空多想了,不一會她也就光剩哭喘的力氣了。

    直到第二天,齊君昀下了床去上朝她都沒醒過來,只隱約在睡夢中知道禍害她的人又出去為家計打拼去了。

    謝慧齊這是從她丈夫那問不到什麼來了,就自力更生,找了齊昱來問。

    這等事,齊昱也是多少心里要有點數的,宰相門前七品官,國公府的家奴是風光,但風光同時代表不好當,他要是主子問點事,一問三不知,他這管事的也就當不下去了。

    “夫人,我還沒查出什麼來,不過,這應該跟那些屬意谷家當家夫人位置的那幾家人脫不了什麼干系……”齊昱微笑道,“您也知道的,他們不好過,也不會讓別人好過就是。”

    謝慧齊想想也是。

    滿天下多的是這樣的人,利益糾葛下,自己沒佔著好處了,肯定得拉人一把,心理才能平衡。

    有人的地方,哪干淨得了?

    更別論什麼清脆了。

    她當家這麼多年,這些事其實也沒少,但嫁一個能干的丈夫的好處這時候也就顯出來了,這等事無需她插什麼手,自小就在這等事里長大的齊國公有的是對付的辦法。

    她這婚姻命還是不錯的。

    不過,丈夫嫁得好,並不代表兒女命也好,謝慧齊這慶幸自己嫁了個好男人沒半天,下午在東堂里操心著一家老少的生計,就听下人來報,說小公子在豬欄里跌倒了,整個人都跌進了豬糞里,鼻孔里還進屎,藥堂的大夫都趕出去了,老夫人她們都急死了。

    謝慧齊本來一听出事了還有點急,等听完也知道小王八蛋死不成了,她冷笑了兩聲,等算過手上的帳合了上來,讓身邊的管事娘子拿去密箱鎖好,她這才慢慢地起了身。

    “怎麼去豬欄了?”路上,國公夫人淡淡地問著來稟事的下人。

    下人低頭不語。

    謝慧齊猜也猜得出,那小渾崽子肯定是去豬欄搗亂的。

    上次他就把馬廝的門打開,放跑了十幾匹馬,當時發動了整個國公府一大半的侍衛和下人,才在馬場把那十幾匹被小王八蛋偷了酒喂了喝了,瘋跑的醉馬給牽了回來。

    十幾匹馬,毀了一半的菜地不說,還撞壞了好幾個溫棚,本來就凋零殘敗的花園更是被毀得慘不忍睹,那一次若是國公府趕著從宮里回來救下了這個下子,謝慧齊差點把他倒掛在大門口抽死。

    現在小王八蛋若是把豬給放跑了,她絕饒不了他!

    “齊斯,”謝慧齊都懶得嚕嗦什麼,直接指著門對身邊的管事道,“吩咐了你下面的人去堵著前門後門,誰若是敢跟國公爺去通風報信,我話放這了,我要他的命!”

    齊斯低著頭,苦著臉去了。

    這小公子啊,可真會折騰人。

    他這一攔,回來少不得要被國公爺身邊自家當差的兄弟們打趣了,說他連國公爺的心肝寶小兒子也不護著……

    這都叫什麼事。

    這廂謝慧齊冷著臉回了青陽院,一路問著事,等迎面來報的下人說了豬還真跑了的事,她嘴邊含著的冷笑更是讓小麥這些在身邊當差的媳婦子也是不敢直視。

    這一路有跟國公夫人來報事的,也有一路往青陽院撒腿跑,說夫人回來了的。

    老齊二夫人正盯著丫鬟給臭哄哄的小佷孫兒洗澡呢,一听他娘回來了,指著門拍著胸口就道,“還不趕緊給我攔回去,誰通報她的?我不是說了這等小事就不用告知她了嗎?”

    “夫人回來了,夫人回來了……”院子里老夫人的人馬扯著喉嚨著急地吼。

    這時候,就是夫人跟老夫人的人馬比行動力,比速度的時候了。

    小公子出的事,夫人的人馬若是不及時告知夫人,就等著夫人那狀似輕描淡寫,實則傷筋動骨的罰罷,而老夫人的人馬若是出了岔,沒攔住夫人的人馬,或者沒攔住夫人,也等著老夫人的冷眼和二老夫人的責罵就是。

    只是前者損失的較慘些,也較拼命些,往往都是夫人這邊的人馬略勝一籌,等到夫人知情快近到眼前了,他們這里才知道人快到了。

    但人都到了跟前,下人哪個有敢攔主子的?也就剩點扯著喉嚨提醒老主子們的余地了。

    “回來了?”正在給小孫子配衣裳的齊容氏飛快出了主院的門,站在了門口,看著媳婦一步一個台階,嘴邊含著帶殺氣的冷笑抬階而上,她也是微動了動,正好堵在了媳婦的正方向前。

    “娘,”謝慧齊朝她福了一禮,笑道,“我听說咱們府里的小公子回來了?”

    齊容氏淡淡地點了下頭,沒動。

    謝慧齊朝她的邊上走去。

    齊容氏又微微動了一動,堵住了她。

    “娘,”謝慧齊停了腳步,臉上的笑更重了,殺氣更是未減,“我听說他出事了,要看大夫,我進去看看他是出什麼大事了,我好在國公爺回來,當他問起有話可答。”

    “不礙事,你去忙你的,這里有我。”齊容氏淡淡道,眼楮往媳婦的袖子看去,生怕里面藏著馬鞭。

    她這媳婦教訓起兒子來,那可叫一個手狠手辣。

    雖然小孫子是調皮愛闖禍了點,但也禁不起她這般教訓。

    “是,東堂的事還多得很,我等會還要算一下府里臘月過年要的東西,我就瞧他一眼就過去。”謝慧齊也知道可能自己身上殺氣太重,不好過婆婆這道關,便斂了身上的殺氣,微笑平淡道,“瞧一眼,知道沒事就走。”

    齊容氏評估著這“瞧一眼就走”的可能性,但上下看了媳婦一眼,從不對她這個媳婦低估半分的老國夫人還是很淡定地搖了頭,“我說沒事就沒事,你忙你的去。”

    就是瞧一眼,也夠她揮十來鞭的,到時候小孫子就得鬼哭狼嚎了。

    “娘,就瞧一眼……”謝慧齊見婆婆咬死了不松嘴,上前笑著挽住了她的手,帶著她一塊兒往里走,嘴里還有點著急憂心地道,“我听說是跌豬糞里頭了是罷?沒傷著哪吧?”

    齊容氏愣了一下,這時候她已經被媳婦帶著進了大廳了,越過門去,前面就是她的主屋處了。

    這時候也是來不及了,齊容氏只能默默地搖了搖頭,知道這一次,小孫子是逃不了了。

    謝慧齊這一進婆婆浴房,鼻邊就有一股淡淡的豬屎味,想也知道,下人們肯定是已經收拾過一遭了,現在這味還在,就知道她的人報來的消息是一點都不假的,這下子肯定是跌進了她用來堆著當肥料的沼澤地里頭了。

    里頭別說豬的屎,人的屎都有。

    “慧慧……”堵在浴房門口的齊項氏一見到佷媳婦,臉上一臉夸張的驚訝,“怎兒事不多?這麼早就回了?”

    謝慧齊似笑非笑地看了準備攔人的二嬸一眼。

    齊項氏那可是塊老姜,佷媳婦這道行她還沒放在眼里,視而不見地繼續驚訝道,“府里真是不忙啊?好,不忙也好,你趕緊去休息一會,我看你最近累的,都累瘦了,趕緊,趕緊……”

    “你們這些丫頭,”齊項氏推著佷媳婦不說,還罵她身邊的貼身人,“當了媳婦子,有了自個兒的家,就不知道主子是誰了是吧?沒見過你們這些個不會伺候心疼主子的下人,再不仔細點,小心我換了你們!”

    說著見這些人不動,大聲怒罵,“還不趕緊送你們夫人回鶴心院休息,你們想累死她啊!”

    這廂浴房內,听到外面動靜的齊小公子正縮著腦袋,扒著浴桶的邊偷偷地看著門口,听著聲音他小肩膀一哆嗦一哆嗦,但就是這等危及時刻,他也不忘勇敢地安慰自己,“小公子,別怕,你二祖母好生厲害,天上無一地下無二,肯定能攔得住你那惡婆娘的親娘。”

    說罷都沮喪不已,會把他抽死,打死的惡婆娘真的是他親娘麼?

    他阿父莫有跟他說假話?

    他真的是她肚子里蹦出來的嗎?

    齊小公子給自己鼓勁的時候,被齊項氏推著的謝慧齊一動不動。

    她好歹也是跟著國師家的老家人練過幾手的人,這幾年早晚很少沒有不鍛煉的時候,早練得身體倍棒,就是私下跟國公爺掐架的時候,也不再像過去那樣無反手之力了,何況是這一輩子都沒拿過幾樣重物的二嬸的那點力氣要推動她?

    在她不想被推動的時候,這事難得很……

    齊項氏連推了她幾把也沒推動人,眼楮都瞪圓了,“都說了讓你回了。”

    “我就去看一眼,沒事我就走了。”謝慧齊好氣好氣地說了一句,還朝二嬸笑了一下。

    說著她就往里走。

    “還不……”齊項氏想讓屋里的人攔住她,可這時候到底是現在當家的國公夫人的身邊人棋高一著,在二老夫人罵她們的時候,她們已經默默地站到了老夫人跟二老夫人的下人身邊,擋住了她們。

    所以,國公夫人很暢通無阻地進了浴房,身邊跟著個見眼看拉她不住,就往她袖子里搜東西的二老夫人,還有身後已經認命了的老國公夫人。

    齊項氏非常粗魯地把佷媳婦的兩個袖子都搜了,沒搜出那根能把小佷孫抽得尖叫的馬鞭出來,也是舒了口氣。

    這時候,浴桶里“噗”地響了好大的一聲,水花四濺。

    “小公子……”見小公子整個人都沉得水里去了,身邊幫著他洗澡的丫鬟婆子們慌了,連忙去撈人。

    “不,不,不,我不……”我不出來,躲在浴桶里的齊潤在水里咕嚕著,一串串的水泡同時也往上升。

    他不出來,他會被他娘抽死的!

    “還不撈出來,嗆著了怎麼辦?”齊項氏急死了,見下人把小佷孫抱了出來,她趕緊奔過去抱了他,嘴里喊著,“心肝兒啊,沒事,二祖母幫你搜了,你娘沒帶鞭子,別怕,抽不著你。”

    謝慧齊這時候翹起了嘴角,同時,手住空中一伸。

    這個時候,她身後的丫鬟恭敬上前,把放在袖中的鞭子恭敬地放到了她手中。

    那前端掛著紅綢子的馬鞭正是國公府齊國公最愛執的馬鞭,用的是他殺的老虎抽出來的筋做的,更是國公夫人平時用來訓子的那一根。

    “啊,啊……”瞅到熟悉的鞭子,齊小公子扯著嗓子尖利地叫了起來,聲如魔聲穿耳,“殺人了,殺人了,我娘要殺人了,阿父你在哪,大哥二哥小姐姐,還有我的心肝祖母二祖母啊,你們在哪啊……”

    “嫂嫂,老嫂嫂……”二老夫人也快哭了,抱著尖叫害怕的佷孫兒心都要碎了,朝老國公夫人也是淒厲地叫著求救,“你快管管你媳婦,都快把我們孫兒給嚇傻了。”

    說著抱著孩子就四處找地方躲,二老夫人也是經過風雨的人,一會兒眼楮就瞄到了浴房的後門,那個地方盡管不怎麼出進人,一般情況下是栓死了的,但好歹也是個活門啊。

    “快,快,快……”齊項氏沖著傻站著的婆子丫鬟吼,抱著孩子就往後門跑,“我的小佷孫兒啊,別怕,祖母這就帶你跑。”

    謝慧齊這時候她見婆婆還攔了她,嘴邊笑意更濃,嘴里則淡淡地道,“這時候若是抽幾鞭子也就罷了,娘跟二嬸也是知道的,我是個今兒事今兒畢了就不再掀篇的,但若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都躲過了,這事肯定得又另算了,娘,您說是不是?”

    “二嬸,您說是不是?”她朝已經跑了一半,腳步頓住了的齊二嬸看去,嘴邊笑意盈盈,眼楮更是因笑亮得發光。

    而這時候,瞅到了她眼神的齊潤當下一仰頭,他伸著白花花,肉嫩嫩的小手扒著他二祖母的肩膀,張開小嘴,等這姿勢準備妥當齊全,只見下一刻,一臉我死給你看的齊國公府小公子立刻干嚎著往他二祖母的肩上砸去,“親娘誒,你不讓我活,就讓我一頭撞死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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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慧齊幾天後知道表姐夫沒被趕出去,也是松了口氣。

    她也是知道夫妻之間生活在一塊兒不可能沒點波瀾,兩個大活人,都各自有自己的脾氣,怎麼可能無風無波的,就是她這個活了兩世沉得住氣的,再加上國公爺那個打少年就老成,性子深不可測的在一塊,私下里也有鬧的時候,不過是他們兩夫妻一個比一個會裝,外人看不出來罷了。

    當然,他們之間若是吵鬧,外人看不出來,也是因著兩人都覺得他們之間的事,是非好壞,那也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即便是府里的兩個長輩,也是插手不得的。

    謝慧齊與齊君昀從來沒就此事討論過什麼,但從他們開始在一起做的第一個私密的事開始,兩人對只屬于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有了共識,那就是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事,哪怕是在床上打了一架,都只屬于他們兩個人之間。

    謝慧齊也是知道他們兩個人的感情已是不是親密可以形容的,但這種甜蜜,也是屬于他們兩個人的事,她沒有跟誰炫耀之心,更無顯擺之意,所以在外他們恩愛歸恩愛,但京里不是沒有更好的夫妻顯得比他們更恩愛的,對此她也樂觀其成得很。

    她自來對當出頭鳥一點興趣都沒有。

    再加國公府家風在這,齊國公這,即便是皇帝都不賜美人給他,想給國公府送美人的,那都是要想好了再想好,才能決定要不要試試。

    謝慧齊也是知道這幾年間私下那些送美人的不乏其人,但也是個個都鎩羽而歸,沒討得了什麼便宜,近兩年送美人的也就少了。

    不過這等事,國公爺是從不跟她提起的,謝慧齊也樂得裝傻子。

    事情只要沒觸犯她在這事上脆弱的底線,她也不會沒事找事。

    謝慧齊也是自個兒恩愛歸自個兒知道,當然不會自認為全天下的夫妻都如此,說句實話,她也不是自夸,向她這樣在意,而且還不尖牛角尖,死胡同的女人其實也不多,就是有時候她想不開的時候也犯糊涂,覺得不相干的女人想對她男人投懷相抱也覺得憤怒,也是要開導會自己,或者過了那個勁才好受。

    可能是天性的問題,大部份女人在情愛中總是要陷得深,在意得多一點,而誰更在意,誰就輸了這話雖然粗魯直接,但事實確實是這麼回事,很多女人在情愛中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樣了,不在意的那個男人還是左手嬌花右手野花,不會女人的憔悴少耽擱片刻的享樂。

    對此,謝慧齊還是怪擔心她表姐那一對的。

    尤其舅父剛走,她實在不想表姐在婚姻當中還受挫折——表姐再聰明,再性格冷硬堅強,那也是一個把心全放在了其夫身上的女人,而只要有感情,就會受傷害。

    所以知道這對夫妻沒什麼事,她是真正的松了口氣。

    這夜齊君昀回來兩個剛睡下,謝慧齊還跟他就此事嘀咕了幾句別的,“你說誰眼神這麼不好,這個時候給使美人計?”

    她听他話的時候,這肯定是事先安排好了的。

    京城里哪有那麼多的意外,尤其在他們這種出門必前呼後喚的人身上。

    齊君昀這剛把手放到他想放的地方,就听她煞風景又說她表姐的事,也是抬了雙眼看向她。

    她這可是跟他說了好幾天了。

    她要是這麼空,有這麼多的關心放在人的身上,何不放在他的心上?

    齊國公這本來還算專注在她身上的心思這下就不完整了,他本來還想慢慢來,這下手下的動作快了,一會兒就把人剝了個干淨。

    謝慧齊哭笑不得。

    不過,她這也沒空多想了,不一會她也就光剩哭喘的力氣了。

    直到第二天,齊君昀下了床去上朝她都沒醒過來,只隱約在睡夢中知道禍害她的人又出去為家計打拼去了。

    謝慧齊這是從她丈夫那問不到什麼來了,就自力更生,找了齊昱來問。

    這等事,齊昱也是多少心里要有點數的,宰相門前七品官,國公府的家奴是風光,但風光同時代表不好當,他要是主子問點事,一問三不知,他這管事的也就當不下去了。

    “夫人,我還沒查出什麼來,不過,這應該跟那些屬意谷家當家夫人位置的那幾家人脫不了什麼干系……”齊昱微笑道,“您也知道的,他們不好過,也不會讓別人好過就是。”

    謝慧齊想想也是。

    滿天下多的是這樣的人,利益糾葛下,自己沒佔著好處了,肯定得拉人一把,心理才能平衡。

    有人的地方,哪干淨得了?

    更別論什麼清脆了。

    她當家這麼多年,這些事其實也沒少,但嫁一個能干的丈夫的好處這時候也就顯出來了,這等事無需她插什麼手,自小就在這等事里長大的齊國公有的是對付的辦法。

    她這婚姻命還是不錯的。

    不過,丈夫嫁得好,並不代表兒女命也好,謝慧齊這慶幸自己嫁了個好男人沒半天,下午在東堂里操心著一家老少的生計,就听下人來報,說小公子在豬欄里跌倒了,整個人都跌進了豬糞里,鼻孔里還進屎,藥堂的大夫都趕出去了,老夫人她們都急死了。

    謝慧齊本來一听出事了還有點急,等听完也知道小王八蛋死不成了,她冷笑了兩聲,等算過手上的帳合了上來,讓身邊的管事娘子拿去密箱鎖好,她這才慢慢地起了身。

    “怎麼去豬欄了?”路上,國公夫人淡淡地問著來稟事的下人。

    下人低頭不語。

    謝慧齊猜也猜得出,那小渾崽子肯定是去豬欄搗亂的。

    上次他就把馬廝的門打開,放跑了十幾匹馬,當時發動了整個國公府一大半的侍衛和下人,才在馬場把那十幾匹被小王八蛋偷了酒喂了喝了,瘋跑的醉馬給牽了回來。

    十幾匹馬,毀了一半的菜地不說,還撞壞了好幾個溫棚,本來就凋零殘敗的花園更是被毀得慘不忍睹,那一次若是國公府趕著從宮里回來救下了這個下子,謝慧齊差點把他倒掛在大門口抽死。

    現在小王八蛋若是把豬給放跑了,她絕饒不了他!

    “齊斯,”謝慧齊都懶得嚕嗦什麼,直接指著門對身邊的管事道,“吩咐了你下面的人去堵著前門後門,誰若是敢跟國公爺去通風報信,我話放這了,我要他的命!”

    齊斯低著頭,苦著臉去了。

    這小公子啊,可真會折騰人。

    他這一攔,回來少不得要被國公爺身邊自家當差的兄弟們打趣了,說他連國公爺的心肝寶小兒子也不護著……

    這都叫什麼事。

    這廂謝慧齊冷著臉回了青陽院,一路問著事,等迎面來報的下人說了豬還真跑了的事,她嘴邊含著的冷笑更是讓小麥這些在身邊當差的媳婦子也是不敢直視。

    這一路有跟國公夫人來報事的,也有一路往青陽院撒腿跑,說夫人回來了的。

    老齊二夫人正盯著丫鬟給臭哄哄的小佷孫兒洗澡呢,一听他娘回來了,指著門拍著胸口就道,“還不趕緊給我攔回去,誰通報她的?我不是說了這等小事就不用告知她了嗎?”

    “夫人回來了,夫人回來了……”院子里老夫人的人馬扯著喉嚨著急地吼。

    這時候,就是夫人跟老夫人的人馬比行動力,比速度的時候了。

    小公子出的事,夫人的人馬若是不及時告知夫人,就等著夫人那狀似輕描淡寫,實則傷筋動骨的罰罷,而老夫人的人馬若是出了岔,沒攔住夫人的人馬,或者沒攔住夫人,也等著老夫人的冷眼和二老夫人的責罵就是。

    只是前者損失的較慘些,也較拼命些,往往都是夫人這邊的人馬略勝一籌,等到夫人知情快近到眼前了,他們這里才知道人快到了。

    但人都到了跟前,下人哪個有敢攔主子的?也就剩點扯著喉嚨提醒老主子們的余地了。

    “回來了?”正在給小孫子配衣裳的齊容氏飛快出了主院的門,站在了門口,看著媳婦一步一個台階,嘴邊含著帶殺氣的冷笑抬階而上,她也是微動了動,正好堵在了媳婦的正方向前。

    “娘,”謝慧齊朝她福了一禮,笑道,“我听說咱們府里的小公子回來了?”

    齊容氏淡淡地點了下頭,沒動。

    謝慧齊朝她的邊上走去。

    齊容氏又微微動了一動,堵住了她。

    “娘,”謝慧齊停了腳步,臉上的笑更重了,殺氣更是未減,“我听說他出事了,要看大夫,我進去看看他是出什麼大事了,我好在國公爺回來,當他問起有話可答。”

    “不礙事,你去忙你的,這里有我。”齊容氏淡淡道,眼楮往媳婦的袖子看去,生怕里面藏著馬鞭。

    她這媳婦教訓起兒子來,那可叫一個手狠手辣。

    雖然小孫子是調皮愛闖禍了點,但也禁不起她這般教訓。

    “是,東堂的事還多得很,我等會還要算一下府里臘月過年要的東西,我就瞧他一眼就過去。”謝慧齊也知道可能自己身上殺氣太重,不好過婆婆這道關,便斂了身上的殺氣,微笑平淡道,“瞧一眼,知道沒事就走。”

    齊容氏評估著這“瞧一眼就走”的可能性,但上下看了媳婦一眼,從不對她這個媳婦低估半分的老國夫人還是很淡定地搖了頭,“我說沒事就沒事,你忙你的去。”

    就是瞧一眼,也夠她揮十來鞭的,到時候小孫子就得鬼哭狼嚎了。

    “娘,就瞧一眼……”謝慧齊見婆婆咬死了不松嘴,上前笑著挽住了她的手,帶著她一塊兒往里走,嘴里還有點著急憂心地道,“我听說是跌豬糞里頭了是罷?沒傷著哪吧?”

    齊容氏愣了一下,這時候她已經被媳婦帶著進了大廳了,越過門去,前面就是她的主屋處了。

    這時候也是來不及了,齊容氏只能默默地搖了搖頭,知道這一次,小孫子是逃不了了。

    謝慧齊這一進婆婆浴房,鼻邊就有一股淡淡的豬屎味,想也知道,下人們肯定是已經收拾過一遭了,現在這味還在,就知道她的人報來的消息是一點都不假的,這下子肯定是跌進了她用來堆著當肥料的沼澤地里頭了。

    里頭別說豬的屎,人的屎都有。

    “慧慧……”堵在浴房門口的齊項氏一見到佷媳婦,臉上一臉夸張的驚訝,“怎兒事不多?這麼早就回了?”

    謝慧齊似笑非笑地看了準備攔人的二嬸一眼。

    齊項氏那可是塊老姜,佷媳婦這道行她還沒放在眼里,視而不見地繼續驚訝道,“府里真是不忙啊?好,不忙也好,你趕緊去休息一會,我看你最近累的,都累瘦了,趕緊,趕緊……”

    “你們這些丫頭,”齊項氏推著佷媳婦不說,還罵她身邊的貼身人,“當了媳婦子,有了自個兒的家,就不知道主子是誰了是吧?沒見過你們這些個不會伺候心疼主子的下人,再不仔細點,小心我換了你們!”

    說著見這些人不動,大聲怒罵,“還不趕緊送你們夫人回鶴心院休息,你們想累死她啊!”

    這廂浴房內,听到外面動靜的齊小公子正縮著腦袋,扒著浴桶的邊偷偷地看著門口,听著聲音他小肩膀一哆嗦一哆嗦,但就是這等危及時刻,他也不忘勇敢地安慰自己,“小公子,別怕,你二祖母好生厲害,天上無一地下無二,肯定能攔得住你那惡婆娘的親娘。”

    說罷都沮喪不已,會把他抽死,打死的惡婆娘真的是他親娘麼?

    他阿父莫有跟他說假話?

    他真的是她肚子里蹦出來的嗎?

    齊小公子給自己鼓勁的時候,被齊項氏推著的謝慧齊一動不動。

    她好歹也是跟著國師家的老家人練過幾手的人,這幾年早晚很少沒有不鍛煉的時候,早練得身體倍棒,就是私下跟國公爺掐架的時候,也不再像過去那樣無反手之力了,何況是這一輩子都沒拿過幾樣重物的二嬸的那點力氣要推動她?

    在她不想被推動的時候,這事難得很……

    齊項氏連推了她幾把也沒推動人,眼楮都瞪圓了,“都說了讓你回了。”

    “我就去看一眼,沒事我就走了。”謝慧齊好氣好氣地說了一句,還朝二嬸笑了一下。

    說著她就往里走。

    “還不……”齊項氏想讓屋里的人攔住她,可這時候到底是現在當家的國公夫人的身邊人棋高一著,在二老夫人罵她們的時候,她們已經默默地站到了老夫人跟二老夫人的下人身邊,擋住了她們。

    所以,國公夫人很暢通無阻地進了浴房,身邊跟著個見眼看拉她不住,就往她袖子里搜東西的二老夫人,還有身後已經認命了的老國公夫人。

    齊項氏非常粗魯地把佷媳婦的兩個袖子都搜了,沒搜出那根能把小佷孫抽得尖叫的馬鞭出來,也是舒了口氣。

    這時候,浴桶里“噗”地響了好大的一聲,水花四濺。

    “小公子……”見小公子整個人都沉得水里去了,身邊幫著他洗澡的丫鬟婆子們慌了,連忙去撈人。

    “不,不,不,我不……”我不出來,躲在浴桶里的齊潤在水里咕嚕著,一串串的水泡同時也往上升。

    他不出來,他會被他娘抽死的!

    “還不撈出來,嗆著了怎麼辦?”齊項氏急死了,見下人把小佷孫抱了出來,她趕緊奔過去抱了他,嘴里喊著,“心肝兒啊,沒事,二祖母幫你搜了,你娘沒帶鞭子,別怕,抽不著你。”

    謝慧齊這時候翹起了嘴角,同時,手住空中一伸。

    這個時候,她身後的丫鬟恭敬上前,把放在袖中的鞭子恭敬地放到了她手中。

    那前端掛著紅綢子的馬鞭正是國公府齊國公最愛執的馬鞭,用的是他殺的老虎抽出來的筋做的,更是國公夫人平時用來訓子的那一根。

    “啊,啊……”瞅到熟悉的鞭子,齊小公子扯著嗓子尖利地叫了起來,聲如魔聲穿耳,“殺人了,殺人了,我娘要殺人了,阿父你在哪,大哥二哥小姐姐,還有我的心肝祖母二祖母啊,你們在哪啊……”

    “嫂嫂,老嫂嫂……”二老夫人也快哭了,抱著尖叫害怕的佷孫兒心都要碎了,朝老國公夫人也是淒厲地叫著求救,“你快管管你媳婦,都快把我們孫兒給嚇傻了。”

    說著抱著孩子就四處找地方躲,二老夫人也是經過風雨的人,一會兒眼楮就瞄到了浴房的後門,那個地方盡管不怎麼出進人,一般情況下是栓死了的,但好歹也是個活門啊。

    “快,快,快……”齊項氏沖著傻站著的婆子丫鬟吼,抱著孩子就往後門跑,“我的小佷孫兒啊,別怕,祖母這就帶你跑。”

    謝慧齊這時候她見婆婆還攔了她,嘴邊笑意更濃,嘴里則淡淡地道,“這時候若是抽幾鞭子也就罷了,娘跟二嬸也是知道的,我是個今兒事今兒畢了就不再掀篇的,但若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都躲過了,這事肯定得又另算了,娘,您說是不是?”

    “二嬸,您說是不是?”她朝已經跑了一半,腳步頓住了的齊二嬸看去,嘴邊笑意盈盈,眼楮更是因笑亮得發光。

    而這時候,瞅到了她眼神的齊潤當下一仰頭,他伸著白花花,肉嫩嫩的小手扒著他二祖母的肩膀,張開小嘴,等這姿勢準備妥當齊全,只見下一刻,一臉我死給你看的齊國公府小公子立刻干嚎著往他二祖母的肩上砸去,“親娘誒,你不讓我活,就讓我一頭撞死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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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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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早膳後,小國公爺被國公爺就叫去書房談話了,謝慧齊頗有點幸災樂禍——兒子太聰明,驕傲也是與生俱來,跟著血液生根的,不挫挫他,這世上就真很難有什麼入得了他的眼的了。

    兒女教育之塊,謝慧齊一直都緊盯著,不敢掉以輕心,管得太嚴不敢,怕小孩子逆反心理太重,適得其反,太松了更是不敢,怕一個錯眼孩子就長邪了。

    而她也是從孩子過來的,知道小孩子從生下來天生就需要很多的愛與注意力,那是骨子里的渴求,小時候沒有,長大了就會過于貪求,到時候總是會出問題。

    而孩子只有母親也是不夠的,一個好的父親,能成為孩子的標桿,有他的愛與寄望,孩子們更不容易走錯路些,這也是多年以來,無論她家國公爺怎麼忙,她總是要把孩子們教到他手里的原因。

    他們的老祖父當然也是忙于國事,而老祖母一生被人寵愛,也是一味地過于寵縱孩子,所以,養出來的孩子還未成親,屋里頭女人就一堆了。

    女人多的地方,尤其以身侍人的女人多的地方,是**最容易滋生泛濫的產地,過于縱情聲色的,豈能有什麼下場?

    所以從根本上來說,這根子就不能壞,這些年來,婆婆與二嬸也都是一味的寵愛孩子,謝慧齊也是頭疼不已,還好國公爺也知其中厲害,與她總是站在一塊,沒有讓她孤掌撐著。

    謝慧齊對待孩子的方式那是與身邊官宦之家的方法那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小國公爺對她沒大沒小,其實她也沒怎麼管過,只有孩子在對待祖母們,還有長輩們不恭不敬時她才格外嚴厲。

    她于這世道還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所以,她疼愛孩子,也尊重他們,但她與他們相處的態度,並不是這個世道的常態,所以,他們可以跟她輕松相處,可以當她是母親,也可以當是與她什麼都可以說說的知心人,但于別人來說,他們必須用他們正確的身份去對待別人,那才是他們該做的。

    而這個,就需要國公爺把關了。

    小國公爺是過了兩個時辰才從書房出來,出來後,隨著父親來了花園尋母親他們,這時候,他們的母親正坐在亭閣中繡著花,笑看著在草坪里玩鬧成一團的弟弟妹妹。

    她身邊的祖母們也是笑意吟吟。

    齊璞在房里被父親責令背了半本君子集,喉嚨都有些啞了,一路都不願意搭理他父親,這時候卻不由清了清嗓子,低頭問他父親,“阿父,你說,阿娘會為我找個什麼樣的?”

    齊國公漠然地看了這時候就已經在想這事的兒子一眼,淡淡地道,“你阿娘說了,你的婚事,你十八再議,等到你成冠才讓你成婚。”

    齊璞還是第一次听說這事,不由挑了挑眉。

    “在外面規矩點,有人提起也別搭話,這事你阿娘心里自有主意。”齊君昀淡淡道。

    齊璞笑了起來。

    他已十一歲了,對他示好的確實是多了點。

    但听他父母這意思,看來確實是不會給他早定了。

    “讓我定性了再定?”齊璞翹著嘴角道。

    齊君昀帶著他往亭閣走去,嘴角也是翹了翹,“別荒唐,到時候出了錯,你阿娘未必就是現在這個對著你笑的阿娘了。”

    至少在他們國公府,是不可能出未成親就有通房侍妾這等事來的。

    齊璞想了想,笑而不語。

    **

    這年的七月還是炎熱,但已比去年好多了。

    這段期間,謝慧齊有些苦夏,吃不下飯,齊二嬸緊張兮兮,叫來了藥堂的大夫,一把脈道無事,齊二嬸卻有些失望。

    謝慧齊的肚子這幾年都沒有什麼事傳出來。

    離生小兒子也有四年了。

    齊二嬸未把失望明言道出來,但謝慧齊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回頭晚上跟躺在身邊的男人說了。

    齊君昀摸著她的頭發,沉吟了下道,“這事我去與母親與二嬸說說。”

    謝慧齊生小兒子的時候到底是傷及了身體,但她這些年身體也是好得差不多了,覺得身體要是痊愈了,再生個小女兒也是好,只是一直沒有什麼好消息。

    不過她也不失望,三子一女已是夠了,她的心思花在他們身上都已嫌少,再來一個,必是要忽略前面幾個大的了。

    “那你還想不想要?”謝慧齊倒覺得跟婆婆與二嬸說的事,由她來就好,她們也不可能因為她不能再生了對她有什麼想法,她們心中也明白,她生小兒子的時候九死一生,能活下來就已是不易了,再去計較她能生不能生,那完全沒必要。

    于她最重要的,是她齊家哥哥怎麼想。

    “就這幾個罷,”齊君昀之前也是與她說過一次孩子的事,當時大夫讓她以後生育艱難的時候他就想不再要了也無妨,這時候齊潤都長大了,長子又那個樣子,他實在也是不想要了,即便是生個女兒像他們的小金珠一樣長得像她又聰慧,但他已經有了一個小女兒,沒必要再要一個,“我不想要了。”

    見他很確定說他不想要了,謝慧齊也是笑了,趴在他胸口捏他的下巴,“孩子大了,是不是更頭疼啊?”

    “嗯。”齊君昀淡淡地應了一聲。

    孩子有了四個已經可以了。

    他寧肯她膩在他身邊的時候多些,勝過她生孩子。

    “娘和二嬸那,我去說清楚罷。”她難有孕的事,他們一直沒與她們說過,現在也該是提一嘴的時候了。

    見他這時要說話,她攔了他的嘴,搖著頭笑道,“這是我們女人之間的事。”

    說罷,想了想又道,“她們對我的情,不僅僅只是婆媳之間,她們不會為難我的,哥哥你就別去說了。”

    她與婆婆她們之間,還沒生疏到需要她丈夫為她到她們前面出頭。

    她讓他去了,那才會讓婆婆她們多想。

    “嗯。”齊君昀最終應了一聲。

    謝慧齊問清楚了他的想法,第二天就跟婆婆她們把這事說了。

    說罷,老國公夫人僅淡然地點了下頭,“知道了。”

    隨後,她拉了謝慧齊的手,在手中拍了拍,“難為你了。”

    老齊二夫人卻紅了眼眶,道,“是我貪求了,我應該早就料到的,那些人真是該死……”

    不管如何,她們的反應如謝慧齊想的一樣,沒有為難,只有體貼,她心中也是欣慰不已。

    這麼多年的以心換心,到底還是換來了她們的真心。

    一家人這樣的日子,就是再勞累辛苦也是值得的。

    **

    這年九月,京城的秋天真正有了點秋天的樣子,秋高氣爽,而這個時候,南方來了許多的商販,帶來了許多的商品。

    京城又開始慢慢有了繁榮的樣子。

    謝慧齊也開始慢慢放出些鋪子,跟南方的商人以鋪換物。

    寶丫他們夫妻又來送秋果後,她把三個鋪子賣給了他們,說是賣,但大半也是送的,當是獎賞王,李兩家這些年對豐文山莊的付出。

    謝慧齊讓他們這一年把手里的事慢慢交給手下管得過的管事,明年或者後年就搬到京城來做點小生意——窩在她那個山莊比較不是長久之計。

    而這兩家能讀書的孩子,就送到齊家書院去,跟府里的管事一樣,一家三年里有兩個就讀書院的名額。

    這本來是世僕才有的名額,但謝慧齊也是跟丈夫商量過了,因寶丫夫妻這幾年的盡心盡力,給國公府每年都要拉來不少吃食,這些都是他們該得的。

    寶丫沒想這一趟來得了這些東西,從不輕易掉眼楮的人都紅了紅眼楮。

    謝慧齊確也是為他們的以後著想了不少,她當初跟寶丫所說的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想法到現在也還是沒變,她當然可以跟寶丫丈夫謀個芝麻小官,或者抬舉王家,李家家的兒女,但是,就是他們這代靠著她能吃香喝辣的,下代的出路呢?

    她孩子們的出路,都是要靠他們自己去博的,更何況寶丫夫妻的。

    所以還不如給他們一路他們走得通,走得遠的路。

    李家是做生意的,頭腦靈活,祖輩們世代的經驗都在這,孩子們骨子里也是多少也遺傳到這些的,所以,能做生意的就去做生意,不能做的就去讀讀書,讀書不成,買幾畝地種死莊稼也是出路。

    “這難關過了,就去做你們擅長的……”謝慧齊看寶丫紅了眼,也是好笑,這麼多年了,寶丫明明是姐姐,在她面前還是跟是妹妹一樣,“路開了,你們要是有所成就那才是最最好。”

    說罷她就朝李大當家的看去,道,“李大當家的,你送來的那套碗我是極喜歡,我家國公爺也是喜歡得緊,拿去送給了他的一位先生,那先生道這碗極其精致,都舍不得用,都用來擺在他放古董的架子把玩,我看你眼光也是好得緊。”

    “不敢當。”

    寶丫見丈夫頭低了下去,笑著抽了抽鼻子,與謝慧齊道,“妹妹,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

    他們家當家的眼光好,守著山莊是一時之策,但久了就是埋沒了。

    “回去打點打點,帶上有心思的兄弟就去練練手罷,現在百廢待興,這時機不等人,下手晚了,後面就沒那麼容易了。”謝慧齊含蓄地道。

    朝廷接下就會有各種對萬民有利的措施實施下去,而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暴利了。

    她身體所在,不好明言,也只能就此點拔幾句了。

    “誒,妹妹,我知道了。”寶丫感激得鼻涕水都出來了。

    臨走的時候,一直不太吭氣的李家當家的拉了寶丫給謝慧齊磕了頭。

    “多謝您的大恩大德,李家沒齒難忘。”

    謝慧齊讓下人扶了他們起來,送了他們夫妻出了東堂的門口。

    等他們走後,她笑著回頭問齊昱和齊斯他們哥倆,“你們呢,府里的大管家只有一個,除了府里的大管家,你們最想做的是什麼?”

    齊昱跟齊斯相視一眼,還是齊昱最先開了口,他笑著道,“主子啊,您吩咐我們做點什麼罷,有時候我覺得您的眼光要比我們的遠些。”

    “未必遠。”謝慧齊悠悠回了一句。

    但她會看人,也知道怎麼用人。

    誰的江山能千秋萬代,誰又能一輩子都能坐在其位一動不動?

    多給自己人一條活路,將來就是成不了恩,但也結不了仇。

    “主子……”

    “齊斯啊,我把東市的那兩排鋪子交給你,你把它們拆了,每幢建成像銀樓那樣的兩層樓面,整整齊齊的,你說多好看?”謝慧齊看向齊斯。

    齊斯跟他的媳婦,也就是現在貼身侍候謝慧齊的齊斯娘子皆朝謝慧齊看來。

    “你說拆了能建多少幢?”謝慧齊問他。

    “回主子,”齊斯在呼吸微微一窒後揖禮道,“咱們國公府收的那兩排鋪子本有六十家,修成銀樓那樣的大鋪面的話,老奴算了一算,應是在四十家左右……”

    說罷,又道,“擠一擠,是有四十五家的,但現在不好說,還是要看排布,主子您說呢?”

    這跟謝慧齊想得差不多,她點頭道,“也是,那交給你了?”

    齊斯跪了下去,沉聲道,“是。”

    齊斯娘子也是緊張得不行,跟著丈夫跪下去後手都在發抖。

    “齊昱啊,回頭給你堂弟算算,要拔給他多少銀子使才夠花……”謝慧齊想了想,跟齊斯道,“雇工的話,京城百姓五成,流民五成,管吃管住的銀子少使一些,不吃不住的按著當下的吃住折了銀子算進去。”

    “老奴知道了。”

    “起。”

    “謝主子。”

    謝慧齊看向一直笑意吟吟的齊昱,也是失笑,“知道我讓你管什麼了罷?”

    “是,”齊昱也是笑了,毫不隱瞞,他也知道跟她隱瞞也成不了用,“主子憐我府里的大管家當不成,就賜了外府的大管家讓我當?”

    “嗯,管好了,有賞。”賞多少,謝慧齊就不打算現在說了,到時候讓國公爺賞就是。

    百廢待興,他們國公府也該出手了。

    **

    國公府太大,謝慧齊也是想著這段時日,趁京城流民較多的時候把兒子們的院子現在修建起來,而國公府的布局也要重新排布了。

    齊璞知道後,當下冷哼一聲,“還沒大呢,就想著要趕我們走了。”

    說完被國公爺冷冷看了一眼,也就不敢出聲了。

    謝慧齊照例當沒听見。

    大郎二郎他們到現在沒消息,她也是不想讓自己閑著多想,所以撿了幾件事專心地做,至于現在建院子一是為著自己家,另一個也是想著為工部養的那一群能工巧匠找點事做,她也是听說了這群能人好多人家窮得揭不開鍋了。

    朝廷皇帝要行仁政,萬民是快有福了,但朝廷官員下面的那些小官小吏日子可不好過,尤其是工部那群修建房子的。

    這時候用他們,價格也便宜,謝慧齊算算,這時候用他們等于是用買銀子的錢買金子,劃算得很。

    修院也得慢慢來,今年頂多也只是畫畫圖,定樣子,等到明年年景好了,他們家修個院子也不是什麼大事,也不打眼。

    國公府找了工部的人修院子,這事也還是得皇帝點頭的,那畢竟是朝廷的人,得有朝廷的授命。

    齊君昀去找了皇帝說這事。

    長哀帝一听,第一句話也是,“這孩子才多大,你就趕他們了?”

    齊君昀無語。

    太子溫尊在旁笑個不停,笑了好幾聲才朝齊君昀道,“表伯父,表弟也沒多大。”

    “你表伯娘在外有幾個交往得好的夫人,是工部的那幾個家中窮得揭不開鍋家的大人家的,”齊國公對著太子的口氣倒是溫和得很,“現在窮得都不好意思接國公府送上門的米糧了,你表伯娘就是請的,她們也不上國公府,她心軟,就想著趁著這年頭幫襯點,說是過完了今年,明年就都能好了。”

    “伯娘善心。”太子嘆道。

    回頭國公府的小金珠來看太子,听太子這麼說,國公府的千金激動得一下子就被塞進嘴里的桂圓哽住了,她咳嗽了好幾聲才把卡在喉嚨里的桂圓吐了出來。

    溫尊有點急,一直與表妹保持距離的人上前拍了她的背。

    齊奚卻渾然不覺他的靠近,把圓核吐出來後細想了想,到底沒揭她阿娘的底。

    什麼啊,她阿父可真會說話,明明她阿娘說的是這時候用他們是最便宜的時候啦,可省錢了,還能得個好名聲,不用的是傻子。

    “嘟嘟哥哥,”齊奚沒揭她父母的老底,回過頭也是一臉凝重地對她表哥表揚道,“你做得對,夸我阿娘,沒錯的,我阿父就愛听這個。”

    看她小臉一臉的凝重,溫尊嘴角忍不住往上翹,眼楮因此都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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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在齊奚眼里,她阿娘當然也是最好,她也是听不得外人說她阿娘一句不好的——當然,對此她阿娘的說法是,他們家的人天性護短,這是長處,應當發揚,但與此同時,還是要正視一下自家人的做法到底是不是正確的,于情于理是不是說得過去,不能因為心存短見,就一葉障目了。

    齊奚是有女先生的,琴棋書畫和女紅禮儀等,別家的小姐頂多也就三四個,她的則是加起一有七個,找的都是所擅當中最挑尖的女先生,齊奚跟著她們學也不辛苦,她父母也不要求她都學會,她喜歡的就多學點,不喜歡的就是看看,听听也是最好,她阿娘的說法就是沒必要都精通,能知道什麼是最好,有欣賞的眼光和耳朵就是好。

    父母不要求她樣樣精通,除了必要的所知之外對她很是寬容,齊奚對他們也抱以同樣的感情,那就是明明知道她阿父最護她阿娘的短,她阿娘就是只披著羊皮的狼,就是面對她的嘟嘟哥哥,她也還是很堅定了自己“家丑不可外揚”的立場。

    “嘟嘟哥哥啊,”見太子笑了,眉眼舒展得就像一汪清泉,透明又干淨,齊奚也是笑彎了雙眼,“你今兒很高興啊?”

    溫尊點點頭,嘴邊笑容不減,只是心里其名嘆了口氣。

    多可惜啊,這麼漂亮的人,注定不可能是他的。

    “那真好。”齊奚點點頭,“那你繼續忙。”

    說罷,繼續剝她的桂圓吃,溫尊就坐回了原位,看著他的奏折。

    齊奚現在也很少來看他了,但他們的相處還是不變,那就是太子忙太子的,她則吃她的喝她的,哪怕窩在一邊打個盹,睡個懶覺也行。

    看他得空了,也抽空跟他說說話。

    齊奚很是能自得其樂,溫尊不急不徐,在她身邊能靜坐一天而不提離身,兩個人的相處自來天衣無縫,所以長哀帝每每看了,都想這真是太可惜了。

    只是,太子不提,長哀帝也無能為力,暫且不說太子,就是齊國公那,他也是無法張口。

    齊國公只差明言相告,齊奚一生不會入宮,如若太子想,他還得跟齊國公打一場惡仗,最後能不能贏得齊家的這寶貝明珠入宮都是不可確定的事。

    這日齊國公府的明珠傍晚歸了家,長哀帝在太和殿的門口迎來了送人歸來的太子。

    太子在夕陽間看著他父皇削瘦的臉,微微笑了。

    長哀帝在台階前等著他,在他上了最上面的那個台階時,他伸手拉了兒子上了廊台。

    “藥用了?”溫尊與父親站在一起,看著太和殿西邊的陽光落入塵土。

    “嗯。”長哀帝抱住了他的肩。

    溫尊笑著靠上了他的肩頭,“那就好。”

    “真不要啊?”長哀帝聲音下面藏著可惜。

    這是他最近從兒子臉上所見到的最輕松的笑容了,如果他的嘟嘟兒一直都能這樣,那該有多好。

    溫尊又笑了起來,笑而不語。

    他父皇問過他太多次了。

    他也覺得可惜。

    可是,母親早逝,他父皇苦難半生,臨到要死,都不能好好地死去,為了給他留下一個安定的天下,日夜掙扎著活著——他所能貪求的,就是他父親用痛苦和鮮血掙扎出來的這段日子,更多的,他就不配了。

    父母一生不幸,他又哪能把他的歡愉建立在他們的痛苦之上。

    他不應該過那麼好的日子的。

    他該與他們在一起,陪著他們。

    更何況,他也自覺自己不是長命之人,何苦為難了那麼鮮艷如花的小表妹。

    “她,”溫尊在他父皇的眼楮落在他臉上後,他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了臉去,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平靜地道,“她很好。”

    說著他又是笑了,“真的很好。”

    “往後,哪怕隔三年五年,只要她這般來看我一遭,我便覺得此生無憾了。”

    他不需要日日朝朝,此生能有幾眼就好。

    看著兒子平靜的臉,長哀帝卻飛快把眼楮轉了開去,看著空曠的長空,一言不發。

    這天地這麼大,這江山還是他們的,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在這片土地上,很早就沒有他們父子的容身之地了。

    似乎,被天地拋棄的他們唯有相依為命一途。

    **

    齊奚回去,跟她阿娘說了他們阿父在宮中對著皇帝太子所說她的那些話,小金珠打這無小報告,還不忘附上自己的看法,感嘆道,“阿娘,阿父要是如此下去,他的一世英名恐會不保。”

    他太會為她睜眼說瞎話了。

    謝慧齊卻不以為然,“那他當丈夫的,不對我偏心點,那他要偏心誰去?”

    哪天他不對她一葉障目了,那就該輪到她哭了。

    感情哪有那麼多的道理好講的?把一個人放在心上,份量那麼重,不偏心才是怪事。

    “我還為他生了這麼好看又聰明的小閨女,你說他不偏心我疼愛我,那他偏心誰疼愛誰去?”謝慧齊把女兒抱在懷里,蹭著她的小臉撓著她胳肢窩笑道。

    齊奚咯咯笑個不停,不斷地掙扎著,末了竟笑出了一身汗出來,鼻尖上還冒出了一層薄汗,更是讓小姑娘美得鮮活無比。

    謝慧齊看著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楮的小女兒,臉上眼里也全是笑,卻是在心里嘆了口氣。

    這麼好看又玲瓏心竅的孩子,滿身的靈氣即便是她看著都滿心的歡喜與疼愛,嘟嘟見了她怎麼想,都已不需去猜了。

    她去年曾見過一次嘟嘟看著女兒的眼神,就已經不想讓女兒再進宮了。

    可女兒大了,她已有了主意,府里不想讓她進宮,她便也不常去,兩三個月才去一趟,她們也是無話可說。

    嘟嘟畢竟也是疼愛她的表哥,她們如何攔著這長長的時間才能得已成行的一次見面?

    “金珠,”謝慧齊看著依偎著她坐在了她腿上的小女兒,給她擦著鼻尖上那層淺淺的虛汗,漫不經心地問了她一句,“下次什麼時候再去看你太子哥哥啊?”

    “下次啊?”齊奚偏頭想了想,嘴邊笑意不減,眼楮還是因笑意亮得發光,“不知道啊,到時候看罷。”

    **

    十月休王府又來催婚了,謝慧齊在接到休王爺要求見他們夫婦的帖子後苦笑不已,即便是齊項氏也是搖頭嘆了一句,“何苦。”

    孩子不見都四年了,郡主不應該再等下去了。

    謝慧齊已是不想再去休王府了,她對著那個小姑娘一點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去了也只是忐忑不安,所以這一次,她想讓她家國公爺去幫她把休王府的婚事退了。

    “你跟休王爺好說一些。”謝慧齊在齊君昀回來後,從東堂回來在書房找到了人,本來還想跟他講一些退婚的理由,但憋了半天,還是只跟丈夫憋出了這一句話來。

    見她說完就愁苦地支著腦袋不看人,齊君昀把坐在身邊的人拉到了身上,沉吟了一聲道,“再等等。”

    謝慧齊回頭看他。

    “本來想等確定了再跟你說……”齊君昀親了親她柔軟的嘴唇,“劉衛官前一個月遞了找到了他們足跡的折子,我本意是想……”

    “真的?”謝慧齊在他腿上就是一個大轉身,沒等他的話完就激動得鼓大了眼。

    “是真的,”被打斷了的齊君昀也是無奈,“但也可能是找不到。”

    他不想她希望太大最後失望也大。

    “我記得劉衛官是個謹慎之人,如若沒有足跡,他萬不可能說找到了足跡的消息……”謝慧齊是真激動,找大郎他們的劉衛官去了西地兩年,可這兩年里,他可從不輕易說這等明顯的消息出來,此人生性謹慎,從不說無把握之話。

    齊君昀也是因相信劉磲為人,所以才說了“再等等”的話,但見她這般激動,還是道了一句,“但也不是確切的消息,再等等罷。”

    “那,那再等等。”謝慧齊長吁了一口氣,心口因此激動得砰砰跳個不停,“哥哥,我老覺得這次可能就真的行了,真的,你信我。”

    見她在他懷里左右動個不停,浮躁不安,齊君昀干脆緊了她腰意的手臂,讓她坐穩了才道,“好,行了,我知道了,休王那我會這兩日挑個空上府跟他說說,再等兩個月罷。”

    “嗯!”謝慧齊忍不住把兩手附在了他放在她腰間的手上,莫名心潮澎湃。

    這幾年,國公府花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去找弟弟們,在年景不好的這兩年,這真是所費不少,她是真的希望能找到人,而不是她的一廂情願,要不然,她對不忍她失望的丈夫也是愧疚得很。

    她知道,為了不讓她失望,他已竭盡所能了。

    **

    這年的十一月,京城的冬天明顯沒有比去年冷了,國公府也接到了涼西探子的確切消息——他們已經找到了謝晉平,謝晉慶兩兄弟。

    兩兄弟是遭陷害掉下了懸崖,落入了懸崖的半空中,但尋了法子落地後,他們進入了一處無法離開的迷林,直到三年後才走出迷林,落入了沙漠當中,跟隨忻朝的一支商隊進入忻朝關內,與尋找他們的國公府探子隊伍遇上。

    齊君昀收到信的時候,兩兄弟已經快要抵京了。

    齊君昀從宮里一接到自家探子送回來的信就立馬從宮里回了國公府,長哀帝看著打了個揖就揚長而去的國公府,與太子道,“這就是運氣。”

    就是都說了活不下來的人,他找找,也能找到。

    “國師也說了,那兩兄弟無事。”溫尊倒無羨慕嫉妒。

    “嗯,回頭你代朕去跟你表伯母道聲喜。”

    溫尊嘴角一翹,低下頭繼續看他父皇的折子。

    “你這幾天也多去找找齊璞,讓他帶著你多走走,你也該出宮看看了。”長哀帝溫和地與太子說道。

    溫尊淡道,“外面長什麼樣,兒知道。”

    這他就不跟他的璞表弟出去見面長見識了,璞表弟太交友廣闊了,也太不拘一格了,夜了能去城隍廟跟乞丐睡一窩的貴公子,他也就只能欣賞欣賞了。

    他要跟著去了,護衛們得先瘋了不可。

    他父皇要是知道詳細的,也不可能任他跟著表弟一塊兒“多走走”。

    他身子骨沒表弟那麼強健能折騰。

    “去罷。”長哀帝勸他。

    “好。”溫尊宛爾,自也是知道他父皇不想讓他日日耗在宮里的心思,心想著齊璞表弟私底下那些所謂交友廣闊的所作所為,還是別讓他父皇知道得太詳細才是好。

    這廂齊君昀回府就先去了東堂,果然在那就見到了跟管事們談事的妻子,見她坐在上首,听著鬧轟轟的管事你一句我一語地說著,喜怒不形于色,但一見到他就笑開了顏,他不禁也是失笑,上前去拉了她起身。

    管事們一見到他,當即請了安,在他掃過他們一眼後,就全部噤聲低頭。

    有膽大的想抬頭見府里這個神龍不見首尾的國公爺,但也被齊君昀身邊帶著的那兩個護衛頭子皺著眉瞪了下去。

    自謝慧齊管事後,管事的們已經很難見到府里的國公爺了,能常見到他的,也就是後院青陽院跟鶴心院侍候的世僕了。

    謝慧齊見這晌午剛過他就回來了,一起身就笑著問他,“可是有什麼大喜事?”

    他現在的國事比之前還在忙碌,月底百官要上京述職,而朝廷的新令也要在這段時期頒布下去,她都听說現在就是六品的都令官都要在官衙打地鋪睡覺了,所以是真奇怪他大白日的回家來。

    “嗯,回去與你說。”齊君昀看著她的身邊人給她系披風,看了一眼嫌人速度慢,道了聲,“下去。”

    說罷就接過手,給她系好了帶子。

    謝慧齊忍不住拉著他的袖子朝他咬著嘴唇笑,笑了兩聲才記起吩咐管事的們,“這些事你們先商量著,回頭我再來听你們怎麼說,到時候可別你一句我兩句的了,給我遞個能行的法子上來,莫要浪費時日。”

    說著就由著他牽著她往外走,眼楮看著他不放,“國公爺,你倒是跟我說一聲啊。”

    齊君昀掃了堂里的管事們一眼,見他們皆低頭稱了“是”就恭敬地站在那未語,臉上的凌厲才稍褪了褪。

    等到出了東堂往青陽院走,他把謝家大郎與二郎寫的信給了她,“你看。”

    這時候他的嘴角才有了笑。

    他也是有點迫不及待想看她的反應了。

    果真,謝慧齊在展開信看到熟悉的字跡後,沉穩了許多年的人一時也沒忍住亢奮的心情,一下子就跳到他身上,緊緊抱著他的脖子不放。

    齊君昀是一路抱著她回青陽院的,路上不停地用吻安撫著已經淚流滿面的妻子。

    謝慧齊哭到不能自已,回去把信給婆婆們後,拿帕子掐著鼻涕哭哭啼啼跟婆婆道,“娘,我還沒看完呢,我在邊上看會。”

    隨即邊看邊哭,哭得拿著二郎信在哭的齊二嬸越過老國公夫人還打了她一下,“你瞎哭什麼?”

    哭得她眼淚也是流個不停,心里心酸不已。

    齊奚先前正窩在祖母腿上打盹,父母一來,她祖母的腿就沒她的份了,這時候見家里兩個愛哭的女人又是一把眼楮一把鼻涕的,從來都不愛哭,連眼楮紅都難得紅一下的小姑娘坐在她阿父的腿上,悄悄問他,“阿父,我是不是也該哭一下?”

    “嗯?”齊君昀朝女兒挑眉。

    他阿父只一挑眉,迷戀他的小女兒立馬就知道他的意思,抱著他的脖子搖頭小聲地笑了一下,輕聲道,“我不想哭。”

    說著又笑了一下,道,“找到舅舅們,這樣歡喜的事,就由我來笑罷。”

    齊君昀未語,僅點了下頭,輕拍了下小女兒的腰。

    齊奚見父親的眼楮又移到哭得眼楮鼻子都紅了的阿娘身上去了,嘴角也是翹了起來。

    真好,她的舅舅父要回來了。

    听說他們都很疼愛她的。

    他們回來了,就如阿娘之前跟她所說過的那樣,這世上,就又要多兩個很愛她的人了。

    謝家兩兄弟是十一月底到的京城,他們進國公府的那天,齊國公因極度繁忙的國事無法回家,在見到兩兄弟的後,謝慧齊哭到昏厥。

    謝家大郎二郎已不是昨日的樣子了,二郎謝晉慶為救其兄,一臂已斷,人未老已滿頭白發,謝家大郎人是完整的,但滿臉的滄桑冷酷,一見姐姐的面,就跪下磕頭朝她賠罪,只磕了一下,頭就已破了。

    兩兄弟歷劫而來,任人只看一眼,就知他們回來得有多不容易。

    謝慧齊抱著兩個不復昨日的弟弟痛不欲生,沒料到此情此景的人終是不堪心中重負,哭昏了過去。

    即便是老國公夫人這種輕易不變臉色的,也是在看到兄弟倆後淚流不止,老齊二夫人也是哭得身子都癱軟了下來,抱著謝家二郎的那滿頭白發的頭,哭得眼都要瞎了。

    謝晉慶見女人們都哭了,眼楮紅了的他也是無奈至極,末了,見大夫們把人圍住後,他拉了小金珠出了門,坐在青陽院院門口的台階上,擼著她紅鼻子下面的鼻涕水,納悶地與她道,“你小時候就是哭都是唬你娘假哭,我走的時候都跟你說了,莫要學你娘,怎地也這般愛哭了?”

    “我……我就是一時沒忍住,”齊奚抽出手中的帕子擦了把鼻涕,抽抽噎噎地道,“你別說我嘛,阿娘說你以前也可愛哭的,你是她親弟弟。”

    親弟弟都愛哭,親女兒也難免的嘛。

    謝二郎郁悶得很,把小外甥女摟到懷里,與她道,“我現在可不愛哭了。”

    他揉著外甥女烏黑的頭發,跟她道,“哭得我心慌。”

    說完他抬起眼,看著天上的雪花飄落,嘴角卻是忍不住翹了起來。

    他回家了。

    他跟他大哥終于回到這個有人會為他們哭泣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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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發表於 2016-8-29 14:37:45 |只看該作者
第215章

“舅父……”屋內,國公府的長公子熟練地給大舅父的額頭拿著酒精消毒,擦藥水,嘴里還笑著道,“這個我來就好,就讓大夫們圍著娘親她們罷。”

    女人就該花團錦簇。

    謝晉平怔怔地看著他。

    小國公爺對視了他的眼楮一眼,嘴邊笑意不減,“我手法不比左大夫他們差,阿父阿娘老逮著我打,我這早在自個兒身上練出來了。”

    謝晉平並沒有因他輕松的口氣笑,只是似藏著寒冰的眼楮柔和了一些。

    小國公爺也是看出來他大舅沒有以前那般愛說話了,但他無所謂這個,舅父不愛說話,他愛就行,他仔細地拿棉簽給舅父涂著藥粉,嘴里話未停,“大舅父還記得我不?”

    不等舅父回答,他微笑著說,“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呢,你以前最愛抱我了,小舅舅嘛,是最愛背我。”

    “家里人一直等著你們回來,阿娘說等你回來了,就讓你來教教我,說小舅舅最听你的話,讓我也學著些……”

    “記得的。”突然,回來一個字都未語的謝大郎開了口。

    齊璞的話止了,看向他。

    “都記得。”謝晉平淡淡道。

    他什麼都記得,就是因為記得清楚,知道家在哪兒,知道有誰在盼著他們回去,所以他們兄弟倆哪個都不敢死,哪個都不敢放棄。

    為此,小弟弟為他斷了手臂,也要帶著他回來。

    就因為記得,他們兄弟倆誰也沒有放棄。

    回不了家,是比死還恐怖的事情。

    “嗯……”齊璞的眼也有點快要紅了,他低下頭抽了下鼻子,再抬頭來又是滿臉的笑,“舅父,我給您包扎。”

    謝晉平點點頭,頭轉身內屋的地方。

    里面還依稀听得見哭聲。

    大外甥的手輕輕地,生怕他疼地拉動著紗布包扎他的頭時,謝晉平閉上了眼。。

    他們終于回家了。

    家里有人為他們哭,有人為他們笑,即便是還未長大成人的外甥,也知道疼惜他。

    這就是他跟二郎的家。

    **

    謝慧齊醒來就沒讓自己哭了,盡管身體還有點虛弱,手還是情不自禁地抖,但她還是強自站了起來,帶著大郎二郎他們去了藥堂。

    左讓帶著大夫們在里面給大郎他們檢查身體,她就在外一條一條吩咐著事。

    謝府現在是不可能讓大郎他們回去住的,沒養好身體前,謝慧齊是絕不會讓他們離開她的視線的,之前她已把大郎他們住的院子收拾出來了,先前本來以為只讓他們住幾天,現在看來是要讓他們長住了。

    謝慧齊不放心,吩咐了小麥親自帶著人去再把院子收拾一次。

    她又讓人去給休王府送消息。

    還把在謝府里等著大郎他們回來的蔡婆子和小紅夫妻和阿菊叫過來。

    蔡婆子已經不行了,這幾年謝慧齊讓她安心養著等著大郎他們歸來,也是費盡了諸多心思才把老家人的命吊住。

    她現在已經看不見,吃不了什麼東西了,活著就是受罪,該讓她看大郎他們最後一眼了。

    她跟下人說著話時,齊璞一直看著他的母親,等到她說完把手臂撐到桌上,虛弱地吐著氣的時候,他蹲跪到了她面前,推了推她的膝蓋。

    謝慧齊抬頭,就看到了大兒的笑臉。

    “阿娘沒事,”謝慧齊不由伸手摸了下他的臉,也微笑道,“這段時日,就幫阿娘跟著你的舅舅們如何?”

    她笑中還帶著淚,齊璞想也不想地就點了頭,“孩兒知道。”

    她應該知道的,他願意為她,也為舅舅們做任何事。

    “誒。”謝慧齊抬頭看了看上空,把眼淚忍了下去。

    大夫們很快就出來了人,告訴了她先檢查出來的消息。

    謝家兩個公子的身體很虛弱,但養養就好,沒有特別大的問題。

    “身上有傷沒?”謝慧齊在出來報事的大夫說過之後,僅簡單地道了一句。

    大夫遲疑了一下,低頭道,“有。”

    “有致命傷?”

    “是。”

    “幾處?”

    大夫遲疑著。

    “阿娘,別問了。”小國公爺不忍心,走到她身後攔了她的眼楮,低頭在她耳邊說。

    “我就問問,問完就不問了,言大夫,你說。”謝慧齊的指甲尖都掐進了手心里。

    “回夫人,有五六處。”藥堂的接班人,左讓的徒弟言令不敢細說,只含糊地道了一聲。

    “好了,進去罷,有什麼要緊事再出來說。”齊璞在他說完後打發了他走。

    “是。”

    這次謝慧齊沒有再出聲了,她重重地喘了口氣,握著發疼的胸口,告訴自己不管如何,人回來了就好,已經發生過的事,沒必要去較真了。

    可就是如此開解自己,她還是覺得心疼得喘不過氣來。

    **

    這一天的國公府愁雲慘淡,下午齊國公還未回來,休王府就來了人。

    休王跟和寧郡主馬上就要來國公府了。

    謝慧齊忙去上了妝,把哭紅的臉遮蓋了起來,而齊璞已經去了門邊,去迎休王了。

    休王一進國公街,就听自己家先前去遞門貼的人過來報,說齊國公府的長公子已經在門口等候良久了。

    休王下馬車的時候,齊璞就幫著抬輪椅,等到他坐好,就與他一揖到底,“晚輩見過休王。”

    休王在國子監見過他,也知此子的風采,但在齊璞親自仔細地抬著他進了門,又退到一邊等著和寧走到他身後時,他還是朝這個晚輩點了點頭。

    國公府的態度他是看在眼里了。

    休王父女剛入國公府的門口,老國公夫人帶著老齊二夫人就匆匆來了,她們之前還在東堂忙府里必須處理的急事,一听到人快要到了,手上的事也是沒顧了,快快來了門口。

    “休王爺。”齊容氏臉容冷淡,但這位忻朝再尊貴不過的老夫人還是朝休王福了下禮。

    “老夫人客氣。”休王也從輪椅上起了下後背,向朝微傾致意,淡道。

    “休王爺。”齊項氏也是施了一禮。

    “客氣。”

    “晚輩和寧,見過老國公夫人,二老夫人……”和寧郡主上前剛施半禮,就被齊容氏親自扶住了。

    齊容氏仔細看了看眼前清秀的和寧郡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後要常來玩。”

    和寧微微一笑,搭著她的手再施了一禮。

    國公府的人不是多言之人,但老國公夫人跟長公子都親自出了馬,休王也是知道他們來這一趟,國公府是給足了他們面子了。

    謝慧齊是在半途迎的他們,她收拾換了裝打扮了出來,風華絕代的樣子讓人看不出她之前身上的半點哀傷悲淒,這次他們把休王的人迎進了青陽院。

    謝家兩個兒郎這時候還未從藥堂出來,齊項氏一等人就坐下就跟休王解釋道,“他們還在藥堂讓大夫們看著,剛才下人來報說在泡藥浴,還要半個來時辰,還請王爺等等。”

    休王確實是帶著女兒來見人的,來得急,在禮數上還是有欠妥當的,但國公府不介意,對他又甚是恭敬,老王爺心中的那點不妥也散去了,接話道,“無礙,本是我府叨擾了。”

    這廂休王剛進青陽院,府里也急傳國公爺回府了,太子也來了。

    青陽院里這時候小輩里只有長公子齊璞在,雙胞胎之前拉著小弟弟跟著祖母們在東堂,現在又跑到藥堂去看舅舅們了。

    齊璞趕緊去了門口迎太子與父親。

    不過只走到半路,就听到下人們來報人已經到了馬廝了,齊璞轉道跑到了馬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第一次覺得自己家太大不是什麼好事。

    溫尊看到齊璞,第一句話就是問謝家兩兄弟,“兩位將軍現在如何了?”

    齊璞點頭道,“仍英勇不凡。”

    “阿父。”在齊國公看過他一眼後,齊璞叫了父親一眼,這才簡略地說了兩位舅父的樣子,又道,“休王已來,正在青陽院。”

    “嗯。”齊國公的步伐非常快,快得兩位小輩施了全力也沒趕上,最後齊璞看太子已經跑了起來還喘氣,正要叫他阿父慢一步,但被溫尊扯住了手,搖了頭。

    齊君昀快步進了青陽院,一眼就掃向了母親嬸子和妻子身上,見到妻子較常還有氣色艷麗一些的容顏,微微一怔,心里略松了口氣,朝休王走去,“王爺。”

    “左相。”休王也舉手作揖。

    齊國公畢竟不是尋常身份,他就是老王叔自持身份,也不能過于失禮。

    “如何了?”齊君昀在妻子身邊的主位落座,低頭朝她看去,才發現她臉上略施了薄脂,而眼楮里藏著絲絲縷縷的血絲,不仔細看的話看不清楚,看清楚了卻能知她早就哭過了。

    “挺好的。”挺不好的,大郎看著就是有嚴重的心理陰影,而二郎失臂又白發,哪一樁都不好,但休王在,謝慧齊也不好與他說這些只有他們私底下才能說的話,僅簡言了一句。

    “嗯。”齊君昀回頭,朝休王道,“王爺最近身子如何?”

    “承蒙左相關心,甚好。”休王頷首道。

    “那,”齊君昀這時掃了站在他身後低頭著的和寧郡主一眼,朝休王道,“這次見過人後,如若沒有什麼不便,年底成婚?”

    齊國公甚是直接。

    休王微訝,爾後點頭道,“可行。”

    “嗯,那正好,趁王爺在我府上,就把日子定下罷。”齊君昀說著就朝門邊的齊大道,“去叫湯尚書來府一趟。”

    “是。”齊大迅速出門。

    “湯正和?”休王道了一聲。

    “嗯。”叫禮部尚書過來擇日子,也稱得上和寧郡主的身份了。

    這婚事要辦,也要辦得風光。

    省得有時間讓她東想西想。

    至于她的兩個弟弟,他自然能給他們最好的。

    “還不多謝左相大人?”休王與齊君昀也是有些交情的,自是知道他的能耐,听他這話的意思是婚事就是不大辦,也必風光。

    和寧在他膝下多年一直未嫁等人歸,就是一直呆在府中,風言風語也是听了不少,他也是有意讓女兒風光大嫁,自是不會推拒齊君昀的意思。

    “多謝左相大人。”和寧出來給齊君昀施了一禮。

    齊君昀點點頭,“郡主多禮。”

    說罷眼楮就往妻子看去,見她斂著眉頭凝神的樣子,就知道她心中已是想著婚事怎麼辦的事了。

    他要的就是如此。

    齊君昀朝母親與二嬸看去,見她們臉上也是不輕松,心中微凝,心道那兩兄弟看來確實是慘。

    齊君昀並沒有在自家尋他們的下臣那知道兩兄弟現在的現況,所以等謝家兩兄弟身著新裳,帶著滿身的藥味來了青陽院後,他看著神情冷硬,身材高大卻瘦得離奇的謝晉平,還有一臂已斷,白發叢生的謝晉慶兩兄弟,當下也是怔了一下。

    而這廂休王府的和寧郡主在見到人後,手握著嘴唇淚流滿面。

    謝晉平在看到她,見到她的眼淚後,跪著朝姐夫行禮的人當下閉上了眼,不忍看她悲傷的臉。

    謝晉慶卻在和寧的哭聲響起後就朝人看去,隨後,他咧嘴一笑,小聲地朝她叫了一聲,“嫂子?”

    和寧哭得更大聲了,轉過頭去,不忍看這曾驚絕京城的兩兄弟。

    齊項氏本來心潮就未撫平,一听和寧哭,眼楮又是紅了,眼淚一串串地掉,心疼得不得了。

    “起罷,坐過來一點。”齊君昀讓下人把凳子搬到了他們眼前,讓兩兄弟坐下,同時把妻子的手拉了過來,握在了袖下的手中。

    謝慧齊一被他握住手,就緊緊地捏著他堅實的大手,深深地吸了口氣。

    這時候二小姐,三公子跟小公子也都回來了,小金珠這時候在母親眼神的示意下,去拉了休王家的和寧舅母坐了下來,又細心地坐在了她的身邊。

    和寧緊緊地抓著國公府小小姐的手,往前傾去,在她父親身邊小聲地道,“父親,孩兒想早點過去。”

    盡快早點,哪怕被人說她急不可待,她也想早點嫁過去照顧他。

    她沒有叫他父王,而是叫父親,語氣里全是哀求,休王在心中輕嘆了口氣,也知道是留她不住了,朝女兒安撫地點了下頭,讓她放心,便朝輕皺著眉頭的齊國公府看去。

    **

    禮部的湯正和很快就到了,日子擇在了臘月的初十,離現在不過只有十二日,但這日子是在休王的屬意下定的,齊君昀也是點了頭,這日子就這麼定了下來。

    謝晉平先前一直在發怔,但和寧的眼楮一直都放在他身上,等日子一定,他看著和寧的眼楮,本想說婚事太倉促了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計劃趕不上變化,謝慧齊原本還想留兩兄弟在國公府多住些日子,養好了再回去,但看來只能留下一個。

    休王他們回去後,齊君昀也送了湯正和出門,謝家兩兄弟見了一直等候他們的老家人,但被抬來的蔡婆子已經不能睜眼了,氣息還在,但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有在兩兄弟握著她的手叫她的時候,她的手才動一動。

    阿菊站在一邊,茫然地看著兩兄弟,嘴里喃喃著,“怎麼變成這樣子了呢?”

    她都不明白,為何她好好地等她的大郎二郎回來,他們就不能好好地回來呢。

    阿菊很委屈,拿眼楮去雪找她的大姑娘,在找到後,她跑到了她的身邊,拉著她姑娘的袖子問她,“姑娘,我有好好等的。”

    她听他們姑娘的話,在家好好掃著院子,喂著豬確著柴,好好地過日子等大郎他們回來。

    他們也該好好地回來的。

    沒有幾個人明白阿菊的意思,但謝慧齊一听就听明白了,她伸手抱住了阿菊的頭,歉意地道,“對不住,是姑娘又說錯了。”

    是她給了她錯覺,給了她沒實現的希望。

    阿菊把頭埋在她的懷里,懵懵懂懂了一生的老姑娘不知道自己為何流淚,沒完沒了的眼淚浸濕了她家姑娘的衣襟。

    周圍把已經軟了腳癱了下去的小紅抱到了一邊,小紅捂著眼楮一直在流淚,她帶來的長子趴在她的身邊小聲地叫著她,擔憂地看著他的阿父。

    周圍已經無心去管他們了,他跪到了兩個公子身邊,小聲地跟他們道,“大公子,二公子,你們回來了就好,蔡婆婆心里已經知道了。”

    說著,他也是紅了眼眶,“咱們一家人現在總算是在一起了。”

    “是啊,在一起了……”謝晉慶翹著嘴角,唏噓,無奈地搖了下頭,他又彎腰,用那只手抱了下那個把一生都給了他們家的老婦人,在她耳邊又道了一句,“婆婆,大哥跟我回來了,你不怕咯,我們好得很。”

    在兩兄弟在她臥著的床邊起身後,蔡婆子的眼邊流下了一行淚。

    隔日,蔡婆子在國公府謝家兄弟所住的小院過逝,這個隨著謝家顛簸流離了一生的老婦人終是在她命運的終頭等來了她視如所出的兩個孩子的歸來,安心地離開了這個讓她曾年輕過,也給予了她死亡的世間。

    謝慧齊讓兩兄弟帶著她回了謝府,把她葬在了父母的邊上。

    臘月的初五,長哀帝叫齊國公夫婦進宮,跟他們道,“我給晉平寫道賀旨罷。”

    長哀帝寫了賀旨,也給了賞賜。

    在兩夫婦要走的時候,長哀帝抬起眼,雙眼渴望地看著他的兄嫂,只是,他那心軟了一生的嫂子躲過了他的眼神,而他那個他敬愛的表兄也垂下了眼楮。

    在他們走後,長哀帝看著桌面輕嘆了一聲,跟桌子說,“嘟嘟很喜歡她的,你們就把她許給他罷,陪他一會罷。”

    如果不是他快要沒命了,他不會這麼為難他們的。

    連他都要走了,嘟嘟一個人在這個深宮里,多可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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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發表於 2016-8-29 14:38:03 |只看該作者
第216章

齊國公夫婦出了宮,馬車上,謝慧齊靠著齊君昀的頭,一語不發。

    齊君昀握著她抱著小暖爐的手,間或輕吻下她的臉頰與耳,也是一句話都沒說。

    這時候夫妻倆不用言語也知他們誰都是不可能把小金珠許給太子的。

    于齊家來說,不能再出一個皇後,那只會帶累家族。

    而于謝慧齊來說,她再疼家嘟嘟,再把他當孩子,但她是個大人,大人的世界里,是不可能只有簡單的溫情存在的——孩子固然無辜,但她怎麼可能把女兒嫁給血緣親近,未出三服的表哥,且他的祖父,是造成她父母死亡,她弟弟們傷的傷,殘的殘的元凶。

    謝慧齊沒那麼大的心胸。

    在馬車走了一段後,謝慧齊在他懷里回過頭,沙啞著喉嚨道,“這事,我不答應,但還是等女兒長大了,問問女兒罷。”

    她固然不答應,但在她這里,女兒畢竟是自由的,她的意願也很重要。

    “嗯。”齊君昀知道她心里難受,輕拍了下她的手,在她看不到的上方,嘴角冷酷地翹了翹。

    他是不可能讓女兒對溫尊許意的。

    其中個中厲害,就是她沒長大,他都會與他說道清楚。

    她母親是個講溫情的人,但她是他的女兒,齊國公府如若在京中屹立不倒,他齊國公的女兒就不能是個不知世事的蠢姑娘。

    但這不是他想與妻子說的。

    相對女兒而言,齊君昀更不願意讓妻子去做什麼選擇。

    她已在他的護翼之下,有他為她做主,不需她再去決擇什麼。

    謝慧齊一路都有些不好受,她是個對于親近的人來說近乎軟弱的人,她習慣照顧人,為人著想,很難拒絕她承認的人的要求,所以就是拒絕了,也還是心存愧疚。

    但謝晉平與休王府的婚事迫在眉睫,她一回去,又是撲到了準備事宜上,也沒空多想什麼,所以也沒想到,等到隔日她一回謝府布置喜堂,她丈夫就把女兒叫到了書房呆了一個上午,她也更不知道她女兒出來的時候,神情平靜得不像個小姑娘,只是在她父母的住處,把頭抬起,朝宮中的那個方向看了好半天。

    她父親也站在她的旁邊,一直與她站在一起。

    久久,齊奚閉上了眼,她沒有回頭,把身子靠在了她父親的身上。

    等她父親那總是再堅硬不過的手臂抱住她的肩後,齊奚笑著緩緩睜開了眼。

    “阿父……”她叫了他一聲。

    “嗯。”

    “你在我心中,”齊奚看向天際,微笑著輕聲道,“是比那天還要高的存在。”

    齊君昀低下頭,輕踫了下她的發頂。

    他依舊不動聲色,齊奚卻紅了眼眶,“我會听您的話的。”

    沒有人比得上他,她的母親,她的哥哥弟弟們重要了……

    家人有這麼多,嘟嘟表哥只有一個,她拿他在心里比了無數次,都發現,他沒有她的家里人任何一個人的重要。

    所以,她只能如此了。

    盡管,他看向她的眼神很溫柔。

    **

    謝府,來了半日就忙了半日的謝慧齊撐著頭在看喜宴那天的菜譜,她已經看過數道了,這是最後一次,等這一次確定了,菜譜就不能修改了。

    謝晉慶走進事務堂的時候,對著國公府的那些下人用手抵嘴,示意他們噤聲。

    國公府的下人總是要比別府的下人們機靈識趣些,一個個見到他見他示了意,都無聲地福了禮,沒發出聲響來。

    這可是他們夫人最歡喜的小弟弟。

    謝晉慶一進來,就見他阿姐撐著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地看著案桌上的冊子,他輕步上了前,等走到她身邊,叫了她一聲,她才抬起了頭。

    “阿姐……”見她訝異,謝晉慶沒守禮法給她施禮,一屁股就坐到了她的身邊,臉還往前湊,“你在看什麼?喜菜?”

    “嗯。”謝慧齊轉頭看著他,忍不住抬頭摸了下他沒有肉的臉,“餓了沒?”

    謝晉慶一天要吃七八頓,沒一會下人就要端碗米粥或者參雞湯過來讓他進食,他簡直就是吃怕了,一听她問,趕緊搖頭,“剛吃,一點也不餓!”

    說完臉都是苦的,把頭挨到他阿姐肩上,乞求道,“姐姐,我能不能少吃一點?”

    “不能。”謝慧齊淡淡地道,又朝小麥抬了下首,“端個炭盆到二爺腳邊。”

    “阿姐,我不冷。”

    “嗯。”謝慧齊虛應了一聲,明顯沒當回事。

    謝晉慶單臂摟了她,跟她抱怨,“你跟姐夫越來越像了。”

    連不答理人時候的樣子都一模一樣。

    謝慧齊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手。

    “他對你好嗎?”謝晉慶忍不住問了一聲,“這些年我沒看著,他欺負你沒?”

    謝慧齊听著笑嘆了一聲。

    他們姐夫什麼時候欺負過她?

    只有他們兄弟倆,才讓她無時無刻不掛在心上,讓她擔心。

    小二郎都是二爺了,還是在意這些莫名的事情。

    可是,就是因著如此,她心里更是酸楚。

    就是殘了臂白了發,她家的二郎還是二郎,並沒有變多少。

    反倒是一聲都不吭的大郎,比過去還更讓她擔心。

    “他倒是沒有欺負我……”謝慧齊把肉菜劃了一道出去,添了碗炖菜,嘴里淡淡地道,“這些年里,他一直陪著我。”

    沒有他,就沒有她。

    “哦……”

    見他長長地拖著聲,謝慧齊眉眼不眨,嘴里依舊不緊不慢地道,“嗯,回頭你還是要跟他混帳,我是定會袖手旁觀不管的,你都這麼大了,若是還被姐夫教訓,到時候也莫怪阿姐罰你了。”

    “你還要罰我?”謝二郎怪叫道。

    這都叫什麼事,被姐夫訓還要被姐姐罰?

    謝慧齊又拍了拍他放在她腰間的手。

    二郎太重情了。

    都這麼大了,還是把她又當母親,又當姐姐地依賴著,這于理不合,可是他剛到家,她不忍心拒絕他的依賴,但也不希望他又犯小孩子脾氣跟他姐夫扛上。

    國公爺也是有他自己的脾氣的。

    “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謝慧齊一行菜一行菜地琢磨著,嘴里也問著話。

    大郎成了家,有人陪伴,二郎若是沒中意的,她這如母親一樣的長姐,也只能用長姐的權威給他挑一個了。

    她心中這時候也琢磨出人選來了,就等二郎說個喜歡的型,她再去從她屬意的人里挑揀一個適應他的出來。

    “不娶,沒心思,等師傅回來了再說……”謝晉慶擱在她肩上的下巴微動了動,還打了個哈欠。

    謝慧齊因此愣了一下,回頭看他。

    “我等嫂子過了門,在家里住兩日,回頭就住回國公府,等師傅回來,娶什麼姑娘,阿姐你等我師傅回來跟我師傅商量去。”

    一看他阿姐一听這話就皺眉,謝晉慶笑嘻嘻地擠眉弄眼,“又皺眉頭,好丑。”

    謝慧齊無奈地回過頭,搖著頭道,“該娶了。”

    “我得讓我師傅幫我算算再娶……”謝晉慶心想著得等他師傅回來跟他竄通好,讓師傅跟他阿姐說他這輩子不適合娶妻,只適合修道,這樣的話,她就能死心了。

    反正他師傅以前也說過,他這世親緣足,但沒有子女緣。

    謝慧齊心道這事急不來,她又不願意勉強他,遂點頭道,“行。”

    京城的好姑娘也還是有的,出色的也有好幾個,到時候二郎見了,若是有心動的,這比她說破了嘴皮強。

    “你大兄呢?”小弟弟沒事就會粘上來,除了早晚的請安,就輕易見不著大弟弟的謝慧齊又問了一聲。

    “送請帖還未回……”謝晉慶說到這也想起自己是要來干嘛的了,“阿姐,皇上召我們明日進宮。”

    “嗯,去罷。”

    “阿姐,我現在不想當官……”謝晉慶大概知道進宮是要去干什麼的了。

    皇帝要封賞了。

    但他現在還不想當官。

    謝慧齊回頭看他,對上了小弟弟疲憊的雙眼,她愣住了。

    “大兄也是,阿姐,你幫我們跟姐夫說說……”二郎說到這輕嘆了口氣,沒辦法地道,“等我們好了,到時候再罷。”

    “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現在連國子監的學子都要委派出去當官吏,為國盡力了。

    “阿姐,累,”謝晉慶在他姐姐身邊這時候終于不再強撐著了,他輕聲地道,“大兄一回來就繃著,讓他再擔點事,我怕他會累死,你都不知道,他這幾年,沒有哪一夜是睡著的。”

    謝慧齊听著已無力提筆,她把筆慢慢地擱在了筆架上,撐著頭緩了口氣,“知道了。”

    謝晉慶看著她傷心的臉,抬起頭撓了撓她的臉,“對不起,姐姐。”

    謝慧齊搖搖頭,臉上的傷心變成了淡淡的微笑,嘴里的話也有些無奈何,“阿姐沒辦法啊,你們啊,就跟長在我心上似的。”

    他們姐弟之間的牽絆太深了,也難怪她那國公爺這麼些年來,也還是不喜她太過問他們的事情。

    可她也沒辦法,兩個弟弟不僅是弟弟,更是她帶大的孩子。

    這廂,送帖已回的謝晉平跟著來接姐姐的姐夫站在門口,听著門內他阿姐悠悠,又帶著些許悲傷的話語,他抬目朝身邊的姐夫看去。

    見姐夫面無表情,眉頭卻微皺,謝晉平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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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發表於 2016-8-29 14:38:24 |只看該作者
第217章

先前謝二爺悄無聲息進去,所以站在門邊的下人們見國公爺跟謝家大爺說著話拾階而上,也是悄聲行禮,沒有打攪主子們的說話。

    這便讓站在門口听到屋內說話聲便止了聲音的兩人止了口。

    齊君昀微皺著眉頭走了進去,一進去就看到妻弟的頭靠在妻子的肩上,眉頭更是擰了起來。

    “來了……”謝慧齊一見他,連忙起身,“今日朝中無事?”

    她忙上前去挽他的手,習慣性地又去握他的手。

    冬日風大,國公爺雖是個不怕冷的,但偏愛騎馬不愛坐馬車,也就跟她一道出去的時候坐坐馬車,她生怕風吹著了他。

    見他的手不是冷的,謝慧齊也是松了口氣,又朝小麥她們吩咐,“去端點參粥上來。”

    說罷就去看大弟弟,她嘴角翹著,眼楮里也有著溫柔的笑意,“帖子送完了?”

    “還有幾家明日送。”

    “不多了罷?”

    “不多了。”

    謝慧齊等他們姐夫在主位坐下,隨著他也相繼坐下,嘴里還問著話,“外面風大嗎?”

    “有點。”謝晉平自進來就朝弟弟頷了下首,等姐夫坐下,見弟弟在身邊安穩地坐下了,他那皺著眉頭的姐夫似也沒那麼可怖了,心里頭也略松了口氣。

    有家姐在,當著她的面,姐夫就是裝的,也不會拔他們的臉。

    “國公爺,你今兒還是騎馬來的?”謝慧齊回頭問人,又把桌前自己先前喝的那盞茶拿來,試了試溫度,見還溫熱,就拿開了茶蓋放到了他面前。

    “嗯。”齊君昀隨意輕應了一聲,拿起杯子喝了兩口潤了潤口。

    “風大的話,就坐幾天馬車罷。”轎子就算了,她丈夫最不喜坐轎子那種比馬車空間還封閉的東西了,“我怕你冷著呢。”

    “好。”齊君昀最听不得她這樣講話,她這般一開口,基本對她則是百依百順。

    謝慧齊見他應了,也是笑了兩下,把頭在他肩頭磨了一下,這才回過頭去看兩個弟弟,朝二郎道,“趁你姐夫來了,就跟你們姐夫說說罷。”

    謝晉慶一直在听她柔聲柔氣地跟姐夫講話,嘴角歪撇著都扳不過來了,听她發了話,還朝她擠著鼻子皺著眉頭,“偏心眼兒。”

    謝慧齊見他不改混帳,瞪了他一眼。

    “姐夫,皇上召我們明日進宮,這事你應當知曉罷?”謝晉慶不情不願地張了口。

    “嗯,知道了,明日早朝我會替你們推了。”齊君昀看向那就是獨臂在外也不改灑脫磊落,但在他們姐姐面前就跟個要不著糖就會生氣的小孩的小妻弟,淡淡道,說罷轉向大妻弟,“你的意思?”

    “回姐夫的話,與晉慶一樣。”

    齊君昀點點頭,不再多置一詞。

    “那皇上那……”謝慧齊還是有點擔心。

    “沒事,我會跟皇上說清的。”面對她的擔憂,齊君昀臉色溫和了許多,也不贅言語,安慰著她道。

    這廂謝慧齊也不再多問,把手頭的事處理好了,又帶了兩兄弟回國公府用晚膳。

    她是想著要到初八才讓大弟弟住回來,平時還是擱在她眼皮子底下的好。

    這晚用了晚膳,謝慧齊又把齊璞跟齊望還有小惡霸齊潤交給了弟弟們帶著回他們的院子,讓孩子們跟弟弟們呆一塊。

    回頭看著像小仙女一樣的小閨女,國公夫人也是感慨萬分地跟婆婆她們道,“還好我肚子爭氣,生了個小閨女,若是生的都是惹是生非的男孩兒,我都不知道要哭成什麼樣了。”

    摟著小金珠的齊二嬸吃吃地笑,不斷低頭看著自家佷孫女的臉,也是感慨,“多好看啊。”

    一出去了,誰的眼楮都盯她身上。

    實在讓她們這些當長輩的不放心。

    “你們回罷……”齊二嬸見時候不早了,就催他們夫妻倆,“我們跟奚兒說會兒話也要睡了。”

    “阿父,阿娘……”齊奚趕緊從二嬸的懷里站了起來,“孩兒送你們。”

    齊奚現在就住在青陽院,早不呆鶴心院了,但謝慧齊一般都還是等她睡了再走,這時候見女兒都趕他們,走到門口忍不住轉身就捏女兒的小臉蛋,“大了,連阿娘都不要了?”

    齊奚笑了起來,把母親的手拿到嘴邊輕咬了一口,抬起明亮的雙目與她道,“你又不把阿父讓給我。”

    她也只好陪婆婆她們了。

    謝慧齊一听女兒又是要搶丈夫,當下就毫不留戀轉過身去,“國公爺,咱們走。”

    齊君昀抬手摸了下女兒的小臉蛋,又抱了下她拍了拍她的頭,這才與她一道離開。

    “阿父……”齊奚在後面叫著,又引得齊國公回頭看向她,嘴角還有點笑。

    謝慧齊沒好氣回頭瞪她,“壞丫頭。”

    說著腳下步子都快了。

    走到半路,謝慧齊就拍齊君昀的手,“哥哥,腳疼。”

    姜是老的辣,當娘的比當女兒的要更會撒嬌,齊君昀是二話沒說半蹲下身,把人背到了背上。

    “你可以多疼疼她,但不要疼她甚過我。”就是人到了背上,謝慧齊還是不忘給自己爭取權益,跟女兒爭寵。

    人生百態,世間夫妻也是萬萬樣,但能從她愛的人這里應該得的,她希望在這生這世里一點也不會少。

    齊君昀回頭看她,眉毛微挑,“什麼時候疼她甚于你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謝慧齊略有些不好意思了,把頭埋在他溫暖的勁間蹭了蹭,咕嚕著道,“我是不是太小心眼了?我們生小姑娘,本來就是要用來疼的,以後等大了,想放到跟前好好疼愛都不成……”

    一想以後小姑娘長大要嫁出去,謝慧齊就已經覺得不好受了。

    “嗯,奚兒的事你無需多想,想想璞兒他們罷……”

    齊國公一說,一想在外已經“盛名遠播”到已經有媒人踏門的長公子,謝慧齊當下頭就疼了起來,那本來再安寧不過的心也沉重了起來,嘴里也是喃喃著,“只有望兒才是好的,大的和最小的,簡直就是來要我的命的。”

    齊國公因此笑了起來。

    听著他的笑聲,謝慧齊又探出了點頭,就著下人打起的燈籠的那點燭火下看著他的臉,眼楮都痴了。

    齊君昀回首,看著她痴然的眼,嘴角微微一翹,把輕吻落在了她的眼上。

    **

    臘月初十這天很快就到了,謝慧齊初九就住到了謝府,一大早,國公府下面屬臣的夫人也是悉數皆到過來幫忙了。

    人是都到了,謝慧齊也還是只挑了先前打過招呼的楚,扈兩家的夫人幫忙。

    她手下人多,還用不到用到屬臣家的人。

    能用的,自是與國公府親近的。

    這幾年里頭,天下大變,朝廷也是大變,國公府屬臣下面的親疏遠近也是變了不少,最親近的衛家因種種事情的發生,現已排在了扈家之後,而後來的楚家後來居上,眼看要超過衛家了。

    衛家自四年前衛老夫人過逝後,衛家大爺丁憂,九門提督之位便換了人當,現在守孝時期已過,但在長哀帝那,衛家先前的大爺,現在的大老爺還未在他那排上號。

    為著此事,衛家這一兩年沒少造訪國公府。

    可衛家當年心屬太子妃之位的事到底還是棋差了一著,這事衛家開了口,就不是他們想掀過就能掀過去的。

    衛家的大夫人也不是早前那個大爺夫人了,先前那位幫著衛家籌謀的衛大夫人已經過折,新夫人是續娶的,這續娶的夫人是個小姑娘,做事也沒之前那位讓謝慧齊順心,便招呼了管事娘子把人騰得遠遠的,省得這等日子,小姑娘還沒眼色,到她跟前沒事找事。

    國公府來了十幾個管事和管事娘子,寶丫夫妻這日也是來了,下面的事都有了人管,之前該操心的都操心完了,這日謝慧齊什麼都無需過問,只需見見客,等著新娘子進門就好。

    這日她也是邀了那幾個她看中的名門淑女家的長輩帶著她們過來,也是為二郎掌眼,所以今天這客她是要陪的。

    謝家這次喜宴請了不少客,來的人甚多,這自有齊國公府國公夫人的心思在里面,但也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許多人家不僅帶了閨女,連孫女兒也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帶來了。

    齊國公府的那三個能隨意進出皇宮,跟太子同榻而眠的公子個個都是她們眼中的香餑餑。

    想跟齊國公府結親的人多得是,這時候想來博個眼熟的夫人都是一個帶著五六個的大閨女,小閨女來了,謝府這還沒半天,女客堂都擠滿了。

    這人比以為要來的人不到半日要多出數倍來了,好在謝家大,這日每個房間都燒了炭盆,多騰出幾間屋子來當客堂也是拿得出的,這才沒人滿為患。

    廚房里的吃食也是早早備了多的,多些人自也是無需擔憂。

    只是謝慧齊是真沒想到這些夫人把家里只要沒嫁出去的大小閨女們都帶來了,連四五歲的小女孩都也是帶來了露臉,她這見的人也委實是多,一時也是看花了眼。

    孩子多了就是不妙,小孩兒哪有什麼自制力,高興了就笑,不高興了就哭,就是有大人管著,在人多的時候也往往只會適得其反,不一會,因怕生哭成一團的小姑娘們拔高了嗓子都尖聲哭著,一個哭出來,就有十來個附和的,那慘況看得跟在母親身邊的齊潤小公子眼楮鼓得大大的,拉著他身邊小哥哥的手都緊了,繃緊著後背如臨大敵地看著這些個丑丑的小扭扭蟲們。

    “不听話得很,”見這些扭扭蟲們被伺候她們的婆子們一個個抱走了,直到廳里沒有尖叫聲了,嚇出了一身汗來的齊潤老成地搖了搖頭,搖著小哥哥的手抬頭與他道,“小哥哥,我看我們就是長大了,也還是別娶這些嬌嬌蟲的好。”

    他們縮在主位母親的大座背後,離下面的客椅有點距離,別人听不到他們說什麼,但站在母親的身邊,他們前面的齊奚卻是听了個一清二楚,回過頭笑嘻嘻地與小弟弟道,“把哭得最凶的那個給你,可好?”

    “你莫嚇我嘍……”小公子一哆嗦,拉著小哥哥的手就往偏門走,“跟婆娘是講不了什麼道理的,小哥哥,咱們找大哥跟二舅舅去。”

    謝慧齊用眼楮的余光看著自家的兩個小公子溜了,也不管,示意盯著他們的護衛跟上,她則微微偏頭與身邊的小女兒輕聲道,“你看如何?”

    “阿娘……”小金珠也是咽了咽口水,忍住掏耳朵的沖動,也是小聲地道,“其實我也好想回祖母她們身邊去的。”

    這些個夫人見著他們眼楮一個比一個亮,就差活吞他們了。

    那些小姐姐小妹妹哭的聲音就差一點把她的耳朵刺破了,她也是怕的。

    後院狀況不斷,前面也是熱鬧非凡,謝府外面也是因要施粥一日,側門那邊更是人不少,等到傍晚新娘子進門,半個京城的百姓都擠在謝府門口了。

    這喜堂一拜,喜宴一開,鞭炮聲理是震耳欲聾。

    謝慧齊也是在半時辰後,在鞭炮聲的間隙得下人來報,說京城有一半的百姓都拿鞭炮過來放了,可能要放到宴後去了。

    謝慧齊一想,這時候也是沒那麼多銀子打發這些來隨喜的人,就讓人拿油布包幾把米,幾把玉米包成一個包封,只要放了鞭炮的就打發給他們,也算是謝府一點心意。

    類似如此的情況不斷,還好謝慧齊早做了準備,人手夠,主事的也多,東西也準備得足夠,場面是熱鬧了點亂了點,但事情還是能得到及時解決的。

    謝慧齊也是直忙到喜宴的末端,等外面的人沒那麼多,快要散的時候才去洞房看和寧。

    和寧早喝了棗粥,在謝府的下人們的服伺下半椅著軟榻歇了一會了。

    謝慧齊身為國公夫人,在外確是個規矩大的,但在家里,她是怎麼疼愛人就怎麼來,自是不會委屈了她這個弟媳,早就吩咐了身邊的人過去伺候小姑娘,不至于讓她一嫁進來就必須坐在床沿一動不動等君郎來。

    算著大郎要進洞房的時間,謝慧齊快步過來跟和寧交待了些事。

    “等會大郎進來,應是會喝多,他姐夫今日要帶著他不少大人的酒,這個是省不了的,醒酒湯就放在門口,沐湯也是燒著,就在你們的隔屋,這左邊有道門,等會你們就從那直接進去就行,不用出去了……”謝慧齊見過和寧多次,也就不跟這個聰慧的小姑娘多廢話了,一開口就很直接,“下人你吩咐他們就在門邊候著,大郎要是還能走路,你們倆夫妻就好好呆著,若是不能,你就叫下人來幫忙,知道了嗎?”

    “姐姐……”和寧從嫁裳里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點頭道,“知道了。”

    大郎姐姐的嗓子都沙啞了,她在喜房里听了許久未停的鞭炮聲,光想就已經知道外面有多忙了。

    “夫人……”外面,小綠在叫著他們夫人。

    謝慧齊也是知道時辰差不多了,就起身道,“伺候的人就在外面,有事你記得叫他們。”

    “是。”

    “國公夫人,辛苦您了。”陪嫁過來的和寧郡主的奶娘易氏跪了下來,給謝慧齊磕了個頭。

    謝慧齊親自扶了她起來,朝她微笑道,“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今日我就不多說了,明日咱們還要呆一天呢,明日我還得把謝家的事交給弟妹,我听休王爺說,你是個能干的,這家里,以後也得你多為著費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易奶娘听她這麼說,惶恐得很,等謝慧齊走到門邊還是跪下又磕了頭。

    齊國公夫人和善,可就是過于和善,反倒讓人惶恐得緊。

    喜宴那邊也是散了,謝慧齊這廂忙著去侍候婆婆們睡下,今日國公府的主子們都來了,要等明天喝完謝府大媳婦的茶才回。

    謝慧齊一到婆婆們的客屋,見小金珠正坐在她們的面前,盯著她們泡藥水腳,她不由笑了起來。

    小金珠一回頭看到她,也是笑眼彎彎,還跟她告狀,“阿娘,二祖母偷懶,說不泡腳,你說說她……”

    齊二嬸指著她的小鼻子,笑罵道,“小沒良心的,我哪有?我以為今日不是在家中,就省了這道便罷了,你倒好,還告我的狀……”

    小金珠笑眯了眼,把放在祖母盆里的小腳丫抬起放到了二祖母的盆里,嘴里道,“二祖母,我問你,我踩得你疼不疼啊?”

    齊二嬸都顧不上她們還隔著點距離,彎下腰就去親她的小臉,笑得眼楮都成了條縫,“不疼呢,我的心肝小金珠。”

    謝慧齊笑著上前抱了孩子出來,坐到了下人飛快搬來的椅子上給小女兒拿干布擦腳。

    孩子還小,藥水腳不能泡太久。

    “娘,二嬸,今晚你們帶小金珠睡啊,我跟哥哥就睡旁邊,你們有事叫我們。”

    “好,把孩子給我罷,你現在就去歇會……”見媳婦說話的聲音都是沙啞的,齊容氏伸出了手,把小孫女抱到了腿上。

    “誒。”

    謝慧齊見婆婆她們這邊沒事了,出了門就問來稟事的下人,“前面散了?”

    “回夫人,散了,”來稟事的管事趕緊道,“國公爺扶了舅大爺他們回來了,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舅家二爺好似喝多了,有點……”管事的吞吞吐吐。

    “耍酒瘋了?”

    管事不語。

    “在哪?”

    “就在前面不遠的如意庭。”

    謝慧齊這也是連口水都顧不上去喝了,加快了步子就往連著後院的如意庭走去。

    這人還沒走遠,她就听到她小弟弟的嚎聲了,還有她兒子們的,一陣陣的鬼哭狼嚎的在冬日的冷風下顯得格外的滲人……

    謝慧齊都顧不上這夜晚冷風有多冷了,迎著風就快步往前走,然後在被下人手中的燈提得一片燈火通明的小亭閣中,就見她小弟弟抱著他姐夫的手不放,正在哭著喊,“姐夫,你不把我阿姐還給我,那你至少得還我一個小外甥罷?我不要多的,你給我兩個就行……”

    “給,給,給!”齊大的懷里,兩頰通紅的小醉漢,也就是齊國公府的小公子齊潤拍著手鼓著雙頰,甕聲甕氣地全力為他二舅舅鼓勁。

    丈夫兒子弟弟們都在,把亭子都擠滿了,謝慧齊一看他們個個都臉頰通紅,連她的小心肝小乖乖也是一臉的紅韻,正抱著他阿父的腿,一臉的不想撒手……

    她快步進了亭子,心在這一刻都顫抖了起來,“怎麼回事?”

    “給!”在齊管事懷里的小醉漢把頭都點到胸口了,還不忘努力睜大雙眼鏗鏘發聲。

    “阿父,別給我,我要陪您和阿娘。”另一個小醉漢齊望淚眼汪汪看著他阿父。

    “姐夫,不還就給,給!”老醉漢謝二郎比劃著手指,比劃出了一個巴掌出來,晃了又晃,晃了又晃,打著酒嗝以氣吞山河之勢繼續單方面的討價還價,“一定要給足了這個數,不給,沒門!”

    齊國公也是被人灌足了酒,這時候想吐得不行了,他閉著眼試圖挽回一點心神,但饒是他自制力甚強,被妻弟搖晃著手的他也只差一點就要抽劍了……

    這時候,扶著自家大舅的齊小國公爺見他們娘拍著胸口給自己順氣的樣子,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來,扶著他大舅從另一個口子下去了,嘴里還道,“大舅,我今日只救得了你一個了。”

    剩下的,他就管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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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
發表於 2016-8-29 14:38:46 |只看該作者
第218章

“把二爺拉開……”謝慧齊忍住了想河東嘶吼的沖動,她這輩子最怕失態,實在不想破功,深呼吸給自己順好了氣,竭力平靜地出了口。

    下人們得了她的令,這才一轟而上,去拉謝二郎。

    “不要拉我,不,不……”謝晉慶打著酒嗝,紅紅的眼楮圓瞪,“沒看到我跟我姐夫在……呃,在在講理!”

    “講理嘍。”小醉漢齊潤凡是跟他阿父對著干的,他都支持,小巴掌拍得歡快無比,響得甚是輕脆。

    “齊大,你去。”謝慧齊把小兒子抱到了懷里。

    齊大看主母繃緊的臉,腰桿子下意識挺得筆直,幾個快步就走到了謝晉慶的面前,把人硬生生提起放到了屬下的背上,把人扛走了。

    “夫人,您放下,老奴會帶人照顧好二爺,主子和您就安心歇息罷。”

    齊大請了安,在主母的點頭下走了,這時睜開雙目的齊國公深吸了口氣,朝妻子走了過來,在一堆下人的注目下抱住了她,把頭埋在了她的頸間不斷地蹭著。

    齊國公最擅無聲跟她撒嬌,但這可不是讓他抱著她不放跟她黏黏乎乎的好時候,謝慧齊一把拉開他的手,迅速把懷中擠成了肉餅的小兒子給了出去,這時候,抱著父親腿的另一個小醉漢蹌蹌踉踉過來,金童一樣無暇的小俊顏上全是紅韻,“阿父,阿父……”

    他叫得傷心不已,他阿父不理他。

    “壞蛋,大壞蛋……”同時,差點被擠成肉餅斷了氣的齊小公子憤怒得兩手都在空中飛,像是非要把他阿父撕了不可,同時,眼楮亮得可怕,“昨日還罰我抄書不算,今日把我擠成餅餅,我要跟我祖母二祖母說理去!”

    說著一手抱緊抱著他的齊恫的脖子,一手沖上天,“哎喲,走!”

    齊國公被妻子一推,皺眉瞪了她一眼,但好在他還沒喝糊涂,神智還是有點,蹲下身把抱著腿不放的三子抱了起來,朝齊恫淡道,“先抱他回去睡。”

    等睡好了,明日他親自去听听他怎麼去跟他祖母二祖母講理。

    “小綠,你跟著。”謝慧齊已經是無力生氣了,要算帳也是明日的事。

    **

    這夜,謝晉平在妻子的懷里無聲地痛哭了一場,把和寧的心都哭得碎了,緊緊抱著他沒放手,她心疼難捺,卻同時有著劫後余生的慶幸。

    她慶幸老天爺讓她喜愛的這個人終是回到了她的身邊,沒讓她空等一場。

    不管回來的是什麼,哪怕是他跟二郎一樣斷了手臂白了發,她都無所謂。

    只要人回來了就好,若不然,在這世道里,她去何處再尋一個與她心心相印的丈夫?

    這世上不會再有一個謝大郎了,還好,還好,他是真的回來了。

    兩夫妻第二日醒來,兩個人雙眼都有些紅,大郎在和寧妝扮好後揮退了下人,蹲下向握著她的小手,抬頭看著她,淡道,“我以後對你好。”

    和寧忍不住咬著嘴唇笑了起來,她臉是紅的,但目光坦然,“你以前對我也很好。”

    他是她見過的最與眾不同的男子,是她心中最獨一無二的瑰寶。

    她等他那麼久,不是在苦等,也沒他們姐姐那樣苦澀,只要想起他曾與她說過的話,呆過的時光,她的內心就很平靜。

    “多謝你。”謝晉平握著她的手,心頭那難以揮去的沉重還是因她輕松了一些。

    她不言不語,卻給了他最大的撫慰與扶持。

    和寧伸手抱住了他的頭,嘴角慢慢地翹了起來。

    她也很多謝他,終讓她等到他。

    她也會對他好的。

    **

    國公府不能連著兩日無主,謝慧齊身為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在謝府也不能多呆,一等新婚夫妻敬過茶,她就召了和寧說事去了。

    她早有準備,謝家的管事和管事婆子都到了事務堂,謝慧齊是一本帳冊對一個管事,具有針對性地跟和寧交待謝府的大小事宜。

    她這些年給謝府攢了不少身家,外帳一交待完,就揮退了管事的,給和寧交待內帳。

    她一直說個不停,和寧听到半途都默然了。

    她不知道謝府現在的架子有這般大——便是江南也有鋪子與坊莊。

    一直到傍晚,國公府來了人催了又催,謝慧齊才停了嘴里的話,沙啞著嗓子與她道,“這幾日你就好好看看帳薄,有什麼不懂的,到時候再來問我。”

    說罷就起了身。

    婆婆她們已經早一步回去了,她也是得早點回去,趕著一道晚膳才成。

    要不然,她家那國公爺就得眼楮不是眼楮,鼻子不是鼻子了。

    “姐姐,辛苦您了。”和寧見她說著就起了身,忙不迭起身朝她福禮。

    謝慧齊握了她的手,著重捏了捏,朝她笑了笑就走了。

    一出門,就見大院門口二郎在兜著圈,一見到她出來,就笑著迎上來了。

    “你是要留在家里,還是跟我回國公府?”謝慧齊見到他就停下了步子,等他一上來就冷冰冰地問。

    “阿姐……”二郎見她冷著臉,當作沒看到,還是笑嘻嘻地湊上前來,“我當然是跟著你了,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別不要我。”

    謝慧齊眉眼不動,听他說完就朝前走。

    “嫂嫂……”二郎又湊到了跟過來的和寧面前,嘴角翹著眉角揚著,“您今兒真好看。”

    和寧哭笑不得。

    也就謝家二郎能用這種口氣跟親嫂子說話,而不被人視為無禮了。

    “嫂嫂,我跟阿姐先回國公府住幾天啊,回頭就歸家來,您跟我大兄就別盼我了,我住膩了就回來……”謝晉慶說到這,又壓低了聲音,跟他嫂子小聲地道,“要是我被我姐夫打斷了腿,你可記得提醒我大兄趕緊過來救我,我阿姐現在心狠得很呢,心都是別人家的。”

    他這聲音雖是壓低了,但沒低到前面兩步的人听不到,謝慧齊每個字都听進耳朵里了,眉眼也沒動。

    她就等著把人帶回去了狠狠收拾。

    和寧又是哭笑不得,只好笑著點頭。

    國公府的馬車早侯在謝府的中庭了,謝慧齊快要走到馬車前時,謝晉平匆匆從會客的前堂趕了過來,送了她。

    “你們要好好的。”謝慧齊把大弟弟和弟媳的手握在一起,見到他們一個玉樹臨風,一個淡定溫柔,嘴角也是忍不住地翹了起來。

    她知道他們是定能過得好的,他們身上的特質足以讓他們度過安好的一生。

    “過幾天,我跟和寧就過來跟伯母二嬸和你請安……”謝晉平看著他嬌柔美麗的姐姐,就是這個看起來很嬌弱的女子,用她所有的一切,保護了他與弟弟的一生。

    她給予了他們所有的一切,卻從未想過要從他們身上得到過分毫。

    二郎總說她就是他們的另一個娘,說來,何嘗不是如此。

    “好。”謝慧齊笑著點頭,又朝那看著弟弟不放的和寧望去,和寧也是朝她看了過來,朝她淺淺一福。

    謝慧齊朝她一笑,也未再多說,在夫妻倆的視線下上了馬車。

    臨走時,晉平拉了晉慶到一邊說了句話,“別胡鬧了,省得阿姐訓你。”

    晉慶握著鼻子笑個不停。

    “听到了沒有?”晉平拿他沒辦法。

    “知道了,”見兄長聲音里全是無奈,謝晉慶也是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笑了,“我就胡說幾句,姐夫才不會跟我生氣,他也知道我胡鬧。”

    姐夫那麼寶貝他們阿姐,怎麼可能把她生的兒子讓出來?謝晉慶自是懂得的,但他就是忍不住想鬧鬧。

    他已經不再像當年那樣想當然了,對他來說,能回家,能回到他們阿姐身邊,回到他跟兄長的家就已是萬幸了。

    他鬧鬧,不過也是想引起他們多一些的注意而已,也是想不想讓他們那麼為他擔心。

    他就是沒了手,他還是當年那個可以意氣風發,也可胡作非為的謝家二郎。

    他失去的只是手臂,而不是他的人。

    “不過,大兄,”謝晉慶又是湊到兄長面前給自己拉保障,“阿姐若是不疼我要訓我,你可得來救我的命!”

    看著弟弟那雙黑得發亮,但生氣勃勃的眼,謝晉平怔了怔,爾後點了點頭。

    這一刻,他的心又疼又歡欣,還有那麼一點的釋懷。

    無論二郎為他付出了什麼,二郎都覺得那是應該的,就是到了現在,他還是用他的方法告訴他,他跟以前沒什麼不同。

    原本啃噬著他心的痛苦與折磨在這一刻又淡了一些,謝晉平伸出手給弟弟的披風拉好,心中再痛苦不堪,心思再千轉百回,他臉上依舊還是一片淡然,“別胡鬧。”

    一如十年前,一如很多年前,叮囑他莫要惹他們姐姐生氣一樣的口氣。

    “嘖,跟你說不通,你記得我說的就好。”謝晉慶說罷就跟著馬車出去了,外面他那匹他從他姐夫那強要來了的戰馬正等著他,他一出去就翻身上了馬,威風凜凜坐在了上面,護送著他阿姐的馬車回了國公府。

    路上看到他的行人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謝晉慶都樂呵地听著他。

    他拜的是當今的國師為師,耳目比一般人要聰敏無數,所以那些可憐他,說道他,甚至妒恨詛咒他的話都听得清楚。

    馬車內的謝慧齊偶爾也能听到幾字半句——京城並不是齊國公府的,人的嘴也不是那麼好堵的,總有不怕死的人為了把話傳到他們認為的所謂重要的人物的耳朵里惡心他們,就如國公府的馬車路過酒樓時,上面不知道哪個久考不中的迂腐書生,或者被人指派的正義人士不忘拔尖了嗓子高聲大呼齊國公府的不是和謝家二郎的報應之說,就差沖到她面前來告訴她說她有個殘廢弟弟,齊國公府休想一手遮天。

    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她家國公爺提拔了幾個人,得了幾個人的感激,就也得了那些不被征用的人的恨,謝慧齊也是想過,弟弟們不願意現在就被封賞,也是為了他們姐夫著想,暫避鋒頭。

    謝慧齊的馬車一路進了國公府,下人們的臉色不太好,當主子的倒還是雲淡風輕,謝慧齊領著弟弟回青陽院時,看他臉色如常,嘴角依舊噙著笑,忍不住笑看了他一眼。

    到底是她的弟弟,他們父母生出來的好兒郎。

    齊國公晚了妻子半個時辰才歸家,身後跟著他的那一串兒子。

    他們進來時,謝晉慶正在試他二嬸給他親手做的長靴呢,一見到大外甥一身的惡臭味進來,他不禁捂了鼻子,眼楮轉得飛快,等看清楚了外甥們身上臭的臭,髒的髒,最小的那個手背腫得老高,眼角還含著淚後,嘴里一個字都不敢說。

    他覺得這時候他若是敢搭一句腔,他的下場比他的小外甥們絕好不到哪里去。

    謝晉慶非常識相,眼明手快地挪著屁股就到了坑邊邊,沒敢坐在主位再跟伯母二嬸撒歡討疼愛了……

    “祖母……”那眼角還含著淚滴的小霸王齊潤這時候哀哀淒淒地叫了人,“二祖母……”

    聲音悲切得很,足以能繞梁三日。

    他說著還不忘把兩足被揍得腫得老高的肉手伸了出來,本來只含著淚滴的眼楮此時全是眼淚,讓他水汪汪的眼楮顯得更是可憐了。

    齊國公冷眼看了他一眼。

    那小肉手就跟被針扎了似的,立馬就縮回去了,小霸王還努力抽了抽鼻子,沒讓眼楮掉下來。

    他阿父說了,敢告狀,敢哭,明天接著打。

    “祖母,二祖母,阿娘……”齊潤努力不哭,一個個叫著,試圖不說出他阿父欺負他的話來,也能讓家里的人幫他做主。

    謝慧齊正坐在一邊在看帳冊,見到他們進來,也只是站起來解了國公爺身上的狐披,對大兒子跟小兒子視而不見,只牽了乖乖站在兄弟中間的二兒出了門,交待了門邊的小綠帶著他去洗漱,又跟下人吩咐了擺膳,就回了屋來,坐到了齊國公的身邊。

    正窩在一邊商量著二郎過年穿哪身新衣裳好的齊容氏,齊項氏自打兒孫們進來,嘴巴皆微張,愣了。

    小孫子訴苦,可被齊國公一進來就掃了一眼的她們這時候也是不敢多話,兩個人也是坐立不安得很,她們也是知道小孫兒太霸蠻了,而他們的長孫兒在外那也是個一呼百應的主子,齊國公好多年都沒出的風頭,近兩年都被大孫子出了,而小孫兒若是不管,出去了要是橫行霸道,那他們齊國公府就熱鬧了。

    兩個老人家齊齊把眼楮望向謝慧齊。

    只有最大的齊璞不以為忤,他今日被罰騎馬單兵作戰,以一對二十,被心狠手辣的禁衛軍逮到了泥地揍了一圈出來還不許他換衣,他也無妨。

    他長這麼大,就沒什麼事是他沒做過的,何嘗怕那幾句閑言碎語,他阿父想挫他的銳氣,最好是還有點別的招,若不改明天可別讓他逮著時機,刺他老矣。

    謝慧齊一瞅他們那大兒子那微笑淡定什麼事都不放在身上的臉就覺得礙眼,這孩子從小就怪,怪到了如今一點也沒變,氣她不算,還老氣他阿父,恨得她牙癢癢的,卻又拿這油鹽不進的兒子沒什麼辦法。

    兒子太聰明了,真沒什麼好處。

    謝慧齊掃了大兒一眼,這時候婆婆二嬸盯著她眼楮就不打轉了,她也只好朝那試圖還想把小肉手放出來博同情的小兒子淡淡道,“怎麼了?”

    “阿娘……”一得到回應,齊潤馬上邁著八字步過來了。

    他屁股被揍腫了,現在走路好辛苦,他阿父還不許護衛抱他,真乃一代凶父!

    “別!”謝慧齊馬上把手放到了一言不發,冷眼看著他們的丈夫手里。

    “嗚……”齊潤扁了扁嘴,委屈地朝祖母們一踉一蹌地跑去,“祖母祖母我的親祖母……”

    齊國公眼楮跟著他走,看著他撲到了祖母的懷里,眼楮順帶掃了縮到坑角不言不語的小妻弟身上。

    謝晉慶一看他姐夫掃到他身上,馬上垂下頭,心里盤算著救外甥們于火水之中的計策與勝算。

    “怎麼了?”謝慧齊再回過頭去,看向自家國公爺,口氣溫柔甜美得很,眼楮也是柔了。

    她這明顯語氣截然不同的話一出,就見低著頭的謝二爺嘴角不屑地撇了一下,小國公爺也是譏俏地翹起了嘴角,舅甥倆還心心相印地對視了一眼,很志同道合地滿臉的嘲諷朝齊國公看去。

    只是他們一看,正好對上了齊國公看著他們的眼。

    齊君昀是妻弟一眼,大兒子一眼,兩個人上下都看了一眼,嘴角也是泛起了溫和的笑,眉毛也是略略往上揚了一揚,“你們倆人若是有話要說,出門好好說會。”

    此時寒冬臘月,一入夜,寒風吹得樹頭嗚嗚作響……

    “姐夫,我……”謝晉慶很想說我沒什麼話好說的,但一對上他姐夫那眼楮冰冷的眼,那話就說不出口了。

    我又沒搭腔,就對個眼神就這樣了,還世道還有沒有天理了!悲憤的謝二郎自認倒霉地下了坑,裹好披風,朝外走去的時候,眼楮還往他阿姐身上瞅,但瞅了好幾眼,也沒見他阿姐看他。

    “你不出去?”見大兒子還站在中間散發惡臭味,齊國公抬了抬眼皮,朝他淡淡道。

    被人打了一天,還凍了一天的齊璞聞言抬起眼楮朝房頂看了一眼,在心里低咒了一聲,他沒他小舅舅那般天真,還以為他那唯夫是從的阿娘能救他一命,干脆轉身就大步出門寒風而立去了。

    “這……”他們出去了,齊容氏輕咳了一聲,朝一臉冷洌,剛才讓她都不敢出聲的兒子小聲道,“二郎身子骨還沒好全呢。”

    “是啊,是啊。”齊項氏這時候也只敢附和,不敢說太多。

    她也是今早才從下人的口里听說他們家的小國公爺帶著弟弟們喝了酒不算,還把大忻朝一半的王公貴族家的小公子們都灌醉了,有人回家去還得了風寒,高燒不斷,想來這些人不出兩天,都要上府來找麻煩來了。

    她也是拿她這個大佷孫兒有點發愁了,如佷媳婦所說,這天下就沒他不敢干的事。

    而小公子齊潤見大哥都被趕出去了,眼楮一溜,小身子一彎就跪到了地上,跪坐在兩個祖母的中間,扯著她們的裙角攔住了臉,屏住了呼吸,想裝作自己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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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14:39:04 |只看該作者
第219章

小公子裝蘑菇,兩個當祖母的還不動聲色拂了拂裙子,想把他擋嚴實點。

    大的畢竟有了歲數,還是習武之身,出去吹寒風之事她們攔不住就算了,可小孫兒畢竟太小,可不能讓他出去遭這個罪。

    本來盤坐在炕里頭正在繡著花的齊奚此時也是放下了手中的針線,眼楮也是滴溜溜地在屋里的人身上打轉。

    “讓他們站一會罷。”婆婆她們求情,謝慧齊也不拒,但也不允,微笑著朝她們道。

    跟兩個滿心都只護著孩子們的長者是沒什麼好道理可講的,都依著她們,孩子那才是沒法子可救了,但也無須去反對她們的想法,話說得和婉點,結果不變就是。

    兒子們都非池中之物,就是謝慧齊這個當娘的在他們面前,尤其在長子面前,她也很難覺得她能比能聰明幾分——長子的反應力跟觀察力非常的優秀,若說他現在最缺什麼,無非缺的是閱歷和實際的經驗。

    但也因為他太聰明,人生至此,沒受過任何的挫折,心比天高,他們當父母的都不把他的銳氣擋下來,磨去一些,那到了以後他成為眾矢之的的那一天,那就來不及了。

    磨,必須磨。

    長子已經大了,再不狠狠磨就遲了,所以丈夫下得了狠心,謝慧齊更是連片刻的心軟也不允許自己有。

    她既然生了他出來,那就得把他教好了。

    而二郎也得訓,不訓訓他,遲早翻天他姐夫頭上去,到時候他姐夫真發火了,可不是站站就能解決的事了。

    齊二嬸見她微微笑著,臉色平靜得很,眼波如清水般清澈明亮,一點遲疑也無,也是知道她是下定了心了,無奈地搖搖頭,也不敢再說了,生怕說多了,她這佷媳婦把小佷孫都扔出去受罰。

    晚膳很快就擺好了,那站在寒風中的兩個人沒準入膳廳,不過謝二郎在膳後被召進去了,他被僕從帶著進了浴房洗了個藥水澡催出了一身的虛汗,隨即又吃了奶羹,胃一下子就舒服了,听說還是他阿姐親手做的,謝二郎把端來的說也是他阿姐親手做的肉絲面吃了個干干淨淨,連口湯都沒剩,吃完還舍不得地伸出舌頭在碗里舔了舔。

    好不容易依依不舍把碗擱下,還是把他幸福得他在炕翻來覆去打了好幾個滾,一點也沒覺得剛才站的那一會是遭罪了,等下人說姐姐,姐夫要見他,他在路過還在寒風中站立的大外甥時,分外同情的看了大外甥一眼,但這時候他就完全沒有跟大外甥有難同擔的心思了。

    還是大外甥的難,大外甥擔著罷。

    他還是老老實實的當他的乖弟弟的好。

    謝二郎摸著鼻子走了,齊璞也是要笑不笑地瞅著他二舅舅的背影,一點也沒覺得意外。

    他阿娘最會籠絡人心了。

    他最難搞的那個任性沖動的小弟弟,也是只要她施以手段,小爆竹在她手里都能變成小兔子,天天把腦袋湊到她手底下,只求她多摸他兩下。

    二舅舅也是他阿娘從小帶到大的,想來也逃不過走一遭。

    再想想自己,每次不也是如此?

    想想,他也就沒什麼好嘲笑信誓旦旦要跟他一起與他阿父對抗到底的小舅舅的了。

    謝晉慶進了鶴心院的暖閣,謝慧齊在瞪著眼楮拍了下他的腦袋,罵了聲“不听話”後,就把他推到的坑上,給他腳上蓋好暖被,與他道,“跟你姐夫好好下會棋,說會話。”

    “哦。”謝晉慶看著她笑個不停,不知為何他現在看著她就樂,就想甩著腮幫子對她笑,她說什麼都是好。

    “唉,被我慣的,”謝慧齊見他笑得跟個小孩子似的,這沒好氣的話也是說不出口了,給她家靜坐著不語國公爺整了整衣擺,又伸出手去摸了下他放在被下的腳,見是暖的就收了回來,與他道,“你別跟個混不吝的生氣,他要犯渾,嘴巴不說人話,你就直接打,犯不著跟這種混小子多廢一個字,浪費你口舌。”

    說著見她家國公爺看著她的眼楮里全是笑,謝慧齊也是笑了起來,她向來沒法在他的笑眼下保持冷酷的神情,哪怕是裝的都不能,“你直接抽就是,我就見不得別人糟忤逆你。”

    說著就把教訓小兒子的馬靴從高牆下取了下來,放到了他手邊。

    “嗯。”在她取來馬鞭後,齊君昀輕撫了下她的臉,問她,“要出去?”

    “外頭不還有個混小子?”謝慧齊沒辦法地說。

    小弟弟是搞定了,但大兒子還站在外面“玉樹臨風”呢。

    雖然說她活扒了這小子的皮的心都有,但不可能真不管。

    “讓他多站會,病了也沒事。”齊君昀不以為然地道。

    就是病了又如何?死不了就行。

    謝慧齊知道他的意思,但知道歸知道,實際卻不能如此的,真病了,兩個老人家得生悶氣了。

    她不心疼混帳兒子,但得心疼家婆跟二嬸。

    謝慧齊也就笑著點了頭,沒搭話。

    齊君昀搖搖頭,也隨她的意,“外面冷,多穿點,護手套好,別凍著了。”

    “知道的。”謝慧齊笑意吟吟,明亮的燭光下,她的容顏依舊如當年那般光彩奪目。

    她走後,謝晉慶一等她的背影消失,就湊過半張炕桌跟他姐夫獻寶一樣地說,“娶了我阿姐,是不是太值當了?”

    說著滿臉的得意洋洋。

    齊君昀看著他,突然知道他小兒子拍著他那單薄的小胸脯,夸他自個兒是天下第一英俊的不要臉勁是像了誰了。

    “嗯,不值當的話,”齊國公淡淡地應了一聲,讓他動子,“也得把你給扔了。”

    不看在她的面上,哪能任他黏在他們夫妻的地方笑得像個傻子。

    因他的話,謝晉慶更是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他兩嘴咧開,眼楮笑彎,神情依舊得意,“姐夫,你就別逗我了,你就說句你也喜歡我就那般難?”

    齊君昀忍俊不禁地翹起了嘴角,目光溫柔地看著他這個哭能哭得悲傷,笑也能笑得痛快的妻弟。

    他也是明白為何在這麼些年這麼多人,為何司馬獨獨選了他個妻弟當徒弟。

    無知亦無覺者,擁赤子之心不難;知世事天命還依舊純粹赤誠,那才是難得之事。

    **

    這廂謝慧齊把兒子拉到了他的小院,把他趕到了浴房讓下人拿溫水潑了他幾道,把他塞到浴池里搓了兩把,又讓僕從把他拎出來,一等他穿好單衣,她就親自出馬,捏著他鼻子就灌了他一碗濃濃的姜湯。

    小國公爺被她這麼對待多次,經驗十足得很,一口把辣得腸胃都疼的姜湯喝下去也面色不改,連嗆都沒嗆著一口。

    喝完,小國公爺揉了揉被捏紅的鼻子,淡定地道了一句,“您是我後娘罷?”

    也就後娘能這般不心疼人了。

    “我怎麼就不是呢?”謝慧齊也是痛心疾首,想不明白,“要是的話,我得給天上的仙人獻一輩子的香,給列祖列宗說一輩子的好話!”

    齊璞笑了起來,起身讓她給他穿著錦衣,因眉眼之間的輕松,這個集父母容貌所有奪目之處的少年此時身上華光盡顯,“看來,此事于你我都是憾事。”

    謝慧齊給他系著腰帶,笑望了他一眼,隨即也是笑嘆了口氣,“哪能不真心疼你?就是該罰得罰,你不知道難受,哪能知道別人的難處?”

    齊璞笑著看著她。

    他當然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疼他——給他灌的姜湯是辣的,但從不燙嘴;給他穿的衣裳,從來沒有哪身是不合身的,就像是知道他每天長高了多少一般。

    “我知道別人的難處……”齊璞拉過她半挽著的長發,絞了一縷在手間,淡道。

    “你知道什麼?”謝慧齊忍不住沒好氣地又掐了把他的臉,“你說說你昨晚干的什麼事?嚴家的那小兒子跟著你喝多了酒回去後受了寒,今日就傳到了我們府的耳朵里了,你明知道嚴尚書最討厭你阿父,你怎麼連敵我都不知道分了?不知道他們會借題發揮啊?”

    朝廷都不是皇帝的一言堂,就更不是他阿父的了,嚴家之前雖然也是站在了皇帝這邊,但嚴承運這個吏部尚書那是出了名的看他阿父不慣的人了,家里辦什麼喜事都不給國公府送帖子,十年如一日地沒事盡在他阿父後面給他阿父添堵,但他小動作不斷,偏偏在大事上又帶著他那幾家姻親站在他們國公府這邊,謝慧齊也是每次一听嚴家又做什麼小動作了就頭疼。

    嚴家就是個不能打死,也不能好好處之的瘟神,她就不知道為何她兒子明知道情況,卻非得招惹那家的兒子。

    “借題發揮那也是阿父的事。”齊璞不以為然地道,在她听了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打了一下他後,他扯了扯那縷頭發,嘴角更是翹得老高,“大人的事是大人的事,我只管我的事。”

    “你……”

    “好了,別生氣了,”齊璞刮了下她的鼻子,搭著她的肩往擺好了飯的桌子走,“嚴承運挺寵他那小兒子的,他那小兒子長得像他,他拿著當命根子看……”

    說著,還不忘跟她擠了下眼,“哪像你們,把我當撿來的糟蹋。”

    謝慧齊听著心塞至極,無法忍耐,在他坐下後又狠狠地掐了把他的臉,“誰家得你這麼個兒子,都恨不得是撿來的。”

    至少能扔出去,眼不見為淨。

    齊璞看著她給他盛湯,臉上笑容不改,“別擔心,嚴家要鬧就讓他鬧……”

    他接給母親遞來的碗,見她不解地望著他,齊璞的笑容溫柔了些,“你管你的就行,別管,我心里有數,若是不懂,你就去問阿父。”

    嚴家的小兒子,可是以他馬首是瞻的。

    大人的事歸大人管,但他們下一輩的事,是他說了算。

    這個朝廷,這個天下可不是永遠都一成不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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