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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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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閑聽落花]穠李夭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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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34: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九章 落子

     李小麼往後靠到椅背上,又嘆了口氣吩咐道:「你們兩個,再去尋錢會長,就說我的話,請他們分出一成的酒牌轉給阮大,加上咱們這四座茶山和鹽田,一起拿給阮大挑,看他要什麼,他要的,都給他,多少銀子競下來,就多少銀子轉給他。」

     趙五哥和張忠義眼睛瞪著溜圓,半張著嘴,直瞪著李小麼傻住了,李小麼煩惱的揮著手:「好啦,別一幅傻相!趕緊去吧,咱們做別的生意就是了,好生意多的是!快去快去!記著把這事好好的辦下來。」趙五哥和張忠義重重嚥了口口水,哭喪著臉看著李小麼,不願意挪步子,呆了半晌,見李小麼顧自忙著不再理會兩人,才垂著頭,拖著腳步告退出去了。

     錢會長送走趙五哥,頂著朝陽站在院子裡出了半天神,才大步進了屋,連撕了幾十張信箋,才寫成了封信,細細捲好封好,掂了掂份量,急步轉進後院,將信小心的綁在鷹隼身上,愛憐的拍了拍,將鷹隼放飛了出去。

     李小麼打聽著蘇子誠剛練好功,正在吃早飯,讓人傳了話,自己先過去前院正堂等他。

     正堂裡,施玉等三人已經端坐等候著了,見李小麼進來,忙起身見禮,李小麼還了半禮笑道:「三位大人再稍等一等,這事還是和王爺一處商量商量的好。」三人笑應了,坐下說了一會兒閑話,蘇子誠就進來了。

     重又見禮落了座,蘇子誠神清氣爽的看著施玉等三人笑道:「打仗上的事我懂,可這經濟政務上,得聽你們五爺的,她請我來做鎮山太歲,我不敢不來,就坐著聽你們議。」

     施玉三人被蘇子誠一反常態的玩笑,和如沐春風的隨和嚇的怔著不知道答什麼好,李小麼拍著冊子笑道:「那我先說了,這競標的明細,我昨天細細看過了,鹽田和我原告預想的差不多,梁地那些商人肯一家買下一千畝,真讓人意外,鹿港一帶從來沒有人曬過鹽,咱們劃出來的這幾塊地,能不能曬出鹽來,誰也沒有十成十的把握,競成這樣也是常理,這一塊,先放一放,以後再議,這茶山,比我打算的高了些,不過高的不多,也是常理中,那些茶山雖好,可在吳地官府手裡糟蹋了這麼多年,要緩過氣,沒個三年五年肯定不行,這些商家都精明的很呢。」

     蘇子誠聽李小麼說茶山在吳地官府手裡糟蹋多年,忍不住笑著點頭,施玉三人正凝神聽李小麼說話,被他笑的發楞,這位爺今天這是怎麼啦?!

     「三位回去多操點心,一定要和買到茶山的商家一起,安置好各座茶山上的茶農,不要單壓一邊,兩邊都壓一壓,若有什麼事,立即報給我,千萬不能鬧出大亂子。」李小麼聲音嚴厲起來,三人急忙站起來躬身應了,李小麼抬手往下壓了壓,示意三人坐下,低頭看了看冊子,嘆了口氣道:「就是這酒牌,抬的太高了!」說著,轉頭看著蘇子誠解釋道:「梁地來的商家競去了十之六七,他們於淮南路人生地不熟,淮南路的酒又一向以銷往吳地太平府一帶為主,現在可是戰亂中。」

     蘇子誠蹙著眉頭點了點頭,李小麼轉頭看著施玉三人道:「這一處,你們回去多看著些,不管梁地商家、北平商家還是淮南路商家,這一碗水要端平,至於旁的,也不必多做,是賠還是賺,做生意總要冒風險。」三人仔細聽著李小麼話裡話外的意思,點頭應了,李小麼轉頭看著蘇子誠,蘇子誠笑著搖了搖頭,施玉三人忙站起來告退,李小麼看著趙宏志和明潛笑道:「你們兩個留一留步,我還有一句話問。」

     施玉長揖往後退去,李小麼看著趙宏志和明潛笑問道:「你們兩個,都成家了沒有?」正往外跨著門檻的施玉聽得眉梢挑起,無聲的笑起來,這位五爺,要當媒人了?

     趙宏志和明潛怔怔的相互看了看,忙拱手道:「下官早就成親了。」

     「噢!」李小麼長舒了口氣笑道:「那就好,兩位都這個年紀了......我是想跟兩位大人說,這一任要三年,兩位不如把家眷接到任上,一家人聚在一起才叫過日子,兩位大人有幾個孩子了?」

     「下官有一女一子。」趙宏志心裡五味俱全的答道,「下官有一女。」明潛忙跟著答道,李小麼打量著兩人笑道:「看來兩位大人與妻都是離多聚少,兩位大人辛苦,你們的妻更苦,接到任上來吧,明大人家境小康,趙大人可就差了些,這搬家的銀子讓王爺替你們出,一人五百兩,往後再調任,不管去哪裡,有妻兒陪著,哪兒都能是家,王爺說是不是?」

     蘇子誠高挑著眉梢,一邊笑一邊點頭,趙宏志眼圈紅了紅,跪倒在地連磕了幾個頭,明潛也急忙跟著跪下磕頭,蘇子誠乾脆站起來親自拉起兩人笑道:「不必磕頭,用心當差就是。」兩人急忙應手而起,又連連長揖著告退出去了。

     看著兩人出了院子,蘇子誠轉身看著李小麼笑道:「五爺還有什麼吩咐?」李小麼正喝著茶,用目光示意蘇子誠坐下,放下杯子笑道:「還有件大事得跟王爺仔細商量商量。」

     「嗯,你說!」

     「這淮南路,得設個轉運使,統管經濟民政,最要緊的,是要把這淮南路做成天下商都,你看,這裡居南北之中間,東邊臨海,有鹿港這樣難得的良港,陸路四通八達,直通吳、荊、歧,從北平可入南越,最要緊的,王爺和寧王爺胸懷寬廣,目光高遠,又肯用人之長,也不過三兩年,治理的好,這淮南路就能初見成效,聚來天下之財,那可就真成了天下最富庶之地了,北平和王爺有了這樣的錢袋子,王爺你可就真正闊氣起來了!」

     蘇子誠聽的仔細,凝神細想了想,看著李小麼問道:「除了這茶、酒、鹽,你還要變動哪些?」

     「哪還有什麼大變動?不過就是保民財、清吏治之類,這是老生常談。」李小麼攤著手,輕鬆的笑道,蘇子誠舒了口氣,看著李小麼道:「你膽子大得很,我不得不多問一句,嗯,這人選,你已經有了?」

     「嗯,俞遠山。」李小麼答的乾脆至極,蘇子誠細想了片刻笑道:「還真是他最合適!他出身梁地,又是我門下之人,最要緊的,他那份折子如今傳遍天下,他來了,必能使淮南路士子歡欣非常,也能彰顯咱們北平禮賢下士、不拘一格的態度,這個人,心眼也夠。」

     「嗯,經濟上也極通,是最合適的人選。」

     「經濟上通不通,有你呢,怕什麼?他可是你的學生!」蘇子誠看著李小麼笑道,李小麼呼了口氣,惱火的叫道:「那是他一廂情願!」蘇子誠大笑起來。

     呂豐拎了只樸拙的小木桶興沖沖進了二門,迎面撞上蘇子誠,瞄著左右正要閃到假山後躲躲去,蘇子誠已經看到了他,揚聲叫道:「站住!」呂豐拎著桶站住,空著的一隻手撣了撣長衫,淡定的看著蘇子誠,蘇子誠搖著折扇過來,用扇子敲了敲呂豐手裡的木桶,心平氣和的問道:「這又是什麼新鮮東西?給小麼的?」

     「沒什麼,幾塊石頭。」呂豐狐疑不定的看著一反常態的蘇子誠,從昨天下午吃了那魚,他就不對勁,難不成那魚有什麼神效?

     蘇子誠低頭看了看桶裡清水中泡著的一堆瑩潤的小石頭,抖開折扇讓到一邊:「這石頭冬天壓水仙倒不錯,小麼正算帳呢,只怕沒空理你。」說著,搖著折扇逕自出門了,呂豐楞楞的站了好大一會兒,用力揮了揮手,算了,不理他,誰知道這塊臭石頭又抽什麼風!

     李小麼和一群盤帳高手細細算了一天,忙到傍晚才回到院子裡,沐浴換了身舒適的夏布衣褲,倒在榻上,舒服的嘆了口氣,淡月進來笑道:「姑娘,今天收了一堆東西,姑娘現在看不看?」

     「什麼東西?我不是說過,什麼東西都不收麼?」李小麼嚇了一跳,淡月蹙著眉頭,滿臉好笑的說道:「不是外頭送進來的,都是王爺送的,王爺也不知道......倒怪嚇人的,我讓人拿來給姑娘瞧憔吧,青橙說......」淡月捂了捂嘴,往前挪了挪,靠近李小麼嘀咕道:「姑娘就當沒聽著吧,說王爺指定撞客了,我看也是。」說著,直起身子笑道:「我讓人拿進來給姑娘過過目。」

     李小麼盤腿坐在榻上,無語的看著堆了滿屋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麼撥浪鼓、自行人、金、銀、玉三色一套的九連環、胖乎乎笑哈哈的泥阿福......還有只汪著眼淚、委屈的嗚咽著、小的彷彿還不會走路的哈巴狗和兩隻活生生的白兔!李小麼捂著臉往後倒在榻上,看來還是青橙最有眼光,一眼就看出這人是撞客了!

     (註:撞客者,指撞見死人之靈魂或禍祟邪氣、穢毒邪氣等而突發昏迷、神志不清、言語錯亂、悲喜無常、狂言驚恐、乍寒乍熱或以死人的語氣說話等神志異常之情志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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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34: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章 轉運使

     俞遠山收到元豐會館急送過來的密信,細細看了四五遍,翻來覆去想了又想,將信折了幾折,小心的貼胸口放好,出來交待了兩句,逕直出了梁王府,先往安遠侯府尋,聽說水砡在戶部,忙趕到戶部求見,等了小半個時辰,小廝出來叫了俞遠山進去,水砡從椅子上站起來迎了兩步笑道:「勞俞大人久等,實在是剛才事急,耽誤不得。」

     「水大爺客氣,在下哪裡敢當?不敢當不敢當。」俞遠山忙長揖陪笑連聲不敢當,水砡知他尋自己必是有事,也不多客氣,讓著他坐下,上了茶笑問道:「俞大人公務繁忙,撥冗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大爺請看這個。」俞遠山也不兜圈子,從懷裡取出錢會長的信,站起來,微微躬著身子,雙手呈給水砡,水砡有些疑惑的接過信,一目十行掃了一遍,臉色漸青,又細細看了一遍,深吸了口氣,將信遞給俞遠山,勉強笑道:「多謝俞大人!門下之人蠢笨!累得......」水砡一口氣堵上來,這話也說不下去了。

     俞遠山忙站起來拱手笑道:「水大爺不怪在下多事就行,五爺的脾氣大爺也知道,必不會計較此事,只是,淮南路不如開平府,商家競爭激烈,手段高明,此等樣......管事,大爺還得多操些心。」

     俞遠山說著接過信,轉頭尋到焚紙盆,放進去看著焚了就拱手告辭了。

     水砡只氣的手腳麻木,直直的坐了好大一會兒,才撐著椅子扶手站起來,吩咐小廝去靖江侯府請靖江侯過府說話,自己則大步出了戶部,回府尋父親商量去了。

     安遠侯和靖江侯聽了水砡的話,安遠侯臉色鐵青,按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抖個不停,靖江侯不停的搖頭晃腦嘆氣不停,書房裡一片靜默,半晌,安遠侯一聲長嘆,身子彷彿有些萎頓,著看水砡商量道:「你說說。」水砡看著父親,想了想,低聲說道:「淮南路的消息雖說過來的少,可......」安遠侯連連點著頭:「這我知道,雖不多也夠看明白了。」靖江侯也跟著點頭:「這位五爺姑娘真真是令人仰視!令人心生仰慕啊!」

     「現在看,往後不管二爺娶了誰,別說壓過她,只怕連她的腳指頭也夠不上,往遠了看,咱們也不用管二爺娶誰不娶誰的,只看著她就夠了,前一陣子吏部的事,大爺竟是把五爺放到和郭氏一族對面而立,大爺看她得多重?大爺的眼光,從前姑母也贊嘆過的......」水砡的話漸輕漸沒。

     安遠侯卻不知道在想什麼,長長的嘆息傷感著,說的話卻不怎麼相干:「當年你姑姑就是這樣,驚才絕艷,可惜水家這一代,你們這一代,出息也算出息,可是......」

     水砡垂頭沉默了片刻,看著父親接著說道:「路上我細細想過了,得趕緊召阮大回來,淮南路不能只遣管事過去,這也是咱們先頭沒想周到,調的銀子也太少......淮南路得放到頭等要事上去,不能再耽誤,不然咱們就失的太多,說不定要傷了水氏一族的根基,我想,不如讓水砥過去主持淮南路事務。」

     「水砥不錯,穩重,石頭說他心裡極有數,不錯!那開平府的生意誰管?」靖江侯連聲贊同著卻又冒了句疑問,安遠侯和水砡都不理他,安遠侯捻著鬍鬚,擰著眉頭細細想了半晌,慢慢點了下頭:「不錯!你想的周到,水桐和五爺交情非淺,水砥和水桐是嫡親兄妹,處得又極好,再說,水砥為人謙和,這一點最要緊!嗯,這事你去安排,越快越好,阮大就讓他回去榮養吧,年紀大了,也該回去享一享兒孫之樂了。」

     水砡點頭答應了,安遠侯看著兒子,突然一聲長嘆,轉頭看著弟弟靖江侯傷感道:「咱們老了,好在這倆孩子比咱們強,石頭眼光好,交遊廣闊,阿砡沉穩周密,比咱們強!」靖江侯眨了眨眼睛,指著哥哥笑道:「你這會兒才知道這倆孩子好?我早就看出來了!石頭交遊廣闊這條就是隨我!你看看,我就跟你說過,得多聽聽他倆的話,你看,讓我說準了吧?!」

     水砡挑著眉頭,又想笑又不敢笑的看著被靖江侯悶了口氣的父親,安遠侯呼了氣,瞪了弟弟一眼,轉頭看著水砡吩咐道:「往後有什麼事,你們兄弟先商量個章程來,我再給你們兄弟押押陣,看著你們兄妥當了,我也該退避山水間,享享清福去了。」水砡忙逼著雙手,恭敬的笑應了。

     三個人又細細商量了些細務,這才讓人去請水砥,安排諸事去了。

     蘇子誠一前一後兩封信急遞進寧王府,蘇子義吩咐人從戶部叫了水砡過來,指著信笑道:「咱們不用愁白頭了,你看看,淮南路這一趟競標,竟競了九百多萬兩銀子出來!」蘇子義舒心的哈哈笑著,水砡急忙取信看了,輕輕呼了口氣,不敢置信的看著蘇子義笑道:「真沒想到江南如此富庶!沒想到二爺銳利至此!真讓人不敢直視!」

     「這可不是你家二爺的本事,這個李小麼,我還是低估了她,你再看看那封信。」蘇子義感慨的嘆息了一聲,指著並排放著的另一封信道,水砡忙取信看了,臉上閃過絲異色,忙抬頭看著蘇子義,蘇子義坐到水砡對面,沉穩的問道:「你的意思呢?」

     水砡神情不變,凝神思索著,心裡卻是五味俱全,翻滾不定,二爺竟然提議讓俞遠山任淮南路轉運使,一任五年!就這麼驟然間提到一品,成了獨擋一面的一方大員,還是富庶至此的淮南路,李小麼這樣的手筆,他連想都沒敢想過!怪不得她對水家出手豪闊,俞遠山主理淮南路......這淮南路就是握在了李小麼手心裡,水家這會兒吞不下淮南路,握在她手裡,淮南路對水家就是大門敞開!何況,是由二爺嘴裡提出來的,水家無論如何不能讓二爺有任何不快!這是水家的鐵律!

     「這位俞遠山管著梁王府帳房,這趟糧草調度,和石頭往來較多,石頭對他倒是讚不絕口,這趟恩科用了他和安在海等人聯名的折子,這折子如今已傳遍天下,成了佳話美談,若是他去了淮南路,至少於收攏淮南路士子之心這一樣上,他能比別人事半功倍。」水砡帶著笑,謹慎的回道。

     蘇子義重重拍著椅子扶手道:「我一直在想,這李小麼從什麼時候開始佈局的?從太平府回來?太平府之行前,她已收服了梁地諸俘官,若從太平府之行前,她又怎麼預料到太平府之事?」

     水砡緊擰眉頭看著蘇子義,半句話也不敢接,蘇子義站起來,背著手來回踱了幾趟,停在水砡面前,看著他接著說道:「這才是高手,佈局於無形,一步步穩穩妥妥,讓你不得不隨她落子,不能不看著她落子,助她落子!如今這局辦成,她得了利,可這最大的好處,卻在北平,在咱們這裡!唉!」蘇子義仰頭長嘆一聲:「我怎麼捨得不落下這子?不隨她心意落了這子?」

     「二爺信裡說,準備三五年內將淮南路治理為天下財富聚集之地,也許真能成。」水砡話裡帶著期盼道,蘇子義又是一聲長嘆:「不是也許,是必定!呂華已經尋過我了,請我允可呂家海船泊於鹿港進出貨物。」

     水砡愕然看著蘇子義驚問道:「呂華?若是這樣,那鹿港繁盛豈不是指日可待?」

     「嗯,俞遠山就俞遠山吧,回去跟你父親說一聲,由他出面提名推薦吧,水家不是要在淮南路做生意麼,先送個人情過去。」蘇子義也不知道想通了什麼,伸展雙臂,輕鬆的吩咐道,水砡忙站起來應了。

     淮南路的事,是如今朝廷頭等大事,當天晚上,蘇子義進了趟宮,第二天早朝就提了要往淮南路委派轉運使之事,蘇子義話音剛落,安遠侯水清明就一步出列,極力推薦俞遠山,郭家兄弟愕然之餘,一片怒氣,據理力爭,朝堂上吵成一團,直吵的差點打起來,蘇子義眼看著吵得差不多了,穩穩站出,列了一二三四,表明態度支撐安遠侯,皇上和著稀泥,藉著淮南路事急,先派個人過去再說,以後再說,算是當場定下了這事,發到了吏部。

     還沒到午時,俞遠山就被傳進宮裡覲見,皇上和藹的囑咐了幾句,吩咐他去見寧王領訓,俞遠山如踩雲霧般出了宮,又進了寧王府,蘇子義也是一樣的和藹可親,囑咐他實心為民、恪盡職守,吩咐他越早啟程越好。

     俞遠山出來,又到吏部領了委任,小心翼翼的揣在懷裡,上馬騎出一條街,突然下馬,探手進懷裡摸了摸,呆站了半晌,跳上馬,往城外奔去,出了城,縱馬一路狂奔,直奔到被一片樹林阻了去路,才勒馬下來,從懷裡取出委任,細細看了一遍,腿軟著跪倒在地,頭抵著根小樹,號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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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35: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一章 清閑

     揚州府送往開平府的信,都是長了翅膀的,自然飛快,可那些被無數人手抄口傳著傳往太平府和池州府等各處的絕妙文章,也如同長了翅膀般,其實一點也不慢的在民間流傳漫延,一路漫延進了吳地最頂端。

     太平府新任丞相宋大人欠著半邊身子,屁股稍稍沾了點凳子邊坐著,提著口氣,謹慎小心的看著讀著那篇祭文的吳太后,吳太后臉上越來越濃的怒氣讓他的心越提越高。

     吳太后看到最後,只氣的嘴唇抖個不停:「無恥!無恥!卑鄙之徒!奸人!卑鄙無恥!」一邊罵著,一邊抖著手用力撕扯著祭文,只撕的手指發白,連長長的指甲也折斷了,皇上坐在旁邊,驚恐的看著母親。

     宋丞相急忙起來跪倒在地勸道:「太后息怒!太后不必為此等卑鄙無恥之徒生氣,保重身體要緊,太后息怒,息怒。」吳太后喘著粗氣,閉著眼睛深吸深吐了幾口氣,睜開眼睛,伸手輕輕拍了拍嚇壞了的兒子,低聲安慰道:「皇上別怕,咱們不怕他。」

     宋丞相看著膽怯不安的皇上,暗暗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吳太后勸道:「太后,如今......淮南路已失,若收復......」吳太后一聲長嘆:「收,咱們就亡了!」宋丞相心底暗鬆,跟著小心的嘆了口氣,吳太后垂頭看著地上被自己撕碎的祭文碎片,半晌抬起頭,神情已經平穩,看著宋丞相吩咐道:「退兵十里,池州府也是聰明人,淮南路虎視眈眈,再打都要亡了。」宋丞相忙答應道:「太后聖明。」

     吳太后臉上透著灰暗,沉默了半晌,揮手道:「告退吧。」

     太平府軍退了十里,大皇子背著手,仰頭看著已經裝裱好懸掛在墻上的祭文,沉默了半晌,頭也不回的吩咐道:「退兵十里。」

     太平府和池州兩處各退兵十里對峙的信兒很快遞進揚州,蘇子誠長長鬆了口氣,相較於太平府和池州,連年征戰,疲勞已極的北平更需在休養生息。

     蘇子誠焚了紙片,心情愉快非常的出來往隔壁去尋李小麼,如今的別院前院,他佔了靠東邊的三間正堂做處理政務之地,西邊靠南墻不遠一片花濃樹密、流水幽幽處,一明兩暗,原本修來用作清修的三間精舍,被李小麼佔了做辦公之地,這兩處隔了一道月亮門。

     李小麼迎出來,兩人乾脆坐在寬寬的簷廊下,青橙上了茶,帶著眾丫頭婆子遠遠避開,蘇子誠輕鬆的笑道:「太平府和池州停戰了,各退十里,停戰對峙,好了,大家都能歇歇了。」

     「這兩個都是聰明人。」李小麼喝著茶笑道,蘇子誠嘴角往下扯了扯道:「識時務罷了!」

     「識時務最好,真要是哪一家非要打個你死我活,這一通混戰,三敗俱傷。」李小麼笑盈盈道,蘇子誠贊同的點著頭:「咱們打了兩三年了,都是累極了的,淮南路這一戰,算得上是強弩之末,不過咱們運氣好!」蘇子誠飛著眉梢得意非常,李小麼嚇了一跳,盯著蘇子誠問道:「真的假的?你不是說精兵強將,就是戶部沒有銀子麼?」

     「是啊,都是精兵強將,就是累壞了,弓箭不足,馬匹不夠,老兵傷殘多,新兵還沒跟上。」蘇子誠滿不在乎的笑道,李小麼呆呆的看了他半晌,深吸了口氣笑道:「你是在賭啊,就跟我開鹽田一樣!」蘇子誠大睜著眼睛瞪了李小麼片刻,往後仰靠在搖椅上大笑起來。

     李小麼抿著茶,看著院子裡被一陣風吹著飄蕩而下的金黃銀杏葉,出了好一會兒神,才轉頭看著蘇子誠笑道:「得催一催俞遠山,最好在咱們啟程前趕到,有些事,當面交待他最好,那兩處既然都是識時務的聰明人,說不定肯放開關口跟咱們做生意,這事若能成......」李小麼彎著眼睛笑顏如花,簷廊柔和的光影下,李小麼的笑彷彿會發光般,直染出滿院的溫馨與喜悅來,蘇子誠失神的看著一身杏黃籠紗衣裙,笑得如同清晨微開的蓮花一般的李小麼,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吳地戰事暫休,蘇子誠調遣著北平軍諸部就軍各處休養生息,直忙了十來天,李小麼倒是心閑身閑,正趕著秋後各色吃食鮮果上市,和呂豐、劉秀雲一起,經常半夜爬起來去逛菜市、油糧市、瓜果市、魚市等等諸市,尋找著前世的舊識和那些根本不認識的各種美味,早出晚歸,一時倒比蘇子誠還忙。

     傍晚,李小麼讓人在湖中間水閣裡放了紅泥爐等各樣東西,和呂豐、劉秀雲一起,悠閑的躺在水閣前臨著湖水荷花的水臺上,喝茶吃瓜子說話。

     蘇子誠總算忙完過來,劉秀雲忙站起來見禮,李小麼放下手裡的瓜子,半直起身子,忙吩咐再搬張搖椅來,呂豐不情不願的站起來,不情不願的往旁邊挪了一點點,擠出張搖椅的空來。

     四人重又坐下,李小麼遞了把瓜子給蘇子誠,呂豐咬著瓜子吐著殼,滿眼興致的看著蘇子誠,蘇子誠攤著手,掂了只瓜子出來,轉頭看著一粒粒飛快的吐著瓜子殼的李小麼,舉起來又看了看李小麼,李小麼吃完手裡的瓜子,拍拍手,從蘇子誠手心裡取了粒瓜子笑道:「你功夫好,可以這麼吃。」李小麼說著,用兩根手指用力捏開瓜子,取了瓜子仁扔到嘴裡,示意蘇子誠試試,蘇子誠托著滿手的瓜子,想了想,將瓜子倒在衣服上,掂了只瓜子出來,兩根手指微微用力,瓜子瞬間碎成粉末般。

     李小麼笑的彎了腰,卻用手指著劉秀雲,劉秀雲憨厚的笑道:「我是手重,小師叔是沒用準力道。」蘇子誠面色微紅,又掂了一隻,兩根手指慢慢試著用力,將瓜子捏開,取了瓜子仁出來,輕輕鬆了口氣,托著瓜子仁示意給李小麼看,李小麼笑著又抓了一把瓜子,一邊磕得飛快,一邊示意他自己吃。

     呂豐嘴角往下撇著看著蘇子誠,倒沒出言刺他,最近這個小師叔很有小師叔的樣子,連帳房裡的銀子也由著他支取,他也不好太為難他。

     蘇子誠試了幾回,找準了力道,這瓜子就捏得極整齊劃一,瓜子殼一色裂成兩半,落在地上,一朵朵跟花一樣,李小麼呆看了片刻,突然扔了瓜子叫道:「青橙!快去把那包炒好的松子拿過來!快去!」

     小丫頭飛快取了松子過來,李小麼托著松子包湊到蘇子誠面前笑道:「你功夫真好,幫我把這些捏一捏,別全捏開,最好半開!」呂豐瞪著蘇子誠,劉秀雲無語的瞄著李小麼,這包松子,李小麼先派給呂豐,呂豐哪能耐下心一個個捏這個,捏了三五十個,就尋了個借口逃之夭夭,她不好不接,可也實在沒耐心捏這個,乾脆一口氣捏碎了十幾個,讓李小麼只好作罷。

     蘇子誠看著一包足有四五斤的松子,掂起一隻,捏開口示意給李小麼看:「就這樣?」

     「對對對!就這樣,全捏成這樣,你功夫真好,怪不得秀雲總誇你用力精準!」李小麼喜不自勝,熱情的誇獎道,蘇子誠又捏了兩三隻,招手叫過青橙吩咐道:「拿著這個,還有這包松子,給東平送去,讓他尋幾個仔細的,把這包松子全捏成這樣,晚飯前捏好送進來。」青橙接過那幾隻捏好的松子和松子包,看了看李小麼,退下去尋東平去了,李小麼眼睛連眨了七八下,抬手按著額頭,說不出話來,到底是居上位者。

     呂豐錯著牙,悶氣異常的看著蘇子誠,劉秀雲瞇縫著小眼睛,抓了把瓜子又磕起來,李小麼轉頭看著海棠吩咐道:「燒點滾水,沖點藕粉吃。」

     不大會兒,海棠沖了藕粉一一送上來,李小麼調著藕粉上灑著的碎桃仁等物嘗了一口,品了品,看著海棠笑道:「比上回強,還是沒研好。」

     「嗯,桃仁還是有一點點韌,還有,小五,我覺得這葡萄乾放進去不好,要麼調兩種配料......」海棠乾脆把研好的各樣東西拿過來,呂豐湊過來,和李小麼、海棠三人撥著各色調料,討論著哪一樣配這藕粉才最好。

     劉秀雲不懂那兩人的這份食不厭精,也想不明白這還要怎麼個好吃法?只管喝了一碗,咂巴著嘴,讓小丫頭給自己又沖了一碗,自己過去給自己厚厚的灑了一層調料,顧自吃的香甜。

     蘇子誠伸頭過去卻插不上話,他從來沒注意過這些東西,就連這藕粉,他是不是頭一回吃,也記不清楚了。

     三個人熱烈的討論了幾個方案出來,海棠一一記下準備回去嘗試,李小麼滿意的呼了口氣,轉頭看見滿臉不自在的蘇子誠,心思微轉,招手叫了流雲過來吩咐道:「把小美抱過來給王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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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二章 茶人

     流雲去了片刻,將蘇子誠送的那只哈巴狗抱了過來,李小麼接過,劉秀雲驚奇的看著那張滿是折皺,塌著鼻子的哈巴狗,笑的眼睛又看不見了:「這狗,丑成這樣,叫小美?我叫秀雲,它叫小美,啊哈哈哈!」

     蘇子誠『噗』的笑出了聲,呂豐一邊笑一邊拍著劉秀雲道:「師姐,這是獅子狗,跟你不一樣,這狗就是要丑,越醜越好,這隻狗勉強算過得去,可憐大了點,這也就一個多月吧?還得長大不少,太大一來不雅,二來,這是姑娘家的玩意,太大就抱不動了,還有,這毛色不行,白色雖說不算最下品,可也上不得臺面,要說好,金黃色最難得,其次是淡黃,白色說起來也行,不過得雪白,你看看這個,說白又不純,還泛著黃,這狗哪來的?你該跟我說,我去給你挑。」

     李小麼抬著一隻眉梢,揉著小美哭笑不得,蘇子誠被呂豐說的臉色泛青,只恨不得一腳將他踹到天邊去。

     蘇子誠空閑下來,卻不大能尋得到李小麼,這別院裡住著的三個人,誰出去也想不起來跟他說一聲,李小麼和呂豐、劉秀雲三人經常一出去兩三天,從揚州一路玩到鹿港、潤州,不過這樣的好日子,也就過了十來天,呂華的信就傳進了揚州,嚴令呂豐立即啟程,日夜兼程趕到開平府,好接了蘇子信的功夫教導之責,他要趕緊回信陽了。

     呂豐氣得跳腳,和李小麼大叫著必定是蘇子誠搞得鬼,可叫歸叫,一來他也不能怎麼著這個小師叔,二來,大哥的話,他不敢不聽,收到信第二天一大早,就啟程趕往開平府,李小麼本打算讓劉秀雲跟他一起過去,可三人都不同意,蘇子誠的意思,劉秀雲功夫不錯,跟在李小麼身邊也能讓人放心些,呂豐是不願意帶著劉秀雲,這個師姐,打又打不過,騙又騙不了,他不想被她拘著,劉秀雲則附和著蘇子誠,李小麼只好作罷,反正她也快回去了。

     少了吃喝玩樂最懂行的呂豐,李小麼蔫了兩天,收了玩心,對著地輿圖冊和州志、縣志,盤算著到各處看看,蘇子誠拍手贊成。

     這天一早,吃了早飯,三人出了別院,上馬往離揚州百里外的儀山茶場過去看茶園。

     一行人馬速極快,隅中時分就趕到了儀山茶場,在小山包腳下勒住馬,李小麼心疼的看著鬱鬱蒼蒼、連綿起伏的茶場,這原本是她看中買下的,現在,姓水了。

     「這個阮大倒是好眼光!你看看,這茶場這會兒頂上還籠著層輕霧,真是好地方,這茶樹長得也好。」蘇子誠揮著馬鞭,指著眼前的儀山茶場贊嘆道,東平忙看向李小麼,李小麼一陣心疼過去也就過去了,嘴角卻往下扯了扯,抿嘴笑著沒答蘇子誠的話,蘇子誠轉頭看著東平問道:「能騎馬上到哪兒?今天誰在茶場?」

     「不能騎馬上去,今天咱們自己逛,管誰在茶場呢。」李小麼搶過話笑道,蘇子誠笑著跳下馬,伸手要去扶李小麼,李小麼笑著搖了搖頭,自己下來,將韁繩扔給小廝,劉秀雲也下了馬,東平安排了幾個護衛小廝到旁邊林子裡看著馬歇著,自己帶著眾小廝護衛,簇擁著蘇子誠和李小麼往儀山茶場進去。

     一路上樹林蔭翳,鳥蟲鳴叫的並不怎麼有力氣,配著樹上飄落不停的枯黃樹葉,漫出秋的蕭索來。李小麼轉頭四下看著,指著路兩邊一棵棵幾乎矮到地面,卻極豐茂的栗子樹笑道:「你看看,栗子熟了,等會兒咱們多買點帶回去,這是好東西,特別是生在茶樹邊上的,那栗子就特別清香軟糯,唉!」

     李小麼接著感嘆道:「管這處茶場的,叫嚴家生,這個人家境富裕,父祖都是揚州府管錢糧的小吏,他自小酷愛農事,父親過世後接了當錢糧小吏,沒兩年,這儀山茶場管事位置空缺,他就用錢糧吏的位置,換到了這裡。」

     蘇子誠順著李小麼的手指看著四周,皺了皺眉問道:「這小吏之位,還能這麼父子相承?成了私人之物?」

     「嗯,吳地吏治比北平混亂,官清似水,吏滑如水,官有迴避之制,小吏卻都是當地土著,這也難免。」李小麼解釋了幾句,蘇子誠臉色微微沉了沉道:「這事我聽吏部的人說過,只是沒細問,看來得想想法子。」

     李小麼回頭看了他一眼笑道:「吏治這事,這會兒根治不了,咱們不說這個,只說茶場吧,這個嚴家生接了這儀山茶場,真是一門心思都在這茶場上頭,把這儀山茶場打理得簡直是吳地頭一份,可惜他心思全用在打理茶場上,上頭卻不肯應酬,這顆明珠就這麼被人視而不見,這茶場要是值五萬兩銀子,嚴家生就值十萬兩......」

     兩個人邊說邊走,一路轉到半山坡,站在茶樹中間,李小麼摘了片肥大的茶葉聞了聞,遞給蘇子誠笑道:「你聞聞,有茶的香味沒有?

     「聞不出來。」蘇子誠笑道,兩人圍著茶山轉了半圈,下了山,往茶農聚居的後山過去。

     一大片寬敞的場院過後,是錯落有致的村子,東平引著三人,從村子外徑直往臨著處的小院過去,那處小院是嚴家生的住處。

     離院子還有幾十步遠,李小麼拉了拉蘇子誠笑道:「就說是過來看茶葉的北平商人。」蘇子誠笑著點頭應了,再轉過彎,就到了小院門前,院門敞開,院子裡整齊的堆了七八隻大木箱子,李小麼驚訝的轉頭看了眼蘇子誠驚訝道:「難不成......」

     「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蘇子誠淡然接道,李小麼呼了口氣笑道:「那可就歸我了。」蘇子誠挑了挑眉梢笑道:「你不是買了幾座茶山,正好。」李小麼卻只笑沒答他的話。

     東平走在最前,已站到院門臺階下,轉頭看著蘇子誠,蘇子誠抬手止住他,和李小麼走到院門前,客氣的揚聲道:「嚴先生在嗎?」

     嚴家生一臉晦氣的從正屋探出半邊身子,沒好氣的問道:「誰啊?」

     「我們是北平來的茶商,過來看茶葉的。」蘇子誠拱了拱,滿臉笑容,客氣的答道,

     「走走走!沒有茶葉!這會兒有什麼茶葉?你們這些北平人,狗屁不懂,還茶商!秋天有什麼茶葉?走!」嚴家生惡生惡氣的揮手趕人,蘇子誠笑容僵在臉上,手拱到一半落不下去了,他哪被人這樣惡言相向過?!

     李小麼笑的忍不住,拉了拉蘇子誠嘀咕道:「他被阮大趕走,這股子惡氣讓咱們趕上了。」蘇子誠呼了口悶氣出來,李小麼拉了拉蘇子誠,笑盈盈的進了院子,嚴家生正要往屋裡縮回去,見兩人自說自話進來了,一下子從屋裡跳出來,揮著胳膊點著兩人正要再罵,李小麼揚聲先搶過話頭兇道:「你真是孤陋寡聞!秋天就沒茶葉了?你到底懂不懂茶?我看你是徒有虛名!哼!」

     嚴家生連脖子都氣紅了,憋了好大一會兒,才揮手往下恨恨道:「走!這茶場不是我管了!你們要買茶,該尋誰尋誰去!」

     「咦,先生被人捲鋪蓋趕走啦?噢」李小麼拖著長腔:「怪不得呢,這麼大脾氣,也是,你連秋茶都不懂!」嚴家生這回臉上泛的都是青色了,指著李小麼,手指抖個不停,卻說不出話來。

     蘇子誠同意的看著他笑道:「先生見諒,」蘇子誠彷彿卡住般頓了頓,雲淡風輕的接著說道:「內子所言,不過幾句玩笑話,我和內子也是慕先生之名而來。」李小麼瞪著蘇子誠,卻不好反駁大叫,後面,東平連吸氣都忘了,脖子硬直的轉頭看向西安,西安喉嚨裡『咕嚕』了一聲,北慶下巴幾乎掉下來,只有劉秀雲,彷彿什麼也沒聽到,只顧轉頭打量著院子裡各種各樣的花花草草樹樹。

     嚴家生從鼻子『哼』了一聲,那股子惡劣氣勢漸落,無力而失落的揮著手道:「你們要買儀山茶場的茶葉,去揚州府尋阮大,這茶場是他家的了,我明天就回家了,唉!我也老了,回家!」

     「這茶場若沒先生管著,還能出什麼好茶?揚州不去也罷,我們本就是慕先生而來,先生準備到何處種茶去?」李小麼不打算理會蘇子誠,只看著嚴家生笑盈盈問道,嚴家生狐疑的看著李小麼,李小麼款款曲膝陪禮道:「先生見諒,剛才若不那麼出言,只怕先生早就拿大棒把我們趕出門了,我們真是慕先生之才而來,先生的履歷我可是清清楚楚,先生要不要聽聽?」李小麼不等嚴家生答話,已經珠落玉盤般數著嚴家生的履歷,中間夾著他癡迷農事的種種趣聞,嚴家生一時聽楞了,半晌反應過來,被李小麼誇的扭捏不安、滿臉通紅,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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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三章 遊逛

     東平幾個不用嚴家生和小僮僕、老家人動手,忙俐落的挪來了凳子,用自己隨身帶來的茶葉、茶具泡了茶奉上來,劉秀雲對滿院花草的興趣更濃,也不坐,只顧四下轉著看那些株株姿態優雅別緻的或草或花,李小麼和嚴家生足足聊了小半個時辰的茶經,蘇子誠搖著折扇,也不插話,抿著茶聽兩人說茶。

     嚴家生直說的眉飛色舞,這愛好一樣,真是讓人感嘆,嚴家生這愛簡直成了癡!李小麼只甩出一條,可由著嚴家生選地方,且由著他心意打理茶山,自己決不多管,但要他十年內種出極品好茶來,旁的還沒來得及說,嚴家生已經一口答應了,根本沒想起還有工錢的事,只盯著李小麼要她應允決不插手,李小麼笑應了,乾脆也不再多說旁的,只和他約了明天讓管事張忠義過來尋他細說。

     李小麼和蘇子誠出了門,嚴家生一路送出大門口,才恍然想起來,自己跟了個東家,可這東家是誰還沒問呢,蘇子誠看著李小麼笑而不答,李小麼驀然想起剛才蘇子誠說自己是『內子』的話,尷尬了一瞬,才笑著答道:「我姓李,因行五,又常在外面走動,他們都稱我五爺。」嚴家生雖癡於種茶,卻是個聰明人,呆了下,急轉頭看向蘇子誠,蘇子誠拱了拱手笑道:「我姓蘇。」

     嚴家生一時不敢置信,腿一軟就要跪下,蘇子誠忙伸手拉住他笑道:「先生不必如此,小五慕先生大才,早就和我說著要過來看望先生,因俗務繁忙,到今天才來,我和小五都愛茶,往後要喝好茶,可就尋先生這裡要了。」

     嚴家生臉色潮紅,聽蘇子誠說到愛茶,突然轉身就往院子裡奔,眨眼功夫抱著只小巧的細瓷茶葉罐又奔出來,將茶罐舉到蘇子誠和李小麼面前獻寶道:「王爺,五爺,這是儀山場今年最好的茶,統共就這一斤多,王爺肯定喝不到,絕對是好茶!」

     蘇子誠怔了怔,李小麼『噗』的笑出了聲,一邊笑一邊用手指點著嚴家生道:「旁的我不管,往後,你喝什麼茶,我就要什麼茶!」嚴家生不好意思的看著李小麼,兩隻手搓著長衫兩邊,不好意思的笑道:「五爺放心,放心!都說五爺精明......」嚴家生話說出口又覺出不合適來,忙轉向蘇子誠道:「不是......那個,是都說王爺禮賢下士,真是都是真的。」蘇子誠用折扇拍了拍嚴家生笑道:「能跟著小五做事是你的福份,往後用心種茶就是。」嚴家生幾乎長揖到底答應了,直將兩人送出老遠。

     轉了個彎,李小麼轉頭看著北慶手裡捧著的茶葉罐笑道:「回去嘗嘗這茶,就知道這淮南路最好的茶是什麼味兒了。」

     「最好的茶?別院裡不是多的是?都是貢品。」蘇子誠不以為然的笑道,李小麼瞄著他,光笑不說話,蘇子誠笑看著李小麼道:「你別跟我打啞謎,到底怎麼回事?」

     「這裡頭又關著小吏們的行規,你只聽著,可別又亂發脾氣。」李小麼先警告一句,才笑著解釋道:「不光茶一樣,這貢品吧,必定都是現管的管事先自己過一道,挑最好的或是給自己飽了口福,或是留著送人,然後次好的留出來給上司,上司呢,拿到這些,自然要自己留些,然後再送給上司,和不知道誰誰了,這一路得一直送進京城,比如今年節後,我就分到了一小筐松露菌,這麼下來,若貢品例量是十斤,那一路送出去的,至少得過百斤,這些送人的東西,都比貢品好。」

     蘇子誠聽的眉毛一點點直豎起來,李小麼忙警告著他:「說過不亂發脾氣的!」蘇子誠錯著牙悶『哼』了一聲,李小麼看著他笑道:「像這儀山茶場,照例每年要貢明前若干,可貢進的,能是雨前就不錯了,最好的茶葉,哪,都在那罐裡呢。說起來,這也不能全怪他們,你想,就說茶葉這東西好了,這明前每年能采多少,品質如何,誰也說不準,若趕著初春極寒,也許明前根本摘不了幾兩茶,若是趕上不夠上報的小災,就更沒法說了,要是把最好的茶葉做了貢品,這貢品的品質就必定是一年好一年差,忽上忽下,就說你好了,要是哪一年的貢品味道不如上一年,你是覺得辦差不利,還是體諒這是常情?所以這貢品,講究的不是最好,而是品質穩定!」

     李小麼看著臉色鐵青的蘇子誠,不客氣的總結道:「所以啊,宮裡根本吃不到好東西。」

     「我不是說東西好不好,這進貢十斤,就要損耗百斤!難道就沒有什麼法子治治這幫貪官污吏?!」蘇子誠怒氣沖沖,李小麼忙點著頭:「有啊,唯一的法子,就是別貢了,只要有貢品,這就免不了!」

     「那就不貢!」蘇子誠錯著牙道:「回去我就寫信給大哥,勾掉所有貢品!」李小麼有些悶氣的看著他,想了想,到底不好不說,只好拉了拉蘇子誠低低的嘀咕道:「你急什麼?你和寧王爺勾掉皇上的貢品,那不就成了不孝了?也不急在這一時,等你......等你大哥往後當了皇帝,你再勾吧。行了,咱們不說這個,時候也不早了,咱們趕緊去綠柳鎮吃午飯去,快走!」李小麼將話題岔開,加快了步子。

     到茶山腳下上了馬,不過小跑了兩刻來鐘,就進了綠柳鎮,從揚州出來,蘇子誠和李小麼一行往儀山茶場去,南寧就帶著幾個小廝護衛,護著海棠等丫頭婆子和幾輛車直奔綠柳鎮準備了。蘇子誠和李小麼趕到時,鎮子東頭的小分茶鋪子已經收拾的幹幹凈凈,三人凈了手臉,喜容和櫻桃奉了茶上來,三人喝了杯茶,菜就陸續上來了。

     東西是海棠帶著人洗涮的,可這菜,卻是分茶鋪子的大廚,也就是老闆娘姚婆子動的手,真正的淮南小鎮風味,李小麼吃的津津有味,一邊吃一邊細細和蘇子誠解說這道菜的好處在哪兒,那道菜的妙處是什麼,蘇子誠順著李小麼的話一樣樣嘗過,還真吃出了李小麼說的那些妙處,只覺得樣樣都是香甜美味無比,南寧和西安垂手侍立在不遠處,無語的瞄著他們的主子爺,那些菜裡,明明有不少是爺不愛吃,平時根本不敢奉上的!

     兩人說說笑笑,一頓飯吃了大半個時辰,海棠帶人撤了碗碟下去,不大會兒,引著個黑胖的婆子過來,蘇子誠驚訝而好奇的打量著婆子,黑成這樣、胖成這樣的女人,他真是頭一回見,李小麼已經笑盈盈的說上了話:「姚阿婆,多謝你的飯菜,真是好吃!」

     「姑娘喜歡就好,喜歡就好!姑娘生的真是好看!就跟那白蓮花兒一樣!那年畫上畫的仙女也沒姑娘好看!這位爺生得也好看!看著多貴氣!」姚婆子中氣十足的連笑帶誇,把蘇子誠臉上的笑容直接誇成了尷尬,李小麼笑得眼睛彎著問道:「阿婆這裡平時生意好不好?一年能掙多少錢?」

     「也就那樣!一年能剩個四五弔錢,家裡還有幾十畝地,好歹能糊住一家人的嘴!」姚婆子答的乾脆爽朗,

     「前一陣子過兵,只怕生意難做。」

     「那倒沒覺得,先是聽說打到楚州了,也嚇得不輕,老頭子說要逃難,硬讓我壓住了!誰來了不是收糧交錢?你說是吧?後來聽說唐大人獻了城,再後來也過過兵,就從那路上過的!一色都是黑的,你說這大熱的天,他也不嫌熱?」姚婆子極其健談,說起話來扯東扯西、滔滔不絕。

     李小麼滿臉興致的聽著,姚婆子直說了小半個時辰,說到口乾了,才算住了口,李小麼一邊笑一邊示意喜容遞了杯茶給她道:「聽阿婆說話真是有意思,今天晚了,要是哪天有空,我再來聽阿婆說話。」

     海棠忙從荷包裡摸了錠二兩左右的銀錁子遞到姚婆子面前道:「這是今天的飯錢,多謝您!」姚婆子接過銀錁子,忙放到嘴裡咬了咬,又用手指猛彈了下,趕緊放到耳邊去聽了聽,轉頭看著海棠驚喜道:「真是銀子呢!」海棠哭笑不得的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麼好,李小麼站起來,看著姚婆子,和蘇子誠低聲嘆息道:「這還是鎮上富裕些的人家,那窮的......不知道多少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銀子呢。」

     蘇子誠看著緊緊握著銀子,歡喜的不知如何表達的姚婆子,憐惜的嘆了口氣。

     整個八月,李小麼就這麼拉著蘇子誠在淮南路到處看茶山、酒坊、到村子裡看人秋收秋種,把揚州周邊幾乎走了個遍,附近的名寺古剎,風景名勝,更是一處不落,喜歡的地方,李小麼就拉著蘇子誠住上一兩個晚上,走到哪兒玩到哪兒、吃到哪兒、住到哪兒,兩人直玩到八月下旬,菊花開了,螃蟹上市了,李小麼玩累了,才開始歇在府裡吃螃蟹賞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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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四章 到任

     李小麼忙了一上午,處理積下來的事務,蘇子誠出城巡查邊防,直去了兩天,傍晚回來,沐浴換了件藕色繭綢長衫,也不繫腰帶,一路往後園尋李小麼去了。

     一進後園,隨風飄來嗚嗚咽咽的洞蕭聲,蘇子誠挑著眉梢笑起來,她倒是越來越會享受了。

     蘇子誠轉過半邊湖,穿過燦爛盛開的菊花叢,上了幾步臺階,進了秋染閣,李小麼忙放下手裡的杯子,從椅子上站起來笑道:「在這裡給你接風洗塵,如何?」蘇子誠坐到李小麼旁邊的椅子上,舒服的伸展著手腳,接過李小麼遞過的溫熱的黃酒喝了一口,舒了口氣笑道:「賞菊聽曲品美酒,你這日子越過越愜意了。」

     「嗯。」李小麼笑應了一聲,示意了海棠,不大會兒,海棠就帶人放了只紅銅火鍋,又擺了各式菜疏和海鮮上來,李小麼指著火鍋笑道:「我們吃海鮮火鍋,還有蟹。」說著,凈了手,小心的提了只螃蟹放到自己面前的盤子裡,轉頭看著海棠吩咐道:「你給王爺剝只蟹。」

     「不用,我自己來,你不是說吃蟹要自己動手才最好。」蘇子誠用手指試了試溫熱,也提了只蟹過去,說話間,嗚嗚咽咽的蕭聲漸漸沒入風中,清亮的笛聲接著響起,秋染閣前面略高處的亭子裡,兩個鮮紅舞衣的女伎踩著笛聲,且歌且舞。

     蘇子誠怔了怔神,轉頭看著專心咬著螃蟹的李小麼納悶道:「你又不看,還讓人歌舞?」

     「看的,吃累了就看一眼,嗯,是給你看的。」李小麼抬眼掃了下舞的歡快女伎說道,蘇子誠挪了挪椅子,直面著李小麼,乾脆的說道:「我不看這個。」李小麼瞥了他一眼,笑著沒有說話,顧自邊吃著蟹,一點點抿著自己的米酒,邊欣賞著亭子裡的歌舞。

     兩人聽著看著吃了飯,海棠帶人撤下去收拾乾凈,暖閣外的侍候茶水的小丫頭送了茶上來,李小麼抿了一口,舒服的瞇起了眼睛,蘇子誠看著她,突然說道:「我和大哥,用餐時從來沒有伴過歌舞。」

     「嗯,你們都是做大事的,一舉一動自然要講究,這也應該。」李小麼隨口應了一句,看著人換了搖椅,半躺在鋪著層桃紅繭綢墊子的搖椅上,半閉著眼睛,聽著曲子慢慢晃著搖椅,彷彿睡著了一般。

     蘇子誠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站起來,背著手遠眺著湖中的殘荷,半晌,轉頭看著李小麼,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又嚥了回去,自己一舉一動要講究,她何嘗不是?算了,這是揚州,且隨她心意,等回到開平府再和她說。

     八月下旬,俞遠山風塵僕僕的趕到了揚州,李小麼讓人先帶他去沐浴換了衣服,吃好了飯,才和蘇子誠在正堂見他。

     俞遠山整整瘦了一圈,精神卻極好,端正的坐在椅子上,雙手搭在膝上,簡潔的和兩人說著路上的見聞,李小麼凝神聽了,細問了幾句,也不多說,打發人引著他先回轉運使衙門歇息。

     這淮南路早先設過轉運使,十年前,最後一任轉運使突發疾病死在任上後,因種種糾葛和變遷,這淮南路轉運使一職就名存實亡,昔日喧囂熱鬧的轉運使衙門也一天天衰敗破落,一個月前,李小麼就打發人用心整理修繕,可畢竟荒敗了十來年了,要修繕起來自然不是個小工程,俞遠山趕到轉運使衙門時,也就是衙門口和裡面一進院子收拾出來可以住人了,好在俞遠山就帶了兩個族侄,這一進院子也綽綽有餘了。

     第二天一大早,俞遠山趕到別院,施玉、趙宏志和明潛也到了,南寧請諸人進了正堂,相互見了,蘇子誠悠閑的坐在上首搖著折扇,笑著示意李小麼說話,李小麼也不客氣,看著施玉吩咐道:「俞大人初來乍到,轉運使衙門又是個空架子,往後施大人要多費些心才是。」施玉急忙站起來滿口答應,李小麼又交待了幾句,就打發施玉等三人回去了。

     見三人出了院子,李小麼轉頭看著蘇子誠,蘇子誠收了折扇,看著俞遠山笑道:「昨天歇得可好?」

     「謝王爺關愛,歇得好!」俞遠山忙起身答道,蘇子誠點著折扇示意他坐下,接著說道:「坐著說話,不用起來,你來前去陛辭過了?見過寧王沒有?」

     「回王爺,先覲見的皇上,皇上囑咐下官愛民勤政,讓下官去寧王府領訓,寧王爺也囑咐了下官政事上要用心做事,留心細處,讓下官凡事聽王爺安排。」俞遠山恭敬答道,蘇子誠點了點頭,看著李小麼笑道:「你跟他說,我聽著。」

     李小麼抿嘴笑著,看著俞遠山直截了當的說道:「衙門你也看過了,荒敗了十幾年,房屋園子好修,到冬天就能修得和原來一樣,可真要樹立這轉運使衙門可不容易,聽說你就帶了兩個族侄過來?」

     「是!」俞遠山答應一聲,並不多說,只凝神聽李小麼的話,李小麼轉頭看了眼蘇子誠,接著說道:「人手上,吏部遣來的官吏還有八人,都給你,只是......」李小麼頓了頓,看著俞遠山笑道:「都是我挑剩下的。」蘇子誠正喝著茶,一口茶一下子噴回了杯子裡,南寧忙上前接過杯子,蘇子誠轉頭看著李小麼笑道:「這是什麼話?這讓老俞怎麼做?」

     「爺不知道,五爺挑人,只看合適二字,這挑剩下的卻不見得不好,不適合別的地方,說不定正合用在轉運使衙門。」俞遠山忙欠著身子陪笑道,李小麼瞥了蘇子誠一眼,看著俞遠山接著說道:「你能想到這個,我就放心一大半了,這八個人的履歷回頭我讓人給你,人今天早上就去轉運使衙門了,往後這八個人的前程就交給你,升罷獎罰全隨你。」

     俞遠山大喜,離了座長揖到底,李小麼笑著擺手示意道:「別忙著謝,先坐著聽我說,事情多得很呢。」俞遠山忙坐回去,上身往往前探,眼睛瑩亮的看著李小麼。

     李小麼喝了口茶,接著說道:「除了這些,你那裡的長隨、小廝、衙役,你自己想法子吧,這揚州城裡,你的熟人也多的很,除此,王爺從虎翼軍裡給你留了挑了五十人,留給你使喚,城外駐軍,三千人以下,聽你調遣,不必請令。」俞遠山臉漲得血紅,下意識的轉頭看向蘇子誠,蘇子誠卻搖著折扇,正滿眼興致的看著他。

     「能給你的就這些了,旁的,全靠你自己。」李小麼笑盈盈的總結道,俞遠山欠了欠身子想站起來磕頭,想起剛才李小麼的話,忙又坐回去拱手道:「五爺放心,王爺放心,下官必肝腦塗地......」

     「塗什麼地!」李小麼一邊笑一邊揮著手:「聽著,這淮南路的政務細事,你不必多管,施玉、趙宏志和明潛三人都是幹員能吏,你只做大事,我和王爺商量過這淮南路的將來,若是像現在這樣,那就太可惜,也不必調你過來,五年後,這淮南路要做成天下財富集散之處。」

     俞遠山嚇了一跳,楞神的看著李小麼,李小麼抿了口茶問道:「淮南路茶、酒、鹽上的事,路上看過沒有?」

     「回五爺,看過了。」

     「嗯,淮南路天時、地利,人和俱全,你要想法子讓這揚州成為天下茶、酒之都。」李小麼看著緊擰著眉頭的俞遠山笑道:「這也不難,你開鬥茶、鬥酒會,難題是要想法子把這鬥茶、鬥酒會的聲勢做起來,花上五年、十年功夫,要讓天下之茶、酒,唯有在揚州的鬥茶、鬥酒會上得了綵頭,才能得到天下認可,賣得出好價錢來。」

     俞遠山緊擰著眉頭,凝神想了半晌,眼睛裡閃出亮光,看著李小麼問道:「五爺的意思是,這天下之茶、之酒,要得了咱們揚州府的認可,才算是好茶好酒?」

     「嗯,要讓天下人知道,要買到最好的茶、酒,就得到揚州,要想把自己的茶、酒賣出好價錢,就得在揚州的鬥茶、鬥酒會上出頭露臉。」李小麼乾脆的解釋道。

     蘇子誠不解的看著李小麼,想問卻又嚥了回去,還是回去再問,天下茶、酒要得了揚州的認可,這怎麼可能?!

     俞遠山眉頭緊擰,李小麼看著他笑道:「北平一路不說,荊地、歧國的商路會對淮南路商人敞開,呂家的海船自秋天起開始泊於鹿港進出貨物,太平府和池州兩處,王爺和我會想辦法替淮南路打通商路。」

     俞遠山眉頭一點點鬆開,眼睛裡一點點亮起來,李小麼頓了頓,接著笑道:「明年春天若沒什麼事,我就過來淮南路住著。」

     蘇子誠手裡的折扇一下子呆住了,俞遠山卻眉開眼笑,連連點頭剛要說話,李小麼接著笑道:「我來可不是公務,不過來做做生意,享受享受這淮南路的妖嬈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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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39: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五章 困境

     李小麼又和俞遠山細細說了一個多時辰,從商賈說到作養文氣,蘇子誠卻從李小麼說春天再到淮南路住著起,臉色就陰沉著沒再緩和過。俞遠山告辭出去,李小麼轉頭看著臉色陰沉的蘇子誠,想了想笑道:「重陽節的事,就讓俞遠山操辦,你看呢?」

     蘇子誠沒答李小麼的話,卻看著她直問道:「你春天到這淮南路做什麼?」

     「淮南路住著舒服啊,在開平府要是像咱們現在這樣過日子,就算寧王爺不說話,那幫言官光唾末星子就得煩死人,還是淮南路好,再說離開平府也近,有什麼事,日夜兼程,也不過十來天。」李小麼言語輕鬆的笑道。

     蘇子誠臉色越發陰沉,李小麼彷彿沒看到一般,繼續笑著道:「再說開平府那麼冷,冬天那麼長,又吃不到新鮮的海鮮,連運到開平府的螃蟹都一隻隻餓的精瘦!往後我就長住淮南路了。」

     「你!」蘇子誠有些氣急敗壞:「你有公務!」李小麼卻根本沒有和他繼續說下去的打算,站起來,一邊示意蘇子誠進去,一邊笑道:「這三五年又不宜動干戈,最要緊的事就是淮南路,我過來這裡住著,正是一舉兩得,寧王爺必定贊同的,再說,過幾年真要起兵了,這淮南路......哎!過幾年要起兵,不如先打南越!從西地一路打過來,把那些富人都趕到淮南路來!這可是樁好買賣!」

     李小麼自顧自說的興奮,蘇子誠卻彷彿沒聽到後面的話,只狠狠道:「不行!」李小麼只顧悠悠閑閑頭也不回的往前走,蘇子誠見她沒有回應,兩步越到李小麼前面,伸手攔住她道:「你一個姑娘家獨自住在淮南路,成何體統?」

     「那也比整天跟你混一處成體統些。」李小麼慢悠悠的回道,蘇子誠一時氣結,張手攔著李小麼,卻不知說什麼才好,像她說的,真跟大哥說了她這個打算,大哥必定一力贊成,可他決不容許,那呂家的海船秋天起就要泊進鹿港!

     「太陽這麼大,這麼站著人要曬暈了,你看看你,這麼攔在路上又成何體統?」李小麼說著,舉起雙手搭在額頭,往後退了半步,蘇子誠鐵青著臉,往旁邊讓了讓,恨恨的說道:「你說!別的都成,就這一件!你不能一個人到這淮南路住著!」李小麼一臉煩惱的緊蹙著眉頭,仰頭看著蘇子誠道:「為什麼不能?開平府哪有淮南路日子過得舒適?再說......」

     「除了過來淮南路!別的,你說......都能商量。」蘇子誠打斷了李小麼的煩惱,帶著絲小意商量道,李小麼長長的『噢』了一聲,一邊往前晃,一邊甩著手嘆著氣,煩惱了好大一會兒,才看著蘇子誠道:「我不想天天到你府裡公務了,有什麼事,讓人送過來給我,唉,那些小事,你府裡那麼多人,其實也用不著找我。」

     「好!」蘇子誠咬牙道,李小麼又是一聲煩惱的長嘆,接著說道:「開平府又吃不到好東西,日子多難過,我總得悄悄尋點樂子,這日子才好打發,你別說三道四的。」蘇子誠額頭青筋跳了跳:「勾欄不能去!」李小麼嘆了口氣接道:「瓦子也不能去,不合適的地方也不能去,那算了,我還是到淮南路住著吧。」

     「你!你一個姑娘家,出入勾欄,哪有這樣的規矩?」蘇子誠氣結,李小麼奇怪的看著他問道:「一個姑娘家出入衙門軍中,這是哪裡的規矩?」

     蘇子誠氣上加氣,憋得說不出話來,李小麼停住步子,看著蘇子誠認真誠懇的勸道:「咱們也別說那些什麼勞什子規矩,要說規矩,你看,在我這兒,哪還有什麼規矩?跟男人一樣到衙門理事,天天跟你這麼同坐同行同住的,所以吧,咱不提這個,這個沒法提,提不起,我這樣的身份地步兒,早就斷了嫁人的心思,這輩子不過求個自由自在,求個華服美食的享受,你再拘著我,你說說,我這日子,這一輩子,還有什麼趣味?」

     蘇子誠聽的滿眼苦楚,直直的看著李小麼,艱難的開口道:「小麼,不是我......」

     「我知道,我也沒說別的,你看,我現在這樣的日子過得最舒心不過,我要的就是這個,那些老祖宗們不是說過麼,人,也都是待價而沽的,有人想要留芳千古,有人想要發財,有人求美人環繞,居上位者,因人而用,因人而賞,我就要這份自在享受,你當我是幕僚、朋友或是別的什麼最好不過,這是兩全齊美的法子,就如呂豐,他會他的頭牌,不亦樂乎,我看著他會美人,也不亦樂乎,多好!」李小麼退了半步,笑盈盈道,蘇子誠臉色青灰,卻說不出話來。

     李小麼小心的看著他笑道:「都說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人吧,這一輩子就是這樣,有得必有失,哪怕貴為皇帝......嗯,若貴為皇帝,要失去的就更多了,榮耀是常人的萬倍百萬倍,自然要承受的,也是常人的萬倍百萬倍,為君者不易。」李小麼的聲音裡透著感慨,蘇子誠臉色由青而煞白,呆楞楞的聽著,慢慢往後退了兩步,突然轉身疾衝而去。

     李小麼微微仰著頭,看著前面假山上已經現出枯黃之意的籐蔓,肩膀一點點往下落去,落到一半,彷彿意識到什麼,渾身僵了僵,突然一下子直起腰背,背著手,左右轉頭欣賞著滿園飄零的秋色,直直的往自己的院子回去了。

     蘇子誠一路奔掠,他也不知道要往哪兒去,只是不想停,不願意停下來,最好就這麼一直往前奔,一路奔,奔到地老天荒。

     有得必有失,他得過什麼?他不想失,那是他唯一的珍寶,失去了這個,他這後半生要如何熬過?這就是為君者的不易麼?

     東平等眾小廝、護衛驚恐萬狀的緊隨其後,好好的,爺怎麼就發了瘋!蘇子誠一路奔到園子最盡頭,這數丈高的圍墻前猛的停住,幾乎貼著墻壁站著一動不動,眾小廝在周邊圍成半圈垂手站著,大氣不敢喘,東平給南寧使了個眼色,南寧會意,悄悄退後,去尋李小麼了。

     蘇子誠面壁般呆站了小半個時辰,渾身僵直的緩緩轉過身,總有辦法,她不是常說麼,只要有心,天下無難事,這心,他有。

     錢會長等人早就從趙五哥處得了俞遠山出任淮南路轉運使的信兒,早多少天就打發人守在城外候著,見他進城只奔別院,自然知道輕重,只等他第二天從別院出來,又打聽著知他吃了施玉三人的接風宴,這才遣了個極穩妥的管事,悄悄上門投了帖子求見。

     隔天,俞遠山悄悄打聽著蘇子誠出城去巡查揚州駐軍,忙騎了馬往別院求見。

     李小麼命人將他請到前院花廳,俞遠山見了禮,掃了眼旁邊垂手侍立的淡月,李小麼笑道:「不妨事,你只管說。」

     俞遠山鬆了口氣,將自己昨天見錢會長的事詳細說了,看著李小麼笑道:「......元豐會館能得了這注大財,全憑五爺照應,來前元豐會館諸人就商定了,拿出兩份干股,一份孝敬五爺,一份......」俞遠山有些含糊的說道:「說是給我和安在海四人,我不好推脫,就先應下了。」
     
     李小麼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垂著眼簾慢慢抿了口茶才開口道:「那時候你還不知道自己要出任這淮南路轉運使,現在,你自己看呢?」

     「五爺,小的昨天想了一夜,這事是不合適,可這事都跟安在海三人說過了,若我再回了,只怕不好說,我是想,我那一份肯定是不能要了,五爺看......」俞遠山也不避諱,乾脆將自己所想直說了出來。

     李小麼暗暗舒了口氣,放下杯子,看著俞遠山道:「這話實在,你寫信跟安在海三人說,往後這淮南路的生意遍佈天下,只要為官,在哪一處都生著利害,讓他們自己掂量清楚,你自己更要理得清清楚楚,這事容不得一絲馬虎,寧王爺和王爺都是有雄心大志的,你如今領了這淮南路,別說在北平,就是在這天下,也是數得著的封疆大吏,有得必有失!你可掂量好了!」

     李小麼的聲音越說越嚴厲,俞遠山一下子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個頭,啞著聲音說道:「五爺,小的平生之志,就是做一個清史留名的能吏,一展胸口所學,如今五爺抬舉,驟得此大位,別說銀子,就是命,也捨得進去!」

     「起來!怎麼說到這麼重了?既是這樣,我就放心了,那一份銀子也不能便宜了他們,跟元豐會館說,你那一份讓他們捐給慈幼局去,安在海他們若拿只隨他們,若不拿,也一起捐給慈幼局,這是積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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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40: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六章 愛人

     俞遠山忙磕頭應了一句才站起來歸了座,李小麼端起杯子讓著他喝了茶,笑著說道:「淮南路一任五年不夠,要兩任才能把根基打牢,你只怕要在這煙柳繁華之地多耽擱幾年,對了,你成家了沒有?」

     「回五爺,小的為這生平之志,早就絕了成家的念頭。」俞遠山微微探著身子答道,李小麼差點嗆著,忙放下杯子笑道:「你是要做能吏,怎麼這打算卻是往那清官酷吏的路子上走了?這不成家怎麼能行?一來不孝,二來,你這心理......我是說沒個妻兒,等你年紀大了,這脾氣肯定古怪的不行,你還年青,趕緊挑個好姑娘娶回來,趕緊生幾個孩子,妾就算了,那是禍害,嗯,想娶個什麼樣的?」

     「五爺......教訓的是。」俞遠山沒聽明白不成家怎麼就脾氣古怪了,不過五爺說是,那必定就是了,俞遠山呆了片刻,拱了拱手,垂著頭,帶著絲決然說道:「要娶哪家姑娘,但憑五爺做主。」

     李小麼有些詫異不解的看著他笑道:「我可做不了這個主,我最厭惡為了前程家庭什麼的去聯姻,再說,如今你也用不著這樣,你要娶,就好好挑個真心喜歡的娶了,然後這一輩子不離不棄好好待人家。」李小麼笑道。

     俞遠山看著李小麼,只覺得一股子熱氣從心底直衝得眼睛發酸,喉嚨哽了半晌才說出話來:「五爺,小的父母早亡,家貧如洗,自小吃百家飯長大的,十二歲那年,村裡來了個算命先兒,看著他批簽,我就學會了幾個字,那算命先兒說我聰明天成,是大福大貴的面相,得送去讀書,族裡......精窮,族長挨家挨戶湊了半弔錢,把我送到了幾十里外的姚家集楊先生家唸書,後來族裡又送了三十幾個大錢過來,就再沒錢送了。」

     俞遠山垂著頭停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先生愛重憐惜我,就留我在家,跟自己兒女一般看待,先生一子一女,子名拙言,女名莫言,待我極好。」

     俞遠山的話凌亂起來,李小麼安靜聽著,並不打斷他,俞遠山深吸了口氣,將那股不斷湧上來的酸痛往下壓了壓,接著說道:「我中舉那年,莫言出嫁,可嫁過去沒幾個月,丈夫就死了,夫家說她是剋夫喪門星,要把她沉塘,先生和拙言帶著幾個本家拚死把她搶了回來,先生本來身子就不好,來回奔波,加上驚氣,回來就病倒了,沒幾個月就撒手西歸,隔年,姚家集過疫病,拙言夫婦沒躲過去,留下兩個兒子也撒手去了,這家裡就余了師母、莫言和兩個孩子。」

     李小麼微微仰著頭,輕輕嘆了口氣,看著俞遠山,等著他往下說,俞遠山看著李小麼坦誠道:「我想娶莫言。」李小麼默然看著俞遠山,半晌才低聲問道:「為了報恩麼?」

     「不全是。」俞遠山深吸了口氣苦笑道:「莫言出嫁時,我大病了一場,後來中了進士,授了官,剛攢點錢想回去求親,可族裡有幾個孩子到了唸書的的年紀,都很聰明,我就托人把錢捎給了族長,再後來戰起......一直到去年,才讓人回去打聽了,托天之幸,她一家四口平安,我這些年顛沛流離,原絕了成家的念頭......」

     「你從中了舉,就沒再見過她?」李小麼盯著俞遠山問道,俞遠山點了點頭,李小麼輕輕嘆息了一聲勸道:「她日子過的如此艱難,昔日紅粉佳人,只怕早已是老醜不可看,你要報師恩,法子多的是,資助銀兩、提攜那兩個孩子都極好,都比這個好。」

     「不瞞五爺說,我絕了成家的念頭,多半是為了她,五爺這些話都是為了我好,我!」俞遠山一句『我』字卡住,下面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李小麼呼了口氣,看著俞遠山笑道:「我也是多說了幾句,你一向謹慎仔細,做事也不那種沒頭沒腦的,這事,你既定了主意,就去辦吧,你這一任就得五年,都這個年紀了,宜快不宜慢,就接過任上成親,這一來一回,也得明年春天了,正好我明年春天在淮南路,我來給你賀喜,嗯,尋個體面的媒人,再尋個仔細人把話說清楚,別嚇著人家,好事辦成壞事。」李小麼說到最後,笑盈盈中帶出幾分玩笑來,俞遠山臉色紅漲,急忙離座躬身答應。

     李小麼示意他坐下,想了想,笑著說道:「這莫言姑娘的嫁妝我讓人準備,還有,你在任上,要清廉,可也用不著清到不近人情,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清麼,就不是人了,這中間的分寸,你把握好了就成,記住,你要做的是能吏,一個『能』字最要緊,嗯,還有,我每年貼補你兩萬銀子,就算給你作養文氣用吧。」俞遠山聽的呆了,好半天才恍過神來。

     隔天一早,張忠義就親自送了兩萬兩銀票子過去,張忠義認識俞遠山甚至比李小麼還早了那麼一會兒,俞遠山也不拿他當外人,拉著他托他尋幾個穩妥的管事小廝,張忠義攤手道:「這事你可別找我,明話直說,真有妥當人,我也捨不得給你!我和五哥為了這人的事,急得都想站街上咬一堆人回來,五爺交待的生意多的根本沒人手用!得了,我看你還是尋錢會長吧,那老狐貍手裡人多。」

     「你也知道他是老狐貍,我哪敢尋他?!算了算了,我自己慢慢尋吧,少不得辛苦些!」俞遠山笑著揮手道,張忠義白目他道:「你當了這麼大一個大人,辛苦那不是應該的?對了,五爺說你準備娶媳婦了?日子定了沒有?這得好好熱鬧熱鬧,我們二爺秋天裡成親,五爺不讓我和五哥回去,說這邊事多離不開人,白錯過一場熱鬧,你可得好好熱鬧熱鬧,到時候我和五哥一定送份厚禮過來!」張忠義一邊說笑著一邊站起來拱手道:「得了,不能多說話了,你忙,我也忙,等你有空,我也有空,咱們再喝酒說話。」

     俞遠山站起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笑著直送他出了正堂,下了臺階,張忠義回身止住他笑道:「你如今身份不同,這麼送我出去,容易惹閑話是非,五爺說過,在這淮南路,張狂兩個字最要不得,再說,咱們哥幾個的交情也不在這上頭。」俞遠山哈哈笑著重重拍著張忠義的肩膀道:「沒想到你這境界比往日竟是突飛猛進了!」

     「別提這個了。」張忠義一聽這句,立馬臉上苦的像是能擰出黃連汁來:「五爺原先五天讓人送篇文章來,讓我和五哥背,背了還要默,默了還要寫啥子讀後感,寫的不好還得重寫,真比黃連還苦啊,上個月我一個不慎,騎著馬在街上跑得急了點,可巧不巧,偏讓五爺身邊的青橙姑娘看到了,罰跪了一夜不說,五天一篇文章改三天一篇了,五哥這些天是天天抱怨我,你不知道,這叫一個苦啊!你趕緊回去吧,你這一送出去,回頭我這得改一天一篇了,五哥得吃了我,連骨頭都不帶吐的!」

     俞遠山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拍著張忠義的肩膀,半晌才說出話來:「五爺高明!這是讓你和五哥讀書,只有好處,往後你就能體會出來了,五爺真是高明,這罰人也罰得講究!」張忠義哀嘆著拱手告辭出來,一徑回去忙了。

     李小麼將操辦重陽節的事交給了俞遠山和施玉,施玉是個極明白的,事事唯俞遠山馬首是瞻,俞遠山原本就是出名的謙和有禮,領了這淮南路,那份謙和有禮裡透著自信,直是讓人如沐春風,對施玉雖說明面上遵著上下官禮,稍稍背過人去,就稱先生而不稱名,還常向施玉虛心請教些學問,沒幾天,施玉就對這位極其年青好學的新任轉運使大生好感,後來又隱約聽說這位俞大人師承五爺,那份好感就又重了幾分。

     剛進九月,俞遠山稍稍熟悉了些,和施玉商量著,挑了個日子,開了揚州府歸於北平後的頭一個文會,雖說不少名士大家自重身份,守著個節字,不肯輕易過來,可少年才俊卻幾乎一個不落,也是熱鬧的不堪,施玉一路將話題引到北平今年的恩科上,引到俞遠山等人的那篇折子上,這一場文會,熱熱鬧鬧為九月九重陽文會暖了場。

     文會過後,隔了兩天,俞遠山又包了揚州府最大的會琗樓,宴請揚州府富商,這一場宴會與文會就是大相逕庭了,滿揚州城的富商到處托人走門路,削尖腦袋要拿張帖子,拿到帖子的,那份興奮榮光,彷彿那張大紅泥金帖子能帶來聚寶盆、還能光宗耀祖一般!這一場宴會的熱鬧就不消說了,俞遠山神彩飛揚的給大家連敬了幾輪酒,彷彿半醉間,說著朝廷對淮南路期許和淮南路的未來,喝到最後,彷彿不慎說漏了一般,透出了呂家海船要於鹿港泊停進出貨物的事。

     這一場宴會皆大歡喜,富商們個個興奮不已,一點點咀嚼參悟著俞大人話裡漏出來的點點滴滴,旁的不說,光那呂家海船一件,就足夠讓人心動難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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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七章 重陽

     俞遠山宴請淮南路商人後隔天,水砥就風塵僕僕的趕到了揚州城,他管著水氏一族在開平府的生意,要交接清楚極費時候,算著日子,一路上日夜兼程,總算趕在蘇子誠和李小麼離開揚州前進了城。

     水砥先見了阮大,將前前後後細細問了一遍,看著阮大滿臉喜色擺在自己面前的四座茶山地契和那一成的酒牌,看著他只不知說什麼才好,呆了半晌,才勉強笑道:「阮大爺趕緊回去吧,來前大伯吩咐過,讓你趕緊趕回去,淮南路交給我就是。」

     阮大看著水砥的臉色,突然琢磨出一絲不對來,忙陪笑問道:「砥大爺,這一趟差使雖說波折了些,可這四座茶山分佈在淮南路從最北到最南,都是難得的好茶山,這酒牌......」水砥悶悶的『哼』了一聲,拍了拍四張地契煩悶的問道:「這是你從趙五哥手裡接過來的!」

     「是,他花了多少,咱們付了多少,一兩銀子沒少!」阮大笑道,水砥看著他苦笑道:「這些年咱們水家做生意都是這樣,只要放個話,自然有人把現成的生意送上門來,你也習慣了,怎麼也不打聽打聽,這趙五哥是誰手下的管事?」

     「這我知道,是那位姑娘五爺。」阮大陪笑道,水砥噎了口氣,直直的看了他半天,無奈的笑道:「行了,今天晚了,你也回去歇下吧,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啟程回去,大伯急等著你回話呢。」阮大遲疑不定的站起來,一時也想不出什麼不是來,只好遲遲疑疑的告退出去,和水砥帶來的帳房交割了帳務,第二天天一亮,就啟程趕回開平府了。

     第二天天剛亮,水砥就帶著從開平府帶來的幾筐土產,逕直往羊角胡同尋趙五哥和張忠義去了,趙五哥和張忠義嘀嘀咕咕背著書,正要出門,兩人在開平府倒是見過水砥幾面,只是沒搭過話,乍一看到水砥,倒嚇了一跳,急忙客氣恭敬的請水砥進去。

     水砥倒也乾脆,進了屋,先長揖到底,誠誠懇懇替阮大道歉告了罪,趙五哥和張忠義如今手頭生意多,加上已經買好了兩座荒山交給嚴家生開茶山,那四座茶山的事,早就放到了一邊了,一邊是水砥刻意結交,一邊趙五哥和張忠義因著魏水生,對水家極有好感,三個人相談甚歡,趙五哥又陪著水砥去了趟錢會長處致謝,錢會長只覺得眼暈,開平府水家,那可是雲彩眼裡的人物,如今上門拜會自己,這真跟做夢一樣!

     午後,水砥才趕到別院,讓人通傳了求見王爺和五爺,蘇子誠把他叫進來簡單問了幾句,就打發他去見李小麼,李小麼客氣的迎到門口,水砥又陪了趟罪,見李小麼一句話帶過並不多說,也跟著不再提起,只和李小麼說著水桐如何、水蓮的親事準備的如何,路過淮陽去看了趟水巖和魏水生如何之類的閑話,說了一刻多鐘告辭出來,隔天又去拜會了俞遠山、施玉,晚上又赴了元豐會館的接風宴,直忙了四五天,才帶著眾管事、帳房,出了揚州城,往各處查看茶山和酒坊去了。

     重陽節前一天,李小麼陪著蘇子誠,從一大早起,就帶著重陽糕、長壽吉祥吉利袋兒、龍頭拐,挨家挨戶給揚州城裡六十歲以上的老人賀重陽,俞遠山則和施玉一起,從前一天一大早起,就帶人帶東西出了城,給揚州界內各村鎮裡六十以上老人送節禮賀重陽,楚州、潤州兩處,則由趙宏志和明潛挨家送禮賀節。

     一時間,揚州城裡城外皆熱鬧非凡,蘇子誠和李小麼身後跟著長長的人群,每到一戶都喧囂熱鬧的不堪,蘇子誠的謙和可親,連李小麼都看的稀奇,走了大半個城,一行人轉進了一條巷子,青石板鋪就的寬敞巷子顯得古樸素雅,這條巷子只有一戶人家,卻大門緊閉,緊跟其後看熱鬧的人群近了巷子,喧嘩聲也立時輕了下來,前面拿著薄冊引路的揚州府府丞看著巷子裡緊閉的大門,嚥了口口水,小意而為難的回頭看向李小麼,李小麼瞄著緊閉的大門,看著蘇子誠低聲笑道:「老先生是要助你成就美名,也算用心良苦。」

     蘇子誠正微微蹙著眉頭盯著緊閉的大門,被李小麼一句話說的失笑出聲:「你倒是凈往好處想!這要是叫不開門怎麼收場?」

     「是袁家怎麼收場?還是咱們怎麼收場?」李小麼放慢了腳步,帶著笑輕聲問道,蘇子誠也跟著慢下腳步道:「這話怎麼說?」

     「這袁老爺子乃淮南路文人學士之首,被譽為學問道德之楷模,別說是梁王爺儀禮周到上門賀重陽,就是一般的後生小輩上門賀祝,他不見你說得過去,可這樣大門緊閉不納,這是哪門子道理?今天可是眾目睽睽,他若敢失禮在先,就別怪咱們棍隨而上,非打的他身敗名裂不可。」李小麼話裡透著股陰陰的雀躍。

     蘇子誠挑著眉梢瞄著李小麼,又轉頭看了眼還是緊閉著的袁家大門,輕聲笑道:「咱們賭一賭,咱們叫了門,他是開,還是不開,我賭開,你呢?」

     「我也賭開!」李小麼毫不客氣的說道:「要不王爺改下不開的注吧,你拿什麼做賭注?」李小麼笑盈盈的說道,蘇子誠低頭看著她笑道:「我在雪峰山上有處別院,若叫不開門,那處別院就歸你了。」李小麼轉頭笑著岔開了話題:「到了,委屈王爺了。」

     蘇子誠抬手止住準備上臺階扣門環的東平,自己帶笑上前,重重扣了幾個門環,往後站了半步,背著手,安然的等著開門,大門裡彷彿響起陣腳步聲,門卻沒見打開,蘇子誠臉上笑容不變,又上前扣了幾下門環,退後半步等在一邊,這回等了片刻,大門就從裡面開了半邊縫,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門房探出頭來,蘇子誠依舊背著手,看著老門房笑道:「老人家,煩勞稟報袁老先生,後生北平蘇子誠上門賀老先生重陽。」

     「唉!您是......那個您......王爺稍候,稍候!」老門房彷彿忘詞般,言語混亂的答了兩句,想關門進去,門關到一半,又覺得不對,忙又打開,沖蘇子誠長揖著後退了十來步,有些跌撞的奔進去回話了。

     片刻功夫,一年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跟著老門房疾步出來,推開大門,衝著蘇子誠長揖到底,拎起長衫,作勢要往下跪,蘇子誠並不扶著,只笑看著他跪下磕了頭,才客氣的上前扶道:「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中年人順勢站起來,拱手客氣道:「王爺大駕光臨,寒家真是蓬蓽生輝,只是家父病重臥床,辜負了王爺一片好意。」蘇子誠笑看著他,抬手示意小廝抬上禮物笑道:「那小王就不打擾了,請轉告老先生,請他安心將養。」說著示意小廝放下禮物,背著手顧自下了臺階,和李小麼轉身揚長而去。中年人呆怔怔的站在門口,看著瞬間空無一人的巷子,心裡空蕩蕩中漸漸生出無數的七上八下來。

     蘇子誠和李小麼出了巷子,轉頭看著李小麼笑道:「雪峰山那座別院歸你了。」李小麼抿嘴笑著,說的卻是另一個話題:「明年是大比之年?」

     「嗯。」蘇子誠『嗯』了一聲問道:「又有什麼打算?」

     「沒有,就是問問,這袁老爺子,也清高的過了。」李小麼漫不經心的說道,蘇子誠想了想笑道:「不知道明天的文會,袁家有沒有人過去。」

     「肯定不會有人過去。」李小麼斷定道:「不過袁家既然明天不過來,往後就好好在家隱著吧,這淮南路文會,從此沒這個袁字。」蘇子誠看著李小麼,滿臉笑容的點了點頭。

     第二天的重陽文會,選在了揚州城外兩三里處的風景勝地觀音山,袁家果然沒有人來,只遣了個管家過去尋施玉告罪,施玉一句話也沒多說,只讓管事轉了句『請老先生保重』。

     觀音山的文會熱鬧非常,這一趟文會要請的人,俞遠山、施玉和李小麼三人細細商量了許多回才定下來,請來的多是青年才俊,淮南路的大族世家子弟幾乎一個沒落下,各處官學中的略出色些的寒門學子也都被請了過來,足足近千人,觀音山上下周圍熱鬧非凡,李小麼陪著蘇子誠從山腳下繞著圈子邊走邊和學子們聊著,從山腳走到山頂處的主座,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

     這場千人文會,直到夕陽西落才散,蘇子誠和李小麼也沒再回城,在觀音山不遠的梵音寺裡住了一晚,第二天黎明時分,就啟程趕往開平府。

     兩人這一路走的並不快,特別是淮南路境內,一邊行路一邊暗中查看各處秋收秋種和吏治,直走了將近二十天才過了湧城關,進了北平地界,兩人才加快行程,總算在十月下旬前進了開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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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6:40: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八章 家務

     進了城,李小麼回去柳樹胡同,蘇子誠則徑直進宮覲見。

     車子剛轉進柳樹胡同,魏水生就迎上來,李小麼正將車簾子掀起條縫往外看,看到魏水生,忙掀起簾子叫道:「水生哥!」魏水生幾步過來,一邊跟著車子往胡同裡走,一邊關切的打量著李小麼笑道:「昨晚上就得了信,說你今天上午進城,本來想出城去迎迎你,南寧說王爺吩咐不許迎出去,我想想,還是在這胡同口等等你好。」

     說話間,車子到了大門口,李小麼也不等轉進去,示意車子停下,從車上跳下,飛快的瞄了眼魏水生的右手笑道:「水生哥身子大好了沒有?看你氣色倒好。」

     「早好了!」魏水生抬手撣了撣李小麼的肩膀,彷彿要替她撣去那些看不見的塵土,兩人說笑著剛轉過影壁,張大姐和孫大娘子等人呼啦啦都迎了出來,張大姐大步流星走在最前,離得老遠就連說帶笑:「小五回來了!這半年可把我擔心死了!一有信不是說下了這座城,就是又下了那個城,也不說死了人沒有!真是急死個人!我這半年都沒睡過安穩覺,小五可算回來了!」

     李小麼停住步子,笑盈盈看著張大姐打趣道:「大姐擔心的是二槐哥吧?我跟在中軍,有什麼好擔心的?」張大姐已經衝到李小麼面前,伸手扳著她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笑道:「你二槐哥粗皮粗肉的,有啥好擔心的?!你看看你,還是瘦成這樣!」

     孫大娘子、明婉等人離的兩三步遠,恭敬的曲膝行禮,李小麼一邊抬手示意眾人不必多禮,一邊挽著張大姐的胳膊笑道:「我就是要瘦了才好看!」

     「瞎說!哪有瘦了好看的?!得胖,白白胖胖最好!」張大姐拍著李小麼的手笑道,李小麼彷彿想起什麼,鬆開張大姐,伸手拉過跟在身後的劉秀雲笑道:「這是劉氏秀雲姑娘,呂豐的師姐,是我特意請過來的。」

     眾人忙一一自己介紹著和劉秀雲見了禮,魏水生站在月亮門門口,背著手笑看著一群女人嘰嘰呱呱、熱熱鬧鬧的說笑不停。李小麼笑著和張大姐嘀咕了幾句,張大姐笑著點頭應了,張羅著眾人先告辭回去,等李小麼歇一歇,忙過明天宮裡的賜宴,再喝大家的洗塵酒。

     李小麼剛沐浴洗漱出來,頭髮還沒綰好,呂豐的聲音已經在外面響起:「小五!」李小麼被他這一聲吼驚的手裡的紅棗湯差點跌出去,紫籐忙上前接過蓋碗,忍著笑稟報道:「聽說姑娘這幾天要回來,呂二爺一天好幾趟的過來問,今天倒是來晚了。」

     淡月快手快腳的給李小麼綰好頭髮,插了根翡翠平安如意簪,李小麼抬手示意紫籐,紫籐會意,忙掀簾子出去,請呂豐到垂花門外的花廳落坐。李小麼緊跟著出來,呂豐站在花廳門口,不停的搖著折扇,一眼看到李小麼,急忙收了折扇,跳下臺階,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笑道:「你可算回來了!」

     「你大哥走了?」李小麼提著裙子上了臺階,邊走邊笑問道,呂豐緊跟其後笑道:「走了!走了才好!」

     「那三皇子如今就是你一個人教導著了?」兩人進了花廳,李小麼一邊讓著呂豐坐下,一邊問道,呂豐接過喜容奉上的茶,一口喝了,放下杯子答道:「我一個人都嫌多!那根本不是個學功夫的!跟著大哥也練了快一年了吧,到現在,扎馬步就能扎上二三十息!二三十息啊!」呂豐伸著三根手指頭,誇張的叫道。

     李小麼又是嘆氣又是想笑,呂豐接著抱怨道:「說是要唸書,一天就能過來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什麼時候來還不一定,昨天傍晚過來,今天就趕一大早了,來了先要換衣服,這一換,少說也得兩刻鐘,再扎馬步,一回蹲個二三十息,能扎個兩三回,那就不得了了,紮好馬步,再教他招式,得挑好看好學不中用的教,從我回來到現在,一共學了兩招半!連在一塊還不會使!這一個時辰裡頭,郭后得打發幾十趟人過來,送點心的、送湯水的,添減衣服的,過來傳話探看的,流水一樣,一個接一個,一刻不停,這哪是練功夫!?」

     李小麼一邊笑一邊仔細聽著呂豐抱怨,見他住了口,才笑著問道:「從前你大哥教的時候也是這樣?」

     「嗯,我就說說,大哥怎麼教,我就怎麼教,反正又沒人讓他非練出什麼功夫來,大家樂哈嘛,哈,這樣最好,最好不過!我求之得之!」呂豐蹺起二郎腳,搖著折扇,笑嘻嘻的說道,李小麼挑著眉頭,看著呂豐沒說話,就是想練出功夫的,攤了呂豐這麼個師父,也得練成『樂哈』了!

     「三皇子從前不是最喜歡跟你出來走動麼?這一陣子帶他出來過沒有?」李小麼轉了話題,呂豐連連搖著頭:「帶他出來有什麼意思?後頭跟著一群尾巴不說,郭后還有交待,這兒不能去,那兒不能去,能去的地方除了書肆、太學,再有,就是賣文房四寶的鋪子能逛逛!」

     「不是讓你帶他多去寧王府玩麼?」李小麼慢吞吞的問道,呂豐『噢』了一聲,嘿嘿乾笑了兩聲道:「算了,寧王府那隻小潑婦,三皇子不喜歡,我也不喜歡,寧王麼,滿面春風裡裹的都是冰渣跟刀子,有事我都不想去,何況沒事。」

     李小麼眨了眨眼睛笑起來:「那倒是。」呂豐見李小麼贊同他的話,興奮起來,收了折扇,上身微微往李小麼這邊傾了傾笑道:「咱們這半年沒在開平府,那小潑......咳,小丫頭現在可不得了了,隔三岔五的在街上逛,一出來就得鬧得雞飛狗跳,我跟著看了幾回熱鬧,有意思!」

     「啊?!寧王妃怎麼會放她出來閑逛?」李小麼嚇了一跳,呂豐攤著手道:「我哪知道?!那小丫頭沒腦子,凈打王八拳,有意思的很!回頭我讓人打聽著,看她再出來,咱們看熱鬧去!」李小麼無語的看著興致勃勃的呂豐,一時有些想不通,寧王和寧王妃把這位囂張跋扈的寶貝郡主放出門去,是個什麼打算。

     李小麼喝著茶、吃著點心,又聽呂豐說了大半個時辰的開平府八卦,才打著呵欠道:「我剛回來,累壞了,明天還得打點好精神進宮領宴,咱們過兩天再說話,嗯,你要見你秀雲師姐不?我讓人請她過來?」

     「不用不用!我見她幹什麼?那你歇著,明天我也去領那個宴,咱們坐一塊兒,御宴吃不飽,你記著吃飽了再去,再帶幾塊點心,宮裡的酒還不錯,不過你沒有酒量,知道你要回來,前幾天我就讓那家酒坊釀上濁米酒了,等你忙過這兩天,歇過來了,咱們去城外喝酒取樂去,我又尋到了一家極好的小分茶鋪子,爆炒童子雞,沙鍋燉野蘑菇野雞,都是極品美味!你好好歇著,我先回去了,有什麼想吃的沒有?我買了給你送過來?」呂豐邊說邊站起來,李小麼一邊送他出去,一邊笑道:「這會兒沒有,就是累,二十六是水生哥成親的大日子,你別忘了過來幫個忙。」

     「這還要你說,我已經跟潤文討了迎親的差使了,這樣的熱鬧活,可不能少了我!」呂豐說起幾天後的熱鬧眉飛色舞:「對了,大哥走前囑咐過我,說潤文成親的賀禮他已經讓人備好了,到時候讓我送過去就行,我看了帖子,用的是父親的名頭,我就讓人又備了份賀禮,這是我賀潤文的,到時候一起送過來。」

     李小麼聽的笑起來:「這成什麼啦?你大哥用了你父親的名頭,那賀禮就是呂家的,你又沒成家,就是成了家,也沒有你父親送一份,你再跟一份的理兒?!我知道你的意思,你那一份,別一起送過去,回去就悄悄讓人送給水生哥,這就是你們私下的交情了。」呂豐立時明白過來,一邊笑一邊應道:「也是,我也沒多想,那我等會兒就把我那份賀禮先給潤文去。」

     進了院門,呂豐止住李小麼,李小麼也不多送,看著他腳步輕快的轉過假山,才轉身進去。

     張嬤嬤迎上李小麼,一邊跟著她往正屋進去,一邊笑道:「姑娘,二爺成親的事,都準備停當了,多虧水桐大奶奶,趙五哥和張狗子去了淮南路後,外頭沒人張羅,水桐大奶奶就央了父親出面,如今差不多都妥當了,只兩樣,一是接親的童子,還有就是迎親四伴郎兩件,得等姑娘回來定。」

     李小麼腳下滯了滯,想了想笑道:「接親童子就請桐大奶奶家明少爺吧,迎親的伴郎,呂二爺是一個,其它的,讓水生哥自己定吧。」張嬤嬤先應了一聲,遲疑著低聲道:「明少爺無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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