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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ardea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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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殺豬刀的溫柔]-謝齊人家[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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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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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
發表於 2016-8-29 14:56:21 |只看該作者
第250章

         


    江南上下連成了一氣,幕僚門生們個個臉色都難看,國公爺雖說沒震怒,但臉色也沒好到哪里去。

    國公夫人對此難免調侃,夜里摟著國公爺的頭笑道,“你做人好失敗的。”

    江南官員大半都是他定的,在這知遇之恩恩重如山的年頭這麼多人連成一氣欺瞞他,換個心髒不好點能氣出個好歹來。

    說歸這般說,國公夫人按摩著他的腦袋的手不輕不重,恰到好處。

    國公爺的頭沒那麼疼了,呼吸打在了國公夫人頸項赤*裸的皮膚處,國公夫人手下動作不變,嘴里又是笑嘆道,“國公爺,我等著您大殺八方,威震四方。”

    他倒是想唯才是用不想殺人,可這世道逼著他殺,百年之後想來這名聲也好不到哪兒去。

    還好他向來不在乎這些身外之名,說來國公府的早年落魄也是件好事。

    她說個不停,齊君昀也任由她說著,等她說到讓他這個國公爺給她這個國公夫人笑一個的時候,他剛才疼痛不堪的頭也好受了些,抬起頭重把她抱回了懷里,拿下巴蹭了蹭她的頭發,在她額間落了一吻,懶懶道,“國公夫人,你當年初嫁我的謹小慎微,百依百順不要忘得那般快,偶爾拿出來用用。”

    謝慧齊忍不住笑了起來,在他懷里把頭抬頭,黑眼在燈火中明亮似星辰,“咱們這般熟,那些東西就忘了罷。”

    齊君昀輕哼了一聲,抱緊了她。

    謝慧齊在他嘴邊還是又听到了無聲的嘆息。

    她都逗了他一個晚上了。

    “你就別嘆氣了,”國公夫人正了正臉色,道,“按我說,只在皇上那說得過去,這些人還不是你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的事?”

    查不出證據,把罪名還是安在他們身上就是。

    連成一氣又如何?

    上官震怒才是怒。

    他還是太可惜他們了,也太把他們當成自己人了,于是這些官員上下連成一氣,連怕都忘了,也許他們的錯處確實會讓朝廷不少人彈劾他,他要擔起他們犯錯的責,但這又如何?

    他都不上朝了。

    謝慧齊也只慶幸還好現在在位置上的是嘟嘟,是那個還看重他們夫妻的嘟嘟,要是換一個君主,別說那位死去多年的定始皇了,就是沉弦可能都不會全把心偏在齊國公府身上。

    “哥哥,但凡上頭不是嘟嘟在位,你就被你這些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坑了……”謝慧齊淡淡道,眼卻冷酷了起來,“你就別想著讓他們心得心甘情願了,哪個世道都沒那麼多非黑即白的道理可講,就是你想講,可他們不跟你講,咱們又能怎麼辦?”

    齊君昀“嗯”了一聲,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

    他知道她的意思。

    “牽涉太大。”他簡言道。

    江南的官員不僅僅是一人為他做事,多數皆是一個家族都為他們國公爺當差。

    “你怕有人給他們說情?”

    “嗯。”

    這倒確實是個問題,不能滅族,還要怕他們出來說情,更不能把說情的人殺了,要不會寒了人的心。

    “那就別讓所有人都張那張口……”難免有不怕死的會張口,那無礙,只要別所有人都出來就是,也不是所有人都怕死的。

    齊君昀睜開了眼,低頭看她,“那你得把這些牽涉的人清點出來,讓該閉口的都閉口。”

    當事者死不足惜,但總不能真的全殺光了。

    謝慧齊眼楮頓時睜大,“您是在這等著我是罷?”

    齊君昀嘴角微翹了翹,摸向她瞪大的眼,“你不是說,慶幸跟我來了。”

    “來了就得做事?”

    “來了就得做事。”

    謝慧齊閉上眼楮,把頭埋進他懷里痛苦地揉了揉,“我還以為我可以當甩手掌櫃了。”

    她以為的光榮退休敢情還沒來。

    齊君昀拍了拍她的背,權當安慰她。

    謝慧齊沒什麼笑意地呵呵笑了兩聲,又把頭掛上了他的脖子,引來他的兩個輕吻。

    謝慧齊就當這是他付她的酬勞了。

    **

    謝慧齊也知道有些事得她來才行。

    男尊女卑世道女人地位不高,可又有幾個男人能少得了女人?男人可以對女人為所欲為,但同樣的,女人也能操控男人。

    上有老下有少的男人不是個個都能豁得出去死的。

    謝慧齊第二天就開始仔細看江南官員的名單和所在家族被國公府所用的人,但她現在手邊的詳情不全,好在國公府有,但知會國公府,再從國公府送到江南就要一段時間了。

    她開始想事,各種問題就都來了。

    她找了宣崖過來,讓探子回京,沒多久,宣崖又急匆匆地過來道無需派人回去取了,二舅爺會隨身把她要的東西都帶過來。

    謝慧齊听了嘴角就翹了起來——這就是有一個過于聰明的丈夫的結果,你還沒什麼知覺,他就已經做好了壓榨你的準備了。

    這一次謝慧齊帶了三姐弟做事,齊望身子不好,只能呆在家中,齊潤不放心三哥,也不願意跟著出去,齊奚也樂得替家里人跑腿。

    說道起謝元景,沈從身為他的師弟是最了解他的,當夜謝慧齊讓沈從明日留在天清觀跟他們母子一天,齊君昀點了頭。

    齊君昀現在每天都出去,官員們現在輪番帶著他去看梧州各處的“政績”,因他的要求,現在只是在梧州城左右,過不了多久,還得出城。

    但齊君昀現在不急,他這城是要出的,但要等二妻弟從京中來才會清掃梧州以下,他這次來了,就沒打算空著手回去,江南四州就是被他整空了,他也是無所謂的。

    齊國公是個下了狠心,就會比誰都狠的人。

    京中的很多地方過不了多久就會收到他要人的消息了——國子監,各大書院,各大世家那些沒被經用的人都快要蠢蠢欲動了。

    江南騰出來那麼多的坑,不是沒人補的,更甚者多的是人削尖了腦袋想來補這些個位置。

    他這些江南的門生下臣都想著一損俱損,他為了他的位置著想,也得睜只眼閉只眼——只是這些個天高皇帝遠,當了太多年清閑自在的土皇帝的門生下臣們怕是忘了,他們把張異推出來弄倒他,已等同于背叛無疑了。

    他當年處置衛家的事,這些人里怕是沒幾個記得了的,光記得他這些年的唯才是用了。

    太過于寬厚,以至于他們都不知道本份兩字是怎麼寫的了。

    第二日沈從留了下來。

    國公府向來前院後院分明,謝慧齊在國公府當了幾年家,也把這個家當家後,她對自己要做的事非常明確,什麼事要管,什麼事不該管,哪些事能踫還是不能踫,她心里都有本帳,而前院朝廷的事就是她不該管的,而沈從這些人,也是她不能多見的。

    這麼多年來,就是她丈夫防得牢,她也不是不知道國公府有那麼一兩個庶子對她另存了心思,以前也有那麼一兩個經常出沒于國公爺的門客想法設法要見她一眼,愣是她從不出現在前院,也還是有被人看見的時候,也就那麼一兩眼,那些人連國公爺的威名也不懼怕,更不怕自己的輕舉妄動會帶害家族,甚至半夜喬裝進來表衷心……

    被這些人痴狂,謝慧齊從沒覺得高興過,被光看女人兩眼就能發瘋的男人看上實在也不是什麼值得榮幸的事,如果不是她跟國公爺是從小就少年夫妻過來的,這樣人所做的事就能把她害死,她什麼都沒做,還得為這些個見色起異的人付出代價。

    鬧過那麼幾次,後來只要是有男客的小宴她都不出現了,杜絕了跟男客相見的可能性,這也是她多年都不愛出去的原因。

    但這次出來的都是在國公府呆過至少十年了的,有沒有私心,國公爺最清楚,他既然都讓她在邊上旁听他們的談話了,她見見沈從也是可行的。

    沈從見國公夫人的次數不多,這段時日見她的面比過去十多年加起來的還多,他一進去施禮,國公夫人就揮了手。

    “你坐。”國公夫人微笑了起來,食指一揮,朝她對面的位置隨意點了點。

    在沈從看來,那一揮手間,有說不出的柔美動人。

    沈從是知道國公爺忌諱的,所以哪怕再美一眼也沒多看,依言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又朝靜坐在她兩側的兩位公子施了禮,“三公子,四公子。”

    “沈先生。”兩位公子都拱手還禮。

    “沈先生跟謝大人是師兄弟罷?”謝慧齊找人來是說事的,開個頭就打算接著問下去,早點問完也早點讓人走,省得在她這里受罪。

    “是,夫人,定始十五年我在豐州拜于我師傅門下之後就與謝師兄同窗了。”

    “認識也快二十年了?”

    “是的,夫人。”

    “很久了。”

    “是的,夫人。”沈從因“很久”兩字,臉色也暗淡了下來。

    “我听說謝大人的妻子出身宛縣黃氏。”

    “是。”

    “兩子三女,膝下也有三個孫子了。”謝慧齊看著案冊喃喃道。

    “是,夫人。”

    “女兒都嫁了。”

    “是。”

    “嫁得怎麼樣?”謝慧齊這句用了問問,看向了沈從。

    這個他們國公府還沒完全查清楚,但她現在很感興趣。

    沈從猶豫了一下,開始細細說道,“一個嫁的是武官,現為千總,在南水州都營領兵,一個嫁的是謝大人的學生,現為夷陽墨縣的縣令……”

    說到這頓了頓,看她溫和地看著他,沒打斷他的話,他頓了一下接著道,“還有一個嫁到了南楊州的田家。”

    “墨縣,就是那個產金的墨縣?”

    “是。”

    “田家是皇商,給皇宮送貢品的那位?”

    “是。”

    “嫁的都不錯。”謝慧齊寫下點頭道。

    南水州是江南四州的總都營,在里頭領兵的,怎麼樣都有點兵權,夷陽是北方,墨縣是產金之地,也是國家打鑄官銀的重縣,常年被四面封鎖,但也是個富貴窩,田家雖是商家,但江南織品六成都是出自田家……

    謝大人的女兒嫁的都挺好的。

    好得銀子進了口袋就舍不得拿出來也情有可原不是?

    “這些年來梧州給朝廷的上稅如何?”

    “這……”

    “沈先生就說罷,”開口的是齊潤,只見他的小俊臉上一片冷淡,跟個玉面小閻王似的,“省得我去我阿父那找給我阿娘看了。”

    沈從苦笑,不是不說,而是他有點明白夫人問話的意思了……

    “回夫人,不如何,梧州上稅在四州居三,只比打底的櫟武州多一成一些。”沈從說著話覺得有些口干,伸手摸向了面前的茶杯。

    櫟武州位于南方的西邊,位置靠西一些,雖然山水極好,但因那里是靠近臨國南國的地方,而南國太窮,走商的並不經常往那里去,櫟武都是往梧州,南水這邊來走出來的,櫟武的很多商人都是梧州,南水州和南楊州人。

    梧州要比櫟武州好的不只是一成兩成,這稅上交的不應該只比櫟武州只多一成一些。

    他以前根本沒這麼想過。

    但現在看來,還是他想的少了。

    沈從面露尷尬,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齊奚三姐弟這時候都往他們母親看去。

    謝慧齊也還淡定,道,“這些年來都這樣?就沒看出來?”

    沈從低低道,“前些年來光景不好,南方給的本來就多了,加上張大人給的,南方救濟了全國近一半的地方,這兩年各地都寬松了,南方給的還是那個數,國公爺也是說他們這些年來不容易,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再則,再則……”

    謝慧齊朝他望去,臉色平靜。

    沈從又苦笑了起來,看著她道,“再則,以為他一直是自己人。”

    因為把他當自己人,所以從沒懷疑過,哪怕就是國公爺這些年想的也只是怎麼馭下,沒有想過他膽子會這麼大,大到連主子都敢叛。

    “謝元景也是在大難之中起的家了……”謝慧齊說到這笑了笑,道,“膽也在這些年被喂壯了,不把國公爺看在眼里,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的事了。”

    被喂壯了的膽,是收不回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皇妻番外

    《此生來世》

    皇帝是個天大地大他們要算大,他自己也得算一份大的人。

    他誰都不服,這性子與生俱來。

    尤其連皇後在黃泉路上也被他尋到後,不用怕她被玄之又玄的老天爺弄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了,這囂張氣焰就更盛了。

    皇後跟他身邊,心頭老嘀咕著是不是她太順著他了,以至于這人就是成了魂魄成了鬼,霸道更勝當年。

    以前她想單個去做點什麼,撒個嬌就行了,再不濟,多哀求幾句就是了。

    可現在,她即便是多離他幾步,也得被他瞪眼楮,天天拿那黑黝黝的眼楮往她臉上瞅,她即便是鬼,被他這麼看著,也會怕的好不好?

    “獅王哥哥哦……”皇後當了鬼,身邊沒人看著了,沒人提醒,就根本不願意想起自己的年紀來,人也就越發的嬌氣了,說話也如是,“你天天看著我,看不厭呀?”

    皇帝連哼下鼻子都不屑哼,根本不搭理她,拉著她的手就往河邊走。

    她說要看什麼,他就帶她去看。

    可她要是想自己去,那就免談……

    陽間像他們這樣敢飄蕩的鬼不多,皇後一路嘀嘀咕咕半天她就是長得就是天仙,看久了也會審美疲勞的話,听眾算來算去,也就皇帝一個人。

    鬼也不知道口渴,說得多了,皇後娘娘自認到了口干的時候,拉著皇帝就哀求,“獅王哥哥我們找個好泉眼喝水去。”

    只要她不異想天工要自己蹦到天上去摘太陽,皇帝無不對她百依百順,听了這話,腦袋一扭,尋了個山頭就帶她往上面走。

    走了幾步,皇後娘娘就不想走了。

    皇帝彎腰背她。

    娘娘在他背後滿足地嘆氣,親著皇帝的後腦袋,跟皇帝送枕邊風,“獅王哥哥,等我們把你給渝兒打的江山看遍後要是投胎,你跟閻王爺講,我們要當那種在肚子里就指腹為婚的小兒女,這樣我們還是可以一起長大了。”

    最重要的是,她嘴碎的時候,會有不嫌她煩的人听她嘮叨。

    “嗯。”關于這點,皇帝是喜歡的,也就應了一聲。

    總算得了回應,皇後娘娘笑彎了眼,把頭湊到皇帝耳邊笑得跟偷了腥的貓一樣,“獅王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啊?”

    皇帝偏過頭,看著她的笑臉,直接就點了頭。

    看她“哎呀呀”不好地意思地叫著,頭都埋他頸窩里,他不由也翹了翹嘴角。

    她愛嘰嘰喳喳,愛挑畔他,可是她再張牙舞爪,還是會因他一句話就臉紅。

    他在她心里永遠都是最重要的。

    為此,皇帝願意永生永世為她付出他所有的耐心。

    **

    百年之後,祁山山腳,有一戶獵夫家中男主人數日末歸,不日就要生產的妻子擔心不已,憂心不止。

    其女一五歲女娃見母親擔憂,握著有人為她做的小弓箭就要進山代母尋父,可惜這日她起了個大清早,剛手忙腳亂為自己梳好小辮子沒多久,挺著還末進食的小肚子剛走小半里路,就被人攔住了……

    從石頭上蹦了出來,尤如在空中橫空出世的小男孩冷著一張臉看著她,眼神凌厲。

    小女娃卻不怕他,握著拳頭就對他道,“獅子哥哥你別攔我,我要進山代阿母找阿父,我可厲害了,你無需小瞧我。”

    說著拉過她背上他為她做的小弓箭,對她的小未婚夫得意地笑,“你看,我還背了你給我做的利箭,還會打只山雞回來給嬸母,讓她為你添食。”

    小男孩听了扯扯嘴角,對她的話不予置評,直接過去拉了她的手……

    小女娃被他拉著手,嘴都嘟起來了,“我都好大了,你不用這樣拉我啦,我自己會好好走路的。”

    對此小男孩不屑地哼了一聲,但沒松開她的手。

    她迷迷糊糊不是一日兩日,前兩日他沒看管好,她就從坑上摔了下去,摔了一身的泥,還好泥地松軟,沒摔著她哪。

    他把她拉到一塊干淨石頭處,又拿袖子掃了掃,讓她坐下,掏出懷中的烙餅給了她,見她眼楮一亮,此時肚子咕咕響,他也未多語,見她打開油紙吃上,他又拿出小梳子為她重新束發,編小辮子。

    “好吃,嬸母烙的肉餅就是好吃……”小女娃咬了中間的一口肉餡,香香地嚼了好一會才舍得咽下,然後她乖乖地捧著肉餅沒動,等到感覺頭發束好了,她小哥哥在她身邊坐下後,她連忙把肉餡最多的那一塊往他嘴里塞,嘴里則不停地道,“獅子哥哥你咬一大口,大大的一口……”

    見他果然張開口嘴把那一塊肉餡最多的地方咬去了,小女娃眉開眼笑了起來。

    男人要打獵,每戶人家總是要把最好的肉讓給當家的吃,小女娃雖然還未嫁過去,但平時得了好吃的,也愛把最好的留著給他,阿母說她人還未嫁,心眼就偏過去了,小女娃護家,平時最不愛听人說她不護阿父阿母,但是被說她偏心她小哥哥,她倒是不會生氣,因她著實確是這麼想,也是這麼做的。

    “小哥哥,口渴。”小女娃吃了大半塊餅,有些渴了,嘟著油嘴與他說完,就“啊”開了小嘴。

    小男孩搖搖頭,把背後背著的竹筒拿了出來。

    還好他昨晚就把她要喝的山泉水裝好了,要是今天早上因為出來找她,沒來得及去,這娃娃還得嫌不是山泉水不甜不想喝。

    小女娃喝完水,又專心去啃那下面的那小半塊餅,等到吃完,自己乖乖地拿出帕子來擦嘴,又與小男孩擦了。

    “小哥哥我飽了,我進山尋阿父去,你別跟著我。”小女孩吃飽喝足就起身,小手一揮,想打發了攔她路的小男孩走。

    男孩往山中看了看,回頭與她道,“不必去了,下午我阿父定會尋了你阿父回來。”

    說著把手放到嘴里,吹出了長長的一聲口哨,口哨傳入山中,傳來了悠遠的回音……

    過了一會,山中也若隱若無地傳來了一串回音。

    小女娃仔細辨了辨,等听出那是大人傳回來的信息,整張小臉頓時就興奮了起來,“獅子哥哥,我阿父他們是不是打到熊瞎子了?”

    所以這才好幾天都沒回。

    “嗯,應該是。”小男孩早前就跟他父親商量過這事的可能原因,而且他家阿父早就帶人進山去尋人去了,這三天一直都沒有一個人回,想想,也是打到了大獵,這才耽擱了時辰。

    “他們快回了,小哥哥我想去迎他們……”

    “先回家。”

    “獅子……哥……哥……”小女娃不依。

    “你腿短,走不了太遠。”小男孩毫不客氣地指出。

    “我能走動的嘛,你讓我去。”

    “不行。”

    “獅子哥哥,小哥哥……”

    “不行!”

    “哇……”小女娃見狀無用,干脆眼楮一閉,小臉一抬,仰天長聲假哭了起來。

    她干嚎了一陣,見無人來哄她,不由翹起了點眼皮去瞄人,不巧被那抱臂定定看著她的小男孩逮著,小女娃見此,滿臉通紅,一下子就撲到了他懷里,干脆耍賴,“要去要去就是要去……”

    小男孩哼了哼,等小女娃小心地勾起他的手,與他五指交纏後,他臉色柔和了下來,跟她道,“好吧,但要先回去跟阿嬸講才行。”

    “好嘛。”

    小女娃被牽了回去,尋不到她用早膳的其母看她被逮到了回來,哭笑不得,抱著她在懷里就道,“我已看不住你了,還是早早尋了時日把你送過去,讓小師管了你的好。”

    小女娃听了咯咯笑起來,抱著母親的脖子依戀地叫,“阿母,阿母,阿母別這樣,娃娃喜歡你……”

    剛被嚇著了的母親聞言也是笑了起來,不過等她看到旁邊那眼珠子動都不動,只看著她女兒一人的小兒,心里不由嘆了口氣。

    按他這緊緊盯著人不放的看法,她的娃娃她著實也留不了幾年,就要被他搶走啊。

    現在僅想想,就已很是舍不得了——看來她還是得做幾年惡丈母娘,把女兒多留在身邊幾年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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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
發表於 2016-8-29 14:56:37 |只看該作者
第251章

         


    沈從走後,謝慧齊跟兒女們道,“每一個為什麼都是有其原因的,你們以後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從人身上去找,總能找到原因的。”

    齊潤聞言皺了皺鼻子。

    看母親笑意吟吟地看著他,又忍不住朝她扮了個鬼臉,那嚴肅的小閻王臉,總算有點另外的表情了。

    齊奚看著小弟那鬼臉也笑了起來,齊望也是宛爾一笑,摸了摸弟弟的頭。

    “要很厲害,是很麻煩的……”謝慧齊看向耐性總要比大哥和三哥總要差一點的小兒子,微笑著道,“你說呢?”

    齊潤撇嘴,見她還看著他,粗魯又不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知道的,你別嚕嗦我。”

    後來,等齊潤很大,大到母親都走了,他才明白他的一生當中曾經只有一個女人如此耐性地愛過他,而她給予的溫柔就是他再回首,他也不可能再得到了。

    可惜他一生以為自己懂得很多,以為自己無所不能,而她一直在,所以只有在失去後,才知珍惜為何物。

    這廂謝慧齊帶著兒女們一個個人地擼,這也算是她給他們補的功課,她也曾想過不過份干涉他們的成長,讓他們活在這個年頭的父親帶著他們走,但想想還是不夠的,國公府的位置太高了,哪怕是他們父親厲害也有鞭長莫及的時候,她得給他們補那少的那一部份。

    學識見解這種東西,多一點總要比少一些好,哪怕她教的他們現在不懂,等他們到了年紀,也還是會領悟過來的。

    **

    這一路哪怕與過去的生活再截然不同,謝慧齊也讓自己調整了過來,齊望受傷中箭,她想著為母之職也還是把怒氣強忍了下來。

    也可能是忍得太過了,當這夜齊君昀被護衛匆匆送了回來,她被他在床上折騰半夜後,謝慧齊的怒氣最終暴發了出來。

    很多年了,她有很多年情緒都未這般憤怒過了。

    一等人吃了排毒昏睡的藥睡過去後,她當下就穿好了衣裳往書房那邊走。

    宣崖已听了綠姑的傳話,早候在了書房。

    謝慧齊進去後看到他跪在了地上,一言不發坐到了主位,沒讓他起,問,“哪家的宴?”

    “總督府何詠何刺史,張大人曾經的心腹手下。”

    謝慧齊摸著小綠送過來的茶杯,把手附在了滾燙的杯壁上,眼瞼垂下,“宣崖。”

    “夫人,老奴在。”

    “我來這麼久,好像沒問過你們大妞他們的事罷?”

    宣崖低頭不語。

    “她們如何了?”謝慧齊淡淡地道。

    她不問,他們就不打算說了是罷?

    “夫人,她們,她們……”

    “把舌頭擼直了!她們怎麼了?”

    “ ”地一聲,茶杯掉在了地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她們死了,”宣崖撲在地上把地磕得砰砰作響,“夫人,她們不在了。”

    “都不在了?”所以一個都沒過來看她?

    “都不在了……”宣崖眼楮都紅了,“她們這幾姐妹在您到之前,都被……”

    他不忍再說下去。

    事情越往深查,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揭開來無一件是夫人能听進耳的。

    那幾姐妹是在夫人身邊出嫁的,宣崖知道她把她們看得很重,這些年來,這幾姐妹也對她忠心耿耿,如若讓她知道她們每個都死得屈辱,她受不了的。

    “國公爺不讓你們說的罷?”謝慧齊心想自己這些年是真被時間磨平了所有心志了,就是憤怒到極點也不過心疼疼而已。

    宣崖沒答。

    謝慧齊也不需要他回答了。

    她也知道,真讓她傷心的事,他是不會讓她知道太多的。

    “那何大人是個什麼情況?”事情一樁樁來,很多年都沒被人挑畔過的謝慧齊又接過了小綠送來的茶,這一次她沒有再去摸那滾燙的杯壁,而是拿過茶杯喝了口參茶,再次把所有努力又藏于了心間。

    心口那刺得她生疼。

    當年面對韓芸的當面挑畔,她都沒這般憤怒過。

    她丈夫是個多謹慎的人,居然也被算計了去,而如若真中了計,那她如何自處?

    她跟齊君昀從少年夫妻走到如今,她一個人撐起整個國公府的內務,照顧一家大小老少,豈能無累?最大的安慰莫過于她累的時候他知道疼惜,她最大的依靠是他一直都在她身邊,心上只有她一人。

    如果不是,她此能這般心甘情願?

    愛是帶著獨佔欲的,她愛了他半生,在深愛後更是把他當她的心肝護著,哪怕被人算計了去,她也知道她是受不了的。

    “回夫人,他其一張大人心腹,家中三妻四妾皆有,其下有庶女入了張大人家那幾個姑爺家的門……”宣崖知道她要听什麼,伏在地上飛快地道,“其二,替張大人生了小兒子的妾也是何大人送進的門。”

    “呵。”又是送女人。

    “二舅爺什麼時候到?”

    “在過年之前應該會到,二舅爺他們肯定會快馬加鞭過來的。”主母聲音甚是冷靜,宣崖那被高高提起的心也微松落了下來。

    問起二舅爺,夫人看來還沒有憤怒到頂點,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是罷?”謝慧齊敲了敲桌子,看了看外邊的黑夜,她沒人讓小綠關門,一陣陣夜風吹進來,她卻覺得燥熱不堪。

    火氣起了,風是滅不了的。

    但有些東西還是能滅得了一些的。

    謝慧齊已經習慣不再委屈自己了,睡在她身邊的男人也從不委屈她,她想她就是蠻橫一把,也還是可以被他原諒的。

    至于別人原不原諒,那她就無所謂了。

    “小綠,”謝慧齊轉過了頭,對身邊的人道,“去把齊恫叫來。”

    “夫人,老奴在的。”外邊傳來了齊恫的聲音。

    “進來罷。”也是,這麼大動靜,他身為總院頭怎麼可能不在。

    “齊恫,你等會能去刺史府走一趟?”

    “謹遵夫人令。”齊恫聲音沒有絲毫波動。

    “能回得來?”

    “夫人放心,”齊恫抬起頭,朝國公夫人微微牽動了下嘴角笑了一下,“刺史府我熟的。”

    “嗯……”謝慧齊也動了動嘴角,扶著桌面站了起來,對著下方的人淡道,“把何詠鬮了,找條狗,拖到菜市口,讓狗把那東西吃了。”

    書房頓時鴉雀無聲。

    **

    冬日天亮得晚,謝慧齊一夜未睡,坐在天清觀的藏經閣樓上,看著觀廟里一片火光閃動。

    齊國公府的人訓練有素,即便是捉賊動靜也不會太大。

    觀廟里的那些道士,今晚也不知道能拖幾個出來……

    “夫人,天快亮了,”麥姑姑提燈從樓梯間上來,悄步走到她身邊欠了欠腰,低聲道,“國公爺也快醒了。”

    謝慧齊听到這句話,一直沒聲響的人輕吁了口氣,扶著椅臂站了起來,麥姑姑跟綠姑姑這兩個侍候了她快二十年的老奴婢同時伸手要來扶她,被她推了開來。

    “我還得靠自己再走幾年。”謝慧齊搖了搖頭。

    多年的好日子都讓她忘了外頭的亂了。

    她進了臥室,觸踫到溫暖的空氣,才知道有多冷。

    候在屋里的齊奚過來踫到娘親的手時倒抽了口氣,忍不住輕叫了一聲,“阿娘……”

    謝慧齊這才清楚覺出冷來,想笑的時候也才發現只能勉強牽動嘴,“沒事,你替阿娘守著你阿父呢?”

    齊奚見母親神色如常,都看不出不快來,她輕呼了口氣,點了點頭。

    “阿娘去泡個熱水,你再幫阿娘看一會,你阿父醒來若是找我,告訴他我在做甚就好。”謝慧齊遠遠地看了床帳一眼,到底是沒有過去看人。

    昨晚他不是沒有神智的,有神智的那一會拳頭捶在了牆上捶得砰砰作響,奴婢嚇得在外頭跪著,還有人悄聲啼泣。

    她也疼,身子疼,心更疼。

    謝慧齊去沐浴了一番出來,又喝了藥,身子也暖和了起來,笑容又掛在了臉上,又像了她平日那副溫和嫻淑的國公夫人樣子了,齊奚見到她回來又多看了她一眼,摸著她的手不放。

    這時候天色還未亮,母女倆守在房里沒動,等著那床上的人醒。

    齊君昀醒來時口里有苦澀的味道,他撩了撩床帳,等到身邊的人過來,他把手往前一伸,等到熟悉的體溫握住了他的手他方才睜開眼,看到床不像他們夫妻這幾日住的那一張,便道,“我怎麼睡在這?”

    謝慧齊握著他的手坐了下來,淡道,“咱們屋里的那張被你扯壞了床帷,還沒換,等換好今晚咱們睡回去就是。”

    他昨晚至少忍了半分力,她是沒怎麼受傷,但東西卻是壞了不少。

    “過來……”齊君昀坐起來後發現自己有些脫力,伸出手發現手被紗布包了,他掃了一眼掀開被子,讓她進來。

    “奚兒……”見女兒悄悄往外走,他叫住了她,“坐你娘邊上。”

    齊奚又回過身來,輕聲叫了他一聲,“阿父。”

    齊君昀點了點頭,看著她上了床,伸手把他的兩個女人往懷里抱,另一只手摸了摸妻子那被他咬傷了的嘴唇,靠近她的臉輕聲道,“疼?”

    只一聲,謝慧齊就覺得什麼疼都不算疼了,她搖了搖頭,“不疼了。”

    齊君昀在她額上輕吻了一記,抬手摸了下女兒的頭發,跟她道,“這幾天幫阿父照顧著點你阿娘,等會阿父要去趟書房,你讓言令過來給你阿娘把下脈,這幾天的吃食你帶著廚娘下手,專門給你阿娘起一鍋。”

    謝慧齊听著笑了起來,笑容甚是開心,“又要疼我了?”

    “嗯,疼你。”往日並不會作答的齊君昀答了一句。

    謝慧齊的臉頓時“咻”地一聲,燒得就像傍晚時分的火燒雲。

    齊奚本來心疼她,見此都好笑了起來,抱著母親的腰把頭埋在她肩頭笑個不停。

    她阿娘也知道害羞,怪不容易的。

    **

    梧州城最大的菜市口有狗吃男人的那東西的傳聞沒半天就傳遍了州城,有人甚至不遠好幾里的地專程到這個菜市口門口來看看,哪怕什麼也沒看到,回去也津津有味地跟人說道了起來,就當他這一去真的看到了狗吃那玩意的樣子。

    何刺史府此時卻死氣沉沉,三更後的尖叫聲沒了後,刺史府現在平靜得近乎詭異。

    謝元景在收到消息後匆匆趕到了刺史府,何詠白著臉緊緊抓著他的手,臉上的青直爆,他的臉因他咬牙切齒的話變得猙獰了起來,“是國公府的人?”

    謝元景一時沒了話,只能拍拍他的手,權當安撫,可惜何詠根本沒有看到他此舉,也無心在意他那點根本于事無補的安慰,他死抓著謝元景的手暴喝了起來,“謝大人,你不能過河拆橋吶!”

    他喝道著的聲音淒厲又絕望,尤如將死之人。

    謝元景不斷地拍著他的臉,他的臉也是僵的。

    何詠害怕,絕望,他何曾不是?

    他到這時候才想起齊國公的出身和這些年的手段來。

    當年定始帝幾次三番都想讓他死的人從來都不是心慈手軟之輩。

    “你太急了,”末了,他喃喃道,像是對何詠,也像是對自己道,“太急了。”

    太急,也太狠了。

    可他們沒有回頭路可走。

    “謝元景!”何詠見他說著無用的話,臉上的汗一茬茬地冒了出來,他急得青色發青,眼楮泛白,空蕩蕩的下身讓他惶急疼痛得整個天地都是顛倒的,他已經不願意再去想那是齊國公爺的手段了,他只求謝元景把那東西找回來,“你忘了我是怎麼幫你的?我求你,就是去求,去跪,去蒙,還是把刀架那位爺脖子上,你也得把我那寶貝找回來!”

    說著,長淚從何詠的眼邊掉了下來,“求你了,謝大人,謝大人……”

    “你暫且安心歇息。”謝元景不能說他那兩個東西已經被狗吃掉了,而且,現在全城的人可能知道了,只是尚不知道那個東西是他的罷了,這事情要傳到何詠耳里,怕是……

    何詠手里還握著他們這些人的把柄,甚至趙家那邊的他都有,他留著後手,在沒找到他的後手之前他不能死,誰知道他死了,那些東西會流到誰手里,到時候,他更是連半點退路都沒有了。

    事已至此,只能拼死一博了。

    “謝元景!”見他要走,何詠又大叫了一聲,可惜他實在太虛弱了,那大喊出聲也不過是在第一個尖拔高了上去之後在第二個字又落了下來,未能阻擋住謝元景那匆匆的腳步。

    “攔住他,攔住他。”他喃喃著,紅著眼的下人們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卻沒有一個人這時候敢去攔知州大人的路。

    刺史大人不知道,現在何斌大人進了府,恐怕用不了多久,這刺史府就要變天了。

    **

    謝元景求見的事,麥姑姑一得知就知會到了夫人耳邊。

    謝慧齊在齊君昀進書房後就沒見到這位爺了,這時候這爺應該也知道了她的壯舉了,他沒來跟她說話,連讓身邊人過來傳一句“干得好”都不曾,她便自己先過去了。

    她走到門邊的時候,書房里還有聲音,等到護衛道了一聲“夫人來了”,書房里的聲音剎那就沒了。

    又是鴉雀無聲。

    男人對這種事,總是感同身受得很。

    謝慧齊見屋里被她的到來嚇得一點聲音也沒有,也想自己是不是太狠了點,但一想昨晚她那齊家哥哥把拳頭捶破的樣子,再想想何詠那一舉要是成行,得把她的下半輩子毀了,她為此付出了半生的家也會因此變個模樣,頓時那點慈悲心腸也就沒了。

    如果狠一點,以後能讓人不犯到她頭上來,那她還是狠一點的好。

    “夫人,進來就是。”極致的靜沒中,齊君昀的聲音響起。

    謝慧齊偏了偏耳朵,仔細辨別了一下,听那溫和如常的聲音中好像帶了點笑意,她琢磨確定後嘴邊也閃過一道笑意。

    別人都怕她沒關系,他不怕就行。

    “夫人……”齊恫在里面拉開了門,兩手相揖,朝她看來。

    “辛苦了。”謝慧齊朝他頷了下首。

    齊恫淡笑,恭敬地站在了門邊,候著她入內。

    “過來坐,”坐在首位的齊君昀本來面無表情,此時臉色緩和了不少,明顯得讓沈從都莫名輕咳了一聲,齊君昀沒看他們,說著又轉過頭對她身邊的媳婦子道,“幫你們主母搬個椅子過來,多加層軟墊。”

    麥姑姑領著人趕緊上前去了。

    謝慧齊也走得快,一會就到了他身邊,與他道,“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你回來,就過來看看你。”

    “跟道人他們說事,還要得了一會,你來了也好,若是不嫌煩,在旁陪我听听。”齊君昀看著她坐下後,給她拉了拉背後的軟枕,把她有點微涼的手握在手中緊了緊道。

    “我听人說謝元景來了……”謝慧齊沒停頓就接著道,“你讓他帶著夫人來見見我,我來這麼久,都沒見過謝夫人。”

    齊君昀漫應了一聲,“嗯。”

    見他沒動靜,謝慧齊搖了搖他的手。

    齊君昀還是沒動。

    “哥哥。”謝慧齊叫了他一聲。

    他現在想護著她也是沒用的,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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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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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14:57:03 |只看該作者
第252章

來不及了,她既然打算伸手,這手就收不回來了。

    分寸她也自會掌握的。

    房里有他人,謝慧齊也末多講,只是拿手指在他手心刮了一下。

    齊君昀沉吟了一下,似在評估風險,謝慧齊也不急,低著頭等他答復。

    這事她是管定了。

    齊君昀原本只是想讓她在背後幫著他些,只是現下看來,他家母獅子的脾氣已經上來了,他心里想著事,嘴里也慢慢地淺吟了一聲,“嗯……”

    他沒正經答復,謝慧齊也還是不急,低著的頭還是沒有抬起。

    她的耐心,比許多人都要好。

    “依你。”末了,齊君昀這句說得很干脆,緊接著,他看到了她抬起來的笑臉,他臉孔也松馳了些下來,緊了緊她在他手中的手。

    這樣也好。

    只是她身邊的人他等會得一個個過問一次才行,往後也不能讓齊恫跟著他出去了,得留在她身邊才行。

    “你自己吩咐。”他朝她道。

    謝慧齊听了頓時笑靨如花,對門口的齊恫道,“齊恫,差人去門口跟謝大人說一聲,就說國公爺今日身體不適,不便見客,讓他改天再來請安即是,還有讓他改天也帶著他夫人過來,就說我想見見。”

    齊恫應了是離去,謝慧齊笑意吟吟地看向屋子里的六人,每人皆掃視了一眼。

    被往日在沈從,山居道人這些人心中是婦人賢淑表率的國公夫人眼楮一掃,哪怕她坐在那還是亦如初嫁人婦的小婦人一般柔美可人,這些人的背後還是因她的笑容隱隱發涼。

    她笑得越是柔美,他們更是覺得寒氣從腳底往上鑽,渾身都不舒服。

    這幾個人也是國公府的老人了,謝慧齊見他們的次數也算多的,跟他們家人更是熟識,見他們一個個不敢直視她,皆躲著她,她也是不以為然,也沒覺得如何。

    這年頭的男人把那東西看得很重,她讓人做的事其狠絕比挖人祖墳還讓人刺心三分,是個男人都不能忍。

    也就她丈夫還能忍得下了。

    謝慧齊隨即轉過頭看了她丈夫一眼,轉頭就迎上了他的眼楮——平靜,溫和,跟每次他專注看著她時的眼神一樣,里面看似什麼都沒有,但好像就是這樣簡單平凡無味,他也能看她一輩子不掉頭。

    有他就行了。

    她是為她自己和他活的,管別人怎麼想怎麼說,百年之後就是被人挖骨鞭尸又如妨?她現在活著的日子才是她的。

    謝慧齊看進他的眼,狡黠地對著他眨了下眼就又低下了頭去,齊君昀見她垂了下頭,那雙靈動的眼便也看不見了,看不到人了,他便不可惜地轉過了頭,對著底下兩邊坐著的人道,“接著說。”

    沈從他們干咳了數聲,有人不安地挪了挪屁股,齊君昀也沒生氣,捏著她的手斜靠著椅臂,好整以暇地等著他們適應好了再開口。

    她不是那麼容易生氣的人,而他吧,也並不介意下面的人誤會她。

    她是他的妻子,這世上有他知道她就行了。

    **

    張異在江南為官多年,齊君昀是打算把江南交給他的,所以張異舉家遷往江南,連帶他的幾個女婿也皆都順勢遷往江南都是在他的默許之下的。

    張異本是齊國公府的家臣,他允許張異在江南扎根,世代成蔭建立新的世族,也是他對張異這麼多年為國為民的獎賞。

    他對張異褒獎,對所有他在江南的下臣門生也自是不差。

    只是,等獎賞成了撂倒他的刀刃,自進入江南齊君昀也是時常在想,這些年他還是過于仁慈,以及慷慨了——到底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的蠢人太多。

    謝慧齊跟著他在書房在看探子送來的情報,他臉色不好,她也沒好到哪里去,大妞他們的夫君,每一個都是齊國公府的人,都是他扶持起來的,可這些人居然一個人都沒讓他們的結發之妻活著,反而是大妞這些女流之輩為了父親,為了對齊國府的忠義聯手搜集證據,結果卻是一個人都沒活下來。

    “張異那兩個兒子見過你了?”謝慧齊只看了一半大妞她們的死因,就不忍再看下去,閉著眼楮把案冊合上,深吸了口氣看向身邊的人問。

    齊君昀停了手中的筆,擱在了硯台上,點了下頭。

    “如何?”

    “你想見?”齊君昀未答,反問了一句。

    謝慧齊見他不答便點了頭。

    “他們跟他們的姐姐不同,”齊君昀垂眸看了她一眼,順了順她的背又接道,“見著了也不要失望。”

    謝慧齊面無表情地頷了首。

    齊君昀在桌上翻了翻,旁邊的宣崖見狀,過來把他想的那本冊子從堆積的案冊里翻了出來,齊君昀接過給了她。

    謝慧齊翻開,里面是她熟悉的人物關系圖,齊國公府的探子每個人都需具備描寫分析圖的能力,她以往看得多了,慣性讓她一目了然。

    張異三歲的小兒子居然是他大兒子的。

    他的二兒子為納青樓女子進門,跟反對的父親反目成仇,他父親尸骨未寒,這一位二爺就已經休了為他生了兩子一女的原配,已把青樓女子迎回了家中。

    看來張異的兩個雙胞胎兒子這些年也沒少荒唐,還真是不如他們的姐姐們一分半點。

    謝慧齊這次仔細地把案冊看完了,看完之後就搖了頭,淡道,“不見也罷。”

    這等人還是不要見了,她怕髒了她的眼。

    “這兩兄弟,謝元景他們還用得著……”齊君昀淡淡道,“許是回頭還要咬我們幾口。”

    說來如若不是生于他們國公府的皇帝是這個天下的至尊,他確也是被算計到時了。

    趙派所發動的江南這一舉根本就是根利箭直戳他心肺,有張異之死在前刺來,還有張異活著的兩個兒子在背後補箭,如果不是嘟嘟替他攬了所有的重壓,他確實是逃無可逃。

    趙派什麼都沒算錯,只不過算錯了皇帝那最重要的,決定成幾訴一環。

    謝慧齊這時臉色更差了,她揉著人中打起精神勉強道,“嘟嘟現在在京中的日子不好過罷?”

    趙益樓他們不會善罷干休的,那可憐的孩子得天天听這些人噴口水彈劾國公府罷?

    謝慧齊這時候也只能慶幸還好他是沉弦的孩子,慶幸那個孩子骨子里比誰都狠,這樣的性子不會被人左右,也就不會因別人對他們國公府的彈劾會厭棄國公府。

    要不,被是國公府再于國有功,被人在耳邊听人的壞話,次數多了,听的人也會心生不滿的。

    但慶幸之余,她心里也是苦澀不已,他們夫婦對他一直都有所保留,可他卻得孤身一人承擔他們的壓力。

    想起若桑的臨終托付,謝慧齊心中滿是淒然,她于若桑,于嘟嘟終歸是有愧的。

    見她眼楮里起了水意,齊君昀干脆連人抱起放在了腿上,讓她靠在他身上,他拍了拍她的腰,頓了半晌,末了也是半閉著眼楮輕嘆了口氣,不知說什麼才好。

    京中的重壓,是那個他刻意疏遠了的皇上替他擔了去了,他知道她心里的愧疚,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魚與熊掌兼得的事,他們保了自己,保了女兒,就只得對不起他了。

    親疏遠近終有別,不得不奈何。

    **

    國公府一行人來江南是代皇帝來祭先皇的,這祭先帝的日子定在了臘日二十八,還有一來個月的時日,且這些事情有管事的他們擔了去,謝慧齊到臨近的日子再過問一下也就行了。

    她現在的當務之急的是她家二郎帶兵來的事,這五千精兵的安放之地自有國公爺安排,而她要做的是把五千精兵的糧食被褥等事解決了。

    想也知道,這五千精兵過來是會受刁難的,與其讓他們進了軍宮被江南的官兵處處束縛,還不如他們國公府自行安排妥當。

    謝慧齊開始帶著管事們調動這五千個人衣食之事,她已經預料到了他們在江南的受阻,便也做好了兵分兩路的準備,一路在江南收集他們要的東西,盡全力去收,誰不賣他們東西,一個個都記在冊上回來稟報,另一路則是負責把國公府在江南四州和周邊州邊的糧草皆調過來,先供了這五千兵力再說。

    謝慧齊也不怕養不活這五千人,只是從這些地方調糧草的話,他們這些年在暗處開的店也會被眾人所知了,齊國公府這棵大樹本來就招風了,再加上這些被曝露的財富,一走了明路,京城里的敵對黨就又有得是參的了。

    但這事想多了也沒用,是福是禍到時候再說,現在先解決了眼前的問題,他們才有以後知道是福還是禍。

    齊君昀在天清觀兩日未出門,謝元景回去了兩日也沒消息,謝慧齊也不急,這種事她開了口要見人,對方多拖一天,就是對她多一分的不敬。

    她家國公爺身上的冤名雖還沒被洗脫,但只要他還沒下台,江南這些官員到底是他們國公府的人,于情理來說他們夫婦還是他們的主子。

    在天清觀休歇了兩日,齊君昀還是帶人出去了,他要去看幾處安置精兵的兵營,這次他把齊望跟齊潤都帶去了,他出去的當天下午,謝慧齊就听下人來報,說謝元景帶他夫人來了。

    謝慧齊听了笑了起來,讓人請他們進門,她在客堂見了他們。

    天清觀的客堂被帶來的下人收拾得有幾分國公府客堂的樣子,一景一物都是按照國公府的規矩來布置的,處處皆是謝慧齊熟悉的地方,她也自在。

    “下官拜見國公夫人。”

    謝慧齊一進門,謝元景帶著一個頭發半白,面色愁苦的老婦人跟她行了禮,那夫人沒道安,只是跟著謝元景朝她彎著腰,她掃了謝夫人一眼,也沒出聲,等坐下後方才對謝元景道,“謝大人找的好時機,國公爺在你就不來,他出去有事了,你就來了?”

    她淡淡說著,說不出是在嘲諷還是壓根沒那意思,謝元景抬頭看了這臉似玉瓷的國公夫人一眼,很難想出這貌似天仙的婦人卻有那般毒若蛇蠍的手段。

    果然不愧是齊國公的夫人,即便是那嘴都是帶著毒的,一張口就是責他趁著齊國公不在的時候才過來見她。

    謝元景又看了他那個愚笨的夫人一眼,見她就是請完安了也還是躬著腰,就跟個木頭樁子似的站在那不言不語,這時候話也不知道搭一句,心里便暗暗叫苦。

    這麼個帶不出來的老東西,早該打死了她,換個知情知趣能當家的,今日帶來的好歹能助他一臂之力,他也不至于孤立無援,堂堂一介大丈夫,還得與這後院之人斗心眼。

    “回夫人的話,是下官唐突了,不知國公爺先行出門去了,夫人如若不便,下官明日再來見國公爺就是,”謝元景兩手往前一拱,低頭沉聲道,“下官暫且告退。”

    “謝大人,”謝慧齊翹了翹嘴角,不以為然地道,“你在梧州只手遮天,居然跟我道你不知道國公爺出門去了?你這是讓我當你安排在天清觀面前的那些探子都是死的?我眼楮是瞎的?”

    她這話一出,堂屋一片寂靜。

    一會,未料這國公夫人如此之姿的謝元景抬起頭,那眯起的眼楮里全陰戾,連臉都陰沉得足以擠出水來,“下官做了這事?下官怎麼不知?夫人慎言。”

    謝慧齊不想跟他裝蒜,也不覺得這謝元景配跟她裝蒜,事已至此,這些人哪來的臉面讓她給臉?這些個人這些年在江南做大了春秋大夢,都認不清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了,“你叫我慎言?”

    她哼笑了一聲,“你們的膽子啊……”

    真是肥得江南這塊天都裝不下他們了。

    這次,謝元景的臉真正地難看了起來,他抿著嘴,眉頭倒豎看著這張嘴比言官還利的國公夫人,他還真是小瞧了她了。

    “夫人,”謝元景皮笑肉不笑地笑了起來,語氣冰冷陰惻,“夫人是跟國公爺過來代皇上祭拜先帝遺居的,想來是極賢淑德良,皇上才委以您重任的罷?”

    嘴巴這般毒,這婦德哪去了?果然齊國公府在京城被人忌畏太久,這國公夫人也是個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蠢婦。

    她說一句,這謝元景就能答一句,且句句都帶著對她的威脅,謝慧齊這是切身體會了一把,才體會到這江南的天被人翻得有多大了。

    在這塊地方上,是沒什麼被這位謝大人放在眼里的罷?

    怕是皇帝來了,他們也不會有什麼忌憚。

    “謝大人啊……”謝慧齊搖搖頭,沒再說什麼,轉頭對那呆站著不語的謝夫人看去,她本來想拿這夫人說兩句話,但看著那臃腫的老婦麻木地站在那一派木木呆呆的樣子,這話也就不想說了。

    冤有頭,債有主。

    她如今見了這謝夫人的真容,才知道探子上稟上來的說謝夫人賢良淑德,唯夫命是從的話,怕是只有唯命不得不從這句話才是真的,這謝夫人一身被長年虐待的氣息,她也不想再雪上加霜了。

    又一個被丈夫恨不得其死的糟糠妻。

    對謝慧齊所在的前世的官場中很多男人來說,他們的人生三大樂事就是升官發財死老婆,這句話放諸在大忻的官場也是被眾多的官員發揮得淋灕盡致了,從京城到江南的這一路,謝慧齊已是足夠見識了這些官員對于死老婆的熱衷。

    她本來是想拿謝夫人作筏子的,不過這謝夫人沒開口,這筏子的作用也還是做到了,已讓她足夠了解謝元景了。

    她又把眼楮調回到了謝元景的身上,溫和道,“謝大人,我很久都沒見過在我面前惡得像你這樣難看的人了,你吃著我們國公府的飯,說你是我們國公府的人,那是國公爺把你當回事,但如若說你是國公爺的狗,我想也沒幾個人說這是不對的,我沒想到,國公爺養了這麼多年,養出了條咬主子的惡狗出來,老實說,我很不高興……”

    “你……”話太難听,謝元景臉色大變,被一個婦人侮辱,他立刻火冒三丈了起來,“齊國公夫人……”

    沒等他再道“慎言”,國公府的麥姑姑已經快步走到了他面前,那手快得就如虛影,他話未落音,她的巴掌就已經甩到了他的臉上。

    那“啪啪”兩聲,響得極快極厲。

    “謝大人,我家夫人乃是有誥命在身的一等公侯夫人,您用不著在我們夫人面前大呼小叫的……”麥姑姑看著臉被抽到一邊的謝元景冷冷地道,“您若是不懂規矩,奴婢不乏教教您什麼叫做規矩。”

    說著,她一巴掌又抽了過去,只是這掌中她手中含了極薄的刀刃,那一巴掌揮過去之後謝元景發出了痛不欲生的喊叫聲,“啊,啊,啊,你竟敢?毒,毒婦,啊……”

    他大叫著抱著腦袋滾在了地上,沒半刻鮮血從他的右額間到左下巴那一條劃線上飛快地涌了出來,只一會即血流滿面。

    這時候,那一直痴痴呆呆的謝夫人慢慢地轉過了頭,看著她邊上那打滾的謝元景,她那如死魚般的眼楮在他身上定了一會,隨即又木然地轉回了頭。

    “給她搬個凳子過去。”謝慧齊偏頭吩咐了身邊的小綠一聲。

    “是。”綠姑姑立馬搬了凳子過去,跟謝夫人說了一聲坐,見說罷她沒動,在主母的示意下干脆扶了謝夫人坐下這才回了主母身邊。

    地上的謝元景在無措的哀嚎聲過後大力地喘息著,等緩過了痛勁,他抬起腦袋眼看又好像有話要說,一直站在他身邊靜默不語的麥姑姑又往前走了一步。

    她家的公爹原本是府里掌管刑堂的,她丈夫沒在公爹手里學到的本事她是學了個全的,只是這些年來在夫人身邊也沒她出得了手的地方,這次還是她難得的出手,她拿不住分寸,所以便往謝元景那邊走得近了點,想著他要是敢開口,她近點一腳下去也好用力把他的嘴巴踩碎。

    謝元景見那裊裊而來的婦人步子一邁就是嚇得身子一僵,原本想說的話也沒了,氣息因害怕喘得更粗了,就跟漏風的火桶一樣。

    麥姑姑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佝僂臉丑的老男人,沒有表情的臉過一絲不屑。

    謝慧齊看著被小麥嚇住了謝元景也是搖了下頭。

    也是可笑,這種人居然是一州之長,治領一方百姓,還跟一干人等把他們國公府耍得團團轉。

    “來,來,來人啊……”謝元景抱著腦袋低聲地喃喃,卻也知道他這般大叫帶來的人也沒有吭聲,他也是指望不上了,因此他的身體更是縮成了一團。

    謝元景是個瘦小單薄的老頭,他縮成一團,就像一只干巴巴的垂死老狗。

    謝慧齊從主位站了下來,小綠知意,跟丫鬟齊力搬了主椅放在了謝夫人的身邊,謝慧齊隨意在椅子上坐下,跟身邊的謝夫人閑聊道,“你娘家貴姓?”

    老態龍鐘的謝夫人依舊盯著地上不言不語。

    謝慧齊也沒等她的話,她覺得地上那喘著粗氣的聲音太難听,太刺耳了,便吩咐了一聲,“把聲音堵了。”

    “是。”有武使丫鬟很快就拿了布巾前去了,沒一會,那漏風的聲音就少很多了,只听得見那鼻息間的氣了,這時丫鬟還要綁了他的鼻子,謝慧齊還想讓他死得那麼快,便朝丫鬟搖了頭。。

    “喬,喬……”

    聲音很小,謝慧齊轉過頭去,“嗯?”了一聲。

    “免貴姓喬……”謝元景夫人看著地上道。

    她聲音粗嘎,又很小,顯得很含糊,謝慧齊頓了一下才知道她在說什麼,“喬?”

    謝夫人又不再出聲。

    “喬氏,”謝慧齊也不在意,不甚在意地朝謝元景那揚了揚下巴,“你有什麼要對他做的沒有?有的話,盡管做。”

    謝夫人頓了一會,這次只一會,她就慢慢地抬起了頭,那臉直接轉向了謝慧齊,爾後,只看她對著謝慧齊一字一句地對道,“我,能?”

    “對,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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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
發表於 2016-8-29 14:57:27 |只看該作者
第253章

是,她能。

    只要她還沒被打趴下,想報復,還沒麻木透頂就能。

    只是,這是她自己的事,謝慧齊覺得她沒有權利,也無意替這個老夫人決定什麼。

    人要是逆來順受,也用不著別人多此一舉拯救。

    謝慧齊平靜地看著鼻子直哼哼的謝元景,她現在頭腦非常清醒,她清楚知道她接下來要做的每一件事。

    她不會讓國公府沾太多的血腥,但也更不可能讓這些背叛者輕易地死去。

    他們現在還想著欺壓他們國公府,那她就讓他們在還活著的時候嘗嘗後悔而不得的滋味。

    **

    “我能。”喬氏木納地又重復了一句。

    沒有人回答她。

    “我能。”喬氏又道了一句,說罷這句她站了起來,她太胖了,盡管站起來得很慢,但她在站起後“砰”地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小綠她們往她們夫人看去,看到夫人平靜地朝她們搖了下頭,便沒有上前去扶人。

    這時候喬氏卻撐著冰冷的地面站了起來,她摸了摸自己浮腫疼痛的臉,又扶了扶頭發,回過頭,對著那個長得好看的年輕婦人道,“我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那年輕夫人點了點頭。

    喬氏得了回應,嘎嘎地笑了兩聲,聲音極其難听。

    “吃藥吃壞了嘍。”她伸出手,跟那個年輕婦人比了四指,“四十歲,四十歲。”

    她才四十歲。

    她也曾經好看過。

    她曾經是他們家中最好看的女兒。

    但如今,但如今……

    喬氏回過頭,瞧謝元景走去。

    “你敢,喬春詩,你這個丑婦,妒婦,你敢!”謝元景大叫,躺在地上的老頭飛快地爬了起來,粗魯地扒到嘴間的綁布,把手揚得高高。

    只一下,喬氏就怯懦地縮了縮頭。

    就在這一刻,小麥伸出了腿,一腳把剛爬起的人又狠狠地踢到了地上,一腳對上他的臉就狠狠踹了幾腳。

    “看到了?”那痛苦的哀叫聲中,麥姑姑對著那縮著腦袋的老婦道。

    喬氏笑了起來,粗嘎的笑聲比鴨子的叫聲還難听。

    “你來。”小麥移開了腳,快步走回了夫人的身邊,跪在了她的身前。

    剛才她那一舉,沒得夫人的吩咐。

    她只是看喬氏被人抬起的手嚇縮了腦袋氣不過,腦子一熱,腳就上去了。

    她一跪下,謝慧齊就摸了下她的臉,小麥也松了口氣。

    好在夫人沒生氣。

    這廂,喬氏已經站到了謝元景的面前,這時候謝元景已經半昏迷了,他沒有意識地呻*吟著,喬氏蹲下身,死魚一樣的眼楮看著這個不能再對她拳打腳踢的人。

    她看了太久,久到小麥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她看了她夫人一眼,見她點了頭,便走過去對喬氏道,“要不我綁了他的手?”

    她怕,綁了他的手總不可能怕了罷?

    “哦,哦……”臃腫顯得呆笨的老婦抬起了頭,“不,不用。”

    不用,她能。

    喬氏伸出滿是傷疤的手,慢慢地伸向了謝元景的前胸,在他的腹部那里摸出了一把小刀,爾後,她抬起頭,跟小麥道,“這位姑娘,能跟你借點油嗎?還要個火折子。”

    小麥瞥了她一眼,望她們夫人看去,得了夫人的應允便朝站在門口的武使丫鬟頷了下首。

    丫鬟領命而去。

    這時喬氏抓住了謝元景的手,把袖子擼高了,喃喃道,“這里有一刀,這里有一刀的,我記得。”

    但還是記不得了,她又放下刀,去擼她自己的袖子,這看得小麥,麥姑姑搖了頭,什麼也沒說就走向前蹲下了身,把謝元景的手給反手綁了。

    她不得不說,她心里是有些許同情這喬氏的。

    她看不慣喬氏被欺負得那怯怯懦懦,又可憐巴巴的樣子。

    女人不應該被豬狗不如的東西欺負成這樣。

    喬氏慢吞吞地擼高了袖子,麥姑姑瞥了她一眼,發現她那擼開的手臂上全是又深又重的傷疤,一條條猙獰黑紫……

    “哦,都是,都是。”喬氏想起來了,全都是。

    太多了。

    他打她打得太多了,他一不高興就折磨她,太多了,多得她都記不起來了。

    喬氏又拿起了刀,拉著謝元景的手,把刀掐進了他的手臂,抿著嘴劃拉了起來。

    “嗚。”謝元景被刺激得醒了過來,發現自己的手臂在人的手中,那方傳來劇痛,他下意識就猛烈地扭動了起來。

    只可惜他全身無力,連逃跑都沒力了。

    喬氏就好像沒看到他的掙扎一般,依舊一刀一刀地劃著。

    謝元景先是狂怒,見那喬氏不看他,他絕望地哼哼了起來,只是,那喬氏依舊無動于衷,把刀滑行了他的前胸。

    “嗚……”謝元景哭泣著,哀求地看著她,在綁帶後面一聲一聲叫著,“春詩,春詩……”

    春詩,饒了他罷。

    只是喬氏沒理會他,她都想起來了。

    她專心地把謝元景前胸解了開來,把刀伸向了他的□。

    他割了她的,不讓她喂她的孩子的奶,她便也割了他的。

    鮮血很快就在她白胖的手上漫開成了血花。

    這廂,沒料如此血腥的謝慧齊輕皺了眉頭。

    “夫人,”綠姑姑有些憂心地叫了她一聲,“要不……”

    謝慧齊沒出聲。

    小綠擔心地朝她麥姐姐看去,這事是不是得止了?國公爺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小麥也皺了眉。

    “謝元景也這般對待過她罷?”突然,夫人開了口。

    “奴婢猜也是這般。”小麥趕緊回道。

    “嗯。”謝慧齊沒再出聲,也沒制止。

    等到謝元景的前胸全是血,喬氏把放在了她邊的油倒在了他的手上,拿起火折子的時候,謝元景即便是嘴里綁著布,也能听到他駭怕到極點的絕望呼叫。

    那斗大的喘氣聲里,帶著死亡的氣息。

    喬氏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

    謝元景的下半身濕了一地,空氣中彌漫著惡臭的味道。

    謝慧齊終是看不下去了,她站了起來快步出了門。

    **

    喬氏給謝元景留了一口氣。

    這里的人說他死不得,那她就留她一口氣。

    被那個幫她的姑娘帶出門後,她的頭也還是沒有抬起,死氣沉沉地對她道,“我想見一見你們夫人。”

    麥姑姑看了眼她,沉默了一會道,“你等著。”

    說著就去稟報了。

    她不知道她們夫人還想不想見這個老婦。

    謝慧齊听到稟報,自嘲一笑點了頭。

    見,怎麼不見?她給了喬氏選擇,不是真幫她報仇的。

    喬氏很快到了她的跟前,一見到她就抬起了頭,木然地對她道,“我不知道謝元景的事,幫不了你什麼。”

    看來腦子還是管用的,知道她的用意,謝慧齊點點頭,“行。”

    “我欠你的,”喬氏又木木地道,“我會還你。”

    謝慧齊是真的笑了起來了,她搖著頭失笑道,“算了,就當剛才是還我了。”

    她本來也是想讓謝元景不好過。

    “不能算,”喬氏這次彎了腰,躬了身,“我會還的。”

    說著,她轉過身,又慢吞吞地往門外挪去了。

    謝慧齊看著她臃腫又遲滯的身影,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了下來。

    “算了,算了。”她道。

    “去幫她安排個地方呆著去罷。”謝慧齊最後還是不忍心,轉頭對身邊的小綠道。

    “是。”綠姑姑福了福身。

    但沒多久,尾隨喬氏而去的小綠回來對謝慧齊搖了頭,“夫人,那位謝夫人非要回去。”

    “非要回去?”

    那廂喬氏給小麥看了她的身體,跟小麥木木地道,“你跟你們夫人說,她的好意我領了,我是要回去的,那里還有一個這樣對我的人還沒得到報應。”

    說著她陰陰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就如同報喪的烏鴉一般,“報應。”

    她會讓那個女人得到報應的。

    謝元景沒了,她看還有誰能幫她撐腰。

    **

    齊君昀回來听下人說道了今日發生的事,便去了夫人所在的藏經閣樓頂,看到了她抱著女兒在窗口迎著風坐著,夜起的寒風吹亂了她未梳起的長發,黑發在風中狂舞……

    風太大了。

    齊君昀走了過去,把窗子關起。

    “阿父。”齊奚在母親的懷里抬起了頭,輕聲地叫他一聲。

    齊君昀摸著女兒的小腦袋,眼楮卻定定地放在了她的臉上。

    謝慧齊也抬起頭,看著她今生最愛的人,看著他眼楮里倒映著她的臉,她慢慢地翹起了嘴角,無聲無息地笑了起來,然後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微笑的樣子。

    她嘴角的笑意因這張笑臉更深了起來。

    “哥哥,你回來了啊……”她終于張了口,聲音近乎嘆息。

    他回來了,只要他能回來,回到她和孩子們的身邊就好,為此,她就是化身為魔又如何?

    “怎麼了?”下人點亮了油燈,齊君昀看著燈下的那張美人臉,彎下腰,當著女兒的面在她冰冷的嘴角落下了一吻,輕輕地,安撫著她地道,“我不在,又有誰欺負你了?”

    因這話,謝慧齊揚起聲音咯咯地笑了起來,只是這一次,她的笑臉里沒有絲毫陰霾,那一笑就如雨天晴光突現,驚艷了他的眼。

    她揚起頭朝他笑的模樣,美到她就是睡在他的身邊,他也時常在夢里要再次夢見——他也至死都記得就在那寒風狂舞的冬夜,那一串在他耳邊響起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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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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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當夜齊君昀去看了謝元景一眼,沒半會就回來了。

    冬夜太冷,他一回來謝慧齊就拉他去泡了個熱水澡,把他洗得熱熱騰騰出來,又泡了杯安神茶塞到他手里,她則跪坐在他身後給他擦著濕發。

    “這外面冷得太難受了,明個兒你出去給你燒個炭屜帶著。”

    “明日不出門。”齊君昀閉著雙止養神道。

    “那正好,能陪我一日。”謝慧齊低頭在他頸邊輕落了一吻。

    齊君昀閉著雙目回頭,與她緊貼著臉輕磨了幾下,嘴里道,“過完年,咱們去櫟武。”

    “嗯。”謝慧齊沒先問為何要去。

    “慧慧……”齊君昀回過頭,這次他睜開了眼,掀開茶杯喝了口茶道,“你對張異怎麼看?”

    “他啊……”這是他第一次提起張異,謝慧齊想了想道,“他是個好臣子,于國有功不假,對你也忠心,如果他有瞞你什麼事的話,你也別去當回事,誰沒有私心?他護著他那兩個兒子那也是他為父之責。”

    張異在官場里打滾了一輩子,江南異動他豈能不知?沒給他們提醒,怕也是因那兩個兒子不爭氣,被人操控住了罷?

    他算是被兒子們坑了,只可憐了他的女兒們,最終成了他成全兒子的犧牲品。

    只是誰人沒有私心,誰的心不偏?謝慧齊自問她也知人性善惡,看事情也要比一般人看得透一些,但她的感情也不過是在世這間所有的常理之間,如同她為了家族和女兒那不可知的以後,不讓女兒靠近那個可能會給予她這世上最好的感情的表哥。

    也許女兒這輩子都不可能再遇到比他更會喜歡她的人了,可就是明明知道,她也還是為了一己之私把他們隔得遠遠的,哪怕那個孩子一個人在京中獨立撐著他們,護著他們國公爺的安危和權力。

    瞧,人性就是這麼自私。

    謝慧齊不想讓她家國公爺去怪罪張異,張異這麼些年把江南治理得很好,他做出了了不起的政績,無形中救了許多的黎民百姓,有江山社稷有功,不應該著著那點過就得被推到清算。

    別人可以這樣做,江南的那些官員可以把他推出來送死,但她家國公爺不能,也沒必要。

    他終歸是主子,當主子的本來就要承擔得多。

    “哼。”齊君昀聞言淡然哼笑了一聲,張異啊張異……

    他剛知道消息的那一會,居然是還想著為他討一個公道,張異也是好本事,讓他信他信到了那時。

    江南上下聯成了一氣,一點風都沒透出來,張異這私心也私得太大了。

    他一生左右逢源,比誰都知道怎麼當官,居然敗在了兩個敗家子手里,辛勞了半生,就落了這麼個下場。

    齊君昀確也不想再去計較這麼多年他在張異身上花的心血了。

    夜深了,齊君昀把妻子抱在懷里,閉著眼楮想著江南的處置一夜未眠,偶爾覺察到她在懷中蠕動,便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腰。

    等到清晨他也累了,他想這世上也只有她不會讓他失望了。

    她也不忍。

    她心里只有他一個人。

    **

    謝元景幾日沒回去,梧州的大小官員也沒一個上門來,謝慧齊等了幾日都沒等到像謝元景跟何詠那樣的人物,倒覺得“熱鬧”沒兩天的日子有些空了。

    她不是個很喜歡主動出擊的人,可能還是骨子里有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過,也是因為還沒到非要動手的時候。

    二郎帶著的人馬還沒過來,她也不想拿己身涉險。

    她也不是怕死,只是折在江南這些人的手里,她還真會死不瞑目。

    外面的人沒動靜,她也不動如山,齊國公更如是,隔三差五出去走一遭,不過,他也不再接見任何官員了,說是要靜心祭拜先帝。

    天清觀佔地廣袤,沒有了那些官員坐著轎子騎著馬過來拜訪也是冷清了不少。

    江南是要比北方多些生氣,即便是野草也要比北方長得好些,只是到了凋零的季節,枯敗的草木也會多增幾分蕭瑟。

    這就是名揚天下的江南,謝慧齊在梧州住了大半個月後,心道這就是異鄉的感覺,寒風打在身上不僅刺骨,連心都要容易更冰冷一些。

    她覺得這冷她都捱不住,便又讓管事的去丈夫找好的扎營處多送了些精煤,又給這五千精兵臨時多加了一身的棉衣。

    她心中算著一本本的帳,下面的人卻忙得腳打顫,連齊奚也因要過問定篤的事情太多,不再坐于母親膝下,而是帶著管事們日日忙于瑣事。

    她風風火火,謝慧齊見她精神比之前要好得太多了,便也安下了心來,私下也跟齊君昀道,“女兒以後要是要的天地越過一般人家的閨女,她如果不想當個規規矩矩的名門閨秀,咱們不要攔她。”

    而且,這其實也是他們夫妻欠她的,他們已經攔了她的一種可能性,不能連另一處都攔了。

    為人父母者是要引導兒女,扶助他們走向他們希翼的路,而不是死死地攔住他們。

    她說了,齊君昀便想也不想地點了頭,道,“好。”

    如果這是她想要女兒得到的,那他就給他們的女兒。

    十二月過了幾天,南水,南揚,櫟武的消息陸陸續續送達,謝慧齊開始專看他們年後要去的櫟武的消息,這幾天齊君昀沒出去,齊望齊潤除了練武讀書的時間,便也跟在了父母身邊。

    謝慧齊就順便教了他們關于處置事後江南官員家族的事務,這一教她也是看了出來,三兒子看著溫善隨和,但主意下比得人快,就是要處決人時要取人性命他也不會多問為什麼,看似霸道蠻橫的小兒子卻在面對人命的時候要頓一頓,要她解說為何如此處置的原因,許是她之前訓得太過,讓他顧忌人生死的道理說得太多,他本身沒有慈悲之心,卻還是在事關人命的時候下意識就要細想下。

    說起來她這幾個兒子其實都不怎麼像她,其實連女兒都不太像她的,只是他們不怎麼像她,卻也被她教得不像這個世道的公子小姐。

    謝慧齊也不知道這對他們的以後來說,是幸,還是不幸。

    她也是隨著他們的長大才意識到她到底不是這個年代的人,她就是活在這年代也努力活成了自己的樣子,終歸也是活出了自己的痕跡,這些畢竟對身邊的人還是有影響力的,可她畢竟不是這個年代的人,而他們這些被影響的人卻還是活在這個年代……

    就是小麥小綠小紅她們這幾個姑娘在她的縱容下,現在也變成了比許多男人都要有本事的女人,她們處理事情的決斷力甚至不亞于她們當管事,在外面見識頗多的丈夫。

    與眾不同,那就代表同類太少,年輕時還有意氣風華作為撐點,一腔熱血還在,不嫌時光吝嗇,便等老了,身邊沒了可以理解的人,那就要與孤獨相隨了。

    她不知道他們以後的伴侶,陪著他們走人生路的人,會不會像他們的父親之于她一樣……

    如果不是,說來就是她的不是了。

    江南的冬日讓謝慧齊變得有些憂郁了起來,等知州府的喬氏求到她面前的時候,她甚至有點想國公府那個她的安樂窩了。

    喬氏求謝慧齊,不是因她自己。

    她回去後說她家大人為祭先皇留在了天清觀靜心,能想出這般借口的婦人本不就是愚笨之人,由之後齊國公也拿了這個理由出來說道拒客如此也看得出,她也是個嘴里能說漂亮話的人。

    謝慧齊知道喬氏回去這般說後,其實是在心中高看了她一眼的。

    只是沒幾天,當喬氏為她的兒子求到了她面前來,謝慧齊無奈地笑著搖了頭。

    喬氏的兒子說要走,要離開梧州,隱名埋姓活下去,但他無法脫身,梧州的人他擺脫不了,他沒法帶著她跟妻兒遠走高飛,他在喬氏面前露了哀淒之意,喬氏便自告奮勇地求到了她面前來了。

    “我兒說他可以把他知道的道出來,”喬氏那木然的臉難得的透出了焦慮之意,連那死魚一樣的眼楮也鼓大了起來,眼楮中還有著狂喜,“他說只要能出梧州,能讓我們一家人能過小老百姓的日子,他什麼都說,什麼都做。”

    “他是這麼說的?”謝慧齊輕聲地問她。

    “是,是,是……”喬氏激動地不停點頭。

    “那,”謝慧齊說到這頓了頓,她有些不忍心了,因此,她的聲音更輕了,“之前你被人打的時候,他在哪?”

    “啊……”喬氏木然地張了口,她先是不解,但慢慢地,她眼楮因鼓大亮起來的那點光也漸漸地淡了下來。

    他在哪?

    她不知道。

    她沒有看見過他。

    這年輕夫人什麼意思?

    “我對不起他的……”年輕的夫人不說話,喬氏垂下了眼,看著自己那雙藏于袖下的手道,“對不起他,我是他娘,沒有帶大他,是我對不起他。“

    “好,你對不起他,那你被打的時候,他在哪?”謝慧齊還是只問了這一句。

    母子天性,她跟她家國公爺這麼多年來確實沒在人面前吵過一次架,他們夫妻恩愛,即便是兒女也拿著他們斗氣開玩笑,但她也知道,前次她的小兒子在她面前告他阿父的狀,說他留美人過夜,可背後卻是那天當他知道消息就馬上去找了他阿父,還把那送來的美人兒狠狠地訓了一通,訓完美人兒,他又去找送人的官員去了,一個一個,他哪一個都沒放過……

    那才是當母親的生的兒子。

    就是她小時候在河西鎮的時候,大郎二郎那麼小的孩子,知道他們阿父在外頭吃了對他們阿父認生的百姓虧,一個小讀書郎,一過不過堪堪只會走路的小兒,也會拿起家中的扁擔想去幫他們阿父的忙。

    哪有孩子不護著被人欺負的父母的?就是欺負的那個是自己的父親,可那不應該只會更心疼嗎?

    “他,他……”喬氏茫然了。

    那木納,蒼老,肥胖的臉上一片的茫然無措,那種蒼白的茫然讓站在謝慧齊身邊的麥姑姑和紅姑姑都別開了眼,不忍多看。

    “我幫你,”謝慧齊終究還是殘忍地道,“一是為了我自己,二也是為了讓你也出一口氣,但不是為了讓你兒子來算計,坑害我的。”

    一個能任她被人欺辱了這麼多年的兒子,怎麼可能帶她遠走高飛。

    她愛他,可他愛她嗎?

    “他,他不知道的……”喬氏那眼白比眼球多的眼楮里木然地流出了淚,她流著淚,但沒有泣聲,眼楮只是一串接一串地掉了下來,“他不知道你幫我的。”

    他沒有騙她。

    年老的婦人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地說話,一樣地哭泣——謝慧齊不知道殘忍的時光在她身上留下了怎樣刻薄的痕跡,但她看著喬氏,那心卻疼痛了起來。

    “他知道的,”謝慧齊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低下頭給坐著人拿帕了擦了眼淚,淡淡道,“我知道你兒子經常在外面說你跟謝大人相敬如賓,夫妻和睦,我之前想見你,還想拿捏你拿住謝元景,那些我听說的你跟謝元景夫妻感情好的話有一半是出自你兒子之口,你說,這樣一個信口雌黃的人,我怎麼信他會帶他熟視無睹了二十多年的母親去過小老百姓的日子?”

    天清觀里還住著上百個不知道是哪家的探子的道士,這其中豈會沒她兒子的人?

    “你別亂說,你不知道!他不知道!”喬氏卻癲狂了起來,打掉了謝慧齊幫她擦淚的手。

    “夫人……”

    丫鬟們在叫,謝慧齊搖了搖頭,輕揮了下手,讓她們別大驚小怪。

    “對不住了。”謝慧齊輕言了一句,也不知是說給被揭破事實卻不願意承認的喬氏听,還是說給自己听,不過她也不在乎這個,說罷轉過身,又坐回了主位。

    “回去吧。”她依舊溫言道。

    她無意刁難一個什麼都沒有的老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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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喬氏走後,謝慧齊坐著好久都沒動,沒有站起來的力氣。

    她不是什麼菩薩心腸的女人,她活了兩個時代了,人活得久了就會人老成精,她也不例外,赤*裸*裸的現實早教會了她怎麼做人才是好……

    可就是心都硬了,踫見了不幸的人她還是難免會想,這世間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惡人呢?怎麼就會有人身而為人,會對另一個人那麼殘忍呢?

    她知道每個人都是不同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人性本善的,可還是事到臨頭會失望。

    可是,失望又如何,人不會變,世道不會變,而她能在乎的,在乎得起的,也還是只有她的那片方寸之地,而這片方寸之地能不能保全,就是她付出了全部的心力,最終也可能未必如願。

    人生對每一個人都是殘忍的。

    “夫人……”喬氏走後,夫人半晌沒動,麥姑姑跪到了夫人面前,跪著跪著,開口說話的時候,那強硬了半生,什麼都要做到最好的人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就掉出了淚,“扶不起的終是扶不起的,您隨她去罷。”

    她小時候就性格強悍,後來老國公夫人嫁進國公府她這個齊國公府的小家奴就跟隨了老夫人,即便是當時的國公爺讓她害老夫人,她想著哪怕一死也不能背棄主子,知她性子的老夫人憐她,確定新進來的夫人會給她更多的事做,就放了她到了小夫人的身邊,這一放,成就了她的現在……

    她手下管著數百的人,再往下數,就是數千的人,她手里每日過金銀百千,有著府里管事眾多人的生計,她覺得她做的好,夫人也認可她做的好,她一年年地下來,便也覺得她能做到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了。

    她確實也讓府中跟隨她的那些小丫頭片子,一個過得比一個好。

    她以為她能幫到很多人。

    但事實卻不是她想幫,她就能幫到的。

    她可憐喬氏,可喬氏呢?

    誰又知道,她到底會不會辜負幫她的人。

    麥姑姑清楚知道,夫人對喬氏心軟,究其主因是因為她在可憐喬氏。

    小麥掉了淚,謝慧齊也沒驚奇,小麥是她前世今生見過的最有俠義心腸的姑娘了,可她活了兩世,也知道小麥這種人就是在她前世那樣開放的年頭下場都不會好,何況是在忻朝這樣的年頭?沒有她護著,小麥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可她就是知道,也還是無意去告訴小麥太多,她只是撫著小麥的頭,又摸了摸她的臉,微笑著道,“沒事,有扶不起的,也有扶得起的。”

    她會讓自己活得長長久久,護著在她身邊的這些人。

    這世間惡意可能直至世間盡頭都會不變,可善也還是會永存。

    怎麼可能惡還存,善卻無。

    人性到底是貪戀溫暖的。

    **

    十二月中旬,梧州城的官員規矩得就像一輩子都在吃草的兔子,謝慧齊家的二郎帶著五千精兵威風凜凜而至。

    他帶著穿著金色盔甲,身騎黑色的五千騎兵在梧州城轉了無數圈,花了一天,來回近快千里,才帶了奔騰不休的騎兵回扎營處。

    他揚威了一天,謝慧齊見著他前來拜見她的笑臉,截了他的腦門好幾下,生生忍住了說他不是的沖動,這才道,“坐著。”

    謝二郎餓極,但也沒得大酒大肉。

    本來給他們設的接風宴,被謝慧齊臨時撤換,送上了清粥甜水。

    好在第二日早間得了一大碗肉面,在第中午午時,大宴還是來了。

    梧州城也因他們的到來突生波瀾,這座在江南循規蹈矩,秀秀氣氣了一千多年的江南城府因北地的殺將的到來,于是看到了十足的殺氣騰騰,所謂的一兵抵十將。

    謝晉慶懲的威,因此烙在了梧州城的百姓心間,印在了梧州官員那已經被重壓壓得快要負荷不起的心間。

    梧州城因他們的到來多了幾許詭異的氣氛,老百姓因好奇亢奮,官員因絕對的武力壓力重重。

    江南也有重兵,只可惜那些重兵到底是歸皇上所有,且江南四州只有先皇所令的十萬督軍,可如今的四十萬重兵卻在那看重齊國公的小皇帝手里,另十萬重兵,在兵部尚書,齊國公夫人表弟的手中,而齊國公手中直接有十萬的京城防守,兼顧北方一帶看防的將兵。

    梧州的官員冷卻了欺上瞞下還能得善終的念頭一算,發現他們快要逃無可逃,只能殊死一博此路可走。

    江南這些年因朝廷的扶助其實有了相當明朗遼闊的發展,江南地大物博,這些年來齊國公放任了江南商人的發展,商路是他強權讓人修的,這些商人走商的安危是他命令各地的官員保護的,為了保護走商,他甚至派了親隨到各地為這些江南的商人另僻了蹊徑。

    而江南百姓的農具是他給江南百姓發的,莊稼種子是他千方百計搜羅來的,他因此更是少征了一半的稅收……

    江南的富起是他全手扶持上來的,為此,他跟安始帝臣伏,與長哀帝日夜磋商國民前程。

    齊君昀為江南的突起盡了他全部,乃至整個國公府所有的力氣,得來的是江南官員聯手的背叛,和不知情的老百姓的看熱鬧。

    他心悲不悲?當然是不悲。

    沒什麼可悲的。

    他做的他從不後悔。

    只是他還是遺憾他在史書上曾看到的那些為國為民卻不得善終的哀嘆,終有一天也會落在他身上——他會被人打上失敗的變法家的名聲,爾後,被後人認為失敗到底。

    即便是他愛的女人,在他現在還活著的年紀也是嘲笑她得跟著他遺臭萬年,明明她活得已足夠開心肆意,卻得被後人猜測她生前的不幸。

    他被人詬病不要緊,但讓一介婦人跟著他被人胡猜亂測……

    齊國公想這真不是一件讓他覺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可過了的事情。

    他還是在意得很的,他為國家百姓費了他齊國公府的所有力氣,卻不想還得把他的女人搭進去。

    **

    謝晉慶的到來讓謝慧齊重振了笑顏,兒女跟弟弟還是不一樣的,兒女尚還在她需要操心的年紀,可已經長大的弟弟卻知道已經討她歡心了。

    謝晉慶在扎營的第三日後來了天清觀見他的阿姐,他帶了眾多的東西,有他大哥大嫂給他姐姐的,還有他四處為她尋來的。

    謝晉慶對他大哥好,大嫂好,對他阿姐生的每一個外甥和外甥女都好,但最好的莫過于他的這個姐姐。

    他覺得好的任何一種東西,他都會跟她分享,他就是跟小孩子的外甥和外甥女他們再親密也不會忘了她。

    她是他最世上最親密的人。

    謝慧齊與他清點了一個上午他給她帶的東西,在歇息的時候忍不住與他道,“與其你時時惦記我,還不如你娶個媳婦,生個孩子,身邊有伴才好。”

    謝晉慶見她又是如此說道,良久,他微笑著看著他的姐姐,輕聲問她,“阿姐,如若我說我這一生追隨我師傅的路才是我心至所致,當別人都道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時,那你會如何說呢?”

    謝慧齊剎那無言。

    只是沒過一會,她就伸出了手,摸著他微笑著還是淨如少年的臉,淡淡道,“只要你樂意,我都願意。”

    只要他真正開心,她就沒什麼不開心的。

    她只是希望他幸福,而不是束縛他。

    “阿姐。”謝晉慶叫了她一聲,眼楮里有笑。

    謝慧齊卻流下了淚來,她摸著他的臉流著淚道,“我照顧你長大,知道你以後可能沒一個人陪,要一個人孤獨終老,不可能不害怕擔心,你不要怪姐姐這些年來為難了你,非逼著你娶親,二郎,姐姐哭不是因為你不娶妻,不生子,是因為等你老了,姐姐不在了,就是你病了老了,不能動彈了,要是想喝口水姐姐也不能照顧你,一想沒有人像姐姐那樣心疼你,我是真的放心不下的。”

    “那我好好照顧自己,不為自己,就為你。”謝晉慶摸著他姐姐的眼淚,心想這世上怎麼就有這麼愛他的人呢。

    她多好。

    他慶幸這一生都有她,什麼時候都把他放在心上。

    謝慧齊因他的話笑出了聲,眼淚流到半途又收了回去,最終她笑嘆了一句,“你願意就好。”

    只要他願意,其實她什麼都是可行的,也願意什麼都接納,只要他開心。

    她照顧他長大,為的只是他在她面前多露幾個笑顏,只是為他而已,不為別的。

    **

    謝晉慶帶著人來了就懲了一日的威風,他帶來的人好吃好睡,連屋子都是熱的,他這日笑罵了一句“滾你娘老子的”,就把這群人一分為幾發,皆派了出去。

    駐守梧州的就一千人。

    這一千人還是他在最困難的冰山收過來的人,那里常年冰雪,一年四季,那些兵長年就身邊的那幾個人說話,說是有人說話,其實久了,那幾個人都不願意說話了。

    駐守在忻朝最最北邊的人其實也是最可憐的人,謝晉慶還想著往後隔個幾年就把這些個能以一擋百,卻可憐至極的人調出來,別讓他們常年四季駐守冰城,然後為國為民死了,都沒一個人知道他們。

    不過,過慣了苦日子的人,也是最惜福,端著碗沒有涼氣的肉湯也能在寒風中笑得跟朵殘不拉嘰的花骨朵一樣美的人也不多見,所以謝晉慶沒怎麼想就把冰山上的調過來的那一千兵將留了下來。

    這是國家欠他們的,也是被他們守衛的生靈們欠他們的。

    只是,最後為他們胃和身子著想的只是他的阿姐,也唯有他的阿姐。

    別的人,誰管他們是死是活。

    謝晉慶這日來,跟他阿姐說了他手下那一千來位留下的調衛兵的事,末了,他嘻嘻笑地道,“他們就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傻子,一路來就是有同為一個營的小兵死了他們都不掉淚的,連難過都得忍,多慘,你說要不要對他們好點?”

    那是一些哭都不知道怎麼哭的人。

    謝慧齊知道弟弟在求情,她看著笑著就像春光降臨人間的二郎,微笑著與他道,“那就吃飽睡好罷,你說怎樣?”

    謝晉慶笑著點頭,嘆息道,“能怎樣?這樣就好。”

    他那些被國家大義征集起來的兵不知道這世間有妻有兒這種最大等的幸福,能吃飽睡好,就是他們覺得他們人生中最舒服的事情了。

    沒有人知道他們為這個國家,付出了他們最愚笨的力量,也就沒多少人知道,為了邊境的安寧,他們這些個心中有國有君有民的傻子,付出了一代又一代的所有的生命。

    謝晉慶說罷,看著他阿姐笑著的笑臉上那爍爍眼楮上的淚光,他伸出手把她抱在了懷里,在她耳邊笑著道,“我何其有幸,能讓你一生都照顧我。”

    他笑著說得坦蕩,謝慧齊卻因他的話笑著掉出了淚來。

    她于這世道,不過是個小女子而已,做的,說的,不過是她在乎的分寸之地——可她愛的男人,她照顧長大的弟弟們,她教育著讓他們為這個國家要付出他們得到的尊榮與之相媲的責任的兒女,卻為了這個國家,為了這個國家已經付出,會即將付出他們所有對君主與百姓的忠誠。

    他們從知道道理的那天被教著為國為民,于是,他們在尚不知道責任的時候就這麼做了。

    他們赤誠,卻最終還是會被世道辜負。

    她除了更愛他們,也沒有別的辦法。

    二郎的到來讓謝慧齊振奮了幾天,但沒幾日年底就到了,小年一過,她就為祭拜先帝的事也忙碌了起來。

    一切皆不出人所料,江南四州在不賣出糧食,短少棉被等物之後,梧州居然很難找到祭祀所用的蠟燭等物……

    大忻所用的無非是喜事所用的紅燭和喪事所用的白燭而已,只是,偌大個悟州,在臘月居然沒兩處店鋪有白事所供的白燭,而京城到達梧州的運河因河流干涸,好十幾個時日都沒京城的船只到達梧州的事了。

    只是在梧州城買是買不到了,但謝慧齊提前做了準備,那些祭拜所用的物什,她這只有多的,沒有少的。

    離祭拜長哀帝的日子不過就幾日了,謝慧齊這晚跟齊君昀說道起這些日子那些不動聲色的官員給他們使的絆子,臉上的笑意不斷,眼卻是冷的,“他們看來是鐵了心想讓我們國公府死了。”

    她因連續一段時日的不快,把記錄江南官員所有事宜的細冊都搬到了台面上給他看,“他們甚至連帝台前的白幡布都不讓我們在江南本地入,別說皇帝的貢布沒有,就是我們自己出去找的那白布不是臨時黃了,就是半途被黑了。”

    謝慧齊說到這,口氣極端的不好了起來,她看著一直都不動聲色的國公爺非常直接地道,“他們這是毫不掩飾了罷?這是連先帝跟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罷?”

    看這態勢,豈止是翻天,他們是連皇帝都想反了。

    “嗯,”她板起了臉,臉色都鐵青不好看了起來,齊君昀伸出了手,把她的手抓在了手中捏了一下才淡道,“他們覺得我逼得急了。”

    謝慧齊也是因此嘲諷地翹起了嘴角,這些人逼逼就露出原形了,都不知道是他們太過于膽大還是太過于厲害。

    “你不是常與我說,兔子急了會咬人?”齊君昀淡道,“更何況,這四州的人,哪一個都不是兔子。”

    “呵……”謝慧齊翹著嘴角,“你的意思是,這些人抓緊著時間想置我們于死地了?”

    齊君昀輕“嗯”了一聲,見她嘴間嘲意不斷,眼楮看著她的臉一動不動地慢慢道,“二郎他們來了,你無須想太多。”

    他們有了人,江南官員手伸得再長也不可能置他們于生死之地,而能殺的也能動手了。

    謝慧齊卻是笑了,她這笑卻是笑得比哭難看,她看著他苦笑道,“哥哥啊,說來二郎來了我高興,但我之前還是婦人之仁地想了,他能不動手就不動手,別沾上太多血腥才是好,我心里有你,所以,這輩子為你做什麼事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但二郎來了,你也知道大郎與他這一生最想做的就是為了我撐腰,他這一趟來了是為了國家大義,卻也是為幫我這個姐姐,你這個姐夫來的,可是,我們已經把我們國公府賠進去了還不夠嗎?還要賠進我們的弟弟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寧肯來的人不是二郎。”

    她為他犧牲,為兒女盤算以後,這是該她做的事。

    但她不想讓她的弟弟們也折了進來,被人詬病太多,她更不想二郎手中沾上大多血腥,成為第二個林立淵,這些芸芸之中最後都是要還的。

    她所做的,他們付出的還不夠多嗎?

    為這個天下,為這個國家,他們付出還不夠多嗎?

    她不想再付出更多的了。

    “……”齊君昀因她低垂的臉最終無言,他看著她暗淡的臉,突然想,有些事他是不是苛求得她太過了。

    “慧慧。”

    他叫了她一聲,謝慧齊為他這聲遲疑的叫聲苦笑了起來。

    末了,她還是嘆了口氣,道,“算了。”

    只能是算了,她就是因她的一己之私想得再多也改變不了什麼,兩家姓氏的家族,從她嫁給他的那天開始,就已經脫離不了干系了,二郎來本也是做事的,他早身在其中了,是她矯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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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
發表於 2016-8-29 14:58:32 |只看該作者
第256章

廢話完,謝慧齊也就好過了些。

    回頭齊君昀見她又說說笑笑,悠悠閑閑,再次覺得他是弄不明白他妻子這種女人的……

    謝慧齊也是不想憋著,憋多了容易生病。

    謝晉慶那已經做好祭祀當天活捉到場官員的準備了,這陣子天清觀的道士也是清完了,之前謝慧齊還一個個等著人露馬腳地清,末了被那些堵路的官員惹得一肚子火,把天清觀的道士所有的道士都送押了起來,還絕了他們的食,誰舉報誰就能出來,讓他們窩里斗——人一旦脫去溫情脈脈的外象,誰的樣子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這一狠事情反而簡單得多,謝慧齊雖然也是被逼著走到這步的,卻也覺得她也好,她家國公爺也好,有些事情上還是有些拖泥帶水了,也許這也是江南官員有膽敢反他們的原因。

    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沒有什麼事是完全無缺沒有漏洞的,上位者要真是殘暴至極,要麼就是有絕對的武力鎮壓,要不還是會被反噬,被人必反無疑。

    江南的官員確也是狠,就好像前段時日那何刺史算計齊國公時,他跟齊國公喝的同一壺里的酒,他們是舍得下血本,謝慧齊也真不敢小看他們。

    她這些日子也是把各方的人物都打听好了,一等她家二郎派出去的人馬回來就位,國公爺就開始給他們布置任務,他們會在官員二十九日來天清觀祭拜的時候把這些官員家中的重要人物活捉回來。

    因著怕出意外,齊奚也被父親拘在了母親身邊。

    二十八日這夜齊君昀沒有回來就寢,謝慧齊抱著女兒躺著屋里听著外面的寒風和腳步聲反而斷斷續續睡了不少。

    齊奚卻因興奮一夜未睡,第二日清晨,天色還未亮的時候姑子婆子們捧了衣物進屋來,她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眼楮都是亮的。

    迷迷糊糊的謝慧齊躺在床頭看著女兒換衣,直等她換好了,這才出聲,聲音還帶著幾許沙啞,“國公爺還在書房?”

    “是。”紅姑姑過來把茶邊小幾上動過的茶水放到了身後丫鬟的盤子里,柔聲朝她道,“時候不早了,您起罷,您還要去書房帶他回來呢。”

    也就夫人過去能叫得動男主子。

    謝慧齊點點頭。

    “娘,我幫你。”齊奚拿了母親的禮服過來。

    因有喪事在身,謝慧齊這一次出來帶的禮服是黑袍,黑袍上沒有過多的裝飾,只是袖角繡的的是大忻特有的一種藍色羽毛的的富貴鳥以彰身份。

    禮服黑如濃墨,襯得她的皮膚更是瓷白,齊奚看母親穿好衣後眼楮也是好半晌都沒有移開。

    她的母親無疑是美的。

    謝慧齊穿好衣裳用了半碗粥,就去書房找人去了,書房門一打開,里面商議了一整晚的幕僚們看著她都下意識眯了眯眼。

    “時辰還快了,各位大人還是回房梳洗下罷?”離開始的辰時也不過一個時辰了。

    “嗯,你們回。”說著話的齊君昀是第一個站起的,也是第一個出了門的。

    “最終定了?”回去的路上謝慧齊問了一句。

    “定了。”齊君昀牽著她有些發涼的手,心想這南方的冬日還是太冷。

    **

    寶豐四年臘月十九,大忻史上所稱的平南大變其實在當天沒有什麼太大的混亂,至少對于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的齊國公這邊的人來說是沒有什麼混亂的,兵衛們收到了非常明確的命令,連哪個人可以先斬後奏都被上面的主子定了下來,任務的明確讓他們省了動腦子的事,只管按命令行事就是。

    所以,當辰時一到,天清觀的大門一關,齊國公甕中捉鱉,而大門外候著的護衛,等著後到的漏網之魚,而沒有來的,暗兵已經出馬,只等一見到人就奪人腦袋。

    等外面的譴兵在午時帶回十來個腦袋,活足了近百口人回天清觀時,天清觀里也已經死了一批,腦袋供在了長哀帝祭壇前的供桌上,滿了一張桌子。

    第二批腦袋一回來,訓練有素的齊國公護衛迅速抬來了第二張和第三張桌子,那十來個腦袋在八仙桌上一排擺成四個,排成了三排半,還能再放上兩個,與已經擺滿的另一桌湊成兩桌。

    梧州大小衙門這次來了五十八個人,現在死了十幾個,那剩下的三十幾個跪在供桌前連聲音都不敢發了——他們在來之前已經跟都營借了兵,但那些人怕是已經被治服了。

    也有人心里還在暗暗期盼著那些人能從頭而降,他們不想死在這里。

    謝慧齊這廂站在不遠處祭壇左側的廊角下,看著她家國公爺在這些人中穿俊,一個個地打量。

    場面血腥,但她不想錯過。

    齊奚也陪在她的身邊,她抬起頭看她母親的臉有些慘白,本有些擔心,但握了她的手見是溫熱的後,她也就放下了心。

    不過,手沒放下就是。

    梧州城今日難得的出了太陽,冰冷的太陽照在已經血液凝固的人頭上樣子其實不難看,只是可怖。

    陽光下,齊奚甚至覺得她那穿著黑袍的父親再高貴英俊不過,與趴伏在他腳下的那些狼狽,透著狠氣的人是那般的截然不同。

    近午的陽光有些刺眼了,沈從把人數對好,微眯了下眼楮後朝國公爺走去,“國公爺,還有九個沒到,知衙推官吳進寶,梧州監生熊弄,燕縣縣令蔣之業……”

    “報。”外面又有了聲音。

    “看又來了哪個。”齊君昀溫和地道。

    沈從彎腰,拿著手中的冊子快速地走向了前,兩個拿著筆墨的隨從迅速跟上。

    齊潤跟他三哥站在一邊,左看右看都沒看到他二舅,便小聲地問他三哥,“二舅呢?”

    齊望朝他搖頭,示意他這等場合不要開口。

    “娘那邊也沒有。”齊潤沒管這些,那些跪在地上的人牙齒打顫的聲音都接連不斷,他說個話又如何?

    “許是有事去了。”見小弟不理會,齊望也有些無奈地開了口。

    “三哥,你怕嗎?”齊潤又轉過頭去朝供桌上的腦袋興致勃勃地探了兩眼,又回過頭來朝他三哥認真地道,“我不怕。”

    “嗯,”齊望摸摸他的頭,淡淡道,“三哥也不怕。”

    要是怕了,現在被放在桌上的人頭就是他們家的了。

    齊君昀那廂也听到了兩個兒子的說話聲,他朝兩個兒子頷首,等他們跟來叫了父親,他便朝地下跪著的人淡道,“這位是俞先生,說來還是你們俞庸老師的遠房親戚。”

    俞庸跟賈進平站在一起正面對面小聲地對梧州底下的官員名單,听到這話,俞庸停了嘴里的話,在隔著三四個人的地方苦笑著打了個揖。

    什麼遠方親戚,可被他害慘了。

    就是他以後還能在國公府當值,可國公爺還會不會重用他還得另說,至于俞家的子弟,哪怕俞家的子弟有真本事還忠心,可接下來國公爺對俞家的打壓怕是不輕,俞家子弟沒個八年十年的,怕是再難爬上來了。

    俞庸打揖,齊君昀也沒住他那邊瞧,嘴里對兒子們溫和道,“俞先生年少成名,還在定始年間與大學士閣老們訂正了子語一書。”

    子語是童學必學的書經之一。

    齊望听了多看了這俞先生一眼,這俞先生想來也是個極為雅致之人,齊望離他不遠,能聞到他身上所穿的衣裳的薰香味。

    那味道甚淡,還挺好聞的。

    俞先生品味不俗。

    “先生。”齊望兩手往前一揖,朝跪著的俞先生行了個半禮。

    “俞先生是五子八女罷?”護衛搬了椅子過來,齊君昀坐在了椅子上打算長談。

    年過五旬的俞昊抬起頭來,那就是受了驚嚇也還是氣色不錯的臉上一片苦澀,“齊國公有話直說無妨。”

    說罷,他慘然地看了看左右那些平時與他尋歡作樂,對酒當歌的同僚。

    他只能對不住他們了,他得先行一步了。

    “嗯……”齊君昀溫和地點了下頭,便也直說了,“等會等你的家人全到了,你到時候好好看看。”

    俞昊蠕了蠕嘴,慘然一笑,“齊國公,事已至此,老朽無話可說,您想知道什麼只管問就是,老朽定會有問必答。”

    說著他朝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

    只是他磕的太晚了。

    齊君昀看著腳邊的腦袋,臉色依舊溫和。

    “俞先生,”在俞昊抬起頭後,儒雅溫和的齊國公聲音不輕不重地開口道,“你當我還用你?”

    他微微低著頭,微笑看著那抬著頭迎著他的俞昊,“你們啊,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這方面,連我都比不上你們。”

    午後,齊君昀走去妻子那呆著的廂房用了點粥就出來了,俞家的人也都帶到了。

    俞昊的五子八女,還有十幾個孫兒們都到了,男丁幼兒跪在前面,女眷跪在後面,一個也沒少。

    齊君昀見到了人,還拿過冊子看了一眼掃了一下人群——冊子是管事的遞上來,他夫人過了目的,上面有她批閱的字跡。

    這作不了假。

    “去讓夫人回去歇息會。”齊君昀開口道,齊大迅速領命而去。

    等到左側那邊一群人擁著她往大門邊去,齊君昀放下了手中俞家的冊子,拿過了封面有何字的冊子到手,等到門口那群人消失,他方才從冊子里抬起眼,對帶到腳邊的何詠溫和道,“何大人。”

    何詠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臉色是青的。

    他今日沒來天清觀,是國公府的人剛才把他拖過來的。

    何府滿門現已被人屠了一半。

    何詠恨,但害怕讓他說不出話來。

    “我記得何大人是定始十年的進士……”齊君昀合上了何家的薄冊,放到了宣崖端著的盤子上,與何詠淡道,“在兵部當了十幾年的差,定始二十五年調到江南之前,你在兵部所當之值是員外郎罷?”

    一經他調動,就調到了梧州當刺史。

    當年定始帝必須遷就與他,他把江南的官員都換成了他的人,沉弦當皇帝的時候更是對他信任有加,江南刺史本該五年一調,但何詠是他的人,在這個位置上一座就是快十年。

    十年,換來了何詠與何氏一門對他的背叛。

    “國……國……”何詠開口狠狠地咬了一下哆嗦的牙,額上青筋直爆,“國公爺!”

    齊君昀溫和地看著他,他清貴儒雅,坐在太陽底下的樣子就像坐在花園中與人品茗賞花一樣悠閑自在,讓人看了如沐春風,但在何詠的眼里,這只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鄶子手,比那索命的閻王爺還讓他驚駭。

    “國公爺,”叫出了第一聲,第二聲便不難出口了,何詠咬著牙狠狠地道,“要殺要刮隨您便,只是還望您給我留個全尸,在我死後把我那兄弟還給我罷!”

    他不能連死了,身下那寶貝都回不來。

    何詠著了魔,連死都不怕,卻要他身下那東西……

    齊君昀嘴角微翹,朝俞家那幾十個被綁了嘴的人淡道,“去罷。”

    何詠朝俞家的人看去,眼楮一片赤紅,他深深地看了俞家那一堆驚恐的人一眼,回過頭朝齊君道,“齊國公,如若我動了手,你就把我兄弟送回來?”

    “不,”齊君昀對著還想有個全尸的何詠溫聲道,“你要是動了手,我會讓你何家的兒子們不至于跟你同一個下場。”

    何詠的牙齒顫抖得更厲害了,不受控制地上下踫個不停,咯咯作響。

    “時候不早了,何大人快一些罷,後面還有人等著。”齊恫在旁淡淡道。

    何詠鼓著血紅的雙目盯著齊君昀,齊君昀神色沒變,還是一派儒雅溫和。

    齊恫身邊的護衛這時候朝何家的人走了過去,手中拿著刀,等他在何詠的長子面前站定後,何詠突然仰頭“啊”了一聲,抽出了齊恫腰間的刀。

    齊恫任由他抽出了刀,但下一刻他就轉了個身,擋在了齊君昀的面前,把何詠踹飛了近一丈,掉在了跪著的俞家人不遠的地方。

    何詠的雙眼更紅了。

    “何大人,要是想動手,那就快一點。”不遠處,那如惡鬼般的人又發出了讓何詠憤怒卻無力的聲音。

    他握著手中的刀柄,扶著地面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向了被綁住的俞家人。

    “何大人,你只有半柱香的時辰。”齊恫接過身邊人點好的香,拿手煽煽了起火的清香,插在了他手邊剛剛搬來的香爐柱上。

    “何大人,何大人,不,不,不……”在何詠靠近後,唯一沒被擋住嘴的俞昊的聲音驚恐了起來。

    “啊……”何詠置若罔聞,又是沖天大叫了一聲,在他這聲叫後,跪在俞昊身邊的俞家長子的腦袋掉在了地上。

    “何詠,你敢!”被那溫熱的飛血打在臉上,俞昊眼楮里掉出了淚,悲切無比,“爾敢!”

    “何大人,不,求你了,何大人……”當何詠又走向他的另一個兒子後,俞昊大聲叫著,臉上老淚縱橫。

    又一顆人頭掉了地。

    俞家那些被綁住手腳不能動彈的人哭泣的哭泣,磕頭求饒的人磕頭求饒,掙扎的掙扎……

    “不能怪我。”何詠手中的刀一刀刀往前劈去,嘴里喃喃道。

    這個真的不能怪他,他也不想的。

    他也有兒子要護。

    **

    何詠動了俞家,之後,齊恫把刀遞到了身後一堆死尸的俞昊手里,解了俞昊手腳上的束縛。

    “齊國公,多行不義必自斃,”俞昊拿到刀後,沒一柱香就像老了十年不止的俞大學士荒謬地笑了起來,“老夫落了這個下場,是老夫的報應,不過,老夫也定信你的下場好不到哪里去。”

    江南的官員,嘴巴一個比一個還能說。

    眼里也沒主子了。

    齊君昀臉色依然溫和,他看向俞昊淡道,“看來俞大人是不想動手了?”

    不動手便罷,他朝何家的何斌看去。

    “何總兵,”他朝何斌道,“你與俞家的兒媳蔡氏有首尾罷?”

    長得頭大五粗的何斌陰沉著臉看向齊國公。

    “她定始年間生的三子,是你的兒子罷?”只是剛才被他兄長殺了。

    何斌朝齊國公的方向凶狠地吐出了唾沫。

    護衛擋了那口唾沫,同時手掌抽向了何斌……

    巴掌聲響得又亮又脆。

    齊君昀看了眼頭被打偏的何斌,往後朝宣崖道,“把那青樓女子帶來。”

    “是。”

    那曾被俞昊逼迫與畜牲交*媾的青樓女人一被帶來不需誰說話,她一見到俞昊就撲了過去,嘴里大聲叫著畜牲,拿起手中的刀就往俞昊的肚子刺去,她刺得亂無章法,俞昊直到十幾刀後才咽了氣。

    他咽氣的時候眼楮大張著,眼珠突起,驚恐地看著那萬里無雲的晴空,他邊上跪著的人被他的死狀嚇得大聲哭泣了起來,連嘴間的綁布都擋不住他們聲音里的恐懼。

    在場跪著的所有人,即便是那還不動聲色的,也被齊國公的所舉逼的害怕了起來,晌午還沒過,齊國公府的人也沒張嘴問話,一件件他們所做的事都被他們吐了出來。

    他們爭先恐後,唯恐比別人說得慢一點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一般。

    齊君昀看著在先帝的祭壇前說著他們自己這些年所干的污髒得匪夷所思的勾當的官員們,看著他們一張張急切得近乎猙獰的臉,一直挺直的後背慢慢地靠向了椅背。

    這就是他所任的官員,他們大忻朝最有用的有功之臣啊——居然沒幾個干淨一點的。

    他不得不承認,他做人很失敗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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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
發表於 2016-8-29 14:58:54 |只看該作者
第257章

與謝晉慶同來的還有平哀帝特派的一行人等。

    齊國公動手,皇帝收場,一如之前的安遠州處置,皇帝經此也可進一步掌權,齊君昀對此並無半分不悅,這是皇帝該得的,他也喜歡皇帝這份魄力。

    謝慧齊卻把大妞她們的夫君留了下來,沒交給皇帝的欽差們處置。

    她對這些個張家姑爺也沒多做什麼,只是打發了他們去當苦役,確保他們多活一些年。

    而大妞她們的兒子,她在此中挑了個當家的,領著他們繼續過活。

    她安排了這些,一個張家的人也沒見,不是沒有大妞的兒女要求見她,只是她在意的人都死了,別的人就沒必要見了。

    這年的大年三十,齊君昀帶著妻弟,兒子們先去了宴堂跟家臣和皇帝那些先前隱于在暗,現在終于出面的欽差吃了頓飯,再回來時,丈夫兒子們身上有點酒氣,但還是听她的話,與她跟齊奚吃了一頓團圓飯,每個人規規矩矩吃了一頓飯。

    用完飯,謝慧齊打發了兒女們出去,留下丈夫跟弟弟與她喝著花茶。

    謝晉慶被她管得死死,她說往東他從不管往西,嘴里卻還嘲笑他一年到頭端著張雲淡風也輕的臉的姐夫,“你不也還是得听我阿姐的?裝什麼裝。”

    裝什麼高貴,不食人間煙火,還不是個被管著的?

    謝晉慶還是二十年如一日地看他不慣,沒事不損兩句渾身都不舒坦。

    “哦,他是听,那你不听?”謝慧齊早把溫柔在這個二弟弟身上用完了,嘴角一挑似笑非笑朝弟弟瞧去。

    “哦,哦,哦,”謝晉慶加重聲音連聲感嘆,“說不得的哦,我都忘了。”

    謝慧齊笑瞥了他一眼,那廂齊君昀已經在榻上擺好了棋桌,謝晉慶挪了過去,粗魯地脫掉鞋子就盤腿坐好了,嘴里急急道,“我先動,今日大年,你得讓我三著,不,六著二行,六六大順……”

    齊君昀輕“嗯”了一下,等他連著走了三步,堵了他不少路,再要動第四步的時候,一記就抽了過去……

    讓六步?這棋還用得著再下?

    **

    正月十五日這天,謝慧齊與匆匆趕到的表弟谷展鏵一家人用了頓飯,谷展鏵就在飯後跟著他表姐夫去兵營去了。

    過了正月二十,梧州城內的事一交付完畢,齊國公府一行人就打算起程了。

    謝晉慶的兵馬留下了二千給表兄用,他則帶了三千與姐夫前去櫟武。

    探子來報,櫟武有民亂,就是過年這段時日也不安寧。

    櫟武本產鐵銅,全國兩個大鐵礦和一座銅礦就坐落在櫟武境內,但這些都是官家所有,鐵礦每年打鑄的兵器皆要上繳朝廷,銅礦所制的器具也歸皇家所有,京中的文武百臣如有賞賜,也少不了櫟武這幾個礦里所出的東西。

    齊國公府的銅具,十件至少有六件是櫟武銅礦所出。

    這三個礦在櫟武獨立成地,不歸櫟武州管,直接受京城皇宮的內司監所統領,而官礦所用的人也是從別州調用過去的,為的就是不與當地人連成一氣。

    但就是作了防範,也還是出了事,起因是銅礦里的一個做銅爐的手工師傅在銅礦所在的黃銅鄉玷污了一個民女,這民女乃當地一個氏族的媳婦,這事一出,這氏族的全族人先是告狀,然後就是打向了官礦。

    現在這些人喊的是讓官府把官礦交出來,這本來就是他們祖先的地方,黃銅是他們祖先留給他們的東西。

    先前出事的時候齊君昀是得了報的,這事本是梧州官員挑起的事,所謂的沾污民女根本子虛烏有,他們跟當地一個大族的幾個出頭人連成了一氣,想把官銅佔為己有,這也是齊君昀從梧州離開要去櫟武的原因。

    只是梧州的動作是讓櫟武州上下官員慌了,但黃銅鄉卻失控了。

    櫟武州的官員想收手,但下面的人卻不干了,他們眼看就要佔領官礦,馬上就可以分到一杯羹了,誰管收什麼手?即便是告訴他們這事的起因本是不當,但誰都當這是說笑。

    他們只認他們心中所想的。

    櫟武州的官員是真慌了,立馬派了武力鎮壓,只是這官兵一出馬,黃銅鄉的百姓怒了,幾個氏族的族長帶著人出了頭,全鄉聯成一片與官兵對峙。

    重利面前必有勇夫,黃銅鄉的人听說每家每戶都可以分銅礦的利,即便是老人都拿起了家中的扁擔鋤頭前來助陣,官兵哪有百姓來得的多?

    官礦眼看就要失守。

    齊君昀剛才梧州不久就收到了櫟武黃銅鄉失守的消息,當下就令謝晉慶帶人馬日夜兼程趕往黃銅鄉。

    他們現在距黃銅鄉有一千多里,大隊人馬趕到黃銅也是要五天去了。

    沈從現已對這四州的地理狀況爛熟于心,更何況黃銅鄉是官礦所在之地,其地型他平日見了都要多看兩眼,這時也是跟著謝將軍上了馬去,在前頭帶路。

    從收到消息到謝晉慶離開,不過半個時辰。

    謝慧齊甚至只得了她家二郎一個抱拳,就看著他揚塵而去——如果不是她萬分確定現在她在大忻國力,她都要以為她在哪個兵慌馬亂的年頭。

    齊國公府的行程也趕得快了一些,等他們一到了黃銅鄉,發現連黃銅鄉的進鄉大門都被堵住不開後,即便是謝慧齊也感覺到了那股無形的硝煙味。

    謝慧齊這一路來都是騎馬,冬日衣裳厚,她束著長發蒙著臉,披著嚴實的披風,一路來也沒凍著自己,她身後的齊奚也如此打扮,不過比起一身黑衣嚴密的母親,哪怕臉也攔著,但一身白衣的齊二小姐就要出塵多了。

    齊君昀身為一府之主,一國之相,比之母女倆也是不遑多讓,騎在紅馬上的他沒有蒙臉,但微微抬起的下巴已經足夠讓城牆上的許多人不敢與他目光對視了。

    此時黃銅鄉已被百姓把持,城牆上的人是當地的百姓。

    謝晉慶之前到達的及時,沖過了人群先到了官礦的所在之地,只是他的大隊人馬的到來更是引發了黃銅當地百姓的惶恐,也激怒了他們,讓他們的行為更變本加厲,當日夜晚,黃銅鄉就聚集了一千多個百姓老幼婦孺擋在了官礦的大門口。

    第二日,人就更多了。

    謝將軍在官礦里頭臉都板青了。

    他不比林元旦,林立淵只要有命令在身,誰擋他的路,他就讓誰死,不管是不是老幼婦孺,君令就是他的天,但謝晉慶卻是國師的弟子,他曾為了大忻的子民去邊防作戰,未曾猶豫過半分,未曾為此畏過生死,可面對這些他曾以一腔熱血保護的人,他只能又怒又急,但卻下不了殺手。

    謝二郎被困,好在,沒兩日,齊國公的人馬就到了黃銅鄉的門口。

    他們就是趕了好幾天路,但訓練有素,整齊干淨的齊國公府一行人一到達大門口,在黃銅鄉城牆上的眼里他們也是鮮衣怒馬,個個尤如天兵天將,尤其最前面的那一個,那黑衣紅馬是他們一生都未曾見過的光鮮。

    “你們下來,下來……”

    在齊君昀身邊的齊恫沉聲開口請人開門,他說的是官話,城牆上一陣的慌亂,不久後,有稚嫩的嗓子說起了帶著怪腔的官話,說了兩句,又頓了下來。

    齊恫朝城牆上看去,只見一個書生打扮的少年人探出頭來,見到他看他,又迅速地縮回了腦袋。

    又半會,那聲音又揚高了嗓子,道,“怕死的就下馬來,把東西都交出來,要不我們黃銅鄉的人就不客氣了……”

    “也不知他這話是誰教他說的……”謝慧齊見那城牆上半天就道了兩句話來,想也知道這肯定是背後有人教的。

    那小書生看起來也不是個膽大的。

    她笑著說罷,她身邊的麥姑姑開了口,卻是道,“夫人,我們往後一點罷。”

    宣崖已經在布陣。

    他們這次帶了火藥來,謝慧齊見國公府的人已經動手了,就點了點頭,提了手中的韁繩,帶著女兒一眾女眷退了小半里地。

    “過來。”

    她一招手,齊奚舍了自己的馬,換坐在了母親的馬上,坐在了她身前。

    “你還沒見過家里火藥的威力罷?”謝慧齊抱著暖和的女兒,頭抵在她肩上輕吁了口氣。

    “沒。”齊奚搖搖頭,“不過煙火很漂亮。”

    家中每年過年放的煙火都很漂亮,她還拿此作禮送了京中不少與她交好的姑娘們。

    “呵。”謝慧齊听她說煙火很漂亮,不由笑了一聲。

    煙火是很漂亮,不過火藥……

    火藥從來只有很嚇人。

    “砰,砰,砰……”連接三聲巨大的聲響後,震耳欲聾的聲音讓謝慧齊的耳朵短暫地失聰,她抬著頭看著濃煙滾滾的前方,這時候國公府的人馬也退到了她的前面,她透過人群也依稀能看到那如抽掉了骨頭塌下的城牆。

    “娘,娘,娘?”齊奚在叫她。

    謝慧齊沒有听到她的叫聲,但察覺到了女兒不斷動著的腦袋,她回過了神來,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堵著女兒耳朵的手沒松。

    這時候她也能慢慢听到聲音了,就是隔著很遠的距離,她也能听到城牆那塊傳來的哭聲。

    “你阿父已經沒有什麼耐心了。”謝慧齊抱著女兒,在她耳邊輕聲嘆息了一聲。

    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因此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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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黃銅鄉城牆碎了,銅門倒在了地上,揚起的灰塵許久都沒散去,齊國公府的護衛騎著馬穿過殘壁,鐵蹄錚錚,長刀握在了他們的手中。

    齊恫帶的隊,他帶著百余護衛揮著手中長刀把城牆口的那段路跑盡,吩咐了身邊的人一路殺去官礦所在之地,他則回去迎主子。

    再回來時,看見有人奔跑,拿著手中的鋤頭向他砸來,他又揮刀向下,那剛才還跑著的人被一分為二。

    那暗中盯著的人,都睜大了眼。

    他們沒見過殺人如此輕松的人。

    謝慧齊進城的時候是坐在紅馬上的,她的臉被丈夫埋在了他的懷里,她什麼都看不到,但鼻尖還是能聞到血腥的味道。

    她的耳朵還能听到碎磚掉在地上的聲音,卻听不到人的聲音了,他不急不緩的心跳聲就在她的耳邊,謝慧齊听著他的心跳聲,然後把頭埋得更深了。

    他鐵了心,她就知道即便是被千夫所指,他也只會無動于衷。

    江南的這些人,把他最後的那一點耐性都磨沒了,當了十來年的好主子,好丞相的齊國公當得再好,那也是他覺得當個好主子比當個惡主子來得有用一點。

    他跟國師不一樣,國師是心中真有慈悲的人,萬事萬物萬草萬木在他眼里都是生命,可在她丈夫眼里,人一旦過了線,便連螻蟻都不如,在他眼里沒有用了的人,他是不會為其心慈手軟的。

    算上定始帝的父親,他經歷了四朝,看得夠多的了。

    只是老虎見沒事歇了爪,貓兒們就都以為它們能縱橫四海了。

    **

    齊奚的眼楮本來是被坐在她身後的麥姑姑攔著,但沒攔一會,齊奚就把那只手拉了下來,回頭朝麥姑姑搖了搖頭,隨後冷靜地看著那躺得凌亂的尸首,一地的鮮血。

    沿街的路就如人間地獄,慘不忍睹。

    看了一路,齊奚卻連惡心的感覺也找不到了——她母親曾跟她說,人知道得越多,就會越趨于麻木。

    並且,什麼也改變不了。

    齊奚知道就是他們之前跟人說,你們不開門,就等著死無葬身之地,這些人也不會信的。

    等馬兒走了許久,听護衛跟他報他們已經走了一半的路,謝慧齊鼻尖還是能聞到血腥味,她忍不住在他的懷里躬起了身,手往後招了招,等到小綠小紅的聲音急急響起,叫了她“夫人”,她悶著頭道,“找些人,把沿路的人撿起些,放到官礦面前去。”

    說罷,她頓了頓,又道,“多撿點。”

    小綠小紅沒吭聲。

    謝慧齊沒听到“是”,拔高了聲音,“听到沒有?”

    小紅小綠小心翼翼地朝齊國公看去。

    齊君昀臉色一直很是溫和,他俊雅平靜,就是安始帝在世,也得夸他面相幾句,他手掌安撫地輕撫著懷里躬著背還說話的妻子,听到她拔高了嗓子,他還挑了挑眉……

    等到府里的媳婦子小心看他,就看到了他們府里的國公爺嘴角突然一翹……

    小紅小綠迅速移開了眼楮,低著的頭越發恭敬。

    她們身下的馬也跟著往後退了兩步。

    馬兒低低地嘶吼著。

    “依夫人說的去做。”齊君昀拍著那快把他前襟扯破的妻子的背,眼楮向前,終是道了一句。

    小紅小綠這才領命而去。

    他拍著她背的手一直沒停,謝慧齊躬著的背也慢慢地松了下去。

    她不知道她此舉能不能有效,但她已經盡力了。

    如果擋在官礦面前的那些人不知道害怕,那就是說他們連自己都不想活了。

    她也沒什麼辦法。

    她盡了力了。

    齊君昀帶著她往前走著,甚至在她的手還死死地抓著他衣襟的時候低了頭,吻了吻她的耳角。

    他知道她于心不忍,也知道她怕報應,但他確是不太怕這些的。

    他為大忻盡心盡力這麼多年,為這個國家也算是殫精竭慮了,可看看,這天下還給了他什麼?如果老天還要給他報應,他倒想看看那報應是個什麼樣子。

    他已不想抑制心中的殺氣了。

    **

    官礦那頭,第一具尸體落在人群中引起了慌亂,等第二具第三具砸到他們頭上,身邊後,這些人都尖叫了起來。

    有帶頭的人拿起了鋤頭,憤怒地找元凶,但在第四具,第五具尸體也落在了各處後,他們被馬背上握著長刃的人嚇住了。

    有人沖了過去,但也不過片刻之前,那沖過去的人便化為兩段的尸血,淌流在地的鮮血在陰郁的天氣里格外的可怖。

    人群很快就散開了,他們慌亂地朝四處逃去,無人能那擋他們逃命的腳步,那近兩千的婦孺老少因急于逃路,人推人,人踩人,很快,逃在最前面的人走了,而被推倒的,則被踩死在了眾多的腳步下。

    這時候無人能懂憐憫,求生的念頭讓他們只想著自己不要成為那個會死的人。

    齊國公府主隊的一行到達的時候,官礦前已經沒有什麼人了,連死了的尸體也被搬走了,只有地上還殘留的殘血印證著之前所發生的事。

    謝晉慶在官礦面前迎了他們,帶著他們進了官礦,等馬在住處停下後,他面無表情地扶了家姐下馬,又單手把外甥女抱了下來。

    齊奚著看他胡子拉碴的臉,摸了摸他削瘦,雙頰凹陷了進去的臉,有些心疼地道,“舅舅這些時日睡好罷?”

    謝晉慶含糊一笑,轉頭對面色平靜的姐姐道,“阿姐,你跟奚兒先歇息,我和姐夫還有事要商量,官礦那邊的官員還等著見他。”

    謝慧齊點了頭。

    齊君昀在走之前摸了下她的手,見她的手是冷的,與她溫聲道,“不要想太多,記得我說的話。”

    他說了,她不需要擔心太多。

    這意思也是說,有些事她無需去操心,有些根本不需她走心,就看著就是。

    謝慧齊又點了點頭,直到目送他帶著人離去,也沒開口說話。

    等人走了,她回過身往那座銅色的小樓閣走去,此樓由銅壁打造,本是鬼斧神工之筆,黃銅色的兩層閣樓就是在陰沉的天氣下也還是美得驚心動魄,但謝慧齊在抬頭看過一眼後,又無動于衷地低下了頭。

    齊奚本就因她的不說話一直擔心,等母親眼楮從樓閣上抬了下來轉而看地後,她更是擔心得上前挽住了她的手臂,輕聲開口道,“您別生阿父的氣。”

    謝慧齊听了一怔,轉而一笑,拍了拍女兒的手,沒說什麼,等到進了房內,丫鬟們已經把水備好,她要去沐浴時,她對女兒道,“幫娘去找找你那兩個弟弟,也不知道哪去了。”

    說罷,頓了一下又道,“找著了,要是見他們身上髒,就帶回來沐浴,不要讓他們出去了,就說我想見他們,讓他們跟我來說說話。”

    他們還小,不能小小年紀就殺紅了眼。

    謝慧齊所料不錯,這是難得的機會,齊君昀自一進黃銅鄉就讓人帶著他的兩個兒子去練手去了,兒子們自幼年習武,自五歲後跟著齊國公府的衛營練手,但死衛出師還能出去見血,但他們手上一直都沒有,因著他們母親的原因,他們甚至連打獵都要商量著少殺些生……

    如果這世道真能求仁得仁就好,但很顯然他們母親教他們的那一些在沒出事的時候還用得上,但事到臨頭還是手中的刀說了算。

    齊望跟齊潤缺的那份魄力,就由這次補全了。

    齊奚是等到夜了,才等到她的兩個弟弟的回來。

    這時候即便是父親都歸銅樓了。

    齊奚提著燈籠在外面等到了他們。

    她拿著燈籠在兩個弟弟身上照了照,在他們的袍角和靴子處見到了血跡……

    “阿娘讓你等我們?”齊望還是一臉的溫和,看著同胞姐姐的眼也是溫柔的。

    “不,”齊奚搖頭,淡淡道,“是讓我找你們,從下午到了此地開始,到現在為止,已有兩個時辰了。”

    齊潤本來一臉的興奮,連臉都是紅的,听到二姐這話,立馬摸了把臉,把興奮藏了下去,同時看向腳,見到鞋子跟衣角都是髒的,飛快轉過頭去對著隨從道,“馬上找鞋子和袍子出來,找同樣的,新舊差不多的。”

    說著他朝三哥看了一眼,見也是髒的,便道,“三哥你也一樣。”

    他迅速做好了欺瞞母親的安排。

    齊奚看著他們沒說話,齊望上前拉了她的手,又輕聲叫了她一聲,“姐姐。”

    他的聲音里藏著哀求。

    本來靜靜站著的齊奚嘆了口氣,“瞞不過的,你們也知道的。”

    “比不瞞強。”齊望又輕聲道,臉上還是一片的溫和。

    齊奚無奈地看著她這個即使最殘酷的話也能說得最溫柔的同胞弟弟。

    “二姐,”齊潤這時卻問她,“阿父也回了?”

    齊奚點頭。

    “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了。”齊潤說著就對齊望道,“三哥,等會就由我來開口,就說我們跟齊原他們去看黃銅鄉的情況去了,娘會信的。”

    她也必須信。

    齊望笑著點了點頭。

    他阿娘確實會信的,就是不信,她也得裝著信……

    至于其它的問題,他們阿父會解決好的。

    兩個弟弟當著她的面商量好了欺瞞母親,齊奚有些憂慮地看著他們,即便是她也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出來後,弟弟們已經沒有過去那麼與他們的娘親交心了。

    他們還是對她好,也什麼都想著她,但是,他們有許多的話都不與她講了,而且他們瞞她的事越來越多,連她都清楚感覺到了的事,娘難道不知道嗎?

    齊奚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會不會因此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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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齊君昀回去後沐浴完還小睡了一會,被她叫醒後還把她拖上了床,聞著她發間跟床上被褥一樣的清香味,得來了她捧著他臉頰的一個親吻,和笑意吟吟的眼。

    齊君昀便也笑了。

    轉瞬即去的試探一過,兒女們一個都不在身邊,齊君昀也還是好胃口地吃了兩碗飯,一碗湯,還接過了她遞過來的一盤子的果子,拿著銀叉一塊塊吃著。

    謝晉慶來的時候,就看他姐夫畢恭畢敬在吃果子,認真得像在批案卷。

    他阿姐在旁有一下沒下地繡著手中的帕,他來了也只是撩了撩眼皮看了他一眼。

    謝晉慶覺得這夫妻倆的相處有點詭異,坐下後想了想就又站了起來,一聲招呼沒打就走了。

    他覺得還是別留這的好。

    在門口等人的齊奚見舅舅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心里不無擔憂,帶著弟弟們進去的時候忍了忍,擔心他們的她還是低聲道了一句,“進去後乖些,阿娘說什麼便是什麼。”

    就是他們阿父也是要讓著她一些的。

    “二姐放心就是。”齊潤不以為然。

    齊望朝齊潤搖搖頭,“不能對二姐這般說話。”

    “姐姐對不住了,”齊潤抬起手就把他二姐往懷里摟,“回頭阿父給的賞全給你。”

    “唉……”比誰都會哄人,齊奚搖搖頭輕嘆了口氣。

    他是弟弟,她才是那個只要是好的都想給他的人。

    “不要讓阿娘傷心。”齊奚還是又道了一句。

    “知道的,知道。”

    齊奚以為進去後會發生什麼事,但最後卻什麼事都沒發生,他們阿娘讓他們吃了飯,又跟他們說了下讓他們別到處亂走之類的叮囑的話,都末久留他們半會就放了他們出來。

    他們阿父也跟往常一樣在旁靜靜听她跟他們講話,一切都跟以前沒什麼不同,沒跟他們說少亂殺無辜之類的訓話。

    出來後,齊潤還拍了下胸道,“差點嚇壞我了。”

    說著還朝齊奚道,“二姐你看,不是什麼事都沒有?”

    齊奚有不解,但見沒出什麼事心里也松了口氣,但嘴里還是難免擔心地多道了一句,“阿娘也是為我們好……”

    齊潤指著憂心忡忡的姐姐對他三哥道,“你看,二姐多像阿娘。”

    齊奚無奈地看著這個混不吝,有點明白她阿娘看著她這個弟弟的感受了。

    **

    兒女們一告退,齊君昀就看向了妻子,見她臉色淡淡地收拾著她手邊針線之類的小東西,他開了口,“怎麼?”

    怎麼不管教兒子了?

    謝慧齊抬頭道,“怕你心疼。”

    齊國公因這話嘴角不可抑制地翹起,末了,還是為了自己與她多道了一句,“我不狠,他們會狠到我頭上,皇上頭上去的。”

    黃銅縣以宗族勢力搶奪官礦,如果他們成功,各地全都效之,有一就有二,那天下大亂近在眼前,都不用等到以後了。

    齊君昀給她說了他的考慮。

    謝慧齊听了之後愣了下來,她之前完全沒有這麼想過。

    等他說罷,她輕嘆了口氣,起身走向了他。

    屋內侍候的人也安靜地退了下去。

    銅樓內眾多物什都是黃銅所制,即便連桌椅都是,看著好瞧,但也冷冰冰,謝慧齊坐到他腿上後一感覺到他腿上的溫熱,人便也倚了過去。

    “之前本來還是想跟他們說一下手下留情之類的話的,”謝慧齊抱著他的脖子靠著他的胸口道,“但見到他們強抑住興奮進來,我就不想說了。”

    “為何?”齊君昀摸了摸她的頭。

    “我不能強制他們過我想要他們過的人生……”這一次,謝慧齊沉默了半晌才把話道了出來。

    她不能打著為他們好的旗幟,讓他們走她想要他們走的路,她以前從不認為她會是這樣的母親,但無形之中她好像還是當了一把。

    “其實他們做的已經挺好的了,”至少他們像他一樣有擔當,甚至樂于承擔責任,“我不能把他們的爪子都拔掉了,要不,等危險來了,他們拿什麼反抗?”

    齊君昀是真沒料她這般說,听了之後低下頭對上她的眼,挑了眉問,“你終于知道了?”

    “是啊,”謝慧齊沒什麼地假笑了一下,“辛苦你忍我好久。”

    而這夜半夜,齊君昀突然被懷里說夢話的人驚醒。

    只听她不安地道,“哥哥,你別殺人,你別自己動手。”

    齊君昀听後良久都無法閉上眼楮。

    **

    黃銅縣第二日還是又鬧了起來,沒有人住官礦這邊走,而是把衙門和官學等官辦的地方都砸了。

    有聰明的甚至攔了給官礦供米供菜的賣家。

    官礦里的人也不能出去采辦。

    五千精兵和齊國公府的近三百人,還有官礦本身的一千多個礦工,三千個守兵,這近一萬人的吃食官礦支撐不了幾天。

    謝慧齊第一天來的時候還能吃到新鮮的菜疏,第二天也還能吃上,第三天等當地百姓連官路都堵了之後就不能了。

    謝晉慶這日來姐姐處吃飯,見桌上三四個菜,姐姐緊著他們先听,她就坐在一邊看著,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他們以前在河西鎮的日子。

    那個時候家窮,家里沒太多的好東西,她只能看著他們吃完了,撿剩下的吃。

    現在她成了國公夫人,沒想成還得過這種日子。

    謝晉慶當著他姐姐的面什麼都沒露,背後找了姐夫,說他想出兵。

    齊君昀已經開始引著這里的百姓往櫟武州城走,等百姓跟官府鬧將起來,那時候他就需要二郎出面掃清官府了。

    官府的人都殺,百姓們膽子再大,也不可能把命折在異鄉。

    “但如若有百姓出手,你也要殺雞敬猴,”齊君昀把個中厲害與他明言,淡道,“你得把他們的膽徹底嚇怕了。”

    謝晉慶點了頭。

    齊君昀讓他把齊望跟齊潤也帶去了。

    謝慧齊與他留守在黃銅縣,沒幾日,就是走了五千人,本來緊著他們的飯食還是變得更簡陋了起來。

    官礦想方設法采辦,就是偷偷摸摸地喬裝去置辦物什,也只能買到幾斤幾兩的東西,一超過十斤,當地的店鋪就不會賣了。

    也不是店家不想賣,而是誰敢這樣賣的話,當地的百姓就會去砸了他們的店。

    百姓不與官礦里的人正面沖突,但他們自認已經找到了最好的法子報復他們,讓他們餓死。

    等到半個月過後,桌上只有簡單的饅頭了,謝慧齊也快把從梧州帶來的甜嘴都吃完了,剩下的那幾包都是女兒喜歡吃的,她留著不想動了。

    沒兩日,去櫟武州城的幾大族的領頭人都回來了,這些人派了個人過來要見齊國公,說想見見齊國公,跟他把事情攤開說清楚了。

    他們把地方約在了現在空無一人的鄉衙。

    齊君昀去的時候,謝慧齊還沒什麼擔心的,府里帶出來的哪個護衛都能以一敵百不說,就是這里的百姓再強悍,也不可能在塵埃落定的時候再找死路。

    但等齊君昀被抬回來後,她這才發現她還是太天真了。

    黃銅鄉的人在談話的時候抱了個五歲小兒在手,那小兒從桌底下爬到了不設防的齊國公身邊,拿刀刺向了齊國公的小腹,緊接著,坐在齊國公的翟氏老族長撲過來補了他一刀。

    這兩刀插得都不重,插的地方也不到致命處,但刀上皆帶了劇毒,雖然當時齊君昀就被喂了清毒丸,被抬回來後還是昏迷不醒。

    那毒是從被咬一口當即斃命的當地黑蛇上取出來的,國公府的清毒丸再強,但喂藥的那短短的時間在劇毒面前還是太長了。

    言令來給國公爺把完脈後,跪在地上都不敢抬頭看主母。

    “言伯,怎麼說?”在言令的跪地不語中,還是齊望先開了口。

    “回三公子,”言令啞著嗓子說,“老奴不知道,真不知道……”

    國公爺心跳如雷,頂多兩個時辰就會心竭而亡。

    可他哪敢說?

    “是不是你也沒什麼辦法?”齊望還是溫和地道,他扶了言令起來,“你是老家人,但說無妨。”

    言令哆嗦著嘴,不敢往主母那邊看,頭一直低著,“三公子,毒性太強了。”

    本來站在床前的齊潤這時候抬起頭對著房頂大聲“啊”了一聲,他走到銅桌前把桌子掀翻了,眼楮都不帶看他母親一眼地沖了出去。

    齊奚在他臨走的那一眼中看到了他眼楮里的淚光,剎那,她捂著嘴,眼淚無知無覺地掉了出來。

    “言伯,你再想想辦法,你的醫術即使是我余姨父也是崇敬有加的。”齊望的臉色都是白的,但話還是說得不急不緩,溫溫和和。

    言令這時的額頭上都是汗,背上也全是……

    齊望看到他扶著的言令的手臂都抖了起來,他轉頭看向坐在床邊,摸著他父親手不放的母親。

    “阿娘……”

    他叫了她一聲。

    坐在床邊的人沒動,眼楮還是放在躺著人的臉上。

    “阿娘。”齊望又叫了她一聲,依舊不急不緩。

    “娘……”齊奚擦掉臉上的臉,飛快走了過去,補了一句,“娘,小望叫你。”

    謝慧齊轉過頭,看了跪到腳邊叫她的女兒一眼,也是回過了神了。

    竟是看得痴了,她自嘲一笑,隨即掉過頭朝言令看去,與他道,“你跟二掌櫃的再過來看看,有什麼法子就使什麼法子,行的不行的,都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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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26 1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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