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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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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閑聽落花]穠李夭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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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32: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九章 心服

     蘇子誠又回頭看了眼黑沉沉的棺木,往李小麼身邊靠了靠,滿是苦惱的低聲道:「你再想想別的法子,就沒別的好法子了?」

     「事情這麼急,就這法子最好,王爺又掙了好名聲。」李小麼攤了攤手,低低的回道,蘇子誠連嚥了幾口口水,悶悶的嘆了口氣問道:「就現在?」

     「嗯,既做,就要做到十分。」李小麼彈了彈蘇子誠的衣袖,往後示意著他,蘇子誠深吸了口氣,將手裡的折扇拍到李小麼手裡,轉身大步走到棺木前,抬手示意最前面左邊的黑衣衛讓開,黑衣衛茫然看著他,不知所措的怔怔站著,蘇子誠一隻手抬起抬槓,伸手把黑衣衛拉出來推到一邊,轉個身,將抬槓放到肩上,東平等幾個小廝哪敢怠慢,急忙接了抬槓抬著。

     施玉看的傻了,見東平幾個去接抬槓,也奔過去要接,李小麼一把拉住他:「大人在前面引路,快走吧。」施玉慌亂不堪的團團揖了一圈,提著長衫就往前奔。

     唐府是一處三進院子,這會兒早已經大門緊閉,施玉拍開門急急的吩咐道:「快跟夫人說,唐大人回來了,快出來!快!」門房嚇得臉色發白,連燈籠也來不及提,一溜煙奔進去報信,片刻功夫,古夫人奔在最前,後面跟著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和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和幾個丫頭婆子,一路急奔而出。

     蘇子誠等人抬著棺木剛到大門口,施玉看到古夫人奔出來,忙上前拱手叫道:「夫人,梁王爺......」

     「是古夫人吧?梁王爺送唐大人回來了。」李小麼上前一步,打斷施玉的話說道,古夫人臉色瞬間青白一片,李小麼憐惜中帶著敬佩,衝著古夫人深曲膝行了禮,示意著眾人,退到旁邊。少年忙上前扶住古夫人叫道:「母親!」古夫人抬手止住他,轉頭一個個盯過眾人,一直看到正慢慢越門而進的、黑沉沉的棺木上。小姑娘一聲尖叫,雙手握著臉擠到古夫人身邊,古夫人用力推著兒女讓開路,棺木穿過正中的青石路,轉個方向,在正堂緩緩落下。

     蘇子誠直起身子,沖古夫人拱了拱手道:「夫人請節哀,唐大人安頓好諸軍,投城下而死,小王無能,沒能護住唐大人。」古夫人怔怔的看著蘇子誠,猛的轉身看向施玉,施玉流著淚,指著蘇子誠先介紹道:「這位就是梁王爺,是他一路......」施玉哽咽著說不下去了,李小麼站在古夫人身邊,仔細留神著古夫人和三個孩子,古夫人往後退了半步,指著棺木,嘴唇卻抖的說不出話,李小麼忙上前扶住古夫人勸道:「夫人請節哀,孩子還小,唐大人棺木未合,後事未舉,諸多要事得夫人料理,夫人請節哀!」

     古夫人淚如雨下,死死咬著嘴唇,頭往下垂了垂,李小麼暗暗透了口氣,扶著古夫人坐下,轉頭看著東平低聲吩咐道:「把白布素燭抬進來。」說著,蹲在古夫人面前低聲問道:「夫人,得安排佈置靈堂,換上孝服,東西王爺都讓人帶來了,您看,讓誰主理?」古夫人連連吸著氣,擺著手說道:「麻煩姑娘!」

     李小麼低低答應一聲站起來,抬手叫了個婆子過來細細問了,吩咐東平等人趕緊各處佈置起來,不大會兒,唐府上下就佈置成了一片白茫茫,棺木打開,古夫人扳著棺木,直哭得暈過去好幾回,一會兒釘了棺木,成了禮,靈堂佈置起來,古夫人和幾個孩子換了麻衣孝服,李小麼不放心的看著哭的發暈的古夫人和無助的孩子,嘆了口氣,拉了拉蘇子誠低聲說道:「王爺和施大人先回去,我在這裡陪一晚上吧,別萬一......」

     「那明天?」蘇子誠皺了皺眉頭,李小麼轉頭看著施玉道:「施大人家眷也在揚州,明天請夫人過來一天,陪一陪古夫人可好?」

     「好好好!」施玉連聲答應:「我這就回去讓她過來。」

     「那就不必了,明天過來就行。」

     施玉轉頭看向蘇子誠,蘇子誠皺著眉頭,看著李小麼正要說話,李小麼低聲說道:「也許要陪好幾天,我今天晚上先勸一勸,看看情形。」蘇子誠點了點頭,轉頭看著施玉道:「聽五爺吩咐吧。」三人商量好,蘇子誠和施玉分別捻香祭了唐濟生回去了,南寧和東平帶著人侍候在唐府。

     李小麼跪坐在苫席上,扶著啼哭不停的小男孩,低聲勸道:「別怕,別哭,父親走了,還有母親,有姐姐,有哥哥,別哭了,來,姐姐給你擦擦眼淚。」李小麼慢聲細語的勸著小男孩,勸著他漸漸止了哭啼,接過海棠遞過的溫水餵了他幾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姐姐平時怎麼叫你?」

     「小井。」男孩抽泣著答道,

     「小井今年多大了?」

     「九歲。」

     「那小井算是大人了對吧?小井別哭了,你長大了,要和哥哥一起,照顧母親和姐姐,是不是?」李小麼聲音溫軟的說道,小井似懂非懂的看著李小麼,慢慢點了點頭,李小麼抱了抱他,指著古夫人低聲道:「去勸勸母親,跟母親說,父親走了,母親還有小井,還有姐姐,還有哥哥,讓母親別哭了。」

     小井點著頭站起來,擠到古夫人身邊,拉著她學舌勸道:「母親!母親別哭!父親......父親不在了,母親還有小井,還有姐姐,還有哥哥,母親,我怕!」小井說著,頭抵著古夫人直往她懷裡擠,古夫人一把抱住兒子,又一陣哭得不能成聲。

     李小麼等古夫人哭聲漸止,跪坐在她身邊低聲勸道:「夫人請節哀。」古夫人轉頭看著李小麼,半晌突然問道:「你是誰?」李小麼長長舒了口氣:「我姓李,因最小,就叫小麼,又因為行五,被人稱為五爺。」古夫人愕然看著李小麼:「你就是五爺?」

     「夫人聽說過我麼?」李小麼雖說反問了一句,臉上卻沒有什麼驚訝和意外,古夫人點了下頭:「聽先夫說過幾回,五爺在韓城、楚州所施善政,先夫極是讚賞,沒想到五爺竟是位姑娘,年紀這樣小。」

     李小麼垂了垂頭客氣道:「唐大人過獎了,夫人,唐大人是歸回故里,還是留在這揚州?」古夫人嘴唇抖動著,用帕子緊緊按著嘴,過了好大一會兒才說出話來:「他說過,若......不回故里,就、就在這裡!原來......他那時候、那時候就......我真笨!」古夫人哭聲壓抑不住的透出來。

     李小麼閉了閉眼睛,輕輕嘆了口氣,伸手和海棠要了只乾凈的粗麻帕子遞給古夫人,輕輕撫著她的後背,等她哭聲漸停,才嘆息道:「夫人要愛惜自己,唐大人留在這裡,也是要夫人和孩子留在這裡。」古夫人轉過頭,哀傷的看著一張張往火盆裡放著紙錢的長子,和哄著小井的女兒,半晌才轉頭看著李小麼低聲說道:「留在這裡,無依無靠......我們故兒寡母以何為生?還是......」

     「生計的事夫人不必擔心,我來給夫人安排,還有孩子,夫人盡可放心。」李小麼忙應道,古夫人哀傷的看著李小麼,半晌閉了閉眼睛,帶著絲憤然說道:「你們都要功名霸業,一將功成萬骨枯!都苦了百姓,苦了......我們!」

     「夫人。」李小麼沉默了片刻,聲音低落的說道:「就算北平不打過來,夫人覺得太平府和池州府的戰火就不燒到這淮南路來?王爺收了韓地和楚州,所作所為,夫人必定也聽說了,夫人覺得太平府和池州府,哪一家能比王爺對百姓更好?更重學愛才?更敬重愛民如子的清官能吏?」

     古夫人直直的看著李小麼,李小麼目光坦然的迎著她、看著她,古夫人探手撫著漆黑的棺木,長長嘆了口氣:「夜黑無人,梁王爺竟......五爺必定事務繁多,回去歇下吧,請五爺轉告梁王爺,王爺知遇之恩,先夫在天之靈,也必定感激不盡,我沒事,我有孩子,這是先夫的血脈,唐家的血脈,五爺放心。」

     「夫人要保重身體,唐大人的後事,我留人照應安排,明天一早就讓人去城外尋風水之地,夫人且安心守靈,這是我的丫頭,叫淡月,留她在這裡照應一二,夫人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她,夫人和孩子日後生活之事,等大事忙好,我再來和夫人商量。」李小麼溫和的和古夫人說道,古夫人點了點頭,李小麼站起來退出去,吩咐東平帶人守在唐府幫忙,自己帶著南寧等人出了門,踢沓著腳步,有氣無力的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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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33: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章 月光

     李小麼累了一天,睡得也有些不安穩,第二天天要亮時,又迷迷糊糊睡了將近一個時辰才起來,沐浴洗漱換了身素凈衣服,吃了早飯,吩咐備車,準備去唐府看看。

     剛到二門,蘇子誠一身銀白素羅長衫,從另一邊迎過來笑道:「怎麼起的這麼早?」李小麼停住步子,見了禮笑道:「王爺早,我先去唐府看看,昨天看古夫人已經穩定了心神,沒守過夜就回來了。」

     「我陪你去。」蘇子誠看了看等在二門的小車笑道:「這麼近,這早上也算涼爽,咱們走過去。」李小麼點了點頭,兩人過去給唐大人上了柱香,李小麼又仔細問了古夫人和幾個孩子的飲食起居,見施玉夫人和古夫人合契熟捻,忙著張羅著各項細務,就放心回來了。

     忙到傍晚,李小麼命人把飯擺在園中濃蔭下的亭子中,藉著風涼和蘇子誠吃了飯,也不急著回去,沏了茶慢慢喝著,蘇子誠舒服的靠在椅子上,屏退眾人,看著李小麼低聲說道:「太平府和池州府兩處還是沒有動靜,不過兩家戰事倒停了,各退了十幾里對峙,我看,是都怕萬一和咱們接上脫不開身,被對家佔了漁翁之利。」李小麼贊同的點了點頭問道:「王爺的打算呢?」

     「趁他們游疑不定,一鼓作氣,取下揚州以南,越快越好,我想明天一早就帶人南下推進,你看呢?」蘇子誠看著李小麼徵詢道,李小麼點了點頭,看著蘇子誠突然問道:「梁先生還在南越?」

     「嗯,讓他多呆一年,也許用得著。」蘇子誠答道,李小麼點頭應了沒再說話,只捧著杯子,悠閑的晃著椅子,看著遠處出神,蘇子誠出神的看著她,亭子裡安靜的聽得見花瓣落地的聲音,過了好大一會兒,李小麼長長的呼了口氣,將杯子放到几上,站起來伸展著胳膊說道:「回去吧,王爺明天不還要準備啟程麼?」

     「嗯。」蘇子誠慢吞吞站起來,跟在李小麼後面穿過花徑,走了幾步,用折扇輕輕點了點李小麼笑道:「今天月光清澈,這月下的園子別有一番景致,到園子裡走走吧,白天我轉了一圈了,這園子景致極好。」

     李小麼停住步子,仰頭看了看半空圓了一半的月亮,月下漫步賞花,他倒雅致起來了,李小麼微微挑了挑眉梢,又笑著落下,往旁邊閃了半步,示意蘇子誠走前,自己跟著,一路往後園過去。

     園子偏後有個兩三畝大的水塘,這會兒,蟲鳴蛙叫,寧靜中透著喧囂,李小麼背著手,悠悠閑閑的和蘇子誠並肩走在花木扶疏的青石路上,一邊轉頭打量著周圍的景致,一邊笑道:「這園子花木繁盛,錯落有致,看來是花過大心思的,到底是吳家的產業。」

     「嗯,這裡不少佈置都是太平府名門貴族之家慣用的,乍一看,還以為是太平府。」蘇子誠轉頭看著四周笑道,李小麼指著前面的一處亭子笑道:「像那個亭子,連太平府的酒肆也是幾乎家家都有。」

     蘇子誠看著亭子大笑起來:「太平府的景致不能說不好,就是過於匠氣了些,咱們雪峰山上的別院,法自天然,比這強多了。」李小麼抿嘴笑著沒有答話,可不是法自天然,根本就是圈了塊山,蓋了幾間房子,要好也是雪峰山天然生的好。

     兩人一路議論著亭臺樓閣,假山花草,信步逛至湖邊,站到了湖邊棧道上,湖裡荷花開的正盛,月光下,荷花茶葉隨微風搖曳,別有一翻韻味,兩人聞著荷花的清香,聽著蛙鳴,靜靜站了半晌,蘇子誠滿足的舒了口氣,低聲說道:「等我蕩平淮南路,咱們在這裡住到年底再回去。」

     「那可不行!」李小麼笑著搖頭道:「我還想回去看水生哥成親的熱鬧呢,十月中旬前得趕到開平府。」蘇子誠低頭看著李小麼,半晌才低聲問道:「要是沒有這幾個哥哥,你......」

     「沒有哥哥們哪有我?」李小麼截斷蘇子誠的話笑道:「我已經是個死人了,大哥說我胸口還有熱氣,水生哥和二槐他們就那麼一路背著我,隆冬寒天,有一口吃的餵給我,所有的衣服包在我身上,後來......」李小麼轉頭看著蘇子誠玩笑道:「菩薩肯定是不忍心了,就把我送過來了。」

     蘇子誠凝視著李小麼,突然抬手拂過李小麼的鬢角,李小麼下意識的閃了閃,蘇子誠忙將手背到身後,連咳了幾聲道:「也不知道是哪位菩薩發的慈悲,真要好好謝謝他。」

     李小麼歪著頭瞄了蘇子誠一眼,轉回頭沒接話,蘇子誠抖開折扇晃了一會兒道:「那咱們過了重陽節就動身回去,路上也能從容些,我陪你到處玩玩。」

     李小麼笑起來,一邊笑一邊點頭,他陪她玩,他會玩什麼?要是呂豐還差不多,她陪他玩還差不多。蘇子誠被李小麼笑的有些尷尬的收了折扇道:「這玩還不容易?難不成還有人不會玩的?」

     李小麼笑不可支的問道:「那王爺說說,王爺會玩什麼?」蘇子誠瞪著李小麼,曲指數著:「打獵!」說了打獵兩字,手指曲要空中呆了半天,往下竟說不出來了,李小麼笑得眼睛彎成了一線,半晌才說出話來:「那打獵,你也是當打仗打的吧?唉,其實你不如說會玩打仗,這樣多好,這個玩法,也就你玩得起!」

     蘇子誠被李小麼說的臉色微紅,抖開折扇又收起,李小麼用手指敲著他的折扇笑道:「這玩,才真正是玩無常法,這會兒,咱們在這兒賞荷吹風說閑話兒,不就是玩兒了?尋個好地方,喝茶飲酒,不也是玩?能讓你輕輕鬆鬆、高高興興的事,就都是玩,要是打仗能讓你輕鬆高興,那打仗對你就是玩,像我做生意,做起來高興也輕鬆,那也是玩啊。」

     「你總跟別人想的不一樣,這話倒有幾分道理。」蘇子誠想了想笑道。

     「什麼叫有幾分道理啊,明明是完全有道理。」李小麼一邊笑一邊糾正道:「不過這玩麼,有好玩,有不好的玩,比如我這玩,是好玩,你那玩,就不好了,就你自己高興,所以麼......」

     「原來你的都是好的,我的就都是壞的了!」蘇子誠打斷李小麼的話叫道,見李小麼認真的點著頭,嘆了口氣道:「這我知道,其實我也不是喜歡打仗,就是沒法不打,再說,跟處理政務比,還是打仗好。」

     「嗯,那倒是,政務上一個失誤,一樣是哀鴻遍野,所謂殺人不見血,處置政務更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李小麼嘆了口氣贊成道。

     蘇子誠感慨的嘆了口氣:「你這話和大哥說的一樣,為君者,時時要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方是長安久治之法。」李小麼楞了楞,轉頭打量著蘇子誠,蘇子誠悵然的看著湖中風姿綽約的荷花出著神,李小麼垂下眼簾,兩人安靜的吹了一會兒風,遠處更鼓傳來。

     李小麼仰頭看了看溫柔散發著清輝的月亮道:「晚了,回去歇下吧。」蘇子誠點了點頭,兩人轉身往前院回去,蘇子誠送李小麼到院門口,看著她進了院子,背著手出了半天神才回去。

     第二天傍晚,北平軍就開始往揚州以南推進,失了揚州,太平府和池州府沉默著沒有半分反應,淮南路本就渙散的官心、軍心、民心,這一來更是一路潰敗散爛,北平軍這一路推進得順利異常,縱有抵抗,也是一接既潰,蘇子誠下令放行放棄兵器鎧甲的吳地兵丁,將他們視為平民,任由他們逃走,逃回家鄉。

     潤州城就是這樣一戰既潰,雖說不如揚州的完整,可比起楚州來又好得多了,李小麼趕到潤州城忙了七八天,選了潤州知州出來,看著處理了兩天政務,見事事妥當,就啟程趕回揚州去了,蘇子誠帶著人四處實地查看,安排佈防等事,取下潤州,淮南路就沒有大城池了,那些縣城和鄉村,已經沒什麼大威脅,如今最大的威脅,在西邊的吳地,在太平府,在池州府,對此,蘇子誠不敢有絲毫輕心,打得下,還得能守得住。

     李小麼揚州城裡的日子比之前舒心多了,這一舒心,日子就飛快的滑進了六月底,張狗子、趙五哥等人和元豐會諸客商風塵僕僕,總算趕到了揚州城。

     張狗子和趙五哥當天就趕到吳家別院見了李小麼,領了吩咐,張狗子和陳大一起趕往鄉下諸村收蠶絲,趙五哥委婉的向錢會長說了李小麼的意思,各位遠道而來,從前和淮南路沒做過什麼生意,這一趟來了,其一,知己先要知彼,其二,且安心等一等。錢會長哈哈笑著謝了趙五哥,和同來十來人商量了,一邊等著信兒,一邊滿揚州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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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一章 暑熱

     水府大管事阮大不過晚了一兩天,也趕到了揚州城,趙五哥早就讓人打聽著了,聽說阮大到了,忙趕過去拜會,阮大客氣接了,聽說蘇子誠帶兵征戰在外,滿臉失望,趙五哥恭敬熱情的笑著轉了李小麼的話,阮大客氣的讓著茶,客氣裡卻隱隱約約透著些倨傲道:「多謝五哥,這事也不急,總得等王爺回來,見了王爺再說,這是大事。」

     趙五哥跟著孫掌櫃在太平府開酒肆,歷練了這幾年,立時就聽出阮大話裡的意思來,忙陪笑道:「阮大爺說的極是!這是大事,阮大爺見多識廣,說的極是,阮大爺一路勞頓,小的就不多打擾了,若有什麼吩咐,阮大爺只管打發人到羊角胡同尋小的,胡同口,頭一戶就是。」阮大笑應了,趙五哥起身告辭,阮大緩身站起來,腳似抬非抬,趙五哥急忙拱手止住道:「哪敢勞煩阮大爺,小的擔不起擔不起,阮大爺請留步,小的告辭,阮大爺留步,留步!」阮大笑著抬手讓著趙五哥出了門,轉身進去沐浴洗漱歇下了。

     趙五哥轉到街上,低頭思量了一會兒,止住步子,轉身往李小麼居處大步過去。

     小丫頭引了趙五哥進到內堂,李小麼正俯在張巨大几案旁,仔細對著鋪滿几案的帳冊子,趙五哥在几前四五步站住,伸頭看了看,長揖到底,沒敢出聲打擾。

     李小麼對完一頁帳冊,抬起頭,滿眼疑問的看著趙五哥,趙五哥忙又拱了拱手,將剛才去拜會阮大的事詳詳細細說了,李小麼蹙了蹙眉頭,呼了口氣揮手道:「那就別管了,把你們手頭的事好好做好就是。」趙五哥暗暗鬆了口氣,笑著長揖告退道:「是!那小的不打擾五爺了,小的告退。」李小麼揮了揮手,重又低頭專注到几上的帳本上了。

     李小麼專心理了幾天,總算將幾個州縣的人口財賦田畝商戶大體理出了個頭緒,吩咐人傳了楚州知州趙宏志,新任潤州知州明潛趕到揚州,加上揚州知州施玉,叫齊了三人,屏退眾小廝丫頭,只留了淡月侍候茶水。

     李小麼讓著眾人喝了輪茶才笑道:「今天請三位來,是有件要緊的事要商量,三位也知道,咱們北平和吳地不同,這酒、茶兩項,民間釀也好、種也好,只由他們,只鹽一樣官賣,剛進淮南路那時我就和王爺商量過,淮南路既歸於北平,這規矩就不宜再跟著吳地,酒、茶官賣就不好再官賣下去,至於鹽,三位都知道,鹿港往南往北,都是極好的天然鹽場,稍加整飭就能曬鹽。」

     趙宏志驚訝的看向施玉,明潛也看著施玉,施玉卻驚訝的看著李小麼道:「鹿港兩邊都是上好的鹽場?我怎麼沒聽說過?我是說......」施玉自覺說話過急,又忙著要解釋,李小麼卻笑著抬手止住他問道:「施大人去過鹿港沒有?」

     「去倒是去過,就是......沒看到有鹽場。」施玉忙答道,李小麼抿嘴笑著說道:「都是寶地,只看你看得到看不到罷了,我記得匠戶冊子裡有幾戶煮鹽曬鹽的人家,施大人回頭查一查,尋個經驗老到的師父,你們三個和他一起過去看看,鹿港離這裡也近,騎馬趕一趕,一天就能趕個來回,等咱們商量好了,你們就帶人過去看看。」

     三個人微微躬身答應了,李小麼接著說道:「這鹽一樣,我和王爺商量過了,淮南路一處也放開,只是要收重稅,至於要收多少,三位大人等會兒議一議,我的意思是,鹿港南北能曬鹽的地方,一百畝一塊劃出來,由淮南路和北平的商人竟價,三位等會兒也議一議,一來看看合適不,若合適,看好鹽場,也要議個年價出來。」

     三人凝神聽了,施玉看著李小麼,想了想建議道:「五爺,咱們淮南路宜於種茶,有不少極好的茶山,酒和茶放開自然好,可若全放開......下官的意思,酒不如也跟鹽場一樣,竟年價......茶山不行!」施玉邊想邊說:「茶山不宜頻繁換主,當初朝廷......吳地國營,也是源於此,但酒卻無此弊端。」

     李小麼和趙宏志、明潛三人凝神聽著施玉的話,趙宏志眉頭團成一團,兩根手指飛快的纏著鬍鬚道:「五爺,我覺得施大人的話有道理,不宜全放開,這茶山賣了收年稅,鹽場也能賣,就是這酒,一年年賣最好,趕著荒年,可是戰起,少發些就能省下不少糧食。」

     李小麼仔細想了想笑道:「也是好法子,鹽、酒、茶這三件事,就交給三位,也不急,趙大人和明大人就在這揚州多呆幾天,到處看看,三位再仔細斟酌商量商量,商量個詳細的法子出來,咱們議了,再給王爺看看。」三人乾脆的答應一聲,又和李小麼細細商量了些細節,直說到傍晚,三人才告退出去。

     施玉等三人領了差使,一面四下查看,一面核算各個數目,一面尋人打聽商量各項細事,只忙得一天睡不了幾個時辰,李小麼每天看看三人的稟報,倒悠閑非常。

     正是盛夏,揚州地面酷熱難當,李小麼午睡醒來,洗了個澡,可不大會兒,又是一身汗,乾脆出了院子,在園子裡轉了一圈,總算尋到處涼快點的亭子,讓人收拾了,躲在亭子裡避暑氣,涼風吹過亭子不遠處的荷塘,帶著荷葉、荷花的清香,李小麼光著腳坐在榻上,總算不再出汗,看了會兒帳,正睏倦著要睡下,青橙穿花拂柳過來笑稟道:「姑娘!呂二爺來了!已經進了二門了,還帶了位姑娘!」李小麼的睡意一下子跑了個乾乾凈凈,忙站起來,光著腳穿上鞋,跟著青橙就往外走。

     呂豐衣服濕了大半,飛快的撲扇著折扇,正大步往裡奔,一個粗手大腳、面容粗糙的也看不出年紀的女子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後兩三步處,再往後,一群丫頭婆子提著裙子,連走帶跑的跟著,想叫又不敢叫,不叫又著急,這麼闖進去,萬一出點什麼事......那幾位大姐規矩可嚴,發起火來,這可怎麼著!

     李小麼轉過座假山,一眼看到扇子扇得和腳步一樣快,急奔進來的呂豐,笑著停住步子,呂豐看到李小麼,一聲怪叫,也不奔了,一躍而起,衝著李小麼疾射而來,嚇得李小麼連往後退了好幾步,呂豐身後跟著的女子也一模一樣的縱身躍起,再一模一樣的落下,正正好還落在呂豐身後兩三步處,李小麼大睜著眼睛看著女子,指著問道:「你小師姑?」

     「就她這本事?她是我小師姑的大弟子,我師妹!」呂豐往外舉著大拇指,指著女子說道,女子憨憨的笑著先更正道:「是師姐,我比他大!您就是五爺吧?長得真俊!我姓劉,小字秀雲......」

     「你那是名,你哪有字?還小字!」呂豐往後推著劉秀云:「你等會兒再說,我先說!」李小麼笑不可支的看著兩人,呂豐把劉秀雲往後推了幾步,轉身回來,紮著腰,仔仔細細、上上下下連把李小麼打量了幾遍,呼了口氣道:「還好還好,上回見你瘦,這回還是瘦!」

     「那還有啥還好的?」劉秀雲在後面接道,呂豐也不回頭,抬手叫著青橙:「你!叫什麼來?海棠?」

     「回二爺,我叫青橙,不是海棠。」青橙一邊笑一邊曲膝答道,呂豐手指往肩後指著劉秀雲道:「青橙這名字好聽,你帶她去沐浴,讓她好好洗洗,一身汗臭,別熏著你們姑娘!快去!」

     青橙轉頭看著李小麼,李小麼越過呂豐,衝著劉秀雲笑道:「劉姑娘,這天熱,你們又趕路過來,不如讓青橙先侍候你去洗一洗,換換衣服,咱們再喝茶說話?」劉秀雲爽朗的笑道:「可不是熱死了!那我先去洗澡,你們說話。」

     呂豐揮著兩隻手往外揮著劉秀雲,見她隨著青橙轉過彎看不到了,才長長的呼了口氣,叉著腰,看著李小麼,中氣十足的問道:「你怎麼又到這裡來了?等我呢?」

     李小麼又氣又笑的看著他回道:「嗯,可不是為了等你,就為了這個,特意把整個淮南路打下來等你!」呂豐一下子緊張起來,忙放下胳膊左右轉著身問道:「那塊石頭呢?門房說他也住這裡?你怎麼跟他住一個院子?」

     李小麼耷拉下肩膀,無奈的嘆了口氣:「你小師叔出門打仗去了,我不跟他住一個院子,跟誰住一起?這淮南路還沒安穩太平下來呢,跟著他才最穩妥。」呂豐長舒了口氣,又叉起腰來:「沒事,以後有我!」

     李小麼仔細打量著呂豐,和上次見他比,明顯瘦了不少,李小麼用手在鼻子前揮了揮笑道:「你也是一身汗臭,看看,衣服都濕透了,我讓人帶你去沐浴,換了衣服,咱們乾乾凈凈喝茶說話。」

     「找個離你最近的院子給我!」

     「行!快去吧。」李小麼爽快的答應著,示意流雲帶他下去沐浴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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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33: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二章 師姐

     不大會兒,呂豐沐浴洗漱好,換了身清爽乾凈衣服,李小麼乾脆請他到自己那個小涼亭子裡喝茶說話,海棠帶著幾個小丫頭早就擺好寬几,几上放了滿滿的各色點心涼品,呂豐挑揀著取了碗冰鎮酸梅汁喝了,吃了兩塊紅豆糕,又喝了碗酸梅汁,伸展著胳膊,舒服的往後靠下去,李小麼看著他問道:「親事定下來了?」

     「沒!訂什麼親?黃了!」呂豐喜滋滋的揮著手說道,李小麼皺了皺眉頭問道:「怎麼回事?你仔細說說。」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誰也不娶!」

     李小麼下意識的蹙了蹙眉頭,呂豐忙跟了一句:「你說好好處置這事,我是好好處置的,你聽我說。」見李小麼一邊笑一邊點頭,才又往後靠回去,接著說道:「家裡不是說看好了一個?我回去第二天,正好聽說那丫頭去上香,我就偷偷跟過去,跟那丫頭說,她要是敢嫁過來,我就一天一個小姐往家裡抬!」

     李小麼一口茶『噗』了出來,直噗了滿桌子都是,海棠幾個忙忍著笑上前抬下寬几,忙著重又換了一桌過來。

     李小麼指著呂豐,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呂豐攤手道:「這法子管用啊,那丫頭當場就暈過去了,這事就了了!」

     「這事,你父親知不知道?」李小麼總算說出話來,呂豐挪了挪,嘿嘿笑著說道:「後來當然知道了,父親倒沒說什麼,還勸我娘,說算了就算了,這丫頭氣勢膽識不行,轄不住我,不娶也好。」

     李小麼意外的看著呂豐,這天師倒真是個通達明白的,呂豐得意的敲著搖椅扶手,接著說道:「我娘氣壞了,差點氣病了,好不容易才哄好,本來了了這事就準備啟程趕緊回來的,誰知道我姐多事,也不知道從哪兒折騰來那麼多姑娘,一天一群!我娘就天天逼著我去看,我不去她就上不來氣,一直看了差不多一個月,總算脫了身,唉!」呂豐後怕的長嘆了口氣,李小麼狐疑的看著他慢吞吞問道:「你娘肯放你出來?」

     「她當然不肯!她恨不得我天天站在她眼前,什麼時候睜眼什麼時候看到!是我父親,被我娘煩的受不了,就請了一卦,說我的姻緣根本不在信陽,遠在天邊呢,我娘跟我姐嘀咕了一夜,就放我出來了。」呂豐帶著幾分得意說道,李小麼舒了口氣,這話倒靠譜,天師對這卦,好像都深信不疑,可這卦有點不靠譜,遠在天邊,天哪有邊?

     兩人正說著話,青橙引著換了身鴨蛋青衣裙的劉秀雲進來,李小麼忙站起來笑讓劉秀雲坐,呂豐舒服的躺在搖椅上,見劉秀雲過來,只收了折扇,用扇子點著示意她坐,劉秀雲落了坐,目光一件件審視著几上的點心冷食。

     李小麼忙一樣樣介紹著讓她,劉秀雲也不客氣,伸手就掂,從她動手吃點心起,李小麼就顧不得和呂豐說話了,只看著劉秀雲一口一個的吃點心,只見她先面容鄭重運了口氣,手臂穩穩舉起,伸出食指和中指挾住點心,緩緩提起,提到鼻樑處,微微仰起頭,手一鬆,點心穩穩的落進嘴裡,嘴巴不過嚼個三下兩下,也不見咽就沒了,這一連串動作分明卻飛快,只看得李小麼瞠目結舌,呂豐給她帶來的這是什麼怪人哪!

     李小麼眨著眼睛打量著眼前這位呂豐師姐,四方臉,眉毛細淡,眼睛小的就一條縫,不過倒是亮閃閃極其有神,所謂小眼睛聚光?嘴唇很厚很重,鼻子......平淡的讓人注意不到它的存在,皮膚黑粗,手如蒲扇一般,手指卻短,一身雅致的鴨蛋青細綾衣裙穿在她身上,不是穿,是裹,直裹得不得不替那衣服透不過氣來。

     李小麼抬手揉了揉額頭,呂豐忙直起身子解釋道:「我是想請小師姑的,小師姑功夫最好,可父親......咳,小師姑說她有點大事,實在走不開,小師姑挑來挑去,就讓秀雲師妹來了,秀雲師妹功夫好得很,比我只差一點點!」呂豐伸手比劃著,說話間,劉秀雲已經將几上的點心掃去過半,又掂了一塊嚥了,轉頭看著呂豐糾正道:「師姐!我比你大,功夫也比你好!是比你好不只一點。」

     呂豐面色不變,看著李小麼笑道:「小師姑說秀雲師妹心裡靈秀的很,肯定能幫你,比她過來好,小師姑從來不亂說,我這才帶她過來的。」李小麼笑盈盈的轉頭看著劉秀雲笑道:「你們兩個到底誰功夫好?要不比劃比劃?我還沒看過高手過招呢。」

     劉秀雲忙直起上身,沖呂豐笑道:「老規矩,我讓你三招。」呂豐顧左右而言它:「這麼熱的天!咱們是客,怎麼說動手就動手?看看你,唉,海棠,給我倒杯酸梅汁,這酸梅汁是你熬的?酸得正好,又清甜,師姐,你也喝一杯嘗嘗?」

     李小麼笑倒在椅子上,海棠給呂豐倒了杯酸梅汁,青橙也忙倒了一杯托給劉秀雲,劉秀雲用兩根手指小心的捏著杯子把手,皺著眉頭打量著薄如蟬翼的杯子,慢慢抿了一口,看著李小麼笑道:「這一代內門弟子裡頭,小師弟功夫不是最差,也差不多了,師父說他資質絕佳絕不吃苦。」

     呂豐『哼』了一聲,衝著劉秀雲手裡的杯子努了努嘴道:「那杯子,有銀子也買不著,你拿好了!」劉秀雲忙抬手去托杯底,兩手錯勁間,杯子把手應聲而開,李小麼不敢置信的看著劉秀雲捏在兩指間的小耳朵一樣的把手,劉秀雲扭捏的賠禮道:「我這人,手重,看到這杯子我就擔心,你看,我這手重......」

     李小麼抬手按著額頭,示意青橙接過劉秀雲手裡的杯子,又端水給她凈了手,這手重的能把杯子把手掰下來,她真是聞所末聞,怪不得吃點心那個作派,若不提著氣,像捏暗器一樣捏著點心吃,一下手那點心就得變成粉末四飛五散了!

     「取只銀杯子來給劉姑娘用。」李小麼轉頭吩咐著海棠,海棠正駭然的呆站著,聽了李小麼的話忙趕緊讓人取杯子去。

     李小麼這下午被呂豐和他這個師姐又驚又笑,直過得光陰似箭,熱鬧無比。

     晚上吃了飯,李小麼換了身短衣褲,搖著團扇歪在榻上,想起劉秀雲還是樂不可支,有這麼個人在,倒也有意思,正想著笑著,淡月掀簾進來笑道:「姑娘,劉姑娘來了,說有事要尋姑娘說。」李小麼忙直起身子,一邊示意請她進來,一邊拖著鞋迎出去。

     李小麼讓著劉秀雲在榻上坐了,淡月上了茶,劉秀雲轉頭看著左右,李小麼忙示意淡月退下,劉秀雲見淡月出了門,從懷裡摸出個四周封著漆印的厚厚的油布包出來,推到李小麼面前笑道:「這是掌門師伯讓帶給五爺的,說是大爺和五爺說過。」李小麼立時明白過來,伸手按了按油布包笑道:「這裡頭是什麼東西?」

     「我也不知道,掌門師伯就說極要緊,要我悄悄給你,一定要親手送到你手裡。」劉秀雲憨厚答道,李小麼瞄著笑問道:「呂豐知道你帶這包東西給我麼?」劉秀雲呆了下,連連眨了七八下小眼睛,才圓滑的答道:「我也不知道掌門師伯跟小師弟說了沒有。」

     李小麼歪著頭,笑盈盈的相著她看了一會兒,拍著油布包感嘆道:「你師父真是好眼力,慧眼識珠玉。」劉秀雲嘿嘿笑著沒答李小麼的話,站起來撣了撣衣襟笑道:「我回去啦,這勞什子在懷裡揣著,從離了信陽,我就沒睡踏實過,今晚上可算能回去睡個好覺了,我走啦!」說著,也不等李小麼答話,甩著手,撲沓著腳步徑直回去了。

     李小麼也沒下榻,看著簾子在劉秀雲身後晃了幾下漸漸靜止,伸手取了銀裁刀過來,輕輕佻開油布包四周漆封,打開,又挑開裡面一層漆封,再展開,是整整齊齊一疊船契和上百張身契,這是呂華答應給她的船隊和那些船工。

     讓劉秀雲帶過來,卻不讓呂豐知曉,唉,呂豐的不著調,也是讓人沒法放心,這個劉秀雲,看來是個面憨心鬼的,從離了信陽,就沒睡踏實過......呂豐指定夜夜睡得踏實無比!當年她們逃難的時候,只要歇下來,睡得最踏實的指定是二槐,最不踏實的,就是自己。

     隔天,李小麼和呂豐商量讓他帶著劉秀雲先返回開平府,可不管她怎麼說,怎麼好話說盡,呂豐頭搖得跟撥浪一樣,死活就是不肯,說什麼也要跟李小麼一處,要回,那也得一起回!李小麼垂頭洩氣,讓劉秀雲自己去開平府尋落雁?算了,還是等秋天和自己一起回去吧,反正也不在乎這幾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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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33: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三章 中元節前

     巳時前後,蘇子誠的信報準準的又到了,從蘇子誠離開揚州平蕩淮南路各處起,這信報就是每天巳時這一個時辰裡到府裡,送來蘇子誠的信,這信也跟這時辰一樣,開頭必定是平安勿念,然後必定是昨天蕩平了哪一處,必定只一句話,半個字的細節也沒有,最後一句,必定也是一句,估算什麼時候能返回揚州,李小麼頭一天接到信時,倒糾結了好大一會兒,糾結到最後,到底沒寫回信,只讓信報捎了兩句話:「信已經看了,揚州亦平安。炎天暑熱,請王爺保重自己。」這兩句話,就這麼著,配著那信,天天說一遍。

     施玉等三人足足忙了小半個月,大體理出了頭緒,三個人湊到一處又忙了一天,細細理出了節略,見李小麼又商量了大半天,再回去修改,如此來回了三四趟,總算將這頭一年的競標規矩定下來了,李小麼細細盤算了一晚上,吩咐施玉統總這競標的事,將競標的日子定在王爺回來後,吩咐趙宏志和明潛即刻返回各自轄地,將這事通知給轄地內的富戶商人,凡想要競標的,那天都可以過來競一競。趙宏志和明潛告退出來就趕著返回轄地,施玉則忙著召集揚州的富戶商人傳達這競標的細務等事。

     李小麼叫趙五哥和張忠義--這張忠義,就是張狗子,如今怎麼說也是響噹噹的大掌櫃了,斯斯文文、有模有樣的和人見了禮,一報名,張狗子!實在不雅相,就求著李小麼再給起個名,正好呂豐在,擋在李小麼前頭,非要給張狗子起個名不可。

     這上頭,呂豐最捷才不過,一口氣取了好幾個,什麼張尨、張豺舅、張韓盧、張黃耳,張狗子聽的光顧眨眼睛了,李小麼一口全給否了,什麼豺舅、黃耳,不還是狗麼?不準他在名裡帶出狗啊犬的意思來,呂豐腦筋轉的飛快,一口氣又起了一堆,什麼張大義、張忠麼、張龐德、張忠義......張狗子一眼相中了這『忠義』二字。

     李小麼想想,算了,忠義就忠義吧,呂豐大樂,乾脆又附送一字:立本,給張狗子起完名字,呂豐餘興未消,興沖沖尋到趙五哥,一定要給他也改改名,順便再送一字,趙五哥咬死不肯,說他本來在族裡就行五,這名極好,絕不要改,呂豐悻悻然,到底非送了個字『志同』給趙五哥才算作罷。

     李小麼叫了兩人進來,將酒牌競標和茶山、鹽田的事說了,吩咐兩人挑著多買幾座茶山,至於鹽田,先競四五百畝就行,不必多,酒只怕競家眾多,自己就不插手了,趙五哥和張忠義領了吩咐出來,先尋了錢會長,將這三件事委婉轉告了,錢會長和梁地諸富商來前就知道,這趟淮南路,要緊的生意就是酒、茶、鹽三樣,這些日子,早就把這茶和酒兩樣生意摸了個八八九九,只鹽一樣有些摸不著頭腦,如今知道了這競標的細事和五爺的打算,十來個人足足商量了一夜,才商定了主意。

     這茶山,五爺既要多買,他們自然要恭敬避讓,這鹽田,五爺要競四五百畝,他們幾家也定下來,每家競個千畝左右,跟著五爺必定吃不了虧,至於酒,這是來前各家最垂涎的行當,五爺既然不插手,他們就不客氣了,能競多少是多少。

     曙光初現,錢會長和眾人吃了早飯,滿眼血絲的交待道:「好了,大事已定,可也不能掉以輕心,這淮南路的巨商眾多,財力雄厚,咱們這趟佔了兩樣便宜,一來心定,二來凡事知道的早,機會難得,各位趕緊回去籌集銀兩,能籌多少籌多少,趙五爺漏過話,估摸就是過了中元節,還有,千萬不能漏了消息!」眾人興奮的答應著,也顧不得多說,忙拱手告辭,趕緊回去各展神通籌集銀兩去了。

     錢會長背著手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出了院門,轉過巷子角,就進了趙五哥和張忠義的住處,正巧,趙五哥從院裡出來,正要上馬,錢會長忙緊走幾步拱手笑道:「志同兄今兒可早!先留一步,有句話。」趙五哥忙將韁繩交給小廝,錢會長拉著他往旁邊走了幾步,貼近他,先低低的將眾人議好的主意細細說了,末了又問道:「還有件事,我就是多問一句,這趟競茶山,得不少銀子,志同兄若要銀子,我那兒有......」

     「不用不用!」趙五哥忙笑著擺手道:「多謝錢爺,我們五爺做事,您也知道,凡事都準備在先,這銀子早就足足的備上了,對了,還有樁大生意,五爺前兒剛交待下來,等忙完這事,回頭我再尋錢爺說話,您哪,把地窖裡的銀子趕緊的,都挖出來!我們五爺這生意,一件接一件,不怕沒錢賺,就怕您顧不過來!」趙五哥拍著錢會長的肩膀,哈哈笑著說道。

     錢會兒眼睛一下子亮起來,簡直要閃出光來,連連點著頭,哈哈笑著說道:「有錢大家賺!你看看你,這幾天都忙瘦了,我那兒正好收著幾枝極品紅參,回頭讓人送過來,燉碗紅參雞湯,你和立本兄都得好好補補!」

     「可擔不起!我們五爺規矩大,可不敢!不敢!」趙五哥急忙擺手推辭道,錢會長一臉苦相的嘆了口氣,拉著趙五哥訴著苦:「志同,我是實在人,你說說,我們給五爺送了幾趟東西,除了那些菱角、蓮蓬什麼的,凡值點錢的,五爺一概不收,你和立本吧,也是一個作派!你說說,我們這滿心的感激往哪兒送?就是求菩薩,若是靈驗了,也得還願不是?!」

     趙五哥被錢會長說的笑出聲來:「我不是跟您說過嗎,我們五爺不看這些小事,您剛才說的競買茶山的事,就不就是還了我們五爺人情了?我們五爺必定領您這份情,五爺若有什麼事,能得幾位支撐,那才是大人情!」

     「這事歸這事,這日常也要多往來才好不是,你得指點指點,送點什麼五爺才肯收?」錢會長拉著趙五哥不放,趙五哥哭笑不得的甩開他:「錢爺真是的!您老這是......唉!秋天裡我們魏二爺成親,你就可著送吧,再怎麼送,我們五爺也不能給您擋回去,這總成了吧?」

     錢會長哈哈笑著鬆開趙五哥,抬手重重拍著額頭道:「老糊塗了!老糊塗了!」趙五哥拱手辭了錢會長,上馬匆匆去了,錢會長挺著肚子,背著手晃回院子,也忙著籌自己家銀子去了。

     臨近中元節,蘇子誠信裡說要趕在中元節前回來,李小麼比著淮南路圖輿,將當天平定的地名上貼上只綠星,站遠了些打量著圖輿,圖輿上綠油油的極是賞心悅目,餘下的空白已經沒幾處了,是該回來了。

     李小麼盤算了一會兒,讓人請施玉過來,說了蘇子誠中元節前趕回來的事,商量著把競標的日子定在了中元節隔天,商量好這事,李小麼斂了笑容,嘆了口氣低聲說道:「中元節是祭祀之節,王爺心懷慈悲,這趟只怕不光要祭祀北平軍陣亡之事、吳地亡歿之事,王爺也許也要祭祀(缺字),這事,施大人先準備起來,免的到時候臨時忙亂,還一件,這吳地亡歿之士祭文,能不能煩勞施大人先寫一份?大人之才自不必說,於這場災亂又有切膚之痛,這文必能寫的合適,施大人看?」

     施玉目光複雜的看著李小麼,鄭重點頭道:「這是下官之榮幸!下官寫好先送來給五爺過目。」李小麼點頭應了,又交待了些雜事,施玉才告退回去。

     離中元節還有四五日,揚州城裡城外就熱鬧不堪,滿街上都是賣冥器靴鞋,紙衣紙帽,有的做工粗陋,有的卻五彩奪目、精緻非常,竟連金犀玉帶都有賣,除了這些,就是印成一頁頁的尊勝目蓮經、化冥錢冥衣的盂蘭盆,總之,都是跟冥界有關的東西。

     李小麼和呂豐、劉秀雲三人逛了半天就不願意再逛,三人對這些東西都沒半分興致,轉到瓦肆裡,家家演的都是目蓮救母!三人無趣的回來,呂豐嘀咕了一路,敢情這揚州城的中元節也這麼無趣!

     中元節前一天,城門剛開沒多大會兒,蘇子誠在護衛、小廝的簇擁下,奔進揚州城,從尚空曠的街道上直奔到別院大門口,跳下馬,直往院子裡奔進去。

     李小麼迷迷糊糊爬起來,急急忙忙洗漱換了衣服,忙迎出去,剛出了院門沒多遠,轉過座假山,迎面撞見大步過來的蘇子誠,蘇子誠已經沐浴換了衣服,神清氣爽的站住步子,上下打量著李小麼正要說話。

     後面,呂豐的怪叫聲傳來:「小五!門房說那塊石頭回來......」蘇子誠錯愕之下,浮出滿臉怒氣,李小麼身後,呂豐已經飛掠而來,一眼看到蘇子誠,最後一個『了』字硬生生卡在喉嚨間,噎得梗了梗脖子,高舉著的手劃拉著往後擺去:「我是說,那兒,有塊,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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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四章 急

     「既然有石頭,那還不去搬開?!」蘇子誠惡聲惡氣的吼道,呂豐順過口氣,理了理衣服,對著蘇子誠長揖到底,再直起身子,才答過蘇子誠的話:「已經一腳踢開了,我就是問問小五,剛才沒絆著吧?正在路中間。」呂豐說到一半,轉頭對著李小麼擠了擠眼睛,蘇子誠盯著呂豐,錯著牙冷冷的問道:「晨起練過功了?」

     「我......正要去,正在去練功的路上!」呂豐不過一瞬間的心虛之後,理直氣壯的指著二門處答道,蘇子誠陰陰的看著他擠了幾個字出來:「等會兒我陪你練!」

     呂豐打了個機靈,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連連擺著手笑道:「我自己練就成,你忙,你忙你的,你忙!我自己......我去找秀雲師姐,我跟秀雲師姐練,你忙!」呂豐邊說邊往後退,說到最後,沖李小麼揚起手抓了抓,飛快的說道:「剛才城東李記打發人來說,今天早上來了頭一批南蕩雞頭米,我練完功就去看看,挑好的回來咱們吃!」

     「好!正好今天有上好的鮮蝦,咱們中午吃蝦仁雞頭米!」李小麼眉開眼笑的應道,呂豐的手重重揮下以示答應,縱身往後,幾個跳躍就跑遠了。蘇子誠滿肚子惡氣的看著呂豐消失的方向,這一大早的好心情,被他壞得乾乾凈凈!

     李小麼瞄著蘇子誠滿臉的氣不順,往旁邊挪了挪,站到蘇子誠正對面笑道:「王爺早飯吃了沒有?」

     「沒有!」蘇子誠深吸了口氣,往下壓著那股子無名火,

     「我也沒吃呢,昨晚上讓海棠做了素腸粉,還有燒賣,蝦餃,煮了小米粥,要不,王爺跟我一塊兒吃吧?」李小麼笑語盈盈,蘇子誠壓下無名火,呼了口氣點了點頭,李小麼忙轉頭吩咐喜容把早飯擺到園子裡積翠亭,讓著蘇子誠,一邊往積翠亭過去,一邊笑道:「王爺回來的正好,一堆的事等你決斷呢,一是茶、酒、鹽競拍的事,施玉和趙宏志、明潛忙了大半個月,定了個競標的規矩,我看過了,等會兒拿給王爺看看,這都七月半了,競標的日子就定在中元節隔天,你看呢?」

     「這事你做主,也不用拿給我看,有空你說給我聽聽就行。」蘇子誠氣息漸順,李小麼點頭應了,接著說道:「競標得王爺主持才好。」李小麼見蘇子誠點頭答應了,才接著再往下說道:「第二件就是中元節祭軍陣亡歿的事,我想著,咱們不光要祭咱們北平陣亡將士,那些吳地的孤鬼遊魂,也要祭一祭,最好一式一樣祭,這事也不好信裡說,我先讓施玉他們悄悄準備下了,連祭文也備了一份,王爺看看,這樣合適不?」

     蘇子誠停住步子,面容舒展了些,連連點頭笑道:「合適!怎麼不合適!我也是這麼想的!這吳地,咱們就一樣視作子民!楚州、潤州準備沒有?告訴他們,一樣祭!祭文你寫的?」

     「都準備下了,等會兒就讓人連信帶祭文傳過去,我哪裡寫得出祭文來?是施玉寫的。」李小麼輕鬆的背著手答道,蘇子誠瞥了她一眼笑道:「也是,他們沒那個福氣,能勞你出手,施玉聽說也是個才子,寫的如何?你看過了?」

     「嗯,讓他改過四五遍了,等會兒拿給王爺看看。」

     「嗯。」蘇子誠答應一聲,轉頭看著李小麼笑道:「今年淮南路豐年,處處稻田金黃,那稻穗,看著就沉甸甸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稻田,看的人心裡發熱!明天我帶你出城看看去!」

     「明天王爺得好好哭一場!不宜出城閑逛看稻田。說起來這豐年也愁人,最怕谷賤傷農,都得高價收起來才最好,這得很多很多很多銀子,看看後天的競標吧,今年買稻錢看來得從這裡出了。」李小麼嘆著氣說道。

     蘇子誠步子慢了慢,眉頭漸漸皺起,看著李小麼苦笑道:「這能有幾個銀子?我跟大哥說過淮南路豐年的事了,大哥會想法子的。」

     「戶部還有銀子?」李小麼轉頭問道,蘇子誠煩惱的搖了搖頭,李小麼轉過頭,嘆了口氣轉了話題:「不說這個,咱們先吃早飯,然後我跟王爺說說競標的事,還有祭文,王爺得好好看看,若沒什麼不妥,就趕緊讓人往太平府和池州府兩地抄傳過去,還有別的,一堆的事呢!」

     蘇子誠笑應了,兩人到積翠亭吃了早飯,剛出了園子,南寧找進來,先笑容滿面的給李小麼見了禮,站起來稟報道:「爺,水家外管事阮大求見。」蘇子誠皺了皺眉頭,轉頭看著李小麼問道:「他來什麼事?來見過你沒有?」

     「聽說來了有一陣子了,倒沒來找過我,能有什麼事?這會兒來揚州,必是為了生意上的事!」李小麼笑著說道,蘇子誠眉頭又往一處皺緊了些,深吸了口氣,想了想看著南寧吩咐道:「領他到偏廳候著。」

     偏廳裡,阮大哪敢落坐,垂手站在椅子旁,帶著絲焦躁不安,不停的探頭往廳後望著,蘇子誠上了臺階,阮大聽到動靜,急忙躬著身子急趨過來,跪倒連磕了幾個頭道:「阮大給王爺磕頭!」

     「起來吧。」蘇子誠步子不停,直走到上首坐下,接過小廝奉上的茶,垂著眼皮抿了一口問道:「你們老爺打發你來的?什麼事?」

     「回王爺話,是大老爺打發小的來,是為了淮南路茶、酒的事,家裡這幾年生意一直不好,大老爺和二老爺一直憂心的很,聽說淮南路茶、酒要和咱北平一樣放開,就打發小的過來看看機會。」阮大垂手躬身,恭恭敬敬的答道。

     蘇子誠放下杯子,看著阮大問道:「見過五爺了?」阮大怔了怔,忙答道:「回王爺話,小的到揚州時,說是王爺領兵沒在城裡,一直等到現在,還沒見著王爺,所以......」

     「你要做生意,不求見五爺,見我做什麼?五爺辦事一向公正,你見不見是一個樣,後天競標,施玉已經放了榜,你好好看看,後天去競標就是,好了,我還有事,告退吧。」蘇子誠一邊說一邊站起來。

     阮大吞了黃連般重重的嚥著口水,卻連半句話也不敢多說,這位二爺向來喜怒不定,脾氣又大,何況這爺從進來臉就陰著,阮大眼巴巴的看著蘇子誠轉眼就不見了影子,呆站了半晌,衝著旁邊一個小廝拱了拱手道:「這位小哥,煩勞叫一叫南寧南爺。」

     小廝看了他幾眼,『嗯』了一聲,出來看到個粗使婆子叫道:「嚴婆子,叫一叫南爺,偏廳那位爺找他。」婆子應了一聲,慢吞吞進去,過了好大一會兒,南寧才從裡面出來。

     阮大給南寧見了禮,滿臉笑容的低聲說道:「剛才王爺說了,得見見五爺,五爺這會兒在不在?您給傳個話?」南寧也是滿臉笑容,話卻不客氣:「五爺可比王爺難見,這話,還是你們家二爺說的呢,這話我能傳,不過五爺今兒忙,能不能見到就難說了,你先候著。」說著,拱了拱手轉身進去,不大會兒就轉了出來,攤著手道:「你看,讓我說著了吧,阮大爺先回吧,明天是中元節,就不用過來了,必定見不著,後天也許行,你再來看看。」阮大笑的滿臉黃連味,後天一大早就競標了,再見也沒用了!

     從別院出來,阮大坐在車上晃了半路,突然踢著車前板叫停,車子停下,阮大重重敲著額頭,那個趙什麼說他住在哪裡來?想了好半天才福至心靈,急忙掀簾子吩咐道:「去羊角胡同!胡同口,頭一家!」車伕調轉車頭,直往羊角胡同奔去,趙五哥卻沒在家,張忠義也不在,他們兩個這幾天天天忙到半夜方回,阮大枯坐在羊角胡同,喝茶喝得肚子發脹,一直等到黃昏將過,才等回趙五哥和張忠義,兩人倒極是熱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這茶山、鹽場和競標各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見阮大竟只守在揚州,各處茶山,鹿港的鹽田、各處酒坊,竟一處沒看!

     趙五哥和張忠義面面相覷了片刻,只好吩咐小廝取了自己做的冊子過來,一處處說給阮大聽,只說了半夜,第二天,阮大一早過來,帶了幾個帳房將冊子細細抄過,這才心裡有了點底。

     第二天一早,揚州城依舊繁華,繁體中卻帶著肅穆和淡淡的哀傷,官府要公祭軍陣亡歿,百姓要祭奠自己逝去的親人朋友,這個節,本來就和熱鬧喜慶無關。

     祭祀陣亡將士的事,施玉早早就準備了,凌晨起擺起儀仗,從別院大門口直擺出四五里遠,最前頭的四座錢山足足有十幾丈高,在晨曦中反著銀光,壯觀無比,幾百名僧道拿著木魚搖鈴夾雜其中,這樣的祭祀向來只有太平府才有,揚州城的百姓哪見過這等熱鬧,呼朋喚友,裡三層外三層準備尾隨而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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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33: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五章 市井

     蘇子誠一身素白,面容凝重裡透著悲慼,踩著擇定的時辰出來,上了馬,緩緩往城外出去。李小麼一身素白長衫,和同樣一身素白長衫的劉秀雲、呂豐一起,夾在眾將領、官吏隊伍中,跟在蘇子誠馬後,緩步往城外走。

     隊伍行進的很慢,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到城外祭臺,施玉贊禮,蘇子誠主祭,行了三獻大禮,李小麼雜在眾將官群中,跟著跪、伏、拜、起,不敢錯了半分,周圍的將領官吏,個個優雅的甩著大袖子,跪拜的簡直跟跳舞一樣韻律十足,一群人舞的那樣整齊好看,她若錯了哪怕一分,就得突出在外,那就太招人眼了!李小麼緊張的盯著前面的官員,她要確保自己跟著做的半步不錯,這一通緊張,旁的什麼也顧不上了。也不知道跪了幾回,拜了幾次,只跪的拜的一身的汗,滿心的後悔,早知道這磕拜是屬於跳舞這一科的,當初施玉請她去演禮時,她真不該偷懶一趟不去!

     禮儀告一段落,李小麼剛舒了口氣站定,呂豐湊過來耳語道:「祭文寫的不錯,你寫的?」李小麼斜過眼珠掃了他一眼,彷彿只是嘴唇動了動道:「你小師叔他哥寫的。」呂豐從眼角往下瞥著李小麼嘀咕道:「那就只一樣好處了,短!」李小麼緊緊抿著嘴唇,用力把笑容拉下去,平視著前方,不準備再理會呂豐。

     這邊成了禮,隊伍緩緩移了小半刻鐘,就到了祭祀吳地亡歿軍士的祭臺前,李小麼隨眾人拜了四拜,夾在人群中長身直跪在地上,凝神注意著蘇子誠,蘇子誠已經被贊禮官施玉引到臺子正中那張極長極寬的香案前,施玉轉身接過三根點燃的香,高舉正要遞過去,只見蘇子誠鄭重的撩起長衫,如同剛才祭祀北平歿亡將士般長跪於香案前,從施玉手裡接過香開始上香,李小麼周圍隱隱傳來幾聲壓抑的抽泣,三上香完畢,施玉取過寫著祭文的白帛正要抖開,蘇子誠伸手示意,施玉忙將白帛遞上,蘇子誠聲音裡透著濃濃的哀戚,亮聲讀起祭文來,這祭文與剛才的不同,也與通常那些駢四儷六的祭文不同,文字極是平實,訴說著吳地將士的枉死、不甘、哀傷和對太平府、池州府兩處的指責。

     周圍的哭泣從隱約而聲起,漸漸演變成一片哀哭,李小麼暗暗吐了口氣,呂豐往李小麼身邊湊了湊,低低的說道:「小五,荊地那些大水泡子裡,有一種怪物,叫豬龍婆,你見過沒有?」李小麼斜了他一眼,呂豐瞄著蘇子誠接著低語道:「那豬龍婆也長的跟塊石頭一樣,又醜又硬,那豬龍婆咬了走獸都是生吞,一邊吞,一邊流眼淚,一邊吞,一邊流眼淚。」李小麼哭笑不得,微微轉頭掃了眼呂豐,低低的問道:「今天早上挨打了?」

     「沒!嗯,骨頭好像斷了。」李小麼嚇了一跳,劉秀雲在旁邊接了一句:「快斷了,不過沒斷,小師叔用力精準。」李小麼鬆了口氣,呂豐錯著牙正要說話,臺上蘇子誠哽咽著念到了『尚饗!』三人忙住了口,端端正正跪好,凝神聽著贊禮的聲音,準備著再次舞拜。

     禮成回到府裡,李小麼忙不迭的奔進去沐浴換了衣服,出來倒在榻上緩氣,蘇子誠還沒回來,他還要祭掃城外的無主荒墳,要回來還早。

     這個中元節施玉最忙,陪著蘇子誠祭掃了荒墳回來,片刻沒得閑,就又忙著第二天競標的事去了,當然,幾乎忙了一整夜的不只他一個,趙宏志和明潛在楚州和潤州主持完中元節祭祀,連夜趕進了揚州城,兩處的富家商戶卻是提前兩三天就進了揚州城,到處鑽營打聽消息,尋找門路,議論判斷著真假,猜測這些北平人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不敢狠咬卻又捨不得不吃。錢會長這十幾個人最後碰了碰湊到的銀子數,細細商定了策略,人定時分散了回去歇下,只等第二天大吃一場。

     第二天一早,施玉就趕到別院催請蘇子誠,李小麼前一天晚上讓人傳了信給他,她有事,就不去看競標了。蘇子誠收拾整齊,讓人傳了話給李小麼,他過去說兩句就回來,等他回來再出城,其實這話不傳也成,蘇子誠說了話回來,李小麼早飯還沒吃完呢。

     不過李小麼本來就是打算出城尋地方吃中午飯的,所以時候還早得很,一直磨蹭到過了巳時,四個人才收拾好出來別院,上了馬,出了西城門,不緊不慢的跑了一個多時辰,進了一個小小的鎮子,呂豐縱馬走在最前頭,穿過鎮子,熟門熟路的在鎮子最南頭一個極大卻略顯破落的院子前下了馬。眾人跟著也下了馬,將韁繩扔給小廝,蘇子誠皺著眉頭,轉頭打量著四周,呂豐眼裡滿是幸災樂禍,神情卻端端正正的笑道:「這是鄉下地方,比不得城裡,髒是髒了點,可東西絕對好吃!等會兒嘗了就知道了。」李小麼已經和劉秀雲一起進了院子,蘇子誠看也不看呂豐,搖著折扇抬腳也進了院子。

     院子極大,正中靠後一排五間石頭房子,西邊兩間耳屋,院子東北角轉了圈欄杆,緊挨著欄杆外堆著堆新鮮的青草,裡面栓著五六隻羊,有一隻踩到了草堆上頭站著吃草,羊欄不遠處樹著幾根一人多高的木樁,栓著一大一小兩匹馬,大門兩邊,一左一右各堆著兩垛圓形圓頂的巨大稻稈垛,院子正中搭著四五個不怎麼周正的稻草頂棚子,棚子裡或是堆著雜物,或是放著乾草,最靠著耳屋的一個棚子下收拾的還算干凈,擺放著白茬木八仙桌和四根樹樁,耳屋前,支著口半人高的大鐵鍋,鍋下火正燒得興旺,滿院子流溢著羊肉的濃香。

     一個身材高大健壯,面容黧黑的中年人正滿面笑容的和李小麼、劉秀雲說著話,見蘇子誠和呂豐進來,忙上前幾步,滿臉笑容的拱手見禮:「呂爺來啦!這位爺來啦!」

     「老周,今天這腔羊怎麼樣?爺可只吃最好的!」呂豐隨意的用折扇拍著老周的肩膀笑道,老周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蘇子誠,下意識的往旁邊閃了兩步,轉頭看著呂豐笑道:「呂爺放心,哪敢給您吃不好的?今天這鍋湯比上回還好!」

     蘇子誠幾步走到李小麼身邊,低聲說道:「這地方......你怎麼找到這種地方?」

     「呂豐尋到的,真正的好地方,我吃過的羊肉裡,數他家做的最好!真正的好東西都在這種地方。」李小麼笑盈盈的答了話,轉過身,揚聲叫著老周笑道:「老周,我看你這院子是打掃干凈了,桌子凳子用滾水擦乾凈沒有?還有羊,洗干凈沒有?鍋刷了幾遍?」

     「敲姑娘問的,姑娘放心!都是照姑娘吩咐做的!這羊先用茼蒿餵了十來天,入鍋前用井水足足洗了十幾遍,保證乾凈!那鍋,連鍋底也洗乾凈了,姑娘放心!乾凈著呢!」老周帶著笑揚聲回道。

     李小麼轉頭看著蘇子誠笑道:「聽到了吧?都洗乾凈了,放心吧,老周是咱們北平人,在這九里鎮住了快二十年了,每天燒一鍋羊肉到鎮上去賣,不過一兩個時辰就賣光了,他的羊肉好,做生意又厚道,名聲一路傳到揚州城,等會兒你好好嘗嘗,他的羊肉真是一絕。」

     蘇子誠輕輕呼了口氣,在草棚子下落了座,一個腰肢粗壯的婦人一隻手抱著一疊碗,一隻手提著只粗陶大茶壺過來,將碗一一擺到四人面前,倒了茶,爽朗的連說帶笑道:「還得等會兒!先喝茶,姑娘喝茶,呂爺喝茶,這位爺喝茶。」

     蘇子誠低頭看著面前的粗瓷大碗,轉頭看著端著碗,一邊喝著茶,一邊和婦人說著話的李小麼,深吸了口氣,端起碗送到嘴邊,閉著眼睛喝了一口,只苦澀的舌根發麻,強忍著嚥了,指著碗,打斷了李小麼的話問道:「這是什麼......茶?」

     「不是茶,也算茶吧,窮人家的茶,就是柳芽兒,茶葉是貴重東西,窮人家買不起,就趕著柳芽兒剛出的時候掐下曬乾,平時泡了當茶喝。」李小麼笑著解釋道,婦人也看著蘇子誠解釋道:「你們都是嬌貴人,吃不慣這個,俺們就吃著這個好!」

     「就這也是富裕些的人家才吃得起,再窮些麼,就喝井水了,燒水還得費柴禾呢。」李小麼又接了一句,劉秀雲大馬金刀的坐著,已經一口氣喝了一碗,自己提著壺又倒了一碗,連喝兩口,咂了咂嘴笑道:「就這個好喝,我打小就喝這個,那些茶,什麼凍頂雪峰的,一個個淡了寡味的,哪有這個有喝頭?!師父說過,這柳芽常喝,還能消毒去腫,好東西!」

     呂豐蹺著二郎腿,晃著腳尖,端著碗抿著茶,幸災樂禍的看著蘇子誠,蘇子誠看著笑盈盈看著自己的李小麼,伸手緩緩端起碗,慢慢又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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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34: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六章 噁心

     不大會兒,老周和媳婦送了四大海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上來,接著又用只極大的土陶盆盛滿冒著熱氣的羊肉放到桌子正中,老周媳婦又端了香菜末、韭菜花等四五樣調料送過來,呂豐流著口水,忙站起來挽起袖子,拿起羊肉上紮著的薄利小刀,用刀尖翻挑出一大塊肋骨肉切了,橫豎劃了幾下,那羊肉熟爛之極,幾乎是應刀而落。

     「小五!讓讓!今天這羊肉是真好!就數這塊最好,快讓讓,別燙著!」呂豐一邊叫個不停,一邊用刀托著肉往李小麼碗裡送,李小麼忙往後閃出去,呂豐呼呼呵呵的給李小麼挑了一大塊肋肉,又挑了兩根小腿腱,看著李小麼連擺著手示意不要了,自己也不客氣的挑了另一塊肋肉,又切了半隻羊腿,才放下刀,轉頭先招呼著劉秀云:「自己動手,趕緊!」一邊說一邊轉頭看著蘇子誠:「你也別客氣,自己動手。」

     李小麼拉過盛著韭菜花的粗碟子,夾了塊羊肋肉沾了沾,吹了吹熱氣,小心的放到嘴裡咬著,滿足的瞇起眼睛來,呂豐取了碟姜蒜汁,將碗裡的羊肉夾到碟子裡堆了一堆,翻了翻,大口吃起來,劉秀雲看著旁邊只顧自己吃的兩隻,只好笑著讓著蘇子誠:「小師叔,我給您切吧?」

     「不用!」蘇子誠悶氣非常的看著正吃的痛快淋漓的呂豐,伸手要去拿插在肉上的刀子,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從腰間取下自己隨身攜帶的匕首,挑著切了只呂豐沒動過的羊腿,挑到了自己碗裡,將匕首放到了桌子上,劉秀雲見他挑好了,才拿起盆裡的刀,不挑不揀的順手切了一大塊托到自己碗裡。

     呂豐一口氣吃了半碗下去,吹著氣連喝了幾口湯,滿足的嘆了口氣,看著李小麼讚道:「老周說的不錯,這回是比上回還要好!肉嫩滑、香、看不見油,可一點都不柴,還別說,肉裡真有股子茼蒿的清香味兒,這老傢伙手藝見漲了麼!」李小麼小口抿著喝了幾口湯,笑著點了點頭道:「回頭讓老周幫咱們挑幾隻羊養著,入了秋咱們在家烤羊肉吃!」

     「這主意好!老周!」呂豐揚聲叫道,

     「來了來了!這就好!來嘍!」老周的聲音從大地鍋旁傳過來,話音剛落,就用蒲葉墊著手,端只大口的小沙鍋過來,李小麼忙將自己面前的大碗推開笑道:「這是我的!老周,放這裡,就放我面前!」

     「好咧!」老周將散發著撲鼻濃香的沙鍋放到李小麼面前,蘇子誠忙探過頭去,只見鍋裡的湯還在微微翻滾著,濃濃的、微微帶著點醬色的湯裡浸著看起來軟糯異常的羊蹄,李小麼吸了口氣,流著口水遺憾道:「光有秦椒,可惜少了一味,要不然就十全了!」

     「到底少了哪一味?你上回也這麼說,還有咱們找不到的東西?」呂豐不服氣的叫道,李小麼根本不理他,又吸了口香氣,拿了只乾凈碟子,挑了幾支羊蹄放到碟子裡,推到劉秀雲面前笑道:「秀雲姐,咱們吃,這個最好,養顏。」

     「我哪有顏養?」劉秀雲嘀咕了一句,呂豐笑得前仰後合:「這倒是!」

     蘇子誠也被劉秀雲說的破顏而笑,呂豐卻瞄著他,又瞄了瞄桌子上的匕首,指著匕首挑了挑眉梢問道:「你那把匕首,倒是件好東西,殺過多少人?」

     蘇子誠眉梢豎起來又落下去,斜了呂豐一眼淡然道:「無數!人血我都嘗過!」呂豐無趣的嘿嘿笑著,看著蘇子誠夾了塊羊肉慢條斯理的送到嘴裡,眼珠轉了半轉,轉頭看著李小麼笑著說道:「跟你說件好玩的事兒,」

     李小麼一邊咬著羊蹄,一邊轉頭看了眼呂豐,又轉頭掃了眼端正坐著吃羊肉的蘇子誠,沒等她答話,呂豐已經興致勃勃的自己說開了:「那年我出來遊歷,就那年,咱們頭一回見面那年,我過壽州府,頭天沒打算好,錯過了宿頭,前後沒店,到驛站投宿,可驛站說要接待個太平府的什麼大員,說什麼也不肯,沒辦法,我只好塞了點銀子給個雜役,那雜役就帶我到後面廚房雜役院裡對付一晚上。」

     李小麼狐疑的聽著,呂豐卻時不時的瞄著蘇子誠,說書般接著說道:「誰知道一夜無事,第二天天還沒亮,外面就鬧著殺豬,那豬叫得我只好起來,到外面看熱鬧,原來說是那大員是中午到這驛站歇腳打尖,這壽州知府打聽了這大員喜歡吃白煮肉,跑了幾百里,請了個做白煮肉的高手到這驛站,算著時辰殺豬煮肉,準備孝敬大員。」

     蘇子誠重重『哼』了一聲,正要說話,呂豐忙堵了回去:「是吳地,又不是你們北平,小五,咱接著說,我聽他們說這肉怎麼怎麼好吃,反正說的地上沒有,天上也沒有,我也沒事,就準備等他煮好肉也跟著嘗嘗,那一大口豬,比大員還重,反正他也吃不完,就這麼看著等,從殺豬到煮肉,沒見有什麼稀奇的,到煮得滿院子香味的時候,那大師傅一聲吼『上芒硝!』,連吼了幾聲,後頭一個小徒弟就哭了『師父,芒硝......忘帶了!』我一聽心想完了,估計這肉吃不上了,誰知道那師傅不急不忙,又吼了一聲『誰是童子身?』小徒弟一舉手『我!』師傅往旁邊讓了讓吼道『脫褲子,往鍋裡撒尿!』小徒弟是真聽話,當時就脫了褲子,往鍋子撒了一大泡尿,師傅長舒一口氣說『好了,有這一大泡尿,芒硝就夠了。』我本來想拎著包袱就走,不過......」

     李小麼氣惱的放下筷子正要說話,旁邊蘇子誠喉嚨裡咕嚕了幾聲,李小麼嚇了一跳,忙站起來正要叫人,卻見蘇子誠半閉著眼睛,深吸了口氣,慢慢運氣往下壓著平緩著氣息。

     「不過我......」呂豐眉飛色舞的看著蘇子誠,正要接著往下說,李小麼伸手拍打著他的肩膀叫道:「你還讓不讓人吃了?我跟你說,童子尿治跌打內傷最好,往後你練功再傷著了,找幾個童子給你備著?」

     劉秀雲憨憨的認真確認道:「不光治跌打,聽說還能解毒,是好東西。」呂豐縮了縮脖子,不敢再接話,蘇子誠端坐著運了一會兒氣,強行壓下那股子煩噁,站起來背著手走了幾步,站在呂豐身後,陰冷的看著他。

     李小麼後背滲過層寒氣,也跟著站起來,揚聲叫著老周,老周應聲過來,李小麼笑著吩咐道:「今天吃得好,多謝你,照這法子幫我養三四隻羊,過了中秋我讓人來取。」老周爽朗的答應一聲,呂豐從荷包裡摸了塊銀子塞到老周手裡笑道:「今兒給塊大的!明年若在揚州,我和小五還來尋你吃伏羊。」老周忙不迭的又是謝又是答應,將四人送出院子,院子外,東平等人忙牽了馬過來,四人上了馬,往揚州方向回去。

     剛出了鎮子,蘇子誠悄悄勒著馬慢了慢,東平急忙迎上去,蘇子誠抬了抬手指,東平和南寧、西安等人忙簇擁著蘇子誠往旁邊一處濃密的林子奔過去,李小麼和呂豐忙勒了馬,北慶忙笑著解釋道:「人有三急。」

     蘇子誠奔進林子,滾下馬,彎下腰『哇』的一聲吐了起來,直吐得連黃膽水也吐乾凈了,才直起身子,往後連退了十幾步,扶著馬背喘粗氣,東平等人嚇的臉色發白,忙遞過水囊,侍候著他漱了口,西安取了丸除煩消噁的藥丸侍候他吃了,蘇子誠上了馬,坐在馬平息了氣息面色,才撥馬回來,李小麼也不多問。

     離揚州城不遠,李小麼轉頭看著蘇子誠笑道:「這會兒還早,要不咱們繞到北門,北門外有處景致,叫煙雨園,是這揚州文人名士最愛流連的地方,吳家別院在那裡備的有船,前一陣子我去過兩回了,一色都是干凈齊全的,要不咱們過去坐著船賞賞景喝喝茶再回去,好不好?」

     呂豐忙拍手贊成道:「這主意好!煙雨園的水最好!讓人備上釣桿,咱們釣魚玩!」蘇子誠點了點頭,李小麼又看向劉秀雲,劉秀雲也笑應了,一行人轉了方向,逕直往北門外煙雨園過去。

     蘇子誠上了船,坐在正中的搖椅上打量著四周,暗暗舒了口氣,這裡,確實潔凈非常,李小麼落在最後,見南寧過來,笑著問道:「有什麼事?」

     「姑娘,剛爺吐的厲害。」南寧低而含糊的稟了一句,李小麼怔了怔,『嗯』了一聲道:「我知道了,多謝你。」說完,站著想了想吩咐道:「照王爺平時喜歡吃的,讓人做些精緻可口的小吃點心送到船上。」南寧答應了,叫了管事去準備了。

     李小麼上了船,坐到了蘇子誠旁邊,呂豐站在船頭,正張羅著讓人準備釣桿,撒誘鉺,劉秀雲搬了張椅子坐到船頭看著呂豐張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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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七章 化解

     這煙雨園雖在城外,卻是熱鬧之地,也就一會兒功夫,管事就帶著幾個婆子,提了三四個提盒送到船上,將靠著船舷的長几上擺的滿滿的。

     李小麼站起來,在長几上挑了一遍,轉頭看著蘇子誠笑問道:「點心做的不錯,還有銀絲面,肉丁饅頭,還有火燒,你吃什麼?」蘇子誠正猶豫間,李小麼笑著建議道:「要不吃點銀絲面,再配個火燒,嗯,這火燒是素餡的,做的真是精緻,好香!」

     蘇子誠點頭笑道:「好。」李小麼也不叫人,自己動手盛了大半碗麵,將那碟子素餡火燒端過來,看了看,又端了碟子水爆肚絲過來,遞了雙筷子給蘇子誠,自己則過去挑了碟糖蓮子,用勺子挑著丟嘴裡咬。

     蘇子誠吃光了銀絲面,又吃了兩隻火燒,一碟子水爆肚也吃得幹幹凈凈,李小麼叫人收了碗碟下去,指著糖蓮子笑道:「這個不好,甜的膩了,要清甜,再放點桂花,咱們別院後面的湖裡今年蓮子結得好,回去我做了給你嘗嘗。」蘇子誠喝著茶笑道:「你煮的蓮子茶就極好。」

     兩人正安閑的說著話,前面船頭,呂豐興奮的怪叫著,用力甩了條魚上來,李小麼忙奔到船艙口去看,魚還真不小,足了四五斤重,旁邊小廝已經撲過去按住了魚,劉秀雲站起來閃到一邊看熱鬧,呂豐得意的湊到小廝旁邊欣賞著那魚,轉頭看著李小麼叫道:「現在就把它吃了!做那個,鍋魚帖餅。」見李小麼點了頭,呂豐細細說了做法,吩咐小廝趕緊做好送過來,小廝提著魚,跳下船往廚房奔去。

     李小麼笑盈盈的轉回船艙,見蘇子誠端坐在搖椅上,面色陰冷,微微瞇著眼睛盯著船艙口呂豐的身影,李小麼胸口重重的跳了幾下,心一路往下沉落,劉秀雲和呂豐凈了手,進船艙落了座,呂豐得意洋洋,接過茶一口喝了,蘇子誠面無表情的盯著他,眼裡冷冷的都是寒意,李小麼下意識的打了個寒噤,慢慢扶著搖椅扶手坐下,緩緩往後靠下去,慢慢晃著,心思轉的飛快。

     呂豐長呼了口氣,往後仰倒在搖椅上,指著窗戶劃著手:「把窗戶都推開,全推開,要看景,這關著窗戶看什麼景?」小廝一齊上前打開兩面窗戶,湖風帶著水的腥味一下子吹進來,李小麼深吸了口氣,突然皺著鼻子又吸了一口,看著呂豐笑問道:「你聞聞,這風裡有股子什麼味兒?」呂豐直起半個身子,仔細聞了聞,皺著眉頭問道:「什麼味兒?就水腥味。」

     「有股子香粉味兒,這湖上是不是有很多花船?」李小麼笑盈盈的問道,

     「噢!」呂豐長長的『噢』了一聲,攤開手腳又倒回搖椅笑道:「我當你聞到什麼味兒了呢!這湖上哪有花船?也不能說沒有,不過那個不能叫花船,都是些流鶯,難看得很!連個相貌稍稍周正、能看一眼的都沒有。」

     「你都看過了?怎麼會?上次我就看到過一個,在一隻大船船頭上跳舞,絕對是色藝雙絕!」李小麼不服氣的說道,呂豐又是長長的『噢』了一聲,笑著解釋道:「那個啊,那肯定是城裡青板橋東邊院裡的小姐,哪是這裡的?!那些文人名士,還有那些有錢的商賈,要到這裡遊玩,都是從城裡帶小姐女伎們過來助興。」

     「聽說這揚州最好的女伎都住在青板橋東邊?」李小麼接著問道,蘇子誠眉頭微微蹙了蹙,臉上露出片厭惡來,呂豐抖開折扇晃著笑道:「看怎麼說了,青板橋東邊的女伎都是家傳,識書達禮,各擅一藝,若論相貌,橋西邊倒略勝一籌。」

     「那這揚州城的頭牌是哪個?我怎麼沒聽說過。」李小麼接著問道,劉秀雲莫名其妙的來回看著兩人,不明白兩人怎麼突然說到這小姐女伎上去了,呂豐撲著折扇答道:「這個還真沒有定論,那些文人們覺得綠蓮最好,能詩擅畫,琴彈的也好,才女麼,我倒覺得映月比綠蓮有味道,一個小姐,長的好,會侍候人最要緊。」

     「那這兩個,你都會過了?」李小麼瞇瞇笑著問道,蘇子誠眉頭一點點挑起,若有所悟的看看李小麼,又看看呂豐,劉秀雲憨憨的臉上帶著笑,目光卻緊盯著呂豐,呂豐揮著折扇打著呵呵,開始往別處岔話題:「會不會的......說起這個,我想來個笑話兒,幾天前,橋西邊鬧了場事,一個楞書生,迷上了摘月樓的......也不知道叫什麼,一個女伎,把女伎的話當了真,竟回家休了髮妻,變賣家產要來給那女伎贖身帶回去,你說說,笑話不是!」

     蘇子誠瞇著眼睛看著呂豐,又仔細打量著李小麼,身體舒緩下來,往後靠到搖椅上,安穩的凝神聽兩人說話,李小麼晃著搖椅撇了撇嘴道:「這怎麼能算笑話?年年在青板橋兩岸散盡家財的人還少了?只不過你家家底實在太厚,家裡又拘得緊,要不然,就你那志向,立志要會遍天下頭牌的,今天一個頭牌,明天一個花魁,這頭牌跟那花兒一樣,一岔接一岔的冒頭盛開,這會起來哪有個頭?還不一樣會的傾家蕩產!」

     「怎麼會!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就是些玩意兒,有銀子玩玩,沒銀子自然就撒手了,就跟那貓狗一樣,你看看,哪有人當真的?除了那個楞書生,你別把這個放心上,男人都這樣,我又不是那樣的傻子!」呂豐半直起身子,認真的勸著李小麼。

     蘇子誠手裡的折扇一下子停住了,嘴角透著絲笑,看著呂豐慢吞吞的問道:「聽你這話,小麼勸過你別蕩盡家財?你竟沒聽進去!」

     「不是!」呂豐一口堵回道:「這點小錢也算錢?小五說......小五脾氣大,她說她要是嫁了人,她怎麼守婦道,她那夫君也得一樣守著,這不是笑話麼?不讓納妾就算極厲害婦人了,像我姐,不過像小五這麼厲害的,還真是天下頭一份!」呂豐沖李小麼豎了豎拇指,李小麼往後仰到搖椅上,帶著笑,悠悠然然的晃著不理他,蘇子誠滿眼笑意的看著呂豐,眼裡的笑意一點點漫到臉上,劉秀雲盯著呂豐看了半晌,又轉頭看了眼李小麼,暗暗嘆了口氣。

     船艙著瀰漫著一股說不出的味兒,呂豐彷彿覺出什麼不對來,轉頭看著眾人笑道:「小五也不能算頭一份,啊?是吧?還有那個吳貴妃,現在是太后了,那個老虔婆不得了!還有......」呂豐抬手指了指蘇子誠,話到嘴邊又含糊著硬吞回去。

     蘇子誠卻毫不介意,心情愉快的用折扇指了指船舷邊的長几,溫和的笑道:「我看你中午光顧著說話,吃的也不多,去挑點合口的點心吃吃。」呂豐愕然而莫名的看著蘇子誠,他這小師叔怎麼和顏悅色起來了?!

     正怔神間,小廝搭了小船,送了鍋熱氣騰騰的燉魚貼餅進來,這樣的農家粗菜,卻做得極其細緻,鍋裡的魚一塊塊都已經抽盡了刺,配了極嫩的菜心、茄子、豆腐等,小餅子玲瓏精緻,一枚枚都是銅錢大小,湯極鮮美,餅子底微焦香脆,咬起來又韌勁十足,泡在湯裡,味道極好,四個人人手一碗,這一頓飯,吃的皆大歡喜。

     吃了飯,船已經隨波蕩至處荷花密集處,李小麼伸了個懶腰,扶著窗臺,往外賞看荷花荷葉,呂豐湊過去,指著荷花笑道:「你看,這荷花真是不錯,我去摘幾枝給你!」

     「唉!別去!」李小麼忙伸手拉住呂豐。

     「你不是說荷花最好看?我去多摘點。」呂豐回頭笑道,李小麼伸手指了指湖中的荷花道:「你也看看這都什麼時候了,花看半開,這荷花花瓣大而稀,只好看微開,你看看這滿湖的荷花,哪有一枝是微開的?都開成這樣了,摘下來稍稍一晃,那花瓣就得落下來!」蘇子誠挪了半步過來,往外張望了下笑道:「小麼說的對,這荷花還是早上好看,今天也晚了,回去吧。」

     船靠了岸,幾個人回到別院,院門口已經點起一溜十幾隻大紅燈籠,照得別院門口通亮一片,門房裡,施玉和趙宏志、明潛正著急的等兩人回來,見蘇子誠和李小麼在門前下了馬,急忙奔迎出來,李小麼看著三人滿臉壓不住的喜色笑道:「今天很順當?」

     「是!不能再順當了,前天登了名字的,都來了......」施玉忙答道,

     「進去再說吧。」蘇子誠打斷施玉的話道,施玉忙住了口,落後半步,和趙宏志、明潛一起,重又跟了進去。

     呂豐和劉秀雲徑直進去,李小麼跟著蘇子誠進了二門內的花廳落了座,讓著三人坐下。

     施玉長身直坐在椅子前邊一點點,見蘇子誠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忙站起來稟報道:「王爺、五爺,不能再順當了,茶山競足了五輪,價錢一路上抬,鹽田競了兩輪,不過也都出光了,酒牌也是競足了五輪,這價錢一路抬的我和趙大人、明大人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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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34: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八章 割肉

     「總共收了多少銀子?都是現銀?」李小麼趁著話縫截過施玉的話問道,施玉滿臉笑容,沖李小麼恭敬的拱了拱手道:「算都是現銀,都是見票即兌的銀票子,已經拿去銀鋪提現銀了,統共......」施玉頓了頓,輕聲說道:「九百三十一萬兩!」李小麼蹙了蹙眉頭『嗯』了一聲,蘇子誠呆了下,看著施玉問道:「多少?」

     「王爺,一共九百三十一萬兩銀子。」施玉滿臉笑容,清晰的答道。

     蘇子誠緊繃著臉,半晌才顯得有些生硬的點了點頭,李小麼瞄了他一眼,轉頭看著施玉笑道:「比我預計的多了不少,你把明細單子留下來我看看,趙大人和明大人先住一晚,我看過明細,明天再和三位商量商量往後的事,商人們花了銀子,也要讓他們掙到足夠多的銀子才成。」三人忙站起來齊齊答應了,施玉呈上冊子就和趙宏志、明潛告退而出。

     眼看著三人出了花廳,轉個彎看不到了,李小麼拿起明細冊子,轉頭看著蘇子誠笑道:「王爺臉繃得這麼緊,嫌太少麼?」

     蘇子誠綻放出滿臉笑容,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叫道:「還少?!九百三十萬兩!九百多萬兩!」蘇子誠揮著手連轉了幾圈,哈哈笑著說道:「九百多萬哪!一個淮南路,一年就有九百多萬,這還沒算今年的糧賦!今年淮南路是豐年!」李小麼拍著手裡的明細冊子笑道:「不是每年都有九百多萬!這是賣茶山和鹽田的銀子!這茶山和鹽田只能賣一回,又不能年年賣,明年就沒有了!」

     「明年茶、鹽、酒稅就上來了,哪會沒有?就算少點,也得......幾百萬兩吧?!」蘇子誠一時也算不出能有幾百萬兩,李小麼呼了口氣:「哪有幾百萬兩?!酒不能收稅了,這酒牌就是一年的稅,茶一項,明年是能收點稅,可鹽,我是想著頭三年不收稅的,賣的那些說是鹽田,其實都是海邊荒地,要開出來曬鹽,頭一年兩年都是凈往裡投錢,再收稅就是殺雞取卵!明年上不了百萬的!」

     「明年不行還有後年,大後年,不怕,有了這九百多萬兩,收糧的銀子有了,勞軍的銀子也有了,走,趕緊回去!趕緊寫信告訴大哥,大哥這一陣子為了銀子,愁壞了!」李小麼的話並沒有讓蘇子誠的興奮消減半分,仍是眉飛色舞,伸出手指輕快的彈著李小麼手裡的冊子笑道,李小麼彎眼笑著,抱著冊子,和蘇子誠說笑著進了內院,各自回去了。

     大門外,臉色發青,滿頭冷汗的阮大眼看著蘇子誠一行人進了大門,自己卻被護衛小廝們攔在外面,想喊又不敢,只急的團團轉,一眼瞥見東平,急忙擠開護衛,不管不顧的衝過去叫道:「東平東大爺!是我!是我!阮大!」東平轉頭看到阮大,帶著笑迎過來拱了拱手道:「是阮大爺,找我?什麼事?」

     「東大爺,煩勞您跟王爺稟報一聲,我有急事求見,急得不行!無論如何得見到王爺!」阮大急的眼淚都要下來了,東平嚇了一跳,忙問道:「到底什麼事?你得先透一透,不然我沒法回話。」

     「真是急死人的事,今天競標,我這裡,一樣也沒競到,老爺和大爺打發我來,這讓我回去怎麼交待?!我!」阮大老淚縱橫,東平卻呼了口氣笑道:「這事不用見王爺,見王爺也沒用,得尋五爺,你也別哭,我這就進去看看,若五爺還沒歇下,我就幫你傳了這話,你放心,你們家二爺跟五爺一向交好,如今你們兩家又是兒女親戚,五爺若能幫,必定幫你,先回去吧,有什麼話我打發小廝過去跟你說一聲。」

     阮大心裡微定,抬手抹了眼淚,長揖謝了東平,挪著步子上車回去了。

     東平進了大門,站在二門裡思量了片刻,進去尋了淡月,將阮大的事說了,淡月進去,悄悄將這事稟報了李小麼,李小麼重重拍著明細冊子,看著淡月氣惱的說道:「你說說,這人怎麼能蠢成這樣?拿銀子買東西都買不好!這叫什麼管事?!蠢貨!」淡月忙移開几上的茶杯勸道:「姑娘也別生氣,他買不到就隨他去,反正他們水家有的是錢,也不少這點銀子用。」

     「唉!」李小麼煩惱的長嘆了口氣:「哪能不管啊,那是水家,水巖他們家,水蓮的娘家,這淮南路往後的事多著呢,朝廷裡不能沒有水家的支撐,唉!也只好割我的肉了!」

     「姑娘別生氣,要不,讓東平跟王爺說說?」淡月換了杯熱茶端給李小麼建議道,李小麼搖了搖頭:「你記著,人情要做,就做足。讓人去尋趙五哥和張忠義,明天一早過來見我。」淡月答應一聲,乾脆出去尋了東平,托他跑去傳了趟話。

     第二天一早,呂豐起個大早,搶在蘇子誠前頭練了『功』,瞄著蘇子誠往練武場過來,遠遠露了一面,不等蘇子誠看清,就往反方向疾奔而去,繞了個大圈子去尋李小麼了。

     離李小麼院子不遠的岔路口,呂豐迎面撞見兩個婆子抬了只極大的青瓷瓶,裡面滿滿的插著微開的荷花,正要往李小麼院子轉過去。

     呂豐忙攔住婆子,湊過去聞了聞問道:「哪來的?給五爺的?」

     「回二爺,是王爺早上親手採的,尋了這瓶子插好,吩咐奴婢們給五爺送過去。」右邊的婆子畢恭畢敬的答道,呂豐眉毛豎起又落下,再擰起來,滿肚皮不順的『哼』了一聲,伸手撥了撥立得最高的一枝荷花,兩根手指稍一用力,就揪了兩片花瓣下來,兩個婆子嚇得臉色發白,呂豐捻著花瓣揉了揉,又插回到荷花上,再去揪另一枝荷花,兩個婆子目瞪口呆的看著呂豐揪遍了所有的花,呂豐揪遍揉遍,退後半步,滿意的看了看,揮著手吩咐道:「趕緊送過去吧!」

     兩個婆子哭喪著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裡挪得動步子,呂豐心情愉快的揮著手道:「快去快去!五爺就喜歡這樣的花,不會怪你們的,快去!」

     兩個婆子只好挪著步子送進李小麼的院子,青橙正和海棠一處侍候李小麼早飯,轉頭看到兩個婆子抬進來的荷花,圓睜著眼睛,指著花不知說什麼好,李小麼轉頭看了看那堆揉得亂七八糟的荷花,看著面如土色的婆子笑道:「怎麼回事?」

     「回五爺,是......花是王爺一大早親自摘的,又親手裝的瓶,吩咐奴婢給五爺送過來,奴婢們抬著花,在觀雲亭前遇到呂二爺,呂二爺就......」

     「就這樣了?」李小麼笑著接道,兩個婆子忙一起點著頭,李小麼又看了眼荷花,嘆了口氣吩咐道:「放下吧,這花很好,青橙拿五百錢給兩位嬤嬤。」兩個婆子長舒了口氣,忙順著青橙的指引放下花瓶,領了賞,千恩萬謝的出去了。

     呂豐遠遠看著兩個婆子進了李小麼的院子,想了想,到底沒敢這會兒就跟進去,轉了個圈,乾脆溜出去逛街去了。

     趙五哥和張忠義跟著喜容進了院子,李小麼已經在花廳等著他們了,兩人見了禮,李小麼揉著太陽穴,對著面前的冊子問道:「鹽田買了四千五百畝,茶山四座,是這樣吧?」

     「是!照五爺的吩咐,這四座茶山咱們是必得的,其它那些,我和立本覺得價抬得過高了,不合適,就都放了,這鹽田,除了錢會長他們,別的,沒人買,遵五爺吩咐,咱們都吃下了。」趙五哥躬身笑答道,李小麼手指不捨的在那幾座茶山名字上來回劃著,悶悶的問道:「元豐會館沒競茶山,只吃進了七成酒牌,還有一家一千畝鹽田?」

     「是!五爺沒看到,錢會長他們,簡直不得了,競到酒牌,頭一輪就開始直接掄銀子砸,一下子就砸掉了一多半人,那氣勢......我和立本都看傻眼了,茶山,錢會長說,咱們既然出手,他們當然不能不讓。」趙五哥笑道。

     李小麼『嗯』了一聲,淡然說道:「咱們只要這四座山,餘下的茶山還多的是!要什麼讓不讓的?他們銀子必定不多,只能盡著一項拼,也是因為銀子不足,才一上來先用氣勢砸人,藉著淮南路商人的游疑和散亂,拿下了這七成的酒牌,你們兩個往後要用心學著些,商人不易做,好商人更難,跟著錢會長,多看多聽多想少說話。」

     趙五哥和張忠義忙躬身答應了,李小麼煩惱的呼了口氣問道:「茶、酒、鹽這三樣,阮大想要哪些?」趙五哥和張忠義對視了一眼,趙五哥答道:「他跟我說過,想買幾座茶山,酒也要做,鹽田倒不願意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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