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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FAK.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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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瀟湘冬兒]《暴君,我來自軍情9處》(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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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18:49:11 |只看該作者
會獵西川 第一百章 石破驚天

在姚關滯留了三日的大秦兵馬,終於再一次緩緩地踏上了前往白鹿原的征程。

秦之炎坐在馬車裡,靠著軟墊上,一頭墨發隨意地挽起,素衣廣袍,軟靴大袖,手持一本書卷,手拄著額頭,靜靜地看著。那樣子哪裡像是一個領兵出征的將軍,分明像是一個出門遊行的世家公子。

青夏坐在馬車的一角,捧著一隻銅質的手爐,歪著頭定定地看著他,神情微微有些忡愣。她的身子還沒有大好,當日戰至力竭,失血過多,都是需要時日慢慢調養的,況且如今她身上戰績彪炳,莊青夏保持了多年的一身細皮嫩肉,已經被她折磨得所剩無幾,大傷小傷遍佈,完全破壞了這個美人的儀態,不知道若是有一天突然從這具身體裡被趕出去,讓真正的莊青夏回來,會不會崩潰得鬱悶撕掉。

不過這些東西她向來都是不放在心上的,在現代的時候,自己身上的傷更是數不勝數,槍傷刀傷無所不有,只是現代的去疤技術好一些,不像這裡這麼原始,只能用一些活血生肌的藥物。

西林辰著實為青夏身上的疤痕苦惱了許久,青夏跟他說了幾次沒關係,卻只能撞上他內疚的眼神。這個孩子認準了一切事情都是因為他而起,是以一直很是自責,任青夏怎樣開到也無濟於事。

也許是感覺到青夏呆呆的目光,秦之炎合上書卷轉過頭來看著青夏說道:「怎麼了?做馬車不舒服嗎?」

「嗯?」青夏一愣,緩過神來,連忙搖頭說道:「沒有,我好得很。」

秦之炎將書卷放在一旁,拿起一旁小幾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清茶,遞給青夏說道:「是坐在馬車裡悶吧,你悶的話,可以叫西林辰來陪你。」

這馬車空間極大,擺放著書架、長幾、軟床、香爐、火盆等物品,簡直就是一個小型的臥室,三五個人在裡面吃飯聊天,都不會顯得擁擠。青夏剛要說話,突然秦之炎眉頭微微一蹙,半握起拳頭來,放在口邊,就重重地咳嗽了起來。一陣冷風隨之吹進,青夏眼神一掃,只見馬車的簾子被吹開了一角,白色的寒氣肉眼可見。青夏手疾眼快,一把將厚厚的簾子拉住,用下面的小鉤勾住,然後半跪在厚厚的地毯上,跪在秦之炎的身邊,緊張地拍著他的背,沉聲問道:「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秦之炎咳嗽了好一陣,接過青夏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才稍稍平復了下來。他的臉頰經過一番折騰微微有些病態的潮紅,其他地方卻是蒼白如雪,抬起頭來對著青夏虛弱地談笑,輕聲說道:「不妨事,老毛病了。」

青夏半跪在他面前,仰著頭,看著他溫和的眼睛,只覺得一陣難言的壓抑,緩緩地伸出手去,順著秦之炎的胸膛下撫,就像是母親給小孩子順氣一樣。

「秦之炎,你到底得了什麼病?可以告訴我嗎?」

秦之炎淡淡微笑,手掌拂過青夏的頭頂,他談笑著扯動嘴角,溫和地說道:「是一些陳年舊疾,不要擔心。」

青夏緩緩地垂頭去,見他不願意多說,也就識趣得不再多嘴。當日在青木大殿,她曾親眼見到秦之炎嘔血,那樣嚴重足以致命的病症,哪裡會像他說的那樣簡單,他這個人向來都是這樣的,什麼事情都顯得那樣的雲淡風輕,可是裡面的險惡卻也只有他一個人心裡清楚。

秦之炎,你總是說我把所有的一切都背在自己的肩上,其實你,又何嘗不是這樣的人呢?

「那就多吃梨吧。」青夏順手從長幾的水果托盤上拿起一隻黃燦燦的鴨梨遞給他,說道:「你總是咳嗽,氣管一定不好,多吃梨對嗓子氣管都有好處,以後每天都要吃三個,早中晚各一個。」

秦之炎笑著點了點頭,笑容燦爛得像是一抹純潔的陽光。

「不要看書了。」見秦之炎又拿起之前的那本書卷,青夏順手就搶了下來,隨便翻看了一下,見竟是一些山川地理圖紙,隨手就扔在一旁,說道:「還要趕幾天的路呢,你先睡一會,休息一下吧。」

秦之炎笑容淡淡,聞言點了點頭,就像是永遠也沒有脾氣的人一樣,答應道:「好。」

暖暖的馬車內,上好的檀香幽幽地燃著,香爐之上,有一條淡青色的煙霧豎直升騰。青夏為秦之炎鋪好軟墊,又從小箱子裡拿出一塊薄毯,蓋在他的身上,笑著說道:「你睡一會吧,到了樊城我會叫你的。」

今晚的宿營地是樊城城郊二十里的百丈垣,這裡地勢開闊,靠近明山山腳,是個絕佳的行軍露營之處。

經過從軍這段時日的觀察,青夏終於明白了西川敢於大開國門,任其他三國進入的原因了。四國的地形劃分,的確是見所未見的一項傑作,也難怪四國會互相箝制了這麼多年,卻始終沒有誰一家獨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都是來源於這裡。

若是放在現代,這叫做犬齒結構,在兵家的理論上,最是唇亡齒寒的一種錯雜關係。曾經在非洲的土族之中,有二十一個神秘的部落,隱藏在叢林之中,相互存在了上百年,現代戰爭大師曾針對這個課題開了課,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這樣長期存在的並立現象,並不是因為生產力低下,也不是因為人民熱愛和平,而是因為他們土地的劃分是以物產為基礎,這就造成了他們在經濟上存在了越強的互相依存的關係。這樣的關係是隱性的,即便兩國打得不可開交,也不會顯現出來,但是只要一國過於強大,另一國將要出現滅亡的趨勢,經濟就會穿上巨人的衣服跳出來,用隱性的大手扭轉局面,使得勢力均衡。
這個問題的形成,源於上百年的時間積累,而且形成需要的條件非常苛刻,即便是在現代幾千年的歷史上,也只在非洲的局部地區有所發現。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交通的閉塞,人民視聽的狹隘,還有物產的貧瘠。青夏不知道在中國這樣大的國土面積上怎麼還會形成這樣神奇的土地分配方式,南楚產鐵、東齊產鹽、北秦產糧、西川畜牧業佔主導地位。其餘的,煤炭、絲綢、茶葉、藥材,這些關係到民生的幾個大商業,也基本為個別國家所壟斷,其他國家的商人但凡想在這些方面有所建樹,就會立刻遭到大商戶的蠶食和伏擊,想通這一結論之後,青夏幾乎驚訝得目瞪口呆、背脊發涼,因為這樣大的手筆和動作,即便是一個國家也難以完成。市場經濟更不會自覺的形成這樣詭異的局面,那麼就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隱藏在四國之後,還另有高手在暗中操控一切。

青夏不知道自己得到的結論到底正不正確,這一切畢竟只是來源於自己對情報的分析和現代的科學理論。

這裡面,隱藏著一些至關重要的東西,她還想不清楚,想要解釋這樣一個事情,需要的是大把大把的時間和充足詳盡的情報。不知道為什麼,青夏突然對這一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暗暗揣測著,若是真的有這樣一個實實在在的神秘巨手,那麼這個人,又會是什麼樣的身份呢?

當一個人力量強大到可以控制整個大陸的商業的時候,他想要顛覆這個世界,又會是多麼的簡單。

夜裡的風有些大,西林辰站在桅杆下,為青夏整理了一下披風,將她圍得嚴嚴實實的,面容沉默,帶著一絲微微的怒意。

青夏還是不太習慣西林辰最近突然對自己態度的轉變,有些尷尬地撫開了他的手,說道:「西林這次的事情真的不怪你,你不要再這樣自責下去了。」

「是不是因我而起,我自己心裡明白。」西林辰淡淡地說道,眼睛也不抬,突然從懷裡拿出一直墨綠色的錦袋,袋子香飄四溢,有著濃郁的幽香,遞給青夏說道:「這是我配置的藥囊,你隨時戴在身上,有驅寒、安神的功效,你失血過多,寒氣重,以後要細加料理。」

青夏接過來,放在鼻子尖聞了聞,只覺得氣味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竟是十分的幽香好聞,眼睛一轉,連忙說道:「你說這有驅寒的功效?那你再做一個給我好不好?」

西林辰眼梢微微一挑,斜斜地看著青夏,眉頭輕蹙,似乎想從她的話裡挖掘出什麼一樣,想也沒想,轉身就走。

青夏一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沉聲說道:「幹什麼?話也不說一句就走,我哪裡得罪你了?」

「這裡面是我姐姐從關外白蛉大雪山上挖回來的半目蓮,是天地間至寒 的藥物,把它放在南疆極火之淵下煉製一個月,以堅冰包裹,每兩個時辰,換一次冰,才能保證它不被烤熟,當初為了煉製這味藥,姐姐幾次差點死在雪上和地淵之下。我醫術不及兄長,堅韌執念不及姐姐,這味藥從今往後,可能就絕於世上了。」

西林辰面無表情地說道,青夏微微一愣,沒想到這麼小小的一包藥,竟然有這樣的來歷,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拿在手裡,竟然感到一絲絲灼熱和燙手。想了想,遞還給西林辰,沉聲說道:「既然這樣,那我更不能接受了,這太貴重了。」

「比起你的命來,沒有什麼東西更貴重的。」西林辰淡淡地推開她的手,聲音清淡地說道:「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輕易地為別人涉險,對自己的性命,也要看的重視一點。」

青夏知道他還在鬧著彆扭,就笑著說道:「我對自己的性命向來都是很看重的,你還小,我自然要照顧你。」

「我不是小孩子了!」西林辰突然一把拉開青夏的手,抬起頭來怒聲說道:「在楚離的黑衣衛下我都能逃出命來,他連續八千多里路地追殺我,都沒能要了我的性命,那些低能弱智的白鹿堡土賊,又能奈我何?反倒是你,冒冒失失的衝到敵人陣營之中,以一人之力對敵千人,明知是死路還要往裡闖,不是比那些大兵還要愚蠢嗎?你仗著自己身手敏捷矯健,就不顧生死,就把自己當成了金剛不壞之身,就天真的以為什麼事情都可以輕鬆解決。難道你沒有想過,你再厲害也只是一個凡人,你對付得了十人二十人,對付得了千人百人嗎?與人為敵重要的不是身手,很多時候也是要動腦子的,你到底懂不懂?」

認識西林辰許久,還是頭一次見到他這樣的疾言厲色,青夏一時間有些忡愣,活了這麼大的歲數,這還是第一次被別人說自己沒腦子。當時的情況自己能怎麼樣?她不知就裡,有人看到了西林辰前往西坡,他又不再自己的身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落入敵手,不爭取時間去營救,難道還要周密的計劃出一條救人方案嗎?在白鹿堡人眼裡,他不是什麼人質,沒有什麼高貴的身份,可能被抓到話還沒說一句就會被直接砍了,在沒有時間的情況下只能硬拚,這是當初在軍部的教導下自己學到的最有實戰效應的戰術,並在以後的任務重經過了充分的實踐檢驗。在她當時的角度上看來,這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西林辰怒氣衝衝地看著青夏,眼神帶著說不出的怒氣的火焰,他突然一把拉住了青夏的手,用力拉住抵在自己的胸口,沉聲說道:「我告訴你,不要隨意去相信別人,不要輕易的為別人涉險,不要為了別人罔顧自己的性命。我是大人了,不是孩子,你不要總是拿對孩子的那一套來對我!」

「可是,」青夏微微一愣,今夜的西林辰讓她有些茫然了,她皺著眉頭,微微沉吟地說道:「西林辰,我相信的人是你,你是我的親人,是我的弟弟,這有什麼不對?」

「我不是你的弟弟!」西林辰突然怒聲說道,掌心炙熱好似一團烈火一樣,他雙眼黑暗,好似一潭死水,對著青夏一字一頓地說道:「夏青,我是西林家的人,我家裡的人已經全部都死光了,我怎麼可能是你的弟弟?」

青夏面色一白,嘴角輕輕一瞥,冷冷地自嘲道:「你這麼說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讓我不要再自作多情,你不是我的弟弟,和我也並無關係,我以後也犯不上再犯賤的為你強出頭?」

西林辰面色一沉,沉聲說的哦啊:「你若是想這樣理解,也可以。」

「西林辰!」青夏一把拉住西林辰的衣袖,擋在他的面前,厲聲說道:「你到底在犯什麼彆扭?何必對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你偷偷給白鹿堡的人傳遞消息,引得敵人來襲,這些事情我全都知道。男子漢大丈夫,做便做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西林辰聞言一愣,猛地抬起頭來直視青夏的眼睛,驚愕地說道:「你知道?」

「你真當我是不通世事,沒有腦子的婦人?」青夏斜眼看著西林辰,苦笑地說道:「敵人來襲,史行廢物一個,損失慘重不說,還丟失了糧草。這時候你一個小兵卻能保得糧草不失,當然是大功一件,你需要找機會在軍中扶搖直上,才能有機會殺了楚離為你西林家報仇。你需要一些人的重視,又想要暗中扶植白鹿堡,好可以在白鹿原之戰中重創南楚的軍隊。你哥哥曾經親眼目睹過沙旱地的圍獵之戰,知道我和秦之炎關係匪淺,是以你才敢大膽的想要依靠我的關係,為自己找到托庇秦軍的這條後路。你把時間、環境都拿捏得相當好,就是沒有算到我會為了你不顧生死地冒死營救。你現在後悔了,內疚了,於是就想要和我陌路相對,再無瓜葛了嗎?」

西林辰雙目大睜,驚愕不已地說道:「你,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從知道你沒死的那一刻起。」青夏直直地看著他,眼睛裡閃動著黑暗一般的光芒,她聲音低沉,緊緊的盯著西林辰的眼睛,沉聲說道:「你知道我身手了得,必然能在亂軍之中逃的性命,可是你卻沒有考慮班布爾等人的安全,那時的情況,若是我一人逃跑綽綽有餘,若是帶著他們就會有一些風險,你在頭一個晚上將我的馬牽到東邊的營地,又給馬喂足了草料,更在箭囊裡裝滿了弓箭,故意在東邊留出一條逃生的出口,你做了這麼多的功夫,事後只要稍稍一聯想就會得出的結論。難道你真的就以為我會傻乎乎的被你矇蔽,什麼也不知道嗎?」

「西林,」青夏微微嘆了口氣,沉聲說道:「你家破人亡、身負血汗深仇,你想要報仇,我不怪你。換了是我,可能做法會更為極端。但是,你不能為了報仇就傷害身邊的人,這一次,好在大家都有驚無險,若是班布爾等人出了一絲半點的差錯,今時今日,你我都絕對不會這樣心平氣和地站在這裡,我也絕對不會原諒你的有心之失。」

西林辰垂著頭,愣愣地不發一言,青夏站在他的面前,半仰起頭來,突然一字一頓地沉聲說道:「原本這一切,我都想慢慢調查清楚再來問你的。既然說到了這裡,我就來問你一句,你要認真地回答我,若是有朝一日,被我發現你在欺騙我,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西林辰猛地抬起頭來,直愣愣地看著青夏,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穆連人哪次襲擊村子,和你有沒有關係?」

西林辰的眼睛瞬間睜大,不可置信地看著青夏,充滿了濃烈的震驚和被傷害了的疼痛,失聲叫道:「夏青?」

「我知道這樣懷疑你不對,但是既然可以為了在軍中晉陞,就不管班布爾他們的死活,我不能不懷疑你,會不會為了想要順理成章的和我們一起離開村子從軍,而殘忍得利用別人的手,去殺了多伊花大嬸。我現在甚至在想,你當初碰巧來到白蛉郡,碰巧被班布爾那克多他們發現那幅畫像,從而碰巧地接近我,是不是別有用心。」

「夏青?」西林辰面色霎時間變得雪白,他直愣愣地看著青夏,額頭上青筋嘣現,眼神有著充血的絲絲紅線,幾乎吐字艱難地說道:「難道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的人嗎?我並沒有不管班布爾他們的死活,我那天晚上也有把他們的馬匹武器準備好,可是那克多晚上拉著班布爾到校場射箭,又給拉了回去。多伊花大嬸在我最危難的時候收留我,我怎麼會狼心狗肺地去害死她?夏青,我在你的心裡,就是這樣一個狠毒險惡的小人嗎?」

「好。」青夏突然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只要你說沒有,我就相信你。我不會阻止你去報仇,從今往後你還是我的弟弟,我當初保護不了你的姐姐,如今我一定要保護你。在你有和楚離對抗的實力之前,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青夏突然轉過身去,剛想離開,還是回過頭去沉聲說道:「西林,這個世上,還有很多東西,是比報仇更有意義的存在。我只希望,你不要被仇恨矇蔽了雙眼,在報仇的時候,還可以看到別的東西。」

說罷,轉身就離開了校場的桅杆,咧咧的長風之下,西林辰的身影久久地站在空曠的大營之中,明亮的月亮將光芒播撒在他的身上,拉得他的影子,那麼長那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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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獵西川 第一百零一章 三尺青絲

黑暗蒞臨了這片蒼茫的大地,青夏披著長長的披風,站在軍營之中,仰著頭,只覺得冷風颼颼地吹過她的身體,像是溺水的人一樣,感到刺骨的冰冷。

對於西林辰,她總是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抱著怎樣的感情。

憐惜?內疚?抑或是,恕罪?

若是恕罪,又是在為誰恕罪?

離開南楚之後,她總是強迫自己不去想任何有關楚離的事情,即便是有時不經意間聽到有關他的消息,她也會裝作不在意的,轉眼就將所有的念頭都深深地壓在心底。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該恨他的,他欺騙自己,利用自己,將自己像個傻子一樣耍得團團轉。可是為什麼,午夜夢迴的時候,看到他蒼老的面容和染血的衣衫,還是會覺得刻骨銘心的疼痛,難道真的是鴨子情節,把入目的地一個人當作了自己的親人?

從一定角度上來說,她是理解楚離的,也明白他的所作所為,已經在最大限度的考慮到了自己的感受。曾經見多了各國政客的不擇手段,楚離對自己一次次的顧及,在政治的角度上,就顯得有那麼一絲愚蠢。若是在現代的軍隊講堂裡,教官一定會毫不容情地批評這個君王不夠當機立斷。當時拋去那些純粹政治上的因素,他畢竟也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得活在人世的人,而作為一個人,又怎麼能完全地拋棄情感,不帶一絲感情地去面對每一件事?

青夏想,或許是因為自己並沒有把自己和楚離的關係擺正。若只是朋友,只是不相干的人,互相防備也屬正常,自己為國家效力那麼多年,不是也輕易地被拋棄了嗎?那麼又何必怪責楚離事事隱瞞自己,將自己排擠在外?

或者是,自己還是對楚離寄予了厚望,天真的以為自己應該是不一樣的,以為他應該信任自己,以為自己重視的人也應該得到他的重視,以為自己的想法就應該得到他的認可。所以,才會在真相來臨之際,那樣的痛苦和絕望,那樣的傷心和悔恨。

人總是會對喜歡的人寄予很高的希望,而對朋友就會寬大很多。那麼,是不是說,當日在南楚軍營中,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覺中對那個屢屢和她作對的男人產生了感情?

不然,怎麼會屢屢為他謀劃,怎麼會次次為他出頭,怎麼會不顧生死的在沙旱地為他解圍,怎麼會拋去秦之炎不顧隨他回去,又怎麼會在得知一切後傷心絕望得遠走他鄉?

愛情,也許總是在不經意中就悄悄來臨,青夏說不清數是在什麼時候,是在沙旱地的圍獵場上?還是在南疆妖女的華麗大床上?是在第一次見到逐蘭夫人的那個晚上?抑或是在更早的那個離開南楚盛都的荒原之夜?

只是,不管是在什麼時候,這份感情在剛剛萌芽的時候,就被人殘忍地捏碎了,那些炙熱的情感和不切實際的幻想,很果斷乾脆地死在了南楚的北營中。在那場動搖了南楚整個權利體系的血腥政變中,化為灰燼了。

可是儘管這樣,她還是不自覺的將楚離的罪孽背在了身上,一次又一次地搭救西林辰,真的只是因為無力挽救西林雨喬的內疚嗎?

青夏微微搖頭苦笑,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為一個男人這般的苦心孤詣。

正視自己的心意其實是一件很正確的做法,可以讓自己理清楚自己的頭腦和思路,想清楚以後應該走的路,和再面對故人時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她已經躲在北地那個小村子裡做了太久的鴕鳥,現在,也該是認清楚現實的時候了。

西林辰和楚離總會有一天發生衝突,總會有失敗受傷的一方。西林辰雖然贏面很小,但是這個孩子心機深沉,深藏不露,未必就沒有出奇制勝、直搗黃龍的機會。可是這些事情,是她能阻止的了的嗎?每個人都有自己該走的路和應該負起的責任,西林辰身為西林家唯一的後人,為親人報仇理所應當無可厚非,楚離手上沾滿血腥,遭人暗殺也是家常便飯,能否逃得性命,就要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了。她又何必去多管閒事?

有時候,做人自私一點,未必就不是一門良好的處世哲學。

想到這裡青夏淡淡一笑,無奈地轉身向著自己的營帳走去。從前,她生活的圈子很窄,生活中除了任務就是訓練。她可以掌握幾十種殺人於無形的方法,卻沒有良好的為人處事的方式。人無完人,當你得到一些東西的時候,總是需要放棄一些東西,這或許,就是她現在的真實寫照。

剛要掀開營帳的簾子,突然發現中軍大帳那邊一陣躁動,兩名背著藥箱的軍醫大步地走了過來,行色匆匆,看起來十分的著急。

青夏眉頭一皺,緩緩地就靠了過去。

守門的兩名小兵見了青夏,連忙伸出手來攔阻道:「姑娘,殿下有吩咐,全軍上下,無論是誰,都不准進去。」

青夏眉梢一揚,反問道:「我是你們軍中的人嗎?」

兩名小兵一愣,互望一眼,顯然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嘟囔了半晌,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青夏看了他們一眼,就要往裡走,那名說過話的士兵極為古板,上前一步攔住青夏道:「姑娘,不行!殿下吩咐了,誰也不能進去。」

青夏點了點頭,淡笑著說道:「好,那你進去給我通報一聲。」

「沒得到殿下的召喚,我不得私自進入大帳。」

「很好,那你告訴我,我怎樣才能進去。」

士兵想也沒想,沉聲說道:「只要殿下傳喚姑娘,姑娘自然就可以進去。」

「除此之外呢?」

「除非我死,不然不能讓任何人跨進營門一……」

嘭的一聲,青夏一個手刃就斬在那名小兵的頸上,他話還沒說完,身子就軟軟地昏倒了下去。另一名士兵目瞪口呆,怎麼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剛要說話,青夏已經閃電襲上,如法炮製得讓這名士兵也原地休息了起來。

一把掀開簾子,大帳內熱氣騰騰,像是一個巨大的蒸籠一般,只見一個巨大的銅爐矗立在營帳中間,已經燒得通紅。裡間隱隱有聲音傳了出來,青夏緩緩地接近,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沉聲說道:「殿下,這個藥一定不能過量,四天前你診症進行到一般就強行帶兵去和白鹿堡的人交戰,已經傷到了內臟,若是在過量服藥,早晚會出大事。」

另一個稍顯年輕的聲音說道:「殿下,蒼須先生說的對,這已經是今年的第三次了,若是再這樣大量的出血,就算商丘一脈的傳人現世,只怕也是無力回天。」

「我知道了。」秦之炎醇厚的聲音突然響起,可是這聲音此刻卻顯得那樣的疲憊和虛弱,就像是剛剛大病了一場一樣,只聽他咳嗽了兩聲,沉聲說道:「讓兩位先生費心了。」

「哎,老朽早就說過了,殿下這個病若是拋去一切俗事靜養,不勞心傷力,可能還有六七年的生機,可是殿下這般不顧病體,老朽……」

「先生不必說了,因為我,打擾了兩位先生清夢,真是抱歉,韓舟,送兩位先生出去吧。」

「是!」

「哎,」老者嘆息說道:「殿下早點休息,老朽先告退了。」

「先生慢走。」

青夏見他們馬上就要出來,剛想轉身離開,誰料那名名叫韓舟的少年護衛竟是十分的機警,驀然從內室衝出,一把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向著青夏就猛攻過來,口中厲喝道:「什麼人?」

「是我!」青夏閃身避過,連忙說道。

「姑娘?」韓舟一愣,站在原地,頗有些為難地轉過頭去看向內室,顯然也知道這位突然出現在軍營中的姑娘對自己的殿下意義非凡。

「韓舟,你們先出去吧。」秦之炎的聲音淡淡地響起,竟然一掃之前的虛弱,變得清朗了起來。

兩名老醫者在韓舟的陪同下,以狐疑的眼神看著青夏,緩緩地退了出去。

青夏站在前廳之中,見裡面久久沒有聲音,還是輕聲說道:「秦之炎,你在裡面嗎?」

話一出口,就想狠狠地給自己一個嘴巴子。剛剛聽完他說話,就問出這麼沒話找話的問題來,真是要多蠢就有多蠢。

「嗯,」秦之炎的聲音緩緩地響起,竟是十分的平靜,他沉聲說道:「依瑪兒,這麼晚,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哦,沒什麼事,我就是看到有大夫進你的大帳,想知道你有沒有事。」

秦之炎沉聲道:「是舊疾,沒什麼大礙,你若是沒事,就先回去吧,我很累了,想要休息。」

「哦。」青夏悶悶地答道,心裡頗有些不痛快,自己好心跑來看看,結果人家不但不領情似乎還頗有怪責她多事的樣子。轉身就想走出去,這時候,突然聽到裡面一聲壓抑的咳嗽聲低低地響起,聲音雖然微弱,但是還是被青夏聽的真切。青夏眉頭一皺,一把掀開簾子,腳下裝作走出去的聲音,將厚重的簾子重重地甩了一下。

大帳內仍舊一片死寂,青夏豎起耳朵,屏住呼吸,感覺渾身的汗毛似乎也都一起緊張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陣沉重的咳嗽聲登時響起,帶著巨大的痛苦,就像是晚期的肺癆病人一樣。青夏想也不想,兩步衝進內室。

秦之炎一身純白的白色長衫,靠坐在床榻上,衣衫染血,面色蒼白,墨發散落在肩上,聞聲微微地側過頭,看到是青夏也沒說什麼,只是緩緩搖了搖頭,咳嗽著站起身來,向著一旁的小幾走去。

青夏見了,急忙跑過去,端起小幾上的茶杯,手忙腳亂地倒了一杯茶,遞給秦之炎。

這不是清茶,如黃蓮一般苦澀的味道中透著一股草藥的清香,秦之炎一口茶下去,稍稍緩解了一些,咳嗽聲漸小,終於漸漸的平息了下來。轉過頭來看著青夏,正好對上了她緊張的眼睛,雖然知道她剛才是故意騙自己,但是一句責備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是微微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淘氣。」

青夏一愣,臉頰竟然染上了一抹紅潤,扶著他的手,讓他緩緩地坐在床榻上,然後跑過去又倒了一杯茶端回來遞給秦之炎說道:「還喝嗎?」

秦之炎淡淡搖了搖頭,神色疲憊地坐在榻上,臉孔蒼白如紙,墨發垂下來遮住他半邊臉,只露出一個下巴。

青夏站在一旁,端著那杯茶,有些手足無措得看著秦之炎,見他衣衫染血,連忙跑到櫃子裡一頓翻找,終於找到一件素青色的棉質內衫,巴巴地跑回來,遞到秦之炎的面前,小聲地說道:「秦之炎,你換衣服吧。」

秦之炎緩緩地抬起頭來,好看的丹鳳眼帶著一絲笑意地望著青夏,嘴角一牽,就微微地笑了起來。

青夏被他笑得頗不自在,少見的小兒女神態也不自覺地出現在了臉上,輕輕地嘟起嘴來,咬著唇說:「你到底換不換啊?」

秦之炎笑著站起身來,張開雙臂,一幅讓青夏為他更衣的樣子。

青夏稍稍一愣,就放下了手上的那件衣裳,伸出手去為秦之炎解開胸前的衣襟衣扣。
大片鮮紅色的血灑在他雪白的衣襟之上,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花朵,青夏纖細潔白的手指掃過那些溫熱的液體,似乎還能聞得到那腥腥的味道。

秦之炎很高,比青夏足足高出了一個頭,青夏的頭只能頂到他的下巴,毛茸茸的頭髮不時地掃過他的脖頸下巴,激起一陣陣麻酥酥的麻癢和細小的雞皮疙瘩。

青夏的手可以握刀,可以拿槍,可以操控軍艦、戰鬥機和各種爆炸裝置,但是此時面對一顆布扣,額角卻緩緩地浸出汗來,也不知道是這個屋子實在太熱,還是她心裡真的很緊張。

古代人的衣服真的很難脫,青夏費了好大的勁,連一顆扣子都沒有解開,她心下一陣惱火,微微一用力,只聽噗的一聲響聲,聲音那麼輕,可是在這樣安靜的屋子裡,卻好似打破了寂靜湖水的石頭。只見那顆扣子一下從青夏的手中彈了起來,一下就落到了地上,在純棉的地毯上滾了幾圈,就靜靜地躺在那裡,陷在毯子的絨毛裡,只露出半個扣面。

青夏一愣,微微睜大了眼,半仰著頭,驚愕得張大了小嘴,直愣愣地看著秦之炎。

秦之炎也是一呆,低下頭來,正好撞見青夏驚愕的樣子,看著她半舉著的手,神情茫然的傻乎乎地看著自己,一抹笑意突然從他的眼睛中滑過,他轉過頭去,從下面往上望,只能看到他柔和的輪廓和嘴角隱藏著的笑意。

青夏有些生氣了,她的手半按在秦之炎的胸膛上,所以可以感覺到他胸膛微微欺負下隱藏的笑意,她生氣地一用力,就沒輕沒重地在秦之炎的胸口上推了一下。

一陣急促的咳嗽聲登時響起,秦之炎正自笑得開心,被她這樣一推,自然是岔了氣。青夏大驚,連忙扶著秦之炎,急忙在他的背上拍著,可是秦之炎的咳嗽卻絲毫沒見輕緩,反而越發嚴重,半彎著腰,看起來十分痛苦的樣子。青夏這才慌了,眼淚幾乎含在眼眶上,後悔得幾乎想去撞牆,轉身就要向帳外跑去,卻被秦之炎緊緊地抓住手腕,她又不敢用力掙脫,只能緊張地望著他,不斷地拍著他的後背。

「別怕。」終於停了下來,秦之炎面色蒼白,但卻還是對著青夏虛弱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腦袋,安慰她說道:「沒事的。」

青夏抿緊了嘴,看他的樣子,不知為什麼,難受得幾乎要落下淚來,低下頭,再也不說什麼,繼續為他解開扣子。熟能生巧,有了第一次,下面就好辦了許多,轉眼解開了一排布扣,只剩下衣領的兩顆盤扣。青夏微微踮起腳來,舉起手,額頭幾乎能感覺的到秦之炎溫熱的呼吸,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像是安神的藥物一樣,漸漸地平息了她的思緒,她的手指靈巧的像是蝴蝶的翅膀,一層一層地解開系領帶子、盤口布繩,又解開他圍在脖頸上的雪貂尾毛,緩緩地放在一旁的床榻上。

青夏繞到秦之炎的身後,脫下了外面的一層單衣,然後從後面伸出手去,環過秦之炎的身體,解開前面的衣襟,又脫下一層衣衫。

秦之炎的身體在燈火的映照下漸漸地露了出來,青夏微微有些發窘,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自己從來不是什麼純情的小女生,在現代的時候,為了任務那種經驗也不是一次兩次,可是現在,只是見到秦之炎赤裸的上身,就覺得臉孔發燙,幾乎有些不敢抬起頭來。

秦之炎很瘦,但是不是像自己以前想像的那種瘦。也許是練過武的原因,他的身材很結實,肌理分明,很高大,也顯得很有力。又不像是一般的武夫那樣的張揚,是一種內斂的,帶著舒緩和儒雅的氣質。也許是由於他的病,他的肌膚很白,有著象牙般光潔的白。青夏以前也想過秦之炎一定是瘦得皮包骨頭了,卻發現衣衫之下的他,仍舊和外表一樣,保持著他高潔的氣度和不凡的明朗。

「依瑪兒。」

秦之炎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青夏的思緒和直愣愣的眼睛,青夏一驚,下意識地說道:「嗯?什麼事?」

「嗯,」秦之炎微微沉吟,似乎很難可出口,想了想,輕輕地清了下嗓子,緩緩說道:「我有點冷。」

青夏的臉霎時間要多麼紅,就有多麼紅。她手忙腳亂地拿起那件乾淨的袍子,為秦之炎穿上,然後繞回前面,為他繫上一排排盤口。

許是剛剛經過了診症,秦之炎現在很是虛弱,只是著了一點涼,就輕輕地咳嗽了起來。青夏明顯可以感受的到他胸口下勉力壓抑的沉重,心底下也像是壓了塊大石頭一樣,好不容易系好扣子,她連忙端起地上的銅盆,對著秦之炎說道:「我去打點熱水。」說罷,就跑了出去。

剛剛一放下大帳的簾子,秦之炎的咳嗽聲就適時響起,久久壓抑的聲音突然爆裂地傳了出來,帶著破碎的疼痛。青夏抱著金色的銅盆,靠在大帳的柱子上,眼淚大滴大滴地流了下來,夜裡的風很冷很冷,刀子一般地吹在她的臉上。

天邊繁星閃爍,遠處的高山像是一隻隱藏在黑暗中的野獸一樣,猙獰著它雄偉的身軀,這天地間是這樣的遼闊,人類,真的顯得太過於渺小。

打了熱水回去,剛一走進內帳,就見秦之炎一身青色長袍,靠坐在床榻上,正在靜靜地等待著青夏回來。

青夏看著他笑了笑,不動聲色地洗乾淨了一條雪白的面巾,還散發著濃濃的熱氣,走過去,就拉起了秦之炎的手。

「依瑪兒,」秦之炎淡淡地說道,聲音很輕,帶著溫和的笑意,「我自己來。」

說著就伸手來接青夏手中的面巾,可是青夏卻沒有鬆手,她固執地握著那一塊小小的棉布,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愣愣地望著他。秦之炎一愣,看了眼青夏,終於還是緩緩地鬆開了手。

青夏半蹲在地上,仰著頭,溫熱的面巾擦過秦之炎的脖頸,臉頰,英挺的鼻子,蒼白無血色的嘴唇,然後放下面巾,脫下鞋子,爬上榻去,半跪在他的身後,為他豎起散落的長發。

秦之炎的發絲很好,青夏以前總是很討厭長發的男人,可是自從來到這裡以後,卻不知不覺地改變了這樣的想法。她拿著木質的梳子,雪白的手指從秦之炎的黑髮中穿過,黑白分明的,顯得十分的好看。她緩緩地梳著,屋子裡的空氣很暖和,讓人有一種想要睡過去的衝動。

一切都是那樣的安靜,就像是青夏剛剛醒過來的那個傍晚一樣,秦之炎放下身份,就像是久別重逢的親人那樣細緻地照顧者她。青夏想,秦之炎應該就像是月亮,光芒是柔和的,並不熾烈,在充滿光明的天空下,甚至看不到他的影子,但是一旦她的世界出現黑暗,他就會出現在她的身邊,用他如涓涓細流一樣的光芒將她籠罩起來,驅散黑夜,給以光明。

梳好了頭髮,將它們輕輕地綁起,垂在身後。青夏下榻,穿上鞋子,跑到前廳去。那裡,有一個小鍋正放在炭火上咕嘟著,冒著熱氣。青夏打開鍋蓋,蒸騰的熱氣就撲面而來,帶著清新的香氣。盛了一小碗,青夏急忙跑回內帳,蹲在秦之炎的身前說道:「吃一點好嗎?我用雪梨、川貝、蓮子一起燉的,對咳嗽很有效。」

秦之炎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好。」

青夏開心得眯起眼睛,半跪在他身前,舀起一勺,放在嘴邊輕輕地吹了吹,然後仰起頭,遞到秦之炎的嘴邊,不自覺地做出張嘴的姿勢,輕輕的啊了一聲。

秦之炎很配合地張開嘴,吃了進去,入口一片清香。這是剛剛青夏出去打水的時候準備的,進來洗臉梳頭,大約燉了半個時辰,正是最適合服用的時候。秦之炎一會就吃了一小碗,青夏滿意地放下了碗,開心地說道:「以後每天都要吃。」

秦之炎一愣,想了想,垂下頭輕聲說道:「依瑪兒每天都做給我吃嗎?」

青夏自然地回道:「當然了,對你的身體有好處,你細細地調養,一定會好的。」

秦之炎笑了笑,搖了搖頭,也不說話。青夏一愣,嘟著嘴說道:「你笑什麼,你不相信嗎?還是你不願意吃?」

「依瑪兒,你說的,是以後的每一天啊?」

青夏頓時就愣住了,傻乎乎地端著空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依瑪兒,」秦之炎輕撫著她的秀髮,淡淡地笑著說道:「你不用答應我什麼,也不用做什麼承諾,你只要這樣呆在我身邊,讓我時時能看到你,就可以了。若是有一天,你呆膩了,想要離開了,我也不會阻攔你的。」

「秦之炎……」青夏聲音弱弱的,輕聲叫道。

「這個世上不是什麼東西都是可以得到的,有些東西,無論你怎樣努力去爭取,也終究爭取不到,所以我也很少對一件東西生出什麼必得之心,你不用為我擔心。」

「那?」青夏想了想,沉聲問道:「那大秦的王位呢?你不想得到嗎?」

秦之炎聲音清淡,緩緩說道:「生在帝王家,有很多東西,是早已注定的,就算我對王位無意,也要有能力自保,退出戰局永遠不是自保的最佳方式,只會將屠刀遞到別人手裡,讓人可以隨意地宰割。我是這樣,楚離也是這樣,他當初除掉西林一脈,是理所應當,換了是我,也會這麼做。」

青夏一愣,瞬間睜大了眼睛。

秦之炎眼神緊緊地盯著青夏,沉聲說道:「白狼族獸語師的子母蠱,是天地間第一奇蠱,入體即死,絕無倖免,楚離能夠保得性命,那麼他體內定是有子母蠱的剋星七殺蠱的存在。七殺蠱是一種絕命蠱,一母七子,種於五臟六腑之中,母蠱死,七子蠱必死,所以算得上是遠程操控的死藥。天底下除了子母蠱能頗七殺蠱,就只有白蛉雪山上的半目蓮才可解蠱,聽說楚離剛回國的時候曾流落到恆城西林家,相必從那一刻起,楚離就成了西林家的傀儡了。」

青夏瞬間呆住了,她突然想起兩年前在北營中聽到的西林雨喬的話,當時她哭著趴在西林譽的懷裡,大叫說為什麼她從白蛉回來之後,就什麼都變了。再響起西林辰送給她的半目蓮,暗道原來西林雨喬知道楚離中了蠱毒,這才偷偷前往雪山,尋找解藥,可是這時楚離已經回了皇城,楚離被西林家操控這麼多年,若不是因禍得福的被白狼族獸語師俞襲,可能就要被人控制一輩子。

想到這裡,不由得心底一片蒼涼,是啊,還是她太天真了,她看到的一直是西林雨喬的熱情直爽,西林譽的耿直忠誠,西林羽的慈祥和善,還有西林辰的孤寂淒涼,於是就天真地認為西林一家是一個少有的忠君愛國的世家,認為楚離誤殺忠臣。但是卻沒有想到,單靠忠誠,一個家族怎麼會挺立在紛亂的重重關係中上百年而屹立不倒。

她苦笑著對秦之炎說道:「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你早晚會知道的。」秦之炎說道:「那還不如由我來告訴你,我不想欺騙你,全都告訴你了,你才能公正地面對自己的心,決定要留在哪裡。」

青夏眼眶一熱,輕聲說道:「秦之炎,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明知道我是什麼人,有著什麼樣的過去,為什麼還對我這樣好?」

「因為我喜歡你,」秦之炎淡淡而笑,面容清俊,眉間舒緩,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無法言說的溫暖的光芒,「想讓你得到最好的照顧,過著最開心的日子,不用再在亂世中奔走,可以順應著自己的心意,得到最溫暖的生活。」

青夏緩緩地垂下了頭,跪坐在厚厚的地毯上,將額頭抵在秦之炎的膝蓋上,長發披散在她纖瘦的肩膀上,緩緩地垂下去,遮住了她尖瘦的臉頰,一滴眼淚慢慢地滾落,浸濕秦之炎腿上溫暖的布料,打濕了一個圓形的痕跡。

秦之炎手掌修長,輕撫著青夏的頭髮,輕聲說道:「依瑪兒,你太累了,應該歇歇了,那些網圖霸業和爭權奪利都是男人的事情,不該把你捲入其中。無論是東齊、南楚、還是西林家的那個遺孤,都有他們自己該走的路,你就不要去理會了。」

青夏悶悶地點了點頭,額頭磕在秦之炎的膝蓋上,有一點疼。

秦之炎笑著拍著青夏的背脊,就像是安撫著一個鬧脾氣的孩子。

長夜漫漫,一片蕭索。在過兩日,就要到達白鹿原了,四國圍獵,風雲聚會,那些在她生命中佔據了巨大地位的男人們,終於將要齊聚一堂,共同見證這兩年的歲月裡,她究竟發生了什麼改變。

茫茫的西部黃土上,濃烈血腥的風在呼嘯倒捲,手握天下權柄的四國最年輕的王者,終要展開他們風起雲湧的一生中的,第一次會面。

亂世的風雨在低聲地呼嘯著,歷史的巨輪在輕輕地轉動,血與火的交雜之中,英雄在鐵鑄的搖籃中成長起來,命運的天神擺弄著手中的棋子,將他們前程的軌跡漸漸交織在了一處,在無人看得到的萬丈高空之上,那根糾纏命運的絲線,竟然是一縷女子的三尺青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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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18:50:04 |只看該作者
會獵西川 第一百零二章 西川燕回

兵行兩日,秦國大軍終於抵達了前往白鹿原的最後一道關口,一劍峽。

一劍峽年代久遠,最早成名於一千多年前的白鹿原會戰,那一戰中秦二世親帥大軍十萬在此伏擊了北匈奴三十萬的中堅力量,一舉擊潰了匈奴鐵騎,就此扭轉了漢人與匈奴人對戰的弱勢地位,可以說是漢家正統江山穩固的轉折點。

一劍峽,就此名揚天下!

青夏坐在馬背上,看著冰雪皚皚的一劍峽巍峨高聳的山峰,不得不敬佩於造物主的神奇瑰偉。她利落地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帶好工具,走到山腳下,活動了一下手腳脖子,就一把抓住滑不溜手的冰川,向著冰雪覆蓋的高聳山峰緩緩爬去。

現代的軍情9處特工003,不光是暗殺隱藏竊取情報的高手,同時也是一個極限運動的愛好者,每年在世界各地舉辦的極限運動大賽,她都有秘密參加,這是她為數不多的愛好中至為重要的一個,而攀岩又是眾多極限運動中她最為擅長和喜愛的。她甚至能在摩天大樓的光潔玻璃面上依靠兩塊玻璃間的縫隙進行攀爬,可見技術已經純熟到了一定的地步,若是東京任務能夠圓滿成功,她還打算利用假期去攀爬珠穆朗瑪峰,只可惜現在卻沒有這個機會了。

一劍峽雖以峽聞名,但是地勢陡峭,整體是一座高從如雲的巨大山石,而在山峰正中央,卻好似被天神巨斧橫劈一樣,設成一道深深的山壑,垂直陡峭,瞧起來就令人頭暈眼花,觀之生懼。

此時此刻,白茫茫的大雪山之上,青夏就像是一隻小小的壁虎一樣貼在峭壁之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向上攀去。

此時正值傍晚,日暮西斜,天地間一片紅芒,金光燦燦,諾大的雪峰好似披霞的少女一樣,青夏嬌小的身體突然一個跳躍,就到了巔峰的絕頂之上。

一隻素白色的雙葉仙草高高地生長在一塊聳立的岩石之上,青夏拍了拍手,輕鬆地向那株蘭草走去,一身雪貂短衣將她整個人包裹得像是一隻嬌小的狐狸一樣,雪貂帽子和貂尾圍脖遮住臉孔,只露出一雙烏黑的眼睛,晶瑩剔透好似星星一般。

青夏走到那株蘭草旁邊,歪著頭仔細地看了兩眼,突然伸出手去,噗的一聲,就徹底地拔了出來。

青夏淡淡一笑,笑容滑到眼睛之中,彎彎的好似一彎月亮一樣,透著狡黠的伶俐。

「不是說向來都是並蒂雙生的嗎?怎麼就只有你孤零零的一棵?」青夏低聲說道,想了想就探手入懷,拿出一隻青木盒子,剛想要裝進去。就在這時,只聽嗖的一聲銳響撲面而來,青夏何等警覺,閃身後退,虛空跨步,登時一個旋轉,就躲過了那凌厲的一擊。這才看清,迎面而來的竟是一條銀色軟鞭,遙遙地從崖下倒捲而來,青夏素手凌空一抓,一把緊緊地抓在手裡,猛然一個使力,就將崖下的人物登時拽了起來。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想不到在這萬山之巔還能遇到這樣超凡脫俗的女子,哈!在下真是豔福不淺!」

香風拂面,濃郁刺鼻,青夏眉頭緊緊一皺,閃身退後。只聽呼嘯一聲破空銳響,一名衣衫光鮮的男子華袍偏飛,大袖飄飄,墨發飛舞地站在青夏的面前,錦衣貂裘,碧綠玉帶,劍眉星目,雄姿英法,眼若晨星,臉若冠玉,一手持鞭,一手搖著一隻羽毛軍師扇,嘴角掛著一絲玩世不恭的邪笑,一雙狐狸一樣狹長的眼睛透著一股難掩的精明,迎風站在懸崖邊上,好似欲乘風歸去一般。

「是你?」青夏眉頭一皺,沉聲說道。

「怎麼?姑娘竟然認得在下嗎?」男子顯然沒有認出青夏來,揚聲說道,十分開心地湊上前來。

這時只見一道寒光唰的一聲就向男子冷然襲去,男子身形陡轉,敏捷退後,差之毫釐地躲過青夏的飛刀,遠遠地站在青夏對面,嘴角邪邪一笑,朗聲說道:「我還道是空谷幽蘭,不想卻是一棵多刺玫瑰。有性格,我欣賞,不知姑娘婚嫁與否,可曾許配人家?」

青夏冷冷一笑,說道:「怎麼?公子還想再娶第十七房小妾嗎?對了,一年未見,公子的後宮女眷隊伍怕是早已壯大,十七房子小妾,早就是過去式了吧。」

男子一愣,仔細看了青夏兩眼,好一陣子才恍然大悟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當日在下家中忽有急事,趕回去之後對姑娘心念心繫、茶飯不思,沒想到今日又再相逢,看來在下 與姑娘的緣分,當真不淺。」

原來這人就是一年前青夏在白蛉郡上遇到的那名假秦之炎的名字要納自己為妾的錦衣公子,人生的際遇真是神之又奇,兩人當日擦肩而過,今日竟在這雪山之巔上再次相逢!

「是嗎?你覺得是緣分,我看卻是孽緣,我要告辭了,公子請便。」

說罷,放開手中的鞭子,轉身就想離去,誰知那名錦衣男子突然朗笑一聲,手中長鞭好似有靈性一般,陡然狀似靈蛇向著青夏右手腕糾纏而來。青夏眉頭一皺,就地一滾,靈巧地躲過男子的攻擊,一把拔出地上插著的匕首,回身向著長鞭折去,只聽唰的一聲,長鞭斷成兩截。就在這時,身側香風猛然迎面而來,男子的低笑聲在耳側響起,青夏已經,手腕就已經被人抓在手裡。

「玉骨冰肌,人面桃花,姑娘這般任務,怎能不讓在下為姑娘傾心?」

青夏冷笑一聲,手腕頓時好似泥鰍一樣一滑,就滑出男子的手掌,反手扣去,一把掰住男子的手腕,一個小擒拿手就扣住了他的手腕。

錦衣公子嘿嘿一笑,滿不在乎地說道:「就是姑娘這個脾氣,可要好好改一改,不然怎能進我家大門?」

「想得倒美!」青夏冷然一笑,抓起錦衣公子的長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男子打了一個行軍口,笑著說道:「你就在這繼續等著你的豔遇吧,我還有事,不陪你玩了。」

青夏一笑,縱身跳下懸崖,順著光滑的崖壁,迅速攀下。

耳畔冷風呼嘯,大地萬里潔白,青夏身手靈敏,好似雪山白猿,順著冰壁下滑而去,誰知剛滑倒半山腰,就聽上方一陣破空之聲,仰頭一看,只見那名錦衣公子略顯陰柔的笑臉又沖至眼前,離自己不過兩步距離。

「哼!」青夏心中登時升起一絲薄怒,重心下移,甩臂橫渡,瞬間大膽至極的像是一隻大鳥一樣向下呼嘯而去。

上面的男子咦姥姥一聲,十分驚訝,可是轉瞬就笑了起來,迅速地跟了上來,就在這時,一陣唰唰之聲突然從下面傳了上來,青夏低頭一看,只見五六個黑色的影子向著山上迅速攀爬而上,眼看就要靠近自己。

青夏心底大怒,這個男子極為難纏,身份又頗為可疑,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節外生枝。抬起頭來怒視錦衣公子,怒聲道:「你想怎樣?」

錦衣公子見青夏停下動作,手腳扣住岩石縫隙,像是一隻壁虎一樣牢牢地粘在峭壁之上,笑著說道:「兩個選擇,一是你隨我回家,做我的小妾,讓我將你收入私房,好好疼惜。二是將你手上的並蒂蓮給我,我便放你安然離去。」

「原來你在打它的主意。」青夏一愣,沉聲說道,看了一眼手上的並蒂蓮花,潔白的花瓣晶瑩剔透,像是初冬的白雪一樣,瑩白閃爍。

「也不盡然,」錦衣公子郎朗一笑,說道:「若是姑娘願意跟我回去,在下願意忍痛割愛,將這百年難遇的並蒂蓮讓給姑娘。」

「哼!」青夏冷哼一聲,寒聲說道:「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青夏一把脫下帽子,一頭烏黑的長發瞬間滑落在皚皚的雪山之上,冷風之中,好似一匹上等的綢緞,光滑流彩,映襯著她的明眉皓齒,華麗瑰美,宛若山中精靈。

錦衣公子看得微微一愣,隨即突然拊掌大笑,樣子竟是十分的開心。

青夏將並蒂蓮放在帽子裡,突然在峭壁上危險地站起身來,回過頭來冷然說道:「就此別過,後會無期!」說罷突然鬆開了手,順著萬丈峭壁陡崖呼嘯地下滑而去!

錦衣公子面色一變,失聲叫道:「喂!」

只見青夏身影迅猛至極,沿冰下滑,就像是一粒彈丸,危險之極的轉瞬就消失在冰川之上,化作一縷白色煙霧。

不一會的功夫,只聽一陣馬蹄聲噠噠響起,青夏騎在馬上,一溜雪霧留在雪原之上。

錦衣公子和幾名下屬目瞪口呆地目送著青夏漸漸遠離,連一絲追趕的興致也失去了。
一盞茶的功夫,青夏就回到了大營之中,衝進軍營,翻身跳下戰馬,任守門士兵將馬匹牽走,自己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軍醫蒼須先生的營帳,一把掀開簾子叫道:「老先生,我回來啦!」

「呵呵,」老人家笑著站起身來,搓了搓手,抖了一下衣衫下襬上的藥末,說道:「姑娘好快的腳程啊。」

「給您。」將帽子裡的蓮花拿出來,說道:「我生怕誤了時辰,耽誤藥效,你快著手弄吧。」

蒼須老人說道:「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姑娘回來了。」

「老先生,」青夏想了想,悄悄壓低聲音說道:「我去採藥這件事,千萬不要讓殿下知道。」

蒼須老人一愣,隨即點了點頭。青夏一笑,就走出營帳。迎面就看到那克多和李顯幾人走來,他們幾人現在在秦之炎的軍營中入了正規軍籍,炎字營享譽當世,能夠進入秦國最精銳的正規軍中,眾人都十分高興。

「青姐!」李顯眼尖,一眼看到青夏,大聲地叫道。

青夏一笑,緩步迎上前去,說道:「你們幾個得閒了嗎?」

「我們剛剛領了軍甲。」那克多爽朗一笑,舉著手中的軍甲說道。

炎字營正規部隊的青黑色軍甲,在傍晚是夕陽之下,閃動著流彩的光澤,青夏拍了拍那克多的肩膀,笑著說道:「好好幹!」

「青姐!殿下在大帳呢,剛剛議事結束,弈洲少將說明日就開進白鹿原了。」幾人之前遭到了白鹿堡的伏擊,雖然說因禍得福,但是也暗自憋了一股氣,尤其是那克多這樣想要建功立業為母報仇的,更是摩拳擦掌地等著一站沙場。

青夏點了點頭,跟他們打了招呼就向著大帳走去。

守營的侍衛早就認識青夏了,也沒阻攔,青夏一把掀開簾子,就看到秦之炎坐在中軍大帳的正中央,正垂著頭寫著什麼。

秦之炎一身青色儒衫,頭綁儒巾,眉目淡遠,周身散發著舒緩的儒雅之氣,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馳騁沙場的血衣戰將。

聽到聲音,秦之炎抬起頭來,看著青夏一身雪白狐裘站在門口一幅笑盈盈的樣子,溫和地牽起嘴角,笑著說道:「外面冷,快進來。」

青夏放下簾子,走了進去,見秦之炎小幾上放著一個空碗,知道他乖乖地吃了自己煮的梨子蓮子,開心地說道:「你在寫什麼,趕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吧。」

秦之炎放下手中的毛筆,面容溫和,很自然的讓出半個位置,暖融融的川貝香氣霎時間包圍了青夏,剛剛跟那群人爭鬥的煞氣頓時間就消散了去,坐在秦之炎的身邊,緩緩地舒了一口氣,端起小幾上的茶杯,也不管是秦之炎剛剛用過的,就喝了一口。

「這是南疆送來的吳春,有潤肺養顏的功效,你多喝一點。」

青夏漫不經心地說道:「我不懂茶,向來都是牛飲。不過這茶的確不錯,你潤肺,我養眼,各取所需。」

秦之炎一笑,搖了搖頭,也不說話。青夏隨意地撿起幾上的書卷看了起來,只見一疊一疊的都是軍旅文書,也有咸陽來的朝政公文,青夏無意探知秦國軍務,只略略的看了兩眼,就推到一邊,撿起案上的一本山川地理圖紙隨意地翻了起來。

秦之炎坐在一旁飲著茶,面容沉靜,就像是一幅山水畫一樣。

「秦之炎,」青夏一邊吃著小幾上的糕點,一邊含糊地說道:「蒼須先生說,你應該多注意休息,少操勞,這樣才能把身子調理好。」

秦之炎笑著轉過頭來,笑容淡淡的,「嗯,先生說的對,我會注意的。」

「那就不要坐在這了,去後帳休息一下吧。」

秦之炎緩緩搖了搖頭,說道:「不行,今晚有貴客臨門,我還要等一會。你若是累了,自己下去休息吧。」

「貴客?」青夏眉梢微蹙,疑惑地說道:「誰啊?」

秦之炎剛要說話,突然帳外士兵朗聲說道:「殿下,西川燕回將軍帥西川將士,在營外求見。」

青夏猛地站起身來,沒想到秦之炎口總所說的貴客就是西川將軍燕回,這亂世最為著名的四名青年才俊青夏已得見其三,只剩這最後一名還沒有機會見過,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如秦之炎等人一般驚才豔絕,權傾天下。

秦之炎典雅雍容地站起身來,走到大帳門口,外面的士兵連忙掀起簾子,只聽秦之炎淡淡說道:「全軍列陣,出營相迎。」青夏為秦之炎披上披風,站在他身邊,身後是大秦最為精銳的炎字營大軍,火把林立,昇旗招展,夜裡的長風迎面而來,身後大旗呼嘯翻飛,好一幅鼎盛軍容。

黑壓壓的西川兵馬漸漸逼近,青夏站在秦之炎身邊,緩緩地轉過頭去看著秦之炎刀削一般的堅韌輪廓,突然覺得他就像是一座巍巍仰視的高山一般,此時此刻,站在這百萬大軍面前,夜裡的長風倒捲著他烏黑的長發,吹著他森冷的鎧甲,火把噼啪,鐵甲流彩,年輕的將軍俊朗無比,就恍若是盛世天神,有著眾神嫉妒的華貴氣質和雍容氣度。

感覺到青夏的凝視,秦之炎轉過頭來,緊緊地盯著青夏的眼睛,溫和的眼睛寬廣的像是大海一樣廣袤,突然他微微扯開嘴角,溫和一笑,青夏瞬間只覺得天地間的所有火焰光芒一瞬間齊齊黯然失色,眼前只有秦之炎風華絕代的微笑和溫潤如玉的面龐。秦之炎緩緩地抬起手來,為青夏攏了一下鬢角的鬢髮,然後放下手去,緊緊地握住了青夏的手。

頓時像是觸電一般的感覺,青夏靠在他的身邊,身材嬌小,抬頭仰視著這個無數次於危難中對自己伸出援手的男子,只覺得心底的溫柔像是大海一樣層層翻湧,在這個冷風呼嘯,一片漆黑的夜晚,兩人並肩站在曠野之上,手牽著手,望著遠方迅速逼近的西川鐵騎,相依相偎,就好似兩棵並肩生長在一起的樹。

「三殿下!」一聲清越的聲音突然在滾滾驚雷般的馬蹄聲中高昂的響起,青夏眉梢一挑,冷然地向前方望去。只見一片軍容鼎盛昇旗招展的兵馬之中,一名銀甲將軍排眾而出,一馬當先地奔跑而來,劍眉星目,臉若冠玉,身後大紅披風迎風招展,洶洶如烈火一般,一雙狹長的眼睛好似狐狸一般,閃動著邪魅的光芒,迅猛絕倫得奔至眼前,翻身利落地躍下,和身後的數萬西川兵勇齊齊抱拳,朗聲說道:「許久不見,三殿下風采依舊,燕回這裡有禮了。」

秦之炎淡淡一笑,拱手說道:「此次白鹿原會獵,還要仰仗燕將軍的鐵甲精騎,還望將軍不吝賜教。」

燕回眼睛微微眯起,眼梢上挑,更像是一隻狐狸,笑著說道:「哪裡的話,有大秦戰神再此,燕回米粒之光哪敢同日月爭輝,殿下不要笑話在下了。」

秦之炎淡笑說道:「將軍大才,天下人人皆知,若是妄自菲薄為米粒之光,這世界就將淪入永夜,再無日月光輝了。」

燕回聞言大笑,聲音爽朗,一身銀白鎧甲流光溢彩,映襯著他邪美的臉孔,好似妖魅神人一般,有著妖化的風采。

「不知這位是?」燕回的目光似乎這時才轉到青夏身上,就好像是從來都沒見過一般,眉梢微挑,神態驚奇,帶著一絲疑惑和笑意。

秦之炎牽著青夏的手,神色舒緩,面容飄逸,夜裡的冷風捲起兩人的長發,久久地糾結在一處,他淡笑地看著青夏,緩緩說道:「這是之炎心儀之人。」

青夏一愣,頓時轉過頭去直愣愣地看著秦之炎,她雖然早就知道秦之炎喜歡自己,可是卻沒想到他竟然會在別人面前這樣公開承認,還是以這樣的口吻。只見燕回似乎也是一驚,想了想,才帶著一絲尷尬的笑道:「能得宣王殿下青睞,看來這位姑娘也是人中之鳳,才情超凡,冠絕當世。」

青夏淡淡一笑,沒想到冤家路窄,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燕回,見他狐狸一樣的目光不斷地在自己和秦之炎的身上掃視著,淡笑著說道:「不敢當,燕將軍年少風流,覽遍天下美女,府中嬌妻美妾數不勝數,小女子平平無奇,怎能入將軍法眼,將軍說笑了。」

秦之炎微微一笑,隨即說道:「營中已備下美酒,燕將軍若是賞臉,當可過來一聚。」

燕回笑道:「殿下不必費心了,明日白鹿原上,四國精兵齊聚,到時再暢飲不遲。」

秦之炎眉頭輕輕一蹙,沉聲問道:「怎麼?太子安和楚國主這麼快也到了白鹿原嗎?」

「正是!」燕回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站在秦之炎身邊的青夏,狡黠的眼睛微微一挑,說道:「姚關外白鹿堡襲擊一戰,殿下及時施予援手,使得我西川世家子弟倖免於難,逃出生天。事後,夏青姑娘女扮男裝,投身入軍,孤身抗擊白鹿堡三千精兵的事件傳遍大江南北,此刻楚離國主和齊太子安正火速前往白鹿原,要見一見這驚才豔絕的巾幗紅顏呢。燕回也是心儀許久,不想今日才得見夏青姑娘真顏,實在是三生有幸。」

說罷微微拱手,對著青夏就是一大大禮,朗聲說道:「姑娘高義,能得姑娘這般才德兼備、有勇有謀的女子從軍,是我西川之福,燕回已上報大皇,要以女將之禮禮遇姑娘,從今以後,夏青姑娘就是西川的護國女將,掌管北方兵馬祭祀大禮,位同西川公主,享一品俸祿。今後你我二人同朝為官,還望夏青將軍提攜!」

長風陡然捲起,青夏眉眼凌厲,冷冷地向燕回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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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獵西川 第一百零三章 芙蓉帳暖

「燕將軍是認錯人了吧,我有名有姓,可不是你口中所說的夏青。」青夏嘴角含笑,眼神冰冷,冷冷地看著燕回,沉聲說道。

燕回哈哈一笑,說道:「能得三殿下青睞,區區一個西川女將自然不再放在姑娘眼中,只是姑娘的軍籍已落在西川軍中,白紙黑字早已落實到明處。我國大皇誠心誠意,若是被公然拒絕,恐怕會有些麻煩。」

青夏冷然一笑,朗聲說道:「我這個人平生怕嘿怕疼怕沒錢,偏偏就是不怕麻煩,將軍認識我也不是一日兩日,若是還不相信的話,大可以來試一試。」

燕回一愣,沒想到她在秦之炎身邊,當著兩國大軍和自己這樣的身份,仍是這般桀驁不馴、半點也不落鋒芒。相反,秦之炎笑容淡定如水,似乎早已料到青夏會如此說來一般,也不在意,淡淡不語。

沙旱地秦楚兩大軍對戰之後,在楚離軍機大營一部分人的回想和各大世家有心人的暗自調查透漏下,夏青的名字早已傳遍當世,作為當世最希望看到秦楚交惡的西川,更是對此事下足了功夫,經過前赴後繼一大批隱藏在南楚的眼線的赴死之後,終於證實了這名曾化名夏青在軍機大營中服役的女子,就是曾跳起齊楚兩國交惡的絕世禍水莊青夏。

得知了這一消息之後,燕回登時來了興致,這女子竟然神通廣大到能引起三國俊傑的青睞,若是作為棋子將會給西川帶來多大的實質利益。另外他一生尋花問柳,覽遍大陸名媛淑女,風流本性傳遍天下收集整理,陡然冒出這樣身份特別、又有出奇魅力的女子,怎能不讓他大為動心。當初親下白蛉,也是因為得到線報說,莊青夏有可能在白蛉郡出現過。可是後來西川朝中有事,不得不快馬加鞭趕回國中,就給耽誤了下來。

前日見到從姚關逃生的史行。這個年紀輕輕的公子哥雖然沒什麼本事,可是卻有兩個貌似天仙的親姐姐,燕回曾經也和她們有過一段露水姻緣。史行自知所犯大罪,所以就跑到燕回處來求救。為了脫罪,將所有罪行都推到了青夏身上,謊話連篇地說是因為隊伍長夏青延誤戰機,貪功冒進,衝擊敵人軍陣,才導致突圍失敗,糧草丟失。

燕回是何等人物,一聽就知道這是史行為了脫罪的片面之詞,可是陡然冒進耳朵裡的夏青兩字,卻讓他消掉了所有的火氣。一番調查下,知道夏青是跟著三名白蛉郡少年一同從軍,又小心地分析她從軍之後的纍纍表現,終於確定了此夏青就是莊青夏。所以當知道逃走的那一眾夏青小隊的士兵全都托庇於秦之炎的炎字營中時,他也就不如何驚訝了。

當日的西川大營金樽不空、歌舞昇平,幾乎是玩笑般地將夏青從軍被襲重傷,秦之炎親帥炎字營百里營救,之後兵發白鹿堡一事傳遍天下。果然,第二日,原本還在境外觀望的齊楚兩國大軍就開進了西川的境內,並星夜兼程地向著白鹿原趕來,現在距此已經不到一夜之地。

只是,他卻沒有想到那險些引起天下打亂的禍水紅顏莊青夏就是和自己有過兩面之緣的冷厲女子,此刻見她站在秦之炎身旁,兩人一個溫潤如玉,一個冷豔絕色,當真神仙眷侶一般,生出一股世人無法比擬的氣度。

他生平見過美女無數,那些嬌柔豔麗的女子在他的身份相貌之前,總是很快就卸下防備,被他的風采氣質折服,像青夏這樣桀驁不馴的女子還是第一次見到。只覺得站在這樣的女子面前,以前的眾多佳麗頓時黯然失色,化作一群庸脂俗粉,不禁生出了強大的興趣。笑著說道:「姑娘果然不是凡人,看來以世俗的枷鎖羈絆姑娘,卻是我們的膚淺了。只是不知道姑娘面對楚離國主時,能不能也保持著這份不凡的氣度。」

青夏知道在這狐狸一樣的男子面前,身份早就已經暴露,索性不再隱藏冷笑著說道:「那就是我和楚國主之間的事了,不勞將軍操心。」

「哈哈!」燕回突然朗聲大笑,一雙眼睛狹長微眯,精芒四射,臉龐在火把的映照下更是有著邪魅的光輝。他大笑著說道:「姑娘果然是巾幗英雄,快人快語。既然如此,在下就不叨擾了,明日白鹿原一戰,再與三殿下把酒言歡!」

秦之炎淡淡拱手,聲音低沉,好似上好的佳釀一般醇厚,「燕將軍走好,恕不遠送。」

看著西川兵馬漸行漸遠,青夏才緩緩地長出一口氣,就像是打了一場大仗一樣疲累。

秦之炎微微垂著頭,看著青夏瞬間消失了方才冰雪般凌厲的光輝,變得疲累倦怠的小臉,伸手拍了拍青夏的肩,輕聲說道:「累了嗎?」

青夏聞言,連忙仰起頭來搖著腦袋說道:「不累。」見秦之炎臉色不太好,忙皺著鼻子說道:「秦之炎,我好冷,我們快回去吧。」

秦之炎微微點了點頭,身後的炎字營大軍登時閃開一條路來,青夏和秦之炎並肩向著大帳走去。

大帳的簾子剛一掀開,一陣暖融融的香氣就撲面而來,滿是藥香的味道,青夏貪婪地吸了一口,繞道秦之炎身後為他脫下了厚重的披風,放在一旁的衣架上,然後洗了一塊熱乎乎乾淨的潔白臉巾,遞了過去。

秦之炎淡笑著接了過去,擦了一把臉,突然見青夏半跪在床榻前,要為他脫靴子,不由得一愣。

青夏見他還往回縮了縮腳,會心一笑,一把扳過他的腿,就將雪白的皓靴脫了下來,換上室內用的軟底絲履,笑著仰起頭來,眼睛眯眯的,彎成兩彎月牙,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說道:「怕什麼?秦之炎的腳又不臭。」

秦之炎灑然一笑,拉住青夏的手,將她拉起來坐在一旁的床榻上,笑著說道:「淘氣。」

青夏心底一暖,她真的很喜歡秦之炎笑著說自己淘氣的樣子,溫柔得暖暖的,就像是六月晴朗的天空,沒有一絲陰霾。她笑道越發的燦爛,眼底的笑意大海一樣席捲開來,小小的臉龐,有著真正開心的光芒。

說起來,這也只是他們第三次見面,在一起的時間加在一起還沒有一個月,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好像是認識了好長時間一樣,一舉一動都很有默契,對方的一顰一笑,都會在心底深深的觸動。

青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像是著了魔一樣,她直愣愣地看著秦之炎,竟然就此挪不開眼睛。

秦之炎的眼睛亮亮的,就像是星星一樣,青夏可以在他的眼睛裡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臉,那兩個尖尖瘦瘦的女孩子一點一點地向自己靠近,帶著溫柔的清香。秦之炎的目光柔和得幾乎要將青夏溺死在那一片早春的湖水之中,四下里一片寂靜,帳外,有著清涼的月光和蒼涼雄渾的邊塞長調,帳內,是噼啪的火聲和裊裊的青煙。青夏靠坐在秦之炎的身邊,側著頭,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臉龐,看著他明亮的眼睛和柔和的面容,只覺得似乎無法呼吸了,淡淡的川貝香將她整個人圍繞了起來,那是屬於秦之炎的味道,溫柔的,暖暖的,帶著一點點苦澀,更多的卻是溫和的醇厚。不似燕回那樣刺鼻的香氣,也不似楚離那樣冷冽的鋒芒,只是屬於秦之炎的高潔舒緩的氣度,讓人整個毛孔都舒展了起來,雲淡雲舒的閒適感,幾乎忘記了是該閉眼的,唇瓣就被一陣溫暖的觸感覆蓋,初時只是輕輕的碰觸,小心地試探一般,而後見唇瓣的主人並沒有躲閃,輾轉輕啄,溫柔地纏綿了起來。秦之炎的手勾住了青夏的腰身,另一手扣住了她的後腦,青夏靠在他的懷裡,秦之炎的吻落在她的眉眼、鼻尖,臉頰、耳後,溫和輕柔,好似落在湖面上的蜻蜓,在她的面頰上留下川貝的香氣,最後再測一次輾轉在青夏的唇上,幾乎是沒有任何防備的,就撬開了她的唇齒,纏綿住她的舌。

一切都顯得是那麼的不切實際,像是行走的雲端一般,秦之炎的吻如同清澈的泉水,帶著好聞的藥香。青夏似乎是呆住了,這是從來也沒有過的經歷,原來,和自己喜歡的人親吻是這樣的感覺。沒有噁心,沒有厭倦,沒有在心底默算著行動的時間,只是傻傻的睜大眼睛,就像是一個從未經歷過的處子,傻乎乎地任對方採摘。
終於,心底的花朵在這一瞬間緩緩地綻開,塵封了太久的門戶,被緩緩地開啟,發出咯吱的聲響,青夏的雙手略顯笨拙地環抱住秦之炎的腰,輕輕地回應了起來。

感覺到青夏的回應,秦之炎似乎微微一愣,隨即手上的力量頓時增大,將青夏抱在懷裡,更加溫和地纏綿了起來,細吻一路落在她的臉頰和脖頸上,在她美麗的鎖骨上輕輕地徘徊,抱著青夏的手慢慢地向後倒去,終於噗的一聲,兩人就倒在溫暖的床榻上。

青夏的脖頸生出一層粉紅色的光芒,彷彿是浸在溫泉裡,身子一寸寸地軟了下去,她小聲地唔咽道:「之炎……」

秦之炎半撐這身子,嘴角輕笑,帶著溫和如朝陽般的光芒凝視著再也沒有一絲冰雪寒芒的女子,面容柔和有著恍非人世的絕美。青夏睜開雙眼,迷濛地望著秦之炎俊美的臉孔,只覺得神智似乎仍舊不知道在哪奔馳著,久久的也不願意回籠。

「依瑪兒,」他的聲音很輕,帶著動情的微微波動,深深的凝視著青夏的臉孔,輕聲地問道:「可以嗎?」

青夏渾身酥軟,她定定地看著秦之炎的眉眼,彷彿他周身都散發著淡若雲霧般的光華。那些被塵封了太久的前塵往事,在腦海中朦朧地舞蹈了起來。

還巢邑的初次相遇,秦之炎恍若天神一般的將一棵救命的稻草拋到了飢寒交迫的她的面前,將她從死亡的邊緣拖了起來,那之後,兩人的命運就好似被眾神設下了結界一般,再也無法掙脫偏離了。

那之後,她自作聰明的屢屢設計搭救,卻不想魯莽地打亂了秦之炎的計劃,將他陷入了皇陵絕境之中。然而他卻並沒有說破,兩人一路相攜,出生入死,不離不棄地在皇陵中艱難的跋涉。綿長的黑暗甬道,烈焰咆哮的火焰殿堂,冰冷刺骨的寒冰石室,黃金大殿中的流沙厚土,腥臭的萬丈蛇窟,最後還有世外桃源的青木大殿。明黃色的避蛛絲,翠青色的碧海竹林,層巒環抱的溫泉,白衣的男子背著她走過那一路路跌宕波折的艱難路途,一次又一次將生的希望讓個她,讓她可以在那個危機四伏的皇陵中保持著求生的慾望和動力,最終生還而出。

沙旱地的萬獸圍獵之中,秦之炎蒼白的臉頰,絕望的堅持,最終讓開生還的道路,讓她帶著他的生平大敵揚長而去。

而後,在姚關外的血海之中,他再一次好似天神一般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伸出援手,將滿面血污的她抱在懷裡,從死神的手中再一次的強搶了出來。

這樣一段段的記憶,就像是一個個電影一般在她的腦海中呼嘯而過。秦之炎清淡的笑容那個,溫軟的眉眼,沙啞的聲音,夢幻一般的迴蕩在她的心臟深處,勾勒出一幅強勢的萬丈畫捲來。

終於,還是暖暖的微笑了起來,用雙肘支撐起身子,青夏緩緩地迎上前,一個濕熱的吻,溫柔的印在秦之炎的唇角,如同花瓣雨霧,清爽地灑下了滿天的芬芳。

秦之炎終於長嘆一聲,就好似緊繃的弦終於放鬆下來,吻住青夏的唇,整個人壓了上來,溫暖的氣息摩挲著青夏的思緒,漸漸地攪亂了一池春水。

青夏深處雪白的藕臂,環住秦之炎的腰身,熱烈地回應著。再也不去想什麼身份的差距,什麼時代的跨度,什麼戰爭,什麼楚離,她將一切隱隱的不安都壓下去,貪婪地吸允著秦之炎的溫暖,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緊緊的抓住這一棵最後的救命稻草。

生平第一次,這麼想去抓住一樣東西。

生平第一次,這樣罔顧理智的想去爭取一個人。

秦之炎,秦之炎,你是我對愛情最後 的信仰,就讓我固執的、任性的、全心全意的相信你一次吧。我不去想什麼明天,不去想什麼戰爭,不去想什麼爭權奪利、陰謀冷箭,就讓我再一次完整的信任一個人,信任你可以給我寧靜的心境,可以給我完整的愛情,相信你是我的救贖,是洗去我滿手血腥和罪惡的神祇,只要有你在,我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衣襟上的布扣被一顆一顆地解開,青夏潔白的肌膚在暖暖的空氣中有著珍珠般璀璨的光芒,秦之炎溫柔的眼神像是大海,將一切的波濤和巨浪都壓了下去,緩緩的,一寸一寸的貼上前來,輕吻在青夏瑩白的胸口上,在這片無人問津過的領地上肆意地周旋著,修長的雙手小心地抱住青夏的肩,就像是抱住世上最最珍貴的珍寶一般,唇齒只見有著壓抑的低沉的呼吸。

他的眼中閃動著奇異的光芒,帶著難得一見的神采,緩緩地將微涼的唇印在青夏的身上。像是一尾皮膚柔軟光滑的魚,遊走在她的身上。青夏的身體燃燒了起來,帶著一絲絲痙攣,手指緊扣在秦之炎的背上,探進他的衣衫,撫上他的胸膛,背脊,小腹,緩緩向下,探知他對她的愛意和熱情。

「嗯……」秦之炎突然悶哼一聲,眼神登時變得火熱,他緊緊盯著青夏,突然俯下身來,咬在青夏的酥胸上。

一陣奇異的熱流瞬間湧遍青夏的全身,她微微弓起身子,似是垂死的小獸一般,緊緊地抓住秦之炎的腰,指甲深扣,低聲唔咽,小獸般地叫道:「之炎……」

兩團火焰在秦之炎的眼中燃燒了起來,他深深地看著青夏,呼吸急促,血脈膨脹,終於挺身應邀進入。

「嗯……」青夏頓時低聲地嬌吟起來,渾身上下似乎同時燃燒,秦之炎溫柔而有力的,帶著屬於他的溫暖和藥香,一寸一寸,將青夏的身體填滿,微微的疼痛很快就被滿足和快感覆蓋了下去。並不是激烈熱情的,但是充滿了濃濃的滿足和力度,好似渾身上下所有的毛孔一起張開,被溫熱的泉水覆蓋,五臟六腑都充滿了暖意。他們緊緊的結合在一起,緊貼著,飽脹著,充盈著,互相溫暖著。

大帳裡的燭火盈盈地燃著,散發出迷濛的光芒,映照著燈火之下的男女,神仙眷侶一般的飄逸出塵。

空氣裡都是溫暖的,纏綿的,紅燭滴下紅淚,有著溫和的氣息。

青夏發出滿足的低吟,秦之炎含住她圓潤的耳珠,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脖頸上,聲音沙啞低沉又帶著無盡纏綿的溫柔,靠近她的耳朵,低聲地叫著她的名字。

「依瑪兒……」

「依瑪兒……依瑪兒……」

那些夢幻的聲音,像是天外的仙音一般迴蕩在她的神經深處,和他的身體一樣,進入了她身體的最深處。她的身子很燙,渾身上下都是燙的,而他的呼吸更燙,他輕聲一遍一遍地說道:「依瑪兒,讓我來照顧你吧。」

「照顧你一輩子,誰也不能再欺負你,誰也不能再帶走你,就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她的眼淚突然溢出了眼眶,像是潺潺的珠子一樣流了出來,在潔白的臉頰上肆意的滾落,忙不迭地點著頭,不停地點著頭,緊緊地抱住秦之炎的身體,在溫暖的床榻上,將頭埋在他的脖頸處。

秦之炎突然抬起了她的頭,一點一點地吻去她的淚,憐惜地撫平她緊皺的眉頭,輕嘆一聲,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好似要勒進血肉中一樣。

「之炎……」

青夏終於喜極而泣,大腦中一片空白,緊緊地靠在他的懷裡,前途有什麼,未來有什麼,她再也不想去想了,就讓她沉淪在他的溫柔裡吧,永遠也不再醒來,永遠地睡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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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獵西川 第一百零四章

四更的更鼓剛剛敲過,青夏就幽幽的醒了過來,眼簾輕輕一動,睜開了眼睛,只見近在咫尺的臉孔寧靜溫和,睫毛烏黑濃密,靜靜的投射出一片小小的暗影。一時間,她的神智似乎有些恍惚,夜裡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樣,她拉開身上的絲被,只見斑斑點點都是動情時的痕跡。

一抹紅暈悄然爬上了她的臉頰,略一動彈,下身就傳來一陣不適,她的眉頭只是輕輕皺了皺,就驚醒了一旁安睡的男子。

秦之炎緩緩的睜開雙眼,一雙璀璨如星子的眼睛好似剔透的寶石,烏黑的墨發散在身後,更加映襯出他劍眉星目、風清玉郎,猿臂一伸,就將青夏抱進懷中,聲音帶著一絲內疚的說道:「依瑪兒,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還是,你不舒服嗎?」

青夏靠在他的懷裡,將頭枕在他的手臂上,輕輕的搖了搖頭,不光是他,就連她自己,也是沒想到的。楚離也許在回國的那段時間內因為各種心結沒有接近莊青夏,但是她卻沒有想到就連齊安都沒有碰過莊青夏的身子。她緩緩的閉上眼睛,聲音低低的,就像是一隻小獸一樣,輕聲說道:「秦之炎,你是在害怕嗎?」

明顯的感覺到秦之炎的手臂一僵,青夏轉過身來,面對著之炎,在他的懷裡仰起頭來,注視著他的眼睛,雙眼沉靜,輕聲說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不會這樣性急,是因為聽了燕回的話,知道楚離要來了是嗎?」

秦之炎目光凝聚,好似鏡湖封凍,不露一絲波瀾。

青夏定定的看著他,緩緩的伸出手來,撫上他清俊的臉孔,輕聲說道:「你害怕我會同楚離走,是嗎?」

秦之炎看著青夏的眼睛,那麼溫和柔靜,竟然還帶著一絲孩子氣的悲憫,終於,他淡淡的牽起嘴角,點了點頭,道:「是的,我害怕,害怕他會搶走你。害怕你會像在沙旱地的那次一樣,隨著他就走了。我不能阻止你,不能強迫你,不能用武力將你留下,所以只能希望可以多一些籌碼,多一些讓你留戀的地方,多一些讓你覺得值得珍惜的回憶。依瑪兒,我不該把心機用在你的身上,但是我還是用了。」

青夏注視著秦之炎風華絕代的面容,突然覺得心底的那一寸柔軟被人輕輕的觸動。

秦之炎,超凡脫俗如你,也會有害怕的東西嗎?儘管早就已經料想到一切,但是聽到他親口承認這一切,還是讓青夏的心酸酸的緊抽了起來。她淡笑著撫摸著秦之炎的臉孔,撫過他俊朗的眉,英挺的鼻,薄薄的唇,終於輕輕的笑道:「傻瓜。」

「依瑪兒,」秦之炎環抱住青夏的肩膀,低聲說道:「從很小的時候,我就跟自己說一定不能對什麼生出留戀之心,若是強求不來,傷心的總是自己,可是這一次,我真的希望可以留住你,不管用什麼辦法,都想要努力的試一試。」

青夏埋首在秦之炎的懷裡,聲音悶悶的說道:「秦之炎,你不要對我這樣好。」

「不,依瑪兒,我不夠好。」秦之炎淡淡微笑,笑容裡帶著說不出的苦澀,他的眉眼像是攏上了層層輕紗的遠山,讓人看不真切。

「我是個自私的人,我身染重病,本就是個沒有未來的人,當初在皇陵外的時候,我可以用這個理由放你遠行,可是現在,我卻自私的想要留住你。依瑪兒,就讓我在有生之年,好好的照顧你,直到不能繼續看著你的那一天,好不好?」

「胡說!」青夏眉頭突然緊緊的皺了起來,她咬住下唇,伸出瘦小的手臂緊緊的抱住秦之炎的腰:「你不會有事,我也不許你有事。」

「嗯。」秦之炎的笑意從胸膛裡傳了出來,青夏小小的腦袋貼在他的身上,抱得緊緊的。

她再也不能允許身邊的人離開她,再也不能允許。秦之炎,你就像是山水畫中走出來的謫仙,我看不清楚,看不分明,我對你一無所知,甚至抵不上對楚離的瞭解,可是為什麼,直覺讓我選擇相信你,我願意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願意相信你做的每一件事,對於一切事情的因果緣由,都不想再費盡心機的去想去思考去揣度。秦之炎,我這樣不計後果的相信,會得到什麼樣的結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跋涉了這麼久,在這個陌生動盪的環境裡步步為營小心翼翼直到今天,終於,還是累了。

在這個浮華跌宕的人世間,只有你的懷抱曾經給過我溫暖,就讓我不計後果拋卻理智的信任你一次吧,從今往後,不會再害怕黑暗,不會再害怕血腥,不會再害怕戰爭、人心、陰謀、算計,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就什麼都不害怕了。

「秦之炎,我會陪著你的。」低沉的呼吸在耳畔響起,女子的眼神像是溫柔的河,她輕輕的親吻著秦之炎的嘴唇,笑著說道:「我會陪著你的。」

太陽沒有升起,大地依舊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青夏靠在秦之炎的懷裡,卻感覺到陽光拂面的溫暖。次日拔營之前,青夏蒼須先生的房裡取藥,剛要伸出手去掀開簾子,就聽呼啦一聲,穿一身灰色長裘的女子就從裡面走了出來,差點撞在青夏的身上。看到青夏似乎微微一愣,頓住了腳步,擰起眉頭,沉聲說道:「你是什麼人?炎字營中怎麼會有女人?」

鋒利的敵意瞬間逼上,青夏眉梢微微一挑,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也漸漸隱去,語調清淡的說道:「你不是女人嗎?讓開!」

灰衣女子面色雪白,眼窩深陷,輪廓很深,看起來不像是漢人,倒像是胡人的女子。聽了青夏的話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冷冷的望著她,眼神中充滿了敵意。

青夏心底冷笑一聲,突然伸出手去,一把推在女子的肩膀上。灰衣女子哼了一聲,身體向側偏去,豎手成爪,猛地抓向青夏的手腕。

這一抓帶著呼呼的風聲,一看就可知力度之大,若是被抓住了,青夏這隻手不殘廢也會骨折。見她出手這樣狠辣,青夏心頭登時一怒,眼神凌厲的一閃,一個後劈式擒拿手,雙手成剪的就抓住對方的手腕。

女子不經意間受制於人,頓時一驚,只聽她青夏冷笑一聲,側身一個使力,就將她整個人從原地拖起。半弧掄挎,借力打力,嘭的一聲甩到一旁。

灰衣女子身形一個偏移,堪堪站穩,沒有狼狽的摔倒在地,再轉過頭來看向青夏時已收起了之前的輕蔑和俯視,變得警惕和敬畏了起來。

青夏嘴角冰冷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進了蒼須老人的大帳內,獨留他一個人在帳外的寒風中挺立。

蒼須老人笑呵呵的遞給青夏一盒藥丸,說道:「這是用並蒂蓮製成的香雪丸,是老朽早年從一名雲遊天下的啇丘弟子那裡得到的藥方,對殿下的病有奇效。只是並蒂蓮向來難得珍貴,所藏不夠,這下好了。」

清淡的藥香頓時撲面而來,青夏接過盒子,凝眉說道:「老先生,殿下是什麼病,可以告訴我嗎?」

「具體是什麼病,老朽也說不清楚。」蒼須老人搖了搖頭,習慣性的搓了搓手,說道:「當年西林世家的家主西林羽和南疆巫醫都齊齊斷定是南疆蟲蠱產毒所制,但是經過這麼多年的調理,就算是最毒的千蠍蠱,也該清除了。照我來看,也有可能是北地冰封之淵下的白蠻人善用的白巫術。」

「白巫術?」青夏微微皺起眉頭來,什麼是白巫術,以她所知,就算是南疆降頭蟲蠱,也不過是一種對於細菌的高明的用法,並不是什麼超自然的力量。就算詭異陰狠,總還有破除的方法,只要醫藥得當,依靠現代化學知識,未必就不能醫治。但是若是涉及到超自然力量,事情就會變得有些棘手,青夏雖然是個無神論者,但是生平見多識廣,知道有些事情不能以科學理論斷言。便沉聲問道:「何謂白巫術?」

「相傳在北地冰封大陸之下,有一處冰封之淵,生活著一眾膚白眼碧的白蠻人,善使巫術,和南疆如出一轍,但是卻不以火毒毒蟲為主,而以冰毒為主,生性殘忍,中者必死,即便有僥倖逃脫者,也一生為病毒折磨,畏寒怕冷,壽命極短。」

青夏眉頭一皺,沉聲說道:「沒有更詳細的嗎?」

蒼須老人說道:「沒有,白蠻人本就神秘,極少踏足中原,這些,還是我當初遇到的那名啇丘弟子告訴我的。」

「那先生沒有根治的方法嗎?」

蒼須老人苦笑說道:「我只是一名隨軍醫官,並不是殿下的專人醫生。殿下這次親赴白鹿原之前,五名養在王府內的巫醫齊齊為他診症,可以保證一個月不會病發,不然以我的能力,怎配給殿下診病?不過依我看,就算南疆巫醫醫術高明,對這白巫術也無能為力,若想要根治,就只能尋找啇丘一脈的後人,若是能啇丘一脈的現任家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青夏點了點頭,道了聲謝。突然一眼瞥見桌腳上擺著一隻青木盒子,正是當初他給自己呈放並蒂蓮的盒子。疑惑的打開,只見兩朵潔白的並蒂蓮完好的放在裡面,看起來好似冰雪一般晶瑩剔透。比自己尋來的那棵還大上許多。

「老先生,這棵並蒂蓮,是哪裡來的?」

「是牧蓮姑娘送來的,她去北地一個多月,就是去為殿下尋找草藥了。」

青夏眉梢一挑,沉聲說道:「牧蓮姑娘?」

「是啊,她剛剛出去,你沒看到她嗎?」

「哦。」青夏點了點頭,和蒼須老人招呼了一聲,就走了出去。

只見炎字營人有條不紊的收拾行李,準備拔營,青夏向著自己的營帳走去,掀開簾子見李顯正在為自己打理行裝,就笑著上前去打個招呼。

「李顯,你認識一個叫牧蓮的女人嗎?」

李顯一愣,說道:「青姐怎麼會聽說她?」

青夏說道:「你知道她?」

「誰會不知道她。」李顯坐在氈子上,聞言回道:「她是匈奴人中有名的叛徒,曾經是穆連上一任族長的女兒,族長死後,她就被她的弟弟派到我們秦國來做奸細,在鶯歌別院了裡做歌姬,從掌權大臣那裡盜取了很多秦國的機密文件,使得邊城幾處被攻破,邊城人家破人亡,傷亡慘重。後來她也被發現了,為了苟且偷生,她就投靠了二皇子,引得北匈奴大軍陷入了秦人的埋伏,北匈奴就是在那一戰中大傷元氣,這麼多年都緩不過來,也是因為 她的原因,北匈奴人將穆連人逐出匈奴人的部落,穆連人無奈下,才隱藏在北地,自成一路。」

青夏微微皺起眉來,沒想到這女子竟然是這樣反覆無常的叛徒,沉聲問道:「那她怎麼在炎字營中。」

李顯說道:「她雖然為大秦立下功勞,但是因為她成精出賣過邊城百姓,是以也遭到秦人的唾棄。二皇子事成之後,將她交給了軍服庫,發配北疆大營充作軍妓,後來不知的怎麼被殿下得知,才將她從北疆調到炎字營。我聽說她的軍籍早就已經不在軍中了,但是她還是賴在炎字營不走,也對,她這樣一個反覆無常的叛徒,天下之大,也沒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青夏點了點頭,青夏站起身來,草草的收拾了一下東西,眼看就到了拔營的時間,突然想起一事,轉身問道:「李顯,你有沒有在什麼地方聽到過這句詩: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李顯笑著說道:「青姐,你當我是那克多嗎?這是詩聖杜甫的千古絕句,我怎會不知?」

「杜甫?」青夏眉梢一挑,難道歷史被改變了走向,杜甫就提前出生了嗎?一切越發的撲朔迷離了起來,所有的事情漸漸穿成了一條線,可是卻總還欠缺一些關鍵的東西,青夏默默的沉思著,漸漸的皺緊了眉頭。太陽從地平線下緩緩升起,灑下一地金燦燦的光芒。呼嘯的號角聲,滾滾驚雷般的響起,巨大的馬蹄聲席捲天地,掀起層層的雪浪,十三萬炎字營大軍齊刷刷的安坐在戰馬之上,威勢驚人,力度震懾。

只見鼎盛的軍容之下,秦之炎一身銀白鎧甲,身後披著墨青色大裘,眉眼溫潤,可是卻透著雍容華貴的皇家氣質。青夏坐在一匹黑色的戰馬之上,傍在他的身邊,眉眼凌厲有如冰雪,膚色雪白,朱唇豔紅。和秦之炎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對神仙中人一樣,有著恍非人世的華美。

亂雲低薄暮,急雪舞迴風。

白鹿原一片坦蕩,萬里雪原,放眼望去,一片平坦的平原之上,到處都是皚皚的白雪,北風呼嘯著翻捲,天邊層雲堆積,冷厲的寒風吹在面上,掃蕩過銀裝素裹的蒼茫大地,鵝毛般的大雪飄揚呼嘯,漫天飛舞,好一派豪邁萬丈的北國風光。

青夏坐在戰馬之上,白裘雪貂,眼若晨星,面容清麗。一頂巨大的華蓋在頭上遮起,秦之炎面容沉靜,嘴角溫軟,好似對任何事都了然於胸般,沉著冷靜的微閉著眼,看著前方一片蒼茫的大地。

突然,只聽遠處隆隆聲起,由點及面,好似天邊滾滾悶雷,巨大的雪浪層層翻湧,在天地盡頭席捲而來。

青夏心頭一緊,面色微變,這時,一隻素白的手突然伸出,從寬大的袍袖中握住了青夏的手。

青夏轉過頭去,只見秦之炎眼神淡定,飄塵出世,就如同謫仙一般悠然。

「三殿下!南楚大皇的御駕到了!」

斥候的聲音遠遠的傳來,青夏和秦之炎聞言齊齊抬眼望去,只見一片奔騰的雪浪之中,有明黃色的光芒,在天地間的縫隙處緩緩的激揚飛射,威勢吞吐,光芒萬丈,恍若初升的太陽一般,閃動著令人炫目的光彩。

滾滾的馬蹄鋪天蓋地的呼嘯而來,聲音震動天地,激盪人心。

隆隆的鼓點瞬間響徹大地,那振奮人心的鼓點彷彿是敲在眾人的心上,骨子裡的血液也隨著一起跳動了起來。

青夏昂首望去,只見蒼茫一片的雪原之上,一個矯健挺拔的身影,昂然坐在御馬背上,風馳電掣的奔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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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獵西川 第一百零五章

蒼茫的大地浩瀚如同冰海,廣袤無邊,一眼望不到邊際。

如火的太陽像是火球一般從地平線下跳了出來,碩大滿圓,熊熊燃燒,金燦燦的光芒吞吐天地,在白茫茫的雪原之上,灑下黃金甲般的璀璨光華。

大風起兮雲飛揚,猛烈的狂風席捲天地,萬千雪浪隨之翻轉,在半空中舞出華麗的舞步,宛若凌波仙子的最後絕唱。一片蒼茫的潔白之中,有低沉的怒吼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像是上古的野獸最後的嘶吼,帶著濃烈的煞氣和震人心魄的震撼,那些跳動的鼓點在人的血液中奔湧著,和著脈搏的跳動,一點一點的從腳板爬上脊樑,引發由內向外的震動。巨大的雪浪由天邊洶洶奔來,一排排,一片片,呼嘯奔騰,莽莽蒼蒼,無邊無際。

陽光的播灑之下,一個高傲決絕的身影,凌厲如同盛世戰神,帶著華麗的披甲,踩著層雲般的雪浪,拿著明晃晃的嗜血長槍,身後是大片璀璨刺目的陽光,碩大的紅日在他的身後緩緩升騰,於天地間勾畫出一個絕美的圖騰。

馬蹄飛揚,嘶鳴怒吼,整片大地似乎也在同時為那個血與火中涅槃而生的天之子叫囂高歌。

三百年來南楚帝國最為年輕,手腕最為強悍的一代天驕楚世大皇楚離,在血陽的輝映下,一步一步的走上了白鹿原這片浩瀚的熱土!

青夏那一瞬,只覺得雙眼被猛然刺痛,她抿緊了嘴角,微微昂著頭,眼神銳利深邃,一瞬不瞬的盯著楚離那越發堅挺挺拔的背脊。

他本該就是這樣的男子,雄霸天下,權傾四方,一個凌厲的眼神都可以攪得天地齊齊震動,站在最高的頂點,俯視著這朗朗乾坤芸芸眾生,讓整個天地都臣服在他的腳下,整片大地都對他山呼海喝。他本就該如同盛世的朝陽,散發出噴薄的光彩,鐵騎馳騁遍大地的每一個角落,以強悍的態勢征服所有的懷疑和反抗。這就是他的宿命,如同星野中的破軍凶星,在毀滅中重生,光耀四海,獨霸天下。

這才是他,這才是他應該行走的路途。

不是湖心小築裡的那個想要相信一個人的孤寂王者,不是盛都城外那個滿眼落寞的男人,不是逐蘭夫人身邊那個忍辱負重的傀儡,不是沙旱地上那個萬毒穿心的病人,更不該是哪個華蓋滿頂、龍袍加身,卻仍舊拋下身段苦苦哀求她留下的情種!

楚離啊楚離,這天下負你,你也負盡天下,可是於我,你卻始終保留著一份難得的柔軟,你始終不曾有意傷我,可是如今,我卻要站在這裡,站在秦之炎的身邊,站在四國的精兵之前,看著萬里奔襲前來營救與我的你,一刀一刀的將你的深情全部凌遲,任漫天的鷹鴆一口一口吞噬掉你最後的溫暖。

說到底,我仍舊是一個薄涼的人,請原諒我不能站在這樣滿心灰塵的你的身邊,等待時間將你的傷痕一一平復。請原諒我不能用我的時間和生命去守著你,等待你將往日的仇恨放下。請原諒我還不夠唉你,無法做到閉著雙眼欺騙自己說,這個男人是全心全意的愛我護我相信我的。

對不起,楚離,請原諒我太過自私,不能容忍一個將自己重重包裹,對整個天地整個人世都戒備森嚴的男人。我外表堅韌,用堅固的壁壘保護著自己脆弱的心臟,其實它很小,裝不下你的雄心報復,裝不下你的萬里河山,裝不下你的懷疑隱瞞、更裝不下你那如同熊熊烈火一般炙熱的感情。請原諒我不願意做那撲火的飛蛾,我只是一個生性薄涼的女人,不想去守候那些難以得到的情感,決絕如你,定然終會明白,要麼是全部,要麼就不要。對於你的懷疑和隱瞞,懦弱如我,只能敬而遠之。

長風呼嘯而起,漫天飛雪飛揚,黑甲戰士從遙遠的天邊越奔越近,戰馬噴出的白氣匯聚成一片,溫熱的氣浪幾乎撲在青夏的臉上。

那些腥熱的氣體有著濃烈的血腥味道,這些出生入死太多次的戰馬齊齊從遠方奔近,帶著南疆戰馬所特有的殺氣,如同黑色咆哮的大海。

驀然間,萬千戰馬長嘶齊鳴,人立而起,齊刷刷的揚起前蹄,呼嘯停住,遙遙的對著秦國的精銳鐵騎炎字營。

歷史總是驚人的巧合,三百年前,大秦帝國分崩離析,南楚家主楚遠征就是在這裡面對著秦川之虎秦霄海,打響了四國亂離的第一槍,也正是在這,絕世妖姬蘇紅雲彈奏出了流雲殤這樣的絕世悲歌,留下了掃蕩四合的千古絕唱。

三百年後,時間的腳步緩緩而行,終於再一次停在又一個殺伐的輪迴。風起雲湧的動盪天下,白雪皚皚的白鹿原上,秦楚兩國再一次鋒芒相向,拔劍相對!

楚離眼神銳利,臉孔堅韌,好似天神一般背對著蓬勃的旭日,站在萬軍之前,衣袍獵獵翻飛,長槍銀芒閃爍,胯下的漆黑戰馬和他彷彿融為一體。冷厲的長風倒捲旋舞,漫天白雪在兩軍之間呼嘯而過,撲朔朔好像一場大雪般在三人之間飄飛。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定格,青夏站在秦之炎身邊,注視著楚離好似深海的眼睛,周身冰凍,昂首仰視。

漫漫的虛空之上,有掌管絕望慾望的神祇,在低聲的,無聲的,嘆息。

終於扔不夠辣手狠心,終於扔不夠辣手果決,雲滿天,霜滿地,無盡的悲慼和絕望的天盡頭四散翻飛,楚離胸腔激盪,墨發飄揚,深呼一口氣,卻有著血腥的味道在口腔裡瀰散。他直直的望著青夏,深深的望著,沒有半點表情,沒有半句言語,沒有半點動作,只是那麼望著,眼睛裡有太多絕望的風景在一一閃現,巨大的風暴在空氣裡凝聚,讓人無法喘息的壓抑迴蕩在六和之中。

大雪飄飛,風垂四野,一年籌劃,一年盤算,多少個苦心孤詣的動盪夜晚,多少份沾滿血腥的邊關諜報,終於還是抵不過關於她的一個消息,有關她的一點苦難。不顧舉國之反對,獨斷獨行的率領千軍萬馬,浩蕩蕩衝入西川腹地,如今面對的卻仍舊是這般果斷的決絕。

終於,還是來晚了一步,終於,還是錯過了時機,終於,還是再一次絕望的擦肩。

他這一生,都是在不停的與她錯過,年少時,為求自保,將她狠心推開,那些破碎哭喊的聲音至今仍舊不斷的迴蕩在他的腦海,在午夜夢迴的時候驚出一身的冷汗。歸國後,苦心算計,小心試探,終於再一次將她逼走,杳無音訊。波折重逢,本以為一切都已成過眼雲煙,未來閒花照月,風清美好,誰知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就此天涯陌路。

青夏,莊青夏,你何其殘忍,這般蔑視報復於我?

而我,又何其懦弱,要這般無法自控和未能忘情?

大風呼嘯,蒼白的女子高居在戰馬之上,一身雪白貂裘,清冷澈骨,風華絕代,有著世所罕見的清麗容顏和高傲的頭顱。她站在人群之中,昂首望著對面那個和她牽絆糾纏、斬不斷理還亂的孤傲男子,內心的波瀾有若大海一般奔騰咆哮,過往的一切在腦海中上下翻飛,攪起漫天風雪,打碎了封凍的湖面。

那個初次見面抱著昏迷的她大叫太醫的皇朝太子。

那個於烈火之中瘋狂咆哮的絕望男人。

那個在冷宮中彆扭的不肯承認自己的心意,卻還拐彎抹角來叮囑 她保重身體的冷硬將軍。

那個和她在野外並肩戰鬥,被毒蛇咬傷,深夜夢痴的疲倦孩子。

還有盛都城外孤寂的眼光,北疆大營中深夜練槍的可笑倔強,沙旱地上絕望的堅持,還有那一個初回軍營時相擁而眠的夜晚,都在心底翻騰叫囂,幾乎要將青夏的心臟撕成兩半。

只可惜,她只是一個凡人,沒有天神般洞悉世事的慧眼,楚離的悲苦絕望她看不到,楚離的苦心孤詣她看不到,楚離的滿盤謀劃她也看不到。她看到的只是流離的戰火,殘忍的嗜殺,不分忠奸、不辨善惡的殘暴。若是沒有秦之炎的提醒,直到現在,她都不會知道西林家的一切。

楚離,你本可以解釋,本可以挽留,本可以告知我一切。但是你卻沒有,若是至始至終,你都想將我排擠在外,又從何談起你所謂的愛情?

長久的對持,亙古不變的風在幾人中間穿過,楚離的馬匹突然上前一步,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讓開了一個身位。在他的身後,一名面容蒼老,但是神情清俊,長眉白鬚的老者一身青裘緩緩的露出臉來,看到青夏之後,慈祥一笑,淡淡的點頭,輕輕的伸出手來,輕輕說道:「夏兒,跟為父回去吧。」

一隻北地白鷹突然掠過上空,發出尖銳的一聲長鳴,青夏一愣,只見莊典儒站在楚離身旁,笑容和藹慈祥,雙目中閃動著智慧的輝光,淡笑著向自己伸出手來,淡淡不語。而楚離面容陰沉,冷冷的看著青夏,也是不發一言。

「三殿下,我不是秦國臣民,不是您的臣子,請原諒老朽不向三殿下行大禮了。」

秦之炎聲音醇厚,淡笑說道:「莊先生是當今天下學術泰斗,滿腹經綸,是之炎該向先生問好才是。」

莊典儒笑道:「多謝三殿下對小女施與援手,承蒙殿下搭救,才能讓我們父女有重逢之日,老朽不勝感激。」

秦之炎點了點頭,轉過頭對著青夏說道:「依瑪兒,你父親來了,你若是想要回去,我不會攔你,若是你不想,也不回有人勉強你,你自己決定吧。」

青夏一愣,眉頭緊緊的皺起來,他怎麼可以將這個問題拋給她?怎麼可以說的這樣的風輕雲淡?可是當她轉過頭去的時候,卻發現秦之炎那平靜的眼神中,再也不會雲淡風輕的不興波濤,再也不是淡若遠山的漠不關心,自從遇到她之後,他就不是仙風道骨,不再清冷淡然,他也會失去理智,不顧大局,此時此刻,他深深的望著她,那眼神就像是一個孤注一擲的賭徒,搭上了自己最後的籌碼,應下了漫天豪賭,眼睜睜的等待著那鮮血淋漓的結果。

或者贏盡天下,或是一無所有。

秦之炎,他心機深沉,智通古今,他博聞強記,算遍天下,他超凡脫俗,儒雅君子,他是這樣一個美好的人,怎會有這樣炙熱瘋狂的眼神?

青夏知道,她最終靠向他,除了秦之炎的齊天恩德,絕世風姿,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因為在秦之炎面前,她只是依瑪兒,而在楚離面前,她還是莊青夏。

手撐馬鞍,翻身下馬,上前幾步,緩緩的走向南楚大軍。秦之炎面容淡定如水,眼神卻緊緊的凝固在她的身上,楚離神色銳利,也是鷹鴆一般,空氣中火花激盪,萬千兵馬齊齊注視在那個身材嬌小的女子的身上。

突然,青夏停住了腳步,跪伏在地,一個頭重重的磕在地上,對著莊典儒朗聲說道:「父親,你的女兒這一生都在為家族犧牲,被你迎來送往,轉手他人。該做的,她都已經做了,該還的,她也都還你了。如今,她只希望能夠重活一次,不再被莊青夏這個名字所羈絆,您就當她死在姚關外吧,或者,就當她死在了南楚後宮的冷箭毒打之中,從今往後,莊青夏絕於天地之間,我叫依瑪兒,來自海外,無根無家,無國無親,還請父親成全。」

「好個無根無家,無國無親!」放肆的笑聲突然響起,大軍呼嘯而來,燕回香風滿佈,大紅大風,瓔珞結頂,朗笑著遠遠奔近。在他的身旁,一身明黃大裘,面若冠玉,眼若朗星的東奇太子安騎著棗紅駿馬,帶著東齊戰將,瞬間奔湧而至。

天地間長風激盪,雲野四垂,四國大軍成掎角之勢,匯聚在莽莽雪丘之上,聲勢赫人。

四方兵馬的包圍之中,青夏一身白裘,姿容無雙,跪在四合大軍之間,昂首仰視著四方高昂的馬頭。

天地空曠,萬籟寂靜,天神的眼睛俯視著莽莽大地,看下面的棋子,攪亂這亂世的風雲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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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獵西川 第一百零六章

「無根無家,無國無親。」低沉的嗓音突然響起,齊安從馬背上躍下身來,一步一步的走向跪在四方大軍中央的白裘女子,聲音寒冷的說道:「那麼,是否也是無情無義,無心無肺?」

狂風平地捲起,青夏半仰著頭,看著齊安漸漸逼近的身影,蒼茫大雪之中,他的輪廓朦朧模糊,明黃色的大裘在璀璨金陽之下,有著炫目的光輝。

齊安面容冷酷,嘴角緊抿,也看不出是什麼情緒,一步步的走到青夏面前,突然就伸出手去,就向她的臉孔摸去。

「唰」的一聲,一道寒芒陡然襲上,槍挑如雪,璀璨光華如同電閃霹靂,彈丸般雷霆而上,猛然就向著齊安咽喉刺去!

電光石火間,齊安面容一寒,眼梢一挑,頓時回身閃避,寶劍瞬間離鞘,宛若銀蛇般回擊在銀槍之上。

「叮」的一聲脆響頓時響徹全場,楚離身形高大,劍眉星目,一身森寒戰甲,更襯得他桀驁瀟灑,煌煌然璀璨若星。齊安眉眼一寒,新仇舊恨齊齊湧上心頭,冷哼一聲,揮劍而上,兩人之中隔著青夏,突然一人伸出一隻手來,各自都想去拉扯青夏的衣角,可是見到對方也有此意圖,又同時出手阻止。銀槍軟劍,閃電交擊,頓時交鋒在一處,銀芒閃動,好似一場密集暴雨。

就在這時,原本淡淡立在一旁的秦之炎突然冷哼一聲,一把抽出身旁一名護衛的戰刀,橫拋入場,羸弱的身體瞬間爆發出巨大的爆發力,身形飄逸,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猛然衝入場中,叮叮兩聲脆響,就打在楚離和齊安的銀槍和軟劍之上。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比起齊安,楚離此刻恨秦之炎之心更甚,驀然厲喝一聲,槍鋒橫轉,向著秦之炎的戰刀就猛劈而下。

青夏一驚,驚呼一聲。這一聲擔憂驚呼更是如火上澆油一般,楚離和齊安頓時同仇敵愾,一同向著秦之炎發起猛攻。秦之炎體弱多病,但卻身手了得,只是戰局於他不利,又時刻顧忌著青夏在戰局之中,反而事事束手束腳,施展不開,頓時就落入下風。

「秦之炎!」青夏眉梢一挑,站起身來。四人本就靠近,她這一動,幾人的武器頓時收勢不住,楚離眉頭一皺,眼中怒火大盛,但是還是迅速閃避躲開,秦之炎也隨之躍開。可是東齊太子齊安卻不知為何,眼中冷光一閃,軟劍頓時向著青夏猛刺過來。

「依瑪兒!」「青夏!」

兩聲驚呼同時響起,楚離和秦之炎不約而同大叫一聲,兩條矯健的身影迅速的向著青夏合身撲上,可是哪裡快得過本就挨近青夏的齊安?

眼看青夏就要傷在齊安手中,可是那個蒼白纖瘦的女子卻突然好似獵豹一般旋身而起,一個十八身相的俯衝式外接泰拳連環腿,一腳狠狠的踢在齊安的左腿上,旋身飛轉,在半空中轉了兩個圈,就半蹲在地上,神情警惕的看著那名曾被她營救的東齊太子。

剛剛那一下子,若是換了普通人,必死無疑,更不用說本該身體羸弱的莊青夏了。

幾乎在同時,楚離和秦之炎同時奔至了青夏的身後,秦之炎面色陰沉,眼中頭一次露出殺機,手掌一豎,身後大秦炎字營士兵齊齊上前一步,拔出兵刃,厲聲暴喝,昇甲齊備,鐵血兵寒,聲音如同爆破一般,在平地響起,宛若一聲驚雷。

楚離長槍寒芒閃動,還沒待他做任何招呼,身後的徐權、樂松等人就帶著以黑衣衛為主的軍機大營眾兵士沖上前來,與秦軍互成犄角,護衛在青夏三人身後。楚離眼鋒冷冽,狠狠的盯著齊安這個生平大敵,眼神幾乎要在他的身上剜下肉來!

見太子受困,東齊士兵頓時厲喝一聲,聲勢逼人的瞬間圍攏而上,站在齊安身後,閃動著寒芒的鐵甲兵器冷冷的指向秦楚大軍,人人 臉上沒有絲毫懼色。

只因為青夏的一個動作,三國兵士頓時劍拔弩張,氣氛彷彿是被拉滿了弓的弦,隨時都可能刀鋒相對。

空氣裡,一片肅殺的冷寂!

「哈哈,有趣有趣!」一聲放蕩不羈的笑聲頓時不合時宜的響起,燕回站在戰局之外,彷彿是看不到這裡面的情況一樣,朗聲笑道:「好個四國圍獵啊,白鹿堡的影子還沒看到,你們三人就要先打上一腳了。天下人只道我燕迴風流浪蕩,採花沾蜜,卻不知三位也是惜花之人。安太子,這大庭廣眾之下,你就這般魯莽,是否也太色急了一些?」

說罷,就好像是瞎了一樣,施施然走在三軍陣中,緩緩的來到渾身戒備的青夏身邊,一邊走還一邊說道:「竊玉偷香,也要分上中下三品。在下竊以為,以武力逼迫,是為下品,以利慾誘惑,是為中品,以真情打動、以風采折服、方才是為上品。幾位這樣強行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大打出手,不但有失風度,更不尊重女子,視這位姑娘為何物哉?實在是最最下品之策,和幾位的地位太不相符。想當年,在下為了一親東齊宣華世家家主那貌似天仙的舞姬媚兒,孤身潛入宣華大宅,男扮女裝,冒充侍女兩個月,才能讓媚兒心甘情願的跟著我私奔回西川,三位還是應該好好的跟我學學才是。」

只見燕回走到青夏身邊,還十分好心的擺出一個他自認為最具魅力的笑容想要攙扶青夏起身。那濃郁的香氣剛一近身,青夏就猛地皺起眉頭,厭惡的望了他一眼,緩緩的自己站起身來。

青夏獨自起身,燕回也不覺尷尬,反而笑呵呵的收回手來,眾人見他得意洋洋的提起當年之事,就連西川的士兵,也不由得緊緊的皺起眉來。

燕迴風流成性的名聲,世人皆知,他一生所做的荒唐事中,當以兩年前孤身潛入東齊大族宣華大宅中,男扮女裝冒充侍女兩月,最後不但勾搭走了人家的舞姬,更將宣華家主的兩名小妾一起帶著私奔回了西川,誰知到了西川之後方才知道,其中的一名小妾,已經懷了三個月的身孕。燕回因為此事,被西川大皇狠狠痛斥,罰了他三年的俸祿。此事早已被傳的天下皆知,西川百姓更是引以為恥,沒想到事件的主角此刻當著其他三國的掌權人,卻還這般得意洋洋的當成什麼光榮事情一樣大言不慚。西川士兵的心臟碎了一地,一個個老臉通紅,齊齊為他們的主帥暗道了一聲慚愧。

「安太子,你這樣做可不對啊。」燕回語重心長的站在場地之中,看也不看周圍寒氣森森的三方長矛刀兵,他的戰袍設計的極有創造性,銀甲流彩,卻寬袍大袖,貌似楚服,深衣流蘇,內罩青綠滕莎,上繡繁複花朵,別樣的璀璨奪目,外面卻為了應景墜上了層層銀色甲片,一身衣物不倫不類,熏的香噴刺鼻,既不像戰袍,又不像華服,穿在他的身上如同他的人一般,頗有些顛三倒四的樣子。

相傳這身衣服還是他為了應付西川大皇而趕製的。按他的說法是,即給了皇家面子,又全了自己的愛好。只見他笑呵呵的從懷中抽出一隻羽毛軍師扇,狐狸一樣的眼睛笑眯眯的說道:「安太子素有俠名,太子高義,天下皆知。雖說和南楚大皇的妃子有些勾三搭四,但是也是人之常情,這一點回甚是理解。雖然說現在這名南楚妃子又和秦三殿下不乾不淨,但是這也盡顯太子眼光如何毒辣,世上就這麼一個極品紅顏也被你看到眼裡,實在是令燕回佩服。就算現在這位南楚妃子,逃出南楚,又愛上了秦三殿下,將太子殿下棄如草芥,但是你看南楚大皇還沒有當先發難,你何苦要趟這趟渾水,說到底,你們也只是少年的青梅竹馬罷了,就算曾經山盟海誓,這個,曖昧不明,那也是過去的事了,還是應該放寬心的好。」

他這番話說的顛三倒四,混亂不堪,將幾人的關係也搞得一團糊塗。但是卻句句都在挑撥幾人之間的關係,更將青夏說的像淫娃蕩婦一般,低賤不堪。青夏還沒怎樣,楚離面孔已經漲紅,秦之炎面色蒼白,一雙丹鳳眼斜斜挑起,冷冷的看向燕回,就連齊安都是眉頭緊鎖,不耐的看向多事的燕回。

可是燕回卻彷彿失去了感覺一般,仍舊呱噪道:「大丈夫何患無妻,又何必要趕盡殺絕?安太子手上戴著南疆秘製的手套,上面塗抹的烈性毒藥,染膚即死,若是真的觸碰了楚皇妃子的花容月貌,美人變枯骨,豈不可惜?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楚國主令人繞道秦軍後營,難道是想學白鹿堡一樣偷襲大秦糧草,搶回女人?還有秦三殿下,你派人連夜換了糧草駝車,在糧車裡裝的都是硝磺之物,可是想以火攻偷襲之人?要我說,你們三人都不必再爭,索性一同去我府上,我家美女如雲,任你們挑選,除了我的十六房小妾,其餘的一律奉送。」

燕回話音剛落,三人的面色齊齊一變,素聞四川燕子洞密探無孔不入,沒想到竟然將情報工作做到這樣的地步,果然不簡單。

秦之炎冷眼看了齊安一眼,沉聲說道:「原來上次安太子去南疆是去尋找使毒高人,受教了,今日所贈,必將如數奉還。」說罷就舉步向青夏走來。

一桿長槍突然橫在秦之炎身前,楚離冷然轉頭望著他說道:「我只是假意襲擊大秦後營,三殿下果然才智高絕,轉瞬之間就做出防備,只可惜卻浪費了殿下的大好佈置。」
秦之炎淡淡而笑,寒聲說道:「彼此彼此,所謂的硝磺之物,也不過是個幌子,掩人耳目罷了,現在大秦糧草仍舊好好的放在後方,夠膽的大可前去一試。倒是燕將軍的線報,做得不夠詳盡,也不知是燕子洞的本事低微,還是燕將軍有意挑撥,引得我三家爭鬥。」

燕回眼梢一挑,狐狸一樣的眼睛內精芒一閃,哈哈笑道:「自然是燕子洞本事低微了,在下怎會故意挑撥離間。此次由西川主辦田獵,燕回只是小心行事,怕大家一時衝動,不遵命書上所說,動起手來,那就不好看了。幾位行軍在外,事事謹慎,萬事小心,實屬高明。」

三人唇槍舌戰,齊安卻仍舊站在一旁,冷冷的盯著青夏,眼睛一瞬不瞬,突然森然開口問道:「你究竟是誰?」

漫天長風登時倒捲,呼嘯聲好似塞北的狼群,青夏站在場地當中,身旁是笑吟吟唯恐天下不亂的西川燕回,聞言猛地抬起頭來,驚愕的看著這位東齊的太子。

只見齊安一把扯下了手上用特殊織物製成的手套,一把扔在地上,沉聲說道:「我和青夏在一起十年,沒有人會比我更瞭解她,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燕回嘴角含笑,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也不知是真的洞悉一切,還是在裝模作樣。莊典儒長眉緊蹙,可是仍舊不顯驚慌,顯然也是有所察覺。秦之炎眉頭微蹙,但卻並不是很明顯,目光也不是看向青夏,只是微微側頭,冷眼望著齊安,眼內鋒芒畢露,警惕自持。

只有楚離,聞言眉頭緊鎖,眼底好似風暴頓現,他猛地轉過頭去,緊緊的盯著青夏的臉孔,兩條眉毛幾乎皺成一團。

「青夏出身大儒之家,文采斐然,才思敏銳,但卻生性最不愛讀史,她說史書血腥,兵書殺伐,都是大凶之物。丙申年十一月十七日起,你卻連看了一個月的史書兵法典故,更四下打聽野史傳記,此其一。青夏信佛,食素多年,每日午時必當誦經,同樣是丙申年十一月十七日起,你就不再吃素,不再誦經,此其二。青夏從小性格文弱,偏愛琴棋書畫、舞文弄墨、從來不曾習武,可是你卻是身手敏捷矯健,一人獨鬥十多名士兵不在話下,偷襲潛伏能力超強,戰鬥經驗豐富,此其三。青夏極盡孝道,即便不願,也會聽從父命,安心嫁進楚宮,可是,從丙申年十一月起,你卻屢屢叛逃南楚。除此之外,青夏極重禮教,性格雖然柔弱,但卻絕對不會背叛禮教,不然早就隨我離開南楚,是以絕不會逃出楚宮還和其他男子苟合,此其四。」

齊安緩緩的走上前來,面容冰冷,眼神銳利,帶著巨大的絕望和痛苦,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除了一張臉,你和青夏判若兩人。

別人都道青夏在我的授意下臥底南楚,必有隱藏的過人之處。但我卻知道,十年來我倆人讀詩作畫,哪有時間去研習武藝和殺人的技巧。你騙得了別人,又怎麼能騙得了我?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人?真正的青夏,現在在哪裡?」

好似平地的一個驚雷,猛然炸在眾人之中,楚離面色陡然變得鐵青,轉過頭去,眼神複雜的看著青夏,沉默不語。

青夏猛然愣住了,不知為何,一陣恐慌猛然升上她的心頭,從未有過的恐懼像是潮水一般將她淹沒。她目光一轉,就看到楚離黑暗的好似濃郁的深夜一樣的眼神,心底瞬間一個輕顫。

「你到底是什麼來歷?青夏哪裡去了,你殺了她嗎?」齊安面色冷然,咄咄逼人的沉聲問道。

「我沒有!」青夏眉梢一揚,連忙說道。

「你沒有?」楚離的聲音突然低沉的響起,像是地獄裡傳出的幽魂,「這麼說,你果真不是莊青夏?」

「我……」青夏頓時啞口無言,該怎樣說,說自己被人所殺,借屍還魂嗎?

「你假借莊青夏的身份,先是賣好於安太子,接著臥底南楚,最後靠攏大秦,就連本將軍都差點把你娶回府當第十七房小妾咧,想起來真是驚心!怎麼,你難道是塞外匈奴人派來謀奪我漢家江山的奸細嗎?還是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哎,真是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燕回長嘆一聲,搖頭晃腦的說道。

「說!」齊安突然厲吼一聲,沉聲說道:「你到底將她怎麼樣了?你已經殺了她,對不對?」

「我沒有!」青夏猛然抬起頭來,怒聲說道:「我不知道她在哪裡?來的時候她已經死了,你要我怎樣回答你?」

「這位姑娘,」莊典儒緩緩從後面踱步上前,面容沉穩,神態安詳,是一雙眼睛卻顯得蒼老了許多,走到青夏面前,沉聲說道:「如果姑娘知道小女在哪裡,還請告知。夏兒一生坎坷,自小多磨難,就算是死,也請讓老夫見一見她的屍首。」

「你……」青夏看著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的老人,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強烈的酸意在心底翻湧,就像是一層層奔湧的巨浪,席捲了她的整個心神她緊緊的咬住下唇,面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看著聚在她四周的眾人,突然覺得心底的悲涼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

「你,呆在我身邊,真的是別有用心?」

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一絲絲破碎的蒼涼,青夏緩緩抬起頭來,看向楚離冷峻的臉孔,嘴角淡淡苦笑,終於還是淡淡的說道:

「我是不是別有用心,你應該最清楚不過。」

「那你為什麼要殺了莊青夏,偷龍轉鳳潛伏在南楚皇宮之中?」楚離突然厲聲說道,聲勢冷厲,帶著濃濃的殺伐之氣。

青夏緩緩的別過頭去,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沒有用了,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她不是莊青夏,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她是居心不良,那麼就沒有再去辯解的必要。

反正,這都是些不重要的人。

青夏在心裡淡淡的道,無論是莊父,還是齊安。至於楚離,反正自己也要和他恩斷義絕,如果這樣想,會讓他心裡舒服一點,那就這樣吧。

可是為什麼,心裡卻好似被滾油燙過了一樣的難受。

那些朝夕相處的一點一滴,那些共患難的血腥歲月,在這些所謂的證據面前,仍舊是那般脆弱的不堪一擊。

楚離,你對我本就沒有半分信任可言,就算今日站在你面前的是莊青夏本人,也會百口莫辯。

「你不說話,就是承認了?」齊安突然厲喝一聲,一把甩開鋒利的軟劍,劍尖斜指青夏,沉聲說道:「青夏人在哪裡?若是你據實以報,我還會給你留一個全屍。」

唰的一聲旗響,大秦炎字營突然豎起戰旗,所有士兵頓時暴喝一聲,拔出腰間的戰刀,秦之炎銀白戰甲,大步走到青夏身前,將她擋在身後,目光森冷的對視著燕回、齊安、楚離等人,毫不畏懼的看著三國浩蕩的大軍,聲音冰冷好似堅冰,臉上再無一絲微笑,冷冷的說道:「安太子以為現在是在你東齊境內嗎?」

齊安一愣,凝眉說道:「三殿下,她不是青夏,我已經探查清楚,她和罕達垣上的匈奴人交往甚密,絕不是漢家女子,定是匈奴人派來的奸細。」

秦之炎冷冷一笑,反問道:「那又怎麼樣?我從來不認識什麼莊青夏,我只知道她名叫依瑪兒,現在是我心儀之人,就算她是匈奴女子,又有何不可?」

齊安一愣,寒聲說道:「那就算了,這女子我今日誌在必得,如此,就得罪了。」

「樂意奉陪。」

肅殺的風平地捲起,帶起漫天冰冷的白雪。秦齊兩國刀鋒森寒,針鋒相對。

「報!」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長報陡然傳入耳中,西川軍中一名斥候從西邊飛奔而至,利落的翻身下馬,跪在地上朗聲說道:「報將軍,白鹿堡人在前方十里大板坡處陳兵,公然挑釁!」

「什麼?」燕回眉梢一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說道:「白鹿堡人活的不耐煩啦?」

他還是首次這樣驚愕,眼珠一轉,轉過頭來笑著說道:「既然白鹿堡人迫不及待的藥送上門來,我們不妨去會上一會,此次是四國圍獵,早已立下命書互相之間絕不開戰,就算諸位之間有恩怨,還請圍獵之後,再做打算吧。」

「不知楚離國主,還有何見教?」

楚離看著秦之炎,眼神冰冷的幾乎能將人生生凍僵,終於,他緩緩的轉過身去,一步一步的走向戰馬,爬上馬背,打馬西去。

白鹿原上,漸漸安靜了下來,青夏站在秦之炎身後,看著遠去的眾人,只覺得心底的海水漸漸升起,蔓延過她的四肢百骸,一片刺骨的冰冷。

「秦之炎,我來歷不明,身份詭異,你不怕我是匈奴人的奸細嗎?」

又是那種上好的川貝香氣,秦之炎眼角溫軟,帶著潮水般的溫柔,「你怎麼是來歷不明?你忘了,你叫依瑪兒,來自遙遠的大海那一邊的國家,那個地方出產一種雞,不是很美味,但卻很方便,將來有機會,我們會去嘗一嘗的。」

「秦之炎……」無法抑制的酸意突然湧上心頭,聲音也微微有一絲顫抖,可是仍舊倔強的不肯落下淚來,「你相信我?」

長身玉立的男子微微一笑,伸手撫上她潔白的臉孔,一字一頓的說道:「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相信。」

天邊雲卷雲舒,蒼茫的白鹿原上,北風呼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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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18:52:12 |只看該作者
會獵西川 第一百零七章

四國圍獵以一個很可笑的方式畫上了句號,面對著百年難遇的四國聯手出兵,白鹿堡人很理智的選擇了招安投誠。於是,原本呼嘯而來準備大開殺戒的四國精兵,很快的就將圍獵大會擺在了針對白鹿堡控制的白鹿原地區重新劃分的談判桌上。

從白鹿原回來,青夏就一直躲在大帳裡,那些莫名的情緒在胸腔裡橫衝直撞的翻湧,就像是一鍋沸水一樣。她本不該是這樣的人,別人怎麼認為,何時被她放在心上,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指著她的鼻子大罵她是個妖女是個禍國殃民的叛徒又能怎樣?當初被國安部誣陷為是敵方奸細的時候,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時候,不也是頑強的挺了過來?那麼,現在的她,又是怎麼了?

一整個下午,她都在反覆的想著白鹿原上每一個人的反應,她甚至在無法抑制的想,若是秦之炎也選擇懷疑她,那麼楚離會不會就同齊安一起,要殺了她為莊青夏洩恨?

青夏坐在床榻上,緩緩的用鉗子撥弄著火盆裡的火炭,她不應該這樣,她可以忘記楚離,可以忘記兩人之間的情分,可以拋卻兩人之間的回憶和過往,但是她決不允許用這樣的方式!

當初在恐怖分子的陷害下,她被國家紅a級同級,最後還是以頑強的意志,從恐怖分子控制的地區萬里奔襲,更從國家的地下監獄裡逃脫,最後在芝加哥炸燬了地方轟炸機,成功營救了國家的高級領導,洗脫了自己的罪名。

當初那樣困難的情況下,她都可以依靠頑強的意志和手段還自己一個清白,難道現在就要苟且偷生的頂著殺害莊青夏這個惡名嗎?

莊青夏在九泉之下,難道可以瞑目?

殺死莊青夏的人是誰?是懦弱的東齊太子,是他顧慮太多,不敢將她留在身邊,才造成了她後來的悲劇。是老奸巨猾的莊父,是他的自私自利,為了自己的事業罔顧女兒的幸福,一次又一次將女兒當成貨物一樣迎來送往。是心機太深的處理,是他當初的自保,將莊青夏推給了齊安,事後,又是他的佔有慾,將已在齊安身邊十年的少女強悍的搶回,最後,卻是他的疑心和試探,將那名沒有任何自保之力的女子扔在那個步步陷阱的後宮之中,任人欺凌,遭人毒打陷害,最終才會在悲慘的絕境中默默的死去。

是這些人聯手害死了那個少女,為什麼今日他們還有臉站在自己的面前,大聲的質問自己?

這個世界是如何的好笑,難道只因為他受過傷上過當,就要像烏龜一樣選擇摒棄天下人嗎?

疑點處處,鐵證如山!可是楚離,我在身邊那麼久,可曾做過一件危害到你的事情?這樣的我,怎麼就會是你的敵人?

青夏緩緩的站起身來,眼神堅定的看著紅紅的炭火,她絕對不允許自己這樣的懦弱,她已經隱忍了太久,不能再繼續忍下去了。這些儈子手打著為死者報仇的旗號,輕而易舉的就忘記了到底是誰讓莊青夏處於那個絕境之中孤獨而亡。

殺死那名柔弱少女的人,不是丹妃,不是南楚那吃人的後宮,更不是什麼狗屁不通的命運。而是那些大義凜然、滿腔悲憤、貌似痛苦不堪的至親。

唰的一聲,大帳的簾子被人一把掀開,青夏扭頭望去,只見牧蓮一身黑衣,面容雪白,眼神冷厲的站在門口,冷冷的沉聲問道:「你是匈奴人?」

青夏滿腔怒火,見這不速之客突然駕臨,面容登時就冷酷了起來,冷然看了她一眼,眼尾斜斜的掃過這初一見面就充滿敵意的女子,寒聲說道:「你若是沒有別的事,我勸你現在最好馬上出去。」

牧蓮波瀾不驚,臉上好似堅冰封凍,沒有一絲表情,只是沉聲說道:「我不管你是什麼人,現在殿下為了你和三國交惡,隨時都有可能兵戎相見,你若是真心為殿下著想,就不應該再繼續托庇於炎字營。」

青夏緩緩的側過頭去,冷然說道:「你是什麼身份,秦之炎他有沒有能力庇護我,願不願意庇護我,還輪不你來置喙。你不會天真的以為,只是幾句無聊的氣話,就可以將我氣走吧。」

牧蓮也不惱,仍舊冷著一張臉孔,緩緩道:「殿下與燕回等人不同,南楚大皇如今大權在握,獨掌楚國所有權利,行事沒有顧忌,齊安是東齊太子,家中子弟大多不成氣候,也無樹敵,燕回雖不是西川皇室中人,但是確實西川皇后的親侄,大蒙榮寵。他們三人若是聯合起來,向我國大皇上表,殿下也護不住你。你以為大皇會同意殿下帶回一個和眾多人關係不清不白,又身份可疑的人回王府嗎?」

青夏冷冷一笑,眼梢淡淡的瞥向牧蓮,沉聲說道:「你不必多費唇舌,我是不會在沒見到秦之炎之前就獨自離去,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也要他親口對我說一遍才會相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麻煩天生就是應該被解決的,這一點,我比任何人都有信心。」

牧蓮微微一滯,看著青夏突然點了點頭,轉身就要出門,想了想突然停住腳步,回過頭冷冷的說道:「你不覺得,你已經很久沒見到你那個醫術不錯的弟弟了嗎?」

帳簾一拂,就緩緩的合上,青夏站在原地,胸口緩緩的一起一伏,終於一把披上大裘,就走了出去。

眼看著一場大仗就這麼泡湯,班布爾等人正在帳中生著悶氣,青夏一把掀開簾子,心口登時就被緊抽了起來。

「西林辰呢?」

眾人一愣,李顯忙答道:「西林辰昨天晚上就走了,青夏你不知道嗎?」

「走了?」青夏勃然大怒,怒聲說道:「去了哪裡?跟什麼人走的?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

班布爾眉頭一皺,沉聲說道:「昨晚你在殿下的大帳裡,西林辰在帳外等了你三個時辰,守門的士兵不讓進。後來就跟著南楚來的人走了。」

「南楚?」

「是啊!」那克多最沒有腦子,也沒有看出青夏臉上不對,仍舊大聲回道:「原來西林辰是南楚大戶人家的少爺,他當初也並沒在這裡落下軍籍,所以直接就走了,也沒有人阻攔。」

青夏腳步頓時一陣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上,難得西林家還剩下什麼人?這個孩子這樣貿貿然的去刺殺楚離,哪裡還有什麼生路?

「青夏!你去哪?」幾人見青夏轉身就奔出大帳,不由得大聲叫道。

青夏跑回大帳,勉強平息住紛亂的呼吸和思緒。現在這個時候,最不能亂,她現在托庇在炎字營中,為了不給秦之炎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一舉一動都要小心。青夏靜下心來,走到大帳的一個箱子旁邊,緩緩的打開。

黑色的夜行衣,包頭臉的面紗,類似防彈背心的墨鎧馬甲,墊了軟布行走無聲的馬靴,腰囊裡二十枚精緻的柳葉飛刀,四把寒氣森森的匕首,分別綁在雙腋下和靴子裡,腰部掛著攀爬必用的鉤鎖,另外,還有火石、鋼釘、鐵絲等一系列小物件。

將這一切都裝備好,青夏緩緩的站直身子,黑巾包裹住一頭飄逸的長發,黑色的夜行衣將她的身材裝飾的凹凸有致。一切都在悄無聲息進行,青夏掀開大帳的簾子,只是一閃,就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夜色之中。奔跑,越過重重大帳,攀上桅杆,輕身一躍,就抓住另一根桅杆,下滑,連續躲過三隊秦人的夜間巡邏隊,輕鬆的神鬼不知的走出了炎字大營,向著炎字營東南方向的南楚大營奔去。

四國圍獵並不是開戰,各人所帶的兵馬也並不眾多,更何況除了前陣子因為青夏和南疆一事外,四國雖然明爭暗鬥,卻已經近百年沒有過爭鬥。是以兩國的大營相距並不是很遠,半個時辰,南楚大營救已經遙遙在望。

楚離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所以楚營的防禦幾乎已經到了無懈可擊的地步。營外百米之內,是一片荒草原,皚皚的白雪點綴其間,南楚的暗哨已經隱藏的極盡隱秘,但是他們這次遇上的卻是匿藏的祖宗,只是大略一掃,青夏就已經發現了大約三十多處暗哨崗位,弓箭森森,鐵甲流彩,兩哨之間間隔不到二十米,每隔一段時間互相就有暗號通知,一處出事,很快就會波及整個南楚大營,這樣的防守,無論是偷偷摸摸進還是武力硬闖,都沒有任何機會。

地下不行,就只能打天上的主意。

一雙銳利的眼睛向半空一掃,就注意到一棵巍峨聳立的古老蒼松,視線偏轉,只見距離松樹不遠處,就是一座高高的擂鼓台,高聳在楚營之外,目測高度達十二米,同大約十五米的巨樹之間相距大約八米。擂鼓台八點鐘方向,是每隔五米就一根的高大桅杆,一直延伸到大營內部的旗杆,足足有八根。

目標鎖定,看來,免不了要做一次空中飛人了。

青夏貓著腰,迅速來到巨樹之下,身體頓時靈活敏捷好似狸貓一般,嗖嗖的就攀爬上去,時間不超過一分鐘,可謂是爬樹的行家。

撕下一塊衣物,將鉤鎖的前段包裹上,以免在著落點上時會發出聲響,同時也可以防止鉤鎖打滑。青夏蹲在巨樹上,靜靜的等待著,突然,只聽一陣狂風平地捲起,漫天雪花倒捲飄飛,百草嘩嘩作響,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青夏掄起鉤鎖,那繩子就好像找了眼睛一樣,精準的掛在了擂鼓台之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青夏當機立斷,只見一道輕盈曼妙的弧線陡然滑過上空,準確的落到擂鼓台上,瞬間消失不見。

整個動作不超過兩秒鐘,就算真的有那麼倒霉,這個時候偏偏有人抬頭向上看,也只會當做是自己眼花,不會深究。何況此時大雪飄飛,狂風倒捲,眼睛都睜不開,天時地利人和青夏佔了兩樣,一切都十分順利。

然後,還沒等青夏緩過神來,突然一道火光就向著這邊照射過來。青夏眉頭一皺,沒想到就連這擂鼓台上也有暗哨隱藏,青夏不敢冒險解決掉看守,因為她不能確定這裡和外面有沒有什麼幾分鐘一次的聯絡方式,只得登時矮身下浮,一把抓住擂鼓台的欄杆,身體上身向外,整個人呢懸空,像一隻壁虎一樣潛伏在擂鼓台之下,和那名守衛只隔著一層厚實的木板。

精準的完成了一系列的隱藏動作,時間拿捏的極其到位,視線角度的掌握恰如其分。那名守衛見沒什麼異動,就又回到了擂鼓台的背風方向,坐了下來。

青夏貓腰小心的翻身回到台上,和那人只是幾步之遙,墊了軟墊的學子走在地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像是一抹幽靈一般悄無聲息的向著八點鐘方向靠去。

拋鎖,拉穩,蕩過去,連續五次的飛躍之後,青夏終於穩穩的落在南楚大營正中心的旗杆之下,頭上的獵獵翻飛的難處大旗,她半伏在地上,胸腔在劇烈的起伏著,手臂微微有些發麻。

青夏靜靜的蹲在暗影裡,等待著體力的恢復,外圍都有那樣嚴密的防守,這裡面更是可想而知,青夏決定先按兵不動,先觀察清楚,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尖頭朝外的護欄之內,是一篇皚皚的積雪,整個大營每隔五步,就是一個巨大的火把,每隔二十步,就是一處明亮的軍燈,林木都應經被砍伐乾淨,一覽無餘,崗哨齊備,戒備森嚴,燈火通明。正對著旗杆一百步的正東方向,是一片雪白的大營,看起來全都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裝飾,排列也不是眾星捧月式,一時間竟然難以斷定哪一座是楚離的營帳。

大營內一片安靜,可是青夏卻知道隱藏在這樣的安靜之下,隱藏著的卻是無比森嚴的防守。

比起其他三國的防禦,南楚的防備措施的確要高出幾個段數。然而可笑的是,這裡的一切佈置都是青夏曾經一手調教的,甚至連黑衣衛的隱藏隊員,都是青夏親手選拔而出,如今的自己隱藏在暗處,看著這潑水難入的防禦網,正覺得一陣悲涼之意從心底緩緩升騰而起,自作自受的苦果讓她整個胸膛都苦澀了起來。

根據自己的經驗和眼裡,青夏能大致估算出那些崗哨佈置的位置。可是那些夜間巡邏流動崗哨基本都是兩三人一組,青夏在組織的時候就設定是毫無規律可循,天知道他們會突然從哪個角落冒出來,此地不宜久留,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定會被那些警覺的軍人立時發現。

正規大營她是不會去的,那麼就只有從南楚的軍牢和軍醫出沒的地方下手。因為若是西林辰還活著,就只有這兩個去處,若是他還僥倖沒被抓到,就定會躲在軍醫處,若是不幸被捕,那就只能在軍牢裡了。

危險已成定論,目的地也已經明確,青夏不再多想,果決的半弓起腰了,四下看了一眼,突然右腿蹬地,猛地在飛奔了起來。

風聲呼嘯,青夏貓兒般靈巧,豹子般迅捷,沒有什麼出奇制勝的方法,只能憑藉速度和身手來以最大的能力躲開敵人的眼睛。對於這些自己一手調教而出的超強古代戰士,她表現出了應有的尊重,一切都按照特種兵夜間行動準則來進行,轉眼間,青夏的一身黑衣就已經和黑夜融為一體。

軍牢方向顯然並沒有像楚離大帳那邊那樣防守嚴密,青夏小心的潛行,靠著對楚營的瞭解和超強記憶力,很快就來到了軍牢旁邊。

不再所什麼花哨的動作,乾淨利落的拔出腋下的兩隻匕首,一下狠狠的插在軍牢的木樁上,兩手交替向上,憑藉著頑強的臂力和敏捷的身上竟然一點一點的向著四米多高的軍牢上方爬去。

夜里長風呼嘯,發出狼嚎一般的聲響。

天窗推開,月光射進,青夏四下看了一眼,只見一片漆黑的牢獄之中寂靜異常,青夏眉梢微挑,手攀在天窗上,突然甩臂下躍,悄無聲息的就落在滿是灰塵的地上。

然而,急促的呼吸還沒有平息下來,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青夏頓時像是一隻受驚的獵豹一般,全身的毛孔都豎了起來。

「你,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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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18:52:37 |只看該作者
會獵西川 第一百零八章

牆角的燭火被緩緩點燃,慘白的月光也從打開的天窗之內投射進來,在空曠的軍牢內,灑下慘淡的輝光,一片空曠的軍牢之中,白鬚老者緩緩的抬起頭來,眼神平淡的看向青夏,微微的咧開嘴角,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慈祥的微笑。

「兩個月前,我和安太子見了面,才知道原來你不是我的女兒。」

老人淡淡微笑,笑容有著青夏看不懂的苦澀,她緊張的向後靠去,眼神四下游動,掃視著每一個角落,幾十個絕殺的計劃在腦海中升騰,反覆的思量著可能出現的任何一種狀況。

然而莊典儒卻彷彿沒有注意到青夏的敵意一樣,聲音像是秋天的桑葉,有著沙啞低沉的好聽,「這兩個月,我一直在想,若是你真的是我的孩子,那該有多好。夏兒性格懦弱,優柔寡斷,難當大任,除了一張好皮囊,哪裡像是我們莊家的孩子,我又怎麼會有這樣的孩子。」

青夏冷哼一聲,沉聲說道:「所以你就屢屢利用她,先是用她迷惑齊安,用她來保住你們莊家在齊國的地位,其後又將她送給楚離,見她不得勢不受寵,就扔她在南楚後宮中孤立無援獨自等死嗎?」

莊典儒微微一笑,沉聲說道:「能為統一大業做出貢獻,是她的榮幸。她若是能夠理解我的用心,一定也會感激我的。」

「放屁!」青夏冷喝一聲,冷然說道:「你根本就不配做她的父親!你利用她欺騙她,口口聲聲什麼天下蒼生,世間百姓,可是你連你的家人都沒無法保護,還屢屢將她們推進火坑,還談什麼天下蒼生?你帶著幾名對你有用的至親逃到南楚,卻害得東齊莊氏一族滿門慘死,你為了自己的私心,為了自己的理想,拋妻棄子,負盡親人,還敢坐在這裡大談什麼仁義之道天下之道?你就是一個走火入魔的瘋子!」

冷厲的聲音迴蕩在寒氣森森的軍牢之中,青夏雙目噴火,聲音清厲,帶著刀鋒一般的屢屢寒芒。可是莊典儒卻好似絲毫不在乎一般,他淡笑著看著青夏,輕聲說道:「真像啊,有時候你和他真的很像,一樣的偏執,一樣的固執,一樣的性如烈火,可是這樣的兩個人,是不可以在一起的。」

青夏皺著眉頭冷眼看著這個老人,一絲危機感在心底漸漸的升騰起來,莊典儒淡笑著說道:「他應該是孤傲絕世的煌煌王者,應該站在絕頂之上俯視著芸芸螻蟻般的眾生,應該拿起天神賜予的刀鋒凶刃,將四海囊括,不該被你牽住了他前進的腳步。」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老人突然眼睛一眨,沉聲問道:「不覺得為什麼夏兒一介普通少女,一個普通的血肉之軀,卻能承載你的武藝你的身手你的強悍的體能,甚至不懼毒素,百毒不侵?」

青夏雙眼猛地大睜,失聲叫道:「你知道我的來歷?」

「我們洞悉一切!」莊典儒高深莫測的笑道:「我們的眼睛看的很遠,看得到天地的盡頭,看得到時間的脈絡,看得到命運的軌跡,看得到星辰的隕落。他們以為派來你這一縷幽魂,就可以停止我們前進的腳步,就可以阻住住時代的前行,就可以讓戰亂繼續在大地上肆虐下去嗎?他們錯了,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四海終將歸一,天下將在一片天空下,仰望著一個人的統治,統一的腳步不可阻擋,不論是什麼人,什麼力量,什麼命運。」

青夏眉頭緊鎖,她仔細的看著這個蒼老的老人,終於緩緩的沉聲問道:「你們是誰?他們,又是誰?」

「他們,便是這個大陸動亂的命運。」莊典儒的神情突然變得激憤了起來,他眼睛閃過一絲鋒芒,沉聲說道:「這個大陸,好似被下了詛咒一般,戰火、亂離、征戰、人民的血淚和枯骨埋葬在每一寸土地之下,每隔三五十年,定然會有巨大的戰爭爆發,就連當初在大秦的一統之下,也有無數的諸侯,無數的藩國,無數的戰爭和動亂,從未有一日統一過。這是不正常的,我們知道,有人在干預一切,有一隻大手橫在華夏的路的上空,扭轉推動著歷史的進程,阻礙著國家的統一。」

青夏一愣,陡然想起了前陣子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犬齒結構地形和分配商業,眉梢頓時輕輕一挑,沉默的聽著莊典儒的聲音,不去打斷。

「而我們,就是逆天者,我們要改變這個大陸的命運,不再讓百姓流離失所,不再讓蒼生捲入戰火,我們要構建一個大同的社會,總有一天,時間再無紛爭,再無血光,百姓和樂生活,這就是我們的目標和理想,並且終有一日會達成現實。」

大同社會?倒不如說是共產主義。

她冷冷的看著這個幾乎有些癲狂的老者,冷冷的開口說道:「你們是自稱天道的墨者?」

「你果然很聰明。」莊典儒嘉許的看著青夏,十分開心的說道:「夏兒就從來不理解我的思想,枉費我從小那樣艱苦的訓練她,給了她一身本事,當初我們離開東齊的時候我讓她留在東齊做探子,隨時向我傳遞東齊的消息,她不肯,最好竟然還引得大皇的懷疑,為了大業,我不得不喂她服下了劇毒,沒想到上蒼竟然讓你取代了她,開始的時候還險些矇蔽了我,我百般試探你,只當你是失去了記憶,忘記了重要的事情。沒想到你竟是命運安排來亂我棋局的人,你若是我的孩子該有多好。」

「什麼?」青夏猛地瞪大了眼睛,沉聲說道:「是你殺了她?」

莊典儒點頭說道:「是,她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還會讓大皇對我生出懷疑,我必須將她處死,她不是第一個為了大業獻身的墨者,在九泉的門口,還有無數志同道合的戰士在等待著她,她不會孤單。」

好似一個驚雷打在青夏的心頭,她的雙眼登時迸射出強烈的精芒,好似刀子一樣一刀刀割在老者的肌膚上,冷然叫道:「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莊典儒不以為意,仍舊帶著狂熱的神情大義凜然的說道:「我們是有著更加遠大崇高的目標,歷史終有一天,會證明我們是正確的。」

「正確個屁!」青夏破口大罵道:「什麼四海歸一?什麼天下大同?這個天下有多大,只是你眼睛看得到的巴掌大小的一片天嗎?四海之外,六和之下,都多少土地,有多少人民,你那渾濁短淺的眼睛又能看的多遠?全部統一在一個旗幟下,做你的春秋大夢!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有陰險,就有利益,就有分贓不均引起的戰爭和爭執。人對物質和權利的渴望永遠沒有終結和滿足的那一天,下層的人民不會永遠滿足於做一個螻蟻,只要有統治,就有反抗,就有戰火的波及。天下大同不過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幻,你竟然為了一個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夢想去殘忍的殺害自己的女兒,你簡直就是一個變態!」

莊典儒一愣,青夏的話語像是一柄柄尖刀一樣插進了他的心裡,讓他的腦袋頓時疼了起來,可是他已經陳蜜於此太多年,很快他的就馬上摒棄了那些在他看來全部都是謬論的話語,搖著頭說道:「你們不會明白的,只有我們自己才知道,我們是正確的。」

青夏絕望的望著這個人,知道他已經走火入魔到無法挽救了,目光冰冷的沉聲問道:「像你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嗎?」

莊典儒突然挺起了胸膛,蒼老的臉上顯出了炙熱的光芒,「蒼天覆蓋的地方,就有逆天者的蹤跡。」

「那你們的夢想是什麼?短期的目標是什麼?推翻四國的統治,將所有土地都歸攏在一個人的統治下嗎?這一次,你們選中的人,是楚離?」

莊典儒搖了搖頭,莊重的說道:「不是我們挑選,是天神將統一的權柄交到大皇的手上,我們只不過是命運的執行者。」

「哼!」青夏冷笑一聲,沉聲說道:「什麼狗屁天神命運,東齊靠海,有倭寇饒邊。西川大皇殘暴,國力不強。北秦內鬥太甚,幾名幌子都不成器,沒有王者風範,之炎身子羸弱,當不起統一大業。所以,你們就將目光盯在了楚離身上。那麼,現在你引我到此,有什麼打算,想要殺了我嗎?來完成你那個狗屁不通的什麼棄情絕愛的王者的鐵石心腸,讓他在世間再沒有任何顧忌的殺戮下去?你太高看我了,他的心,早就已經和鋼鐵一樣硬了。」

「不……」莊典儒搖了搖頭,讚賞的說道:「你真的是很聰明,我很喜歡你。可是大皇的心還不夠硬,還不足以挑起這個重任,只有胸中有著毀天滅地的恨,才能在廢墟之中涅槃重生,在灰燼中建立起新的秩序。只有拋卻了一切的牽絆和負擔,才有資格拿起滅世的刀鋒,將這個罪惡的世界毀去,將這一代貪婪的人殺盡,給潔白的靈魂一個重生的機會。只有完全沉淪在黑暗中的人,才有站在世界最頂點的堅韌和決心,而現在的你,就是阻礙他行走的最後的一道陽光。我們已經看護著他行走了二十多年,絕對不允許他咋你這裡倒下!」

「二十多年?」青夏猛地皺起眉頭,楚離九歲赴齊為質,到現在哪裡有二十年?難道在南楚的時候,這些喪心病狂的人就已經選定他了嗎?

永遠在黑暗中行走……拋卻一切的牽絆和負擔……完全淪陷在黑夜之中……棄情絕愛,冷心冷肺,不再有人的人性,毀滅一切的決心與堅韌……

一個她苦苦思索了許久卻不得解的可怕念頭突然在心裡升騰而起,她猛地抬起頭來,臉色煞白,幾乎是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楚離的母親,蕭賀貴妃,也是你們的人?」

「呵呵,」莊典儒突然呵呵的笑了起來,讚賞的看著青夏,朗聲說道:「你真的好聰明,不僅她是,就連十三王爺,也是我們的人。他是我的老師,是他將我帶上了這條光明之路,他被處死的那天我也在場,我聽到他在死前大喊說,我們還會回來的!別人都以為他是在苟延殘喘,還妄圖復仇顛覆王朝,其實只有我知道,他是在說給我聽的。我不怕死,我只怕自己不能死的像他一樣。他拋棄了整個家族,用血淋淋的一切教會了大皇做人的道理,他才是真正的戰士。」

青夏渾身發抖,幾乎不能抑制自己的情感,她不可置信的望著那名老人,只覺得一切聽起來都是那樣的荒謬不切實際。這時世界是怎麼了,這些人都是怎麼了?他們為什麼會瘋狂到這樣的地步?她緊緊的按著自己的胸口,帶著巨大的不可抑止的驚懼,甚至還帶著一絲絲無法阻止的噁心。

楚離,楚離,你的一生究竟是怎樣的?你處在陰謀權利的最中心,以為自己終於掙脫了一切的蔑視,一切的屈辱,一切的苦難和折磨。卻不知這只是一個巨大的網,一個幽深的局,你被網在其中,根本就沒有逃出來的機會,而這所有的一切,你黑暗絕望的人生,才是剛剛開始。

青夏面容冷然,帶著巨大的憎恨和厭惡,冷冷的望著那個已經瘋狂了的老人,沉聲說道:「所以,你現在打算殺了我了嗎?你覺得,你有這個本事嗎?」

「不,」莊典儒優雅的笑著說道:「殺了你,只會讓大皇的心裡永遠保留一處柔軟,我們需要的,是你親手將刀子送到大皇的心裡,斬斷他的最後一絲希望!」

「你做夢!」青夏突然厲吼一聲,冷然說道:「我會戳穿你們的陰謀,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是嗎?」莊典儒緩緩站起身子,突然狠狠的爬了一下椅子的把手,只聽呼的一聲,移動軍牢的鐵門被轟的一聲打開,外面明亮的火把猛地就照射進來,莊典儒蒼老的身軀瞬間彈地而起,向著門口飛奔而去!

「站住!」這個時侯怎能讓他挑掉,青夏厲喝一聲,頓時好似豹子一般迅速撲擊而上。

不過十步遠的門口瞬間奔至,明晃晃的火把瞬間刺進了青夏的眼睛,她心頭一緊,彷彿有一隻警鈴在腦海中轟鳴大作,可是電光石火間,已經來不及去看,她一把抓住了莊典儒的後襟,厲聲叫道:「哪裡跑!」

老人的身體突然轉了過來,蒼老的臉孔帶著狂熱興奮,枯瘦的手掌緊緊的抓住青夏的肩膀,眼睛帶著足以毀滅天地的炙熱,突然向著已經跨出了一步的軍牢外的亂石堆後看了一眼,尖聲叫道:「西林家的餘孽!」

風聲呼嘯而起,西林辰手握戰刀的身影頓時從亂石後閃身而出,面容凶狠的奔了出來!

「西林!小心!」兩名甲冑齊備的士兵猛地向西林辰衝去,青夏被莊典儒緊緊的抓住,驚悚下竟然不能飛身援救,目光一寒,一把甩出手上的兩柄柳葉飛刀唰唰兩道血線升騰而起,兩名士兵猛跑兩步,就倒在地上,化作兩具屍體。

「有刺客!」紛亂的聲音響徹天地,明亮的火把像是鮮紅的血一樣,充盈在四面八方。青夏把莊典儒抓在手裡,只得不斷的以飛刀援助,擊中向著西林辰奔去的敵人。

「歷史總有一天會為我證明!證明我是對的!」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身邊響起,青夏猛然扭頭看去,只見莊典儒的眼睛一片血紅,彷彿有炙熱的烈火在他的眼睛裡燃燒,他突然猛地抓住青夏的手,向前一挺身,就將心口對著青夏的匕首狠狠的插了下去!

「啊!」青夏驚呼一聲,雙目圓瞪,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名枯瘦的老者,只見鮮血順著他的胸口流遍了自己的手,他夢魘般的露出一絲笑容,就像是地獄裡的鬼,神情狂熱的低聲說了一句話,然後噗的一聲將一大口鮮血全數吐在青夏的臉上!

「有刺客!莊先生!莊先生!」

巨大嘈雜的聲音像是滾滾驚雷般在耳畔響起,青夏彷彿被巨雷打中,愣愣的站在原地,任那老人蒼老瘦弱的身體緩緩的倒在自己的腳下,鮮紅的血染滿了她的全身,就連她的臉上都被濺上了血點,蜿蜒猙獰,看起來好似午夜修羅一般。

「夏兒,離太子驚才豔絕,南楚遠離戰火蹂躪,更是安居樂土。父親不求你母儀天下,只求你一生平安,就是父親最大的心願了。」

「要在這世間安身立命,就必須要有生存的資本。只有站在最高處,才有自由的權利,而我,正是想給你這種自由。」

「孩子,你若是我的孩子,那該多好。」

「有刺客!」「保護大皇!」「大皇!啊!殺了他!」

刺耳的尖叫聲衝天而起,青夏緩緩的抬起頭來,只見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楚離一聲明黃大裘,眉若利劍,眼若晨星,嘴唇緊抿,胸膛上插著一把一尺長的短劍,有鮮血正潺潺的噴湧而出!

在他的身邊,團團圍聚著無數的南楚士兵,而那個清俊明朗的孩子,睜大了眼睛,軟軟的倒在地上,身上無數個傷口向外滲著血,就像他的姐姐一樣,死於萬箭穿心,像是一隻篩子。

巨大的絕望和黑暗,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心被現實狠狠的捏緊,每呼吸一下,都會引起強烈的陣痛。

這一切都是那樣的詭異莫測,都是那樣的冰冷刺骨,她瞬間被現實拋入了萬丈深淵,一切都是絕望且破碎的,天地之大,她卻驟然間沒有一個逃生的出口。莊典儒臨死前的那句話反覆的迴蕩在她的腦海裡:「你知道你敗在哪裡嗎?你敗在你顧慮太多。」

是啊,一個人顧慮太多,就不會不敗,這個動盪的亂世,果然只有棄情絕愛的人才能頑強的生存下去。她總是想去保護別人,想要將那些人都收攏在自己的庇護之下,可是到頭來,她終於知道自己原來什麼都不是,她的能力只有那麼一點點,怎能去保護的了那麼多的人。現在那些人一個一個的死在她的面前,她終於在冰冷的現實之前,認清楚了自己的天真。

「你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縷陽光,我要你親手將刀子送到他的心裡,斬斷他的最後一絲希望!」

楚離,楚離,如今,我在你的面前殺死這具身體的父親,殺死對你有知遇之恩的授業恩師,又幫助西林辰殺掉你的下屬,為他打通將刀子送到你胸膛裡的通道,我是不是,已經斬掉你最後的一絲希望了?

漫天的悲慼和絕望在瞬間奔湧在她的胸腔之中,她緩緩的仰起頭來,注視著那抹帶著巨大絕望和怨恨的眼神。那麼多人橫在兩人的中間,無數森冷的利箭對準了人群中那名單薄的女子,寒氣森森的刀鋒晃花了青夏的眼睛,無數的人在叫囂著,無數的人在狂喊著,無數的人行走在兩人之間。可是她還是那樣輕鬆的就可以看到重重人影之中,他那深刻的,痛苦的,絕望的眼神。

楚離,這是一個局,我們都是局中的棋子,我掙不開,跑不掉,衝不出,我想要伸出手拉你一把,卻發現只是將你重重的推了進去。

上有天,下有地,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本無意傷你,卻還是親手將利箭插進了你的心坎之上,將你的希望,你的善良,你對人性最後的一點期待一片一片的凌遲乾淨。

我想要干乾淨淨的在時間行走,卻一次又一次的陷入重重血海之中,萬千血浪在眼前翻湧,從今以後,真的再也沒有回轉的餘地,從今以後,真的再也沒有回首的理由。

一聲低喝,周圍的人群突然潮水一般的緩緩退去,幾名醫官緊張的半跪在地上,隨著楚離的腳步而向前挪著,緊張的摀住楚離那鮮血淋漓的胸口。

楚離一步一步的走近,他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像是絕望深淵下爬出的染血冤魂,緩緩的靠近,彷彿每一步都要用盡身上的力氣。

終於,遙遙的站在青夏的對面,聲音沙啞,像是被火炭燙傷了嗓子,聲音裡帶著絕望,帶著疲憊,帶著無法掩飾的悲涼。

「你,也要殺我嗎?」

這世間的人全都想讓我死,就連你,也要殺我了嗎?

巨大的鴻溝,轟隆隆的在兩人之間拉開,那麼深那麼深,就算傾盡世間所有黃土,也無法填滿。天地間,一片黑暗,萬物暗淡,星月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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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18:53:01 |只看該作者

會獵西川 第一百零九章 絕世禍水

如果高高的蒼穹上,真的有天神在睜著智慧的眼睛俯視著下面的芸芸眾生,那麼我的到來,是否也是環環命運的重要一環?

如果每一個人的存在都肩負著一種蒼天賦予的使命,那麼我的到來,是不是就為了將你完全推入深淵,徹底的毀滅?

如果一切再重來一次,我到底還會不會再一次選擇這樣波折而坎坷的一生,還是情願死在東京街頭,讓冰冷的雪覆蓋住我無頭的屍體。

「楚離,」青夏的聲音都幾乎在微微的顫抖,她不可抑制體內那無法言明的巨大無力感,眼神充滿了無奈和悲傷,「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可是,可不可以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這不是我的本意,我沒有殺死莊青夏,我不是陰謀顛覆大楚的奸細,我是借屍還魂的異世幽魂,莊典儒不是好人,他居心不良,會對你不利……楚離,求求你,相信我,他們會毀了你的……」

楚離的眼神像是一片漆黑的大海,漸漸的失去了光芒,就連那些憤怒、絕望和痛苦都漸漸消失了去。剩下的,只是那麼深的悲哀,那麼深的淡漠,那麼深的疏離,青夏直愣愣的看著楚離,看著他身上那種黑暗的殺氣漸漸遠去,轉而覆上的只是冰冷的森寒,就像是北地雪山頂峰上的冰棱一樣,失去了全部的溫度。青夏的嘴唇都在顫抖,想要開口,可是出口的聲音,卻好似絕望的小獸,她緩緩的伸出手去,想去拉住楚離的衣衫,就像是去拉住最後一絲希望。

突然,只見一道白亮的利箭突然唰的一聲激射而來,沿著青夏的手背劃過,帶起一溜鮮豔的血腥,將她的動作止在半空之中,銀色的利箭狠狠的插在地上,箭尾微微的顫抖,像是一片風雨中的葉子。

「你還想說什麼?」

冰冷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青夏猛地抬起頭來,注視著楚離已經完全變得冰冷、沒有一絲溫度的臉頰,心底的那一絲希望,終於深深的沉下去,沉下去!

「你是不是還想告訴我,這個人你並不認識。」堅若生鐵的聲音一點一點敲碎了濃郁的夜色,鮮血從他的身體裡不斷的湧出,他的臉色十分蒼白,可是眼睛卻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淡淡的冷笑,不知是在自嘲還是在嘲弄別人,「是不是還想告訴我,三更半夜,你這樣一身打扮出現在這裡,只是興之所至隨意逛逛?我到底有多愚蠢,會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眷戀於你?」

楚離突然一步一步的走上前來,帶著毀滅一切的黑暗氣息,臉孔都幾乎在惡狠狠的扭曲著,漫天的流火照射著他蒼白的臉頰和墨色的戰甲,有著刀鋒一般鋒利的銳利,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痛聲說道:「你知道嗎?我真的想把以前那個懦弱的自己活活掐死!」

眼眶在瞬間變得通紅,可是單薄的女子就那樣站在那裡,緊緊的咬住顫抖的嘴唇,硬是不讓一滴眼淚留出來。她深深的呼吸著,胸口劇烈的起伏著,緩緩的,緩緩的,挺直了背脊,微微的昂起頭來。一張蒼白的臉,就像是血污裡潔白的蓮花,那毫無血色的素顏之上,有斑斑猙獰的鮮血,她昂首挺立著,漸漸的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轉過頭去,看向森冷的男子,輕輕的苦笑,微微的搖頭說道:「能解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如果你自己拒絕逃生,那就只能沉淪。楚離,莊青夏已經死了,現在,你也殺了我吧。」

緩緩的閉上眼睛,微微的揚起頭來。長風陡然捲起,吹掉了青夏頭上的黑巾,萬千青絲陡然散落在狂風之中,狂亂飛舞,就像是破碎的蝶翼,青夏閉著眼睛,臉孔尖瘦蒼白,纖細的頸項雪白一片,漆黑的夜色妝點在她的身後,一行眼淚突然從她緊閉的眼睛裡流出,劃過她消瘦的臉頰和尖尖的下巴,滴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飄零在漫天的風雪裡。

楚離的眼睛微微眯起,冷冷的注視著這個兩年來無數次出現在他夢中的女子,看著她烏黑的長發,消瘦的臉頰,挺拔的背脊,抿緊的嘴唇。那是他永遠也無法逃脫的夢魘,注定要拆磨他一輩子。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讓他們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天?

他漸漸的轉過身去,一步一步的遠離了那個心目中最完美的歸宿。

邁開步#######了初次相遇的那個午後,她站在蘭亭大殿之中,目光不再如曾經的那般柔弱,充滿了自信的光輝,她高昂著頭,冷冷的逼視著自己,語調鏗鏘的說道:「有什麼條件?有什麼目的?背後代表是哪支勢力?擺明車馬的說出來,我才可以考慮到底我們有沒有談下去的必要。」

那一天,她的臉上充滿了自信的光彩,那是他在別人身上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是鮮活的、熱烈的充滿了希望和熱情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那一天開始,以後的種種,都像是宿命的糾纏一般,千絲萬縷的絲線將他們緊緊的纏繞在一起,掙不脫,砍不斷,只能被網在其中,無處可逃。

他一步一步的踉蹌的向前走去,腳步微晃,身旁是驚慌失措的一眾南楚臣子,胸口的血液一滴一滴的灑在每一步路途上。回憶像是一把巨斧,一下一下的砍斷了他和她之間的全部聯繫,那些攜手的歲月,相擁的夜晚,並肩戰鬥的畫面,在他的心底轟然倒塌,就像是一片片燃燒的草原,呼嘯著,吞噬了一切重生的希望。

直到這一刻,他才絕望的意識到,原來他已經這樣深深的愛上了她,那些絕望而求不得的愛情,日日夜夜的吞噬著他的血肉,像是一隻隻嗜血的蟲子,在他的血液裡叫囂,將尖銳的牙齒深入他的骨髓,一點一點的鑽到心裡去。原來在很久很久以前,甚至是在蘭亭大殿的初次相遇,他就已經意識到這個女人不是那個害羞靦腆的孩子,不是那個他自覺愧對、無顏直視的女子。她是自信的,冷靜的,充滿生命力的。所以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他才可以確定自己也是活著的,是有血有肉的,而不是在黑暗裡獨自爬行,像是匍匐的狗一樣的芶活著。

他愛的那麼深那麼沉,連他自己都被自己矇蔽了,他固執的不去仔細的探查她身上的問題,彷彿不去看,一切就會那樣完好無損的繼續下去,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終於還是等到了這一日,傷口被人一把撕開,連血帶肉,痛徹骨髓。

你知道嗎?我是真的想,把那個懦弱的自己,活活掐死!

活活掐死!

活活掐死!!!

寂寞的背脊終究停在那裡,面前是全神戒備著的南楚黑衣衛,原本的袍澤之情也被眼前這樣肅殺的局面給深深的抹殺了,所有的刀鋒利箭都狠狠的對上了青夏嬌小的身體,只待楚離一個手勢,就會射出萬千鋒芒將瘦弱的女子,片片凌遲。可是那個沉默的男人卻仍舊沉默著,他背對著青夏,想要再開口說什麼,然而終於還是嚥了下去,拖著沉重的步子,一點一點的隱沒在南楚眾軍之中,胸膛裡破碎的話語漸漸匯聚成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裡瘋狂的叫囂,但就是無法突破那最後僅剩的一點尊嚴。

多麼想問你一句,你可愛過我嗎?可在乎過我嗎?那些逝去的日子,難道全都是虛情假意?你不顧生死的冒死救我,也只是一個局嗎?

可是,終究還是什麼也不想再說,只是一步一步的離去。

所有的南楚軍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們的大皇就這樣悄然離去,沒有下達任何命令,不說是擒、是放、抑或是殺?

就在這時,刺耳的尖鳴突然響起,聲音尖銳劃破長空,在半空之中形成一道衝破雲霄的鳴叫,天空中的黑木鳥翻騰著蒼黑色的翅膀,撲朔朔的驚叫飛起,他們那漆黑的翅膀掠過南楚大營的上空,灑下一片猙獰的痕跡。

伴隨著不詳的鳥鳴,帶著激盪人心的震懾和讓血液隨之沸騰的隆隆戰鼓,登時在軍營裡響徹一片,那是戰前的助鼓和警戒的明哨!

在這個風雨如晦、血色翻騰的夜晚,白鹿原圍獵的第一場戰爭,終於隆隆的打響!

「陛下!」一名站在高台上的哨兵突然大聲叫道:「北秦宣王帶著三萬炎字營,公然在大營前挑戰!」

轟隆一聲巨響在眾人的心底炸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向著大營的北邊出口遙望過去。在那扇木門之後,百戰百勝、從無敵手的炎字營,終於將森冷的刀鋒,對準了南楚大營!

「楚離!放了依瑪兒!」

清越雪亮的聲音登時響起,在南楚大營的上空呼嘯迴蕩,喝著猛烈的狂風,有著凌厲的氣息和破釜沉舟的霸道!

「楚離!!!放人!!!」三萬大秦士兵緊隨其後齊聲發喊,聲音激越,搏擊長空,衝破厚厚的雲層,撕裂漆黑的天幕,匯聚成一個巨大的洪流,轟然在整個天際奔湧激盪!

青夏面色登時變得慘白,她腳步一個踉蹌,好像剛才被插了一刀的人是她一樣,她的雙眼直愣愣的看著漆黑猙獰的黑夜,只覺得所有的理智都從腦海中流逝而去,她驚慌失措的四下掃視,卻找不到一雙可以告訴她這只是一場噩夢的眼睛,終於,穿越了重重的人群,仍舊是楚離那雙冷漠嘲諷的雙眼,冷冷的看著她,譏諷的看著她,一抹冷笑漸漸爬上他的嘴角,充滿了冰冷的疏離和嘲諷。

像是一個霹靂瞬間劈在她的心上一下!絕望的河流終於狂猛的奔湧了起來。

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這是宿命的輪迴,還是無法逃脫夢魘?大地下的血河已經在摧枯拉朽的運行了起來,那些隆隆的戰鼓,終將打碎世間一切藩籬,將新的秩序在婦孺的血肉和戰士的白骨上,建立起新的秩序。而她,就是所有真正發起的本站,她是世間的禍水,攪動天下血腥瀰漫的怪胎,她終於,相信了。

是不是她死了,一切就會結束了?表不是只要她不在了,一切就會恢復原樣?

一把摸出腰間的一隻飛刀就向脖頸抹去,可是頓時間,那冰冷的寒鐵就落在地上,而她的手,就像是失去了絲線控制的傀儡一樣,軟軟的垂了下去。到了這時,她才驚恐的發現,全身上下竟然軟軟的沒有一絲力氣,莊典儒死前那寒冷瘋狂的笑容又再浮現在眼前,看著滿手烏黑的鮮血,她頓時像是被火燒了一樣,絕望的踉蹌了兩步,終於再也堅持不住的倒了下去!

牧蓮的話又再迴蕩在腦海之中,秦之炎不像其他三人,國中沒有派系,獨霸一方,若是這次不顧命書在圍獵期間和南楚開戰,回國之後會遭到怎樣的處置?莊典儒早就算好了這一切,所以,便用他的死,破除了楚離心中最後的一處猶豫,也給他一生中最為重要的敵人狠狠的一擊。

「不……」

脆弱的聲音終於衝口而出,合著絕望的淚水,在南楚大營緊迫的氣氛之中,肆意的奔流著。

青夏的雙手登時被南楚的士兵綁了起來,那些曾經得青夏傾囊相授的黑衣衛們面容寒冷,無人憐憫她哪怕一絲半點,五花大綁之後,楚離已經被上好了藥,做了簡單的包紮。

他看也不看青夏一眼,對著黑衣衛的將士們沉聲說道:「出營,列陣,讓朕去會一會這天下無敵的,炎——字——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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