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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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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閑聽落花]穠李夭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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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8:10: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十九章 哭靈

     天色大亮後,宮裡敲響宣告山陵崩的鐘聲,禮部的告示也下到各府中,在開平府五品以上官員,三品以上命婦,即刻進宮哭靈。

     剛進日中,乾安殿前已經跪滿了哀哀痛哭的命婦們,李小麼跪在最前幾排,伏在地上,凝神聽著後面聲調各異、高高低低的哭聲,心裡莫名的酸澀而傷感,正出神間,前面疊沓著一陣腳步聲過來。

     李小麼小心的將頭抬起一點點,前面亮汪汪的金磚地上,兩雙精緻的細麻鞋子過來,其實不用看,這個時候敢走動的,也沒別人了。

     「這些命婦都是年老有德之人,怎麼能讓她們跪在風地裡?這樣寒天凍地,若是凍病了一個、兩個,豈不是傷了先皇的仁義盛德?」郭后聲音比平時足足高了一個八度的驟然響起,李小麼身子一僵,也顧不得許多,急忙抬頭看向側前方的尉氏。

     尉氏已經直起了上身,正轉頭看向後面跪的密密麻麻的命婦們。

     「你也太不經心了!你是太子妃,長子長媳,這個時候,難不成還要我這個老太婆操這個心?往常你萬事不留心也就算了,今天這樣的時候,這殿裡殿外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你怎麼也這麼大意了?也不能只顧著自己!」郭后的話越來越不客氣。

     尉氏臉色由紫漲轉為青白,李小麼由怔神而愕然,蘇子義還沒有即位,尉氏還不是這宮裡的女主人,若要當家理事,也得郭后吩咐了才行,這樣明顯的理兒擺在這裡,郭后居然能責備出這樣的話來?!李小麼一時哭笑不得,碰到這樣的,尉氏真是秀才遇到兵,根本就沒法說理!有時候,這樣的王八拳倒真是管用,讓人無從接起!

     「母親責備的是,是媳婦疏忽了,這就讓人在殿內殿外多加幾隻炭盆,別的,這殿內殿外諸禮都是禮部議定的,不能擅動,媳婦這就讓人尋外面主事的人說一說,凡上了年紀的,看能不能添只墊子,再添只手爐,更衣的時辰也看看能不能放寬些。」寂靜無比的大殿中,尉氏和緩的聲音清晰無比。

     李小麼暗暗舒了口氣,果然,慈孝后親自挑的長子長媳極合格。

     郭后帶著怒氣,重重的『哼』了一聲,轉過身,踉蹌了幾步跪倒在地,痛訴起先皇的恩情和自己的命薄來。

     尉氏扶著地緩緩站起來,郭氏卻沒跟著郭后跪過去,挪了幾步又轉回身,站到尉氏身邊低聲解釋道:「姐姐也知道,先皇和姑母鶼鰈情深,如今山陵崩,姑母……」郭氏用帕子按著眼角,哽咽了兩聲才接著說道:「恨不得隨先皇去了,姑母也是傷心太過,姐姐別往心裡去。」

     「這話不妥當。」尉氏溫和的回道:「母親憐惜眾命婦,這是母親的盛德,再說,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別說確有不是,縱然責備的過了,那也是應該的,做媳婦的,哪能說這樣的話?」

     郭氏臉色僵了片刻,垂著眼簾曲了曲膝,一聲不響的跪回了郭后身邊。

     李小麼規規矩矩的伏好,繼續隨著節奏哭靈。

     沒多大會兒,隨侍在前殿的總管內侍一路疾奔進來,傳達了蘇子義的吩咐:「太子爺吩咐:如今正值寒冬臘月,地氣極寒,先帝慈悲寬厚,若見大家哭靈凍傷了身,必心生不安,為不傷先帝仁厚,賜每人厚錦墊一個,手爐一個,每個時辰更衣一趟,太子爺還說了,皇后上了年紀,又一向體弱,還請念及三弟幼小,愛惜自己,哭靈可坐於椅上。」

     內侍傳好了話,旁邊小內侍已經搬了張扶手椅過來。

     李小麼忙站起來,隨在尉氏身後去扶郭后,郭氏忙上前一步,從李小麼手裡搶過郭后,扶著她坐到扶手椅上。

     李小麼退後半步,暗暗舒了口氣,照禮部議的禮儀,這哭靈要哭足足七天,現在有了墊子,有了手爐,又能一個時辰歇上小半個時辰,這日子就好過得多了。

     哭到第二天,蘇子義就命年紀上了五十的命婦們回府哭靈去了,餘下的又哭了幾天,已是個個疲憊不堪。

     更衣的時候漸漸拉長,李小麼面色有些青白的靠在扶手椅上,慢慢喝著碗參湯,蘇玉如緊挨著她坐著,喝完了參湯,又吃了塊素糕,漱了口,轉頭見殿中並無別人,往李小麼身邊靠了靠,低低的說道:「太醫說,曹貴妃是傷心過度,唉,你看看,還是托了……先帝的福,往常裡,貴妃有什麼不適,連請個太醫都多少煩難!」

     李小麼轉頭看著蘇玉如,這幾天裡,蘇玉如翻來覆去和她念叨這樣的話,蘇玉如和曹貴妃的情份和這份心思,她心裡明鏡一樣。

     蘇玉如被李小麼看的微微有些不自在,李小麼嘴角挑出絲笑意又忙隱下,垂著頭低聲說道:「姐姐也真是的,你跟太子是嫡親的兄妹,有什麼話不好說。」

     蘇玉如悶了半晌,輕輕呼了口氣,看著李小麼坦誠的說道:「我也不瞞你,我這個大哥什麼都好,就是無情了些,曹貴妃在宮裡難過這事,我也不是沒跟他說過,早就說過!我也知道,要是我自己的事,他必定不會不管,可……宮裡的這些人,他哪放眼裡?」李小麼怔了怔,一時說不出話來,她也沒打算管。

     李小麼怔怔的出了半天神,才轉頭看著蘇玉如低聲說道:「先帝待曹貴妃情重義重,如今先帝沒了,曹貴妃必定想以死相隨,可這樣就傷了先帝的仁義寬厚,必定不行,曹貴妃人生心死,心已如枯井死灰,必定想著捨身入佛門,守著先帝,為國為民祈福,了此殘生。貴妃出家,自然要新修庵堂,公主不如求下這個差使,替貴妃選個合適的地兒修庵堂。」

     蘇玉如眨了眨眼睛,抬手捂著嘴,眼睛裡滿是笑意,半晌,才放下手,看著李小麼低聲道:「果然!置於死地而後生,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個?你這心思,怎麼想到的?就這麼辦!我這就捎信回去,得好好尋人寫這個折子!」

     「還有!」李小麼伸手拉住蘇玉如,「還有一個呢,順手的人情,再說,兩個人也有個伴。」

     「這容易!回頭我尋她悄悄說說,她若肯,不過多份折子。」蘇玉如爽快的答應道。李小麼挑了挑嘴角,看著蘇玉如腳步輕快的出了門,又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又回去哭靈了。

     哭足了七天靈,李小麼蓬頭垢面的出來,東平等早就帶著人守在宮門,張嬤嬤扶著李小麼上了車,李小麼撲倒在車廂裡低低的哀嘆道:「嬤嬤,跟死了一回一樣!」

     「嗯,這是王妃的孝心。」張嬤嬤帶著絲笑意說道。李小麼抬了抬手指,示意趕緊回去,張嬤嬤剛敲了下車廂板,外頭傳來南寧飛快的稟報聲,「爺出來了。」

     張嬤嬤忙下了車,蘇子誠已經幾步到車前,掀簾子往裡看了看,也不用踏板,一隻手撐著跳上車,拍了拍車廂,車子穩穩的起步,往梁王府疾奔回去。

     李小麼往旁邊挪了挪,擺著手示意道:「別靠過來!都這樣……都是味兒!」蘇子誠厭惡的低頭看了看自己,張了張嘴又沒法說什麼,嫌髒就是不孝了!

     李小麼連洗了四五遍,只洗得渾身通紅,才換了衣服出來,喝了碗核桃酪,蘇子誠才洗好了出來,接過碗核桃酪幾口喝了,舒展著身子倒在李小麼旁邊,兩人這才覺得有了絲人氣。

     蘇子誠連呼了幾口氣,支起手臂扳過李小麼正要說話,卻發現李小麼呼吸綿長,這眨眼功夫,已經睡沉了。蘇子誠高挑著眉梢,啞然失笑,坐起來輕輕抱起李小麼放進裡間床上,站在床邊看了大半天,出來換了衣服,上馬往城外巡查京畿駐軍去了。

     直至將近人定,蘇子誠才趕回府中,李小麼忙迎出去,替他去了衣服,看著海棠擺好飯菜,蘇子誠洗漱出來吃了飯,兩人這才能喝著茶說說話兒。

     「太子登基的日子定下了?」李小麼靠著蘇子誠,有些漫不經心的問道。蘇子誠『嗯』了一聲:「照禮三日就能聽政議事,皇家儀禮自然與民間不同,可大哥傷心太過,不想早見吉服,一定要過了小祥再登基。」

     「嗯,早一天晚一天也不是大事,奉安的日子,欽天監看好了沒有?」

     「還沒有,欽天監往東陵還沒回來,也就是年後三四月裡。」蘇子誠傷感的答道。李小麼轉頭看著他,想了想,拉了拉他,低低的將自己給曹貴妃出的主意說了。蘇子誠高挑著眉梢,停了半晌才失笑道:「情重義重!那郭后如何自處?聽說郭后發作了大嫂?」

     「嗯。」李小麼苦惱的嘆了口氣:「你說,先帝怎麼把三皇子托付給我?我一想起這事就睡不著覺!」蘇子誠攬了攬李小麼笑道:「沒事,我和大哥說過一回,大哥說父親就是這樣的性子,總是擔憂太過。」

     李小麼長長的嘆了口氣,她可沒覺得先帝是擔憂太過,先帝聰明著呢,那樣的母親和外家,怎麼擔憂都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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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8:10: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章 打算

     李小麼悶了一會兒,想想這話還是不和蘇子誠說最好,可這份煩惱倒不用多掩飾,只歪在蘇子誠懷裡唉聲嘆氣不止。

     十三日小祥禮成,隔天就是蘇子義登基大典,冊尉氏為後,郭氏為貴妃,郭後升為太后,曹貴妃升了太妃,楊嬪也升了太妃,兩位公主晉位長公主,蘇子誠晉位親王,李小麼這個王妃沒當幾天,就跟著成了親王妃,蘇子信直接晉了王爵,開府建牙。

     李小麼這兩天光忙著做磕頭蟲了,只累的暈天暗地,登基隔天剛透過口氣,宮裡就抄送了曹貴妃和楊嬪請求出家,為先帝守靈祈福的折子過來。

     蘇子誠抖著折子笑道:「大哥把這折子封到太后那兒去了,請她勸阻兩位太妃!」

     「是皇上!」李小麼糾正道。蘇子誠笑著點頭應道:「好,皇上!這怎麼勸?郭太后看了這折子,還不知道惱成什麼樣呢!」

     李小麼瞄著蘇子誠,心思卻飛到了別處,要保蘇子信一生平平安安,怎麼保?要是個無名小廝,別說一個,就是十個八個,自己如今要保個平安富貴都容易,可那位,如今封了秦王!十二三歲的小屁孩,就成了威風八面的王!

     李小麼煩惱的揉著眉間,蘇子信背後有郭太后,有郭家,有無數明裡暗裡依附著的親戚、門人、弟子、僕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一個個摻著私心慫恿著、教著那麼個不怎麼聰明、說不懂事又好像懂點什麼事的『爺』,誰知道會生出什麼事來!

     「我跟你說話,你想什麼?這麼出神?」蘇子誠推了推李小麼。李小麼將折子塞到蘇子誠手裡,示意他放到几上笑道:「這個不用看,皇上必定恩準的,這是小事,太后一時半會也不會……她哪捨得,不過讓她添點堵罷了,倒有件要緊的事得跟你商量商量。」

     「嗯,你說!」蘇子誠將折子隨手扔到几上,伸手攬了李小麼笑道。李小麼揮手屏退屋裡侍立的丫頭、婆子,往蘇子誠懷裡靠了靠,低聲說道:「就是秦王的事,先皇大行前把他托付給咱們,我想了這些天了,這事……煩得很。」

     「煩?有什麼煩的?他都十三了,又不是小孩子,往後看緊點就是,三郎膽子小,出不了什麼大事。」蘇子誠並不怎麼在意。

     李小麼呼了口氣,手下用力,重重拍著蘇子誠的胸口道:「他是膽子小,可他後面人太多,心思太多,宮裡那位,又那樣!再說,萬一有什麼事殃及到他、遷怒到他,咱們怎麼知道?等出了事再補救,可就來不及了!」

     蘇子誠抓住李小麼的手笑道:「你說怎麼辦?你既這麼說,必定是有打算了,你說,我聽你的就是。」

     「嗯。」李小麼眼睛彎成一彎弦月,拉了拉蘇子誠低低的說道:「在這開平府是沒法子避開那些人的,我是想著,要不咱們帶著他到淮南路住幾年去,他今年十三了,到淮南路住上三五年,也就長大了,知道分辨是非好歹,就能省心了,你說呢?」

      蘇子誠低頭看著李小麼沉吟了片刻笑道:「好倒是好,太后怎麼肯讓咱們帶三郎走?她怎麼能放心把三郎交到咱們手裡?」

     「事在人為麼。」李小麼嘿嘿笑著低聲道。蘇子誠挑了挑眉梢,正要說話,李小麼接著說道:「再說,有皇上呢,只要皇上覺得這樣好,宮裡的人啊、事啊,有尉皇后呢!」

     蘇子誠下巴抵在李小麼的頭頂上笑起來,「說的也是,正好,明天一早要進宮,我去跟皇上說說,看看他什麼意思,咱們要是在淮南路,倒真是比在這開平府自在舒服,咱們到鹿港修處別院,再造只大船,我陪你到海上逛逛去。」

     兩人低聲說笑著又商量了些細事,蘇子誠就滿心不情願的起身換了衣服,出去忙他的公務去了,先皇大行,新皇履新,裡裡內內,無數重要不重要的事派在他頭上。

     又忙了幾天,李小麼總算得了點空兒,歪在南窗下的炕上,吩咐流雲將窗戶開了半扇,舒舒服服的捧著本書似看非看。

     張嬤嬤從遊廊過來,透過窗戶往裡面張望了兩眼,稟報了進來,曲膝見了禮笑道:「王妃總算能歇一歇了。」李小麼放下手裡的書,看著她眨了眨眼,「嬤嬤有差使要派給我麼?」張嬤嬤笑出了聲:「敲王妃說的,我敢給王妃派差使,那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王妃若空閑,就聽我念叨念叨這府裡的事,有幾件事,得請了王妃的示下。」李小麼一邊嘆氣一邊點頭,示意張嬤嬤坐到炕上,「嬤嬤坐著慢慢說,今兒一天都空著的。」

     張嬤嬤也不虛客氣,側身坐到炕沿上笑道:「一是這府裡的帳房上的事,早先咱們這王府,王妃也知道,內院也沒個正主兒,這各處也不齊全,一是沒個帳房,有什麼用度統跟長近說了,從外帳房支取,如今王妃嫁進來,若再像從前那樣尋長近說話,長近只要見了我就說這話,他哪能管著王妃的用度?這內帳房的事,是一件。二是這內院和外院的人事,內院早先就一個大丫頭,還有姜嬤嬤管著,那時王爺一年裡頭也進不了內院幾趟,這內院一來人手少,二來諸事不全,這會兒得添不少人手,各處管事婆子、領事丫頭,王妃最好能過過目,訓導幾句。三是土木上的事,雖說爺說了,咱們升了親王府也不添制,可園子裡要修繕的地方不少,還有這正院,後面的園子太小,爺說了好幾回了,要打斷圍墻,把後面五六畝園子圈進來,還有東西廂房改書房的事……」

     李小麼聽的頭暈,抬手揉了揉眉間,止住張嬤嬤笑道:「帳房的事先緩一緩,嗯,不用另設,你讓人做一套咱們的堪合,送一半到外帳房,往後咱們的用度直接用堪合到外帳房就行,不必再過長近的手。第二件,這府裡你和盧嬤嬤統管著,這院子就交給紫籐她們四個大丫頭,由紫籐統總,院外的人手你和盧嬤嬤商量著安置,院內的,讓紫籐她們四個商量,挑好了人,一起帶過來給我過目。第三件,不光園子裡,只怕別處也有要修繕的地方,讓人一起看看,該修的都報上來,只修,不增也不擴,正院不必擴,都是自己家,哪有自己圈自己的道理,廂房改書房不必大動,只讓人重新裝修了就成,這兩天就動工,東廂房給王爺用,西廂房我用,你接著說吧。」

     張嬤嬤用心記下,接著說道:「還有庫房的事,原先只有四處外庫,如今王妃的嫁妝進來,收進外庫可不合適,王妃看?」

     「嗯,這個你看著辦吧,最好能尋到空地兒,不要大興土木。」李小麼點頭道。張嬤嬤笑應了,從懷裡摸出張紙片看了看,塞回紙片笑道:「好了,就這幾件大事,餘下的都是小事,我也不跟王妃說了,這院子裡人手不夠,因這國喪,咱們這個時候挑人不大好,就先拖下來了,等大事好了再挑,這一陣子就辛苦紫籐她們幾個了,王妃看呢?」

     「嗯,這樣最好,你想的周到,挑人時多挑些年紀小的,往後咱們用人的地方多。」李小麼笑道,張嬤嬤答應著站起來,理了理衣襟笑著告退出去了。

     李小麼歪在炕上出了一會兒神,拿著書本,繼續心不在焉的看著,揚州城裡那間別院一來太小,二來,她和蘇子誠不好常居城外,有她們這對親王夫妻在,俞遠山他們就難做了,還是得住到城外,若住到城外,又得大興土木……唉!李小麼煩惱的嘆了口氣,算了,先不想這個,等這事定下來,先遣人過去打點好了。

     「王妃,西安在外頭請見。」門口傳來小丫頭恭恭敬敬的稟報聲。李小麼忙扔下書吩咐道:「帶他到外院花廳!」小丫頭答應一聲,淡月帶著小當值的小丫頭們應聲進來,取了大衣服侍候李小麼換上,李小麼出了屋,沿著抄手遊廊一路進了外院花廳。

     西安長揖見了禮笑道:「回王妃,太平府剛傳了信兒過來,孫掌櫃已經離了太平府,諸事順利。」李小麼輕輕吁了口氣,西安看了李小麼一眼,閑話般接著稟報道:「算著行程,三月初就能進開平府了,太平府傳來的信上還說,嚴青山哭暈過去好幾回,這嚴青山人雖說笨了點,倒是個實情實義的。」

     李小麼挑了挑眉梢笑道:「他真是個老實的實誠人,若不是怕連累到他,孫掌櫃也不必費這樣的力氣裝死遁回,唉,回頭見了面,倒還得好好跟他解釋一番,他一片實心待咱們,咱們可騙他不淺,給太平府傳個話,想想法子,讓他在這府尹位子上多做一任,無論如何別讓他再升上去,若保不住,就讓他閑散幾年好了。」

     西安忙答應了,見李小麼沒了別的吩咐,長揖告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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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一代新人替舊人

     二十七日是大祥禮,李小麼和蘇子誠一早進宮完了禮,午後吉時,內外命婦坐車,自新皇起諸皇子大臣步行,將先帝靈柩暫奉於開寶寺。

     安好靈,尉后和郭貴妃就侍候著哀傷過度的郭太后回了宮裡,李小麼送走蘇玉如和蘇玉瑩,正躊躇著是先回去,還是等一等蘇子誠,南寧過來傳了蘇子誠的話,請她到後殿說話。

     李小麼怔了怔,知道這說話,必不是和蘇子誠說,忙穿了素白斗篷,跟著南寧往開寶寺後面過去。

     後面廂房裡,蘇子義隨意的坐在炕上,正和坐在旁邊扶手椅上的蘇子誠喝茶說著閑話,見李小麼進來,也不起身,只笑著揮手示意道:「這會兒不是朝廷裡,別拘禮,坐吧。」

     李小麼笑著深曲膝先給蘇子義見了禮,又給蘇子誠見了禮,才去了斗篷,規規矩矩的坐到蘇子誠下首椅子上。

     蘇子誠一隻手托著杯子,另一隻手探過來握了握李小麼的手關切道:「有點涼,手爐怎麼沒拿著?」李小麼無語的看著蘇子誠,不知道說什麼好。

      蘇子義坐在炕上,滿臉是笑的放下杯子,看著李小麼道:「剛才我和二郎就在說你,那些虛禮都不要緊,如今最要緊的,你得養好身子,多生幾個孩子,越多越好,這才是要緊的正事。」李小麼一口氣噎在喉嚨間,臉漲得通紅。

     蘇子義話音剛落,蘇子誠已經揚聲吩咐人取手爐來,李小麼乾脆不開口,端起杯子只管喝茶。

     內侍送了手爐進來,李小麼接過攏在懷裡,蘇子義看著內侍出了門,才笑著開口道:「欽天監看了日子,三月二十八最吉,等送先皇進了陵,你和二郎就啟程去淮南路吧,中間若沒有大事,入臘月前回來,淮南路的民政經濟,你多操心,這上頭,二郎要依小五的意思,不要犯倔耍性子。」蘇子誠連連點頭,聽李小麼話這事,其實不用交待。

     「帶上三郎,小五這想法正合我的意思,這開平府人多嘴雜,倒是淮南路民風淳厚,文風也盛,三郎性子柔弱,多讀讀書,多和賢人逸士結交習學,於他好處最多,他跟你們一處,萬事我都能放心。」蘇子義接著說道。

     李小麼暗暗舒了口氣,拘著這蘇子信在淮南路住上三年五年,一來性子定了,二來,和郭家……也就淡了,郭家再往下落一落,也就生不出什麼大事了。

     「不過。」蘇子誠停了停,看著李小麼,聲音平平的又開口道:「太后為母之心,總是想的多,這也是人之常情,太后的意思,讓寧遠侯長子郭訥霄給三郎做個伴,兩人年紀相當,平時也很是合契。」

     蘇子誠聽得眉頭高挑,「郭訥霄什麼性子大哥還不知道?虛偽自私,目中無人,三郎跟他一處……」

     「不過十幾歲的孩子,哪有你說的那樣不堪?三郎有個伴,這是好事!」李小麼忙伸手拉了拉蘇子誠,將他的話截了回去。蘇子誠轉頭看了眼李小麼,『哼』了口氣不再說話。

     蘇子義滿眼笑意的看著李小麼,又瞄了眼蘇子誠,端起杯子喝了兩口茶,話語裡透著笑說道:「二郎還記不記得,母親有一回誇父親,雖說平時溫溫吞吞沒個主見,要緊時候卻能靈光閃露,有神來之筆。」蘇子誠擰著眉頭想了半天,搖了搖頭。

     蘇子義笑意更濃:「那時候你太小,大妹肯定記得,二妹妹說不定也記得,你看看,母親看父親,看的最透。」

     李小麼瞄著蘇子義,蘇子義轉頭看著她笑道:「父親看人,就是兩端,要麼什麼也看不見,要麼看的極準,父親頭一回見你,就讚賞喜歡的很,說你有母親幼年時的那股子英氣,你比母親看得開,這是你的福氣,也是二郎的福氣。」

     「我最敬仰的就是先慈孝太后,太后的睿智眼光,凡人哪有能及的?要說福氣,人生最福氣的,莫過於適意,懶散之人若有福氣懶散一輩子,適了意,就是大福氣,有志於天下者,若能為天下萬民盡一份心,適了意,也是大福氣,太后是真正的大福之人!」李小麼笑盈盈的接道。

     蘇子誠撫掌贊嘆:「小麼這話說的好!」蘇子義感慨著又笑起來:「這話極是,領教了。」

     三個人閑閑散散的又說了一會兒話,才起身出來,蘇子誠和李小麼送蘇子義上車,眼看著車駕走遠了,才回到自己車上。

     蘇子誠伸手攬著李小麼抱怨道:「你怎麼應下了?那郭訥霄最讓人膩歪!」

     「這是太后的意思,你讓皇上怎麼辦?那邊一定要跟著,這邊你一定不要,讓皇上為難麼?」李小麼瞥了蘇子誠一眼道。蘇子誠斜睇著李小麼,挑著一隻嘴角笑道:「別賣關子,說說你的主意,你肯接這灘爛泥?我可不信!」李小麼用腳踢了踢蘇子誠的膝蓋,低低的笑道:「笨!叫西安過來,我要話吩咐他。」

     蘇子誠用腳踢了踢車廂板吩咐道:「叫西安!」片刻功夫,西安在車外稟報了,掀簾跳到車門口跪坐著。

     李小麼看著他慢聲吩咐道:「寧遠侯長子郭訥霄要伴著三爺,跟咱們一起到淮南路去,這幾天你好好看著他,看仔細了,別讓他一不小心跌斷了腿啊、手啊、胳膊啊什麼的,到時候無論如何不能啟程,那可就麻煩了,聽明白了沒有?」

     西安悶氣笑著點著頭:「聽明白了,王妃放心。」

     「嗯,去吧。」李小麼笑盈盈的揮了揮。西安俐落的跳下車子,蘇子誠『噗』的笑出了聲,「我倒沒想到這個,這主意好!」

     「郭太后必定是不放心,才讓郭家人跟著的,傷了一個郭訥霄,還有別人呢,這不算完。」李小皺了皺眉頭道。蘇子誠揮了揮手笑道:「這容易,郭家能讓郭太后信得過的,也就是嫡親的三家侯府,寧意侯家兩個都是官身,寧遠侯府只有郭訥霄一個,那就只有從寧安侯府尋人了,寧安侯為人敦厚老實,幾位公子也都是老實本份人,要不然,大哥也不能讓尉家和郭訥為結了親,寧安侯府去誰都無所謂。」

     李小麼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寧安侯府也只有兩位公子,還一個庶出子,聽說也是個極老實本份的,這倒是!只要是寧安侯府的,誰去都無所謂。」

     出了正月,太后和皇上勸不住執意出家的曹太妃和楊太妃,命英惠公主為其選赴營造庵堂,曹太妃和楊太妃換了輜衣,從宮裡先搬到了開寶寺後的庵堂清修。

     宮裡的變動還沒平息,各地方考績調任就開始了,吏部忙得團團轉,委任調令一天出的比往年一年還多,這中間,安在海委了梁地鳳翔知州,接了吏部委任,一路從元豐城急趕進京,接了吏部委任,進宮陛辭,又去了趟梁王府領了訓戒,再馬不停蹄趕赴鳳翔,這一路忙得心花怒放。

     錢謙領了豐安州知州,因前任知州四月裡才卸任,錢謙打發家人先慢慢往豐安州趕,自己則帶著小童老僕,遵了蘇子誠的意思,繞往梁地和南越邊境遊山玩水去了。

     唐公孫以工部主事銜領了鹿港碼頭和船塢營造事,接了委任就轉進梁王府,和李小麼整整理了三四天想法,畫了無數張圖,覺得大體明白了李小麼的意思,回去收拾了家什,帶著妻兒啟程趕往揚州府。

     張嬤嬤和盧嬤嬤等人又忙了個人仰馬翻,長近也忙得昏天暗地,這一趟去淮南路,跟搬家也沒什麼分別了,這可不是十幾、幾十輛車的事了,那些大家俱只好走水路,麻煩事都是一團一團的堆上去。

     這忙中還添著亂,郭訥霄鬧市驚馬摔斷了腿,事兒傳到郭太后耳朵裡,也不知道怎麼傳的,說這郭訥霄是因為煩惱要去淮南路的事,喝多了酒才跌下馬的。

     郭太后大發雷霆,砸了滿屋的東西,氣的當天就病倒了,尉后和郭貴妃日夜侍候在身邊,尉后還沒煩惱好郭太后的病,蘇碧若又惹出事來。

     柔嘉公主蘇碧若一夥,和英惠長公主長子曹元豐一夥,兩伙人因為搶豐樂樓三樓包間大打出手,把富麗堂皇的豐樂樓砸了個稀爛不說,還從樓裡打到街上,直砸了半條街,成了開平府幾十年沒有的熱鬧事。

     尉后差一點背過氣去,蘇子義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英惠長公主和丈夫曹遠侯押著兒子進宮請罪,曹遠侯磕頭不止,英惠長公主幾乎哭死在大殿上,蘇碧若和曹元豐一個跪在殿東邊,一個跪在西邊角上,遙對著還在相互瞪眼發狠。

     李小麼那天正巧去織坊查看,竟沒能趕上看這場熱鬧,只好在回來路上,讓人繞到砸的稀爛的豐樂樓和豐樂樓前的半條爛街上慢慢走了一圈,雖說沒趕上看正熱鬧,可這樣的一片狼籍也算是幾十年不遇的景觀了,李小麼細細看好熱鬧,才心滿意足的吩咐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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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8:11: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二章 新麻煩

     李小麼的車駕在梁王府二門停下,淡月已經帶著人等在二門裡了,上前掀起簾子虛扶了李小麼下來,接過小丫頭捧著的手爐遞給李小麼笑道:「落雁姑娘和劉姑娘來了,在溢彩閣說著話等王妃回來呢。」

     「什麼時候到的?」李小麼接過手爐問道。淡月順手理了理李小麼的斗篷笑答道:「王妃剛走就到了,和落雁姑娘說了,王妃今天要去的地方多,只怕回來的晚,不如改天再過來,落雁姑娘和劉姑娘都不肯,一定要等到王妃回來,只怕是有急事。」

     李小麼皺了皺眉頭,這麼急,這會兒,除了呂豐的事,沒別的事了。

     李小麼悶悶的嘆了口氣,這一回呂豐的反應極出乎她的意料,從她定了親到現在,呂豐就一直沒恢復,她這邊從成親到山陵崩,忙亂的實在顧不得其它,剛除了服能見人,落雁和劉秀雲就過來尋她討主意,她哪有什麼好主意?

     李小麼煩惱鬱悶的又嘆了口氣,穿過片林子,轉進了溢彩閣。

     落雁和劉秀雲接到溢彩閣外,李小麼進去在炕上坐了,接過茶喝了幾口,屏退了眾丫頭婆子。

     落雁不等她問,就攤著手苦惱道:「能想到的法子都試過一遍了,照王妃說的,不光我和秀雲姑娘想法子,還讓整個綠翠院的小姐們想法子,我還懸了賞,誰能留呂二爺過夜,賞一千兩銀子,誰能讓呂二爺高興了、笑了,賞五百兩,就是能讓呂二爺發發脾氣,也賞五百兩,忙了這小十天,我這銀子,一兩也沒賞出去!呂二爺還是那副死氣橫生的樣子,萬事沒興致,王妃你看,這可怎麼好?!」

     「現在又是國喪裡頭,要不然……」落雁停了片刻,見李小麼沉悶著沒有說話,又想接話,卻被劉秀雲打斷堵回去:「要不然也不能滿開平府懸賞這事,這種事,上不得檯面。」

     李小麼重重嘆了口氣,放下手裡的杯子,煩惱的揉著臉,看著劉秀雲問道:「他從前在家時,有沒有過這樣的時候?」

     「還真沒聽說過,師弟在信陽名氣很響,整個天師府、整個信陽府,就數他最能鬧事,也最會鬧事,一天若只生出一件事,師父都說難得,從來沒聽說過有這麼省心的時候,這要是說到信陽,只怕沒人肯信。」劉秀雲答道。

     落雁聽的又擰緊眉頭嘆起氣來,李小麼按著太陽穴,煩悶了一會兒,抬頭看著劉秀雲商量道:「四月初我和王爺要啟程去淮南路駐守,要不,你和呂二郎跟我去淮南路吧,魏二爺夫妻下個月要啟程去洋縣赴任,李四爺也不在開平府,大哥雖說調到京畿任職,可他和呂二郎也玩不到一起去,旁的,水二爺領了差使,別的幾個平時和他處得來的世家子弟,多數領了差使,也沒人能像以往那樣跟他胡鬧玩耍,再說,秦王也要去淮南路,他這個代師父,跟著去也名正言順。」

     李小麼一邊想一邊說,劉秀雲仔細想了想,點了點頭:「也難怪他難過,王妃對他真跟嫡親的姐姐一樣,他要是早這樣……玩心別那麼重,知道輕重,何至於此?算了,過往不提,這樣最好,淮南路回去信陽也便當,若有什麼事,一條船回去也方便。」

     落雁不捨的看著兩人道:「王妃四月裡啟程,再回來就得過年了,秀雲姑娘那套拳還沒教完呢,可不能不回來!」

     李小麼若有所思的看著落雁,出神般想了一會兒,突然笑道:「落雁也跟著去,淮南路煙花脂粉之地,你跟我到那兒做生意去,也還能來得及,你回去,從綠翠院挑個合適的人接管綠翠院和雜劇班子。」

     落雁睜大眼睛,半晌才重重眨了下眼,拍手笑道:「好,我也喜歡淮南路,我跟王妃去!」

     「挑幾個人帶上,到了淮南路,尋趙五哥領銀子做生意去,只一樣,我只出銀子,旁的,你可都得自己想法子,我只護著不讓別人欺負你,旁的,可不管!」

     「王妃放心!王妃的規矩我記得牢著呢。」落雁爽快的笑應道。

     李小麼心底的擔憂煩悶稍稍鬆快了一絲,轉頭看著劉秀雲開解道:「咱們先別多愁,到了淮南路再想法子,說不定一路過去,呂二郎就能想開了,到了揚州那樣的繁華地,就重新熱鬧起來了也說不定。」

     劉秀雲憂愁的笑著點了點頭,如今也只好這麼想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就告辭回去了,李小麼懶懶的出來,上了小暖轎,往正院回去了。

     第二天下午,李小麼剛要出門去看看魏水生和水蓮啟程的事,內侍急傳了皇上的旨意,宣梁親王妃進宮。

     李小麼心裡滑過絲不安,這會兒突然宣她進宮……宮裡這一陣子就沒什麼好事!

     內侍引著李小麼徑直進了尉后居住的福安宮,李小麼剛要跪下去,尉后已經示意女侍扶了她起來,指著炕笑道:「今天行家禮,坐這兒,咱們兩個說話便宜。」

     李小麼忙笑謝了,側著身子坐到了炕沿上,女侍奉了茶,尉后揮手吩咐道:「不用近前侍候了,讓我們自自在在的說說話兒。」女侍們恭敬答應了,輕悄的退了出去。

     李小麼看著尉后,低頭喝著茶,一句話不敢多說。

     尉氏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看著李小麼低聲道:「皇上的事,你也知道,若不是因為這個,就算我是個沒見識的,皇上那樣的性子,也不能讓阿若養成今天這樣的胡鬧過份,可如今……竟成了這樣!一天天在外面胡鬧,昨天竟鬧出那樣的大事來,你說,這會兒還能怎麼管?管重了,怕萬一有點什麼事,我還怎麼活?可管得輕了,阿若根本不當回事,你看?!」

     尉后長嘆了口氣,幾乎說不下去了。

     李小麼苦惱的看著尉氏,重重點了點頭,還是沒接話。

     尉后一聲接一聲,長長短短的嘆氣不止,「昨晚上我輾轉了一夜,皇上也沒睡好,半夜起來打了趟拳……」

     「大了就好了。」李小麼不好再沉默,陪著笑勸道。

     尉后嘆著氣搖了搖頭,「她不小了,今天早上我和皇上商量這事,皇上的意思,阿若得有人好好管教管教,可這天下,能管教她的,還能有幾個人?皇上和我,下不去手,旁的人……」

     尉后滿眼誠懇的看著李小麼,接著說道:「旁的人要管教阿若,一來,只怕他們沒那個本事,二來,皇上和我,還真是不放心,皇上的意思,是想煩你費一費這個心。」

     李小麼嚇得幾乎從炕上跌下去,忙扶著炕沿坐穩了,連連擺著手說道:「我怎麼能行?我從來沒管教過孩子,從來就沒帶過孩子,哪能擔得了這樣的……這樣重的大事?阿若還小,您往後多提點她些,大了,也就好了,再說,我和二郎又要駐守淮南路,四月初就得啟程,就是管教,隔了這麼遠,您別憂心,小孩子胡鬧,哪家的孩子不是這樣?」

     尉后苦笑中帶著哀傷,看著李小麼低低嘆息道:「她一個姑娘家,往後要嫁人,這樣的脾氣,哪有半會福氣?就算我求你了,看在我……就這一點骨血的份上。」

     李小麼一口氣堵在喉嚨間,這話說的……這樣的話,真把她逼到了懸崖邊上,可她怎麼管教?她能有什麼法子?

     「大嫂,我真不知道怎麼管教孩子,別的事也許我能想出法子,可這教養孩子的事,我真是不竅不通。」李小麼苦著臉,極坦白的說道。

     尉氏輕輕舒了口氣,看著李小麼道:「不瞞你說,這是皇上的主意,他說你從前教導梁地俘官就極有章法,還有那回阿若往你茶裡撒鹽,說起來阿若捉弄人,還真是就那一回吃了癟,她對你,倒很有幾分怕意,再說,你這一趟去淮南路又想著帶上了三郎,依你的脾氣性子,既然帶了,必定是有了七八成把握的,三郎和阿若年紀相仿,你能教好三郎,必定也能教好阿若,我也狠下這個心,就把阿若交給你,你帶到淮南路去,她離了皇上和我,也能好管教幾分。」

     李小麼瞪大眼睛看著尉后,一時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好,她沒打算教好蘇子信,她是打算教壞蘇子信,教的蘇子信走雞鬥狗、吃喝玩樂,不務正業,這跟教蘇碧若完全不是一條道上的事!可這話,怎麼說得出來?

     李小麼又張了張嘴,卻垂頭嘆氣道:「大嫂別想太……別想得多好,三郎和阿若男女有別,脾氣更是兩樣,大嫂和皇上既然這樣定了,我回去和二郎商量商量。」

     「皇上和二郎說過了,二郎說,這事聽你拿主意,阿若的事,他也真是幫不上什麼忙。」尉后鬆了口氣,笑著解釋道。

     李小麼笑容中的苦味更濃了,想了想,看著尉后道:「大嫂真別想太多,阿若說不大也不小了,這脾氣性格若要大改,除非歷經生死,我只能想法子告訴她,哪些禍事不能沾,讓她往後不出大事,您看這樣能不能行?就是三郎,我也是這麼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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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8:11: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三章 龐大的隊伍

     「她能知道輕重好歹,知道哪些禍事不能闖,我就知足了,哪敢想她像別人家姑娘那般懂事賢惠?」尉氏長舒了口氣,笑容中透著傷感,聲音漸說漸低:「太后病了,其實太后這心,我能體會得,不都是牽在兒女身上?生在帝王家……唉,我只求著阿若一生平平安安,能平安一生,就是她的大福氣,是我的大福氣了。」

     李小麼感慨而怔神的看著尉氏,一生平平安安,生在帝王家,這真是最大的福份。

     蘇子誠在宮門口微微有些心神不寧的來回踱著步,蘇碧若這事,他推給了小麼,倒不是推,這事也是得小麼做主,可……

     蘇子誠頓住步子,小麼的脾氣,他當時真該一口回了……蘇子誠煩惱的背著手轉來轉去,他當大哥是大哥,小麼卻當皇上是皇上,這事,若她不願,只怕也得接下來,唉!自己真該當時就回了,只是,阿若也真是只有小麼能管得了,一口回了,他當時真狠不下心!

     正胡思亂想間,遠遠看到李小麼從宮裡出來,蘇子誠急忙疾步迎上去笑道:「你出來了,嫂子尋你?那個……沒說什麼吧?」

     李小麼步子慢了慢,歪頭盯著蘇子誠看了一會兒,慢吞吞的問道:「是你答應的?」

     「沒!我沒答應!這事,我哪裡管得了?這事得你做主。」蘇子誠斷然否認後,言語就有些虛浮。

     李小麼重重嘆了口氣:「我都沒法子一口回掉,想著你也開不了口,那現在怎麼辦?」

     「你的意思?」蘇子誠探究的看著李小麼。李小麼仰著頭,坦誠的看著他說道:「你像阿若這個年紀,到現在,脾氣性格再有什麼大變沒有?」蘇子誠苦笑著攤著手道:「我自小就這個性子,從來也沒變過。」

     「就是啊,本性難移,那咱們有什麼法子?」李小麼重重答道。蘇子誠心沉了沉,沉默了片刻才低聲問道:「你回了?」

     「怎麼回?你都回不了,我能怎麼回?」李小麼嘆著氣道。蘇子誠眨了眨眼笑起來,「你討了什麼管用的了?」

     「哪有什麼管用的?若有管用的東西,也不用把人交給咱們了,我跟大嫂說了,一,改是改不了了,二,好也好不哪兒去了,咱們能做的,就是讓她知道,哪怕貴為公主,也不是想怎樣就能怎樣的,大嫂答應了,這一條,倒還能試一試。」李小麼一邊走一邊答道。

     蘇子誠沒等聽完就笑起來,「這倒是,她一個小姑娘,嚇住她還不容易,實在不行,我帶她看人行刑去。」

     李小麼『噗』的一聲咳出來,咳了好一會兒,才嚥了口氣道:「現在,有兩個麻煩了,得把呂豐請上,三郎還好,若對付阿若,他是上佳之選,能不把阿若這公主身份放眼裡的,也就他了,再說,他會玩,功夫又好。」

     蘇子誠眉頭擰著,半晌沒有說話,讓呂豐跟著,雖說……他還是不想看到他,他除了給他添堵,就沒別的事了!

     「要不然,你尋個跟他差不多的也行,人要靠得住,功夫不要多好,有什麼事,得能護得住三郎和阿若,阿若要是過份了,得能壓得住她……」李小麼瞄著蘇子誠,轉了口風說道。

     蘇子誠長呼了口氣,煩惱的點了點頭道:「就讓他跟著吧。」李小麼暗暗鬆了口氣,和蘇子誠一起出了宮門,上車回去。

     傍晚,李小麼剛收拾了準備回去正院,婆子急步進來稟道:「英惠公主在二門裡呢,說有急事要見王妃。」李小麼心裡莫名其妙升起股禍不單行的兆頭來,忙披了斗篷出來,一路迎了出去。

     李小麼讓著蘇玉如進了玉德堂,兩人在炕上左右坐了。蘇玉如抿了兩口茶,放下杯子,慇勤的笑道:「太妃這一陣子天天念叨著要來謝謝你,我給攔住了,這份大恩只好記在心裡,倒謝不得。」

     「這可算不得什麼恩,大姐過獎了,說起來,應該我和王爺常過去開寶寺看望太妃才是。」李小麼忙客氣道。

     蘇玉如心不在焉的笑應著,端起杯子又抿了幾口茶,放下杯子,看著李小麼笑問道:「聽說你要帶阿若一塊兒去淮南路?」

      李小麼心裡跳了幾下,也只好笑著點了點頭,「皇后吩咐了,就帶阿若去淮南路見識一二。」

     蘇玉如緊盯著李小麼笑道:「若真這麼著,我也厚著臉皮求上一求,你把阿豐也一塊帶上,也去見識見識。」

     李小麼一口氣堵在喉嚨間,果然,禍不單行!

     「大姐,這……」

     「阿豐跟著你和二郎,萬事只隨你,你放心,我放心得很,一個是帶,兩個也是帶,我和公婆都商量過了,能跟著你二郎到淮南路見識一番,這是阿豐的大福氣,這事,你無論如何得答應了!」蘇玉如打斷李小麼的話說道。

     李小麼深吸了一口氣,也是,一個是帶,兩個也是帶,反正債多不愁,禍害多了不怕,乾脆的點頭道:「大姐要是放心,我也不多推辭,只是一樣,若要成才什麼的,只怕不能,我只能護得他們周全,不讓闖出大禍,大姐若只求個平安,我就能答應下。」

     「成!」蘇玉如比李小麼更乾脆,「人交給你就都隨你,我也沒打算著他成才,生在咱們這樣的人家,不闖禍就是成才了!」

     李小麼想笑又有些悶氣,只重重嘆了口氣道:「大姐是真正的明白人。」

     蘇玉如辦成了事,滿臉輕鬆的笑著站起來告辭道:「好了,我也不多耽誤你時候,你這裡裡外外的事兒多著呢,若有什麼事我能幫得上的,只管打發人去說一聲,我這就回去給阿豐收拾行李,還得選幾個穩妥的長隨伴當。」

     李小麼也不多留,站起來將蘇玉如送到玉德堂門口。蘇玉如笑著止住她:「別多送,咱們之間不用這些個虛客氣,趕緊回去歇著吧。」李小麼笑著應承,一直將她送到二門,看著她上了車,才轉回正院。

     蘇子誠已經回去了,見李小麼進來,微微直起身子笑問道:「是大姐來了?」

     「嗯。」李小麼由著紫籐等人去了斗篷,又接過濕帕子凈了手臉,才轉頭看著蘇子誠說道:「咱們又添了一隻麻煩,大姐要讓阿豐跟咱們去淮南路見識見識去。」

     蘇子誠高高的挑著眉梢,半晌才說出話來,「你答應了?」

     「嗯!反正也不差他一個了,往後再有人送孩子過來,咱們統統都收了!」李小麼乾脆異常。

     蘇子誠那只要飛出去的眉梢又堅持了好一會兒,才漸漸落下來,一邊搖頭、一邊笑、一邊嘆氣道:「這算什麼事兒?!當咱們是包治百病的大仙兒了?阿豐和阿若一向看不對眼,從小到現在,就不能放一處,最多不過一刻鐘,必定打起來,這一路上,得多少熱鬧?」

     「嗯,郭家跟三郎的人定下來沒有?」李小麼沒答蘇子誠的話,另問。

     蘇子誠點了點頭道:「定下來了,讓郭訥為去,也沒旁的人好選了,郭訥為老實本份,這一個,倒能是個省心的。」

     「那也看跟誰一處,阿若和阿豐一處,打起來各不相讓,讓呂豐看著,只要別打出事,倒沒旁的事,若是郭訥為這樣的,被阿若、阿豐打爛頭也不敢如何,也一樣不省心!」李小麼不客氣的說道。

     蘇子誠眨了眨眼睛,怔了片刻笑道:「反正有你呢,有你怕什麼?嗯,還有件事,我原本已經回了,這會兒看來,也不必回了,反正也不嫌多了。」

     蘇子誠一邊說一邊伸手攬過李小麼,「靖江侯今天過來尋我,吞吞吐吐了半天,原來是想讓他那個小兒子跟咱們去淮南路,我正煩著,就一口回了,要不,乾脆一起帶上,水四倒是個聰明懂事的。」

     李小麼抬手捂著額頭,往後仰著倒進蘇子誠懷裡笑道:「好啊,帶了這麼一群公子爺,除了太醫,還得從國子監挑兩個博學好脾氣的先生帶上,真是不得了了!」

     蘇子誠也跟著大笑起來,「不用好脾氣,讓東平過去看著,敢不聽話,鞭子侍候。」

     水家四爺水玟和英惠公主長子曹元豐,以秦王伴當身份加入了赴淮南路的隊伍中。

     呂豐在天師府發了兩天呆,逕往梁王府尋李小麼,想辭了前往淮南路的事,可見了李小麼,呆了半晌,半個『不』字沒說出來,倒被李小麼交待了一堆差使,呂豐垂頭從梁王府出來,信步晃到綠翠院,悶悶的呆看了半天歌舞,垂頭回到天師府,吩咐收拾行李,準備啟程。

     劉秀雲暗暗鬆了口氣,轉而又很是悲哀,那個沒心沒肺的小師弟,只怕再也回不來了。

     直到四月啟程,李小麼和蘇子誠的禍害隊伍總算沒再多出一個誰來,兩人那支原本就浩蕩的隊伍再加上蘇子信、蘇碧若等人龐大的行李和從人隊伍,這一行人,足足綿延出好幾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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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四章 太子少師

     頭一天一早啟程,直到夜幕垂落,才不過走了三十來里路,好在總算趕到了離開平府最近的臨京驛。

     長遠、東平等人這一天只累到人仰馬翻,蘇碧若出城時幾乎哭死過去,一路上鬧騰不止,半個時辰一件小事,一個時辰一件大事,隨行的太醫一天跑過去七八趟,這會兒進了驛站,蘇碧若卻坐在車上,衝著迎出來的紫籐和淡月大發脾氣:「……人呢?一個個都是沒用的奴才!」

     「大姑娘要找誰?」紫籐帶著笑、心平氣和的問道。

     「你是誰?我是公主!不是大姑娘!」蘇碧若怒氣沖沖。

     紫籐好笑不已,一邊笑一邊答道:「大姑娘叫我阿紫好了,我是王妃院裡的管事丫頭,王妃吩咐了,只要出了開平府城門,就不能再稱公主,要叫大姑娘,大姑娘趕了一天路辛苦了,屋裡熱湯熱水已經備好,大姑娘沐浴洗漱好,就能吃飯了。」

     「你們王妃呢?她到哪兒去了?」蘇碧若被紫籐一句一個大姑娘叫的臉色紅漲,惱怒的指著紫籐,氣勢洶洶的問道。

     紫籐好脾氣的笑答道:「早上出了城,王爺就帶著王妃去明山寺賞桃花去了,這會兒還沒回來。」蘇碧若圓瞪著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紫籐叫道:「她去賞桃花?!她竟敢……」敢情她鬧了這一天,正主兒壓根就沒在車隊裡!她竟然壓根沒把她放心裡!

     蘇碧若滿肚皮的不適意和委屈又直衝上來,直著上身呆了片刻,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院門口暴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蘇碧若猛的轉過頭。

     院門口,一身明藍緙絲長衫、壯實非常的曹元豐最顯眼,雙手衩著腰,正『哈哈哈』笑得不見眼睛。

     蘇子信站在曹元豐旁邊,用扇子掩著嘴也笑個不停,見蘇碧若怒目而視過來,不安的挪了挪,伸手不停的拉著曹元豐。

     郭訥為緊張的臉色發白,紮著手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水玟離三人遠了半步,眼睛瑩亮看看蘇碧若和曹元豐,再瞄瞄越拉越用力的蘇子信和不知所措的郭訥為,一副坐等熱鬧看的模樣。

     蘇碧若狠狠的抹了兩把眼淚,轉身從車廂裡抽出自己那根纏金嵌寶的鞭子出來,跳下車衝到門口,正要揚起鞭子,一眼看到呂豐背著手、陰沉著臉上了臺階。

     蘇碧若猛的停住步子,揚到一半的鞭子硬生生轉到了背後。

     水玟反應最快,已經衝著呂豐恭敬的長揖見禮了

     郭訥為也忙轉身,一邊見禮,一邊長舒了口氣往旁邊讓了讓。

     蘇子信急切的推著還在傻笑的曹元豐,忙不迭的給呂豐見禮。

     臨出京前,為了讓呂豐這個禍害頭兒名正而言順,李小麼進宮給呂豐討了個太子少師的名譽官職,這太子少師位列三公,雖是極品之職,可呂豐身為天師幼子,又領著蘇子信代師父的活,當這個少師也不算太過,能官封天師嫡子,蘇子義更是求之不得。

     呂豐錯著牙瞄著眾人,水玟陪著笑,悄悄拉了拉緊挨他站著的蘇子信,腳下一點點往外挪,蘇子信也是個明白人,也忙跟著往外溜去。

     郭訥為瞄著對面越溜越遠的兩人,捅了捅曹元豐,兩人也挪開幾步,溜之大吉。

     蘇碧若梗著脖子直瞪著呂豐,她不信他敢怎麼著她!

     呂豐眼角掃著蘇子信等人溜沒影了,理也沒理蘇碧若,竟施施然轉身走了。

     蘇碧若半張著嘴,一時傻在了院子裡。

     紫籐過來,離蘇碧若兩三步遠站住笑道:「大姑娘進去歇歇吧。」

     「滾!」蘇碧若的失落和怒火總算尋到了出口,轉身衝著紫籐怒吼道。

     紫籐微微皺了皺眉頭,曲膝淡笑道:「是!」說著,招了招手,帶著淡月等人,竟真的轉身退回去了,只餘下蘇碧若和隨行的眾丫頭、婆子們。

     蘇碧若半張著嘴,直直的傻在了院子裡。逃跑數次未果後,蘇碧若坐在床上直哭的天昏地暗,一直哭得睡著了。

     李小麼和蘇子誠一天逍遙,賞了山寺桃花,又到附近的鎮子聽了曲兒、吃了飯回到驛站,驛站已經燈火稀落安歇下了。

     東平等幾個小廝遠遠接出來,蘇子誠跳下車,回身扶著李小麼下來,李小麼裹了裹了斗篷笑問道:「那幾位呢,都歇下了?」

     「回王妃,算是都歇下了。」東平一臉苦相道。

     李小麼笑起來:「今天還好?」

     「回王妃,一點也不好,秦王還有三位爺還算好,大姑娘這一路上……不是哭就是病,剛一會兒功夫跑了七八趟,無論如何要回去尋尉皇后和皇上去,這有小半個時辰沒出動靜了,大概睡著了。」東平低聲答道。

     蘇子誠挑了挑眉梢,想說什麼,低頭看了看李小麼,笑著又將話嚥了回去。

     李小麼毫不在意的『嗯』了一聲吩咐道:「讓人過去看看睡著了沒有。」

     蘇子誠和李小麼進到驛站,紫籐跟在南寧後面,急步迎出來曲膝道:「回爺,回王妃,大姑娘哭累了,這會兒已經睡沉了,淡月今晚上在大姑娘屋裡值夜。」

     「嗯,讓人點支靜神香,叫黃太醫過來診診脈,我們過去看看?」李小麼吩咐了紫籐,最後一句卻是對著蘇子誠說道。

     蘇子誠點了點頭,兩人跟著紫籐,輕手輕腳的進了蘇碧若的院子。

     正屋床上,蘇碧若緊裹著被子團成一團,臉上還殘留著幾道淚痕,面朝外睡得很沉。

     兩人靜悄無聲的看著黃太醫診了脈,悄悄退到院子裡。

     黃太醫躬身低聲笑稟道:「王爺王妃放心,大姑娘底子極好,這會兒脈象安穩有力,都好。」

     蘇子誠鬆了口氣,李小麼低低囑咐了紫籐兩句,出了院門,又往蘇子信等人處看了,才回去院子。

     「帶這麼一群孩子,真是麻煩!」蘇子誠沐浴洗漱出來,穿了身淡黃短衣褲,舒展著身子歪在床上抱怨道。

     「嗯,」李小麼將手裡的書收起遞給蘇子誠放到几上,挪了挪擠進蘇子誠懷裡笑道:「麻煩還在後頭呢。」

     「嗯。」蘇子誠心不在焉,低頭吻在李小麼額頭,一邊往下滑,一邊含糊道:「有太子少師……你頭髮有股香味,用的什麼?這味道好。」

     李小麼又往蘇子誠懷裡擠了擠,轉個身,又往蘇子誠懷裡挪了挪,緊靠著他,打著呵欠道:「我累了,你……」

     「我給你揉揉。」蘇子誠接的飛快,兩隻手伸進李小麼衣服裡,一路往胸前揉上去。

     李小麼乾脆轉過身,伸手挽在蘇子誠脖頸間,微微用力,撲過去堵在了蘇子誠正笑個不停的唇間……

     第二天日光,天邊剛透出一絲曙光,李小麼打著呵欠被蘇子誠拖起來,匆匆洗漱了、換了衣服,喝了半碗粥,就放下筷子。

     蘇子誠伸手托著她的臉仔細看了看,頭也不回的吩咐海棠道:「等會兒熬點核桃酪給王妃吃,多加點紅棗,你等會上車就歇著,諸事別管,有我呢,你放心,保證讓他們服服帖帖,累到讓他們連吃飯的力氣也沒有!」

     李小麼一邊笑、一邊點頭,「你別多出面,你是叔叔,是兄長,管教有呂豐,至於別的,交給南寧他們就行。」

     蘇子誠點頭答應了,看著李小麼穿了斗篷,送她在院門口上了車,才轉身上馬,叫過長遠,冷著臉吩咐道:「傳令下去,自今天起,以軍法從事,卯正啟程,申末到留陽驛,酉初一刻點卯,所有未到者,不論是誰,押送南大營操練,什麼時候練好了,什麼時候送回來!告訴太子少師,他那裡,若有人點卯不到,他就陪著去南大營吧。」

     長遠俐落的答應一聲,飛奔下去傳令去了,片刻功夫,整個驛站一片雞飛狗跳,李小麼的車子已經出了驛站四五里路,驛站裡,蘇碧若、蘇子信和曹元豐等人那龐大的隨身日用車輛,連東西還沒收拾齊全。

     蘇碧若的隨從和行裝,是尉氏打點的,蘇子信的,自然是郭太后打點,曹元豐別說英惠公主,就是父親曹遠侯,也不知行軍打仗為何物,郭訥為就更不用提了,一家門也沒一個帶過兵、上過戰場的,只水玟,來前尋兄長水砡和水巖討教過,好歹想到了一星半點,帶了幾個放過馬、出過兵的隨從,可一通急亂下,也早失了方寸。

     南寧和西安照著李小麼的吩咐,暗中通了氣,一幫人躲的遠遠的袖手旁觀,看著那些內侍、長隨、丫頭、婆子們急得沒頭蒼蠅般四下亂撞,照遊山玩水裝備出來的公主、公子團,就這麼越忙越亂,亂成一團。

     眼看著時辰將到,呂豐根本不理會那些行李、隨從諸多亂七八糟的人和事,命人拉出蘇碧若和蘇子信等人和他們的車輛,趕著五人上了車,幾個人的貼身丫頭、小廝總算跌撞著還知道跟到車上,還沒坐穩,呂豐就揮著鞭子,騎著馬,押著一行五輛車子往留陽驛一路奔狂。

     到留陽驛還有將近一百五十里路,這幫人的車子根本跑不快,不緊著趕路,他就得去南大營了!他倒不是怕去南大營,連這點路都趕不出來,他丟不起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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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五章 拉練

     這一路跟昨天簡直是天淵之別,別說蘇碧若,就是最強壯的曹元豐,跑了半個時辰不到,就顛的趴在車廂口嘔個不停,無力的揮著手,跟隨車警戒的虎翼軍護衛求著要騎馬。

     蘇碧若哪受過這樣的苦,嚎哭著拚死跳下車,提著裙子往反方向狂奔,無論如何,也得逃回開平府,逃回母親和父親身邊去。

     呂豐縱馬追上,彎腰抓住蘇碧若後面的衣領提起來,挑著眉梢瞄著揮手踢腳、亂舞不停的蘇碧若欣賞了片刻,放好鞭子,揚手砍在蘇碧若脖頸間,蘇碧若頭手腳齊齊垂下,呂豐拎著暈迷的蘇碧若扔上,貼身侍女和奶嬤嬤守著暈迷不醒的蘇碧若,張著嘴,乾哭不敢發聲。

     蘇子信、曹元豐等人嚇的面面相覷,眼前這個,絕對是北平開國以來,最威風凜凜的太子少師!

     西安過去看了兩趟,趕在正午吃飯前,蘇碧若總算悠悠醒來,直直的躺在車上,盯著車頂上那些雕刻精美華麗、卻晃得根本看不清楚的紋飾,總算有一點點明白自己的處境了,怪不得她們都說梁王妃心狠手辣不是常人,怪不得母親說,出了宮門就要聽話……

     蘇碧若眼淚流個不停,奶嬤嬤看著她,試探著小心勸道:「大姑娘,就……就收收脾氣,二爺是個暴躁性子,可到底是大姑娘嫡親的叔叔,都是為了大姑娘好,大姑娘這脾氣……」

     蘇碧若張了張嘴想發脾氣,滿腔委屈和無助湧上來,轉頭看著奶嬤嬤,抽泣的上氣不接下氣:「……呃!嬤嬤……嬤嬤……父親……呃!母親……不要我了!」奶嬤嬤眼淚湧的比蘇碧若還多,上回大姑娘跟她拆委屈,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中午的飯菜是前面車隊用食盒提過來的,蘇碧若哭的哪裡吃得下東西,奶嬤嬤和大丫頭千勸萬哄,才勉強喝了半碗湯。

     在稱職的太子少師呂豐的鞭策下,一行五六輛車跑得東倒西歪,卻趕在申正前就到了留陽驛,呂豐跳下馬,用馬鞭指著蘇碧若等人和車沖南寧努了努嘴道:「你查好了,先應卯,跟西安說,那幾個得泡泡藥,都交給你了,一群沒用的東西!」

     呂豐最後一句卻是回頭衝著剛挪下馬,正扶著小廝腿抖的站不住的曹元豐說的,曹元豐哭喪著臉,別說反駁,連眼神都不敢對上呂豐。

     南寧忙叫了幾個小廝將蘇碧若的車拉進二門,又半扶半抱著曹元豐等人送進屋,留陽驛是個小驛站,沒有那麼多院子能分到一人一個,蘇子信、曹元豐、郭訥為和水玟就只好擠在一個院子裡,說是院子,其實也就是極小的三間東屋,左右各一小間廂房。蘇碧若則被安置在李小麼院子後面的三間朝南房間裡。

     至於幾個人那龐大的隨從及行李隊伍,在蘇子誠的時辰裡總算陸陸續續趕過來了十幾輛車,其餘的車和人就被長遠直接差人分了兩撥,車送淮南路,人送南大營,蘇碧若等人只好在到淮南後前,才能看到用上那些晚到車上的東西。

     紫籐讓人取來了王妃的衣服、王妃的妝奩匣子、王妃的茶杯茶碗、王妃的鋪蓋枕頭……蘇碧若已經沒有力氣發怒暴跳折騰,泡在藥湯裡,沒等泡好就睡著了。

     隔壁院子裡,曹元豐大腿內側破開的皮肉泡在藥湯裡,只痛得他哭嚎不止,郭訥為也騎了一陣子馬,雖說騎的時候短,大腿內側只是淤青腫脹,可經藥一泡,也一樣痛徹心骨,郭訥為咬牙強忍著,他不敢象曹元豐那麼肆無忌憚。蘇子信和水玟雖說顛得吐了一路,這會兒泡藥湯卻舒服多了。

     四人洗好澡,一起吃了飯,卻默契的沒有立即散去,坐在炕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晌,水玟輕輕咳了一聲先開了口:「剛我讓人去問了東平,說王爺吩咐過了,明天還要多趕五十里路。」蘇子信的臉一下子哭喪下來,曹元豐一聲哀號,郭訥為一張臉苦得揉不開,四個人悲摧的面面相看了半晌,蘇子信帶著哭腔問道:「那怎麼辦?」

     「三爺別急,要不,跟王爺說說,若這麼趕,三爺身子吃不消,請他將行程緩一緩?」郭訥為忙安慰蘇子信道。

     水玟瞄了他一眼:「你沒覺得王爺這是……咳咳咳!」水玟一陣咳嗽,曹元豐重重的捶著矮几叫道:「我也這麼覺得!二舅這是故意折磨咱們!」水玟又是一陣咳嗽,郭訥為一臉苦相的看著蘇子信。蘇子信扁了扁嘴,左右轉著看著眾人:「那怎麼辦?我也想回去,我不想去淮南路!原來就不想去。」

     「三爺別急,王爺也不是什麼故意折磨咱們,王爺不過讓咱們磨練磨練,長長見識。」水玟忙笑著安慰道。曹元豐『哼』了一聲:「這不還是折磨咱們!我也想回去。」曹元豐尾聲低落下去,郭訥為輕輕嘆了口氣,屋裡靜默的落針可聞。

     門口傳來幾聲輕緩合宜的敲門聲,南寧的聲音響起:「三爺在沒在屋裡?」

     「在,進來吧。」蘇子信清了清喉嚨應道。南寧托著只紅漆圓盒推門進來,團團見了禮,將圓盒放到四人中間的幾上笑道:「真巧,幾位爺都在,這裡頭有四粒藥丸,去乏安神最好,幾位爺泡了藥湯,再配上這藥吃了,再趕路就不怕了,去年王妃只用了五天就從開平府趕到汝城,就是用的這個藥。」

     水玟目光閃爍了幾下,微微直起身子,好奇的笑問道:「說到這個,正要問問南哥,聽說去年王妃到太平府主持軍務,從開平府趕過去,只用二十天?真的假的?」

     「是真的,還有淡月和海棠姑娘,我們只比明大爺他們晚了三五天,後來從太平府回來,因為這個,明大爺覺得很沒面子。」南寧滿臉笑容的說笑道。

     曹元豐驚訝的圓睜著眼睛叫道道:「那不得日夜在馬上狂奔?」

     「也還好,一天還能歇上半個時辰、一個時辰的,若是跟著爺急行軍,一來馬速得比這個快,二來,連這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也沒有的。」南寧渾不在意的笑答道,彷彿這事再平常不過。

     蘇子信連連眨著眼睛,半晌才驚嘆道:「怪不得從前父親跟我說,兩個哥哥行軍打仗吃的苦,我想都想不出來,真了不起!」

     「是,皇上說過,北平兒郎沒有孬種,別說這行軍有那麼一星半點不自在,就是衝鋒上陣,頭掉了也得往前再衝幾步。」南寧笑道。

     水玟挑了挑眉梢,無語的看著南寧。曹元豐臉漲得通紅,忙重重點著頭道:「就是!這跑點路算什麼?咱北平都是英雄好漢!」郭訥為瞥著曹元豐,臉上表情極是豐富。蘇子信嚥了口口水,勉強笑道:「我也是北平兒郎,我跟大哥、二哥學。」

     南寧掃了水玟一眼,打開圓盒,恭敬慇勤的讓著四人吃了藥,又叫了小廝進來,侍候四人回去歇下了。

     驛站正院,上房還亮著暖暖的燈光,李小麼歪在炕上,背靠著蘇子誠,正凝神看著這兩天積下的折子。蘇子誠拿著本兵書,目光透過書本,正擰著眉頭出神。

     「你看這個。」李小麼將折子拍到蘇子誠手裡,「郭敏銳的折子,要給三郎請王爵實封。」蘇子誠接過折子一目十行掃了幾眼,隨手扔到几上不屑道:「凈幫倒忙!」

     「唉!」李小麼嘆了口氣:「可不是,若照我的意思,這個開府建衙的王爵,當時就該推了,十來歲的孩子,寸功未建,多好的理由,我不喜歡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蘇子誠放下手裡的書,摟著李小麼大笑起來,「這個我知道,你喜歡黃金萬兩!」李小麼被他一句話說得也笑不可支,「你不喜歡?」

     「嗯,你說,今年淮南路能有多少收益?你說的那個戰例,我想了這幾天了,極有道理,咱們也可以這麼來,就是太燒錢,要不,咱們出趟海?我覺得你說的那個海賊的事也有道理,當海賊掙銀子最快。」蘇子誠一邊想一邊和李小麼商量道。

     李小麼無語的看著他,呆了片刻才說出話來,「你還不如蒙了面,把淮南路搶上一遍,這樣來銀子更快。」

     蘇子誠連聲咳了起來,「我這不是跟你商量,就商量商量,剛才吃飯前,你說有事要跟我說,什麼事?」

     「長明送來了個池州府的……算暗諜吧,默記了南吳皇帝的書信,這信,是給我的。」李小麼伸手摸過炕幾一角的小匣子,打開取了封信遞給蘇子誠,「我已經讓人抄了一份急遞給皇上了,你看看,又要打仗了,唉,樹欲靜而風不止。」

     蘇子誠看了信,目光謹慎中帶著絲探究,看著李小麼笑道:「李家村被屠這事,宋公升駐守池州府,南越卻能千里奔襲再全身而退,我當時也覺得絕無可能。」

     「這件事,當時宋公升在太平府被斬時,我和水生哥就想到了,再早一些,我和大哥他們剛逃進池州府時,池州府的百姓也都明明白白的,那屠村殺人的,根本就不是什麼越人,朝廷裡狗咬狗,傷及的都是無辜。」李小麼嘆著氣傷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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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六章 患難與共

     蘇子誠舒了口氣,伸手取過匣子將信放回去,看著李小麼問道:「你的意思?」

     「這封信,明面上看是反間計,再細想想,南吳只怕是要探探咱們的虛實,今天開了春到現在,李家村一帶滴雨未下,要是我,必要讓人到池州一帶散佈南吳裂國逆祖以招天譴的話去,我能想到,吳太后必定也能想到,說不定人已經去了,南越一直重兵鋪陣、虎視眈眈,淮南路還有咱們,你我這又啟程駐守淮南路,大皇子……這會兒稱帝了,南吳皇帝為人謹慎有餘,思慮太過,這日子必定艱難,這會兒,自然希望外面也亂,越亂越好,最好再有幾場戰事,可咱們……」

     李小麼仰頭看著蘇子誠笑道:「這事聽皇上的,若論縱橫捭闔、智慧謀算,天下沒誰比得過皇上,等皇上定了大略,咱們再布細局。」

     「嗯。」蘇子誠打量著李小麼,想了想,貼近她低聲問道:「你,不想報仇?」

     「想倒是想,可,跟誰去報?是拿刀那隻手?領兵那個人?還是幕後那個主謀?」李小麼重重嘆了口氣,將臉貼在蘇子誠懷裡,又嘆了幾口氣,才悠然而傷感的說道:「等吳國滅了,你跟我回去祭祖,也算是報仇了。」蘇子誠睜大眼睛呆了片刻,失笑出聲:「你真是……得罪不得!這也要不了幾年。」

     李小麼卻怔怔的呆了半晌,才轉頭看著蘇子誠苦笑道:「大哥他們帶著我殺出血路逃出來,從那起再沒回去過,滿村人的屍骨……這些年,都不知道在哪裡。」蘇子誠一時怔住了,下意識的摟緊李小麼。

     半晌,李小麼嘆了口氣低聲道:「我總想著,大哥好好兒的,二槐哥他們好好兒的,我和水生哥也好好兒的,父親、母親、二哥、三哥就必定是高高興興的,唉,都說寧做太平狗,不做亂世人,若能結了這亂世就好了。」

     「嗯,別難過,明天我讓人去一趟李家村,去看看,若……就收葬入土。」蘇子誠低聲安慰道。

     李小麼想了想苦笑道:「不用了,南吳皇帝既然遞了這信來,這事,他還能不做?」

     蘇子誠一時不知道再說什麼好,這安慰開解人的事,他還從來沒做過,呆了半晌笑道:「離這不遠的涇縣也有櫻桃和杏,大嫂年年讓人過去採買櫻桃酒,說是極好,咱們明天過去逛逛去?買幾車櫻桃回來咱們自己釀酒?」李小麼破顏而笑,路上釀什麼酒?釀醋還差不多!她那回又不是為了釀酒,不過這話可犯不著說,李小麼一邊笑一邊點頭:「好!那咱們明天一早就去,嗯,你明天還讓他們跑一天?」

     「再跑兩天,連跑上三天,大後天那一段就進了曹州境內,曹州富庶繁華,放他們舒舒服服玩一天,你放心,進淮南路前,非煞下他們這股子嬌氣、脾氣,要是沒磨好,就繞上幾百里,什麼時候磨的差不多了,什麼時候進淮南路,你放心,爺還對付不了幾個毛孩子了?!」蘇子誠錯著牙陰笑著又加了一句:「就算先拿他們練練手。」

     李小麼瞄著蘇子誠笑不可支,伸手拍著他的胸口笑道:「抱我進去,腳酸,走不動。」蘇子誠抱著李小麼從炕上站起,大笑著跳下炕,往屋裡歇息去了。

     第二天,蘇子信和曹元豐四個一半坐車,一半騎馬,雖說多趕了幾十里路,反倒沒前一天那麼苦累,中午停下來吃飯,蘇子信瞄著臉色灰淡、看起來可憐巴巴的蘇碧若,蘇碧若垂頭縮肩,獨自坐在塊厚氈墊邊上,雙手端著碗湯,也不知道是喝還是看,蘇子信猶豫了一會兒,往曹元豐身邊挪了挪,捅了捅他低聲道:「阿若怪可憐的。」

     「嗯?誰?」曹元豐正香甜的咬著只韭菜蔞子,忙幾口嚥了,轉過頭,疑惑的看著蘇子信。

     蘇子信小心的用手指點了點蘇碧若:「我說阿若,你看,從來沒這樣過。」

     曹元豐轉頭看著蘇碧若,幸災樂禍的咧嘴笑起來,笑到一半,突然覺得極是無趣,水玟和郭訥為也轉頭看向蘇碧若,水玟站起來挪到蘇子信身邊低聲道:「要不,二爺過去……送只點心給她?」

     蘇子信遲疑猶豫間,曹元豐一手拿著吃了一半的韭菜蔞子,探身取了那碟子沒剩幾隻的韭菜蔞子,跳起來道:「我去送!這韭菜蔞子最好吃。」說著,幾步跨到蘇碧若坐著的氈墊邊,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下,將手裡的碟子徑直放到蘇碧若面前笑道:

     「這個好吃,你吃這個!」

     蘇碧若轉頭對著曹元豐怒目而視,張了張嘴,那個往常說得順溜的不能再順溜的『滾』字卻無論如何說不出來,曹元豐渾不在意她的怒目,咬了口手裡的韭菜蔞子,指著碟子又讓道:「你嘗嘗,真好吃!」

     蘇子信被水玟推著,也端著碟子鹹菜過來,放到蘇碧若面前,陪著小心笑道:「阿若嘗嘗這個。」水玟從後面探頭過來笑道:「大姑娘昨天歇的好不好?你不知道,曹大郎昨晚上叫得慘極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被人殺了呢。」

     蘇碧若滿腔的委屈又猛衝上來,轉頭環顧著眾人,張了張嘴,話沒說出來,眼淚卻像山洪暴發般,抽泣哽咽的一個字也說出來。蘇碧若這哭勢把曹元豐嚇壞了,上身往後極力傾著,連連擺著手:「別哭!唉!別哭!唉!」

     蘇子信忙將自己的帕子塞到蘇碧若手裡,嘴裡喃喃著不知道說的什麼,那點子安慰全淹在蘇碧若的號啕大哭裡了,水玟惶恐不安的轉頭四望,這事真不怪他,郭訥為嚇得臉色發白。

     遠遠的,呂豐歪在輛車上,拿著壺酒,出神的看著天際的白雲自斟自飲,彷彿壓根沒聽到蘇碧若的哭聲,他只管把人平安帶到,至於哭還是不哭,他才懶得管。

     蘇碧若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抹乾了臉上淚水,環顧著眾人委屈道:「我要回家!回咱們開平府!」一句話說的眾人齊齊垂頭喪氣。

     曹元豐看著她,聲音低落道:「我也想,比你還想,要是能回去,我寧可再也不跟你打架,上回,早知道這樣,我就讓著你。」曹元豐後面的話越說越低落,蘇子信難過的嘆了口氣,水玟忙笑著開解道:「咱別想這些沒用的,既來之則安之,往好處想想,反正,都來了不是,總能想出好處。」

     「四郎這話……跟沒說一樣!」郭訥為忍不住失笑道,曹元豐伸手拿了只韭菜蔞子,狠狠的咬了一口道:「阿若,別想了!誰怕誰!二舅行,咱也行,哼!誰怕誰?!」蘇碧若眼淚又幾乎汪出來,轉頭看著曹元豐問道:「二叔……還有那個王妃,他們哪兒去了?」

     「聽說去涇縣吃新鮮櫻桃、杏去了。」蘇子信湊過來答道。

     「他們倒自在!」蘇碧若氣的叫起來,水玟瞄著她,想了想笑道:「聽說早上比咱們早半個時辰就出發了,繞到涇縣,回頭再趕到鹿頭驛,比咱們一天多走了上百里路。」蘇碧若一口氣憋在喉嚨裡,呆了半晌,耷拉著肩膀。

     「王爺是行軍打仗慣了的,王妃真讓人佩服。」郭訥為小心的接了一句。

     「她一個山……」蘇碧若話說到一半,硬生生又嚥了回去。

     蘇子信忙轉頭四看,曹元豐往蘇碧若身邊湊了湊,低低的嘀咕道:「母親說,她是世上最厲害的山匪,說二舅老在她手上吃虧,最後把自己虧進去了。」蘇碧若『噗』的笑出了聲,撇了撇嘴,抬手掩了嘴,和曹元豐嘀咕道:「二叔真沒出息!」

     蘇子信見蘇碧若笑出了聲,長長的舒了口氣,一屁股坐踏實了,看著蘇碧若笑道:「再歇一會兒又得趕路了,阿若,你別光坐車上,坐一會兒車,騎一會兒馬最舒服,你騎術又好。」

     「對對對,我正要跟你說,騎馬比坐車舒服,咱們跑跑馬、看看景,比坐車好!」曹元豐忙點頭極力贊同道,幾個半大孩子說笑著又吃喝了些,就到了啟程的時辰,蘇碧若要了馬,五個人賽了一回馬,又上馬車喝了茶歇了歇,這一下午的路程竟沒怎麼覺得就過去了。

     開平府,文德殿,蘇子義盤膝坐在炕上,低頭看著手裡的信,尉後宮裡的頭領內侍躬身垂手侍立在炕前,半晌,蘇子義長長嘆了口氣,他不是沒想過李小麼的手段,可這樣,一上來就軍法治之……蘇子義苦笑不已,他是從小熬下的筋骨,二郎當初練功時,要不是有師父在,那個苦哪是常人能受的?阿若那樣的嬌生慣養,這個好,連行李僕從也跑沒了!還有曹家大郎、三郎……

     蘇子義站起來,背著手來回踱了幾趟,站住長長透過口氣,二郎不是個莽撞的,李小麼更是心細如髮,一天也不過百十里,事一關係到阿若,自己就糊塗了,蘇子義抬手拍了拍額頭,轉頭看著內侍,聲音平和的吩咐道:「跟皇后說,阿若很好,讓她不用掂記,嗯,先去趟榮懿宮跟太后說一聲,三郎和郭訥為都好,不必掛心,再跟皇后說一聲,讓她打發人到英惠公主府上和水家、郭家說一聲。」

     內侍恭謹的答應了,將蘇子義的話重複了一遍,見他沒有異議,才悄聲退出去傳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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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七章 橫行不得

     連趕了三天路,一進曹州境內,行程鬆泛下來,曹元豐興奮舒服的怪叫不已,蘇碧若也是坐在車上掛起簾子看景,這樣緩緩前行的車,坐著真是舒服!連帶著曹州城在幾個人眼裡也顯得分外可愛有趣。

     隅中前後,大隊人馬就進了曹州驛,不等吃午飯,蘇碧若、曹元豐等人就尋呂豐告了假,往曹州城內閑逛玩耍去了,呂豐遠望著曹州城,呆怔怔的驛站門口站了大半天,上回他經過曹州城是什麼時候?那麼多濃亮的胭脂香粉污在一處,貼在每一處繁華城鎮,他早就忘了每一片胭脂水粉,可合在一處,卻刺得心上沒個完整處。

     呂豐垂著頭、拖著腳轉回驛站,吩咐小廝送了酒進來,這一天,連門都沒出,他不願意經州過縣,每一個州縣都讓他刺痛,那年在鄭城,他就應該收拾起風流……他怎麼就沒想到過?要是能重活一遍就好了,呂豐悲傷的喝著悶酒,她就在同一個驛站裡,卻隔得天遠海闊。

     蘇碧若等人直玩到城門關閉前一刻,才急奔出城,一路打馬狂奔回到驛站,已經離蘇子誠的規定晚了大半個時辰,五個人心驚膽寒,屏著氣溜進驛站,驛站門口當值的南寧悠悠然轉了個身,踱開幾步,對沿著門邊溜進去的眾人視而不見,驛站裡,呂豐已經喝得大醉而睡,五人如蒙大赦,極其慶幸逃過了這一劫,還好還好,若是讓那兩位知道了,不用明天,今晚上就不知道怎麼整治他們幾個了!

     驛站正院,紫籐在門外稟報蘇碧若等五人已經回來了,李小麼『嗯』了一聲答應了,笑著搖了搖頭,沒多說話,蘇子誠『哼』了一聲恨恨道:「算了,放過他們這一回。」

     李小麼轉頭看著蘇子誠笑道:「年少時代,哪有不淘氣的?該裝看不見就得看不到。」一邊說一邊拍了拍手裡的密信接著剛才的話說道:「我也覺得皇上這樣的決策最好,這會兒,其實是咱們最需要休養生息,淮南路剛經戰亂,再說又是初歸版圖,這三五年,宜緩不宜緊,還不能大用,北平和梁地連年強征,也是強弩之末,再征要民變了,這議和最好,北吳、南吳,南越,再加上咱們,一共四家盟個誓,就能得個三五年的緩衝,有這三五年,就足夠了。」

     「嗯,我也這麼想,盟誓的事既放在揚州城,咱們得盡早趕過去,只一樣,這盟誓也不能白盟了,你不是說四家通商之事最要緊?一定得壓著他們照你的想法應下這事!你去揚州跟他們周旋,我趕去鄭城,打幾場漂亮的突襲,壓一壓南越,再放放話,就說我要平了南越!若是南越歸了咱們,嘿嘿,北吳和南吳的君臣就真睡不著覺了,一仗壓三家!明天咱們分頭走,讓南寧和西安跟著你去揚州,東平和北慶跟我去鄭城,留長遠和呂豐護著三郎和阿若他們慢慢走。」蘇子誠一邊想一邊興奮道。

     李小麼笑著點了點頭:「虎翼軍、虎威軍都跟你走,我和三郎、阿若這邊,調汝城守軍護衛就成,還有,要不,你帶上曹大郎?」

     蘇子誠高挑著眉梢想了想,勉強點了點頭:「好吧,曹家本是武勛之家,這兩代也確實文弱的過了,大郎倒有幾分姐姐的脾氣,我試試,看看能不能帶出來。」

     兩人商量定了,第二天剛進五更,曹元豐就被東平從被窩裡提出來,飛快的給他套上衣服,提到了蘇子誠面前,一聽要上前線戰場,曹元豐被東平一路提出來的憤怒散的乾乾凈凈,興奮的滿臉通紅,做個威風八面的大將軍,是他天天做的美夢!

     蘇碧若起來梳洗時,曹元豐早就跟著蘇子誠趕往鄭城了,李小麼一行也早就啟程趕往揚州,蘇碧若拎著曹元豐留的字條悶氣不已,看曹元豐這字,舞得簡直要飛出紙條去,哼,有什麼好得意的?!還打仗去也!呸!

     沒了曹元豐,這一路上的熱鬧直去了十之八九,這一天的路程,幾個人都有些垂頭喪氣,只顧悶頭趕行程,不過,沒過幾天,幾個人就除了累,顧不得其它了,太子少師呂豐的刻薄比蘇子誠有過之而無不及,原本蘇子誠的打算還是讓他們三天一歇,到呂豐手裡直接改成了五天一歇,原本歇一天,改成了歇半天,沒幾天,又改成十天一歇,當然,到後面,蘇碧若和蘇子信也累疲了,呂豐押著眾人一路緊趕,一個多月就趕到了揚州城。

     南寧帶著眾小廝、隨從直接出四五十里遠,引著眾人繞過揚州城北門,就背著揚州城方向一路往外走,直走了七八里,到了一處景色極好的湖邊,沿著湖走沒多遠,在一處青瓦白墻,樸實非常、秀美安靜的莊子前停下。

     蘇碧若跳下馬,紮著腰站在離大門二三十步遠處打量著莊子,又轉身看了遍四周,指著南寧叫道:「怎麼把我們帶到這裡來了?二叔呢?二叔住哪兒了?不是,是王妃,王妃住哪兒了?怎麼把我們帶到這麼……野地裡?」

     「大姑娘,這裡就是王爺和王妃新置辦的宅院,這可不算野地,這一處叫煙雨園,是揚州城最有名的景致之一,哪,煙雨園就離這不遠,在湖那一邊,再說,這裡離揚州城也不遠,不過七八里路,騎了馬一氣就能跑過去,大姑娘趕緊進去歇一歇吧,大姑娘的行李早好些天就到了,紫籐姑娘也替姑娘收拾過一回了,大姑娘先進去歇歇再說。」南寧笑著,連哄再勸。

     蘇碧若一聽蘇子誠和李小麼也住在這裡,扁著嘴委屈了半晌,卻不敢再鬧騰,雖說肚皮裡一萬個不適意,也只好彆彆扭扭的進了院子。

     院子裡樹林蔭翳、花森繁盛,鳥雀鳴叫的歡快非常,各個樓臺亭閣精緻而乾凈,與北平府的園林建築相比,透著濃濃的婉約和雅致,蘇碧若心裡稍稍平緩了些,雖說偏了些,園子還不錯。

     幾個小廝引著蘇子信等人往外院方向去,紫籐早就帶著眾丫頭婆子等在了二門裡,見蘇碧若進來,微笑著曲膝見了禮,引著蘇碧若穿花拂柳,進了一處依山傍水、寬敞精緻的兩進院子。

     幾個人辛苦奔波了一個來月,總算能舒舒服服、安安穩穩的吃好睡好,只舒服的誰也不願意起來,這一天,說是王妃不在府裡,也沒人打擾他們,幾個暈天暗地直睡了一整天,到第二天,天還沒亮就睜開眼睛睡不著了。

     幾個人吃了早飯聚到一處,一打聽,王妃還沒回來,太子少師呂豐一早上就要了船,說是遊湖去了,四個人忙出了院門,小廝遠遠指著湖中間的一條船,說是呂先生就帶了兩個小廝,說中午不回來吃飯,四人心下大定,嘀咕了半天,決定進揚州城逛逛去,反正,也沒人跟他們說不能進城,更沒什麼規矩說不能進城逛逛,四個人商量定了,要了馬,帶著丫頭、小廝、護衛,果然就一口氣,就跑進了揚州城北門。

     離城門口老遠,就看到進進出出的人群絡繹不絕,幾個人勒著馬慢慢進了城,沒走幾步,騎馬就不便當了,這揚州城果然名不虛傳,這份繁華熱鬧,開平府根本是遠遠不如,一行人乾脆下了馬,將馬寄在一家腳店裡,留人看著,餘下人溜溜躂達信步亂逛,哪兒熱鬧往哪兒擠。

     蘇碧若越逛越興奮,一路逛一路驚喜不斷,路兩邊店舖之多不說,那綢緞、首飾之精美,式樣之時新,開平府最好的鋪子,連這個一半都不如!這一路上,不管有用沒用,只要看中的,只管買進來,蘇子信幾個也不客氣,什麼筆墨紙硯、新出的話本、新鮮樣的玩具,連帶著還買了幾張字畫,買完了,也不知道怎麼就買了,很快就買了一堆東西,小廝們只好連往回送了好幾趟,不然實在拿不下了。

     這一路直逛到時過正午,幾個人才飢腸轆轆發現自己餓了,都是闊氣的主兒,吩咐小廝打聽了,直奔揚州府最奢華熱鬧的酒肆摘星樓而去。

     連過了兩三條街,又轉進一條小巷子,才到了摘星樓門口,摘星樓的大門並不設在繁華熱鬧的街井間,而是隱在這條花洞一般的幽靜巷子裡,大門也如同大戶人家的宅院般,粉墻青瓦,下面半人高的虎皮墻,十幾個青衣小帽、面容皆清秀靈活的小廝站成整齊的兩排,從大門口沿著臺階一路站到巷子中間,見曹元豐等人過來,站在最前的兩個小廝急忙陪笑迎上來,動作整齊的長揖見著禮笑道:「給爺請安,給姑娘請安,幾位爺和姑娘是頭一回來咱們摘星樓吧?小的們有些眼生,請爺示下,爺定的哪一間?用的哪位爺的名號?」

     蘇碧若仰著頭只顧四下打量,這院門樸實,裡面看著卻奢華,特別是那座金壁輝煌、極其顯眼的三層高樓,那就是摘星樓?確實挺高,蘇子信被小廝問的發怔,忙回頭去看水玟,水玟怔了怔答道:「是頭一回來,給爺定最好的那間就是,你們家最拿手的是哪幾樣菜品?」

     「我要那間!最高的那個,那個就是摘星樓?」蘇碧若指著那座三層高樓,蠻橫而肯定的吩咐道。

     小廝挑了挑眉梢,似有似無的溢出絲鄙夷,卻又立即收的乾乾凈凈,忙客氣的垂著手,滿臉為難的陪笑道:「幾位爺,抱歉得緊,小號待客,規矩是要提前一天預訂下,只有這樣,廚房才能細細給爺們準備可口的菜品,有些菜,是講究個慢功夫,那些講究的,都是提前三五天訂下,就是提前十天半個月的,也是常事,若是熟客,訂席面遣人說一聲即可,若是頭幾回,還得先付十兩銀子訂金,要不幾位爺今兒先訂下,明天再過來品嚐小號的菜品?」

     「這哪家的規矩?從北平到淮南路,還真是頭一回聽說這樣的事,店大要欺客麼?」水玟臉一下子陰下來,盯著小廝冷冷的說道,蘇碧若彷彿根本沒聽到小廝的話,她也真從來不理會這個,只顧大步往裡沖,一邊沖一邊指著摘星樓道:「時面有人沒有?趕緊趕出去,給本……姑娘打掃乾凈了,把你們家拿手的菜品挨樣上一遍!還有,泡壺最好的新茶!」

     蘇子信極少出宮,也沒幹過這等仗勢橫著走的事兒,滿身忐忑不安的兩步跟上,伸手想拉蘇碧若,見水玟和郭訥為兩人不動,又糾結著縮回了手,這摘星樓也是過份了,吃飯還要提前幾天訂,真沒聽說過這樣的規矩!再說,好像也是,他們一群皇子皇女、貴冑子弟,出來閑逛吃個飯什麼的,總是跟常人不一樣吧?

     郭訥為臉色又發起白來,這種事,他在開平府也從來沒敢做過,萬一出了什麼事……水玟卻轉著頭四下打量不停,就讓公主鬧一鬧,這摘星樓也是太氣人,嗯,只是……聽說王妃就在揚州城內,會不會就在這摘星樓內?說不定正暗中盯著他們呢!

     水玟肩膀縮了縮,忙緊上前幾步,跟到了蘇碧若身後。

     蘇碧若前面,幾個小廝早已經挽手攔在大門口,旁邊一個小廝緊跟上前,陪著滿臉笑容,連連長揖陪禮道:「這位姑娘,實在對不住,小號旁的雅間提前一天訂就成,就是這摘星樓,一來都是貴客,二來,最近咱們揚州城要開品茶會、品酒會,來了不知道多少大商家,都想訂了這摘星樓宴客,一訂又都是包樓,不瞞姑娘說,那一處已經訂到了三個月後了,姑娘若沒什麼急事,不如過一陣子再來玩賞,小的這就給讓帳房先給您訂上,只是今兒個實在不成,還望姑娘和幾位爺海涵,這旁邊轉過去有家叫凌雲樓的,其實菜品什麼的,倒真不比小號差,那家也不用預訂,要不,小的帶幾位爺到那邊看看去?」

     「滾開!」蘇碧若前面被人攔著,後面又被小廝囉嗦個不停,又累又餓間,勃然大怒,只氣的臉色紅漲,一隻手衩著腰,一隻手指著小廝鼻子厲聲怒罵:「你算什麼東西!滾!來人,給我砸進去!」跟在後面的小廝、護衛干答應著,卻只瞄著幾個王府跟過來的年長長隨,見人家不動,也磨蹭著原地踏步,不敢往前真沖,蘇碧若回身從丫頭腰間奪下自己那根華麗的鞭子,揚手就要揮過去,水玟急前一步抓住鞭子叫道:「大姑娘別急!打不得,這是揚州!咳,這是揚州府!」水玟用力拉下蘇碧若的鞭子,壓低聲音勸道:「大姑娘想想,這是揚州,王妃治下,再說,你也別急,他們又不知道咱們是誰,我去說說,把大姑娘和三爺的身份透給他們,知道是大姑娘和三爺來了,還能有什麼事兒?」

     蘇碧若想想很有道理,收了鞭子,氣哼哼的往後退了半步,怒氣沖沖的看著那一群簡直是生熟不忌的小廝們,立等著水玟去以身份壓人。

     水玟輕輕咳了幾聲,上前半步,一隻手搖著折扇,一隻手用大拇指氣勢十足的往後反指著蘇碧若等人傲然道:「不長眼的東西,你們知道這幾位爺、這位姑娘是誰?這位姑娘可是咱們北平當今皇上唯一愛女,掌中明珠,柔嘉公主!公主到你們家用膳,那是你們東家幾輩子修來的福份,是你們摘星樓天大的榮幸,還不趕緊讓你們掌櫃迎出來!」

     沒想到一群小廝看看水玟,又看看蘇碧若,竟一起大聲哄笑起來,直笑的前仰後合,一直應承著眾人的小廝笑的臉色通紅,強忍著笑拱了拱手道:「不瞞這位爺,這公主……到今天,這公主都來鬧過七八趟了,也不光小號,滿揚州城的酒肆、金銀樓、瓦肆,凡熱鬧的地方,都有這什麼公主去鬧,今年這揚州府也不知道怎麼了,發公主災了!府衙發過告示了,咱們柔嘉公主謙和知禮,溫柔嫻靜,決不會做出當街撒潑的事來,若再有這樣敢冒充公主的,枷號示眾兩天,如今府衙門口還站著兩三個呢,幾位趕緊走吧,不然小號只好報官處置了。」

     水玟聽的目瞪口呆,呆了半晌,才直楞楞的轉過身,看著同樣直著眼、目瞪口呆看著自己的蘇碧若!

     她頭一回進揚州城,頭一回到這摘星樓,怎麼就來過七八趟了?蘇碧若反應過來,紫漲著臉正要衝上去理論,水玟忙伸手攔住她,拉著她的衣袖一邊用力把她往旁邊推,一邊示意也呆成木頭人一樣的蘇子信等人快走,出了巷子口,水玟才低聲苦笑道:「大姑娘,別鬧了,咱們去凌雲樓吧,這事就算過了,大姑娘你想想,這揚州……你看看咱們一路過來,哪有一點亂相?在這兒,王妃還在城裡,誰敢冒充您?這裡頭……唉呀,大姑娘,你想想,你就先謙和知禮、溫柔嫻靜些,不然,真進了衙門……得多丟人?王妃這是警告您哪,算了,那個人,咱們惹不起。」

     蘇碧若也不是笨人,想一想也就明白了,只氣的跺著腳無處發洩,蘇子信轉頭看著郭訥為,郭訥為怔怔的看著他,四人面面相覷了好一陣子,水玟長嘆了口氣:「都安份些吧,後頭,還不知道怎麼安置咱們呢,總不會讓咱們就這麼閑著。」蘇子信跟著一聲長嘆,四個人垂頭喪氣的往凌雲樓吃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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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8:12: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八章 打和哄

     在凌雲樓悶悶吃了頓飯,四個人耷拉著肩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有了之前的興致,一壺茶沒喝完,蘇子信就站起來,不安的低聲道:「回去吧,也逛了一上午了,我想回去了。」

     「反正也累了,要不先回去吧。」水玟忙看著無氣無力的趴在桌子上的蘇碧若笑道,蘇碧若撐著桌子站起來,一聲不響的徑直出門下樓。

     一行人回到莊子,南寧遠遠從大門裡飛迎出來笑道:「幾位爺,大姑娘,回來的真是早,趕緊回去歇一歇,王妃打發人傳了話,說今晚上回來,明天一早要和幾位爺和大姑娘說說話兒,大約是功課的事。」南寧一邊示意門房將馬牽下,一邊話語不停:「這幾天王妃一直忙著和談的事,北吳、南吳和南越的使者都在這揚州城裡,聽說難纏的很,王妃被他們煩的心情很不好。」

     蘇子信臉一下子垮下來,水玟的心也提到了半空,蘇碧若腳步頓了頓,一句話不說,垂著頭直衝進二門,逕直回去了,蘇子信擔憂的看著蘇碧若的背影,水玟想了想,低聲安慰道:「三爺放心,你看,大姑娘比在開平府懂事多了,再說,王妃心情不好,跟咱們又……又不關咱們什麼事,王妃是個明白知禮的,反正明天她說什麼,咱們應著就是。」

     郭訥為忙贊同道:「四郎說的極是,她說什麼,咱們先都應下就是,有什麼事,慢慢從長計議。」蘇子信長長的舒了口氣,重重的點了點頭,看著兩人低聲道:「等會兒我去尋呂先生,好多天沒練過功了,總得……」

     「對對對,就算不練,也得先生說不練,只要先生說了,萬事就與咱們無干!」水玟忙笑道,蘇子信輕輕笑著連連點頭,三人又頭抵頭,低低商量了一會兒,才各自回去院子。

     揚州城別院裡,李小麼端坐在正堂榻上,聽紫籐進來稟報說蘇碧若和蘇子信等人已經出城回去了,輕輕舒了口氣,俞遠山和揚州知州施玉,楚州知州趙宏志及潤州知州明潛恭敬的坐在榻前扶手椅上,見紫籐垂手退出去,才接著說道:「五爺,咱們通商五條,北吳宋大人已經得了回信,並無不妥,只是每年納歲幣十萬銀,絹十萬匹,吳太后與宋大人言,此乃養虎為患,堅不肯從。」

     「嗯,」李小麼面無表情的答應一聲,轉頭看向施玉,施玉拱了拱手笑道:「南越錢大人這幾天天天大發脾氣,言王爺喪心病狂,議和期間,竟還連下南越邊境三座重鎮。」李小麼嘴角挑了挑,發脾氣有什麼用,趙宏志捻著鬍鬚笑道:「他才喪心病狂,不趁議和前多拿幾座城,難道盟了誓之後再拿?」

     施玉莞然而笑,心氣平和的接著說道:「通商五條南越也無不妥,歲幣也好商量,只一樣,讓咱們一定得退出南越,歸還邊境三重鎮。」

     李小麼一邊笑一邊看向趙宏志,趙宏志拱拱手乾脆的說道:「王爺連下南越三重鎮,南吳的柳大人心情可好得很!南吳趁南越大兵北調,已經奪回了十幾年前被南越攻佔的魏家莊一帶,趁火打劫做的好啊,通商五條南吳皇帝已經應下了,歲幣的事,說是多了些,我半步沒讓,南吳借著王爺的勢,得了這麼大便宜,怎麼能便宜了他?!」明潛雙手扶著膝蓋處,恭敬的聽著眾人說話。

     李小麼輕鬆的呼了口氣:「通商五條最要緊,有了這個,咱們的底就有了。」

     「五爺這話極是,照我說,別的不說,就茶、酒,凡得了咱們揚州茶行、酒行信引,無論行至南吳、南越還是北吳,俱只可按咱們核定徵稅這一條,明年咱們這評茶品酒會,得興盛成什麼樣兒!都不用兩年,明年,咱們揚州城就成了天下第一的商都!」俞遠山興奮的臉色泛紅。

     李小麼笑著沒有答話,商為末流,重兵壓境下,自然無有不可,可商一項,雖不能亡國,卻極能令國富民富,這一樣,也許幾年後,就能得了天下公認。

     「跟錢大人說,王爺脾氣大,打下的城池再拱手相還,不知道得費多少口舌功夫,咱們只能試試,旁的,咱們半步不讓!」施玉忙欠身答應,李小麼轉頭看著俞遠山笑道:「吳太后不肯,就先擱著,斷沒有其它都有歲幣,就北吳不給的理兒,再說,一提北吳,我心裡還不爽快呢,她若不肯,這盟誓,她家不盟也成,王爺的大軍從南越撤回,正好也有地方用去了,回頭和柳大人商量商量,他家皇上乃嫡長,北吳南吳不宜久分。」俞遠山高挑著眉梢笑道:「五爺放心,下官知道了,必使他就範!」

     「嗯,南吳那邊,手下緩一緩,跟柳大人說,我念著他家皇上一份人情,歲幣稍讓一讓,多跟柳大人交好,嗯,他不是號稱雅人,最喜歡通體瑩透的水晶琉璃和極品的茶葉麼,回頭我讓趙五哥各尋些給你,你拿給柳大人,不必說我,就說是你送的。」

     俞遠山用折扇捅了捅趙宏志笑道:「你好福氣,拿五爺的東西,你做人情。」

     「宋大人和錢大人那邊也要如此,宋大人走前,摘星樓就一直給他留著,還有落雁那邊,回頭我讓人交待過去,再尋幾個才情出眾,氣質清越的女伎送過去侍候,只一樣,一個也不讓他贖身帶走,就讓他好好留著這個念想,錢大人鯁直清高,愛民如子,施大人就多去去城外,巡查鄉間,體訪民情,邀他一同走走,還有,他好古書善本,隱士逸人,書,前兒我讓人搜尋了些,回頭給你送去,人,你自己去尋,到鄉下山間清幽之處,安排幾處隱士高人,讓他偶遇,或訪而不遇。」李小麼說著,自己倒把自己說的笑起來,施玉拱了拱嘆息道:「五爺這玲瓏心思,下官佩服得緊。」

     「不能走一步想一步,至少要多想兩三步,國家盟誓,再好也不過三五年,皇上雄才大略,年富力強,往後總要大打算,旁的都好,就是人心一樣,是細水慢浸的事,從現在起就得處處留意,該做的都要做起來,居一州不能只理一州,自己要先站的高遠些才行。」李小麼慢聲細氣的交待道,四人急忙起身,長揖到底答應了,李小麼笑著抬了抬手道:「不必多禮,還有什麼事沒有?」

     趙宏志又說了兩三件細事,四人齊站起來,李小麼看著俞遠山和施玉笑道:「俞大人和施大人留一留,有件事要麻煩兩位大人。」趙宏志和明潛垂手告退出去,俞遠和施玉重又落了座,李小麼看著兩人苦笑道:「兩位大人也知道,我和王爺這趟到淮南路,還帶著一群不大不小禍事不斷的孩子。」

     俞遠山用折扇掩著嘴,忍不住低頭笑起來,前幾天滿城就鬧過公主災了,施玉一邊笑一邊拱手道:「有五爺,還有王爺調教,不過半年一年,也就成器了。」

     「要是這麼容易就好了,也不指著真能成什麼器,煩勞兩位,一是秦王,王爺的意思,是想讓他知道些政務艱難,體查體查民間疾苦,這一樣,想請兩位大人幫忙。」

     「五爺請吩咐。」

     「請俞大人每旬帶秦王半天,或是處理政務,或是體查民情,不必特意安排,俞大人的日程裡,若有覺得適合秦王見識的,就讓人過來說一聲,到時,我打發他過去。」李小麼看著俞遠山笑道,俞遠山忙拱手答應,李小麼轉頭看著施玉笑道:「施大人斷案或是下鄉查訪民情,請帶上秦王指點一二。」

     「五爺放心。」施玉忙笑著拱手道,李小麼點頭笑道:「這是頭一件,第二件,公主性子潑辣,不是居於二門內的賢惠淑女,我想讓她跟秦王他們一處讀書識字,揚州府學裡幾位先生學問精深,品德高尚,我想讓秦王和公主,還有水四郎、郭家三郎到府學附學幾年,這事,就煩勞施大人操心一二。」

     施玉一臉苦相的看著李小麼,一時真不敢答應下來,這幾位算是天下最尊貴的人了,放到府學!府學裡多是寒門子弟,這可怎麼個放法?

     「秦王他們就如諸府學弟子一體而視,你和先生們說,有我在,盡可放心。」李小麼看著施玉保證道,施玉想了想咬牙道:「好!府學教諭田夫子為人方正嚴厲,不畏權貴……」施玉苦笑著停了停,才接著說道:「正好也看看田夫子這個不畏權貴,若不行,還得再想法子另調教諭過來。」

     「嗯,若真能方正不畏,往後倒是可以用用。」李小麼輕聲道,俞遠山搖著折扇,看著施玉笑道:「施大人且安心,有五爺在,秦王也罷,公主也好,必生不出大事來,至於磕磕碰碰的小事,不必多理會。」施玉點了點頭,看著李小麼問道:「什麼時候去府學?」

     「越快越好。」

     「嗯,那我這就去尋一趟田夫子,天黑前給五爺回話。」施玉爽快的應道,李小麼輕輕舒了口氣笑道:「我今晚上回去莊子,你明天一早去一趟莊子吧,正好也見一見秦王他們,俞大人也一起過去。」兩人忙站起來拱手答應了,告退出去,李小麼坐著發了一會兒呆,吩咐淡月叫了西安進來低低的吩咐道:「王爺那邊只怕已經支撐不了多長時候了,傳信過去,揚州已妥。」西安重重答應,轉身疾退出去傳信去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蘇碧若就睡不著了,在床上輾轉反側,等會兒怎麼對待那個山匪嬸子才最好,這事想得蘇碧若一個頭有兩個大,一直想到被奶嬤嬤叫起來,磨蹭著洗漱換了衣服,又吃了早飯,這大計還是沒定下來,奶嬤嬤小心的打量著蘇碧若,對於梁親王妃,她心底那一點點鄙夷和敬而遠之,如今幾乎都被佩服和感激替代,公主殿下如今至少好好說話,沒那麼暴戾蠻橫了,這是她天天跟佛祖祈求的事。

     蘇碧若磨磨蹭蹭出了院子,磨磨蹭蹭穿過園子,到底還是磨蹭到了李小麼居住的沁芳園門口,淡月遠遠迎出來,蘇碧若皺了皺眉頭道:「你是誰?阿紫呢?」

     「回大姑娘,我叫淡月,阿紫姑娘今天不當值,大姑娘有什麼事吩咐我就行,大姑娘跟我進來吧,王妃已經用過早飯了。」淡月含笑答應道,蘇碧若卻顧左右而問道:「三叔到了沒有?」

     「三爺和水四爺、郭三爺都已經到了,也進去了。」淡月笑容可親,溫和的答道,蘇碧若鬆了口氣,這會兒只要聽說蘇子信和水玟他們在,她這心裡就安穩很多。

     蘇碧若跟著淡月穿過道月亮門,進了間寬敞的花廳,花廳裡四周掛著原色湘妃竹簾,高高的花架上一盆盆不知名的碧草層層垂下,屋裡顯得清爽宜人,正面榻上,李小麼一身月白素綢衣裙,端坐著正笑著和水玟說著話,見蘇碧若進來,蘇子信滿臉喜色的招呼道:「阿若來了!」

     李小麼停了話,看了眼蘇碧若,笑著指了指蘇子信下首道:「坐吧,我正和你三叔他們說上學的事。」蘇碧若彆彆扭扭的見了禮,彆彆扭扭的在椅子上坐了,看著蘇子信沒有答話,她一時也想不出答什麼好,李小麼彷彿根本沒留意到她的不自在,只看著水玟接著笑道:「你說極是,開平府和淮南路在這經義理解上還真是有很多不一樣處,回頭咱們讓文翰林他們也開幾場文會,給這淮南路的士子學生們講一講咱們開平府的學問之道。」

     「這可是淮南路學子的福份。」郭訥為微微躬了躬身子恭敬道,李小麼看著笑道:「也是文翰林他們的福份,淮南路人傑地靈,文風極盛,狀元、榜眼、進士不知道出過多少,吳地雖說武力積弱,可文氣一項,乃天下之首,這一件,咱們北平確是不能望其項背,諸位在府學求學期間,可不能小瞧了揚州學子,不然,只怕是自己失了臉面。」

     蘇碧若一下子聽明白了,看著蘇子信問道:「你們要去府學唸書?去府學?」

     「是我們,嫂子說了,你也要去。」蘇子信笑道,蘇碧若聽的一下子睜大眼睛,忙轉頭看向李小麼,李小麼看著她笑道:「你若不願意去,就不必勉強,畢竟做學問是男人的事,你在家學學針線廚藝倒比做學問好。」

     「我去府學!」蘇碧若瞪著李小麼斷然道,李小麼彎眼笑著,調轉目光看著蘇子信道:「皇上的意思,還要你習學些民情政務,這一樣,你就跟著淮南路布政使俞大人和揚州知州施大人一處長長見識就成。」李小麼說著,轉頭看著水玟和郭訥為笑道:「你們兩個若願意,也可以跟去長長見識。」

     「我也去!」蘇碧若不等水玟和郭訥為答話,搶著叫道,李小麼笑看著她,重重嘆了口氣,彷彿很無奈的點了下頭,蘇碧若昂著頭,嘴角帶出片濃濃的興奮和得意來,水玟看看她,再看看李小麼,挑了挑眉梢,見李小麼敏感的看向自己,忙壓下笑意急忙垂下目光,王妃對付蘇碧若,真是太容易了。

     不大會兒,婆子引著俞遠山和施玉進來,李小麼介紹幾個人見了面,吩咐南寧陪著,施玉和俞遠山帶著蘇子信和蘇碧若四人出了莊子,往府學見先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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