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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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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久嵐 -【重生寵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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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1 10:28:34 |只看該作者
第80章 欺負人

    她僵立著,趙佑棠卻自顧自地脫衣服,等到她回過神往他一看,臉更加的紅了。

    看她羞澀的樣子,他嘴角挑了挑,跨入浴桶道︰“服侍朕洗浴。”

    馮憐容的小心肝撲騰撲騰跳起來,過得片刻才道︰“真,真要妾身來?”

    “君無戲言。”他揚眉。

    馮憐容往下看去,就看到他□□的胸膛。

    他不是那種文弱的人,因喜狩獵,自小就拉弓射箭,練習騎馬,故而他的身子很結實,但也並不過分堅硬,馮憐容想到抱著他的感覺,心里那種羞怯又沒了,笑著走過去。

    趙佑棠身上很快就被弄濕了,可不知為何,雖然她拿著汗巾,他卻好像能感覺到她修長的手指在自己身上到處游走。

    這種感覺不是很好受,讓他渾身都熱起來。

    此時卻聽她在耳邊道︰“皇上趕路定是累了,妾身給你捏捏?”

    趙佑棠好奇︰“你會?”

    “跟鐘嬤嬤學了一點兒。”馮憐容心想一直都沒排上用場呢,這次正好試試,她挽一挽袖子,把手放在他肩膀上。

    她的力道有些小,趙佑棠閉目感受了下,可是按的地方很準,很舒服,他笑起來︰“還真會。”

    “皇上覺得舒服?”她很高興。

    “還不錯,就是你力氣小了點兒。”

    馮憐容一聽,連忙更加用力。

    趙佑棠倒真舒服了,好一會兒沒說話。

    過得會兒,他才睜開眼楮,見馮憐容還在賣力的按,問道︰“不累?”

    “不累。”她默默吐出一口氣。

    趙佑棠回頭一看,嘴角抽了起來。

    這還叫不累?

    瞧這滿頭的大汗!

    “真是笨蛋!”趙佑棠斥道,“朕不說停,你就不停了?朕又不想你的手斷掉!”

    馮憐容訥訥道︰“看皇上舒服的都要睡著了。”說話間,一滴汗珠從她額頭掉下來,啪嗒落在趙佑棠的肩膀上。

    趙佑棠好氣又好笑,手一伸就把她給拽過來,在她發間嗅嗅︰“一股汗臭,洗洗罷。”

    他摟著她又一甩,馮憐容撲通一聲就摔在了浴桶里,跟個落湯雞一樣。

    趙佑棠哈哈笑起來。

    馮憐容驚叫道︰“我,我還穿著衣服呢。”

    “那脫了就行了。”他看著她。

    馮憐容耳朵根都燒了起來。

    怎麼這樣,大白天的還要看著她脫衣服。

    馮憐容不好意思,整個人縮成一團,往下一蹲,打算在水里脫,結果下一刻她就跟坐到刺蝟身上般彈起來。

    “你你你……”她臉頰赤紅的看著趙佑棠。

    他剛才在水里干壞事啊!

    趙佑棠又笑了,笑得很放肆,眼楮盯著她身體︰“嗯,站著脫也好。”

    馮憐容徹底無言了。

    結果自然是乖乖的脫。

    趙佑棠瞧著瞧著,眼楮越來越亮,這笑容也越來越邪惡,最後自然還是馮憐容遭殃,宮人進去收拾殘局時,只見滿地的水,桶里的水潑出來得有一半。

    馮憐容此刻被擦得干干淨淨的裹在趙佑棠的衣袍里,待在里間。

    “去延祺宮拿身貴妃的衣裳來。”趙佑棠吩咐嚴正,他剛才用力過度,也累了,懶洋洋的半躺在榻上,馮憐容坐在他旁邊,低著頭。

    等到嚴正走了,他把她的臉抬起來看一看道︰“過兩天就好了。”

    馮憐容氣道︰“兩天才好不了呢,明兒就青紫青紫的了!”

    剛才趙佑棠在桶里玩的不盡興,還去桶外,不小心就叫她的嘴磕在桶上,那嘴唇立刻就腫起來。

    趙佑棠咳嗽一聲道︰“要不叫朱太醫給你瞧瞧?”

    馮憐容輕輕哼了哼,像這種,至少得七八天才消呢,她其實也不止為這個生氣,也氣他太凶殘了,她本來看看他就走的,結果弄成這樣,傳到外頭不知道什麼樣呢。

    而且後日還要去給方嫣請安。

    看她不高興,趙佑棠知道這次是自己野蠻了點兒,哄她道︰“怕什麼啊,就是你這臉都腫了,朕也不嫌棄。”

    馮憐容斜睨他一眼︰“騙人。”

    真腫了,他肯定就看不上自己了。

    趙佑棠道︰“要不把你臉弄腫了試試?就知道朕騙不騙人了。”

    馮憐容嚇得︰“不要!”

    “那你信朕不?”

    馮憐容忙道︰“信。”

    不信都不行啊。

    她發現他越來越喜歡欺負自己了。

    也不知道怎麼有這個毛病的?馮憐容瞅瞅他,明明以前做了皇帝,看起來那麼冷厲的,竟然一點不像了。

    不過,好像在外面還是很嚇人的?

    嚴正這會兒拿了衣服來,馮憐容穿上就回去了。

    趙佑棠給她叫了朱太醫。

    朱太醫過去一看,暗道,就這點小傷也說的那麼嚴重?明明就是個擦擦藥膏的事情嘛!朱太醫也是無語,留下一小瓶藥就走了。

    聽說這藥本來給別人擦斷腿都有效的,完全的大材小用。

    馮憐容當時就急著抹上了。

    鐘嬤嬤瞅瞅她,皇上也太心急了啊,怎麼能給人弄破相了啊!不過她也沒問,生怕馮憐容害羞。

    趙佑棠睡了會兒覺,起來精神舒爽的去壽康宮用飯。

    方嫣暗地里看了他好幾眼,心里是氣得癢癢的。

    那馮憐容不懂規矩去看他,他就可以順勢留她,大白天的宣那啥了?不過她氣歸氣,到底還是沒說。

    畢竟他親征才回來,可能在那方面是饑渴了些,馮憐容正好撞上去,那要說起來,也是馮憐容的不對。

    方嫣硬生生憋住沒有提。

    太皇太後倒是有話跟趙佑棠說,專門留他下來。

    “麗芳跟三個孩子,哀家見過了,哀家想問問皇上,到底如何安置他們?淑兒是女兒家,倒無什麼,紹廷,紹顏可不小了,總得念書罷?就一直住在那院子里?”

    這等同于監-禁。

    雖然懷王造反是大罪,可他的骨肉,太皇太後還是不忍心這樣對待他們,那兒媳婦,她也是喜歡的。

    趙佑棠沉默了會兒︰“那依皇祖母的意思是?”

    “倫兒既然葬在華津,不如就讓他們回去罷。”太皇太後道,“紹廷是嫡子,原本封個郡王也是應當,不過哀家知道你為難,便罷了。”

    趙佑棠為懷王的事情對太皇太後也有愧疚,當下便道︰“那便聽祖母的,雖然不封郡王,俸祿,照樣給他。”

    太皇太後頗是欣慰,點了點頭,她慢慢躺下來,同趙佑棠道︰“哀家這幾日總是夢見你皇祖父,想想哀家這年紀也差不多了。”

    趙佑棠眼楮一紅︰“祖母您千萬別這麼說,您的身體一定會大好的。”

    太皇太後擺擺手︰“哀家現在也沒什麼好擔憂的了,就是去見你皇祖父,哀家也不怕。”她朝他笑了笑,“佑棠,雖然你也讓哀家傷過心,可你將來必是個好皇帝,哀家也不怕景國會有什麼。”

    趙佑棠不知道說什麼好,輕輕握住太皇太後的手。

    過得好一會兒,他才離開。

    太皇太後又待闔眼歇息。

    景華道︰“陳貴人求見。”

    太皇太後怔了怔,片刻之後嘆口氣道︰“又有何好說的,你把那長案上一盒子珍珠拿給她罷。”

    景華取了,拿去給陳素華。

    陳素華面色一變︰“太皇太後娘娘不肯見妾身?”

    “已經睡了,太皇太後娘娘身體不太好。”

    陳素華接了珍珠,暗地冷笑幾聲,也不多說一句轉身就走了。

    她回到屋里,把盒子打開來瞧了瞧,見里頭珍珠都是上好的貨色,顏色各異,只是再好又有什麼用?

    陳素華狠狠的把盒子一摔。

    兩個宮人趕緊攔住,才沒有叫珍珠滾下去。

    “主子又何必如此,這些珍珠也算值錢呢,可見太皇太後娘娘還是看重主子的。”

    陳素華好笑,看重如何不見?

    說起來,她也真是倒霉,原本以為入宮了,憑借太皇太後,不說做貴妃,將來做個妃子定是穩穩的,總好過嫁給那姓林的混帳,後來姐姐這段時間病得嚴重,她才得這個機會,誰想到宮里形勢竟如此不利!

    太皇太後自從懷王去世後,竟然沒心思理事,根本也不管她了。

    別說妃子,現在就是要被臨幸都很難!

    陳素華在這待了一年多,總算明白了,什麼都得靠她自己,要是靠不了,她就等著跟那些先帝的妃嬪一樣,老死宮中好了。

    她又略微振作,從盒子里挑了好一些的珍珠,跟宮人金梅道︰“送去給甦貴人罷。”

    金梅驚訝,她本來就很奇怪︰“為何主子對甦貴人那麼好?”

    陳素華笑了笑︰“同是天涯淪落人,互幫互助又什麼不好的?你快送去。”

    金梅只得應一聲,拿著珍珠走了。

    陳素華看著門外,嘴角微微挑了挑。

    當日在花園,她與甦琴跟隨方嫣一起去拜見趙佑棠,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怎麼說,他對甦琴還有點兒興趣,至于別人,據她觀察,包括自己,在趙佑棠的眼里,都是跟路邊的草一樣。

    如此,不用甦琴又能用誰?

    為今之計,只能打破馮憐容獨寵的僵局,她才有可能在將來佔有一席之地!不然,什麼都是空的。

    陳素華想著又笑起來。

    她甚至有點兒躍躍欲試,好戲就要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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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1 10:28:51 |只看該作者
第81章 螃蟹宴

    趙佑棠早朝回來就去延祺宮看兩個兒子。

    結果第一個見到馮憐容,她嘴唇果然紫了,好像吃完桑葚沒有擦干淨一樣,他看了就想笑,但因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又忍住了,摸摸她腦袋道︰“也不丑啊,過兩日就好了。”

    馮憐容在此前都已經照了一會兒鏡子,怎麼看怎麼丑,輕哼一聲道︰“皇上還不是嫌棄呢,不然……”

    她低頭摸摸腰間掛的兩條金魚。

    趙佑棠挑眉︰“不然?”

    他想了想,低頭在她嘴唇上琢了琢︰“一早就跟朕使性子!”

    馮憐容又高興起來,為他明白她的意思。

    “剛才路上想到一件事,阿鯉上回抓周,抓到什麼了?”他算算時間,正好錯過三兒子抓周,剛到門口就想著這個。

    馮憐容不知道怎麼說,手指放在嘴邊咬了咬。

    “怎麼?”看她這樣兒,趙佑棠猜測,“莫非又抓了胭脂?”

    “也不是。”馮憐容頭更低了,聲音好像蚊蠅一樣,“什麼都沒抓,睡著了。”

    “睡著?”趙佑棠呆了會兒,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命俞氏過來,他又她手里抱過趙承謨,捏捏小臉蛋道,“你挺有意思啊,居然會睡著,怎麼想的?”

    他越說越覺得好玩,又笑了會兒,只可惜自己不在。

    馮憐容看著他,莫名其妙的,怎麼不抓東西,他那麼高興呢!

    趙承衍這會兒也撲上來,一疊聲的喊著爹爹。

    趙佑棠也把他抱起來,一手抱一個。

    “小羊也長大了啊。”趙佑棠笑道,“可想爹爹了?”

    “想,天天想爹爹!”趙承衍小臉湊上去,在趙佑棠臉上蹭了蹭,“爹爹還去……去打仗嗎?”

    趙佑棠看看馮憐容︰“你說的?”

    “嗯,妾身也沒想到他一下就記住了。”

    “爹爹不去了,以後都陪小羊。”

    趙承衍高興的咯咯直笑,又拉著他的袖子,要給他看趙佑梧送的響壺盧。

    趙佑棠還吹了吹。

    逗完兩孩子,他才又跟馮憐容說話。

    馮憐容道︰“那兩盆花現在好好的呢,花匠說了不要澆水,光給它們曬太陽,好像挺有用的,前兒冒出了兩片小葉子。”

    趙佑棠點點頭︰“這就好了。”

    “皇上那兒找來的啊,這花的顏色真奇怪,花匠都不知道是什麼花。”她好奇。

    要說怎麼找來的,當然是他看到且親手挖來的,當時回到營帳時,滿身滿手的泥,趙佑棠現在想想,有些好笑,可能那會兒是醉了。

    “這花長在湖木哈的山上,有回朕上去觀察地形發現的,也不知叫什麼名兒,。”他頓了頓,看著馮憐容,“就叫憐容罷。”

    “憐容花?妾身的名字?”馮憐容湊過來,“真這麼叫?”

    “就這麼叫,下回養好了,在園子里種上一大片。”他笑笑,應該挺好看的。

    馮憐容腦袋發暈,抱住他胳膊道︰“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透不過氣。”

    被歡喜沖到腦袋了。

    他笑了,把她抱在懷里。

    馮憐容靜了會兒問︰“湖木哈什麼樣的?皇上打瓦勒時一直在哪兒嗎?”

    “待了兩個月。”趙佑棠語調有些悠遠,“湖木哈很大,有沙漠,有草原,也有很大的湖泊,但是風很大。”他的手輕輕撫著她的頭發,“在那兒,覺得很空曠,也會讓你忘掉很多事。”

    那天夜晚,他就這樣躺在地上,看見漫天的星星,不知怎麼就想到日蝕,人在天地之間,顯得特別渺小。

    馮憐容靜靜聽著,完了嘆一聲︰“真想跟皇上一起去。”

    “打仗也不怕?”他問。

    “不怕。”她手環著他的腰,“只要皇上在身邊就行了。”

    真要打仗,真有危險,她跟他一起死也沒什麼。

    她雖然沒有說出來,可是趙佑棠好像能感覺到她的意思,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只把她擁得更緊一些。

    第二日馮憐容去坤寧宮請安,鼻子以下蒙了層面紗,進去時,引得貴人們紛紛猜測。

    方嫣見到,也有些奇怪,問道︰“怎麼回事?可是哪兒不舒服?”

    她是聽說那日之後,朱太醫去了馮憐容那兒,但只聽說是小事,沒想到今日在臉上罩了這個。

    馮憐容頗為尷尬,小聲道︰“摔著撞傷了。”

    方嫣一聽,抿了抿嘴。

    她真不想細想,生怕自己又要惱火,便不談這個,只道︰“太皇太後娘娘近日頗有精神,過幾日在園中設螃蟹宴,屆時你們準時前來。”又點了幾個貴人助興。

    馮憐容正在想去年的中秋節,她那會兒正懷著趙承謨,沒想到一年就過去了,耳邊忽然就聽方嫣問︰“不知馮貴妃有何可助興?貴妃出自官宦之家,想來也是琴棋書畫,多有精通罷?”

    眾人的目光又集中到她身上。

    馮憐容知道方嫣是想取笑她,說起來,她確實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從小家里就窮,父親正直,光拿些俸祿,將將只夠用于全家吃喝,哥哥還要念書,哪里再有閑錢請人教她這些。且她平日里也不敢打攪哥哥看書,只學些識文斷字。

    可馮憐容並不覺得羞愧,不疾不徐道︰“妾身父親生于寒門,克己奉公,母親亦出自貧寒之家,故而妾身幼時並無機會學得這些,還請皇後娘娘諒解。”

    眾人都露出驚訝之色。

    方嫣原本是想借此諷刺,可馮憐容這番話說出來,不卑不亢,她竟不知道怎麼說了,難道還能嘲笑官員之家貧窮?

    可越是窮,兩袖清風,越是說明他這官不貪。

    方嫣只得笑笑︰“此事何須道歉,貴妃當以你父親為榮。”

    話說到這兒便不提了。

    今日也到此為止,眾人紛紛起身告退。

    螃蟹宴確實是太皇太後一時興致,她最近身體有所好轉,想著自己這年紀也未必有幾年好活,臨近中秋,打算慶賀慶賀,還叫宮中樂人排了嫦娥奔月的戲曲。

    御膳房自也是一番忙碌,除了要處理螃蟹,別的吃食瓜果都不能少,因螃蟹寒涼,還備了半甜黃酒。

    陳素華早早就來甦琴住的流芳閣,白甦正給甦琴梳頭發呢,她今兒穿了淡柳青色遍地長枝玉蘭的夾衫,下頭一條月色素緞長裙,耳朵上掛著垂白珍珠,清麗可人。

    “我現在發現你這樣穿最是好看。”陳素華掩嘴一笑,“不然未免俗了。”

    也難怪她能叫皇上刮目相看呢,至少這裝扮就與她們不一樣。

    陳素華覺著自己押到寶,上去親自拿著眉筆給甦琴描繪︰“早聽說揚州出美人,果然如此,你這眉毛其實也不用怎麼畫。”又給她略施薄粉。

    甦琴道︰“何必那麼仔細。”

    “自然要仔細些了。”陳素華嘻嘻一笑,“可是難得見到皇上的。”

    “皇上會來?”甦琴奇怪。

    陳素華笑道︰“太皇太後娘娘辦的,皇上如何不來?你啊,真是天真。”

    甦琴心頭一跳。

    “上回我與你說的,你可想過了?”陳素華輕聲道,“你要想以後舒舒服服的,便不要像從前了,不是我嚇你,咱們這一輩子都得待在宮里呢,若沒有皇上喜歡,怎麼熬到死?再說,皇上這般的男人,便不是這個身份,誰嫁了,也是少有的福分,你說是不是?”

    甦琴想到趙佑棠借給他的狐裘,心想他確實也挺善良。

    雖然那些貴人都氣憤他只寵愛馮貴妃,可這才是他最好的地方罷,身為皇上,如此專情也是世間少有。

    甦琴點點頭,又微微嘆了口氣。

    陳素華給她發間插上一支玉簪。

    二人攜手去往花園。

    太皇太後也正要出來,皇太後親手給她披上大氅,一邊說道︰“到底是晚上,有點兒風,母後真要去?”

    “去啊,怎麼不去,都說好了的。”太皇太後笑笑,“原先我年輕時,哪一年中秋不出來賞月,叫著眾人高興一下?最近也常是想起以前了。”她說著朝皇太後看看,“不過你啊,你才幾歲呢,也學我老人家成天的不出來,以後等你腿腳不方便了,想走還走不動。”

    皇太後笑道︰“兒媳木訥,向來喜歡清淨。”

    太皇太後拍拍她的手︰“也莫要太過了,嫣兒年輕,其實宮里事務都交給她處理,哀家尚有些不放心,你以後多看顧些。你的那幾個孫兒,也要你看著長大了才好,哀家到底是有心無力了。”

    皇太後聽著未免心酸,往常這宮里都靠著她,如今是不一樣了,她點點頭︰“兒媳知道。”

    等到她們到園子里時,眾人都到了,便是趙佑棠也在等候,見太皇太後過來,親自迎上去。

    太皇太後四處看一眼,只見宴席已經設下,園子里一塊空地滿當當的人,三個孫兒也在,都會喊皇祖母了。

    她坐下,恍惚間就似真的看到以前。

    回首一生,她總是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可多數時候卻並不開懷,但不管如何,她對得起丈夫,也對得起自己,至于三個兒子,她也已經盡力了,問心無愧。

    太皇太後微微笑起來,吩咐眾人落座,樂人開演。

    馮憐容此時正坐于趙佑棠的左下側,方嫣坐在他右側,其他一些妃嬪,貴人坐成兩排,各自有自己的案幾。

    眾人一時邊看戲曲,邊吃螃蟹。

    馮憐容見趙承衍吃了好多,珠蘭都不肯給他了,就拿手巾出來給他擦擦嘴︰“這東西不能多吃,多吃了肚子痛呢。”

    “啊。”趙承衍驚訝,“可現在肚子好好的。”

    “等會兒就不好了,你這個蟹蓋吃完就行了,別貪吃。”馮憐容叮囑。

    趙承衍很聽話,即便還饞,但母妃說了就能忍住。

    至于趙承謨,馮憐容就給他吃了兩小口,這孩子從不鬧騰的,也不像趙承衍小時候會拿個手,不小心戳到人。現在坐在她懷里,只是瞧著樂人,眼楮眨巴眨巴的。

    馮憐容顧好兩個孩子,自個兒才開始吃,吃得一會兒抬頭瞅趙佑棠兩眼。

    他並不在看戲曲,有點兒心不在焉的,可能在想朝堂上的事情。

    就這般,她隔會兒看看,看看的,就被趙佑棠抓個正著,兩人目光對上,馮憐容臉忽然有點紅,好像偷偷喜歡的一個人知道自己在偷看他。

    她露出害羞之色。

    趙佑棠好笑,明明都生了兩個孩子了,干什麼呢,不過卻也歡喜,沖她微微一笑。

    馮憐容的心跳快了兩下,片刻之後笑起來,拿著桌上的蟹蓋輕揮,示意他也吃,別再發呆了。

    趙佑棠下意識嗯了一聲。

    方嫣側頭看他,也不知他為何突然發出聲音,只笑道︰“這出嫦娥奔月倒是不錯,聽說才排了三日。”

    趙佑棠點點頭︰“必是用心了。”

    他叫宮人給他弄螃蟹吃。

    太皇太後注意身體,只吃得一個,皇太後親手給她拆的蟹肉,等到戲曲兒完了,皇太後道︰“聽嫣兒說有幾位貴人會彈琴吹笛……”

    太皇太後哪里不知方嫣的意思,心知也是為趙佑棠寵愛馮貴妃著急,可她如今也實不想與這孫兒再有任何不快,畢竟太子也立下了,以後的事,她又管得了什麼?

    說句難聽的,不過一兩年的事情,她心里有數。

    不過方嫣既然想借這機會,她也不反對,只笑道︰“那讓她們試試,拔得頭籌的有賞。”

    消息傳下去,貴人們頗為興奮,一個個陸續上來彈奏。

    太皇太後聽完,覺得都還彈得不錯,選了其中一個打賞。

    方嫣笑著問趙佑棠︰“皇上覺得哪位貴人彈得好?”

    趙佑棠其實沒怎麼聽,跟隨太皇太後的意思︰“就祖母說的那位秦貴人罷。”

    秦貴人聽到他提起自己,喜不自禁。

    可方嫣就在近旁,哪里看不出來趙佑棠不過是敷衍,當下也未免生氣,這都兩回了,他到底想如何?

    這些貴人就那麼入不得他的眼?

    方嫣微微抿了抿唇,轉頭看馮憐容一眼。

    她兀自坐著,今兒也是盛裝打扮,看起來心情不錯,巧笑倩兮,她暗地冷笑一聲,對趙佑棠道︰“妾身也知皇上喜愛馮貴妃,只這喜愛又能多久?皇上現越是寵著貴妃,將來皇上再臨幸旁人,貴妃豈不是越加傷心?”

    趙佑棠一怔。

    方嫣坐直身子︰“妾身現已是皇後,也無需與她計較,只是看皇上如此,不止替眾貴人覺得不公,便是對馮貴妃,也頗擔心,畢竟皇上,您是皇上啊。”

    想要一雙一對一世人,不是做夢?

    她當年還未嫁入宮中便已明白,如今馮憐容又憑的什麼?

    方嫣又道︰“還請皇上三思。”

    趙佑棠尋常只把她的話當耳邊風,吹過也便罷了,但今日,這番話卻叫他心有觸動。

    “朕明白你的苦心。”他緩緩說道。

    方嫣微微一笑。

    這會兒太皇太後也乏了,起身離席,趙佑棠要去送,太皇太後擺擺手沒有讓,只讓皇太後一起走了。

    方嫣也回坤寧宮。

    甦琴原本也要離開,陳素華一把拉住她,在她耳邊道︰“你莫走,走了,以後還有何盼頭了?”

    甦琴心想,便是留在這兒又有何用?

    陳素華卻道︰“皇上這會兒在跟貴妃娘娘說話呢,咱們再去謝謝貴妃娘娘。”

    “什麼?”甦琴一愣。

    沒等她反應過來,陳素華已經拉著她走了。

    趙佑棠正跟馮憐容在說月餅的事情,問她還想不想吃桂花月餅,想吃的話,便叫御廚到時候多做幾個。

    馮憐容自然要吃。

    二人正說著,陳素華與甦琴過來,馮憐容見到她們,身子不由立的更直一些,趙佑棠原本神情溫柔的,也收斂了。

    陳素華行禮笑道︰“妾身與琴妹妹受過貴妃娘娘大恩,就此走了,未免失禮,便想來告辭一聲。”

    馮憐容道︰“不過小事一樁,何須多禮。”

    甦琴並沒有說話,她有些局促不安。

    陳素華說完便要告退。

    可站直時,腳好像一崴,整個人像左倒去,甦琴嚇一跳,連忙去扶,陳素華趁機就伸手用力的推她。

    那角度十分之準,甦琴不察,踉蹌著往前幾步。

    趙佑棠原本就在前頭,眼見她撞過來,下示意就伸手去扶。

    他的手落在她肩膀上,她借著這力道沒有摔下,只身子軟綿綿的,全靠他扶著,才沒有滑落,她抬起眼,正對上趙佑棠的目光。

    她的臉騰地紅了,可是又有一些驚慌,輕聲說道︰“皇上,妾身失禮。”

    夜色下,她年輕的臉清麗無雙,一雙眸子跟湖水般清澈,趙佑棠忽然發現手心有點燙,連忙放開了手。

    下一刻,他好像想起什麼,往馮憐容看去。

    馮憐容很安靜,眸色也靜靜的,並沒有悲喜,像是沒看到這事兒一般。

    陳素華跪下告罪,驚得臉色慘白。

    趙佑棠這會兒沒有心思責罰她,叫她退下。

    陳素華暗地里笑了笑,忙拉著甦琴走了。

    甦琴卻有些失魂落魄,剛才趙佑棠的手踫觸到她,她渾身發熱,感覺一絲力氣都沒有了,也不知這是為何。

    等到兩人走得遠了,趙佑棠才道︰“朕送你回去。”

    馮憐容點點頭。

    兩個人沉默的往前走著,趙承衍好像也感覺到什麼,小腦袋兩處看看不敢出聲,黃益三牽著小主子,這會兒回想了一下,暗道,原來剛才那個就是甦貴人!

    他悄悄抱起趙承衍,走得遠了一些。

    馮憐容雖然心有不快,可她知道自己是因為愛著趙佑棠才會如此,她並不想生他的氣,當下笑道︰“剛才說到月餅呢,妾身想到一種,放了火腿的,也很好吃。”

    趙佑棠側頭看她一眼。

    她的笑容有點兒慘不忍睹。

    可是她並沒有像上回那樣不理他。

    然而,不知為何,他心里卻不舒服。

    那種感覺十分詭異。

    詭異到,饒是他聰明絕頂,也不明白。

    捫心自問,他第一眼看到甦貴人時,便有些好感,就跟當年看到馮憐容一樣,可當年,他可以毫不猶豫的臨幸馮憐容,那今日的甦貴人呢?

    他不過扶了她一下,怎麼就要看馮憐容的臉色?

    趙佑棠忽然就生氣起來。

    他轉身走了。

    馮憐容吃驚,在他身後道︰“皇上……”

    趙佑棠沒有理她,走得更快。

    只眨眼功夫,就融入夜色里,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

    馮憐容默默的轉過頭,暗自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好像也沒有做錯,就算當時她看到他扶了甦琴,有些不高興,可她也盡力沒有表現出來。

    畢竟他是皇帝啊,她能要求他什麼?

    而且回來,她也主動說話了,還給他介紹月餅吃呢。

    怎麼他就生氣了?

    難道還是有哪里疏漏了?

    馮憐容一頭霧水的回去了。

    卻說趙佑棠大踏步的來到乾清宮的書房,心里還是很悶,說不出的古怪,眼見嚴正縮著脖子躲在後面,他手指勾勾,叫他上前。

    嚴正腦門上開始冒汗。

    剛才明顯皇上在跟馮貴妃鬧情緒啊,自己又要遭殃了!

    趙佑棠叫他關上門,這才問道︰“你說朕能召甦貴人侍寢嗎?”

    嚴正傻了,這是什麼問題?

    “奴婢,耳朵,沒有聾罷?”嚴正嚇得跪在地上,不然就是皇上傻了,他要誰侍寢,關他這奴婢什麼事啊!

    趙佑棠大怒︰“聾什麼,就是問你這個!”

    嚴正只得硬著頭皮道︰“皇上想,想的話,就召唄。”

    “如此簡單?”

    “是啊,皇上是皇上,全天下的女人,只要看上的,要哪個不行?”嚴正奇怪,皇上肯定是氣糊涂了。

    趙佑棠嘆口氣,身子往後微微一仰,一抬頭就看到馮憐容的字正在橫梁上貼著。

    她真是無處不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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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發表於 2016-11-11 13:07:23 |只看該作者
第82章 印章

    這個問題糾纏了趙佑棠好一陣子,這日早朝回來,嚴正過來道︰“皇上,聽說馮孟安的妻子生下孩兒了,是個兒子。”

    他原本不敢這麼說,可趙佑棠最近心情一直不好,明明想去看馮貴妃,卻又不去,正好現在有樁大喜事,給他個台階下。

    趙佑棠一聽,斜睨他一眼。

    他要去看馮憐容,還需要借口?

    光兩個兒子,他想看就去看!

    他哼了一聲,嚴正心里一抖,本來當還是不去,結果卻見方向正是延祺宮。

    馮憐容其實也在猶豫,要是往常,他怕都來了兩三回了,可現在一次沒來,她還想要不要寫封信,金桂卻滿臉笑容的在外頭道︰“皇上來了。”

    她連忙站起來,到處摸摸,見沒有不好的,才出去。

    趙承衍當先就撲到趙佑棠懷里,左一個爹爹,又一個爹爹,趙佑棠笑道︰“又長高了,真是幾天不見就變個樣。”

    他說著看向馮憐容。

    馮憐容沒有走那麼近,她只立在門口,嘴角微微彎著,只等到他毫不猶豫的走過來,她才上前行禮。

    趙佑棠盯著她,過得會兒道︰“怎麼沒使人來?”

    馮憐容一怔︰“來做什麼?”

    “你不想見朕?”他質問。

    馮憐容委屈︰“不是皇上不想見妾身嗎?那天……”

    “那天?”

    “那天皇上生氣走了,妾身也不知道哪兒錯。”馮憐容垂頭扭著手指,“想了好幾日也沒想出來。”

    趙佑棠垂下眼眸︰“你自是不知。”

    “皇上不告訴妾身?”馮憐容忙問。

    趙佑棠沒回答,進去後道︰“你大嫂生了個兒子。”

    “真的?”馮憐容一下又高興起來,拉著他袖子問,“幾斤重的,現在好嗎?大嫂生了孩子,身體怎麼樣?”

    “朕怎麼知道這些。”

    馮憐容垂頭喪氣,要是她在家就好了,說起來,大嫂長什麼樣她都沒看到,但想著又很歡喜,現在爹爹娘,哥哥肯定高興壞了。

    這是馮家的長子呢,以後家里就會慢慢熱鬧起來。

    趙佑棠看她傻樂,坐下來道︰“你那金鎖呢,朕讓人給你送去。”

    馮憐容忙叫寶蘭拿來。

    趙佑棠讓嚴正收了。

    馮憐容心有不甘,大著膽子道︰“皇上,能否讓妾身寫封信回去呀,再,再讓他們回信過來。”她搖一搖袖子,“就這一次。”

    趙佑棠想了想︰“寫罷。”

    馮憐容趕緊讓珠蘭磨墨,她挽起袖子寫信,趙佑棠站在旁邊看。

    她一邊寫一邊笑,左邊臉上的梨渦一現一隱的,好像這是多麼歡快的事情。

    趙佑棠心想,他大概最喜歡的便是這樣的她,像是無憂無慮,什麼都不管的那麼愛著自己。

    可是,事實上,並不是這樣,她的傷心都藏著。

    他這幾日想到好些事情。

    她那次突然病倒,去年中秋晚上見到他時的神情,那天知道他隱瞞狐裘的生氣,和上回她的隱忍,他終于明白她的心思。

    可她一句都沒有提過。

    然而她不提,他卻在乎,就這樣一天天他好像被她束縛起來,故而他只是扶一下甦貴人,他也怕她傷心,第一時間就想看看她的反應。

    他是生氣這個。

    氣著自己,又氣馮憐容真會為此難過。

    可是又好似心甘情願,不然誰能阻攔他?

    正想著,就見馮憐容筆一收,笑道︰“寫好了,寶蘭,再把我那印章拿來。”

    聽到印章,趙佑棠好奇問︰“你還有印章?”

    “是啊,哥哥給我刻的。”馮憐容得意的給他看,“就是妾身第一回生孩子時,隨著信一起拿回來的。”她指指側面,“看,上頭有大魚小魚呢,大魚是哥哥,往常也不舍得用。”

    趙佑棠看看,刻得還可以,但是玉質太差了,他問道︰“不過印章素來只用于字畫上,你這用了干什麼?”

    他低頭看信箋。

    結果就看到信箋上不止有她寫得字,在底下還畫了副圖,一只小羊跟一條鯉魚,還有條小魚,三個很歡快的在玩,一個個都怪模怪樣的,他噗嗤就笑了,可笑著笑著,臉又陰了,點一點上頭︰“你不覺得少了什麼?”

    “什麼?”馮憐容一頭霧水。

    看她完全想不起來,他大怒︰“就你們三個?朕呢?”

    馮憐容嚇一跳,印章都掉在桌上。

    “皇上,皇上也想畫進去?”她眨巴著眼楮,她本來也是一時興起,給家人看著好玩的,可畫他怎麼畫啊。

    趙佑棠道︰“添進去。”

    馮憐容為難︰“妾身怕畫不好。”可一看趙佑棠的臉色,她也不敢不畫,只得磨磨蹭蹭的拿起筆,先小心的畫了個蛋。

    趙佑棠嘴角抽了抽。

    她想著,這蛋確實也奇怪,就又給它添了手腳,腰間還懸把寶劍,再披個披風,立時就增了幾分英武。

    趙佑棠嘴角微微翹起,拿起信箋點點頭道︰“就這樣罷,來蓋你的印章。”

    馮憐容把印章在紅泥上按了按,啪的就在畫下面蓋了上去,趙佑棠笑笑︰“字確實刻得不錯,挺好看的。”

    馮憐容按完了,側眸看到他拿著信箋的手,調皮之心頓起,一下又把印章按在他手上。

    她的名字立刻就紅艷艷的印在他的手背,趙佑棠正在發怔間,耳邊就聽她樂不可支的聲音︰“這畫按了印章便是我的,皇上也是我的。”

    趙佑棠抬起頭來,看到她笑得極其燦爛的臉,一時只覺得四周好似都安靜下來,唯獨只聽到他自己的心跳聲。

    這一刻,她好似比世上任何東西都要來的耀眼。

    見他那樣看著自己,馮憐容有些奇怪,只當他生氣,忙道︰“妾身把它擦了。”

    趙佑棠一拂袖︰“不用。”

    他站起來跟嚴正道︰“你收一下。”說完就走了。

    回到乾清宮,他坐了好一會兒才開始批閱奏疏。

    那印章一直都沒有擦掉,嚴正立在旁邊,竟然發現他在批字的時候出錯了,涂改了好幾回,這是從未發生過的。

    趙佑棠批了會兒,總算慢慢安靜了,這些天想得事情也越來越清晰。

    其實就算他臨幸了甦琴又如何,他心里永遠也放不下她,那麼既然自己在乎她,又何必要讓她傷心?

    她傷心,他也不好受,兩敗俱傷。

    他突然又站起來,嚴正趕緊跟上,結果就見他還拿了桌上的玉璽。

    趙佑棠再次去了延祺宮。

    馮憐容這會兒正在曬太陽,見到他又來了,她也滿心的奇怪,站起來道︰“皇上……”

    趙佑棠拉著她的手就往里走,一邊道︰“把紅泥拿出來。”

    鐘嬤嬤不知道他要干什麼,但看著架勢有點兒不正常啊,她連忙叫珠蘭去拿,一邊緊緊的跟在後面。

    珠蘭把紅泥放在桌上。

    趙佑棠對馮憐容道︰“手伸出來。”

    馮憐容猶猶豫豫伸了,然後就看到他拿了個通體淡黃的玉璽沾了紅泥,啪的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那玉璽好大,在她手背上只按了半邊。

    “另外一只手。”趙佑棠道。

    馮憐容又伸出來。

    他也給她按了玉璽,一手一半,並一起便是完整。

    “整個天下,能讓朕在手上按玉璽的,只有你了。”

    天下美人何其多,但馮憐容也只有你一個。

    馮憐容卻嚇傻了。

    他這麼嚴肅,該不會是為報復她之前在他手上按印章,以後不準她洗掉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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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1 13:07:56 |只看該作者
第83章 答謝

    趙佑棠低頭就看到她驚慌的表情。

    他挑眉問︰“不喜歡?”

    馮憐容心道,雖然是玉璽,可這字蓋在手上好丑,怎麼喜歡啊!

    可她不敢說,誰叫她剛才也給他蓋了一個。

    “喜歡是喜歡,瞧著也挺……”她把手並在一起看看,點點頭,“挺威風的。”

    誇的十分勉強,趙佑棠氣得要揪她耳朵,他覺得被她戳個印很有意思,怎麼到她這兒,好像就被嫌棄了。

    他把玉璽遞給嚴正收起來,一邊道︰“既然喜歡就留著罷。”

    “留著?”馮憐容忙道,“怎麼留,不,不準洗?”

    果然自己的預感是正確的!

    “不是喜歡嘛,自然就留著了,每天拿出來看看多好。”趙佑棠摸摸她的頭,“旁的人想要,還沒有呢。”

    鐘嬤嬤在旁邊心想,奴婢肯定不想要。

    馮憐容也不想要啊,她感覺自己搬石頭砸在自己腳上了,剛才好好的干什麼要給他按那個印章!

    她輕聲道︰“可每天都要洗手呢。”

    “那就不要洗了。”

    “髒了呢?”

    “你又不用做這做那的,髒什麼?”

    馮憐容氣結。

    趙佑棠看她煩惱的樣子又想笑,誰叫她那麼傻一點兒不知道他的心意,不過算了,也無需她知道。

    她就這樣挺好的。

    馮憐容也沒辦法,聖旨一下,別說蓋在手上了,就是按在臉蛋上,她也得受著。

    這會兒去馮家的唐季亮回了,跑得滿頭大汗,因今兒不是休沐日,一封信送到馮家,還得去衙門找馮澄跟馮孟安,兩個人都看過了,馮孟安負責寫回信。

    所以這一趟是花費了不少功夫。

    趙佑棠賞了他,把信給馮憐容看。

    馮憐容一邊看一邊給趙佑棠說︰“原來孩子生下都有十來天了,現在有八斤重,啊,真是胖啊,比小羊跟阿鯉都胖。大嫂身子也挺好的,還在坐月子,現在買的院子挺大。”她嘻嘻笑,“哥哥謝我呢,說手頭也不拮據了,家里新買了兩個奴婢,娘也不用那麼累,叫妾身不用擔心。”

    她翻到下一頁信箋,只看一眼就哈哈大笑起來。

    趙佑棠湊過去一看,眼角直抽。

    果然是一家人啊,這馮孟安居然也畫了幅圖來。

    圖上有一個大元字,一條大魚,還有只小兔子,遠一點是一對鳥,仔細看看,好像是鴛鴦。

    趙佑棠無話可說,這兄妹二人之間的溝通真是非同尋常。

    馮憐容笑道︰“原來我這外甥的乳名叫阿元呢。”

    她又翻到第三頁,這回不是信箋了,是張宣紙,上頭畫了個人,雖然是草草幾筆,卻叫人一看就很清楚。

    “這是我大嫂。”馮憐容高興道,“我在信里問了,哥哥就畫給我看呢,看來大嫂是個美人兒,哥哥想必很疼她的。”

    她看完,把信疊好,放回信封里,一臉的心滿意足,又把手主動伸上去握住趙佑棠的︰“謝謝皇上,妾身現在總算放心了。”

    趙佑棠道︰“你從來就光知道說。”

    “那皇上要妾身怎麼答謝?”她很真誠的詢問。

    趙佑棠手指摩挲了兩下她的掌心,像是在思考,過得會兒便叫所有宮人退下,說道︰“給朕掏耳朵。”

    “啊?”馮憐容一怔,“可上回皇上不要啊。”

    她倒是想給掏來著。

    “朕這回想要,不行?”趙佑棠瞪她一眼,“話這麼多,一會兒天都黑了!”

    馮憐容往外一看,果然天邊一片紅霞,太陽只像個小小的咸蛋黃。

    “哦,那妾身給你挖。”她一邊就要去喊寶蘭拿銀耳勺。

    趙佑棠拉住她︰“自己找,別叫她們來。”

    馮憐容呆了呆。

    她盯著趙佑棠看了看,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笑什麼?”趙佑棠斥道,“還不快些!”

    馮憐容暗地里又笑了幾聲才去找挖耳勺,找到了搬來一個小杌子叫他坐︰“皇上太高了,妾身看不見。”

    趙佑棠就坐到小杌子上去。

    “腦袋往左歪。”她坐在後面的高凳子上。

    趙佑棠聽話的往外歪了歪。

    “再歪一點。”馮憐容又道。

    趙佑棠還是聽從。

    馮憐容看他那麼聽話,咳嗽一聲道︰“妾身看光的方向不太對,還是往右歪罷。”

    趙佑棠騰的一聲站起來,臉色跟下雨天一樣,一把揪住她的手腕︰“別逼朕把你辦了!就在這兒,你信不信?”

    馮憐容嚇得花容失色,忙道︰“不敢了。”

    趙佑棠哼一聲又坐下來。

    這回馮憐容老實給他掏了,小心拉起他耳邊往里看了看道︰“好像也不多。”

    “你管多不多,掏。”

    馮憐容哦一聲,把耳勺慢慢放進去。

    這種感覺十分陌生,趙佑棠有些不習慣,他微微讓了讓,馮憐容忙道︰“疼了?”

    “沒有。”他又坐坐直。

    馮憐容道︰“皇上不要怕,妾身會很輕的,就像給小羊掏一樣。”

    趙佑棠道︰“朕會怕這個?”但心里卻很高興,他見過她給兒子挖耳朵的,要多溫柔有多溫柔。

    馮憐容給他挖了會兒,他漸漸就適應了,覺得越來越舒服,難怪自己一直忘不了她那天挖耳朵的事情。

    看趙承衍跟趙佑梧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件壞事兒。

    馮憐容給他挖好左耳又挖右耳。

    因她挖的很小心,花費的時間卻是不短。

    趙佑棠都差點睡著。

    晚上他又留下吃飯,要不是今兒的奏疏還沒批完,定然就不走了。

    馮憐容跟著他到門口,伸手給他看︰“皇……上,真不能洗?”

    趙佑棠很堅決︰“留著。”

    他憋著笑離開了延祺宮。

    馮憐容蔫吧蔫吧的回去,越看這手越頭疼,要是不洗掉,指不定上頭的紅泥會把被子都弄髒呢。

    “嬤嬤,你給我擦了罷。”她想想,把手伸到鐘嬤嬤面前。

    鐘嬤嬤心道她還不想死。

    “娘娘就留著罷,這可是皇上親手蓋上的,這是多大的殊榮啊,可不能擦了。”鐘嬤嬤安慰道,“興許過幾日,自個兒就沒了。”

    馮憐容皺眉︰“這麼多,怎麼會沒了?還是嬤嬤擦掉好了,難道皇上還會怪責嬤嬤啊,到時候我就說是嬤嬤不小心擦掉的。”

    鐘嬤嬤咳嗽一聲︰“娘娘,奴婢這還忙著呢。”拔腳就走了。

    馮憐容四處一看,寶蘭珠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出去。

    只有趙承衍還在,奇怪的看著馮憐容的手,剛才自個兒母妃一直伸著,這上頭紅紅的是什麼啊。

    “母妃怎麼了?”他問,“手疼嗎?”

    “也不是。”馮憐容嘆口氣,“這東西是你爹爹弄的,不準母妃擦掉呢。”

    趙承衍哦了聲,小手抓住她的手看了看︰“為什麼爹爹不準?”

    “你爹爹……”馮憐容心想,那是因為太混蛋了欺負她,可兒子面前,怎麼好說父親壞話,她笑了笑道,“是在跟你母妃玩兒,看看母妃自個兒不擦,怎麼把這給弄沒了。”

    趙承衍好奇拿手指上去摸摸,只見那紅泥立刻到自己手上了,他想了想歪頭道︰“那小羊給母妃擦,母妃不就不用自個兒擦了?”

    是啊!

    馮憐容眼楮一亮︰“小羊真聰明!”

    兒子擦掉了,他還能怪他不成?馮憐容一下覺得自己得救了,不用睡一覺,害怕這紅泥還弄到臉上。

    趙承衍得她誇獎,伸手就要擦。

    馮憐容道︰“可不能弄髒手了。”

    趙承衍想想,去問銀桂,銀桂給端來一盆溫水,還拿了皂莢,她自己也不敢洗,只在旁邊立著。

    趙承衍就把馮憐容的手放到溫水里,有模有樣的給她涂皂莢。

    馮憐容笑嘻嘻看著,又問︰“小羊啊,要是爹爹生氣小羊給母妃擦掉了,小羊怕不怕?”

    趙承衍奇怪︰“為何爹爹會生氣?”

    他眨著大大的眼楮,臉蛋粉嫩粉嫩的,叫人看一眼就心軟。

    馮憐容心想,算了,趙佑棠肯定舍不得說他的。

    趙承衍給馮憐容洗掉了,還小大人一樣給她擦擦手。

    馮憐容可高興了,俯身抱他起來,在他臉蛋上親了兩下︰“小羊真好,可比他們好多了,比鐘嬤嬤也好。”

    趙承衍自然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只聽說他好,嘻嘻一笑。

    危機沒了,幾個宮人,跟鐘嬤嬤又很自然的走進來。

    馮憐容瞅她們一眼︰“這個月月俸都交出來,你們比小孩子還不如呢。”

    幾個人老實交了。

    鐘嬤嬤自己罰了自己十兩銀子︰“奴婢對不起主子。”

    可給她再大的膽子,她也不敢擦掉皇帝用玉璽蓋的印章啊!

    馮憐容知道她們為難,罰過後,便不再提。

    過了幾日,趙佑棠問起此事,嚴正回稟道︰“聽說當天晚上大皇子就給貴妃娘娘洗掉了,用皂莢才洗干淨。”

    趙佑棠笑起來。

    沒膽量的家伙倒是很狡猾啊!

    入冬後,安慶長公主進宮看望太皇太後,太皇太後年紀大了,天氣冷了更是不再露面,聽說她來,勉強見了見。

    安慶長公主很是禮貌,噓寒問暖,還帶了好幾根野人參來。

    見面不打笑臉人,太皇太後也態度溫和。

    安慶長公主說得一會兒,就提到趙佑梧。

    “如今三弟也不在京城,孫女兒想請四弟去府住一住,熱鬧熱鬧,畢竟孫女兒也不能時常進宮來的。”

    原來是為這個,太皇太後笑了笑︰“你們一母同胞,感情是比旁人深一些,不過這事兒哀家做不得主。”

    安慶一愣。

    太皇太後道︰“你去皇上那兒一趟罷。”

    安慶被拒絕,倒是沒法子,只得硬著頭皮去乾清宮。

    趙佑棠聽說她求見,宣她進來。

    要說他們這兄妹兩個,委實沒什麼感情,趙佑楨,趙佑梧好一些,畢竟在一起念過書,可趙佑棠跟安慶,真是稱得上有些陌生。

    尋常二人也不說話的。

    安慶行禮後道︰“皇上,妾身想把四弟接到府里住幾日。”

    趙佑棠看看她,唔了一聲道︰“你嫁到謝家也有三四年了,倒是頭一回要接人回去,現今三弟也不在,不如等三弟回來,朕命他們一起去,如何?”

    安慶被噎得說不出話,咬一咬牙道︰“便是看四弟在此冷清,妾身才……”

    “出去罷,朕剛才已經說過了。”不等她說完,趙佑棠就打斷她。

    安慶再怎麼樣也不敢多說,只得咬著嘴唇走了。

    趙佑棠微微皺了皺眉。

    他這兩個弟弟,他算是了解,可這妹妹便不一定了,他吩咐下去︰“以後安慶長公主不得隨意入宮。”

    話剛說完,門外小黃門急匆匆跑過來道︰“皇上,太皇太後娘娘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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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一年

    趙佑棠連忙起身前往壽康宮。

    皇太後與方嫣此時已經到了,皇太後正問景華。

    景華跪在地上道︰“安慶長公主告退之後,太皇太後娘娘原本要歇息,奴婢扶著往下躺的時候,太皇太後娘娘就說頭很沉,奴婢連忙使人請太醫,回頭就見太皇太後娘已不省人事。”

    皇太後聽著未免心驚。

    她的祖父便是這樣離世的,前頭還好好再睡,忽然就起來說頭暈,等到請的大夫來,人已經不行了,這種病狀好像發作的十分突然,治也來不及治的。

    她兩只手握在一起。

    方嫣安慰道︰“母後莫擔心,有朱太醫在呢。”

    趙佑棠沒說話,只在屋里走了幾步,便立著不動了。

    過得會兒,朱太醫出來,什麼話都沒說,普通一聲跪在地上,腦門抵著大青石板道︰“下臣死罪,治不好太皇太後娘娘!”

    他老淚縱橫。

    趙佑棠心頭一震︰“你是說……”

    “皇上,太皇太後娘娘薨了!”

    隨著這句話,哭聲立時從四周響起。

    整個壽康宮立時陷入了沉痛之中。

    消息傳到延祺宮里,宮人黃門都頗是驚訝,畢竟上回中秋節太皇太後還露面慶賀的,怎麼說沒就沒了。

    鐘嬤嬤進去告知馮憐容。

    馮憐容原本在跟趙承衍一起吹響壺盧,聽到這個,臉瞬時一白。

    太皇太後竟然去世了?

    提早了大半年呢。

    原本上一世她聽得這消息,自己也是臥病在床,沒多久便……

    可現在她沒空想這個,連忙換一身素服,帶兩個兒子急匆匆出去。

    趙承衍笑嘻嘻的問︰“母妃,是要去見皇祖母嗎?”

    馮憐容嘆口氣,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想一想道︰“皇祖母年紀大了,人年紀大了,都要去往別的地方,以後都見不到的。”

    趙承衍啊的一聲︰“皇祖母現在就要去了?”

    “是啊,咱們是去跟皇祖母告別,皇祖母以後就在別處過得開開心心的了,不過皇祖母這會兒也不能說話,你遠遠看著就好,不要打攪皇祖母。”

    趙承衍點點頭。

    馮憐容又看看趙承謨。

    趙承謨只歪著腦袋聽他們說話,一臉好奇。

    他們很快就到壽康宮。

    遠遠就聽見哭聲。

    趙承衍問︰“是要送皇祖母,所以都不舍得,哭了?”

    “是啊。”馮憐容摸摸他的頭。

    到得宮里,她第一眼就看到趙佑棠,他立在太皇太後的床榻前,雖然不知道他是什麼表情,可馮憐容心想,他一定是極為難過的。

    她想著,眼楮也紅了。

    天紀二年十一月三日,太皇太後離世,趙佑楨也從睢陽趕回來,全國上下一片縞素,因是冬日,這幾天又下雪,天地間好像都只剩下白色,叫人心情沉郁。

    馮憐容最近有些心思,睡到早上就做了噩夢。

    寶蘭先發現的,被她面上神情嚇一跳,又聽到她發出痛苦的聲音,連忙俯下身喚醒馮憐容。

    她額頭上全是汗,睜開眼楮,看著淡綠色繡蟲草的蚊帳,都說不出話。

    夢里,她回到前一世。

    她要死了。

    然而,又有不同,這回她有孩子,馮憐容舍不得孩子,臨死前,鐘嬤嬤抱著兩個孩兒給她看,她哭得昏天暗地,可是求老天爺,老天爺也聽不見,仍是要勾了她的魂。

    她又害怕又難過,又無力。

    就是在這般的夢里,被寶蘭叫醒。

    馮憐容揉著心口,仍是能感覺到一陣陣的疼,眼楮里也滿是眼淚,把枕頭都弄濕了。

    “不過是做夢,主子,別多想啊。”寶蘭柔聲安慰,心里卻在想,主子一定是做了很可怕的夢了,才會這樣。

    馮憐容坐起來,要喝水。

    寶蘭忙去取了,又與鐘嬤嬤說。

    鐘嬤嬤立刻去看馮憐容。

    結果馮憐容喝完水,忽然要見朱太醫。

    鐘嬤嬤驚嚇︰“娘娘是哪兒不舒服?”

    馮憐容道︰“只想問朱太醫一些事。”

    朱太醫很快就來了,馮憐容急著問︰“朱太醫,有一種病癥,頭昏眼花,吃不下東西,人越來越瘦,到後來,眼楮都看不太見了,這病您能治好麼?”

    朱太醫一愣,這什麼病啊!

    他奇道︰“請問娘娘問這個是為何?”

    馮憐容猶豫了會兒,才輕聲道︰“做夢夢到自個兒得了病,很害怕,才想問問您。”

    她露出怯生生的表情是很惹人憐愛的,朱太醫不由想到自己的孫女兒,面上表情柔和了一些道︰“回娘娘,做夢多是反的,娘娘不必在意,真要有什麼病,下臣一定看得出來。”

    “可……”馮憐容道,“太醫,麻煩您想一想,我剛才說的,真不能治麼?”

    朱太醫見她有些執著,也就道︰“這種病癥少見,娘娘描述的也不清楚,除非下臣真遇到了,才可能會想到對策,現在就光憑娘娘說的,真沒法子。”

    馮憐容微微嘆了口氣。

    不過朱太醫說見到人,可能會有救,她有些安慰,忙謝過朱太醫。

    等到朱太醫走了,鐘嬤嬤道︰“不過是個夢,主子何必在意?”

    馮憐容沒說話。

    這哪兒是夢呢,就是以前得的病,只自己身體一直不曾有這個癥狀,她沒往那邊想,結果做了這種夢,她就想得一個確切的答案,到底能不能治好。

    不過她什麼都跟一切不一樣了,未必會得,馮憐容心想,還是得吃好睡好,身體養養好呢。

    因太皇太後去世,這一年過年也很是冷清,趙佑棠一直不曾早朝,直到年後在眾位大臣的請求下他才重新理事,但宮中久不聞絲竹之聲,誰都看得出來這次不比先帝駕崩,趙佑棠的守孝極其盡心,不說不近女色,就是膳食中都不帶葷腥的。

    故而馮憐容哪怕很少見到他,也不敢寫信,或者使人去,就是覺得這一年真難熬,索性有兩個孩子陪著,總是熱鬧熱鬧的。

    一直到天紀四年,還是皇太後勸了趙佑棠,宮里才恢復正常。

    這日戶部尚書華大人得趙佑棠召見,急忙忙前來。

    結果人才到乾清宮正殿門口,就見里頭飛出來一樣東西,猛地砸在他頭上,華大人被砸的頭暈眼花,差點一頭撲倒。

    唐季亮見狀攙扶了一下,他才站穩。

    華大人低頭看看地上的東西,臉色發白,垂頭道︰“臣見過皇上。”

    “拾起來自己看看,”趙佑棠厲聲道,“十萬石糧食毀于一旦,此前竟不奏明?身為尚書,身負大任,不是叫你成天出去遛鳥玩的!”

    華大人嚇得渾身發抖,他是喜歡遛鳥,可平時也不是只遛鳥啊!

    他跪下來道︰“皇上,京都糧倉因積壓過剩,乃常事,實無法解決,故而……”

    “天下什麼事是不能解決的?”趙佑棠一拍御桌,“糧食積壓,可當糧草,可賑災,甚至還之于民,哪樣不行?非是國庫之物便不能動之,你何曾告之于朕?”

    華大人沒有應對之詞。

    趙佑棠知道他是老臣,可做事如此拘泥,實在叫他不喜。

    “不止關乎糧食,去年國庫收入三千二百萬銀錢,支出卻達三千萬,所余不過兩百萬兩,如此下去,將來邊防告急,餉銀從何而出!”趙佑棠道,“你回去好好給朕想想,如何開源節流,不至于哪日還捉襟見肘了!”

    華大人連忙應是。

    出來後,他就抬起手,拿袖子擦汗。

    眼瞅著自個兒也要到致仕的年紀了,怎麼就弄出這等事?華大人滿心郁悶,原本只想再做兩年風光回去養老,但現在看來,要這事兒處理不好,自己頭上的官帽指不定都要沒有!

    他連家都不敢回,連忙去了王大人府上。

    王大人乃戶部左侍郎,與他同朝為官,現戶部有事,他也脫不了干系。

    果然華大人一說,王大人也覺事態嚴重,二人立時就商議起來,過得兩日,給趙佑棠推薦了一個人,此人名叫何易,現任湖州知府,稱他曾在三年前上過奏疏,便是提到景國財政上的改革,只當時先帝沒有采用,還詳細提了其中兩點。

    趙佑棠一聽便覺這何易是有真才實學的,當下問道︰“此人以前在哪里任職?”

    王大人道︰“那年皇上去山東,何大人曾任大莊縣知縣。”

    趙佑棠仔細想了想,記起來了,這個何易很有點意思,只他那會兒是太子不能任用,登基後又忙于削藩,一時竟也忘了,他點點頭道︰“讓他再上一道奏疏。”

    華大人松了口氣。

    趙佑棠心情略有好轉,見完兩位大臣之後就去延祺宮。

    但此刻,馮憐容並不在延祺宮里。

    春暖花開,今日晴好,她帶著兩個兒子出去園子玩了。

    兄弟兩個手牽手,在前頭慢慢走著,她在後面,見到有好看一些的花兒就叫珠蘭給摘下來,一會兒帶回去插上。

    趙承衍牽著弟弟很高興,還給他講解︰“看,這是蝴蝶,飛來飛去的,好看罷?”

    趙承謨瞅瞅,點點頭,他不太愛說話。

    馮憐容這會兒道︰“小羊,阿鯉,要去看魚嗎?母妃帶了吃食的。”

    “要,要!”趙承衍忙道,“母妃說還有鳥兒的,是不是?”

    “是啊,有鴛鴦,還有白鷺。”她領著兩個兒子往西走。

    結果到得魚樂池,卻見好有些人在那兒,除了趙承煜,宮人黃門得有二十來個。

    趙承衍看見,笑嘻嘻的道︰“是二弟呢!”一邊就走過去,揮著手道,“二弟,二弟,你也來看魚啊。”

    趙承煜今兒穿了身玄色的長袍,小小年紀打扮的極為威嚴,頭上還帶個羽冠,就是這身材略胖,臉也圓,看起來就極為好笑了。

    反正馮憐容是差點笑出來,忍了忍憋回去。

    那可是太子呢,就是她見到也得稱呼聲太子殿下。

    趙承煜奶聲奶氣道︰“大哥,三弟。”

    他們尋常不太見面,但有時候馮憐容去請安,方嫣就會要求她把兩個孩子帶過去,或者趙佑棠也會讓三兄弟見見,所以互相還是熟悉的。

    馮憐容四處一看,確定沒見到方嫣,當下就問宮人︰“只太子殿下來了?皇後娘娘呢?”

    宮人回答︰“皇後娘娘今兒忙。”

    馮憐容心想,那難怪要派這麼多人了,就是生怕出個閃失。

    趙承衍這會兒已經走到池子邊了。

    馮憐容把魚食給他,他往下面一扔,只見成群的五彩斑斕的魚兒就游出來,一團團的搶著吃。

    趙承衍高興的直笑。

    趙承謨也低著小腦袋看。

    “這是什麼?”趙承煜卻奇怪,轉頭問隨身伺候的黃門花時,“咱們沒有嗎?”

    花時心想,小祖宗你一開始只說出來玩鐵圈,可沒說看魚啊,怎麼會帶魚食!他忙道︰“奴婢這就去給太子殿下拿。”

    趙承煜一聽沒有,就不高興,伸手問趙承衍要︰“給我。”

    趙承衍眨巴了兩下眼楮,看看馮憐容︰“母妃?”

    “給罷,反正多呢。”馮憐容笑眯眯。

    趙承衍就分一點給趙承煜。

    趙承煜也扔進去,看著魚兒游過來搶,高興的咯咯直笑。

    一會兒又看鴛鴦跟白鷺。

    不過這會兒沒東西喂了,魚食不行。

    趙承煜想想,看向自己的腰間。

    馮憐容也跟著看,就見他腰間原來還掛了一個荷包。

    “這是什麼啊?”趙承衍問,指指它。

    趙承煜嘻嘻一笑︰“吃的。”

    他把荷包打開來,里頭有好幾樣吃食,什麼棗糕,糖 子,龍眼干,肉干都有,一股子香味飄出來。

    趙承衍看得有點兒饞。

    趙承煜道︰“拿這個可以喂鳥的。”

    “可以喂。”趙承衍道,“不過這,咱們也能吃啊。”

    “嗯,是啊。”趙承煜想著也不舍得了,拿了個肉干出來就往嘴里塞,嚼的很香。

    趙承衍跟趙承謨在旁邊看。

    馮憐容瞧出自己兩孩子是饞了,連忙就要拉著走。

    趙承煜忽然良心發現,拿了個棗糕出來給趙承衍︰“給你吃罷,你剛才給魚食我呢,還有三弟。”他給了個水晶卷。

    兩孩子一人拿一個,趙承謨不知道是不是手小,反正沒拿穩,直接就掉在了地上,這下可把趙承煜惹生氣了。

    “你怎麼扔呢,我的卷兒!”趙承煜大叫,狠狠瞪著趙承謨。

    趙承衍連忙擋在弟弟面前︰“是他力氣小,才掉的,不是扔。”

    他已經五歲了,說話很順溜,趙承煜比他小歲,但也不笨,氣道︰“反正就是掉了!”

    趙承衍道︰“可你本來就是送給阿鯉的。”

    趙承煜氣得鼓起嘴︰“是吃的。”

    “是吃的,但阿鯉是不小心掉了,本來也是吃進去的。”

    趙承煜還是生氣。

    馮憐容見狀,不能讓孩兒吵起來,過來道︰“太子殿下,這卷兒咱們尋常也吃的,要不一會兒我叫人做了賠給你,你要幾個就是幾個。”

    趙承煜抬頭看看她,悶聲道︰“不要了。”

    趙承衍把棗糕還給他︰“那這個我也不要了。”

    趙承煜道︰“給你的就是給你的。”

    他是太子,母後常說一言九鼎,送出去就是送出去了,他不能要回來,但給吃的也就是吃的,別人不能不聽。

    不聽是不對的。

    可剛才三弟卻把他送的弄地上。

    趙承煜氣呼呼的轉身走了。

    一干宮人黃門也連忙追上去。

    趙承衍手里還拿著棗糕,有些不明白的問︰“是孩兒做錯了?”

    馮憐容道︰“不關小羊的事,是阿鯉沒拿穩卷兒叫太子生氣了,不過阿鯉也不是故意的,對不?”

    趙承衍用力點點頭。

    “那就沒有誰對誰錯了,只是個意外,小羊下回見到他,還得高高興興的,別想著這事兒了。”

    趙承衍又點點頭。

    馮憐容帶著他們回去。

    路上趙承衍問︰“母妃能給小羊也做個荷包掛著嗎?”

    馮憐容想到趙承煜那些吃食,又想到他這小胖臉,搖搖頭道︰“荷包是放錢的,怎麼能放吃食呢,小羊要是餓了,就跟母妃說一聲,想吃什麼都行。”

    小孩子長身體多吃點兒沒什麼,可要是一直不停也不太好。

    趙承謨由大李抱著在旁邊走,還是一句話沒有。

    到得延祺宮,馮憐容剛踏入門口,就見小李過來道︰“娘娘,皇上來了,在書房呢。”

    她高興極了,快步走進去。

    趙佑棠正在看書案上的宣紙,上頭寫了幾個字,歪歪扭扭的不用說定然是趙承衍寫的了,可見平常也沒怎麼練。

    “皇上。”馮憐容一陣風進來,笑眯眯的挽住他胳膊,“皇上怎麼來了,早知道妾身就不出去了。”

    趙佑棠看她今兒穿得一身嬌艷,面色也柔和一些,笑道︰“也不少這一會兒。”一邊就點點字,“你教小羊寫的?”

    “是啊,昨兒寫的,皇上看怎麼樣?”

    “你說呢?”趙佑棠挑眉,“平常別慣著他,他這年紀該好好靜心念書寫字了。”

    馮憐容道︰“才五歲呀。”

    “五歲如何?本朝八歲都有考中秀才的。”趙佑棠道,“該學就得學,不過也別累著他,朕下回再來,要是這字還這樣,瞧朕怎麼罰你。”

    馮憐容委屈,怎麼要罰她,她又不是夫子。

    趙佑棠要訓的訓完了,又去看一看兒子,叫趙承衍背了三字經給他聽,至于趙承謨還小,倒沒什麼,完了就把馮憐容又拉到書房,美曰其名,要教孩子練字,先把自己的字兒給練練好。

    結果練什麼,他指點指點就把馮憐容給折騰了一回。

    要說也是憋得狠了,為守孝他一直沒踫她,年後才臨幸了她兩回,一回比一回猛,這回又忍不住,大下午的叫馮憐容坐在他身上。

    馮憐容羞得滿臉通紅。

    幸好兩孩子沒在外面喊她,不然可真不知道怎麼辦呢。

    不過一想,大概鐘嬤嬤也攔著了。

    “下次可不能這樣了。”馮憐容請求道,“小羊也要懂事了呢,皇上可不可以等天色晚一些再說呀?”

    這樣兩孩子應也去睡了,不會想到要找她的。

    趙佑棠想了想,這倒也是,畢竟還得顧忌到兩個孩子,他親親她的臉道︰“朕會注意,或者下回朕接你來乾清宮。”

    “皇上真好。”她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一口,“謝謝皇上。”

    趙佑棠嘴角一勾︰“要謝得這麼謝。”

    他握住馮憐容的細腰微微抬起,又猛地往下一按,馮憐容輕呼一聲,才發現自己又被填滿了,暗道一聲討厭,人卻軟的跟豆腐似的,隨他心意來動。

    兩人好一會兒才完,趙佑棠叫人備熱水。

    她羞答答出來,清洗完臉上還紅紅的。

    卻說方嫣這會兒也在吃飯,今兒她忙著管內宮的賬務,沒空陪兒子,只叫人帶出去玩了一圈回來,聽說還遇上馮憐容跟兩個皇子了,問一問,事兒是沒出,就是趙承謨把太子給的水晶卷給弄掉了。

    方嫣就跟趙承煜道︰“掉一個吃食不算什麼,下回再這樣,你得叫他賠禮道歉,別的就算了,你是太子,得大氣些。”

    趙承煜道︰“可母後不是說不聽孩兒的是不對的。”

    “那是另一回事,你還小。”方嫣摸摸他的頭,“娘以後再給你說,乖,吃飯罷。”

    趙承煜看到一桌子的菜,又高興了。

    方嫣知道他喜歡吃什麼,一樣樣都夾過來,只想到趙佑棠今兒又是在馮憐容那兒吃飯,她這心里就不高興。

    要說自己的孩子才是太子呢,真算起來,趙佑棠見那兩個兒子可比見自己的孩子多,這麼下去,還能得了?

    父親跟孩子的感情深厚可不容小覷。

    方嫣心想,趙承衍這都五歲了,要說單獨住出來,也不是不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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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1 13:08:33 |只看該作者
第85章 朕答應你的事

    方嫣這日帶著趙承煜去景仁宮給皇太後請安。

    太皇太後去世對皇太後打擊甚大,她雖然口頭上答應要出面管理內務,可事實上,她比以前更加深居簡出了,要不是方嫣主動去探望,根本也見不到。

    皇太後慢慢走出來,只穿了一身家常襦裙,坐下後道︰“早說了尋常不用過來,你平日里也忙。”

    方嫣笑道︰“這是兒媳該做的,不來倒是過意不去。”又看一眼皇太後,關切道,“您要注意身體,多出來走走呢。”一邊輕推了下趙承煜。

    趙承煜脆生生道︰“孫兒見過皇祖母。”

    皇太後看著他肥嘟嘟的小臉道︰“承煜又胖了啊,個兒也高,長得真是快。”

    “他是愛吃。”方嫣笑道,“還最愛吃葷腥,吃甜食,不吃素菜,兒媳是每日費老大勁才叫他吃一點兒進去。”

    皇太後知道她是疼兒子,不舍得說。

    可這樣下去不是件好事兒。

    皇太後想著,招招手叫趙承煜過去︰“你可願意在皇祖母這兒住幾天啊?”

    方嫣一怔。

    趙承煜倒沒有不願意的,點點頭道︰“好啊。”

    皇太後笑道︰“乖孩子。”又看方嫣,“我這兒倒確實冷清,既然承煜難得來一趟,就陪陪我好了。”

    方嫣沒想到皇太後來這一出,可想來想去也沒有不好的地方,當下便也同意,又提起趙承衍的事情︰“宮里規矩,皇子這年紀早該搬出來自個兒住了,不過兒媳也是為人母親的,知道馮貴妃怕是不太舍得,母後您看,是不是要跟皇上說一聲?”

    當年趙佑棠也是才五歲就住出來了,皇太後是為培養他的獨立性,前提是他身邊的人都是自個兒挑好的,不能叫那些黃門宮人給帶壞。

    可趙承衍……

    那是馮憐容生的兒子。

    皇太後雖說不理事情,但這幾年她看得出來,趙佑棠是真的寵愛馮憐容,不然也不至于那些個妃嬪踫都不踫。

    這與當年先帝寵愛胡貴妃並不一樣,先帝再怎麼樣,到底還是踫其他人的。

    她想了一想道︰“哀家會與皇上提的,你既然與哀家說了,再見到皇上,便不必提此事。”

    方嫣笑了笑,解釋道︰“兒媳也是為承衍好。”

    皇太後明白她的心思。

    畢竟作為皇後,看一個貴妃獨寵,總不會覺得舒服,她提點道︰“你也要多與皇上親近親近,皇上不是什麼刻板的人,他喜歡的那些,你多與他說說,人與人的感情不都是慢慢起來的。”

    方嫣點點頭。

    其實她也不是沒有這樣,可不知為何,她不說馮憐容,他也得扯上,談到那兩個兒子,或多或少就會跟馮憐容有關聯,她忍不住就生氣。

    為此李嬤嬤都說過多少回了,但她改不了,這樣的話,還不如少說些話,也能減少些矛盾。

    方嫣一走,皇太後抽空就叫人請趙佑棠來。

    趙佑棠剛看了何易上的奏疏,覺得他的提議都很好,已經升任他為戶部右侍郎,即時入京。

    他心情頗為愉快的走入景仁宮。

    皇太後叫膳房上了兩碗瑪瑙糕子湯,笑道︰“這糕子湯不稠不稀的,這會兒正好填填肚子,也不耽誤晚膳。”

    趙佑棠謝過,端了吃。

    二人期間也沒說話,只把湯喝完了,皇太後才道︰“哀家是有一件事問皇上。”

    “母後請說。”趙佑棠放下碗。

    “佑楨現雖還在睢陽,可年紀擺這兒不小了,哀家不知皇上是如何想的,到底他將來要去就藩,還是便留在睢陽了?”皇太後隱隱有點明白他的意思,可又總覺得哪里不妥。

    趙佑棠道︰“三弟喜歡治水,以後便讓他治水,朕瞧著他在這方面頗有才華,就是曹大人都稱贊的,至于成親的事,朕也想過了,等年後讓他回來一趟。”他頓一頓,“這事兒朕原本也想與母後商議,畢竟是三弟的終身大事。”

    原來真是不就藩了。

    皇太後道︰“皇上不顧及百官?”

    趙佑棠笑了︰“朕之家事,何須他們插手?”

    雖然溫煦,可從中透出的態度是強硬的。

    皇太後心中一凜。

    他果真不同于先帝,實在很有自己的主張。

    她便沒有再提,只道︰“還有承衍,皇上,不說宮里歷來的規矩如此,他到底是男兒,與生母常住一起總是不便的,皇上打算何時讓他搬出來?”

    比起方嫣原先的說法,皇太後是柔和多了,聽起來還是在詢問趙佑棠的意思。

    趙佑棠想一想︰“母後說得也對,”他頓一頓,想到馮憐容,心知她必是不太舍得,不過就她那性子,也實在太溫柔了些,掏耳朵喂飯什麼的,他也怕那兩個兒子將來缺少男子氣,當下就道,“搬是早晚要搬出來的,朕看不如等到他七歲。”

    七歲,就是一般的孩子都很懂事了,別說趙承衍比一般的孩子還要乖巧。

    往後推遲兩年,也算可以,皇太後點點頭︰“那就按皇上說的辦。”她又笑一笑,“這幾日承煜住我這兒,實在是看他太胖了。”

    趙佑棠一聽,也道︰“是,朕也覺得胖,這孩子愛吃東西。”說著皺起眉,“朕最近因戶部的事情倒忘了與阿嫣說,孩子管不住嘴可不好,沒個自制力了!”

    皇太後道︰“你也莫怪她,她生下承煜不容易,自然是當寶的,見他小她就不舍得說,故而我才留承煜下來。”

    趙佑棠笑道︰“那就有勞母後了。”

    他自小也是皇太後養大的,清楚她的性子,要說柔也可以柔,但要硬起來,也是叫人害怕,故而他習慣從來都很好。

    他把趙承煜放心的交給皇太後。

    結果那幾日,趙承煜就慘了,一頓飯別想好多種葷腥了,就只給一樣,還只有一點兒,別的全都是素菜,趙承煜不肯吃就餓肚子,那些黃門宮人也不敢偷偷給他,也不準他出去,最後還不是照樣吃素菜。

    方嫣得知後很心疼,好幾次想去都被李嬤嬤拉住了。

    “娘娘不下狠心,也怪不得太後娘娘,這不是為娘娘好呢?”李嬤嬤道,“去了,娘娘怎麼說?”

    方嫣一想也是,她現在跟皇太後的感情還算不錯的,也不能為此鬧得不愉快,當下只得忍了。

    過得幾日,馮憐容早上去請安,一看方嫣的臉色有些憔悴,只當她是病了,後來還是銀桂告訴她,說太子在景仁宮,太後娘娘還管著呢。

    馮憐容便知道方嫣是在擔心兒子,不過既是為改掉挑食的毛病,那總是好事,要說起來,皇太後對太子還挺有心的。

    從乾清宮出來,馮憐容因是貴妃,貴人們都得主動讓開,她路過甦琴時,腳步不由頓了一頓。

    趙佑棠為太皇太後守孝了一年,但距離那會兒也有兩個月,可他卻還沒有臨幸過那些貴人,故而馮憐容這回見到甦琴,心思頗有些復雜。

    她原先一直都擔憂這件事的發生,到最後自己都得死心了,可結果卻出乎她所料,他並沒有像前世那般。

    馮憐容想著又搖搖頭,反正是弄不明白。

    後面的陳素華看著她背影,牙齒卻把嘴唇都要咬破了,她也是沒想到會成這樣,本來形勢大好,結果中間偏偏遇到太皇太後離世,為此耽擱了一年。

    然後,這一年過去,趙佑棠就好像完全不記得甦琴,也記不得還有她們這些貴人。

    那她們這些貴人得怎麼活,難道真要學孫秀?陳素華側頭看看甦琴,微微笑了笑道︰“我見你上回做了一對荷包,別提多好看了,何必藏著,該送出去的還得送。”

    甦琴垂下頭,嘆口氣。

    雖然原本也好似並無多少期盼,可終究如陳素華所說,她這一輩子都要在宮里蹉跎了,當真也甘心?

    她在袖子里摸了摸荷包。

    馮憐容回到延祺宮,趙承衍第一個撲上來,母妃母妃的叫,趙承謨則慢慢的走在後面,到她跟前了,才笑著叫一聲母妃,他雖然還小,卻已經看得出來將來的沉穩。

    陽光下,他的眸子光芒璀璨,像是塊閃亮的寶石,跟趙佑棠一模一樣。

    馮憐容蹲下來笑道︰“阿鯉,來。”

    趙承謨就把手伸出來,摟在她脖子上,馮憐容把他抱起來,一只手牽著趙承衍。

    她發現自打生了兩個兒子後,力氣越來越大了,以前單手抱個三歲大的孩子抱不動呢,現在很輕松。

    三人走向殿門,結果還沒到,就見遠處原本整潔的地上堆了好些土,馮憐容奇怪的問︰“在弄什麼?”

    珠蘭也不清楚,對著前頭喊了一聲。

    黃益三聽見,連忙過來道︰“回娘娘,花匠養好憐容花了,這會兒給娘娘準備種一大片呢,是皇上吩咐的。”

    馮憐容驚訝︰“真養好了?”

    她這兒一直都只有兩盆,前年從根部長出了枝椏,花匠折下來去培育了,後頭她也沒怎麼上心。

    她腳步加快走過去一看,見到園子里好大一塊地方都插了枝椏,不由驚喜道︰“全是上回那枝椏發出來的?”

    “回娘娘,正是。”花匠笑道,“這花喜光,少澆水,多上肥就能長好,去年奴婢試了試,串了很多出來。不過這花兒也容易得病,但娘娘放心,奴婢已經知道怎麼治了。”

    “好,好。”馮憐容很高興,“辛苦你了。”一邊就讓寶蘭拿銀錢出來賞他。

    花匠謝恩,又去忙活了。

    馮憐容站著看了看,幻想一下到時候花全數盛開時的情景,定然是好看的,不過這好看也比不上她心里的滿足。

    她最高興的是,趙佑棠記得這事兒,還有這花是她的名字,這比什麼都重要!

    傍晚趙佑棠來的時候,還沒到門口呢,就見她從里頭跑出來,穿一身嬌艷粉嫩的裙衫,眉眼都描畫過,頭上插一支他以前親手給她選的黃玉桃花簪,美得不算驚天動魄,可卻叫人心頭直癢。

    反正他看見時,很受不了。

    她還一頭撲在他懷里,發間忍冬香味竄到他鼻尖,更令他的心像是被貓兒撓似了。

    這等親昵,周圍人自覺都散開來。

    趙佑棠摟住她的腰,手掌摸索了兩下,聲音微啞的道︰“上回朕來你怎麼說的,要顧及兩個孩子在。”他手慢慢移到她臀部,微一用力,“那你現在,是要朕等到晚上呢,還是要朕帶你去乾清宮?”

    馮憐容臉頰微紅︰“妾身叫他們去書房了,金桂大李幾個都在呢。”她湊過去,親親他的臉頰,“皇上,妾身等你好久了。”

    聲音像沾了糖的糯米糕似的,趙佑棠立時就把她拖去正殿辦了。

    這回她是主動投懷送抱,兩人都很熱情,不過累得還是他,趙佑棠舒服是舒服了,可也夠嗆,躺在床上好一會兒不想動。

    馮憐容趴在他懷里,跟個小貓似的,還拿手時不時得摸摸他的臉,鼻子眼楮,嘴唇,哪一處都不放過。

    趙佑棠抓住她的手,在嘴邊輕咬了一下︰“淘氣,亂摸什麼呢。”

    “越看皇上越好看,妾身是想到底怎麼長的,忍不住就想摸。”她的手指動了動,又順勢砰砰他的嘴唇。

    這恭維話說的,趙佑棠笑開了。

    過得會兒,他問︰“今兒是怎麼回事?”

    往常他這樣,她還總是害羞。

    馮憐容道︰“為皇上給妾身種的憐容花啊,妾身自己都忘了,皇上還記得,妾身高興。”她把臉蛋貼在他臉上,輕聲道,“就為這個。”

    趙佑棠笑起來︰“那看來朕要常做這事兒。”

    馮憐容拿手指在他身上劃來劃去︰“皇上哪有這些功夫,不過一兩件,妾身就滿足了,多了,妾身也不知道如何回報皇上。”

    “你要怎麼回報?”趙佑棠垂眸看看她的身體,“用這個就行了,朕什麼沒有?”

    馮憐容這回又羞了,拿被子蒙住自個兒半邊臉︰“妾身還會泡酒的,給皇上按摩,做做里衣。”

    趙佑棠不屑︰“就這點兒還好意思提,還不如說掏耳朵呢。”

    馮憐容眼楮一亮︰“這也能算?”

    “能。”趙佑棠覺得這個最舒服,按摩也還行。

    馮憐容想一想︰“那要說起來,妾身還會剪指甲,梳頭發呢。”說著就坐起來,叫寶蘭給她拿梳子。

    寶蘭把梳子放在床頭,見二人還躺床上,趕緊紅著臉又退下。

    “梳什麼頭發?”趙佑棠道,“朕又不是沒人梳。”

    馮憐容不管,伸手把他拉起來。

    趙佑棠懶洋洋的不想動,半靠在床頭。

    馮憐容拿梳子給他通頭,通了一遍又一遍。

    趙佑棠越發困了。

    馮憐容問︰“舒服不?”

    “挺好。”

    “還要嗎?”

    “繼續。”

    馮憐容就一直給他梳,結果把他給梳得睡著了。

    她見狀,偷偷摸摸給他在頭頂梳了個小辮子,一個人樂了半天,後來還是沒有膽子,把辮子給弄散了。

    趙佑棠這一睡就睡了半個時辰。

    兩孩子都吃完飯了,他才起來。

    馮憐容早穿好在等他了。

    趙佑棠倒有些不好意思︰“餓了就先吃,等什麼。”

    “不等皇上,妾身也吃不下。”她給他把筷子擺好。

    趙佑棠的碗筷都是自己專用的,幾個小黃門隨身帶著,他看著忽然覺得麻煩,說道︰“朕留一副放這兒,省得拿來拿去。”又看看她的,上回他給了她一個調羹,她一直在用,不過筷子不配套,他跟嚴正道,“再拿雙筷子來。”

    馮憐容吃驚︰“送給妾身的?”

    “是啊,用罷。”

    馮憐容拿著新筷子,只覺沉甸甸的,這筷子奢侈精美,亮眼是亮眼,可不習慣,不過他賜的,怎麼都是好。

    她笑嘻嘻的拿著去夾菜。

    趙佑棠看看,二人兩幅筷子一模一樣,看著也順眼一些。

    鐘嬤嬤跟兩個宮人暗地里咋舌。

    以前只聽說胡貴妃怎麼怎麼受寵,如今自家這主子只怕也不遑多讓。

    兩人用完飯,趙佑棠又帶趙承衍去書房,指點他寫字,當然,現在也教不了什麼,畢竟還小呢,力道不夠不說,腦袋也跟不上,所以只是瞧瞧姿勢對不對,對待練字又是什麼態度,這是從小就能看出來的。

    馮憐容在旁邊看著,有點心疼兒子。

    她教的時候和風細雨,從來不說重話的,趙佑棠卻比她嚴肅多了,不過幸好趙承衍喜歡他爹爹,不覺得有什麼。

    因這桌子,凳子都是極矮的,專門定做,所以就是趙承謨那麼小,那麼矮,也能看見,

    他立在一邊,極為認真。

    趙佑棠教了會兒,看看小兒子,招招手道︰“阿鯉,你來寫個看看。”

    馮憐容忙道︰“他才幾歲啊。”

    趙佑棠道︰“看你擔心的,不過是好玩,來,阿鯉,別怕。”

    趙承謨聽話的走過去,小手一伸,準確的握住了毛筆,與剛才趙承衍的姿勢分毫不差,十分的標準。

    兩個人都很吃驚,趙承衍都叫道︰“弟弟會呢!”

    馮憐容嘴唇微張,盯著趙承謨看︰“阿鯉,那你會不會寫字?”

    趙承謨抬頭看看她,好像不太明白。

    趙佑棠又把筆拿回來,寫了一個一字︰“阿鯉,你也寫。”他點點那個一字,把筆放回到趙承謨手上。

    趙承謨小手動了動,歪歪扭扭寫了一個一字。

    馮憐容驚的嘴里能塞個雞蛋,這孩子怎麼厲害!想當初趙承衍寫一字,得有四歲呢,可他還不到三歲,嚴格來說,三歲還差四個月。

    趙佑棠卻很高興,誰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聰明呢,不過他叮囑馮憐容︰“今兒是玩的,他還小,寫字還得等到五歲,不然手會長不好。”

    馮憐容點點頭。

    幾人出去,這會兒趙佑棠要走了,他也不敢再留在馮憐容這兒,指不定晚上又弄一回,他明兒還要早朝呢。

    馮憐容問︰“泡酒可吃光了?”

    “怎麼吃得光,你一壇一壇的送。”趙佑棠道,“也不能經常吃的,你要有功夫,不如做些別的?”他頓一頓,“不是說會弄葡萄酒的嗎,你就釀這個。”

    “葡萄酒啊?”馮憐容道,“這會兒哪兒有,再說葡萄可貴呢,不然我娘當初也不會自己種了。”

    趙佑棠笑起來,在他面前說葡萄貴,也虧她能擔心這個。

    “那你也種點兒?”趙佑棠道,“反正這延祺宮園子大,種這些不算什麼,要嫌不夠,再把旁的地方拆了添土。”

    “這,可以?”馮憐容眨巴著眼楮,真可以,那她再種點花,也省得老去御花園了。

    “怎麼不行,你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不過葡萄得種上,朕明兒吩咐他們去弄些葡萄苗來,到時候結果子了也挺好看的。”

    馮憐容想了一下,一串串是很可喜的,那會兒家里就種了好些,後來長出來,全都掛著,紫黑色的,別提多有意思,她拿個籃子跟娘親,哥哥一起去摘。

    娘親那會兒就會說要怎麼怎麼釀,葡萄酒才會好喝,不會酸,哥哥又說葡萄酒賣多少價錢最是合適,怎麼樣才能叫人來買。

    那時候她多開心啊,以為自己永遠都會這樣生活在父母跟哥哥身邊。

    馮憐容忽然就想哭了。

    看她一直不說話,趙佑棠道︰“怎麼了?”

    馮憐容搖搖頭,覺得喉嚨堵得厲害。

    原來一晃都六年了。

    她離開家六年了,到現在也沒能見到他們。

    趙佑棠覺得不對勁,伸手把她下頜抬起來看,一看只見她眼淚流了滿臉。

    “怎麼了,你這是?”他問。

    馮憐容只是哭,嗚咽聲從她嘴里輕輕泄露出來,好像夜間淡淡的悲歌。

    趙佑棠忽然就明白了,伸手把她摟在懷里,柔聲道︰“容容,可還記得朕曾經答應過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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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發表於 2016-11-11 13:08:48 |只看該作者
第86章 團聚

    馮憐容一愣,一開始沒懂什麼意思,後來一想,她喜的差點跳起來︰“皇上允許妾身見家人了?”

    說得好像他不準似的,可他尋常忙于朝政大事,哪里能事事都想得周到,她不提,他自然會有疏漏的地方。

    趙佑棠語氣就有些埋怨︰“朕以為你光寫個信就滿足了,自己又不說。”

    馮憐容幽幽︰“妾身也以為滿足了,可今兒想到,忽然又難過。”

    趙佑棠嘆口氣撫摸一下她的頭發︰“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你想見,明兒朕派人去你家里說一聲。”

    “那妾身的哥哥大嫂能來嗎?”她眨著眼楮。

    “你要他們來,他們就能來。”

    馮憐容高興的湊上去在他臉上親一口︰“皇上真好!”

    不過暗自心想,其實她想見的還不止他們,要說她那些親戚,人可多呢,光外祖母家就還有外祖母,兩個舅舅,舅母,一干子表姐表妹表哥什麼的,還有馮家,也有堂親,但她哪里真能說。

    趙佑棠笑笑︰“你想哪日見他們?”

    “明日?”她說著搖搖頭,“不,後日罷,妾身準備準備。”

    趙佑棠道好。

    第二日早朝回來,他就去了坤寧宮。

    方嫣上來行禮。

    見她眼楮下面有些發青,趙佑棠道︰“不過少吃幾日葷腥,能有什麼?你也莫擔心了,母後又不是不會養孩子。”

    方嫣聲音里有些哭腔︰“怕承煜害怕,他還小呢。”

    趙佑棠皺一皺眉,過得會兒安撫道︰“朕等會兒去趟景仁宮。”

    方嫣這才松口氣。

    皇太後是她婆婆,雖然是為趙承煜好,可一連幾日見不到兒子,她總是會胡思亂想的,可作為兒媳也不好說什麼,現在趙佑棠肯出面,那再好不過。

    趙佑棠又道︰“承煜回了,你也莫一味順著他,現在小其實胖點兒沒什麼,可這挑嘴的毛病不改了,對他身體不好。”

    方嫣點點頭︰“妾身知道。”

    兩人說得會兒閑話,趙佑棠便提起馮憐容的事情︰“馮貴妃自從入宮後還未得見家人,朕已經準了,馮家人後日過來,你安排一下。”

    方嫣愣了愣,其實這事兒原本得先通過她,但現在趙佑棠說了,也是知會的意思,方嫣倒不好說什麼。

    畢竟那是事實,馮憐容確實還沒見過家人呢,以她這貴妃身份,算不得過分。

    方嫣想起皇太後叮囑的,笑了笑道︰“也是該見一見的,妾身到時自會派人去接應。”

    趙佑棠頗為滿意,回頭去了景仁宮。

    趙承煜被皇太後教育了幾天,老實多了,這會兒給什麼吃什麼,那些宮人黃門私下也不敢送吃的。

    皇太後覺得孺子可教,讓趙佑棠帶回去了。

    卻說馮憐容明日就能見到娘家的人,前一晚是興奮的沒睡好覺,大早上的起來就叫人打掃屋子,院子也掃一遍。

    其實這本來也一樣要弄干淨的,只這一次她是親口說的,原先她並不關心,哪樣不是鐘嬤嬤吩咐。

    完了,她又在寫菜單,準備要御廚好好辦一桌,請他們吃頓飯。

    看她精神亢奮,笑嘻嘻的,鐘嬤嬤也替她高興。

    畢竟閨女嫁出去了,尋常人家只要不是遠嫁的,每年總能回一趟娘家,可宮里不一樣,能通個信兒都是皇上開大恩了。

    她這邊在高興著,馮家人也一樣。

    唐容急著在箱子里翻衣服,翻了半天嘆口氣道︰“才發現沒個簇新的呢,明兒進宮怎麼辦呢!”

    馮澄笑道︰“容容又不是要看你衣服,你都在想什麼啊?我看就這件罷,這不是上個月新做的,挺好,穿著都年輕幾歲。”

    唐容接過來,在身上比劃比劃︰“真的?”

    “真的,就這個。”馮澄頭疼,真怕她挑下去,明兒都沒衣服穿出門。

    正說著,外頭丫環道︰“老夫人來了。”

    馮澄的老爹老娘都去世了,這老夫人自然是她岳母孫氏,唐容忙出來,一邊道︰“娘您怎麼來了?”

    “哎呦,這麼大的事情我能不知道?”孫氏笑道,“街上都在說你們要進宮去瞧貴妃娘娘呢,那是咱們容容啊。”

    唐容也笑了︰“確實是,倒不知道傳那麼快。”

    孫氏手里提著十幾條魚︰“這咸魚干你帶過去,容容以前也愛吃的,要不是現天暖了,我再弄一些。”

    唐容心想,女兒在宮里什麼山珍海味吃不到,也不知道還愛不愛吃這個?不過自己母親一片心意,她也沒拒絕。

    孫氏道︰“她兩個舅舅剛才還問,能不能也去,我說當宮里是集市呢,去什麼呀,這次是皇恩,你們才能去的,見到容容,可要幫我問個好。”

    唐容嘆口氣︰“宮里規矩多,容容還是念著你的。”

    孫氏點點頭︰“這孩子實心眼,別的我倒是不怕,就怕這孩子吃虧,但瞧著是越來越好了。”

    她坐一坐稍後就走了。

    第二日,馮澄帶著一家子去宮里。

    到得宮門前,黃門往里通報。

    先是通報到方嫣那兒,方嫣聽說馮家人來了,立時就派兩個宮人前去迎接,然後領到延祺宮。

    馮憐容千盼萬盼的,好不容易就聽到外頭黃益三大喊一聲︰“馮老爺攜馮老夫人,馮大爺,馮夫人,馮小少爺求見。”

    鐘嬤嬤道︰“喊什麼啊,還不趕緊請進來!”

    馮憐容可等不到他們來,一路跑出去,遠遠看見自己父親母親,眼淚忍不住,嘩啦啦的落下來。

    馮澄的眼楮也發紅,可還得講規矩啊,要先行禮。

    結果馮憐容一把就拉住他,哭得稀里嘩啦的叫爹爹,又撲到唐容懷里,喊娘,唐容做母親的,自然也忍不住,母女兩個抱成一團的哭。

    馮澄覺著不太好,連忙勸。

    唐容心道總算見一回,那是大好事,是不該哭啊,可眼淚不聽話,就是不停的流下來,馮孟安見狀道︰“娘娘,你不看看你大佷子呢。”

    馮憐容抬起頭,是啊,轉頭就找人。

    馮孟安的妻子吳氏抱著大元過來︰“見過娘娘。”

    馮憐容看到大佷兒,瞧見他白胖的小臉蛋兒,總算不哭了,笑著看馮孟安︰“哥哥,好像你呢,眼楮細長細長的。”又看吳氏,“大嫂長得真好看。”

    吳氏臉微微一紅︰“娘娘謬贊,要說好看,妾身可比不上娘娘呢。”

    她是頭一回看到馮憐容,說起來,她比馮憐容小了三歲,可今兒見到,發現一點看不出來她是生過兩個孩子的人。

    她心想,到底是貴妃,吃得用得都是不一般的,肯定養人呢。

    馮憐容看到大嫂很喜歡,當即就把手上戴的一對羊脂玉鐲褪下來送給她,還給她親手戴上去,笑道︰“大嫂的手腕也很細。”

    吳氏連忙推卻。

    鐘嬤嬤道︰“娘娘給的,馮夫人還是收了罷。”

    馮憐容是可親可近的,一點沒有貴妃的架子,反而鐘嬤嬤一個奴婢,倒是威嚴氣十足,吳氏便不敢說不要。

    馮孟安拍拍她的手︰“你弟妹給的,拿著沒事兒。”

    馮憐容沖哥哥一笑。

    馮孟安好些年沒見著她,只見她這笑容還是同以前一樣,心頭一暖,忍不住就伸手摸摸她的腦袋。

    鐘嬤嬤跟幾個宮人黃門都很吃驚。

    畢竟馮憐容是貴妃啊,除了皇上,哪個敢亂踫她。

    可馮憐容倒高興壞了,給馮孟安摸著,就好像回到年少時,她跟哥哥常依偎在一起,哥哥教她寫字,給她念故事聽,帶她出去玩兒。

    哥哥是個好哥哥,在他身邊,她總是覺得很安全。

    鐘嬤嬤還是看不過去,提醒道︰“娘娘,是不是該請進來坐坐了?”

    “都忘了!”馮憐容笑起來,拉住唐容的手,“娘,快來看看我住的地方,好大的,這兒都算是我的呢。”

    現還在院子里,眾人四處一看,都忍不住咋舌。

    他們可沒有入過內殿,沒想到這宮殿這麼大,光一個院子都比他們住的地方大上幾倍,前後都很寬敞,鋪著大石板,中間一大塊是花圃,左邊有假山,旁邊種了各種花花樹樹,右邊一大塊種了不知名的花兒,還有塊空著的。

    馮憐容想起一事,笑道︰“娘,這兒是要種葡萄呢,娘來了,正好給我說說怎麼釀葡萄酒。”

    唐容哎喲笑起來︰“你是娘娘了還釀酒啊?”

    “是啊。”她紅著臉小聲道,“給皇上喝的。”

    就像說起自己的相公,那種得意,那種幸福,那種害羞。

    唐容見她如此,倒一時不知道是喜是憂,看起來,皇帝對自家女兒還是很寵的,不然也不至于生了兩個兒子了,聽說也沒有別的皇子,可是,這種寵愛又能持續多久?

    唐容是心疼女兒,可也不會說什麼喪氣話,只疼愛的摸摸她練到,笑道︰“一會兒娘教你,現在娘的手藝可好呢,你爹說,比外頭賣的都好。”

    馮憐容連連點頭。

    俞氏這會兒牽著趙承衍跟趙承謨在門口等著,眾人一見,都知道這是兩位皇子,一時也頗是激動,瞧了又瞧,都贊嘆這兩個孩子生得好。

    趙佑棠批了會兒奏疏問嚴正︰“馮家人都來了嗎?”

    “來了,剛剛到的。”

    趙佑棠唔一聲,放下御筆。

    不過,過得片刻還是拿起來了,雖然他很想去看看,但也知道他這一去,只怕馮家的人都得拘束起來,那樣這次團聚只怕也不會那麼歡快。

    算了,只要她這會兒高興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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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1 13:09:02 |只看該作者
第87章 咸魚干事件(一)

    馮憐容帶著家人把正殿側殿都走一遍,馮澄跟馮孟安兩個大男人,神情比較平靜,唐容跟吳氏就不一樣了。

    這宮里各種裝飾家具,奢華富貴的叫人不能想象,看得她們眼楮都發花。

    唐容這會兒總算明白皇宮是個什麼樣子,以前別人說起她女兒是貴妃娘娘,她只知道擔憂,並不是特別清楚她的身份。

    如今看看,才知道,貴妃在宮里是過這種生活的。

    難怪養那麼好,唐容忍不住摸摸她的臉,這跟入宮前差別也不太大,只人豐腴了一些,也成熟了。

    “容容。”她想起母親送得東西,把咸魚干給馮憐容,“你外祖母要我拿來的,也不知道你還愛吃不。”

    馮憐容瞪大了眼楮︰“咸魚啊,外祖母的咸魚做得最好吃了!”

    看她喜歡,唐容笑道︰“你外祖母有先見之明呢,倒是為娘不知道送你什麼。”她摸出兩雙鞋,“往常做的,你的腳應該是沒怎麼變。”

    “娘要送什麼呀,女兒看到就很高興了。”馮憐容拿過鞋,嘻嘻笑道,“不過有還是比沒有好,這鞋做了一陣子了?”

    “是啊,本來想等著下回送信看看能不能拿過來,沒想到可以見你。”唐容目光溫柔的看著她,就想看久一點,等會兒離開了,她能記得清楚。

    馮憐容鼻子一酸︰“我會好好穿的。”又叫銀桂去膳房傳飯,“我叫御廚做了吃的,你們在這兒用頓飯。”

    最好可以待久一些,下回再要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

    唐容點點頭︰“想來是好吃的很。”

    “那是真的好吃。”馮憐容說到這個眉飛色舞,“御廚能把尋常的飯都燒的很美味呢,一會兒你們都多吃些啊。”

    馮孟安打趣︰“難怪吃胖了。”

    馮憐容嗔道︰“哥哥討厭,我才沒胖呢,是不是娘?”

    馮孟安哈哈笑起來。

    唐容道︰“胖點兒好,太瘦還不好呢。”

    馮憐容搖著她胳膊︰“娘,沒胖嘛。”

    馮澄只笑。

    唐容被她撒嬌著,笑道︰“好,好,不胖,咱們容容一直都很苗條的。”

    見他們四個其樂融融,吳氏心想怪不得公公婆婆跟相公都那麼想念她,今兒見了確實是討人喜歡。

    可惜就這麼入了宮,吳氏微微一嘆,她來自書香門第,見識是不淺的,雖然覺得馮憐容得寵,但這樣一直深在宮里,也有些悲涼。

    馮憐容又問起其他親戚,一家人有說不完的話。

    這頓飯也是吃了許久,眾人好似恨不得都吃不完才好,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時間差不多了,他們還得與馮憐容告別,唐容這回也不哭了,生怕又惹女兒傷心。

    可等他們走了,馮憐容還是哭了一通。

    鐘嬤嬤安慰道︰“總算是見過了,娘娘家人都好,娘娘也該放心罷?”

    馮憐容心道,放心是放心,可心里就跟有個大洞似的,怎麼填也填不滿,原來不見會傷心,見了更傷心。

    她想到家人離去的背影,眼楮又濕了。

    趙佑棠過來時,她還在哭呢。

    “怎麼不高興?”他奇怪,明明是件好事兒,他原本以為來了,她還能跟上回一樣,撲上來謝謝他。

    結果竟然不是,瞧著不知道多叫人心疼。

    馮憐容抽泣道︰“見了更想了,也不知道下回什麼時候能見到他們。”

    是為這個,趙佑棠好笑︰“你想多久見一次?”

    馮憐容抬起頭,這是在問她?難道還可以見?

    她試探的道︰“兩年一回?”

    “看來也不是很想呀。”

    “一年?”

    趙佑棠嘴角微微挑起。

    “半年?”

    他看著她,這回眉頭挑了挑。

    “算了。”馮憐容握住他的手拍了拍,“妾身很容易滿足的,皇上,就一年,好不好?”

    這動作……

    怎麼弄得好像在寬慰他?

    趙佑棠伸手就戳她腦門,斥道︰“朕看你就是個得寸進尺的!什麼一年,兩年罷。”

    “一年嘛。”馮憐容纏著他,又想起什麼,叫鐘嬤嬤把咸魚拿來,誘惑道,“妾身請皇上吃這個,這是外祖母親手腌的呢。”

    那咸魚味道直沖鼻子,說不出的古怪,趙佑棠從來沒聞過,伸手一捂,嫌棄道︰“這東西能好吃?”

    “當然了,保證好吃,明兒皇上來吃。”馮憐容恨不得發誓,“所以還是一年嘛,反正對皇上來說,又不算什麼。”

    她當時想見,他立時就同意了,原來不過是說句話的事情,根本算不得什麼。

    趙佑棠看她這樣兒,眼眸窄了窄,慢悠悠道︰“你就那麼想見家人?要是朕給你回去,你是不是就不想回來了。”

    馮憐容呆了呆,腦子有點兒糊涂。

    給她回去?

    她回家了,有爹有娘有哥哥,當然不想回來呀!

    可想到皇帝,她又猶豫,那他怎麼辦呢,還有兩個孩子。

    她居然一直沒說話,看起來在思考。

    趙佑棠的臉就黑了。

    原來在她心中,自己的地位也不是那麼重,不過把她家人擺出來,她這就不知道選誰了!

    趙佑棠莫名就煩躁起來,冷笑道︰“你美什麼呢,當真以為能回去?”

    馮憐容嘟嘴︰“原來皇上逗妾身的!”

    趙佑棠哼一聲︰“朕走了。”

    馮憐容忙拉住他胳膊︰“皇上,剛才的事兒還沒說完。”

    “下回再說。”趙佑棠不高興。

    馮憐容把咸魚干拎起來再給他看看,繼續誘惑道︰“那皇上要記得明日來吃哦,很好吃的!宮里沒有罷?”

    趙佑棠瞅一眼,也沒說吃不吃就走了。

    馮憐容吩咐金桂︰“讓大黃他們弄個繩子,把這咸魚干掛起來,不過不能放在有太陽的地方,得陰涼點兒的。”

    金桂就去了。

    黃益三幾個一聽,那只能掛在後面,前面院子的太陽可好呢。

    馮憐容晚上睡覺就在想怎麼燒咸魚,好像家里有蒸著吃的,也有跟豆腐放一起燒的,要不再問問御廚?

    她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第二日大早上,鐘嬤嬤還在睡著呢,天烏黑的就被珠蘭喚醒,鐘嬤嬤年紀大了,需要充足的睡眠,晚上有時候值夜睡不好,早上就要補補,被珠蘭這麼一弄,真是頭昏眼花,她揉揉腦門才道︰“怎麼回事?才什麼時辰呢!”

    珠蘭輕聲道︰“出事兒了。”

    鐘嬤嬤嚇一跳,連忙起來︰“什麼事兒,你慢著點兒說。”

    鐘嬤嬤怕是大事,一下弄得心髒不好,暈過去,那不也忙不了主子的忙了。

    珠蘭道︰“早上大李起來去看了看後面掛的咸魚干,一點都不剩了!”

    “什麼?”鐘嬤嬤嚇死,“沒找找?”

    “找了會兒,可沒找著。”珠蘭道,“天又黑著呢,這不就想跟嬤嬤商量一下。”

    鐘嬤嬤就去看黃益三跟大李幾個。

    現黃門都有八個了,外頭還有護衛,鐘嬤嬤也是來火,詢問道︰“有人把咸魚偷走了,你們一點兒就沒發現?”

    黃益三忙道︰“是咱們失職,嬤嬤就說怎麼辦罷。”

    鐘嬤嬤嘆口氣︰“你們還知道這咸魚,今兒皇上指不定還要來吃呢?如今沒有了,你們說怎麼著罷!”

    眾人聽了差點跪下來。

    他們只知道咸魚是馮貴妃的娘家人拿來的,哪里知道還能跟皇上扯上關系,黃益三道︰“嬤嬤,您得救救咱們啊!”

    鐘嬤嬤腦門發疼,想了想道︰“你們就留幾個人下來,其他的都去找找,問問清楚,昨兒晚上都有誰路過這兒的。”

    黃益三道︰“問過幾個,都說沒瞧見,奴婢也想,哪個敢偷延祺宮的咸魚啊。”

    又不是什麼值錢東西,要說掛一串珠寶還有可能,可咸魚,外頭集市上哪兒沒得賣,也便宜,何必要偷這個。

    可偏偏,這咸魚干就是不見了。

    黃益三也是惱火,只得領著人又去找。

    到得天亮了,鐘嬤嬤也給他們拖延下時間,只要馮憐容不問,她就先不說起,指不定就找著了。

    她也是看自家主子很饞這咸魚,知道沒有了可能會傷心。

    鐘嬤嬤是越來越把她當孫女兒對待了。

    這咸魚干丟失的事情很快就傳到宮里好些黃門宮人耳朵里,知道延祺宮的人在找,有點兒線索的都來告知,為在他們面前立個好印象。

    畢竟誰都知道,馮憐容的身份,雖然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可兩個兒子擺在那兒呢,皇帝隔三差五的去,宮里那些人精會不多想?

    有些更加賣力的,直接本分的事兒不干,也去找咸魚了。

    也只有馮憐容還不知道。

    她慢吞吞的在吃早膳,跟兩個兒子說說笑笑,雖然昨兒趙承衍見過馮家人了,可是他是不清楚其中的關系,就是馮憐容解釋過了,也是滿腦袋漿糊,只問馮憐容︰“今兒他們還來嗎?”

    他本能的覺得他們都很喜歡自己,會對自己好。

    馮憐容嘆口氣,也不知道一年兩年呢,現在就系在咸魚干上了,說不定趙佑棠吃得高興,就是一年,或者半年?

    她眼楮一亮,問鐘嬤嬤︰“那咸魚干要不早點拿去問問王御廚?”

    鐘嬤嬤的臉黑了。

    怎麼這麼早就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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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咸魚干事件(二)

    看鐘嬤嬤表情奇奇怪怪的,馮憐容道︰“怎麼了?”

    鐘嬤嬤這會兒也只能老實回答︰“咸魚干不見了,不過娘娘別急,黃益三他們都在四處找,四處問呢。”

    馮憐容啊的一聲,急道︰“咸魚干還有人偷啊?”

    “定然是這魚太香了。”鐘嬤嬤違心道,“不過這麼多,別人偷了也吃不完,肯定能找著的。”

    “會不會是貓兒吃掉的?”馮憐容想了想道,“以前在家時,掛外面也怕被貓吃呢,所以都掛的很高。”

    “他們便是掛很高的,貓兒哪兒夠得著啊,再說,宮里也沒貓兒,就是有,怕驚擾到娘娘們,一有就得被抓走。”

    馮憐容咬著嘴唇,她一向脾氣很好的,也真生氣起來︰“那是我外祖母親手做的,到底誰會偷,原本今兒還要請……”她臉色一變,“晚上皇上來了怎麼辦?”

    鐘嬤嬤心想,皇上沒得吃就罷了,總不會怪在馮憐容身上,就是外頭那幾個要慘了,宮里掛東西還能被人拿走,一點兒沒察覺,這是事情沒辦好啊,指不定還得挨板子!

    鐘嬤嬤道︰“總是再找找罷。”

    馮憐容很嚴肅︰“得叫他們好好找的。”

    主子又發話下來,黃益三幾個為自身安危,現在是想方設法,絞盡腦汁,恨不得自個兒鼻子都能變成狗鼻子,這麼一聞就能發現了,甚至還拜托錦衣衛中相識的,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他們這動靜不算小,很快就傳到坤寧宮。

    方嫣問知春︰“真為個咸魚干,鬧得雞飛狗跳的?”

    知春道︰“回娘娘,是的,都在猜是不是夜貓打哪兒溜進來的,有些就去抓貓了,還有人平日里結仇的,就說看見誰誰像是吃過咸魚,有那味道,也有錦衣衛幫著去看的,說是人偷走的,貓兒沒這本事。”

    方嫣大怒,一拍桌子道︰“不過是咸魚干,值得如此大費周折?這馮貴妃真把自己當什麼了,要整個宮里的人圍著她那點兒小事轉!”

    她派人去把把司禮監提督太監張本叫來。

    李嬤嬤也沒有勸。

    這些黃門是有點兒不像話了,該是給他們受點兒教訓。

    結果這一下午,內宮監,神宮監,都知監,鐘鼓司,酒醋面局,膳房,上上下下三十來個人都被責罰了,輕點兒的只罰跪,重點兒的都被打了板子。

    黃益三幾個因是延祺宮的人,找丟失東西是他們的本分,沒被牽連,可別的想插把手的,幾乎無一幸免。

    大李抹著腦袋上的汗,跟黃益三道︰“這回咱們害死人了!我一個同鄉都被打了,原本我只想叫他看看膳房附近是不是招惹來夜貓,在哪里弄了窩住著呢,哎,這不就被我連累了。”

    黃益三冷笑道︰“那也關不了你的事,不過是為殺雞儆猴。”

    大李一想,也知道他的意思,嘆了口氣。

    “可這咸魚找不著,如何是好?”

    黃益三也絕望了,一咬牙道︰“還能如何,只能指望下板子的人手腳輕點兒,不至于把咱們打殘了。”

    幾個黃門聽得,後背直流冷汗。

    這不亞于是晴天霹靂啊,原本他們在延祺宮不知道多滋潤了,去哪兒別人都笑臉相迎,主子又是好伺候的,這回只為幾個咸魚干,要遭遇這等大禍。

    幾個人回到延祺宮時,腿都軟了。

    乾清宮里,趙佑棠正聽嚴正說這事兒。

    嚴正道︰“反正是鬧得挺大,好些監局都被驚動到。”

    “他們沒查到?”

    嚴正心想,都毀屍滅跡了,能查得到?去的又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忍不住偷眼看看趙佑棠。

    他跟隨趙佑棠也有十余年了,不說十分了解,可大體是摸得準他的心思的,可這回,他是真不知道。

    堂堂皇帝,要去偷咸魚干,還不是為了吃。

    他那眼神明顯是不喜歡,可不喜歡你就別吃了唄,還不給人家馮貴妃吃,損人不利已,這是為什麼啊?

    嚴正反正打破腦袋也不明白。

    趙佑棠此時又問︰“是張本去管的?”

    “是。”嚴正回答。

    趙佑棠嘴角微微一扯。

    為個咸魚干,宮里也能鬧出一場好戲,只是大概馮憐容什麼都不知道,就她這性子,外頭怎麼斗,下邊兒的人怎麼想,她都不會察覺的。

    這樣的人,有時候想想,又如何能在宮里生存?要不是有他,也不知怎麼被人欺負呢。

    他起來去延祺宮。

    馮憐容正著急,那些黃門都說找不著咸魚了,要是趙佑棠來了,她拿什麼給他吃呢,昨兒還保證說一定好吃的,現在連魚影子都沒有!

    怎麼交差呢?

    她在屋里走來走去的,這時銀桂在外頭道,說是皇上來了。

    馮憐容心里撲騰一跳。

    趙佑棠幾步進來,就看見她想笑,笑不出來的樣子。

    他倒是覺得樂,先不說什麼,只叫兩個孩子過來,一手抱一個,問問今兒學了什麼,趙承衍道︰“沒學,母妃今兒沒教呢,只讓孩兒自己寫字。”

    馮憐容一天都在想咸魚的事兒,能有心情做別的嘛。

    趙佑棠抬頭看看她。

    馮憐容拿手指放在嘴邊咬了咬︰“是為讓他溫故知新。”

    寫兩個字,還能溫故知新,這借口找的,他笑了笑道︰“明年得請講官給小羊講課,這年紀能聽了。”

    馮憐容一愣︰“這麼早?”

    “早什麼啊,朕這會兒也聽課了。”

    馮憐容哦一聲,又笑起來︰“那正好跟四殿下一起聽課呢。”

    “佑梧學得多了,哪里還能聽淺顯的,到時候就他跟承煜,要是阿鯉能聽懂,也一起去。”

    馮憐容就有些舍不得,那明年要兩個一起去,她這兒就空落落的。

    她是知道趙佑棠以前聽課的,大早上的出去,得傍晚才回。

    趙佑棠看她這樣,本來還想說趙承衍等到七歲要搬出去的事情,這會兒又咽了回去,還是等明年再同她說。

    孩兒的事兒講完了,眼見天色不早,得談到吃飯,馮憐容看趙佑棠也沒有走的意思,只得硬著頭皮道︰“皇上,咸魚吃不成了。”

    這語氣悲傷無奈,好像丟了重要的東西一般。

    趙佑棠嘴角挑了挑︰“那你不是食言了?說好請朕吃的。”

    馮憐容賠禮道歉︰“是妾身沒用,沒把魚看好了,早知道,妾身得掛在家里,昨兒晚上還想了好些能燒的菜……”

    嚴正在後面聽著,拿眼楮看了看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很淡定,昨兒他氣不順,才讓人拿走馮憐容的咸魚,也叫她吃不到,不高興一下,故而語氣淡淡的道︰“不過是咸魚,沒有就算了。”

    那味道也難聞,說實話他一點不想吃,瞧著還好像是發霉的,那會兒怎麼給放進來的,沒仔細看看?

    檢查的人怎麼做事的?

    可馮憐容卻還在難過︰“妾身沒得吃就算了,只皇上也沒嘗到,妾身是心想皇上平日里也吃不到這個的。這咸魚不比一般人做得,外祖母做這個可絕呢,瞧著味道不好聞,可吃到嘴里,不比宮里的東西差,但現在沒了。”

    趙佑棠怔了怔,問道︰“那是因為朕吃不到,你才這麼傷心?”

    “是啊,妾身在家里經常吃的,算什麼。”她雖然是為籠絡他,可也是真心想讓他嘗嘗她喜歡吃的東西。

    那是外祖母做得,意義不同。

    趙佑棠沉默。

    嚴正心道,這是搬石頭砸自己腳了,可就算現在拿回來,那咸魚也不能吃了。

    過得會兒,趙佑棠說︰“朕叫人去你外祖母家里再拿幾條。”

    馮憐容驚喜︰“真的?”

    “又不是什麼大事兒。”

    馮憐容總算高興了︰“那妾身還是可以請皇上吃呢。”

    “這算是你請的?”趙佑棠挑眉,“魚是朕派人去拿的,怎麼著,也是朕請你吃罷,你出什麼力了啊?”

    馮憐容︰……

    那是我的外祖母啊!她做得啊!

    可他有時候在她面前,就是一點不講道理。

    馮憐容屈服︰“是皇上請的。”

    趙佑棠還威脅她︰“到時候要是不好吃,吃得朕不舒服,你也等著受罰罷。”

    馮憐容︰……

    那你可以不吃啊,誰還能強迫他呢。

    可她不敢說。

    趙佑棠說完又舒服了,站起來去了外面,把一干子黃門護衛都集中到院子里來。

    眾人都嚇得臉色蒼白,知道肯定是咸魚干的事情暴露了,自己屁股要遭殃了。

    果然趙佑棠沒有猶豫,當即就令嚴正使人一個個看著,每人打了十個板子,這板子不算狠,可也是很重的警醒了。

    他雖然派了高手,可真的能偷到咸魚,不是好事!

    可見這院子里的防範並不嚴密。

    不過就馮憐容對誰都溫溫柔柔的態度,他們不知道厲害是正常的,人就容易欺軟怕硬,而且他們中肯定還有人仗著馮憐容受寵,或多或少有些心思。

    所以眼下兩個孩子是還小,大一些以後,這宮里定然又會生出不少事兒。

    可將來的事情,誰都可以操心,唯獨用不著這些黃門宮人來操心!

    趙佑棠聽著板子落下來的聲音,臉微微沉了沉,回去時淡淡道︰“那張本年紀也不小了,明兒你去接任提督一職。”

    嚴正大喜過望,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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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1 13:09:28 |只看該作者
第89章 女兒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其實張本做錯什麼事兒,他不過是聽方嫣的命令,罰了那些人而已,結果就被撤職,由嚴正頂上。

    要說嚴正,他算是皇帝最親信的黃門,而且自打趙佑棠登基後,他這品級一直沒怎麼升,如今做個提督算不得什麼,可問題是,時機不對。

    故而方嫣也是氣得要死。

    她打那些人是為壓壓馮憐容的氣勢,也讓那些宮人黃門明白,向著馮憐容沒什麼好處,結果自己被弄個沒臉。

    李嬤嬤看她摔了兩個花瓶了,當下道︰“皇上也打了貴妃娘娘那兒的人。”

    “還不是為咸魚嗎!”方嫣怒道,“不然能打他們?”

    李嬤嬤道︰“那也不必每個人都打,也是因他們把這事兒鬧大了,自個兒尋尋便是,牽扯這麼多,皇上也算是懲處了。”

    方嫣咬一咬嘴唇︰“可馮貴妃還不是毫發無損。”

    李嬤嬤嘆口氣,柔聲道︰“娘娘,今兒既出了這事兒,可見皇上並不喜歡娘娘這般立威,也是奴婢的錯,沒有勸娘娘。其實這延祺宮,那些黃門宮人越發不成體統才好呢,不是?娘娘何必去管,若是為整頓,不必牽扯上馮貴妃。”

    這話方嫣聽懂了。

    宮里的那些奴婢不好好做事,她可以管,但是不能因為是馮貴妃她才去管,這就顯得私心太重。

    方嫣冷笑,她是做錯一點兒,趙佑棠就挑三揀四,對那馮憐容,可曾如此?她又會什麼,除了服侍人,生了兩個兒子,她有什麼叫人值得稱贊的地方?

    她越想越是惱火。

    李嬤嬤只得又勸她。

    卻說趙佑棠隔幾日派人去馮憐容外祖母那兒拿了些咸魚回來,也是最後幾條了,現天兒暖,不好存放,去晚了,差點都沒有。

    馮憐容這回得了咸魚,不敢掛外頭了,咸魚離奇失蹤,叫她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只敢掛在屋里,兩邊開著窗也算通風,她起先是拿了兩條去給御廚做。

    御廚十八班武藝精通,沒有不會的,就是見著這咸魚的樣子實在是有些吃不消,等處理過後方才下手。

    晚上燒了一個咸魚河豚干,一個咸魚蒸花腩,趙佑棠如約過來,馮憐容獻寶似的要夾給他吃。

    可趙佑棠也記著那咸魚的樣子,還是有點兒嫌棄,說道︰“等會吃。”

    馮憐容撇撇嘴,自個兒先吃了,一口下去,臉上笑開了花,又給兩個兒子吃,兩個兒子也吃得香噴噴。

    趙佑棠看著,就有點兒饞了,可他不信馮憐容,她對吃食不太挑的,便問趙承衍︰“這東西好吃嗎?”

    趙承衍連連點頭︰“好吃,以前沒吃過。”

    趙佑棠又看趙承謨。

    趙承謨也點頭。

    既然兒子都說好,趙佑棠下手了。

    這咸魚罷,味道有點兒奇怪,就算是御廚做了還是帶著點兒腥,可這腥又不難聞,肉吃在嘴里有種……

    他細細品嘗,忽然就笑了。

    這或許是一種尋常人家的味道,樸素的,甚至是粗糙的,卻讓人覺得安心。

    他抬眼看看馮憐容。

    她沒在吃,也在看著他,目中跳躍著歡快的光,問道︰“皇上,好吃嗎?”

    他輕輕笑了笑︰“還行。”

    還行應該算是不錯的,馮憐容也滿足了。

    畢竟他是皇帝呢,什麼美味沒有吃過,如今只是她家里的咸魚,他能吃下去,那是很難得的事情。

    她想著,眼楮突然有些濕潤。

    假使他不是皇帝該多好?他如果只是她的相公,是他們馮家的女婿,在簡陋的宅子里,在這昏暗的燭光下,與他,與孩子,吃著簡單的飯菜。

    那該多好?

    這才是她期盼的日子。

    可是,她很快就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在想什麼呢?

    她這輩子到底還是入了宮,得他寵愛,給他生了孩子,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馮憐容輕輕呼出一口氣,拿起筷子。

    到得三月,何易入得京城,趙佑棠召見了他好幾次,慢慢就制定了幾個條例出來,首先是向百姓征收稅糧,不用再直接收取糧食,而是折合成銀錢,這樣就解決了京都倉庫糧滿為患的問題,二是清查土地,三是裁剪冗員,四是皇家宗室問題。

    就為這些得以成行,他是從早忙到晚。

    這日剛剛早朝回來,唐季亮滿臉笑容的告知︰“皇上,貴妃娘娘有喜了。”

    趙佑棠就笑起來。

    還真是爭氣啊,又懷上一個!

    他拔腳往延祺宮走。

    馮憐容剛被鐘嬤嬤扶去美人榻上歪著,見到他就要起來。

    “坐著罷。”

    馮憐容聽話,看他坐過來,順勢就把人靠在他懷里,笑嘻嘻的問︰“皇上,您猜孩兒是男是女呀?”

    原先答案都是他知,她不知,這回反過來了。

    不過趙佑棠一點兒不覺得難︰“是女兒。”

    他一下就猜出來了,馮憐容覺得好沒意思︰“皇上怎麼知道的?”

    “瞧你這臉蛋就知道了,要是蔫搭搭的,肯定是男兒。”

    她就是這麼藏不住事。

    馮憐容笑道︰“那倒是,本來金太醫還不肯說呢,我說不說,我一會兒問皇上,一樣的,金太醫就說可能是個女兒。什麼可能呀,每回說可能,九成都是的。”

    她特別高興,上次就想要個女兒,總算是如願了。

    趙佑棠道︰“那你更得好好養胎了,朕最近忙,沒空顧著你,你想要什麼,使人跟嚴正說一聲。”

    現在嚴正是提督太監,下頭都是他管的。

    馮憐容道︰“皇上也別累著了。”

    趙佑棠點點頭,又叮囑幾句便走了。

    皇太後跟方嫣也派人來看了看。

    這段時間馮憐容便專心養胎,這前三個月其實就算趙佑棠來,她也伺候不了,所以日子閑是閑,她也覺得冷清。

    還好有兩個孩子,趙承衍得知她要給他們生妹妹了,倒是興奮的很,每日為這個就得問上好幾回。

    後來聽說要到過年才有個妹妹,他等得望眼欲穿。

    至于趙承謨還小,這會兒正在慢慢成長。

    這日趙佑棠得知永嘉長公主來了,他也去往景仁宮,皇太後見到女兒,十分高興,難得的叫上樂人來吹了個曲兒,母女兩個相談甚歡。

    趙佑棠來,皇太後才把樂人撤了。

    “皇姐,明年讓彥真彥文參與科舉罷。”他提了個建議。

    那兩個人都驚呆了。

    永嘉自然很是激動︰“皇上說真的?”

    “朕還能拿這個開玩笑?”趙佑棠道,“中了,是他們有能力,朕將來自然會任用他們為官,好過在家里無所事事。”

    永嘉笑道︰“皇上當真英明!妾身會督促他們的。”

    趙佑棠點點頭。

    等到永嘉走了,皇太後奇怪︰“是只永嘉,還是別的長公主也……”

    “一律如此。”趙佑棠道,“原本有才識的就不該掩埋了,或多或少做些實事罷。”

    在家里閑著,一個個走雞斗狗的,都成了紈褲子弟,白拿俸祿不說,這人也是一代代衰敗下去。

    皇太後皺了皺眉,興許這是好事?她暫時沒有深究,只道︰“皇上既然來了,哀家這兒也有樁事情,這永福的終身大事,該是要商議商議了。”

    惠妃生的永福長公主今年十五,個性木訥膽小,雖然也是先帝之女,可總叫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但總是她的女兒,皇太後還能不管?

    這惠妃都過來哭了幾次了,她嘆口氣︰“哀家也不知道把她尚與誰家。”

    比起太皇太後,她實在是太深居簡出了,對那些個文武百官是一點都不了解,所以才要問趙佑棠的意見。

    趙佑棠想了想,這永福長公主也是他妹妹,其實除了不討人喜歡外,別的也沒什麼,他只是稍一沉吟就道︰“這事兒朕會看著辦。”

    皇太後見他像是已經有主意,當下自然交付于他。

    趙佑棠從景仁宮出來,他走了幾步,才想到好一陣子沒去延祺宮,算算時間,該有一個月了?

    他笑笑,她還是沒讓人寫信來。

    這或許有些叫他不快,可又或許,這算是一個優點?

    她是怕打攪他,好讓他一心處理朝政上的大事,另外,可能也是怕她服侍不了,請他去不應當。

    趙佑棠搖搖頭。

    他從園子里穿過,直接就去延祺宮。

    結果在路上竟然遇到甦琴。

    她穿了一身淺玫瑰紅的裙衫,頭發松松挽成垂髻,帶著年輕姑娘的俏皮天真,又有點兒慵懶。

    她原本正是要走上石階,走過亭子,去那頭看牡丹花,見到趙佑棠,連忙行禮︰“妾身見過皇上。”

    趙佑棠這是隔了許久才見到她了,可對她記憶實在深刻,只因為她,馮憐容傷心了好幾次。

    他也曾為此想過好些事情。

    如今再次見到她,他已不再猶豫。

    見到甦琴行禮,他略微頷首,然後就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再沒有停留。

    甦琴怔了怔,心里閃過一絲失落,她以為至少他會說上一句話,可是竟是沒有,難道真如陳素華說的,她們這些貴人定是要孤獨到老了?

    但孤獨並不可怕,怕的是要這樣持續幾十年。

    甦琴惘然,踏空一步,人沒站穩,立時就從石階上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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