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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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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閑聽落花]穠李夭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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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42: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九九章 一念之間

     南寧渾身又濕又冷,苦惱萬狀的盯著大門,這都什麼時辰了,還不見出來!這才不過十月裡,怎麼就這麼冷了?唉,別凍著爺才好,萬一爺凍病了......還是淮南路的日子好,從淮南路回來到現在,爺這臉就沒放睛過,滿府上下也跟著沒過個晴天,沒見過太陽!

     南寧正躊躇著要不要請爺示下,上去拍門問一聲,這得等到什麼時候?正猶豫不定間,那扇一直緊閉著的大門輕輕開了條縫,金環探出頭,左右看了看,從門裡擠出來,撐開手裡的傘舉著,又伸手從門裡接過只氣死風燈提著,逕直往南寧這邊過來。

     蘇子誠忙往前邁了一步,許是站的時辰久了,僵硬之下,身子竟往一邊歪去,東平急忙上前扶住,南寧已經迎了金環過來,金環一手撐傘,一手提燈,緊張的曲了曲膝稟報道:「爺,我們姑娘讓過來跟爺說一聲,五爺用了點酒,說今天就歇在這裡,不回去了。」蘇子誠臉色一下漲得通紅,歇在這裡!這是什麼地方?!蘇子誠一口氣湧上來,只氣的頭昏手抖,閉著眼睛緩了兩口氣,伸手推開東平諸人,衝著大門大步闖了進去。

     金環嚇呆了,南寧推了她一把,金環趔趄了幾步,急忙跟著往裡奔去。蘇子誠怒氣沖沖衝進大門,也不走遊廊,竟是從院子正中的青石路上疾衝進去,守門的婆子嚇傻了,紮著手呆在門外一動不敢動。

     東平吩咐眾護衛小廝守著門,自己和南寧、西安幾個連奔帶跑的跟在蘇子誠後面,金環將傘和燈籠扔進守門的婆子,提著裙子跟在後面跑,沒跑幾步,就滑倒在地,直摔得痛出了眼淚,也顧不上呼痛,手腳並用爬起來,一邊跑一邊叫道:「姑娘!王爺來了!王爺進來了!」

     金環的聲音傳進來前,蘇子誠已經衝進了正堂,李小麼窩在榻上已經睡著了,落雁不敢攔也不敢多話,垂手站在旁邊,擔憂的看著李小麼,蘇子誠站在榻前,低頭盯著睡沉了的李小麼看了半晌,頭也不抬的吩咐道:「備車!」南寧答應一聲,招手示意落雁,落雁忙和金環奔到二門裡,看著將李小麼的車子拉出來,蘇子誠要了李小麼的斗篷將她裹住,抱起來沿著遊廊徑直往外走去。

     淡月和青橙跌跌撞撞的跟在後面,嚇得大氣不敢出,蘇子誠抱著李小麼上了車,南寧示意淡月和青橙爬到車前坐著,也不用車伕,自己駕了車出了門,咬著嘴唇一句話不問也不說,只管趕著車徑直往柳樹胡同衝回去。

     蘇子誠端坐在車裡,藉著車廂裡暈黃搖曳的燈光,低頭看著懷裡臉色緋紅,蹙著眉頭沉沉酒醉的李小麼。蘇子誠輕輕動了動,一隻手攬著李小麼,右手抽出來,用手指輕輕按著她微微蹙著的眉間,她在想什麼?睡沉了還在煩惱?蘇子誠的手指輕輕往下劃,她像是又瘦了,蘇子誠的心裡莫名其妙的泛起股濃濃的痛意,她總像在他眨眼間就能隨風而逝,再也尋不到!蘇子誠身子微微顫抖了下,她在他身邊一年多了,才一年多麼?怎麼像是很多很多年?長久的彷彿她是他身上不能分割的一大塊,別說拿開,連動一動都痛得難忍。

     蘇子誠彎下腰,在李小麼額頭上輕輕吻了下,車子在青石路上猛的晃動了下,蘇子誠往前跌了跌,李小麼彷彿想翻身,伸手抓著蘇子誠的衣袖,往他懷裡翻去,蘇子誠用力抱緊她往懷裡攬了攬,李小麼腰間繫著的壓步被車子晃著打在蘇子誠腿上,車子慢了些,卻穩了許多,蘇子誠伸手拿過那枚壓步,是去年在汝城的那枚琥珀,蘇子誠對著燈光,出神的看著琥珀中的蜂子和花,她還留著這個,這個不吉的東西!蘇子誠手指猛然用力,那枚小小的琥珀瞬間四分五裂,蘇子誠滿意的舒了口氣,看著手心裡落著的幾隻碎塊,推開車窗簾子扔了出去。

     車前,南寧緊張的臉色發白,幾乎半站著,又要快又不敢太快,以免車子顛得太厲害,這平時眨眼就能到的一點點路程,這會兒怎麼好像走不到頭了?!淡月和青橙驚慌的看著緊張的什麼也顧不上的南寧,緊緊抓著車前橫桿讓自己坐穩,這會兒若是掉下車了,看這樣子,南寧根本不會理會她們!

     車子總算進了柳樹胡同,在李府門口停下,南寧急跳下車,幾步衝上臺階,見門開著條縫,抬手用力推開直衝進去,一個門房急奔出屋,南寧一把揪住他,聲音低而嚴厲的吩咐道:「快去叫魏二爺接姑娘!姑娘回來了!快!」門房嚇了一跳,看清楚是南寧,連傘也顧不得拿,急忙奔藕院尋魏水生去了。南寧轉頭看著還是一片安靜的車廂,稍稍鬆了口氣,忙回到車邊,見淡月和青橙遲疑著要不要稟報到了,忙伸手拉過兩人,擺了擺手,示意兩人噤聲。

     後面,東平和西安跳下馬過來,三人六目相對,又齊齊看向還是沒有半分動靜的車廂。這一刻鐘彷彿比一年還長,院子裡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三人齊齊鬆了口氣,南寧腿一軟,忙伸手扶住東平,東平笑著用力拍了拍他,示意西安去迎魏水生,自己理了理衣服,往車廂前走了半步,恭敬的稟報道:「爺,到了。」

     車簾從裡面掀起,東平急忙接過車簾高高掀起,魏水生已經疾奔到車前,焦急的問道:「小麼怎麼了?」

     「魏二爺安心,姑娘沒事,就是酒多了點,是在落雁姑娘那裡多喝了幾杯,王爺放心不下,親自送她回來。」東平忙笑答道,車裡,蘇子誠抱著李小麼,彎腰跳下車,魏水生伸出手,蘇子誠往旁邊閃了半步,黑暗中看不出表情,聲音平板的說道:「你手不便,我送她進去。」魏水生眼神裡閃過絲憂慮,笑著往旁邊讓了讓,看著蘇子誠抱著沉醉的李小麼大步上了臺階,淡月和青橙提著裙子緊跟其後,一起往後院進去,魏水生落後幾步,伸手拉了南寧低低的問道:「小麼......沒事吧?」

     「沒事!放心!」南寧低低的聲音裡透著輕鬆,魏水生長舒了口氣,團團沖三人拱了拱手,急步上了臺階往前追去。

     東平示意李府門房將李小麼的車子趕進去,自己和南寧、西安等人守在門口,北慶將馬扔給小廝,也湊過來一處站著等蘇子誠出來。四人沉默片刻,東平伸手拍了拍南寧低聲道:「你跟姑娘熟,找機會提醒提醒姑娘,不能這麼醉了,今天......」

     「若是爺一句話吩咐了......」西安後怕的接了句,南寧重重點了點頭,低聲答應道:「明天我就過來一趟,姑娘......唉!」

     「你說,回頭爺會不會......責怪?」北慶不安的低聲問了東平一句,東平掃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呼了口氣低聲道:「責怪就責怪吧,回頭認個昏頭,不過一頓棍棒。」

     「你想想,萬一爺把姑娘帶回府裡......哪輕哪重?今天這事,咱們淋了大半天雨,昏頭了,就這樣!」西安看著北慶補了一句,東平點了點頭,環顧著三人道:「這事,任誰也不準再提半個字,爺若責怪,就認個淋雨昏頭了。」三人忙點頭應了,也不再說這事,只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的不能再閑的閑話等蘇子誠出來。

     淡月和青橙緊跟在蘇子誠後面,魏水生跟在淡月和青橙後面,不大會兒,一行人就衝進了半畝園,張嬤嬤和紫籐急帶人迎出來,蘇子誠看也不看眾人,只抱著李小麼一路衝進正屋,屋裡溫暖如春,蘇子誠輕手輕腳的將李小麼放到榻上,退後幾步呆看了一會兒,轉身往外出去。

     魏水生站在垂花門下,並沒有跟進內院,見蘇子誠出來,忙長揖到底謝道:「小麼性子頑劣胡鬧,多謝王爺送她回來。」

     「嗯,明天,等她酒醒了......我明天過來再和她說吧,李宗梁幾個什麼時候回來?」蘇子誠抬手示意魏水生不必多禮,魏水生忙陪笑答道:「說是後天一早就能回到開平府。」

     「嗯,你成親的事,要是少什麼東西,或是缺人手,到我府上說一聲。」蘇子誠乾巴巴的關心了一句,魏水生忙躬身謝過,蘇子誠背著手站著,一時不知道再說什麼好,魏水生帶著笑垂手站著也不說話。

     蘇子誠轉身盯著燈火通明的正屋看了一會兒,扭頭看著魏水生道:「我明天再過來看她。」

     魏水生微微躬了躬身子,讓過蘇子誠,一路將他送到大門口,看著蘇子誠上了馬,在眾小廝、護衛的簇擁下打馬而去,才皺著眉頭轉進大門,示意門房栓了門,呆站了片刻,重又去了半畝園,讓人叫了淡月出來,細細問清楚了蘇子誠送李小麼回來的前前後後,這才長長鬆了口氣,回去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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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42: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章 添妝

     李小麼在半畝園窩了一天哪也沒去,隔天一大早,李宗梁等人就進了開平府,李小麼和魏水生直迎到二門,大門口一時熱鬧無比,李宗梁跳下馬,往後面車上扶了范先生下來,李二槐還沒跳下馬就開始東張西望,李小麼一邊笑一邊高聲道:「二槐哥別找了,張大姐她們在水生哥的新宅子裡忙著呢。」

     李二槐一張臉曬得漆黑,也看不出臉紅沒紅,將韁繩扔給小廝,先沖魏水生拱了拱手:「恭喜二哥!」再轉過身,伸手捏了捏李小麼的肩膀甕聲道:「小麼咋還瘦這樣?!」

     李小麼忙拍開他的手:「你手這麼重!肩膀讓你捏壞了!」說話間,李宗貴跳過來和魏水生見了禮,擠過來看著李小麼笑道:「小麼氣色還行。」

     張鐵木、姜順才、程旺和魏水生見了禮,又長揖到底給李小麼見了禮,大門口擠挨挨一團,李小麼趕緊讓著眾人進去,這幾天,柳樹胡同和新宅那邊,過來送賀禮簡直沒個停住的時候,這一群人在大門口再耽擱一會兒,外頭送賀禮就得排隊了,李小麼讓進眾人,跳下臺階,幾步過去,和李宗梁一起扶著范先生往大門進去。

     眾在正堂落了座,圍著魏水生隔天婚禮的事,和堆了滿院子的賀禮說了一會兒閑話,李小麼就笑著打發李二槐、張鐵木和姜順才幾個成了家的趕緊回去一趟,明天一早都還要過來幫忙,又讓人帶程旺下去沐浴歇息,李宗梁等人喝了杯茶,也忙著回去沐浴洗漱,日夜不停的趕了幾天路,都是一身汗臭。

     李小麼和魏水生在正堂喝茶說著閑話等著眾人沐浴出來,不大會兒,范先生換了身淺灰夏布長衫出來,李小麼和魏水生忙下了臺階接他上來,讓著他在上首坐了,范先生看起來清瘦蒼老了許多,眼神卻安靜的仿若沒有人跡的深井寒潭,李小麼微微有些楞神的看著范先生,范先生接過魏水生遞過的茶,喝了一口微笑道:「小麼不用給我收拾住處,我和潤文一處住一兩晚就行,辦完潤文的喜事,我想到城外煙雲寺長住修行。」

     「先生怎麼這麼說!」魏水生嚇了一跳,范先生動作舒緩的放下杯子,轉頭看著兩人笑道:「這不是一年兩年的想頭了,從我辭官回鄉起,就一直存了這樣的念頭,從前一直這樣那樣的事絆著,不得自由,如今一件件也都了了。」范先生停了片刻,似有似無的嘆了口氣,接著說道:「也就是今冬明春,你大哥再成了親,我就再無掛礙,明年春天,我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天下勝景,會一會古剎高僧,這才是遂了我的素日心願。」

     李小麼默然而傷感的看著范先生,嘆了口氣,也不多勸,只笑著應道:「先生要雲遊,就沿著淮南路一路南下吧,喜歡走到哪裡就走到哪裡,吳地一時半會的不會太平。」

     「嗯。」范先生點頭應了,李小麼沉默片刻,范先生看看著她,溫和的說道:「人各有福,你我都不必操心太過。」李小麼眼裡酸酸的,忙點了點頭。

     這一天人來人往,大家也沒空敘舊說話,吃了午飯,留范先生在家歇息,李小麼、李宗梁等人就去了魏水生新宅院忙婚禮的事,張大姐、孫大娘子和明婉已經忙了好幾天了,李二槐等人沐浴換了衣服已經到了,卻是忙著四下看熱鬧。

     這一天直忙到人定過後,諸人才分別上車回去,張嬤嬤、盧嬤嬤帶著眾丫頭婆子卻歇在了魏宅,準備第二天一早發催妝冠帔花粉。

     第二天就算是婚禮開始了,一大早,李小麼和李宗梁諸人趕到魏宅時,張嬤嬤已經打發官媒送走了催妝盒子,紫籐剛看著人沏了茶送上來,呂豐就到了,四處轉著看好了熱鬧,坐下和李宗貴說笑不停,不大會兒,水家的公裳花袱頭之類的回禮就送到了,隨行的還有水府的管事,見了李小麼,笑著稟報說昨天一天又多了許多添妝,七娘子的嫁妝又多了幾抬,商量著要早點發嫁妝過來,李小麼自然滿口答應。

     午後剛過,水家先過來了十幾個老成利落的中年僕婦,給李小麼見了禮,張嬤嬤笑著引眾人分至各處,準備嫁妝到了好一一鋪陳。

     僕婦之後,水蓮的嫁妝就開始流水般抬入魏宅,抬嫁妝的,一色是年青健壯的小伙兒,頭髮綰的乾凈俐落,戴著大紅無腳帕頭,穿著大紅滾黑邊箭袖,大紅褲子,李小麼在巷口茶坊二樓上,趴在窗臺上,一邊往下看,一邊和紫籐感慨:「你看看,這些抬嫁妝的這個齊整勁兒,多難得!」

     「聽說是水家大爺給尋的人,一抬嫁妝兩個人,七娘子的嫁妝早前說是一百六十抬,這一陣子添妝的人多的不行,現在也不知道多少抬了,這抬嫁妝的,只怕得要四五百人了,七娘子一家門主家下人全算上,也就一百多人!」紫籐笑著接道,李小麼點了點頭,繼續趴在窗臺上看熱鬧,最前面的嫁妝已經進了魏宅大門,後面的一抬抬嫁妝連成一條濃烈喜慶的紅線,順著街道蜿蜒出去,一路慢慢的流動著,根本看不到尾。

     街兩邊聚滿了看熱鬧的男男女女,指點著那一抬抬的嫁妝,估算猜測著,驚嘆羨慕著,那些店舖的掌櫃和夥計也不做生意了,都擠出來看這幾乎是百年不遇的豐厚嫁妝隊伍。

     茶坊樓梯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櫻桃抱著疊大紅封面、書一樣的冊子進來,滿臉笑容的曲了曲膝稟報道:「姑娘,這是新娘子的嫁妝單子,張嬤嬤讓送來給姑娘看看。」紫籐忙接過遞給李小麼,李小麼沒接冊子,只看著櫻桃問道:「這冊子怎麼拿給我了?張嬤嬤她們不用的?」

     「回姑娘,這冊子一共兩份,嬤嬤留了一份對嫁妝,這一份就給姑娘送來看看了。」櫻桃忙笑答道,李小麼點了點頭,示意紫籐:「你看看,有什麼特別的再說給我聽。」紫籐示意櫻桃回去,自己翻著冊子看了看笑道:「衣服首飾、綢緞毛皮、古玩擺設,還有家俱,這些就不說了,除了這個,水家一共陪送了八房家人,合計四十二人。」

     李小麼自己倒了杯茶正要喝,只聽的嚇了一跳:「那水家的下人豈不是一半都跟七娘子過來了?」紫籐一邊笑一邊點頭:「沒有一半,也有三成,安遠侯府送了六個守院的護衛、靖江侯府送了兩個婆子、兩個小廝,還有兩個侍候筆墨的丫頭。」李小麼挑了挑眉梢,笑著示意紫籐繼續說,紫籐也抿嘴笑著低聲道:「聽說水二爺回來,被七娘子好生排喧了一頓。」

     「該!」李小麼忙笑道,兩人笑了一陣子,紫籐才接著說道:「莊子一共四處,兩處在開平府邊上,一處在離開平府不遠的濟縣,還一處在靠近梁地的姚縣,開平府邊上的兩處莊子,一處兩百畝,是她自族裡應得的陪嫁莊子,不過她這兩百畝地都是極好的良田,還一處只有一百三十多畝,一半是果園,是桐大奶奶給她添的妝,濟縣那一處有三百多畝,是她祖母留給她的,姚縣那一處最大,七百多畝,是她母親的陪嫁,原本是要留給她哥哥的,她哥哥讓給了她。」

     李小麼聽的有些發怔,一邊出神的看著下面還在流個不停的嫁妝隊伍,一邊繼續聽紫籐解說水蓮的嫁妝:「陪嫁的院子不多,就兩處,城裡東大直街上一處三進的院子,城外雪峰山上一處小別院,鋪子......一共十二間,兩間是她父親給她的,安遠侯夫人添了兩間,靖江侯夫人添了兩間,桐大奶奶嫡親兄長砥大爺添了兩間,元豐館的錢會長說是替元豐會館添了三間,梁地安家添了一間。」

     李小麼喝著茶,慢慢點了點頭,紫籐將手裡的冊子再從後面翻起道:「這後面一半,差不多都是各家添的妝了,連皇后也讓人送了副紅寶石頭面給七娘子添妝,這開平府大大小小的人家,凡攀得上的,沒有不過來添上一點兩點的,寧王妃送了對翡翠鐲子,郭家幾位夫人也都添了不少貴重東西......」

     「這些不用細說了。」李小麼抬手止住紫籐:「回頭你悄悄抄一份回去。」紫籐笑應了,收了冊子,和李小麼擠在一處,邊往下看邊笑道:「說起來七娘子最福氣不過,咱們家二爺雖說手......咱們二爺這人才品貌,到哪兒找去?又有姑娘這樣的小姑子,這添妝裡頭,不知道多少是衝著姑娘的面子情份呢......」

     李小麼將杯子塞到紫籐手裡打斷她的話道:「這是她的福份,也是水生哥的福份,是他們自己的福份。」紫籐笑著接過杯子,垂又沏了杯茶遞給李小麼,也不再多說話,只和李小麼一起看著熱鬧市井的這份難得一見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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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42:5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章 婚禮中

     張大姐和水家的僕婦們直忙了大半夜,才歸整張掛好所有家俱簾幔,對著冊子點好各色各樣的衣服首飾、古玩珍品、壓箱白銀等等嫁妝,張嬤嬤帶著眾人忙著最後清點整理第二天正日子要用的各式各樣的東西,呂豐和李宗梁、李宗貴、魏水生等人跟著亂到人定過後,就被張大姐和孫大娘子趕回去睡覺,準備第二天一早迎親的事。

     天剛濛濛亮,李小麼就帶著紫籐等人趕到了魏宅,她已經算晚了,整個宅院和昨天比,已是大不相同,門口搭著喜棚,上上下下已經換好了嶄新的吉服,李小麼四下看了,見各處妥妥當當,有條不紊,滿意的誇獎道:「多虧兩位嬤嬤。」

     「張嬤嬤和盧嬤嬤從前在宮裡張羅過先皇后萬壽節的,如今張羅這個,哪會不妥當。」紫籐笑道,李小麼跟著笑著進了留給眾人休息的偏廳,安安穩穩的吃了早飯,只管安心看熱鬧。

     落雁帶著綠翠院眾人,抬著七八個戲箱子,一大早就過來準備,李小麼離得遠遠的看著眾人走臺、自顧自暖場,也不上前,只打發紫籐過去囑咐了幾句,她若過去,只怕落雁更要緊張的不行。

     婚禮,昏禮也,午飯前後,賀喜的客人開始陸續登門,盧嬤嬤親自守在大門口,以分辨來的客人需要引往哪一處招待,李小麼和李宗梁等人則忙著在大門外、二門裡迎進迎出。

     剛迎了兩三撥客人,蘇子誠一身鮮亮的明藍長衫,帶著東平等人,看起來神色很是清爽鐵在大門口下了馬,李小麼和李宗梁等人,以及早到的客人一起湧出來迎接,蘇子誠雖說還是一如既往的沒什麼笑容,可臉色卻是難得的溫和,竟還和早到的這幾個兵部堂官和顏悅色的說了幾句話,把幾個堂官激動的滿臉通紅。

     李小麼引了蘇子誠往偏廳去喝茶歇息,蘇子誠搖著折扇,腳步極慢、滿眼興致的打量著四周,走到戲臺前,駐足看了良久,李小麼也不催他,引著他轉進暖閣,蘇子誠頓住步子,帶著絲笑意說道:「差點忘了,大哥聽說你這兒今天有極好的雜劇要演,他和大嫂等會兒也要過來湊個熱鬧,你交待人準備準備。」李小麼滿眼意外的看著蘇子誠,忙曲膝謝了,吩咐紫籐趕緊去和張嬤嬤、盧嬤嬤說一聲,把寧王爺和王妃的座次調整出來。

     果然,沒多大會兒,寧王爺蘇子義和王妃尉氏帶著女兒柔嘉郡主蘇碧若在大門口下了車,蘇子義又往後面一輛車上扶了尉老丞相下車,再後,尉老丞相嫡幼子,風流倜儻的開平府名公子尉九爺也下馬急步上前,跟在父親和姐夫、姐姐後面沿著臺階上來。

     這一回,連蘇子誠也迎了出來,大門口一時擠挨的不堪,李小麼隨在蘇子誠後面,李宗梁等人又後了一步,恭敬的將寧王一家和尉老丞相迎進東面正對著戲臺的東邊花廳。寧王等人進了府門,府門外卻亂成了一團,那些早到的各家子弟、管事管家,一個個急得跳腳,或是打發機靈敏捷的小廝,或是只好親自打馬奔回,趕緊回去請家主前來。

     寧王爺和梁王爺全家都到了,尉老丞相帶著兒子也到了,自家家主若不來,豈不錯過了在兩位王爺面前露面奉承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錯過機會不說,萬一在兩位爺心裡落下個狂妄自大的影兒……

     魏宅前的胡同裡亂成一團,宅門裡倒短暫的清靜了,盧嬤嬤瞥著大門口的雞飛狗跳,嘴角似有似無的往下扯了扯,且不說姑娘的面子,就是衝著新娘子是水家沒出五服的嫡支,凈打發些沒用的子弟和管事過來,也太沒眼色了些。

     寧王一家剛進去片刻功夫,兵部尚書言大人一身深紅長衫,搖著描金折扇在大門口下了車,背著只手,氣定神閑的上了臺階,盧嬤嬤一邊急打發小丫頭去請李宗梁,一邊三步並作兩步,滿臉笑容的迎上去福了福道:「言大人安,言大人到的可真是正正巧,尉老丞相剛剛進去,您這就到了!」

     言尚書意外的頓住步子問道:「先生到了?」

     「是!剛剛到,跟寧王爺一家,還有尉九公子一塊兒來的,這會兒也就剛剛落坐吧!」盧嬤嬤語笑恭敬,說的也詳細,言尚書『噢』了一聲,看著盧嬤嬤笑道:「嬤嬤有心了。」

     盧嬤嬤忙又曲了曲膝,一邊引著言尚書往裡走,一邊笑道:「我們二爺沒個長輩,姑娘就請尉老丞相過來主這個大禮。」說話間,李宗梁已經急步迎了出來,沖言尚書長揖見著禮,盧嬤嬤笑讓到一旁,言尚書沖盧嬤嬤點頭致了謝,滿臉隨和的和李宗梁說笑著往尉老丞相落坐的東花廳過去。

     在魏水生接回新娘子前,得了信的各家大人、家主總算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到東花廳見禮露了回臉,落了座,卻全副心神盯著那遠或者不怎麼遠的東花廳。

     在一片熱鬧的鞭炮聲、叫喊聲中,新娘子的車子到了胡同口,周圍的少年孩童和張嬤嬤暗中安排好的小廝們攔在車前,吹著口哨,大呼小叫的要利市、果糖和荷包、花紅等物,水家的喜娘們一邊嘴角利落的和眾小廝、孩童打著嘴仗,說著吉利話兒,一邊毫不吝嗇的大把大把撒著用紅色絲繩編成一串串吉利圖案的喜錢、裝滿果糖蜜餞的大個荷包、間或還有一對對的小銀角子。

     蘇碧若在眾丫頭婆子的拱衛下,站在大門口的高臺上伸長脖子看著熱鬧,眼看著通紅的喜錢、荷包和艷紅中閃著銀光的小銀角子滿天飛舞,興奮的拍手叫好,一通錢雨、荷包雨後,車前的長凳、石榴樹枝總算搬開了,掛滿了大紅瓔珞的喜車緩緩停在大門口,六個陰陽人兩兩相對站在大門兩邊,抱著盛滿谷豆錢果草節的大鬥,唸唸有詞的對著喜車漫天撒著谷豆。

     漫天谷豆中,水蓮一身大紅嫁衣,扶著喜娘的手下了車,這時的風俗,新娘並沒有蓋頭之類,水蓮滿頭珠翠,眼觀鼻、鼻觀心,半低著頭,踩著腳下嶄新的青布條,跟著前面捧鏡倒行的婆子,緩步前進、上臺階、再前進,跨過馬鞍、驀草、和一桿秤,進了前院的喜堂坐虛帳。

     院子裡、正堂上站滿了看熱鬧的賓客,水家送嫁諸人被連灌了三大杯酒禮送出大門,蘇子義和蘇子誠並肩站在地勢稍高的花廳笑看著熱鬧,尉九公子看著水家送嫁諸人出了門,取了杯酒舉起笑道:「諸位,咱們盡了這就筵三門杯,趕緊請新郎倌高坐,免得新娘子等急了!」

     眾人哄然大笑,七嘴八舌的打趣著,俐落的飲了三杯酒,言尚書飲了酒,揚聲吼道:「那司儀等等!」眾人嚇了一跳,齊齊往言尚書處看過來,言尚書沖尉老丞相和蘇子義、蘇子誠等人拱了拱手,高聲笑道:「今天這喜事,先生是大媒又是主婚,我這學生領個司儀的差使正合適!誰也別爭!這司禮是我的!」

     李小麼高挑著眉梢,笑出了聲,蘇子誠跟著一邊笑一邊用折扇指著言尚書道:「喊錯了可是要罰酒的!」蘇子義搖著折扇,一邊笑一邊搖頭,言尚書挽著袖子作勢道:「這等小事怕甚?再說,錯了也不過罰酒麼!」說著,在眾人哄堂大笑、拍手叫好起哄聲中幾步竄出花廳,將哭笑不得的司儀推到一邊,中氣十足的一聲大吼:「請新郎高坐!」

     滿院子賓客有的起哄叫好,有的則站起來,擠走小廝,七手八腳的將魏水生從後堂拖出來,送上正堂正中的榻,幾個兵部、吏部堂官跟著跳上榻,左右按著魏水生,認真的和言尚書道:「我等得按緊點,免得這廝不等人家酒飲好就急著去尋新娘子!」

     言尚書連聲贊同,魏水生哭笑不得的被眾人按在榻上的扶手椅上動彈不得,水家請的官媒斟了滿滿一杯酒上前,嘴裡滔滔不絕的說著吉利話兒勸姑爺下坐,魏水生依規矩高坐不動,官媒自飲了杯子酒,滿臉笑容的退到一邊,水蓮的姨母接著上前,同樣捧酒勸姑爺下坐,照樣滿飲了杯中酒退在旁邊,再接著捧酒前勸姑爺下座的,是水蓮的母親,眾堂官看著水蓮母親滿飲了杯中酒,才鬆開魏水生,拉著他站起來,眾人跳下榻,不等魏水生站穩,就從喜娘手裡搶過撕成極細布條的大紅綢布,在魏水生額頭上打橫連掛了好幾層,才推著他往隔壁水蓮處過去。

     原來坐席只看熱鬧就行的賓客中,有些謹慎的,只是站起來看熱鬧,那些年青的、靈動的、或是兵部、吏部和軍中的大小官吏,卻幾乎全都離了席,擠在後面尋件差使起哄亂幫忙,張嬤嬤和盧嬤嬤眼看著眾人雖說起哄得厲害,卻極守規矩禮節,長長鬆了口氣,和眾喜娘、婆子、小廝在旁邊遞送引導,由著眾人充起了喜娘和小廝、婆子們的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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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章 天上人間

     魏水生雙手拿著笏板,笏板上掛著牽巾,牽巾一頭搭在水蓮交疊在一處的雙手上,魏水生一路倒退,和水蓮面面相對著引了水蓮出來,這根艷紅華麗的織錦緞牽巾並非一整根,而是男女兩家各出一半,中間綰成同心結連在一處,魏水生牽著水蓮至正堂中搭起的祭堂中,照規矩這是要牽到家廟或祠堂中的,可魏水生無父無母,家鄉祖祠亦遠在池州,不過在正堂放了祖宗牌位以代宗祠,這引新婦認祖歸宗是婚禮中最要緊的一項,主持參拜祭祀的,就是尉老丞相了,算是他代魏氏族中長者接納水蓮歸入魏家。

     兩人肅重的祭拜了列祖列宗,重又如前搭起牽巾,這回換水蓮倒行,與魏水生面面相對,引著他一路進了後院,進了新房。

     這一倒一正極有講究,魏水生倒行引水蓮參拜列祖列宗,那意思就是魏水生引水蓮入魏家之門,從此新婦歸於夫家,拜了先祖,再由水蓮倒行引著魏水生入內院新房,則寓意著新婦新夫從此將步入飲食男女之內院生活,這生活中的主引是新婦,這內院之中的主宰,也是新婦,為人夫者,當敬重妻對於後院的主宰和權威,所謂男主外,女主內。

     一道內外院間的月亮門,將起哄湊熱鬧的諸官吏擋在門外,李宗梁、李宗貴等人忙高聲招呼禮讓著眾人入席,前面戲臺上,節奏分明的鑼鼓聲已經響起,暖場的喜慶小唱輕快歡快無比,眾人歸了座,廚房流水般上了幾道算是暖場的湯水熱菜,眾人吃著喝著,戲臺上,紫紅幕布往兩邊拉開,霧氣水嵐從臺上驟然湧出撲下,翻滾飄逸的煙霧中,大書著南天門三個金光大字的輝煌殿宇時隱時現,殿宇之上,廣袖寬裙、飄逸出塵的仙子優雅的甩著塵尾慢慢轉過身,開口第一句竟是:「漫漫天宮多淒清……」

     李小麼讓人排了在魏水生婚禮上演出的,是天仙配。

     落雁站在幕布右側,一隻手緊抓著胸口衣服,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臺上諸人,聽說寧王爺一家、梁王爺、尉老丞相都到了,這開平府十成達官貴人中,有七八成坐在這臺下,這一場演好了自然是極大的臉面,大大出了彩,可演不好,這場子就算徹底砸了!

     呂豐一直忙著他的伴郎差使,遠遠看見李小麼陪寧王妃在暖閣坐著吃喝看戲,周圍陪坐的都是各家女眷,只遙遙沖李小麼和寧王妃舉了舉杯,李小麼笑看著他,就算是還了禮,蘇碧若沖呂豐狠狠瞪了一眼,寧王妃卻沒留意到舉杯致意的呂豐,只顧全神看著戲臺上的悲歡離合。

     東花廳,尉老丞相居於上首,蘇子義和蘇子誠陪坐在左手邊,旁邊是尉九公子,言尚書、大學士曹老先生等人,尉老丞相喝著碗乳鴿參湯,看著尉九公子笑問道:「這出雜劇詞曲清雅,有幾分意思,這劇有名字沒有?」

     「有!」尉九公子忙從後面小廝手裡取過戲單子看了眼笑道:「叫天仙配,這名字起的有意思。」

     「這出雜劇是小麼寫了話本,再請人按詞配曲演出來的。」蘇子誠帶著笑解釋了一句,蘇子義瞄了他一眼,轉頭看著尉老丞相笑道:「我前些時候抄給先生的那三首詞,也是小五姑娘的手筆呢。」尉九公子驚訝的叫道:「咦!那三首詞不是吳國林丞相寫的?」言尚書、曹老先生等人也齊齊看向蘇子義,蘇子義轉頭看著蘇子誠笑道:「那林相若不貪圖這份虛名,何至於著了道兒,把身家性命都搭進去了。」蘇子誠一邊笑一邊點頭,看著眾人淡然解釋道:「林氏拋妻別娶在前,貪占虛名在後,也怨不得別人。」

     言尚書眼珠轉了半轉,已經想明白了前因後果,轉頭看著曹老先生感慨道:「我就說,那林相早年文章我也讀過幾篇,與這三首詞絕不類似,一雉雞一鳳凰!原來如此。」曹老先生和諸人連連點頭稱是,心下卻各自轉起了無數個念頭,兩位王爺怎麼突然掀開了這事?這一齣天仙配後頭又是哪一齣……

     尉九公子卻沒想那麼多,連聲贊嘆了幾句,突然想起什麼,越想越笑,越笑越厲害,直笑得滿桌側目,尉老丞相無奈的看著幼子,尉九公子總算喘過口氣來,抬手指著外面,也不知道指的誰,話說的倒還算俐落:「呂二……上回呂二那首白狗黃狗詩,呂二說,也是小五姑娘的手筆,那才是絕妙好詩!」

     曹老先生一時怔著不知說什麼好,言尚書卻大笑出聲,尉老丞相想起那首詠雪詩,也捻著鬍子,一邊笑一邊看著蘇子義和蘇子誠道:「這丫頭真是羞煞天下男子,你看看這一齣天仙配,抬了水家,卻又不貶自家,應今天這景,貼切之至。」

     蘇子義笑著點頭贊同,蘇子誠卻看著臺上甩著水袖掙扎著被押回天庭的七仙女,怔怔的出了神。

     華燈掛遍宅院,戲盡人漸散,魏水生總算回到了新房,水蓮依舊盤膝端坐在喜榻上,見魏水生進來,眾喜娘忙湧上來行了合髻禮,飲了交杯酒,這一扔,自然是一仰一合,大吉大利,眾喜娘七嘴八舌的說著說不盡的吉利話,一一退出了新房。

     魏水生稍稍緩了口氣,也不說話,站起來從桌下、帷幔間、床底下揪了七八個準備聽房的後生,一一扔出屋門,又回來仔細查了一遍,這才鬆了口氣,轉回榻前,看著垂下腳,準備下榻的水蓮,紅紅的燭光下,滿頭珠翠中,水蓮那張嬌好的面容顯得艷麗異常,魏水生直直的看著水蓮呆了半晌,長長的嘆了口氣道:「你真是仙女謫落凡間!」水蓮臉上一片紅漲,還沒等她開口,床後上方『噗』的一聲笑,魏水生左手用力按在炕几上,一躍而起,縱身躍到床後,沒等水蓮反應過來,魏水生已經從床後一人多高的櫃子上把呂豐揪了下來。

     呂豐被魏水生揪的擰著身子,一邊笑一邊大叫:「你輕點!我出去就是!便宜你個放牛的郎君!」魏水生也不答話,只用力揪著他往外扔,呂豐擰著身子,拖著步子,衝著掛著厚重喜簾的衣服架子拚命擠眉弄眼的叫道:「我走了,全靠你了!你小心!可別失了手!」

     魏水生扔出呂豐,一個箭步衝到衣架前,掀落喜帳,把手拉著衣架,屏氣吊在喜帳中間的李宗貴一把揪出來,一路拖著也扔了出去。

     魏水生膽顫心驚的把屋子所有簾幔掀了一遍,把各個角角落落細細搜了一遍,水蓮舉著燈跟在後面,兩人看了一遍,魏水生還是不放心。

     連看了兩三遍,魏水生才招手抹了把汗發愁道:「小麼哪兒去了?」水蓮眨了眨眼,衝著屋門示意了下,魏水生掂起腳尖走到門前,猛的打開門,呂豐和李宗貴齊齊跌到了魏水生身上,兩人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就要往外跑,魏水生伸手揪住李宗貴問道:「小麼呢?」

     「你放心洞房吧,小麼回去了,放心放心!」魏水生這顆心總算落下來,鬆開李宗貴,抬腳把他踢了出去,李宗貴亂叫著跳起來追呂豐去了,他得好好找他算帳!竟敢把他攀咬出來!

     李小麼並沒有回去柳樹胡同,她被蘇子誠請出來,有話要說。

     兩人沒騎馬,也沒坐車,只在東平等小廝、護衛的團團簇擁下,安步當車,穿過安靜的街道,往豐樂樓過去。

     豐樂樓下,兩盞大紅燈籠安靜的亮著,掌櫃垂手站在陰影中,在東平之前,引著一行人上了豐樂樓三樓,東平看著掌櫃親自布好了點心茶水退下,自己帶著眾小廝、護衛下到二樓拱衛警戒。

     李小麼推開窗戶,將近月末,月亮只餘下一彎,有些晦暗的夾在漫天星辰中,黑絨絨的夜幕被璀璨閃爍的群星滿綴著,美的令人移不開眼睛。蘇子誠緩步過來,順著李小麼的目光看著天上的星辰,半晌,突然低低的彷彿自言自語道:「你就是從那裡來到這人間的?」李小麼楞了楞才反應過來,轉頭看了看蘇子誠,往旁邊閃了半步,轉身走到桌前,看著滿桌的點心茶水笑道:「你酒多了,正好有梨汁,喝一杯解解酒吧。」

     蘇子誠轉過身,沉默的盯著李小麼看了半晌,才走到桌前,端起李小麼倒好的梨汁慢慢抿了兩口,放下杯子,指著窗戶建議道:「讓人搬兩張搖椅來,咱們坐著看星星吧。」李小麼意外的看著蘇子誠,他還有這個情致,真是難得了。

     東平帶著幾個小廝手腳極快的搬了兩張搖椅進來放好,又取了兩隻手爐放在桌上備用,李小麼取了只手爐抱著,躺到搖椅上,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星空,蘇子誠也跟著坐下,看著李小麼,彷彿斟酌了半晌,才低聲說道:「我和大哥商量過了,只聽你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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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章 態度

     李小麼轉頭看著蘇子誠,蘇子誠停了片刻,才接著說道:「你聽說過寧安屠城這事嗎?」李小麼點點頭,蘇子誠垂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道:「是我屠的。」李小麼彷彿早就知道一般,並沒有絲毫意外或驚訝,只安靜的看著蘇子誠,等著他往下說。

     蘇子誠看了李小麼一眼,攥起拳頭,聲音發緊的說道:「北寧人假降,大哥沒防備,被他們偷襲傷了……傷的重,我又氣又急,氣急了,就屠了寧安城。」

     「噢。」李小麼平平的應了一聲,蘇子誠抬頭看著李小麼,李小麼忙點了下頭道:「寧王爺性子穩重,思慮周詳,做不出屠城這樣……這事。」

     蘇子誠看著李小麼,半晌才接著說道:「大哥傷得重,一直沒好,是傷在……」蘇子誠轉開目光,一時不知道怎麼描述才好,李小麼遲疑了下,低聲說道:「是斷了子嗣吧。」

     蘇子誠長舒了口氣,忙點頭道:「我知道你肯定猜到了,大哥傷了子孫根,當天就從北寧撤回,請了無數名醫,師父也極精醫道,卻都束手無策,本來打下北寧就要冊封太子的……之後,大哥就開始教導我。」蘇子誠垂著頭,李小麼默然看著他,屋裡一片靜寂,靜的彷彿能聽到天際流星劃過的聲音。

     「北平皇后,必得出自北平八大世家,這是蘇氏一族起事時與八大世家盟過誓的刻石鐵律。」半晌,蘇子誠打破靜默:「祖宗之誓不能違。」李小麼有些怔神的轉頭看著蘇子誠,原來蘇氏一族還有這個鐵律,也是,蘇氏一族興盛起來的年頭不長,在當時的情形下,為了拉攏北平土著世家,有這樣的誓言也極正常,可這會兒,他還解釋這個做什麼?

     「父親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他覺得我能與郭家聯姻,對三弟最好,父親性子一向優柔,總覺得只要結了親,就不會不親近,不能不親近,不說這個,就是沒有郭氏,也必是這八大世家嫡支女子,娶誰不娶……都一樣,大哥說的,若是這樣,倒不如娶了郭氏,至少讓父親心安,全了孝道。」蘇子誠解釋的很仔細,李小麼無意識的揉著手腕上雕刻精美的嵌寶赤金鐲,不想說話,也無話可說。

     蘇子誠停了停,轉頭看著李小麼,接著說道:「我原先想過不立后,大哥不贊成,說那是把你放到火上烤,小麼,不管立誰,都隨她去,我只守著你,咱們兩個不要虛名,只長相廝守行不行?」

     李小麼不停的轉著摳著赤金鐲的手一下子停住了,轉頭盯著蘇子誠,咬了咬嘴唇問道:「你這話,我沒聽懂!」

     「我是說,我只守著你,只和你親近,除了這虛名,我和你就像你說的、要的那樣,只有你和我相守,小麼,你要的,除了這個虛名,別的,我都給你,都隨你。」蘇子誠看著李小麼,鄭重的許諾道,李小麼一隻手按著眉間,呆了片刻,突然站起來走到窗前,抱著雙手,彷彿畏寒般縮著肩,仰頭看著星空。

     蘇子誠的心一點點往下墜落,幾乎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呆了片刻,才扶著扶手撐著起來,拖著步子挪到李小麼身後,苦澀的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好,李小麼突然轉身面對著他,眼睛忽閃著直直的盯著他,那明亮幽深的眼裡彷彿有團時隱時現的火。

     「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肯麼?肯這一輩子生生死死只守著我一個?」李小麼聲音輕飄飄的問道,話說完,抿著嘴,緊張的屏著氣,仰頭看著蘇子誠,蘇子誠乍驚又喜,忙點著頭重重答應:「這輩子我只守你一個,除了名份,我……」

     沒等完他說完,李小麼眼睛亮得彷彿能發出光來,低低的一聲歡呼,突然跳起來伸手挽住他的脖子,掂著腳尖跳躍著在蘇子誠唇上飛快的點了下。蘇子誠石化般僵在當場。

     「我只要你守著我一個,只要你這份心,名份不要緊,你答應我了!你得記牢了,從今往後,你只能守著我一個!不準想別的女人,不準碰的女人,連碰一下小手指頭都不行!聽到沒有?」李小麼雙手吊在蘇子誠脖子上,仰頭看著他,笑的如同朝霞中微開的荷花,聲音清脆叮咚的一連串的警告道。

     蘇子誠面容紅漲,伸手用力攬緊李小麼,把她貼緊在自己懷裡,低頭靠在她鬢邊,半晌才聲音微微暗啞的答應道:「聽到了,都依你,你放心!」李小麼貼在蘇子誠胸前,聽著他那快而有力的心跳,閉上眼睛不願意再說話。

     兩人站了不知道多大會兒,李小麼彷彿睡醒般笑道:「叫人拿酒來,我陪你喝酒。」

     「你哪有酒量?一喝就醉,酒醉傷身,以後別再喝酒了。」蘇子誠兩隻手往下滑到李小麼腰間攬著,低頭看著她笑道,李小麼也不堅持,雙手挽在蘇子誠脖頸間,上身微微後仰,仰頭看著蘇子誠一邊笑一邊點頭,蘇子誠迎著她的目光,猶豫了片刻,突然低頭在李小麼笑意盈盈的唇上點了點,又忙直起身子,滿身不自在的扭頭看了看窗外,輕輕咳了一聲問道:「你看看,你什麼時候入府合適?」

     李小麼眼睛微微瞇了瞇,鬆開雙手,在蘇子誠懷裡轉過身,背靠著他,拉著他的手扣在腰間,遠看著滿天的星辰,突然問道:「是你大哥讓你繼位為帝的?他怎麼說?」蘇子誠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嗯,大哥說他斷了子肆,殘疾之人繼不得大任,我們就兄弟兩人。」說到兄長的殘疾,蘇子誠難過起來,往懷裡攬了攬李小麼,傷心的嘆了口氣,李小麼心思轉的飛快,頓了片刻接著問道:「你大哥從小就被當儲君養著?」

     「嗯,大哥從小就有為君之德,母親最疼他,管他也最嚴,說往後必定青出於藍,北平在大哥手裡,必定揚威天下,大哥十四五就帶兵征戰,唉!」蘇子誠突然長長嘆了口氣,傷感而憂慮的低聲道:「小麼,我不如大哥,處處都不如大哥,這麼多年,一想起有一天要君臨天下我就害怕,我做不了大哥那麼好,這天下在我手裡,肯定不如在大哥手裡好,以後有你幫著我,也許……」

     「若論打仗,你和你大哥大約也差不太多,可若論為政為君,你就是個武夫啊!」李小麼打斷了蘇子誠的憂慮,語裡帶笑的說道,蘇子誠停了片刻,嘆了口氣以示認可。

     「當皇帝是挺好,一言九鼎,威風八面。」李小麼慢騰騰說道,蘇子誠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你不是說過,皇帝是天下最苦最累的活,我又不會當,當年寧安城外,要是我去受降就好了,這些年,一想起來,我就懊悔的夜不能寐!」

     「你既然不想當皇帝,那就不當就是了,就當光威風不操心的王爺,到處打打仗多好!」李小麼輕飄飄的說道,蘇子誠身子微微僵了下苦笑道:「那誰當?三弟?」

     「你大哥啊!」李小麼扭頭看著蘇子誠,極認真的接道:「他不過傷了子嗣,這一條一點也不妨礙他做個千古一帝,往後你生了兒子,讓他挑一個過繼過去不就行了,最好早點過繼,讓你大哥自己個兒好好的、慢慢的調教出個好皇帝來,這不就齊全了?」

     蘇子誠被李小麼說的連連眨著眼睛,李小麼轉過頭,將手塞進蘇子誠手心裡,嘆了口氣說道:「你大哥麼,傷成這樣,照無後不得承嗣的常規,自然頭一個想到把這帝位讓給你,你麼,必定也是這麼想,再說又是你大哥說的話,你從小聽你大哥的話也聽慣了,旁的人,一來這事極隱秘,知道的人也不多,二來,不管誰知道,誰敢跟你說這個話?讓你力撐你大哥繼位,再繼子給他,大家必定都想著這帝位誰不想要,誰不想坐上去?這麼件簡單的事,就這麼折磨了你這麼多年,也真是的。」

     蘇子誠緊握著李小麼的手,呆了半晌,突然身子微微抖動著悶聲笑起來,漸漸笑出了聲,越笑越大聲,直笑了好大一會兒,才握著李小麼的手攬緊她笑問道:「你早就看出來了?那怎麼不跟我說?」

     「你也沒說肯守著我過一輩子啊,我幹嘛跟你說這個!別人的家事我從來不管!」李小麼理直氣壯的回道,蘇子誠一邊笑一邊好脾氣的答道:「好好好,都怪我!其實前幾天我就想跟你說,你不讓我說話。這名份又是天大的事,你性子又傲,我就怕你擰起來,萬一真……出海去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嗯,我是這麼打算的,明年春天從淮南路出海逛逛去,看著順眼了,就收幾人英俊後生養著……」

     「你胡說什麼!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說這話……還有你那個綠翠院,我和大哥說了,那是我開的,往後做個偵聽輯查的手段,不然……你一個姑娘家!」蘇子誠被李小麼一句話說的簡直有些氣急敗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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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章 兩全

     「我就說說,你急什麼?!你不做初一,我絕不做十五!你放心好了。」李小麼轉頭看著蘇子誠笑道,見他眉頭又擰起來了,忙岔開了話題:「你大哥傷了……這事,郭后知道嗎?」

     「父親說這事不必讓她知道,因為太子遲遲不立,她還生過心思,大哥不忍傷了父親的心,不等她心思生成,就出滅了這事,也算是保全了她和三弟,不過,她還不算太笨,大哥事事盡著我,她大約也覺出點什麼不對來,要不然,也不會一門心思要把郭氏嫁過來。」蘇子誠說的極坦白,李小麼目光幽幽的轉頭看著他,蘇子誠笑起來:「你又在轉什麼心思?」

     李小麼嘴角往上帶出絲笑意,慢騰騰的低聲道:「上次皇上和我說閑話,說郭后處處學著先孝慈后,這郭氏又處處學著郭后,可這學得吧,一個不如一個。」李小麼頓了頓,蘇子誠面容有些古怪,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更摻著濃濃的意外和驚訝,沒想到,父親竟和小麼說這樣的話。

     李小麼臉上笑容更濃了,還是慢騰騰的說道:「你看,人家學的是郭后,這志向格局何等宏大,既是這樣,你那府裡也太小了些,必定容不下這等格局,大約郭家也得嫌棄你,照這麼個志向,倒是宮中多個貴妃更合適些,一個貴妃,和一個王妃比,這前程未來那可完全兩樣!更何況,寧王府可就只有一位郡主,寧王妃可是多年無出呢。」李小麼說到最後,聲音拖得長長的滿透著笑意。

     蘇子誠眉頭高高挑著,又想笑又無奈的用下巴蹭著李小麼的鬢角笑道:「我就知道,你這脾氣,半分虧也不肯吃,不過你說的極有道理,嗯,我跟大哥提一提,看看他的意思。」

     「對了,寧王的病,寧王妃必定是知道的,那尉老丞相呢?水家?」李小麼思緒跳躍的極快,蘇子誠早就習慣了她的跳躍,接著答道:「嗯,大嫂一開始就知道,那時候碧若小得很,不停的生病,碧若一生病,大哥、大嫂就徹夜不能眠,整個太醫院都在府裡侍候著,又說遠了,現在慣的不成樣子,大哥頭痛的很,尉老丞相人老成精,這事瞞不過他,大哥早就跟他說了,不過尉家其它人大約並不知道,水家有五六個人知道吧,這事也不好瞞著他們,再別的……這世上聰明人多,許是很多人都猜測出來了,像你不就是。」

     李小麼呼了口氣,停了好半晌才接著說道:「皇上身子不好,這太子能早立就早立,這樣才與國與民最有利。」李小麼輕聲建議道,邊說邊用手指在蘇子誠手心裡劃來劃去。

     蘇子誠被她劃的心裡燥熱的難受,忙握住李小麼劃來劃去的手指,『嗯』了一聲,半晌才壓下心裡的燥熱答出話來:「大哥也是這個意思,原本是說等我大婚後就冊立,若還是冊立大哥,那就更便當了,嗯……先冊立再納妃,這樣喜慶些。」李小麼彎著眼睛笑著靠在蘇子誠懷裡,看著滿天閃爍跳動的星辰,一顆心漸漸安穩下來,她送了這樣一份大禮給蘇子義……那位可是絕頂聰明人,她跟他在一處,對他,才最好。

     第二天一大早,蘇子誠一件玉色長衫,在寧王府大門口跳下馬,這一陣子皇上身體欠佳,已經綴朝多日,大家也跟著不必起早摸黑了。

     蘇子誠將韁繩扔給東平,腳步輕快的帶著幾分雀躍,幾步跳上臺階,滿臉笑容的點頭答著門子的禮,大步流星往裡進去,這一笑一答禮,倒把一群門子嚇傻了,東平和南寧跟著上了臺階,伸手重重拍著門子頭兒笑道:「別傻了,往後二爺這麼笑的時候在後頭呢,趕緊把馬牽下去好好侍候,再給爺泡壺好茶!」門子頭子反應過來,忙拍醒眾人,牽馬的牽馬,泡茶的泡茶,自己則引著東平等眾小廝到門廳後倒座間坐著喝茶等蘇子誠出來。

     蘇子義背著一隻手,搖著折扇迎在正屋簷廊下,見蘇子誠神清氣爽的沿著抄手遊廊大步進來,收了折扇,臉上露出了笑容,看樣子是諸事順利。蘇子誠沖兄長拱手見了禮,蘇子義側身讓過蘇子誠,兩人進了書房,蘇子誠在下首坐了,舒展著胳膊,接過茶連喝了幾口,轉頭看著幾個小廝吩咐道:「我和大哥有話說,你們先退下。」蘇子義笑著揮了揮手,屏退了眾小廝,蘇子誠舒服輕鬆的靠在椅背上,看著蘇子義笑道:「昨晚上和小麼說好了。」

     「嗯,看出來了,你還是這樣,喜怒都在臉上。」蘇子義放下手裡的杯子,半是責備半是愛惜的笑道,蘇子誠下意識的正了正身子,瞬間又反應過來,身子放鬆重又靠到椅背上笑道:「像大哥這樣喜怒不形於色,我哪裡學得來?大哥,小麼這事是小事,還有件大事,昨晚上我總算想明白了,這太子,我當不了,北平國到我手裡,指定得亂成一團!」

     「你!」蘇子義一下子站了起來,臉上的愕然詫異遠多過怒氣,蘇子誠忙站起來,上前兩步扶著蘇子義坐下,自己也退回來笑道:「大哥教導了我這些年,您說說,我學得如何?真繼了位,您能放心?」

     「我會幫你,這不怕。」蘇子義皺緊了眉頭道,蘇子誠笑著不停的搖頭:「與其幫我,不如大哥來做,回頭我和小麼多養幾個兒子,大哥挑一個過繼,小麼說了,要是不好,包換。」

     蘇子義一口氣嗆得差點咳起來,點著蘇子誠:「我就知道這不是你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是小麼點醒了我,咱們北平,大哥為帝,我打仗,這才最佳,當初母親也是這麼安排的,大哥不知道,這些年,我一想起來有一天要臨朝聽政,就愁的睡不著覺,怕自己做不好,我還真是做不好,就算拼上性命,也不及大哥十分之一,若是咱們蘇家這百年基業毀在我手裡,百年後,我怎麼有臉去見母親?還有蘇家的列祖列宗?大哥也一樣沒臉!」蘇子誠的話坦誠而直接,蘇子義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蘇子誠往後靠了靠,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放下杯子笑道:「大哥,我昨天晚上被小麼點透,總算想明白了這事,我不合適!自從昨晚上打定了這主意,就覺得渾身輕鬆,這些年從來沒這麼輕鬆過了!今天早上一起來,看天藍的好看,看樹枯的好看,看什麼都順心舒心,從前那種輾轉難捱的日子,我是一天也不想再過了,大哥別勸我,您要是一定不肯,要不……你教教三郎?」

     「混帳!」蘇子義罵的厲聲,聲音裡卻沒有多少怒氣,蘇子誠抖開折扇,一邊搖著一邊看著大哥說道:「還有,父親想讓我娶郭氏,這背後的想頭您也知道,我看,乾脆大哥冊了太子之後,把她納進府做側妃算了,皆大歡喜,四角俱全。」

     「這也是李小麼的主意?」蘇子義緊繃著臉,盯著蘇子誠問道,蘇子誠顧左右而言它:「不,也不全是,是我覺得這樣最合適,大哥也知道,今年收了不少新兵,我想冬天裡好好練一練,開春放到淮南路沿線打幾場小仗見見血……」

     「好了!你別跟我打岔,你怎麼這麼不懂事!這些年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都打了水飄了?你一句話,就推了個一干二凈!你!我真是……」蘇子義看著蘇子誠,惱怒的責備道。

     蘇子誠站起來長揖到底,直起身看著大哥誠誠懇懇的說道:「大哥想想,您教導了我這些年,我還是這樣,往後怎麼能擔得起這家國重任?母親在世時,一直說大哥往後必能青出於藍,必能使北平大治,天下大治,大哥雖說受了傷,可這傷並不妨礙大哥治國強邦,況且,歷朝歷代,就是無傷,那無子之帝也不在少數,不過過繼罷了,大哥想想是不是這樣?!何苦非得趕我這只鴨子上架?這不是禍國禍家嗎?大哥!」

     蘇子義默然看著弟弟,半晌,長長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到窗前,背著手出了半天神,才轉身看著跟在身後、滿臉笑容的蘇子誠苦笑道:「你如此隨性率意,我能怎樣!跟我進宮一趟吧,父親身子不好,昨晚上又遣人過來問你的親事,咱們一起進宮給父親回個話吧,這事,也得跟父親商量商量。」蘇子誠答應一聲,跟在哥哥後面出來,也不騎馬,乾脆跟蘇子義擠到一輛車上坐了,往宮裡進去。

     柳樹胡同,還沒到四更,李府就一片燈火通明,隔了幾條巷子的魏宅也是一樣燈火通明,李府裡,張嬤嬤和盧嬤嬤帶著眾人忙成一團,魏宅裡,則是水蓮陪嫁過來的管事嬤嬤們帶著人忙成一團,從昨晚上起,張嬤嬤就帶著李府的下人撤出了魏宅,將各處轉交給了水蓮陪嫁的眾管事嬤嬤。

     四更末,水蓮一身大紅盛裝,和魏水生一起從內院出來,上車往柳樹胡同趕過去,這五更天新婦拜堂的禮,依著前頭張大姐的規矩,是要到柳樹胡同去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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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章 認親

     柳樹胡同李府門口,張嬤嬤和海棠親自帶人、提著燈籠迎在大門外臺階下,見魏水生扶著水蓮下車,忙上前說著吉利話兒見了禮,小廝引著魏水生往正堂進去,張嬤嬤和海棠一左一右引著水蓮往正堂前行新婦拜堂禮。

     正堂前早已經擺設停當,一張大紅亮漆高桌,上面擺著鏡臺和銅鏡,張嬤嬤引著水蓮跪到桌子前的大紅軟墊上,對著銅鏡,一絲不茍的行著三磕九拜大禮,李小麼裹著斗篷,捧著只扁扁的紅銅小手爐,站在正堂臺階上,笑盈盈的看著熱鬧,呂豐站在她旁邊,毫不掩飾的衝著水蓮指指點點,說著他嫂子當年如何如何,南方和北方禮儀的不同如何如何,只指的站在正堂門內的魏水生側目不已,李小麼對呂豐的話似聽非聽,心裡只是奇怪原來這新婦拜堂是這麼個拜法,對著只銅鏡拜,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水蓮三起三跪,磕了九個頭,海棠忙上前扶她起來,張嬤嬤前引著,往正堂進去,後面跟來的陪嫁丫頭婆子急忙抱著賞賀跟上,這北平規矩,新婦拜了堂,接下來就是認尊長親戚,新婦要挨個呈送綢緞鞋枕荷包等物,這一道,叫新婦認親獻賞賀,尊長親戚自然要回禮,謂之答賀。當然,那作賞賀的物件如果是新婦親手做的,就就是最好不過了。

     魏水生不動聲色的跨出正堂門檻,下了兩級臺階,伸手去扶水蓮進去,李小麼彎眼笑看著魏水生,用手指甲彈的銅手爐叮叮作響,呂豐和從屋裡幾步跳出來的李宗貴在旁邊口哨怪叫不已,水蓮臉漲得通紅,魏水生扭過臉只裝聽不見,根本不打算理會這無聊三人組。

     正堂上首,左邊坐著范先生,李宗梁坐在右手,下面兩排椅子上,依次坐著李二槐夫婦、張鐵木夫婦、姜順才夫婦和程旺等幾人,李鐵木還算坐的穩當,姜順才夫婦和程旺等人就坐的有些不安,李小麼等三人進來,依次落了座,李小麼接過杯茶喝著,笑瞇瞇的看著魏水生引著水蓮挨個認親、送賞賀禮。

     紫籐和海棠在范先生面前放了兩張大紅墊子,沒等魏水生和水蓮跪下,范先生已經急起身扶住魏水生笑道:「行不得這樣的大禮!使不得!」魏水生也不堅持,長揖到底見了禮,水蓮曲膝行了福禮,接過身後嬤嬤遞上的托盤,高舉過頭恭敬道:「先生,這是侄婦親手做的鞋子。」托盤中間放著兩雙做工極精細的靛藍綢面布鞋,范先生忙雙手從托盤中取了鞋子,連聲謝了,又往托盤上放了塊古舊的白玉笑道:「新婦溫潤如玉,與二郎佳子佳婦,如今歸於魏氏,乃魏氏之福。」

     水蓮和魏水生謝了范先生,轉到李宗梁面前,一長揖一曲膝見了禮,水蓮送李宗梁的,是一襲深藍織錦緞長衫,李宗梁則答了對赤金嵌紅寶蝦鬚鐲,到李二槐夫婦,水蓮送上的,是一件深棗紅織錦緞長衫和一條十二幅大紅石榴裙,張大姐滿臉笑容的回了只極其厚重的赤金釵。

     李小麼無語的盯著那枝明顯只要份量絕不要好看的金釵,感嘆果然是物如其人,這金釵一看就是張大姐出品,呂豐盯著金釵,用扇子掩著半邊臉悶笑著,頭湊過來,壓低聲音道:「還不如乾脆回一生金餅子得了。」李小麼扭過頭,拚命忍著笑。

     到李宗貴,也是一襲長衫,李宗貴的回禮簡單之極,一方硯臺,一邊放進托盤,一邊嘿嘿笑著說道:「二嫂體諒則個,四弟可憐,沒人打理這事,這硯臺是從呂二郎府裡順來的,必定是好硯,回頭二嫂給二哥紅袖添香時正好用。」

     魏水生哭笑不得,呂豐探身過去,用扇子捅著李宗貴糾正道:「紅袖添香不能用到嫂子身上,這裡頭有個講究……」

     「貴子哥這意思是讓二嫂趕緊幫他物色個好媳婦,紅袖添不添香的不要緊。」李小麼打斷呂豐的話,伸手拉過他,示意他坐好,水蓮看向魏水生,魏水生示意她別理這兩人,輕輕推了推水蓮,一起轉到李小麼面前,李小麼忙放下手爐跳起來,不等兩人施禮,右福福左福福道:「恭喜二哥二嫂,百年好合,多子多福!貴子的親事,二嫂得空不得空都要放心上,貴子哥一個人可憐!」水蓮臉上紅了又紅,肅了肅低低的答應了,轉身從婆子手裡接過托盤捧過來,李小麼伸手掂起托盤裡的一串十幾個各式荷包,水蓮低聲解釋道:「上回五……您說荷包好。」

     「這個好!多謝二嫂!」李小麼托著那一堆做工極精緻的荷包,用手指掂著或用珍珠、或用赤金打成極小極精緻的各色鮮花瓜果等等式樣的荷包帶墜,連聲誇獎不停,邊說邊從紫籐手裡接過對通體碧透的蓮荷並蒂翡翠鐲子放回到托盤上。水蓮和魏水生謝了,不等兩人移步,呂豐就跳了起來:「我不要長衫,那荷包還有沒有?」

     水蓮哪見過呂豐這樣的,一時傻住了,忙轉頭看向魏水生,魏水生伸手將呂豐按回椅子上:「想要荷包讓小麼分你幾個,你嫂子給什麼你就要什麼!」呂豐一邊笑一邊抱怨,取了長衫,在托盤裡放了塊榴綻百子的翡紅玉珮。

     水蓮和魏水生轉到了張鐵木夫婦前,再這往後,眾人都是恭恭敬敬的給水蓮和魏水生見禮,收了賞賀,再回了答賀。

     李家這個七湊八拼的家,畢竟人口少,本來最重頭的認親,也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海棠瞄著這邊認好了親,忙指揮著眾丫頭婆子將早點擺了滿桌,眾人這邊吃早飯,二門裡,張嬤嬤已經將早早替魏水生備好的,到女家認親的賞賀禮小心的裝到車上,盧嬤嬤又細細查看了遍,這才進去匆匆換了衣服,跟車往水家復面拜門去了,同樣的認親禮,不過認親的人換成了魏水生,還要在水家再來過一回,水家的親戚族人,那就是對著冊子也不一定能理清楚的了。

     李小麼和眾人送走了水蓮和魏水生,呂豐唉聲嘆著氣,煩惱的和眾人拱手告辭,他還得去給三皇子上功夫課,今天天氣晴朗,不冷不熱,三皇子昨天就定好了上課的時辰,呂豐走到門口,突然又折回來,拖著李宗貴非要他一起過去陪教不可,兩人一路鬥著嘴出去,李宗梁送范先生回借居的寺院,李小麼送走諸人,站在院子裡出了一會兒神,轉頭看著張嬤嬤吩咐道:「大爺回來過來稟報一聲,我有事尋他說。」張嬤嬤答應了,李小麼裹著斗篷往半畝園進去。

     這一場婚禮熱鬧順當的出乎她的意料,昨天的雜劇,也比預想的好,昨晚上就有人要請到府裡去演,落雁守著李小麼定的規矩,要看,請到綠翠院來,若要上門,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答應的。

     李小麼頓住步子,要不要去綠翠院看看去?還是算了,這兩天最好守在家裡,哪兒也別去,非常之時,萬事小心為上。

     李宗梁陪范先生吃了午飯方回,張嬤嬤進來,見李小麼已經睡著了,想了想,交待紫籐等李小麼醒了稟報一聲李宗梁已經回來的事,就沒擾醒李小麼,一來看姑娘的樣子並不是急事,二來,姑娘這兩天歇的都不安寧,今天好不容易睡沉了,也不忍心再擾醒她。

     直到未末,李小麼才洗漱換了衣服,往前院尋李宗梁說話。

     李宗梁正坐在院子裡看書,見李小麼進來,笑著招呼了,起身去屋裡搬了張椅子出來讓李小麼坐下,李小麼坐下,看著李宗梁笑問道:「這幾天忙,也沒顧上問大哥,進城前,去寒蟬庵看過范姐姐沒有?」

     「沒去,先生也沒去,先生的意思,讓她在庵裡靜靜心,別去打擾最好,我也是這個意思。」李宗梁答的極乾脆直接,李小麼皺了皺眉頭,李宗梁看著她接著解釋道:「我本來想勸先生去看看她,先生說,不管是他還是我,這個時候過去看她,有害無益。」

     李小麼看著李宗梁,嘆了口氣低聲道:「前一陣子我過去看了她一趟,不過沒讓她看到我,她瘦的很,心裡苦,沈阿婆說她日夜憂心,就怕你斷了這門親事,她這輩子得在庵裡終老了,我讓阿婆多勸勸她,安安她的心,你既然和先生商量過了,那就這樣,明天我讓張嬤嬤遣人過去一趟,一來告訴她水生哥成親的事,二來,把二嫂的賞賀給她帶過去。」

     「嗯。」李宗梁低低的應了一聲,伸手拂了拂李小麼散下來的一絲頭髮,憐惜道:「你也不小了,別光替哥哥們操心,自己的事也上心些,只要人好,對你好,旁的,別多計較。」

     「我知道,大哥放心。」李小麼含糊的應了,一邊說,一邊起身和李宗梁告辭出來,叫張嬤嬤過來,吩咐她第二天打發人走一趟寒蟬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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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章 更替

     天近傍晚,盧嬤嬤回來稟報了魏水生這一天認親的細情,自然是處處順利,水家上上下下,對魏水生都是厚遇,這會兒,已經依足規矩,擺出喜慶的鼓樂隊,吹吹打打的將魏水生和水蓮夫婦送回了魏宅,這回門之後,婚禮就算是大頭過了,再有事,就是三天後,水家諸女眷帶著綢緞、用蜜糖拌油做的蒸餅過來暖女,到了七日,水家再吹吹打打接女兒回門,在娘家沐浴然後換上娘家給的全套全新的衣服頭面,滿一個月時,再擺趟筵席,慶個滿月,後面這些,李小麼就不大放在心上了,那都是魏水生和水蓮他們夫妻兩個人的事了。

     李小麼心神不是那麼安寧的吃了晚飯,剛拎起本書,紅桔急步進來稟報說梁王爺在前院花廳,要見姑娘。李小麼忙扔了手裡的書,紫籐急忙給她穿了鞋子,取了件厚斗篷給她披上,李小麼接過斗篷帶子,一邊胡亂繫著,一邊急步往前院過去。

     外面已是夜幕沉重,李小麼心裡帶著絲絲不安,片刻功夫就進了前院花廳。

     蘇子誠站在花廳門口,遠遠看到李小麼過來,幾步下了臺階迎上去笑道:「知道你歇得晚,新婦今天認親?忙好了?」

     「嗯,都好。」李小麼笑應了,見蘇子誠面容輕鬆喜悅,暗暗舒了口氣,和蘇子誠並肩進了花廳,青橙奉了茶上來,李小麼揮手屏退眾丫頭婆子,轉頭看著蘇子誠,等他說話。

     蘇子誠端起杯子喝了兩口茶,看著李小麼笑道:「在宮裡待了一天,都商定了。」

     「嗯。」李小麼留神著蘇子誠的神色,笑著應了一聲,蘇子誠放下杯子接著說道:「冊太子的詔書已經寫好了,明天就頒,也讓欽天監看好了日子,下個月初二就是行大禮的吉日,納郭氏為太子側妃的事,父親已經和郭后說了,郭家若肯,明天頒冊太子詔後,就下旨納妃事,這是我提的,也給郭氏一個體面。」

     蘇子誠笑看著李小麼,停住話,伸手端起杯子喝了杯中茶,見李小麼只看著他,並不著急發問,放下杯子,有些無趣的說道:「咱們的事,是大哥提的,父親沒說什麼,只說讓咱們盡早成親,最好能趕在年前,然後趕緊生出孫子來,還說……」蘇子誠忙又頓回後面的話。

     李小麼站起來,從旁邊暖窠裡拎出茶壺給蘇子誠又倒了杯茶笑道:「還說讓你最好多納幾房姬妾,多生幾個兒子,對吧?」蘇子誠笑起來:「我就知道什麼都瞞不住你,你放心,不過早點成親早生兒子這事要緊,我和大哥商量了,就請靖江侯做這個大媒,後天請他到柳樹胡同尋你大哥提親,還一件,大哥的意思,咱們的親事不張揚最好,你看?」

     「嗯,這樣最好,我也是這麼想的。」李小麼將茶壺放回暖窠,轉頭看著蘇子誠答應道,停了片刻,臉上透出絲傷感和不安來,低聲問道:「皇上身體好不好?」

     「不好。」蘇子誠臉上的笑容僵了下,一點點褪下,半晌才接著說道:「我和大哥一早就進宮了,說不多大會兒話,父親都得躺著歇一歇才能再起來說話,看樣子……」

     「太醫那邊……問過沒有?」李小麼坐到蘇子誠旁邊,擔憂的低聲問道,蘇子誠轉頭看著李小麼,半晌才搖頭又點頭道:「太醫那邊,大哥信不過,這些年,太醫院一直不大讓人放心,大哥府上有位蔣先生,真正的國手,今天給父親請了脈,說是……」蘇子誠聲音哽了哽,輕輕閉了閉眼睛哽聲道:「能熬過開春就能好了。」

     李小麼心裡縮了縮,伸手按在蘇子誠手上,垂著頭沒有接話,花廳靜寂了好大一會兒,蘇子誠握著李小麼的手,慢慢嘆了口氣低聲道:「你別太難過,生老病死,萬物之輪迴。」

     「嗯。」李小麼低著頭答應一聲,又停了片刻,才低聲說道:「范姐姐臘月中除服,除了服就把她和大哥的親事辦了。」

     「嗯,也好。」蘇子誠頓了頓,接著說道:「明年春天正是考績大年,你若有什麼安排,早做準備,我去跟大哥說,大哥下個月會先動一動六部。」

     「嗯,我也沒什麼要安排的,就是你府上的幾個門人要放出去才好,這事倒不用去尋你大哥說,交到吏部,照規矩該怎麼安置就怎麼安置,往後,也不好事事尋你大哥說一說,總歸他是君,你是臣,君臣在前,兄弟在後。」李小麼看著蘇子誠,閑話般說道。

     蘇子誠低頭看了她半晌,突然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這心眼,真是九曲十八彎,我知道了。別光說這個,還有件大事,你的嫁妝都備下什麼了?」

     李小麼歪著頭笑道:「我又沒準備嫁人,哪來的嫁妝?」

     「我就知道你沒有,明天我跟水巖說一聲,他妹妹年紀也不小了,一定早就備下了嫁妝,先拿來你用用,回頭咱們多給些銀子就是。」蘇子誠渾不在意的建議道,李小麼有些悶氣的看著他,片刻才舒了口氣道:「你真是……這倒不必了,寧王爺既然說了不張揚,這親事就更不必張揚了,嫁妝的事,我自己讓人準備就是,你別嫌棄就行。」

     「你的陪嫁也不在這上頭,往後我還等著找你要銀子呢,嫌棄什麼?」蘇子誠一臉好笑的答道,兩人又說了些閑話,眼看著天色漸晚,蘇子誠才不情不願的起身告辭回去了。

     李小麼將蘇子誠送到二門,看著他轉過影壁走了,才從青橙手裡接過手爐抱著,慢騰騰的往半畝園回去。

     轉眼間,自己就要嫁人了,李小麼突然茫茫然無措起來,停住步子,仰頭看著天上閃爍的星辰,呆了半晌,才垂下仰的酸痛的脖子,緊了緊斗篷,跟著前面暖暖的大紅燈籠,繼續往前走去,這冥冥之中,一定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偏疼著自己,才給了自己這樣的、全新的一世。

     第二天的早朝,皇上只宣誥了兩件事,其一,頒了冊立太子的詔書,其二,皇上病重,自今日起,太子監國。

     這兩宗事,覺得在自己意料之外的人並沒有幾個,三位皇子中,皇長子蘇子義是最沒有異議的皇太子人選。

     郭敏達、郭敏清和郭敏銳兄弟散了朝就被召進了宮,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喜氣洋洋盈腮的出來,下午,宮裡將郭敏銳嫡長女郭三娘子郭玉蓉指給蘇子義為側妃的明黃聖旨就傳到了郭家和太子府,隨著聖旨過去的,還有皇上和郭后豐厚的出奇的賞賜。

     隔天一早,在冊立太子、郭氏女帶著皇上和皇后極度重視和寵愛中指為太子側妃的聲勢中,靖江侯水清亮幾乎是悄無聲息的坐車到了柳樹胡同,定下了蘇子誠和李小麼的親事。

     張嬤嬤、紫籐等人喜氣洋洋中滿是敬佩,姑娘這麼個幾乎赤著腳走進開平府的山匪,不過一年,讓北平側目,然後,就這樣三媒六聘的要嫁進梁王府了。

     不過,不管是張嬤嬤還是小丫頭們,都沒功夫感嘆這個,或是說什麼閑話了,婚期定在了臘月二十四,李宗梁和范大娘子的親事定在了臘月二十二,也就是范大娘子除服隔天,這不到兩個月裡頭,柳樹胡同要辦這一娶一嫁兩件大事,李小麼和范大娘子的嫁妝,都是一無所有。這娶也就算了,不是大事,可姑娘出嫁這事,雖說姑娘說不必講究,可就算不講究,那也是嫁入皇家王府,可是半分也馬虎不得!

     李宗梁等人到兵部告了假,魏水生也尋水巖告了兩個月的假,回來會了李宗梁等人,忙著準備起這兩件大事。

     靖江侯的車子剛離了柳樹胡同沒多大會兒,水蓮就急急的進了半畝園,李小麼迎了她進去,一進屋,水蓮滿臉笑容的曲膝恭喜不已,李小麼笑著拉著她坐到南窗下的榻上,水蓮接過紫籐遞過的茶,轉手放到几上笑道:「今天一大早,二哥就遣人過來和我說了這個喜信兒,還說讓我代他還有大哥給你道個喜,本來應該過來當面道賀的,可這會兒畢竟不像從前,姑娘是不好隨便見了,他就禮到人不到了,姑娘別怪罪才好。」

     「多謝兩位水爺。」李小麼一邊笑應,一邊端起杯子遞到水蓮手裡笑道:「二嫂別光說話,喝杯茶。」水蓮接過杯子抿了兩口,放下杯子笑道:「從前我還和桐姐姐說過,你和梁王爺才是天生一對呢,你看,讓我說中了不是。」李小麼笑著沒有答話,想了想,乾脆岔開了話:「你來了正好,我正想問問你和水生哥的意思,明年是大考之年,再加上太子監國……」李小麼語調有些含糊著又加一句:「皇上身子不好,今冬明春,各處必定有大變動,你回去和水生哥商量商量,看看水生哥往後這路想怎麼走?從武還是從文,早點定下主意,安置起來就從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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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章 忙亂

     水蓮忙笑道:「本來想過些時候再跟姑娘說,這事,二郎跟我倒真是正正經經商量過一兩回,二郎的意思,他的手……用不得刀槍,這武一途就走不通了。」

     「嗯,水生哥文才上也不差,人又精細,入六部或是做地方官都不會差,既是這樣,你再回去和水生哥商量商量,是從地方一點點做起,還是入六部從小吏做起。」這倒在李小麼意料之中,水蓮忙點頭應了,看著李小麼問道:「二哥說,你想帶桐姐姐到淮南路去?」

     「那是從前的打算,如今……事異時移,過了節再說吧。」李小麼含糊的笑道,水蓮立時反應過來,忙抿嘴笑道:「我也是暈頭了,可不是,皇上身子不好,一時半會的……誰知道,對了,郭三娘子指婚給太子,今天母親她們過來送蒸餅時還說起這事,還發愁這添妝的輕重,輕了吧,又是聖旨又是賞賜的,怕不恭敬,重了吧,到底那頭還有寧王妃在,這麼納人,最讓人添煩。」

     水蓮的話裡透著絲絲煩惱,李小麼想了想笑道:「這太子納側妃,從前也有過,府上該有定例吧?依定例規矩最好,總不會錯。」水蓮明瞭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等會兒打發人回去跟母親提一提,這事……如今外頭聲勢大得很,寧王府這麼多年沒納過人了,這一趟又是聖旨又是厚賞,聽說光金玉玉意就賞了兩三對,太子側妃下旨定親倒是有過,厚賞也有過,可這樣又是聖旨又是厚賞的,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先例,那府裡……又只一位郡主,寧王妃又是出名的賢良。」

     水蓮的話支離破碎,言下之意卻明白之極,李小麼仔細聽了,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幾口茶,半晌,才放下杯子,看著水蓮,聲音平平的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若合了緣法,這就是她的福份,也是郭家的福份,總歸都是皇恩浩蕩。」

     「聽說隨旨賜了白金萬兩,這是親王納妃的例。」水蓮低聲說道:「也不知道明天過不過敲門禮,滿北平的人家都盯著看呢。」李小麼沉默片刻,抬頭看著水蓮低聲道:「皇上身子不好,水生哥手傷還沒痊愈,明天開春,若真是選了官,寫寫畫畫的事就是免不了的,水生哥的左手字得趕緊練一練,這一陣子你就陪著他在家將養身子,好好練字,如今太子監國,外頭聲勢大也好小也罷,與咱們都沒什麼相干的。」

     水蓮凝神聽著李小麼的話,忙笑著點頭道:「嗯,姑娘說的是,嗯,還有件要緊的事,二哥他們讓我問一問姑娘,嫁妝上頭可少什麼東西,姑娘銀子必定不缺,就是有些木頭什麼的,若市面上沒有好的,姑娘一定記著說一聲,我們府也收著不少上好的紫檀、黃花梨,安遠侯和靖江侯兩府收的就更多了。」

     「我知道了,多謝你,若要,我打發過去尋你。」李小麼笑應了:「你母親她們一早來一早就走了?」

     「還沒有,在家裡呢,姑娘這是大事,我等不得,先過來恭喜一聲。」水蓮笑道,李小麼忙直起上身道:「我這哪算什麼大事,你趕緊回去吧,有什麼話以後再說。」水蓮笑著站起來,告辭回去了。

     午後剛過,靖江侯打發人過來遞了話,八字送了開寶寺合的是大吉大利,好的不能再好了,已經報了宮裡和禮部,明天一早,禮部自然遣人照吉禮規矩,上門送禮銀及敲門禮,靖江侯府的管事剛走,禮部就來了幾個堂官,專程過來教導李宗梁各式答禮和答詞。

     柳樹胡同下人僕婦本來就不多,這兩趟喜事疊在一處,就無論如何也調派不夠了,張嬤嬤和盧嬤嬤、紫籐、淡月商量了,稟了李小麼,請了水蓮、張大姐、孫大娘子和明婉諸人,一起來忙這兩件大事。

     傍晚,李小麼理完淮南路送過來的折子密信,封好交給來取回復的南寧,剛吃了飯,張嬤嬤就抱著冊子進來,見了禮笑道:「有幾件大事,得姑娘定一定,一是姑娘的嫁妝,旁的都好,不過多花些銀子,就是家俱一樣,這只有不到兩個月,現做是來不及了,姑娘看,是外頭買,還是尋上好的舊件,外頭買,一來只怕買不到中意的,二來,上好的紫檀和黃花梨家俱原來就少,只怕買不齊,若尋舊件,咱們府上也就咱們半畝園有幾件過眼的,只怕得……」

     「分兩頭,多請工匠,能做幾件是幾件,再讓姜順才外面尋一尋,能尋到幾件是幾件,先盡著面子上的東西做,旁的不必太講究,若諸事順當,明天春天咱們不見得能在這開平府閑著,旁的東西也是,就是過得去吧。」李小麼想了想答道,張嬤嬤笑著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打算的,既是這樣,我就有底了,這是一,還一件,范大娘子的嫁妝,怎麼個準備法?」

     「照張大姐的例吧。」李小麼沉默了片刻答道,范大娘子的私財已經被抄盡了,也只好照張大姐的例,張嬤嬤點頭答應,翻著冊子正要說話,李小麼先開了口:「那兩處莊子,留給大哥,買莊子一共花了一千六百兩,再拿出四百兩現金給大哥,二爺、三爺和四爺的莊子來不及買了,一家給兩千兩現銀,由他們自己買去,四爺那頭你多問一句,是咱們幫他收著,還是他自己收著,明天就給了吧,你多費心,和他們把這幾年的帳算清楚,把銀子交割清楚。」

     張嬤嬤答應一聲,合上冊子,看著李小麼,感慨萬分的嘆了口氣,想說什麼又嚥了回去。李小麼喝了幾口茶,抬頭看著張嬤嬤苦笑道:「嬤嬤是覺得給的多了,還是給的少了?」

     「看姑娘說的,都是姑娘掙出來的,這一大家子,若沒有姑娘……還不知道怎麼樣呢,給多給少,難不成還有人出來爭個多了少了的?」張嬤嬤側著身子坐到榻上,看著李小麼笑道:「姑娘不像是麼妹妹,倒像是當家的長姐。」

     「嗯,」李小麼低低的『嗯』了一聲,手指慢慢劃著杯子口沿,半晌才抬頭看著張嬤嬤,想說什麼話卻又嚥了回去,半晌才笑道:「人吧,真是奇怪,在家當姑娘,覺得哥哥應該先要對家人好,不能萬事以媳婦為先,可若自己嫁了人,就覺得那男人若不能萬事以自己為先,那就是萬惡不赦!」

     「瞧姑娘說的!」張嬤嬤一句話沒說完,先笑出聲來:「也是,這人心,可不都是這樣!」張嬤嬤又陪著李小麼說笑了幾句,就告退出去忙了。

     李小麼沐浴洗漱,換了身半舊家常衣褲,裹著薄被歪在榻上看著書本,紫籐進來給李小麼換了杯茶,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笑道:「今天午後,梁王府來了好幾撥人。」李小麼手裡的書一下子落下來,抬頭看著紫籐,紫籐忙笑道:「都是府裡的下人,尋張嬤嬤、盧嬤嬤、我,還有淡月她們說話的,張嬤嬤和盧嬤嬤忙得腳不連地,哪有空跟她們說閑話,幾個小丫頭,我拘著沒讓出去,來的幾撥,就是我和淡月見了見。」李小麼舒了口氣,將書放好,端起杯子一邊喝茶,一邊等紫籐往下說。

     紫籐挪了挪,看著李小麼笑道:「照理說,就是姑娘要嫁進梁王府的信兒傳出去,那府裡也不該這麼著,拐了七八個彎的,也過來看這個看那個的,姑娘還記得梁王府的如月姑娘不?」

     「嗯。」李小麼點了點頭,紫籐抿嘴笑道:「聽說前幾天王爺賞了她一筆嫁妝,把她嫁給內府管北地莊子的一個莊頭了,昨天晚上抬出去的。」李小麼嚥了嘴裡的茶,一時有些楞神,紫籐滿臉笑容:「我多打聽了幾句,王爺賞的嫁妝極是豐厚,光現壓箱現銀就有兩千兩,旁的頭面首飾、綢緞布匹就更不用說了,那個莊頭今年二十六也不是二十七,之前也沒娶過人,這一趟,倒是正經的結髮夫妻,倒是那莊頭……那莊頭二十多歲就能管著北地十幾處莊子,也是個精明能幹的,昨天來接親,好多人都看到了,說是人生的也好,這人,是王府大管事長近挑的,哪能會錯了?王爺待如月姑娘也算仁義盡至了。」

     李小麼長長舒了口氣,往後靠到大靠枕上,看著紫籐笑道:「這些人來,就是說這些話的?」

     「那倒不是,來打聽姑娘脾氣性格才是正經的呢,從前王爺不常在家,內院大大小小的事,多是如月姑娘作主打理,如今姑娘還沒進門,爺就把如月姑娘打發了,這些人,最會忖度上頭的心思,自然得趕緊到處打聽姑娘的脾氣性格兒,若是能在姑娘面前先露個臉,那就再好不過了。」紫籐的話很不客氣,李小麼看著她笑道:「既是這樣,往後還會有人來,還有你們家裡,只怕一時半會的也不得清靜。」

     「可不是!」紫籐長嘆了口氣,李小麼心裡微動,將杯子遞給紫籐,示意她換杯熱茶,自己卻怔怔的想出了神,到處打聽鑽營的,只怕不光是梁王府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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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44: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章 錯失

     第二天一早,李小麼讓人叫了姜順才進來,吩咐他和明婉悄悄去一趟寒蟬庵,將范大娘子和沈婆子接到家裡暫住待嫁,姜順才乾脆的答應了,站起來,卻看著李小麼遲疑著不肯告退,李小麼看著他笑問道:「什麼事?」

     「五爺,」姜順才看了眼李小麼,咬了咬牙開口道:「順才想求五爺恩典,允順才回五爺門下領份差使。」姜順才說著跪倒在地,李小麼意外的看著姜順才,倒真是沒想到他生出這樣的想法來:「你在軍中做的極好,不光大爺誇過不知道多少回,就是上頭陳將軍等人,也都聽說過你,很是欣賞,往後北平用兵的時候多著呢,再幾仗下來,能不能掙到爵位不敢說,可掙個三品四品武職,封妻蔭子是穩穩的,這會兒好好的,怎麼突然生出這樣的念頭來?」

     姜順才抬頭看著李小麼苦笑道:「五爺說的是正理,原本小的就是這麼打算的,掙爵位從來沒敢想過,就是想著能得個官身,往後妻兒這日子都能好過些,可如今,五爺,小的不是怕苦怕死,小的自己再苦再累也沒覺得過,可家裡,從成了親,小的在家裡的時候合一起也沒幾天,雖說五爺給置辦了宅院,給銀子立了家,可小的岳母這身子五爺也知道,明婉弟弟又要讀書會文……」

     姜順才話說的急了,忙住了口,低著頭深吸了口氣,才接著說道:「小的莊戶出身,別說家裡沒人當過官,就是滿村裡家家往上數三五代,也沒出過一個官身人,從沒聽說過這當官的事,誰知道……這當官根本沒法養家!」

     李小麼被他一句話說的『噗』笑出聲,忙揮手道:「你接著說,你說你的。」

     「是!我這一個月一兩半銀子,不瞞五爺說,多數時候都不夠自己用!同僚說了,我這還是好的,不用打點上頭,也就是偶爾請幾個同僚吃吃喝喝,那上頭沒人的,光打點上司這一項,就不知道得貼補進去多少!」

     「那你急什麼,等個一年兩年,你成了上司,有人打點你了,你不就有銀子了?」李小麼一邊笑一邊認真的說道,姜順才連連搖著頭道:「五爺別取笑小的了,這會兒就有人打點小的,雖說東西少,可小的不敢收,也不是說不敢收,是沒法收!五爺想,小的實在沒本事給人家好處,怎麼拿人家的東西?像那些人說的不給好處就難為,五爺,咱莊戶人家,做不出這事!」

     李小麼默然聽著姜順才的話,姜順才抬頭看了眼李小麼,見她神色如常,接著說道:「當初從軍,就存了一個念頭,要讓婆娘孩子過上好日子,可這會兒才知道錯了,小的沒讀過書,識不得幾個字,要想往上爬,只有拼軍功,就算小的事事順當,一路活著拼上去,拼到大爺這份上,少說就得五六年,這五六年,這個家,就全靠明婉一個人撐著!前兒回來,看明婉操勞成那樣,半夜睡五更起,小的這心裡刀割一樣。」

     姜順才低著頭幾乎說不下去,李小麼輕輕嘆了口氣問道:「你和明婉商量過了?這一趟回來,往後功名封蔭什麼的,可就是想也不能想了。」

     「商量過了,那時候要博功名封蔭,是小的不懂事,覺得有了官身才能讓明婉過上好日子,誰知道……是小的錯了,往後小的跟著五爺好好做,讓明婉和她娘她弟都能過點寬裕日子,回頭生了兒子,傳說話就請先生好好教導讀書,以後讓兒子給他娘掙誥命,小的這輩子掙錢養家才是正事。」姜順才見李小麼算是答應下來,話語一下子輕鬆起來。

     李小麼一邊笑一邊點頭道:「這倒是長遠打算,你們既然商量好了,回來就回來吧,先去趟寒蟬庵把人接回來,然後去尋大爺說一聲,去兵部銷了差使,別的事回頭再說。」

     姜順才乾脆的答應了,告退出去套車接人去了。

     呂豐得了信兒,已經進近中午,騎了馬一路疾奔進柳樹胡同,李小麼得了稟報,垂頭想了片刻,吩咐青橙悄悄跟李宗貴說一聲,先看著他,又讓人趕緊去綠翠院請劉秀雲過來,自己卻只稱出門不在。

     沒過多大會兒,青橙回來稟報說,李宗貴陪呂豐到綠翠院喝酒解悶等她回來去了,李小麼笑著搖了搖頭,酒喝到一半,呂豐就能尋到新的樂子了。

     劉秀雲剛出了綠翠院沒走多遠,就迎面遇上了李宗貴和呂豐,忙迎了兩人回去,落雁讓人備了滿桌的菜餚,抬了兩罈子極品蓮花白上來,呂豐連喝了兩三杯,將杯子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看著李宗貴恨恨道:「這裡頭一定有隱情!小五肯定是被逼的!」

     李宗貴正抿著酒,被呂豐的話嗆得差點咳起來,放下杯子,看著呂豐哭笑不得道:「又胡說了!誰能逼得了小麼?你別瞎想亂說了,小麼跟你不合適,跟梁王爺……雖說我也不是很滿意,好歹比跟你強!」李宗貴不客氣的堵回了呂豐的話。

     呂豐氣的脖子上青筋暴出,梗著脖子就要跳起來,劉秀雲忙上前按住呂豐的肩膀,重重按著他坐回椅子上道:「你看看你,你又不打算娶五爺,五爺如今要嫁人了,你也不能……」

     「誰說我不打算娶小五?誰說的?!」呂豐臉漲得通紅,衝著劉秀雲氣急敗壞的叫道:「誰造這樣的謠?我與他不共戴天!」

     「你行了!叫什麼叫?!好好坐著說話!」劉秀雲手裡用力,重重按住呂豐,聲音裡透出絲絲威壓,呂豐伸手點向她的脈門叫道:「你把話說清楚,誰造的謠?竟敢有人造這樣的謠!」

     「那也得你收收性子,好好說話,劉師姐既然這麼說,自然有這麼說的說法,你坐好了大家才能好好說話不是。」李宗貴忙在旁邊勸道,劉秀雲用手指彈回呂豐點向脈門的手指,嘆了口氣道:「李四爺說的對,你先順順氣,咱們好好說說這話,我說了,你聽聽是不是,若不是,再發脾氣也不遲。」

     呂豐氣惱萬分的悶哼一聲,不再強擰著站起來,伸手重重拍打了椅子扶手,伸手倒了杯酒仰頭一口飲了,直瞪瞪的看著劉秀雲道:「好!我不發脾氣,你說!我倒看看誰有這麼大膽子!你說!」

     劉秀雲往後退了兩步坐下,端起杯茶喝了一口,看著呂豐嘆氣道:「從前師父說你聰明時聰明到極處,要笨時吧,也是笨到極處,我問你,五爺跟你說過沒有,她要是嫁了人,她怎麼守,她的夫,也要怎麼守。」

     「說過!這怎麼啦?」呂豐脖子梗著答道,李宗貴拖著長聲感慨的『噢』了一聲,插了一句問道:「這事我倒是頭一回知道,什麼時候問你的?」

     「從筆架山進開平府的路上,這怎麼啦?」呂豐煩躁的答了李宗貴一句,轉頭盯著劉秀雲追問道,劉秀雲無語又無奈的看著他接著道:「你怎麼說的?肯定笑了吧?覺得好笑是吧?」

     呂豐心裡閃過絲亮光,怔了怔答道:「那又怎麼樣?哪有這規矩?」劉秀雲沒答話,給李宗貴的杯子滿上酒,自己也倒上,沖李宗貴舉了舉杯子,李宗貴看著呂豐,重重嘆了口氣,舉起杯子和劉秀雲碰了下,一飲而盡。

     呂豐臉色由紅轉白,強撐著道:「我不過逛逛勾欄,那蘇子誠往後不知道納多少個側妃、偏妃、小妾、通房呢!哪輕哪重?」

     「以五爺的性子,既然肯嫁給小師叔,小師叔必定答應五爺守著這規矩,不信你擦亮眼睛往後看著,看看小師叔往後守不守得住。」劉秀雲慢慢悠悠說道,李宗貴笑起來:「半畝園的丫頭說,前幾天,梁王府的通房大丫頭,叫什麼如月的,帶著許多嫁妝嫁人了,小麼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算啦,小麼這樣的,有什麼好?脾氣大、人又懶,女紅,女紅不會,家務,家務不管,這樣的丫頭,不娶才好呢,娶回家那就是個羅剎女!你收伏得了?算了,你這樣的家世、這般人才品貌、又是這麼個好脾氣,往後一定得娶個賢惠大度、性子溫婉的名門閨秀,那才是真正的福氣,行啦行啦,要不叫幾位小姐過來唱個曲兒聽聽,給你解解悶。」李宗貴打著呵呵一邊勸,一邊轉身尋著落雁。

     呂豐臉色青灰一片,突然伸手拉住劉秀雲恨恨的說道:「那她怎麼不跟我說,她要是說不讓我逛勾欄,我肯定不去,她從來沒說過!她不說,我怎麼知道!?」

     劉秀雲氣的哼哼個不停,用力甩脫呂豐的手道:「還要怎麼跟你說?她都明明白白說了,誰要娶她,就得像她那樣守著,你答應了沒有?再說,你說過要娶她沒有?你還要人家姑娘怎麼跟你說?」

     「我!」呂豐張了張嘴,呆了半晌才強詞道:「我還沒跟家裡說好,我怎麼跟她說?我知道……她知道……她,我!」呂豐突然舌頭打結般說不下去了,直著眼睛、渾身呆直的板坐了好大一會兒,突然抬手捂著臉,號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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