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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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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1:00: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別情依依

    隨后,那女子似遲疑了一會,也在另外一只碗里下藥粉,便又折回了男子身邊坐下,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只一路和男子親密地談笑風生。

    等著那老嬤嬤把東西都收拾好了以后,便趕回去下餛飩,不一會兩碗香噴噴的餛飩便已經煮好,老嬤嬤便給兩人端了過去。

    看著面前清湯上漂浮著蝦皮、紫菜、蔥花的餛飩,一股子鮮香之氣飄蕩上來,頗為讓人食指大動。

    秋葉白笑道:“味道這麼好,便是我這樣不餓的,也都想試一試味道。”

    元澤聞聞那鮮美的味道,神色卻變得有些飄忽。

    秋葉白不曾留意到他的表情,正拿起湯勺打算試試這味道,卻忽然見一雙修白的手伸過來直接把她面前的那一碗餛飩給直接端走。

    元澤毫不客氣地把餛飩端到了自己面前,然后低頭就吃了起來,仿佛一點也不覺得這是剛出鍋的餛飩會燙一般。

    秋葉白瞅瞅自己手里的湯勺,便也直接伸手去拿他的那一碗餛飩,但是元澤卻忽然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將那一碗餛飩給倒進了自己碗里。

    這一招讓一邊收拾的老嬤嬤都呆住了:“年輕人,你這是餓得慌罷,要不要老身再給你下一碗餛飩?”

    至于搶自己朋友的碗筷麼?

    秋葉白索性挑眉道:“來十碗餛飩,夠你吃了不,不過太能吃可也是一種病,你回去以后尋個好點的郎中看一看。”

    暴飲暴食和厭飲食都是一種病,若用后世的說法就是某種神經官能失調,長期如此,身体會不堪負荷。

    元澤一邊低著頭吃一邊道:“不用再叫餛飩了,貧僧若是不吃,未必能坐在這里和小白施主說話。”

    秋葉白有些好笑地嗤一了聲:“沒錯,因為那時候你在睡覺。”

    元澤低頭把碗里最后一個餛飩吞下肚子后,抬起頭看著秋葉白微笑:“是的,若是貧僧不吃,便是想睡了,貧僧困了,咱們回去安歇可好。”

    說罷,他起身走到秋葉白身邊,揪住她的胳膊:“走罷。”

    秋葉白倒也沒有說什麼,只看著那老嬤嬤笑了笑,隨后從袖子里摸出一小錠銀子錢擱在桌子上:“結賬。”

    老嬤嬤一看那銀子,足足有一兩重,不免一呆:“客官,老身這海米餛飩也不過八文錢一碗,您這銀子便是我把兜子里的銅板都倒出來也找不開。”

    秋夜白搖搖頭:“不,老人家,這個錢你拿著,一會說不得還有得罪的事情,這錢就算是小生先賠您的。”

    老嬤嬤一愣:“什麼?”

    秋葉白卻沒有回答,只徑自指了指一邊的牆角,吩咐:“您一會先避讓一下。”

    老嬤嬤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面前這個笑容可掬的俊俏后生讓她感覺不到惡意,而且他的語氣讓人無法拒絕,她雖然茫然不解,卻也順從地往哪個角落去了。

    元澤看著秋葉白想說什麼,卻見秋葉白忽然轉頭看向那坐在那里一直冷眼看著他們這里的那對夫妻笑了笑,抬手就把手邊上那些元澤吃剩下的湯碗直接朝著那兩人砸了過去。

    那對夫妻沒有想到秋葉白會忽然來這一下,立刻都站了起來,身形敏捷地避開了來。

    “你這人做什麼?!”那女子對著秋葉白怒目而視。

    秋葉白一邊活動手腕,一邊微笑:“不做什麼,只是今儿心情難得好些,卻還有人不識相地來找麻煩,讓本少爺心情非常不佳。”

    話音剛落,她忽然一抬手抓住了桌子角,直接就朝那兩人砸了過去。

    她這般粗暴、直接明顯嚇了那兩夫妻一跳,兩人直接抽出了袖底刀對著那桌子一刀劈砍了過去,將桌子劈成了兩半!

    但是下一刻,迎面而來的竟然是一只裝滿了熱湯的大鍋子。

    秋葉白不知道什麼繞到了那餛飩攤后,直接把滿鍋煮餛飩的沸騰湯水朝著對方砸了過去。

    兩人避無可避,只能齊齊踢向那一鍋湯水,但是鍋子被踢,里面的湯水瞬間就潑濺了出來。

    那夫妻兩個雖然試圖閃避,卻還是被潑了不少,立刻被燙得尖叫起來!

    “秋葉白!”

    “受死罷!”

    兩人被燙得吱哇亂叫之后,勃然大怒,那妻子直接掏出一個造型奇特的骨哨猛然吹了起來。

    低沉古怪的笛聲飄蕩開來,隨后附近便呼啦啦地衝出來來了一大群手持袖底刀的人馬將秋葉白和元澤團團圍住!

    有街上游蕩的路人,有賣各種東西的小販,還有不少是旁邊酒樓里的食客及其中的小二和掌櫃。

    秋葉白看著這情形,忽然輕笑了起來:“還真是……陣仗不小。”

    “將國師交出來!”方才那被秋葉白用餛飩湯差點燙了一層皮下來的女子惡狠狠地瞪著秋葉白。

    “國師啊……看樣子你們是真言宮的人罷。”秋葉白看了看他們手里造型奇特的印著華麗符號的袖底刀,隨后漫不經心地問:“你是不是漏了一句話——交出國師,便饒我一命?”

    那女子冷笑,眼底滿是殺氣:“交出不交出國師,你都休想走出這里一步!”

    秋葉白點點頭:“嗯,這樣啊,那就有點麻煩了。”

    她忽然一抬手,直接從腰上抽了一把軟劍架在了元澤的脖子上,卻對那女子微笑道:“你給了我一個難題,那麼我也給你一個難題罷,不過我大方點,給你們一個選擇,如果你們都自裁而死,那我就放了你們國師怎麼樣?”

    那女子和真言宮其他人瞬間愣住了,有點不可思議兼不可置信地看著秋葉白。

    “你是正人君子,怎麼可以……。”那女子忍不住失聲想說什麼,卻似發現自己的問題很愚蠢,瞬間閉嘴。

    秋葉白看著他們那憋屈又有點茫然和憤怒的樣子,唇角笑容上揚:“不要這麼驚訝,我如果給你們正人君子的假象,那真是抱歉了,快點好好想想,你們的命重要,還是國師的命重要,你們這可是在陷國師入死境,你們猜猜看,如果這事儿被你們宮里的人或者朝廷知道了,你們也一樣活不成罷?”

    一干真言宮的人瞬間臉色一白,不,那不是活不成,那是必定生不如死!

    “你若是殺了國師,我們一定會將你碎屍万段!”那女子忍不住咬牙厲聲道。

    秋葉白卻直接挑眉,一點不以為意:“一刀就夠人死一次了,何況,你們未必殺得了我!”

    說著,她忽然直接抽開架在元澤脖子上的劍忽然朝著一邊的石牆猛地一抽,一聲古怪的悶響聲之后,整座牆壁竟然就這麼瞬間塌陷了!

    真言宮人們面面相覷,看著自己手上的刀,又看看秋葉白手上再次架回了國師脖子上的軟劍,瞬間陷入了痛苦的糾結里面。

    到底為什麼明明是他們占據了上風,是狩獵者,結果到頭來來卻被一個目標給威脅了!

    “國師!”那女子忍不住看向元澤:“您……?”

    國師根本不可能受那秋葉白威脅,為何他不動手?

    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多說,只能恨恨閉嘴。

    元澤卻沒有理會她,也仿佛全沒有看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子,只是看向秋葉,輕嘆了一聲:“小白施主,你是怎麼知道的?”

    秋葉白看了他一眼,見他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便譏誚地道:“阿澤,你真是不適合說謊。”

    說罷,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元澤看向那掉在地上的一袋子吃食:“對于你而言,能忍耐著一路點心都不動一下,本來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只說明一件事,要麼這東西難吃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要麼就是你發現了一些人神共憤的事儿——比如所有的吃食里頭都有毒。”

    在一開始的時候,那賣糖葫蘆的了老頭給了她兩串糖葫蘆,元澤卻一個都沒有吃的時候,她就已經覺得不對勁,雖然一路上那些真言宮人都掩飾得極為自然。

    但是至最后他竟然放棄了去酒樓里頭吃東西,卻拉著她要去一邊吃路邊攤的時候,她就已經確定了肯定有問題。

    能讓一個如元澤這樣的吃貨放棄了食物這種事情,怎麼看是要出事的前奏。

    而唯一能讓元澤有這種反應的人,她也只能想到真言宮了。

    畢竟,元澤說過,他能聞見真言宮人身上的味道。

    “想來你是十有八九聞見了熟悉的屍香罷?”秋葉白笑了笑。

    元澤聞言,沉默了一會,才道:“對不住。”

    秋葉白淡淡地道:“這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那女子堪稱漂亮的面孔上忍不住閃過憤怒的神色:“既然你知道和國師沒有任何關系,國師也一直都在保護你,你怎麼還能挾持國師!”

    秋葉白看著她,挑眉道:“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系麼,難不成你真指望我是什麼好人或者正人君子?”

    說罷,她有點不耐煩地道:“得了,別廢話,你到底要不要去死,你們不去死,我就只好讓你們國師去死了!”

    看著秋葉白那一副囂張的模樣,真言宮人們再瞅瞅自家尊敬的國師還是一副毫無表情的樣子,他們忽然有點絕望。

    那為首的女子更是氣得渾身發抖,漂亮的面容因氣憤都扭曲了,怎麼會有這種無恥的人!

    但是她卻無可奈何,尤其是在對方展露了那一手破牆劍之后,他們不得不承認他們未必能有把握一定能殺了他!

    但是若是國師有事,他們一定活不成!

    元澤終于再次開口了,但卻不是對著秋葉白,而是對著他們:“你們全部立刻離開五十丈之外!”

    一干真言宮人面面相覷:“國師!”

    但是那為首的女子卻也還不算太蠢,只是抬手合十,躬身行禮:“謹遵國師神諭。”

    見她躬身了之后,所有的真言宮人只楞了楞,隨后也躬身,雙手合十,齊齊道:“謹遵國師神諭。”

    隨后便在女子的帶領下慢慢地退開來。

    元澤完全沒看見自己脖子上的軟劍一般,看向秋葉白,溫然道:“小白施主,咱們回去罷,貧僧困了。”

    秋葉白看著元澤,見他神色溫和,銀灰色的眸子里沒有任何不甘願的樣子,片刻之后,她輕嘆了一聲,點點頭,收回了劍。

    元澤伸手牽住了她的衣擺,兩人一路慢慢地向碼頭而去,一路上皆無話。

    那為首的女子看著元澤牽住了秋葉白的衣擺的手,還有兩人並肩而行時的那種自然與從容,哪里像是挾持者和人質,眼底的光芒從疑惑震驚變成了陰沉和嫉恨,她握緊了手里的袖底刀。

    一路上,雖然也有那些蠢蠢欲動的,但是元澤卻仿佛腦后長了眼睛一般,冷冷淡淡地一眼看過去,便讓打算做小動作偷襲秋葉白的人瞬間收了手。

    而元澤的每一次維護,那為首女子的眼底冷光就多一分,几乎如刀子一般地恨不能將秋葉白碎屍万段。

    兩人一路走到了碼頭邊,元澤松開了牽住她衣袖的手,溫柔地道:“夜深了,小白施主,你該回去了。”

    秋葉白看著他,神色有些復雜:“你要跟著他們回去麼?”

    元澤點點頭:“是。”

    秋葉白看了他片刻:“你保重,日后但有相逢日,再請你吃……。”

    她遲疑了片刻,還是嘆了一聲:“請你吃我包的包子。”

    元澤看著她,銀色的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異常的溫柔:“阿彌陀佛,貧僧記得。”

    秋葉白默然了一會,想了想,還是道:“你……。”

    她剛想說什麼,卻見方才那名女子忽然獨自走了過來,伸手扶上元澤的手臂,靠在元澤身邊,柔聲道:“國師,您該和雪奴回去了,您一路辛勞,雪奴已經備下了上好的酒菜和房間,都是按著宮里您的口味與喜好布置的。”

    說罷,她挑釁地看著秋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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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1:01: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 操練鬼精

    秋葉白看著那雪奴的動作,微微眯起眸子,眼底掠過一絲冷冷的火苗。

    “阿澤你在真言宮竟這般挑剔麼,我倒是並不曉。”

    雪奴冷笑:“和你這種卑劣的人在一起,國師自然只能將就勉强。”

    秋葉白但笑不語,而元澤看了雪奴一眼,淡淡地道:“本尊何曾曾有什麼特別的喜,再如何精心准備之物,到底亦不過一飯一臥而已。”

    說罷,他將手從她懷里抽了出來。

    雪奴感覺懷里空空的,心頭也是一空,有些哀怨地看著元澤:“國師,雪奴伺候了你多年,您為何親疏遠近不分?”

    說著,她恨恨地看了眼秋葉白。

    元澤淡淡地道:“雪奴,宮中規矩嚴謹,你我都是宮中人,最好勿要逾矩,何況男女授受不親。”

    雪奴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咬了咬唇,恭恭敬敬地低頭,雙手合十:“是,謹遵神諭。”

    雪奴話音剛落,卻見秋葉白忽然張開手臂,對著元澤道:“既是要別過,阿澤可願讓我抱一抱?”

    雪奴聞言,立刻抬起頭來,譏誚地看著秋葉白,正輕蔑地開口:“就憑你,也配……。”

    她話音未落,元澤卻已經一點都沒有猶豫地抬手輕輕地將秋葉白攬住,溫聲道:“小白施主,后會有期。”

    秋葉白一點也不收斂,只從元澤的肩頭上瞅著雪奴那張綠了的臉,微笑:“后會有期,阿澤。”

    說著,她伸手攬住了他修長的腰肢,干脆地做出擁抱的動作,在元澤的角度看起來就像是干淨的、利落的、不帶一絲雜質的美好擁抱。

    但是……

    秋葉白朝著雪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抱住元澤腰肢的手微微交錯上扣在他的背上,這個姿態看起來就像一個親昵的擁抱姿態。

    她一向不吝嗇于給令人厭煩的挑釁者一個卑鄙的下馬威的。

    雪奴的臉色瞬間鐵青,淺棕色的眼瞳惡狠狠地瞪著秋葉白,握住袖底刀的白皙手背爆出兩根青筋來。

    秋葉白看著雪奴像是心頭被人戳了兩刀的表情,她原本因為元澤要離開和一趟好好的中秋夜游被人破壞的惡劣心情方才略微平復了一些。

    她松了手,看著元澤點點頭:“我回去了。”

    元澤點點頭,看著秋葉白轉身回了船上,几艘船上的藏劍閣門人們也不知道從哪里得到了消息,皆全部早已是全副武裝地站在船邊,船邊還有不少人手中持著長弓,殺氣騰騰地瞄准著岸上。

    安全接回了自己組人的大船立刻揚帆起航,向著黑暗的前方繼續前行。

    元澤靜靜地站在岸上,看著船頭那人影越來越小,漸漸地消失在了夜色里,他輕嘆了一聲:“回宮罷。”

    “是!”雪奴立刻恭敬地點頭,目光掠過遠處的船銀影,眼底閃過陰沉冷色。

    ……老子是鬧鬧和果果是控鶴監天真無邪最佳搭檔打劫致富的無恥分界線……

    兩個月后

    秋高氣爽,清晨,暖陽散落在一處江中行省首府云中郡附近的一處山村里,翠綠的葉儿上水珠儿泛出晶瑩的光來,遠處的田野飄蕩來混合是泥土青草芳香氣息。

    這又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

    小村子里一反平日的安寧,熱鬧非凡,四處都有人正“哐當哐當”地敲鑼打鼓,到處扯著嗓子嚷嚷:“開始了,開始了,大荒村賽狗決賽要開始了,且看天下第一惡——大春和天下第一肥——肥龍的精彩對決,買定離手,離手買定,還有要下注的沒有!”

    鑼鼓聲路過一處村中最大的房子時,越發的大聲。

    “砰!”

    小七終于忍不住直接把窗戶甩上,對著正在寫信的秋葉白滿臉抑郁地道:“我說,四少,你就讓大壯、川子那些家伙整日扯著這破鑼嗓子到處吵吵麼,昨夜三更好容易才安靜下去,今儿一大早又跟招魂似的還讓不讓人活了!”

    秋葉白一邊吹了吹手里的信,好讓墨水快些干,一邊漫不經心地道:“我答應了他們,若是他們第二輪考核合格,讓他們玩一場賽狗,放松放松。”

    小七郁悶了:“四少,您能折騰點正經點儿考核麼,咱們藏劍閣那麼多高手訓練他們輕功和武藝,不是為了讓他們把偷雞摸狗發揚光大的,你不知道秦云他們几個堂主每次為那些紈绔們考核,都快憋得吐血了!”

    他從來都知道自己家這位主子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但是這回實在也太四六不著了些!

    四少把自家的精英倒騰出來不少訓練看風部的紈绔,大伙原本都覺得雖然調教人實在不容易,畢竟看風部的大部分是已經成年人,骨骼經脈都已經硬了。

    但是他們既然已為人師,加上自家閣主說了,誰能把人給帶出來了,便賞賜上三桌閣主親自下廚的好飯菜!

    閣里誰人不知道秋葉白的手藝,閣主能做出來的美味,可比什麼金銀財寶都讓人向往,自然是都摩拳擦掌,准備足了功夫。

    卻沒有想到,秋葉白的決定讓所有人大跌眼鏡,除了要求紈绔們必須把每日爬山挑水打坐內修這些鞏固身体底子的事情都坐好,對于武藝上要求藏劍閣的精英們仔細地根據各人擅長給予施教,並不要求一定都非練成固定的掌法或者拳法,只求一定能自保和逃跑,哪怕能練習某些身法以便鑽狗洞鑽得快點儿,也是好的。

    一干精英們雖然覺得藏劍閣教出來的人學轉狗洞逃跑的技巧,有點別扭,但也還是因材施教,勉强能理解。

    此后,秋葉白還從利用關系從江湖上弄了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奇葩人物們出來訓練紈绔們,這一回就是五花八門,什麼都有了。

    什麼‘金錢爪’,什麼‘過洞仙’,什麼‘通天老翁’,什麼‘賭仙’……總之光是聽著那些名號就讓人明白這些都是江湖上的九流的貨色。

    金錢爪就是頂尖儿的大盜;過洞仙就是最善于打洞采花的大盜,據說差點偷人偷到了皇帝陛下的妃子;通天老翁就是玩障眼法裝神弄鬼扮大仙忽悠人錢的;賭仙就不用說了,當然是賭博使詐出了名遭下了江湖追殺令的;連臭名昭著專門偷江湖各大門派好馬的鬼頭馬倌都請來了……林林總總一溜奇葩神人過來教導紈绔們。

    這也讓藏劍閣門人見識了秋葉白當年跟著前任閣主老仙走遍江湖,交游之廣闊。

    紈绔們按照自己的興趣去選修眾‘神人’們的擅長的科目,必須精通一項,兼修數項,但是只要選修之后,必須參與該科目的考核,以主項分數為主,副科分數為輔,每一次分數倒數的三人為不合格。

    紈绔們這下子可樂壞了,全都是他們感興趣的,而且那些人的手法比他們的不知道高明多少,而且秋葉白要求每一旬考核一輪,考核不合格的人便一個星期沒有葷腥用,同時也不必再學習,只管在屋子里玩儿一星期就好了。

    原本紈绔們也不以為意,哪里叫做懲罰,分明就是玩!

    但是很快他們地明白不合格的痛苦了,因為這些科目實在太有‘趣’,太有‘挑戰性’,大部分人都很努力自發地鑽研,所以但凡‘神人們’上課的時候,那些上不課的三人便找不到一個人能來屋子里陪他們說話的。

    哪怕下課了有人來說話,對方眉飛色舞地說今儿又開了什麼眼界,自己又學了什麼奇葩的本事,讓完全沒有上課的人聽得一頭霧水,順帶也心頭直發癢,但是也只能聽著,完全搭不上話,只能邊上諾諾地羨慕,這一來二去,說話的人也覺得和沒學的‘外行’沒有話可聊,于是談話氣氛自然冷場。

    沒人說話,說話了,自己心頭也是不爽快,那就睡覺好了。

    但是這麼睡上了七日,那几個沒課上的就發現几乎把自己睡癱了,整日里頭暈腦脹,憋悶得狠了,皆齊齊暗中發誓,下一回打死都不要干這種掛考核尾巴的事儿!

    這麼一來二去,紈绔們除了早晚練習武藝基本功之外,跟著這些下九流的師傅們學得極為賣力,簡直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何況考核也極為有趣,從一開始各位‘江湖神人’們手上的單項考核,比如——偷盜、比如變障眼法、比如賭博、比如相馬馴狗、比如打洞偷香。

    當然偷香偷的自然也是看風部的紈绔們自己扮的‘香’。

    到了第二個月的中旬開始,科目則是轉變為協同作戰……雖然小七覺得用合伙干壞事儿比較貼切些。

    譬如——第二個月中旬的考核題目就是去云中郡的官庫里把官銀偷出來,然后還得想辦法把這些銀子全部銷毀官家印記,不動聲色地放入銀庄,換成銅錢散給平民窟的百姓。

    小七覺得如果這叫做劫富濟貧,那麼這回考核的事儿就有點缺德了。

    居然是把云中盧將軍家最得寵的六姨娘半夜偷出來,再神不知鬼地送進將軍大少爺的床上,陷害這兩者有一腿,還要把消息散播得滿街巷都知道。

    那些下九流的江湖神人們看著自家徒弟自然樂得看戲,但是這種事儿,小七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到底有什麼用。

    “你這個榆木疙瘩,哪里能和四少比,且不要在這里打擾四少了!”一道清脆如黃鸝的聲音在門邊響起。

    寧秋正提著一個食盒從門外進來,正巧聽見小七似埋怨秋葉白的話,她立刻毫不客氣地恥笑小七。

    “這也不光是我想不明白,就是青龍堂、白虎堂的几位堂主們也不明白哎,咱們可是江湖地位超然的藏劍閣,若是傳出去咱們教導出來這些紈绔,干些雞鳴狗盜的事儿,江湖人要怎麼看咱們!”小七不服氣地嘟噥。

    寧秋眯起眼:“怎麼,咱們藏劍閣什麼時候還要看江湖門派的眼色行事了,藏劍閣之所以有藏劍閣的今日,便是因為立場永遠非正非邪,你不知道麼?”

    小七有點啞然,但還忍不住道:“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秋葉白忽然開口了,她一邊將信慢慢地折好,一邊悠悠地道:“是白虎堂和青龍堂的人想不明白,慫恿著你這愣頭青來問我的罷?”

    想必她手下這些家伙已經在心中憋悶了這些疑惑許久了,才覺得小七是她身邊常年跟著的近侍,說錯話,她也不會太過于怪罪。

    小七一下子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地道:“那個……那個……弟兄們心里……。”

    秋葉白淡淡地接過他的話:“我知道你們心里看不上肥龍他們的做派,但是小七,你別忘了青龍堂和白虎堂也只是抽調了几個比較善于調理人的好手出來,除了你和寧冬、寧秋几個我貼身伺候的,沒有人知道這些紈绔們和我的關系,而大鼠和肥龍他們更不要說知道藏劍閣是個什麼東西。”

    現在大鼠和肥龍他們都一直以為這些她身邊的這些高手們是她向朋友借來的武師。

    “我需要大鼠和肥龍他們跟著我回京城以后能獨當一面,甚至將整個司禮監都給我拿下,他們不是一無是處,你雖然護送老鷓鴣先行離開淮南避風頭,但是你也應該從寶寶和其他人那里聽說他們在淮南逼得攝國殿下和控鶴監都不得不退了一步的事情。”

    即使被寧秋刀子似的目光狠狠地戳了好几下,小七還是忍不住嘟嘟噥噥的:“那又怎麼樣,爛泥糊不上牆,還不是別人放了他們一碼,若是咱們藏劍閣的人可就不是逼退他們一步的事儿。”

    秋葉白挑眉一笑:“你說的沒有錯,他們就是爛泥,我並不指望他們去糊牆,我要的是讓爛泥發揮它們最大的作用,比如成為爛泥沼澤可是能生生吞人的。”

    肥龍和大鼠他們這些人原本就是雞鳴狗盜之輩,若是指望他們個個如有神助練成絕世武功,如同當年司禮監在真武大帝時代的魅部殺神,還不如指望他們重新投胎來得快點。

    但是,那日他們在淮南的所為,讓她見識到了另外一種力量——一種‘歪門邪道’的力量。

    市井之徒又市井之徒的小聰明,而看風部這些紈绔們出身不算低,所以眼界與尋常的市井之徒自然是不一樣的,但是他們常年混跡民間,卻又足足地將那些不入流的小聰明,小把戲學了透徹。

    這兩點讓他們注定不同于尋常的市井之徒,正如在淮南之時,她只是想狠狠地打擊他們,讓他們痛一場,才能讓她好重新塑造他們,但是他們在和控鶴監的對峙中劍走偏鋒,卻讓她極為驚喜,這偏鋒也許說不上是完美的招數,但是卻絕對精彩!

    所以她改變了自己的最初計划,直接決定徹底遵從——因材施教到底,看風部的人都已經成年,年紀最小的小樓也十六歲了,可塑性已經弱了太多,那就索性將他們身上那些不入流,被人看不起的長處給徹底培養成不入流里的一流和極致!

    何況沒有什麼比興趣更好的老師,所以他們果然如她所料一般進步神速。

    “任何事情做到了極致,就會成為一個人身上最突出的一點。”寧秋若有所思地道。

    小七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但是四少,就算他們斗雞、偷東西、甚至斗蛐蛐都學到了極致,又怎麼樣,難道要憑借這些就能挑戰司禮監其他兩部麼?”

    秋葉白輕淡淡地道:“小七,你可知道司禮監最本質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麼?”

    小七遲疑了一會:“是探子。”

    而且是非常惹人討厭,卻又讓人不敢招惹的探子,無孔不入地監視著朝野上下。

    秋葉白一笑,點了點自己心口:“沒錯,一個優秀的探子,需要面對的是上下九流的人,並不只是武藝高强就足夠了的,而是需要一顆八面玲瓏分的心和靈活多變,並不以為恥的手段。”

    小七有些茫然,心中卻又覺得自家四少說的很有道理。

    秋葉白看著他一臉迷茫的樣子,輕笑著用指尖彈了彈他的額頭:“這不是你該想的,你只管告訴青龍堂和白虎堂的人,不要當紈绔們是他們的弟子,因為他們從來就不是紈绔們的師傅,只是聽我的命令執行的一項任務,江湖上更不會有人知道這回事儿。”

    她頓了頓,繼續道:“至于我讓他們執行的任務,自然有我的道理,以后你們就明白了,那盧將軍不是什麼好東西,上一次云中蝗災,朝廷撥款被他和著那云中知府吞了大半,他就那麼一個儿子,既然他儿子作死地喜歡自己老爹的小妾,兩人也不是第一次睡一張床上,我不過是難得好心成全一對儿野鴛鴦,也順便試試紈绔們有沒有能耐潛入守備森嚴的武官官邸做‘偷人’的事儿罷了。”

    小七這倒是聽明白了,點點頭,想必青龍堂和白虎堂的人心也會放寬了。

    他遲疑了一會,還是繼續道:“那斗狗大會他們已經雞飛狗跳地折騰了三天了,全云中郡里的好狗都被他們給偷了,這事儿都驚動了云中知府,若是到時候查過來,我怕會露餡。”

    “露餡就露餡,那也是給他們一個教訓,妄尊自大,行事又毫不謹慎周全是沒有什麼好果子,甚至會丟命的。”秋葉白似一點也不擔心,將手里的信遞給小七。

    “讓人送出去。”

    小七知道這是秋葉白每一旬都會和京城那一頭通消息,以確定現在京城的局勢如何。

    畢竟當初她是應承了司禮監督公鄭鈞三個月內破案的,如今眼看就要到期了,她不但拿到了賬本和證人,還帶著看風部的人溜出梅家的天羅地網,不知道京城那些大佬們要准備隊他們有什麼進一步的布置,所以必須保持消息的通暢。

    他接了書信以后,便立刻出了門。

    “四少,天書那頭最近回信說京城局勢如何?”寧秋自然是知道秋葉白很快就要趕在破案期限之前回去,否則一來她被問罪下獄,二來看風部也要被解散,那麼這麼些日子四少殫精竭慮就都白費了。

    秋葉白沉吟著道:“天書說還算風平浪靜,並沒有探聽到有什麼特別的變動,除了國師最近主持了一場祈雨的祭禮。”

    然后果然在祭禮的第二日,烏云密布,天降甘露,緩解了京城秋日的炎燥和干旱,國師和真言宮的威望又再一次大大的提高。

    寧秋自然是知道國師就是元澤的,一邊為秋葉白將早點布好,一邊道:“想來元澤不是那種兩面三刀的人,若是四少在京城遇上了實在沒法子解決的事儿,不妨去尋一下國師,說不得能幫上什麼忙。”

    她知道自己暫時是不能跟著秋葉白上京城的,這會子四少也要走了,她心中雖然黯然傷神,卻也只能盡力為秋葉白打算。

    秋葉白點點頭,夾起一只糯米團子送進寧秋的碗里,溫聲安撫神色黯淡的寧秋:“沒關系,若是秋儿你實在掛念,便上京城來游玩也不是不可以的。”

    反正在她出發之后,藏劍閣便要全面低調行事,徹底進入暗處,以免被她接下來的事情牽累,門人也都進入暗處活動期,也就沒有太多的事情。

    寧秋聞言,欣喜地睜大眼:“真的可以麼?”

    秋葉白含笑點頭:“自然。”

    ……*……*……*……*……

    京城

    秋風閣的雅致內殿里,一名著靛藍繡百福緙絲褙子,頭戴點翠華盛,眉目精致凌厲的中年美婦靜靜地靠在老竹涼榻上閉目養神,一邊的大宮女在一邊為她打著扇。

    一名董嬤嬤捧著一只冰碗打了簾子進來:“太后老佛爺,這是您要的蓮子燕窩冰碗。”

    太后睜開眼,點點頭:“端過來罷,這見天的悶熱,今年秋老虎著實煩人得緊。”

    那董嬤嬤瞥了眼外頭刮過的風,心中偷偷嘀咕,您怕是心底有事儿才覺得今年不比往年涼爽罷。“

    但她依舊是臉上堆著笑,上前一邊伺候太后一邊柔聲含笑道:”國師大人上一回祈雨之后,看著老天爺最近也連著下了几場秋雨了,想必很快就會涼爽了,老佛爺,醫正大人可是說了您腸胃可受不得太多冰涼的東西,不能多吃,仔細寒氣入肺腑。“

    聽到董嬤嬤提到了醫正,太后吃冰碗的動作頓了頓,淡淡地嗤了一聲:”老羅是個瞎操心的,你們也要幫著他來欺負哀家麼,這也不讓吃,那也不讓吃,都是人,何曾就那麼嬌氣了。“

    董嬤嬤心中暗嘆,笑道:”都是人,但老佛爺您是主子,咱們是奴才這就是大不同了,您母儀天下,自然腸胃更要嬌貴些的。“

    太后冷哼了一聲:”母儀天下?真正該母儀天下的是坤儀宮的那位主子,但奈何人家現在要做個賢妻良母,吃齋念佛為夫君祈福,哪里還顧得上母儀天下。“

    董嬤嬤遲疑了片刻,吶吶地開解道:”老佛爺勿要氣惱,皇后娘娘總歸是您的內侄女,她如今這樣怕還是當年那……事情的心結。“

    說白了,就是當今皇后娘娘還是妃子的時候和前皇后一塊做了虧心事儿,見著上一任皇后娘娘不得好死了,心中老發怵,不敢再如曾經當妃子的時候一般不擇手段地爭寵。

    ”哀家就說了清玉就是不如她姐姐清心,杜家的女儿豈能這麼無用,宸妃那小狐媚子都死了多少年了,清心不過是出了天花病死的,與宸妃有什麼關系,她倒好,硬是將這生死有命的事儿給歸在了宸妃的身上,自家嚇得整日里吃齋念佛,連后宮都不管了。“

    太后提到這事儿,就腦仁疼,忍不住把手上的茶碗一扔:”清心當年病死,哀家看著她倒還有點寵妃的樣子,又是清心的妹妹,便將她提上來做了皇后,哪里知道竟然是這麼個沒用的,到底是庶出的,早知如此,哀家就該重新從杜家的嫡女孩儿里再尋一個好的上來,還能籠住皇帝的心!“

    這后宮里從來都是太后的天下,哪里有皇后娘娘什麼事儿。

    這是眾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董嬤嬤哪里敢這麼說,只努力安撫太后,免得她惱火起來,她們這些伺候的都沒有好下場。

    ”太后,醫正大人今早給您把平安脈的時候可是說了您不能動氣的,今晚醫正大人過來的時候,見老佛爺您惱了,豈非又要責怪奴婢?“

    董嬤嬤苦口婆心地勸慰,果然在提到醫正之后,太后臉上的怒色一僵,隨后慢慢地緩和了下來,用了最后一口冰碗里的燕窩之后,忽然道:”是了,說到了國師,哀家想著也許有些事儿是要提前和國師商量了。“

    董嬤嬤看著太后的表情,忽而一驚:”您要見國師……是說那件事儿?“

    太后接過一邊大宮女遞來的龍井茶水漱了漱口,淡淡地道:”沒錯,國不能無后,也是到了該立太子的時候了,就算是皇帝身体不是適,又哪里能讓一國朝政總在一個公主的手上抓著,安能不讓天下人非議?“

    這里都是她的心腹,她一點都不擔心自己說的話會泄露出去。

    董嬤嬤遲疑了一會:”您這事儿不是和燃燈師太商議出了結果麼?“

    國師一向不食人間煙火,也不愛見人,太后想通過國師做什麼,大部分都是讓燃燈師太去傳達要求。

    太后卻搖搖頭,眼底閃過精光:”此事事關重大,國師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無權無勢,任人擺布的小小轉世靈童,有些事儿,還得哀家親自走一趟。“

    董嬤嬤點點頭,恭敬地道:”奴婢這就讓人去欽天監神殿傳話。“

    太后又忽然想起了什麼,眼底閃過一絲冷芒:”是了,鄭鈞到底找到秋家的那個小子了沒有?“

    董嬤嬤想了想昨日自己整理的奏報,搖搖頭:”鄭督公說他已經加緊秘密搜查的力度,已經有了線索,想來很快就會有結果。“

    ”鄭鈞那老小子每一次都說有線索了,有線索了,哪一次不是空浪費時日,這三個月的查案期就要到了,若是那秋家小子回來了,會有什麼后果,他只怕十顆腦袋也不夠哀家砍的。“

    太后忍不住怒道,一拍檀木雕花包金的桌子:”蘇儿都傷在了那秋家的小子手里,哀家絕對不會允許他活著踏進京城,哀家也不打算再秘密搜尋,立刻著鄭鈞發下海捕公文,就治那秋家小子一個勾結賊匪洗劫貢船的罪名,各地官府一旦遇見,格殺勿論!“

    董嬤嬤聞言,點頭恭敬地道:”是。“

    ……

    欽天監神殿

    ”殿下,聽說太后娘娘已經命令鄭鈞發下海捕公文了!“雙白忽然大步走進了華美的神殿內,對著那正百無聊賴地看書的人道。

那一頭銀髮的男子從書裡抬起眸子,黑色的詭瞳微微瞇起,眼角挑起一個妖異的弧度:“哦,老太婆忍耐不住了嗎?”

  雙白點點頭,習慣性地伸手為百里初倒上一杯茶,先試試涼熱,確定是溫的,才端給了百里初:“殿下,您可是要將這事兒擋回去?”

  攝國殿下手握批紅大權,只要殿下願意,太后娘娘手上發下去的公文就蓋不了玉璽,也沒有殿下手裡的朱批,各地官府根本不會去遵循這樣的旨意。

  百里初單手支著下巴,接過了雙白手上的溫熱茶水,輕品了一口,沉吟了起來。

  雙白也不著急,只在示意幫百里初捶腿的小太監退下。

  過了好一會。百里初的唇角勾起一絲詭譎的弧度,忽然道:“不,不必攔著,就讓老太婆的海捕公文發出去。”

  “什麼?”雙白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竟然真的打算通緝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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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太子

    殿下竟然真的打算通緝秋大人?

    海捕公文一下,通行的還有格殺令,絕對不是什麼過家家的事儿!

    一旦被海捕通緝,就要被革去官職,一路被人追緝,秋葉白就算能突破種種重圍回到京城,又要怎麼呈上自己手里的證據,有誰敢接這樣的官司?

    沒有人敢接秋葉白的官司,他要怎麼為她自己平反昭雪?

    這等于是毀了秋葉白的仕途。

    “殿下,您是打算做什麼?”雙白不明所以地看著自家主子。

    百里初靠在華美的軟枕之間,懶洋洋地道:“誰說沒有人敢接她的案子?”

    雙白看著自家主子,忍不住挑眉道:“殿下,你不是不打算插手此事麼?”

    他可是記得在早前在淮南的時候殿下對秋大人說得清楚明白。

    百里初微微彎起唇角:“本宮說了不會主動出手,但若是小白來求本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雙白一呆,殿下不是他想的那樣罷?

    “殿下,您打算讓秋大人來求你?”

    百里初優雅地一攏自己垂下來的流水般的銀發,輕嗤:“這兩個月她每月和綠竹閣的人通信,什麼人她都問了個遍,卻硬是一個字眼都沒有提過本宮。”

    雙白愣了愣:“殿下您收買了綠竹樓的人?”

    否則殿下怎麼可能知道如此詳細,但是綠竹樓的人明明就是秋葉白的嫡系,那些人竟然會背叛她?

    百里初冷哼了一聲:“有什麼人是不能收買的,何況本宮能夠給那些罪臣之子他們最想要的東西,你說他們會怎麼選擇?”

    早前那一次綠竹樓之行,他就懷疑秋葉白和綠竹的關系,果然后來細細一查,雖然她隱藏得極好,但還是被他發現了蛛絲馬跡,證實了她就是綠竹樓的幕后老板。

    回到京城以后,他就讓一白著人暗中接近綠竹樓的人,若不是如此,他又怎麼會在知道那個家伙竟連一個字都沒有提起他!

    連雙白、一白,她都問了一句,更不要說阿澤那個蠢貨,她每一封信都會隱約地提上一提,但是他把信里的每一個字都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愣是沒有發現她有提到他的只言片語!

    “枉費本宮當時冒險救了那個沒良心的東西。”百里初聲音悠涼,似玩笑一般,只懶懶地看著雙白的那雙幽詭森然的瞳子里卻閃著銳利的幽光。

    雙白被百里初這麼一盯,只覺得如同被暗夜之中强大掠食者的無機質眼瞳盯住的獵物一般,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殿下這分明是在吃醋啊!

    雙白忍不住暗自嘀咕,秋葉白,秋兄,你也未免太沒有眼界力了,平日里被殿下欺壓身下的日子也不少,難不成還不知道殿下是個霸道小氣的性子。

    信里好歹也提上一提殿下,哪怕是罵人的話,也比提我和一白這些路人好,平白連累好人!

    “殿下想必是在秋大人心里……占據的地位不同,否則以大人和殿下的關系,大人卻只字不提,才證明殿下于大人是不同的。”

    雙白想了半天,努力地擠出一句安慰的話來。

    百里初狐疑地眯起眸子:“哦,是麼?”

    雙白立刻點頭如搗蒜:“沒有錯,是的!”

    從道理上來說,這確實是可能的,秋葉白故意避開殿下的意思確實有些明顯了。

    百里初似乎有點接受了這種說法,點點頭,仿佛在沉思一般,他緊繃的眼角放松了些,表情看起來沒有那麼嚇人。

    雙白心中呼了一口氣,努力地讓自己的微笑看起來更能取信于人。

    當然,所有認識的人都提到了,唯獨有一個人沒有提到……其實還有一種可能——因為實在是討厭一個人,以至于連提起來都不願意提起來。

    當然,這句話,打死他都不會說的。

    和秋葉白有關的話題很容易刺激到自家殿下,所以雙白決定換個安全話題,轉移自家主子的注意力:“殿下,您已經十多日沒有讓真言宮的人近身伺候了,屬下擔心他們會懷疑,尤其是那雪奴和花奴,原本一直都是國師身邊貼身伺候的。”

    百里初冷冷地扯了下唇角,眼底閃過陰森的黑霧:“那兩個囂張的賤人,也只有阿澤脾氣才能容忍她們,若是本宮讓她們貼身伺候,只怕不出一刻鐘她們就身首異處了,才惹人懷疑!”

    雙白沉默了下去,他是很認同這句話的,自家殿下的那個暴脾氣,只怕連雪奴或者花奴觸碰他用的桌子都忍受不了,更何況是大膽地近身伺候衣食住行?

    說句實話,真言宮派在國師身邊的風、花、雪、月四大美婢,未嘗沒有以美色控制國師的意思,但是國師就是個榆木疙瘩,死板又保守,內屋自己呆著清修的時候,只允許小童子在一邊伺候茶水,四大美婢也只是平日里簡單伺候茶飯鋪床。

    加上國師是個清冷木訥的性子,在是真言宮地位崇高,所以即便是宮主燃燈師太默許了,她們也並不曾敢做出明目張膽的勾引之事。

    也就是上一回雪奴領人護送‘走丟的國師’回朝以后,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才總試圖親近國師,終于在某日,她一絲不掛地爬了國師的床,直接把沉睡的殿下給激了出來,差點硬生生拍出她的腦漿。

    若非他一直派了人潛伏在神殿,發現殿下被激出來了,立刻通知了他和一白趕過來善后,否則只怕當時真言宮的婢女們全部都要血濺當場。

    如今雪奴才勉强能下了床,自那晚殿下被激怒血洗神殿后,也已經十几日沒有讓真言宮的人近身伺候了。

    “殿下,您最近似乎越來越經常從沉睡中醒來,您沒有任何不適麼?”雙白遲疑了一會,還是道出了他最擔心的事情。

    百里初垂下眸子,看著自己手上的寶石護甲,淡淡地道:“本宮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最近越來越淺眠,早兩年就算實在遇見窩火的事,也醒不過來,但是最近這半年也不知怎麼越來越淺眠,越來越沉不住氣,心緒一波動就會醒來,雖然會連著几日都有些疲憊嗜睡,但倒也沒有什麼不適之處。”

    雙白看著自家主子,有些疑惑:“國師沒有任何抗拒麼?”

    他還記得最早的那些年,國師異常地抗拒殿下的存在,就算后來國師慢慢地接受了殿下的存在,殿下每每醒來的時候,都非常的疲憊,要緩上好些天。

    “沒有,阿澤似乎最近越來越憊懶了,不願意出來。”百里初懶洋洋地道:“他想睡就睡罷,反正出來的時候,他不是吃就是睡,要麼就是念經,就他那榆木疙瘩似的性子,若是沒有本宮護著他,只怕遲早有一天被人分屍了,還要感謝佛主將他切得細細的。”

    雙白默然,雖然這個比喻實在太過驚悚,但是他覺得非常貼切的。

    他忽然想,會不會有一天,國師永遠地沉睡了下去,不再醒來呢?

    雙白搖搖頭,這個設想太過驚悚,他搖搖頭,轉而道:“殿下,屬下過來的時候,內線傳來消息,太后很快要來找國師商量立儲大事,若是國師一直這麼睡著,只怕不是個辦法。”

    殿下的頭發可以不再染黑,神態可以偽裝,但是眼睛……唯獨眼睛是沒有法子偽裝的。

    “立儲?”百里初忽然抬起頭,眼底閃過陰幽的光:“老太婆果然是忍耐不住了麼,全忘了本朝的太子可都是短命受詛咒之輩,當年本宮那大哥和二哥是怎麼死的,她又想再拿自己的哪個寶貝嫡孫子來祭神?”

    雙白一愣,隨后微微顰眉道:“依屬下之見,要麼是先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定王,要麼是當今皇后所出的五皇子齊王,七皇子今年才十歲,還沒有封王,其他皇子都是庶出,資質都不佳自然是不可能被太后娘娘列入考量范圍的。”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孝賢皇后所出,而且都聰慧伶俐,尤其是大皇子,三歲能吟五歲能作詩,深得皇帝喜愛,又得杜家鼎力支持,四歲那年就被立為太子,但是命運都多舛,大皇子十三歲那年墮馬而死,皇后傷心欲絕,閉宮一年才緩了過來。

    為了安慰結發妻子,皇帝將二皇子立為了太子,但是好景不長,不過一年之后,宮外爆發時疫,皇后也忽然得了天花,凄慘孤獨地在封宮里死去之后,二皇子以太子至尊在祭天儀式之上,腳下踩空忽然滾落一百多級台階,腦漿子都染了一路白玉台階。

    從此,太子之位衝煞紫薇的傳言流遍了天下,連接失去兩個愛子,皇帝再不敢隨意立太子,而是立了‘体弱多病’的大長公為攝國公主,一來盼望愛女于此位上身体漸佳,二來也以女子之身抵消衝煞紫薇。

    同時非常寵愛先皇后唯一剩下的孩子——三皇子定王。

    即使齊王和七皇子都是嫡子,他都不曾給予如定王般的關愛。

    所以眾朝臣都默認了定王是下一任帝王繼承人。

    “不過不管是誰,想要從本宮這里拿回披紅大權也不是不可以,只先看看他有沒有本事去坐那太子之位,又不衝煞紫薇罷。”百里初似一點也不擔心,只是輕嘆了一聲,仿佛想起什麼有趣的事儿一般。

    “你說,本宮那三弟聽到這個消息是不是很興奮呢?”他笑了起來。

    雙白看了眼百里初,心中默默地道,不,三皇子此刻要知道這個消息,只怕會嚇得夜夜惡夢不斷,說不得還會來跪求殿下您高抬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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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奴婢

    雙白一直認為那位三皇子是個難得的聰明人,否則也不會活到現在。

    “既然老太婆那麼想見阿澤,就見罷。”百里初支著下巴,半闔了精致的眸子。

    雙白看著百里初似准備閉目養神的樣子,便恭敬地道:“是。”

    說罷,他准備退出房間,卻忽然聽見百里初幽涼低柔的聲音再次響起。

    “是了,那海捕公文,蓋印罷。”

    雙白差點以為自己聽錯,梭然抬起頭來:“什麼?”

    百里初優雅地闔著眼,半躺在了軟枕之間,漫不經心地把玩自己手里的水晶球:“本宮不喜歡任何猜測,人心原本就是最難猜測最容易變化的東西,與其去猜測什麼東西屬于自己或者不屬于自己,倒是不如讓對方乖乖地依附過來,小白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永遠會審時度勢,本宮與其臨淵羨魚,不若結網以待魚儿自游進來。”

    他頓了頓,似乎有些無奈地輕嘆:“本宮果然還是很心軟又心善的人,舍不得小白難以抉擇而費神糾結。”

    所以,您直接幫著秋大人做抉擇,一點退路都不給別人留?

    雙白默然。

    殿下,您果然是很‘心軟和心善’。

    ……老子是俺們今儿發神經的神經病的分界線……

    兩日后,精美的華蓋下,太后老佛爺在浩浩蕩蕩宮人伺候下款步向獨立于一片菩提樹間的華美神殿而來,欽天監的監正和副監正恭敬地伺候在隊伍旁邊。

    殿門前穿著一身雪白長袍的四名美貌女子揭下面紗,恭敬地對著來人雙手合十行禮:“恭迎太后老佛爺。”

    “恭迎太后老佛爺。”周圍的侍從們皆齊齊跪下,

    真言宮里出來的四名大婢女在欽天監都為神侍的地位,伺候活佛的人,所以自然不需要向任何凡人行跪禮。

    太后一雙凌厲的眸子居高臨下地看了眾人一眼,隨后滿意地點點頭,同時伸手似漫不經心地撫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一邊伺候的大太監弄立刻尖著聲音道:“起。”

    “謝太后老佛爺。”在風華雪月四名大婢女直起腰后,所有的侍從方才起身。

    “老佛爺,國師已經在內殿恭候多時了。”風奴是四婢之中最穩重也是最有地位的,她生的雖然不如另外三婢那般美貌,但是眉清目秀,氣質絕佳,也是太后當年身邊伺候過的,親自送進了真言宮,如今自然也是太后老佛爺面前最說得上話的。

    太后點點頭,只看了眼身邊伺候的董嬤嬤:“你們都在外頭候著,哀家獨自進去向國師問占。”

    她頓了頓呢,又看向風奴,含笑:“風奴,你且領著其他人去偏殿歇著。”

    風奴和董嬤嬤齊齊恭敬地道:“是。”

    隨后,太后便由雪奴和花奴一起進了神殿。

    風奴則是安排了太后隨行們去偏殿坐著,又讓人上了解暑的點心和茶水。

    等到安排完了以后,她才端著精致的一籠點心和茶去了偏殿邊上臨水的小房間里。

    “董嬤嬤,久等了。”風奴將手里的東西擱在窗邊的鑲玳瑁雕花紅木矮桌上,對著董嬤嬤有禮地一笑。

    董嬤嬤點點頭,示意她坐下,隨后笑道:“風奴,你不必如此客氣。”

    風奴也沒有太客氣,坐下來之后,微笑道:“太后老佛爺可還好?”

    董嬤嬤想了想,含笑道:“還好,只是秋日燥熱些,太后老佛爺總想用冰碗,羅醫正自然是怕寒涼入肺腑,不讓老佛爺用,你也不是不知道老佛爺那脾氣,几十年來都是那樣說不二,咱們最是為難。”

    “嗯,辛苦董嬤嬤和各位姐姐了,咱們這些做下人的,總是要多擔待些。”風奴微笑著點點頭,聲音清雅柔軟,而且沒有一點不合時宜的媚意,聽在人耳中都是一種極為舒服的享受。

    難怪,太后將風奴放在國師身邊。

    董嬤嬤看著風奴,眼底閃過一絲精光:“是了,風奴,最近國師這里可有什麼不對之處,太后老佛爺可是聽說了十几日前夜里出了事儿之后,他就不讓你們近身伺候了,怎麼忽然前兩日又轉了性子?”

    風奴垂下眸子,淡淡地道:“原本近身伺候國師的也只有雪奴和月奴,奴婢和風奴也只不過是偶爾端茶倒水罷,國師的內殿都很少進去,又何能說是近身伺候。”

    她頓了頓:“雪奴那日受傷不輕,這些日子才養好了,那日不過是雪奴一時間暈了頭,才做出了那樣冒犯國師的事情,如今身子既已大好了,國師和她畢竟十几年的情分在那里,國師總歸要顧念著,讓她回去伺候也不是什麼奇事儿。”

    董嬤嬤聞言,隨后顰起了眉:“雪奴是越來越放肆了,仗著自己顏色好些,做了那樣不知羞恥的事情,還不知道收斂麼,風奴,你也是的,四神侍中以你為尊,你怎麼縱著底下的狐媚子騎到了頭上來。”

    風奴聞言,沉默了片刻,端起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茶:“雪奴是燃燈師太賜的,花奴是老佛爺賜的,她們二人在國師身邊近身伺候,足矣,奴婢何苦去惹燃燈宮主不痛快?”

    雪奴去爬國師的床,是不知羞恥,難麼她呢?太后不也期望她能爬了國師的床?

    董嬤嬤看著她那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忍不住低聲喚了風奴的乳名:“燕子,你到底是太后身邊養大的,自然與別個不同,若是不想得罪真言宮主,就讓花奴下來就是了,太后心中屬意的總歸是你伺候國師。”

    燕子自幼聰明伶俐,是早年太后扶持陛下登基后,又從杜家選進宮里的一批家生小丫頭之一,原本是想養大后為皇帝充盈后宮,避免當年宸妃惑亂后宮之事再現。

    畢竟是杜家出來的,知根知底,家里人都在杜家討生活,簽了死契的,太后自然不怕她們翻了天去。

    但后來甄選神侍的時候,太后還是指了最聰明伶俐的燕子去伺候國師,畢竟國師身份貴重,作用更是非同凡響,若是能好好地將國師控制在手里,可比多那麼一兩個貴人、貴嬪對太后有用。

    “國師一向清心寡欲,一心向佛,這麼多年來,我們都看在眼中,若是真能隨意靠欲念就能掌控國師的話,雪奴也不會激怒國師,差點殞命當場。”風奴平靜地道:“人貴自知。”

    這些年,她跟在國師身邊,除了因為特殊的原因,國師的食量大並且不忌葷素以外,他一言一行,哪樣不符合得道高僧的模樣?

    董嬤嬤看著風奴那一副淡然的模樣,眼底就有了無奈焦色,索性單刀直入地道:“燕子,你別不是還指望回宮里做個陛下身邊的貴人或者指給哪位皇子罷?”

    畢竟當初太后是許諾了她們榮華富貴的,如今和燕子一起長大,資質不如燕子的那些女孩儿要麼伺候了皇帝封了嬪妃,要麼就是太后做主賜給了各位皇子,看起來前程和身份可是比燕子這個身份尷尬,不明不白的神侍要好得多。

    但是燕子已經是太后指定了要去完成某項任務之人,若是她心不在這上頭,太后那里也不會放過她的。

    董嬤嬤也是杜家出來的家生子,風奴的父親就是杜家的大管家,也是極為有本事的能耐人,早年對董嬤嬤也有一段情,雖然董嬤嬤跟著自家大小姐進了宮,沒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但是風奴的母親早逝,董嬤嬤一輩子都不可能還有自己的孩子,便將昔日情人的孩子視如己出,自然是心疼燕子的,只怕她出事。

    風奴有些詫異地抬起杏眼,看著董嬤嬤:“嬤嬤,您怎麼會這麼想,燕子在你眼里,是那樣不清醒的人麼?”

    董嬤嬤看著風奴秀美的面容上神色不似作偽,便略感安慰地道:“嬤嬤,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你這孩子性子實在太過沉靜像你那父親,讓人猜測不出你在想什麼。”

    她頓了頓,忽然有些遲疑地道:“燕子,你總不會因為跟著國師時日長久,開始吃齋念佛,清心寡欲……想要真的出家了罷?”

    風奴垂下眸子,聲音平靜地道:“奴婢從出了杜家以后,便知道自己此生從來由不得自己,只是奴婢有些自知之明罷,有些事只能順其自然,雪奴並不是蠢笨之人,在我等面前也許還有些恣意囂張,但在國師面前從來貌美柔順,她貼身伺候國師那麼些年,最終國師手下也沒有留情,若是奴婢强求的話,憑什麼認為自己的下場能比雪奴好?”

    董嬤嬤看著風奴的樣子,沉吟了片刻,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直勾勾地盯著她道:“燕子,你告訴嬤嬤,你是不是曾經見過國師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雖然董嬤嬤隱約地知道真言宮的信奉的教義並不是顯教,有些時候做出的事情也許極為殘酷血腥,也隱約知道元澤並不是真的手上從不曾染過血,但是上位者對冒犯自己的人從不手軟是極為正常的事情。

    但是這麼多年來來,元澤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現出沉靜並且一心向佛,宛如出淤泥而大門不出不染的白蓮,從來不主動干涉任何政事,也不像前朝先國師那般看重權勢地位,想要大權在握,而是整日地念佛打坐,甚至每年都要回真言宮后山的水簾淨天福地去閉關清修很長一段時間。

    可是太后老佛爺卻覺得越是無欲無求的人,反而越是難以掌控,國師早年剛剛當上國師之后,還算順從她們,但是這些年來,太后提出的要求,甚至燃燈師太提出的一些要求,國師未必會有求必應,有時候反而以佛理勸誡她們不要機關算盡太聰明。

    這讓習慣掌控一切的太后心中多少都不安,所以愈發地希望能掌控住國師的弱點。

    而國師畢竟是男子,英雄難過美人關。

    所以老佛爺和燃燈師太才會精挑細選可心之人送到國師身邊。

    以風奴的聰明,莫非真的發現國師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了?

    董嬤嬤狐疑地看著風奴。

    風奴如何能感覺不到董嬤嬤的眼神,她垂下眸子里閃過幽幽的光芒,並不說話。

    她並不是什麼情操高尚的烈女,自幼伺候著那樣的主子,也曾經對國師驚人的美貌和溫柔性情動過心,也曾殷勤貼身伺候。

    但是在真言宮里呆的時間越長,她就對里面的人越害怕,尤其是在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她在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看見了……看見了另外一個國師,她永遠都忘記不了几乎以為看見地獄的那個夜晚,忘不了她的夜夜噩夢。

    但是這種事情她如何能夠隨便提起?

    她雖然知道自己沒有未來,卻還想活著能見上自己的父親一面,苟且偷生又如何?

    風奴看著董嬤嬤,輕嘆了一聲:“國師總歸是主子,而且還是那樣地位崇高的人,自然是不喜歡有人插手他的生活,雪奴實在是操之過急了,國師性子雖然極好,但也不是全無脾氣的,當年國師處置那些冒犯他食物……冒犯他威嚴的人,就是燃燈師太都沒法阻止的。”

    董嬤嬤隱約地聽到過元澤在真言宮不是沒有動手取過他人性命的,此刻聞言,心中沉吟片刻,也只得道:“你總歸要仔細些,太后老佛爺最近有需要國師幫忙之處,切不可讓無關之人,無關之事影響到國師。”

    風奴點點頭:“是。”

    兩人一番話聊完之后,又說了些旁的事情,便又侍從來傳話,太后老佛爺要從神殿起駕回宮了。

    風奴聽著那侍從傳話,一邊起身准備,一邊隨口地問:“老佛爺可還是如往年一般,不住壽康宮,而是隨著節氣而在宮內移居?”

    董嬤嬤無奈地一笑:“是,老佛爺說過她若要住自然是要住明光殿的,那是開國元宸皇后所居,只是你也曉得,如今那地儿被誰占著,老佛爺自在府邸里就是個倔脾性,所以寧願在宮中隨意居住。”

    攝國公主殿下看來如今還是和太后老佛爺水火不容。

    或者說那明光殿,從太后娘娘還是皇后之時就是她心中的一塊心病了,明光殿代表著帝王對他的女人最高的恩寵,如元宸皇后那般專寵后宮一生,與帝王同居同寢同食,是何等的榮寵?

    那是所有的后宮女子的一個夢,並不是每一任天極帝國內的帝王都會開啟明光殿的,那代表了帝王的心,也因為曾經是元宸皇后的寢宮,所以也是天極帝國后宮聖地。

    杜家所出的數任皇后里,除了第一個皇后,就再沒有一個皇后曾經能住進去過,這几乎成了太后娘娘的心病。

    誰曾想上百年過去了,最后竟然是一個公主住了進去?!

    這在太后心中自然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只是一向非常聽母親話的皇帝陛下,這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竟無比地堅持己見,還讓攝國長公主帶代秉御筆,掌控了批紅大權。

    太后將攝國公主更是恨了個絕,根本不將對方當自己的親人,而攝國公主……更不要說,架子端得比太后老佛爺還要高。

    風奴是很能理解太后心中那些怨恨的。

    董嬤嬤看風奴,忽然壓低了聲音道:“燕子,你年紀也不小心了,太后老佛爺的耐心是有限的。”

    國師流落在外頭那一段日子,是秋家那四少爺陪伴著,誰知道他們到底經歷過什麼,那四少據說身邊從來不缺美人,太后和燃燈師太都不會允許不是她們的人出現在國師的身邊。

    風奴渾身一僵,隨后垂下眸子,默默地點頭:“是。”

    隨后,她起身送董嬤嬤等人出去。

    董嬤嬤匆匆地領著眾人到了神殿門口,就看見兩名監正已經在門邊垂手候著,太后從門內扶著花奴的手臂優雅地款步而出,雖然臉上表情還是淡淡的,和原來進去之前並無二致,但是董嬤嬤跟在太后老佛爺身邊那麼多年,豈能不知她那表情是個什麼意思。

    董嬤嬤心中松了一口氣,便含笑迎了上去:“老佛爺。”

    太后點點頭,擺了擺手示意董嬤嬤扶著她離開,同時示意神殿的其他人不必前來相送。

    儀仗齊備后,太后一行便慢悠悠地離開了。

    等到快看不見神殿的時候,董嬤嬤便低聲道:“奴婢見老佛爺氣色不錯,可是國師那里的很順利?”

    太后點點頭,唇角難得地帶上了一絲淡淡地笑意:“沒錯,這一次國師很干脆,為哀家占卜過了,是大吉,可見立太子一事也是得了菩薩保佑的,咱們只要好好安排接下來的事情,就能順理成章地讓哀家正儿八經的孫儿接管本來就屬于他的權力。”

    董嬤嬤一愣:“您和國師商議好了……是立……。”

    “咳咳。”太后忽然輕咳了一聲的,淡淡地道:“回去罷,哀家覺得有些頭暈,去召羅醫正來看看。”

    董嬤嬤眼珠子一轉:“是奴婢這就立刻著人去請醫正。”

    太后滿意地點點頭,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神殿。

    ……

    看著太后一行人的人影消失在遠處掩映的花草樹叢之后,風奴靜靜地轉身交代了身邊的小婢女:“我去為國師采些蓮花來。”

    小婢女立刻點點頭應了,風奴便向神殿附近的小蓮花池而去,蓮花池里一片碧水幽幽,秋日里荷花快開敗了,只剩下些零散的花枝,及滿池塘的殘敗枝葉。

    她摘了兩朵花骨朵,靜靜地看著那些枯枝敗葉,眼底閃過凄涼自嘲的景色。

    她們這些奴才的命運,似乎從來都由不得她們。

    不說國師能容忍雪奴一回,能不能容忍她這第二回。

    若是到時候她若惹惱了國師,太后那里根本指望不了會有人來救她。

    她不過是一個不要臉勾引國師的奴婢罷了,死了也就死了罷?

    風奴自嘲地輕嗤。

    何況老佛爺自己都日漸受制于攝國殿下,也不知道但最終撕破臉的那一日來到,勝敗都是主子們的,太后老佛爺就算敗了,也不過是個軟禁,但她們這些在主子身邊貼身伺候的心腹下人會有什麼樣凄涼的下場?

    大約也如同這滿潭的枯敗花枝一般零落成泥碾作塵罷。

    一身若飄萍,從來身不由己!

    她心中一片混亂,不知是怒還是傷,忍不住無意識地捏碎了手上的兩朵花苞。

    一道悅耳的男音忽然在她身后響起:“姑娘,如此糟踐這秋日里難得的花,不若讓給在下。”

    風奴正是思緒紛雜之中,一驚,下意識地忽然一抬手,袖底刀瞬間直接扣在指尖,朝著身后的人直接彈去。

    雙白原本也是想來摘些花,放回明光殿堂,卻不想見有女子在這里糟蹋花儿,他才出聲阻止,就見對方竟然毫無理由地伸手就出殺招。

    他微微一側身子,對方那把刀子瞬間架在他的脖子上,雙白沒有閃躲,只是一雙妙目里瞬間閃過冷光,原本時時含笑的溫美的面容上浮現出陰沉來。

    ……*……*……

    云中郡,大運河

    夜色之中潺潺河水奔騰著,卷向黑暗的前方。

    正仿佛她和看風部的前途與命運,黑暗得仿佛見不到一絲光明。

    秋葉白披著黑色的披風,靜靜地站在船頭,任由冰涼的風掠過自己的臉頰,專注地看著前方,仿佛能在暗夜一片迷霧之間尋到一點燭火幽光。

    “大人。”周宇看著她的背影,有些擔憂地輕喚了一聲。

    前几日,他們忽然接到秘報,朝廷發出了海捕文書,大人在文書里竟成了勾結水匪劫持貢品十惡不赦、知法犯法的罪官,因為罪大惡極,拘捕,所以伴隨著海捕文書發下的通知里,還有一道命令便是——格殺令,但凡各地官府發現大人的蹤跡便可格殺勿論。

    此事迫使他們帶著看風部歸京的日程提前不少時日,大伙都很擔憂大人。

    秋葉白淡淡地‘嗯’了一聲:“不必擔憂,我自無事,海捕文書也好,格殺令也罷,我若是想要去哪個地方,便無人能攔住我,人間大道千万,又有什麼人能將一個人所有的路都擋住?”

但她雖然不懼這等威脅,但話說回來。

  她不知道為何總覺此事得有些蹊蹺。

  特別是百里初竟任由那海捕文書和格殺令下來?

  他到底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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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1:01:40 |只看該作者
第112章 (一)

    皇帝如今不管事,如今的帝國決策權只掌控在太后和百里初的手里。

    太后老佛爺雖然權力不小,但是她的權力更多只能透過杜家和梅家這些旁腳觸手而去實現。

    她雖然看起來是后宮最大的主子,名義上可以垂簾聽政,但是卻沒有資格正儿八經地直接下令干涉的權力。

    真正監國的是攝國‘公主’,所有的政令通行都必須有他手上的批紅,方才能蓋玉璽。

    她有些不明白百里初這是真的如一開始他說的打算旁觀到底,還是另有計較。

    自己對于百里初而言還有利用價值,他怎麼會不明白這個海捕公文几乎是斷了她原本計划后的后路?

    秋葉白眯起眸子,抬起頭目光冷冷地看著那一片漆黑的天空。

    不管百里初到底是打斷冷眼旁觀也好,還是另有打算也好,她既然已經決定踏入這個權力血腥的圈子里參與逐鹿,便不會任由任何人擺布!

    “大人,還有一個時辰,咱們就要進入淮南了。”周宇忽然在她背后輕聲道。

    秋葉白淡淡點點頭:“一會立刻通知所有人,全部按照原先的計划分頭在淮南兩郡一縣登岸換旱路或者另行換船,最后在云縣、停縣集合。”

    云縣和停縣都是上京附近的小村落發展起來的小縣城,為京畿大營駐扎之地,距離上京不過半日的腳程。

    一旦有事,她發出信號之后,看風部的人便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反應。

    而且那二縣是京畿大營駐扎地,人人都認為必為安全之地,搜查反而沒有其他地方那般嚴格,外緊內松。

    周宇點點頭,遲疑了片刻,顰眉道:“大人選擇二縣為看風部的眾人暫時駐扎之處,確實方便咱們的人趕赴上京,但是您呢,您真的打算只身潛入上京麼?”

    秋葉白點點頭,微微眯起眸子:“沒錯,子非,現在京城的局勢不明朗,綠竹樓雖然一直都有傳遞消息出來,但是我也不能保證綠竹樓有沒有被人監視,所以若我帶著你們前去,若是情況不對,我一個人的身手或許尚能逃出,但是帶了你們,只怕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這話雖然說得毫不客氣,但是周宇卻明白自家大人說得沒有錯,他們之中除了寶寶几個藏劍閣的人以外,就沒有几個人身手真能幫的上自家大人的。

    周宇桃花眼里閃過一絲黯淡,隨后忽然露出一個沉靜的笑容:“大人,你且放心前去,屬下會盯好所有看風部的弟兄,也會繼續讓他們加緊訓練,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這種時候,看風部的人還暫時意識不到他們和大人將會面對一個怎樣惡劣的壞境,他們只以為自家大人不過是一時間被人陷害,很快就會恢復清白。

    但是一旦大人面臨的嚴峻處境被他們發現之后,他也不敢保證那些原本還信誓旦旦地要為秋葉白討一個公道的人,會不會轉身就去將秋葉白告發。

    畢竟,他們跟著秋葉白最大的理想就是有一天能揚眉吐氣。

    而秋葉白如今已經是欽犯,若是跟著欽犯,那就有可能變成了從犯,一個從犯,不下獄問罪就不錯了,何況揚眉吐氣?!

    秋葉白自然明白周宇說這話的意思,她負手而立,忽然悠悠地道:“子非,多謝了,你呢,你比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都有理由出賣我,不是麼?”

    周宇看著她窈窕的背影,忽然搖頭輕笑:“是啊,屬下的心願是重整旗鼓,重振家威,如屬下出賣了大人,卻可以升官,實現自己的心願,那麼屬下也許會出賣大人,可惜……。”

    “可惜什麼?”秋葉白問。

    周宇輕嘆了一聲:“可惜,就算出賣了大人,換來了官職,屬下的名聲卻注定永遠和背叛、誣陷牽扯上了,屬下以前荒唐還可以說年少風流不曉事,但若是背上了背叛的名聲,屬下這輩子大概就沒有機會洗白了罷,屬下並不是為了大人,不過是為了自己罷了。”

    秋葉白聞言,轉頭靜靜地看了周宇一眼:“子非,多謝。”

    子非雖然說得這般功利,但是她卻知道,他只是不想讓她心中有所歉疚和擔憂。

    周宇桃花眼彎出漂亮狡黠的弧度:“大人,不必謝我,來日你登上督公之位,苟富貴勿相忘便可。”

    秋葉白亦彎起唇角,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當中。

    ……*……*……

    艷幟高舉,客似云來

    便已經是宵禁的深夜,綠竹樓依舊燈火琉璃,曼妙絲竹之聲不絕于耳。

    “今儿客人留在天棋公子那里麼?”一名小廝端著茶水上了棋樓,正巧見著另外一名矮個子的小廝從樓上端著一個盆子下來,便想起了禮嬤嬤讓他送水的時候要問的事情。

    每一位客人留宿都要經過登記,留宿的銀子自然是不同的,而且也需要保障公子們的安全。

    那矮個子小廝苦笑了一下,示意他看看自己手里的盆子:“你瞅瞅。”

    那端茶的小廝低頭一看,那盆子全是砸碎了的餐盤和酒杯,他一挑眉,卻沒有什麼意外:“天棋公子又發飆了,這回是哪位貴客惹了他?”

    那矮個子小廝苦笑:“還有誰,不就是舞陽縣主麼,在公子下棋的時候寬衣解帶,擾亂了公子的思路,剛剛被天棋公子給趕出去。”

    那端茶的小廝一愣:“那位縣主不是已經要議親麼?”

    矮個子的小廝譏誚地道:“那些來咱們這里的貴人們哪個看起來不是一本正經,光鮮亮麗的?”

    兩個小廝感嘆了一番,又各自去處理手上事情去了。

    只是端茶上樓的小廝在拐彎的時候,忽然覺得眼前一道黑影一晃,隨后,他便兩眼一黑軟軟地倒了下去,手里的托盤也砰地一聲往地上掉。

    但是卻被一只白皙的手接住了,隨后那小廝也被人扶到了牆角靠著,似偷懶打瞌睡一般。

    ……

    “咚咚……。”門被敲了兩聲,隨后吱呀一聲打開。

    天棋正光著線條優美的上半身,一手去開窗,一手拿著換下來的衣裳對著空中揮動,打算將空氣里惱人的脂粉味趕走,但是那濃郁的艷情的味道,讓他聞著就腦仁痛,所以門響的時候,他順手團了衣服就向門外進來的人砸了過去,煩躁地道:“操你大爺的,敲什麼敲,告訴禮嬤嬤,老子今晚不留人,明天也不見客,后天也不見客!”

    “哦,是麼,怎麼,你身子不舒服?”一道幽涼的含笑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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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1:01:53 |只看該作者
第112章(二) 天棋公子

    那把含笑的聲音在天棋聽來如此熟悉,似珠玉敲擊的聲音在深夜里異常的清晰,清亮而涼薄,。

    “夜……四少?!”天棋看著門口的人,几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半夜的,那個被全國通緝的頭號欽犯就在他門邊上站著,玉面含笑,長身玉立,手里還端著一個托盤?

    天棋揉揉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尖叫起來:“秋葉白,你瘋了是不是……!”

    但是下半句話,他沒來得及說完,就已經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捏住了胳膊然后甩上了旁邊的羅漢床,喉嚨被對方用胳膊肘卡著一個不輕不重的位置,只是剛好他一旦聲音高點儿,喉嚨就直接被卡住說不出話來而已。

    “噓,安靜,別這麼激動,我竟不知道天棋你這般想念我。”秋葉白壓制住了身下的暴躁美人,似笑非笑地拿手指點在他唇上,只是她眼睛里一點笑意都沒有。

    “誰他娘的想你了……不要臉!”天棋惡狠狠地瞪著秋葉白,一點都不喜歡這種跟青蛙似地被人四腳朝天壓制的感覺,而且背后因為撞上床板,這會子還隱隱作痛。

    秋葉白輕嘆了一聲:“哦,那真是讓我有些難過,我很想念天棋你們呢。”

    天棋感覺她懶懶地用修長細膩的指尖敲自己的嘴唇,明媚而凌厲的大眼里閃過一絲莫名復雜的光來,隨后又迅速地掩蓋了回去他別開臉,冷冷地岔開話題:“你瘋了是不是,竟然還敢回來,難道不知道現在整個上京,不,整個帝國都在通緝你!”

    秋葉白點點頭:“嗯,就是知道才要回來的。”

    “知道你不跑,還回來,你是想死,還是他娘的想有一天變成和我一個鬼樣子!”天棋錯愕地又轉回頭,忍不住在對著面前那張漫不經心的臉低吼,渾身氣得直抖。

    他實在看不得她那副漫不經心仿佛全然不知道她已經身處危境之中的樣子,實在看不得!

    秋葉白直接手肘一推,又把因為激動試圖做起來的天棋給一把按倒,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挑眉:“天棋,你是在擔心我,擔心我變成你的這個樣子?”

    天棋渾身一僵,沒有說話。

    她看著他那張僵木的臉孔,慢慢地道:“我以為你是恨不得我和你一個樣子,才對。”

    她對他不算好,也不算差,只是盡了人道罷了。

    當然,天棋這麼多年也沒有給她對他好的機會,每一次他和她見面都充滿了火藥味,他就像一只永遠不會馴服的脾氣暴躁的……小火鳳。

    人說落地的鳳凰不如雞,但是天棋即使被她拔光了毛,也一樣堅持著他鳳凰一樣的驕傲。

    天棋沉默了片刻,直覺身上的人不會沒有答案就放過自己,便淡淡地道:“不,我不想看到你和我一個樣子,雖然你那麼卑鄙、無恥、狠毒、惡劣、自私自利,而且一點都不像個女人,但是……。”

    他頓了頓,眼神有些迷離地看著她,輕聲補充道:“但是你那麼恣意從容,那麼自由,幼時,夫子教我念——暗云星疏,清風明月照人來……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想,大約寫的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他再討厭她,卻不能想象那樣的她會有一天變成和他一眼的存在,屈辱地生活著,卑微地維持著自己可笑的自尊,就算他們的名頭上套著公子的光環,可以選擇客人。

    但這改變不了每一個人只要出了足夠的價錢就能得到,就能占有,就能玷污他們的事實!

    “如果你要是變得那麼髒,還不如去死了!”天棋幽幽地陰狠地說完這句話,陡然住口。

    他從秋葉白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里都能看見自己倒映出來的猙獰模樣。

    秋葉白低頭看著面前那張臉,漂亮而扭曲,但是她原本涼薄的眼神卻忽然柔軟了一些,輕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這只小火鳳,還是那麼驕傲,並且因為太多的屈辱和無奈,所以將他的無奈投射到了她的身上然憎厭著她,卻又很看不得哪一天原本强悍如她也變成和他一樣,為皇權所逼,失去自由,任人踐踏。

    她是他心底渴望的一種關于自由和尊嚴的投射,羨慕著,嫉妒著,也許他自己沒察覺到,所以才對她抱有著濃烈的敵意,不過現在的天棋,大約也意思到了,所以神色很是古怪。

    人性這種東西,還真是奇妙。

    秋葉白看著天棋,他漆黑的眼睛里的光芒此刻已經從憤怒、猙獰到尷尬和茫然,甚至因為似察覺到他自己的心思而泛起出一種近乎委屈的水光來。

    倔强又慌張。

    秋葉白素來是個看不得美人真心真意的難受的。

    她淡淡地道:“你放心,不會的,你永遠不會看到那一天的,就算要要玷污什麼的……。”

    她頓了頓,唇角勾起一絲近乎囂張的弧度:“那也我去玷污別人罷。”

    說這個話的時候,她腦海里莫名其妙地閃過一道白色的影子,干淨柔軟華麗的銀發,安靜透澈如水晶琉璃的銀灰色眸子,淺薄嫣粉的嘴唇,修薄的腰肢……。

    她眼神有點發愣。

    直到天棋忍耐不住地朝她狠狠翻了個白眼:“玷污……你他娘就不能像個女人點麼?”

    天棋實在很難想象居然有未出閣的女儿家大喇喇地說要霸王硬上弓地玷污男人的!

    就算是他接待的那些女客里,最不要臉的舞陽縣主也只敢衣衫半褪地靠著他磨蹭!

    秋葉白有些心不在焉地輕嗤:“之前可不是你說我不是個女人的麼?”

    天棋窒了窒,隨后漲紅了臉道:“但你明明就是個女人,我又不是沒有看見過!”

    秋葉白這回算是回過神了,低頭瞅著天棋,輕嘆了一聲:“沒錯,我是,你沒把這事儿告訴別人罷?”

    三年前,她武藝不如如今的精進,和別人喝酒以后略大意了些,跑錯了房間換衣衫,卻不想被天棋撞破。

    “你當我是什麼人,我說了不會說出去就絕對不會說出去,何況這可是你的大把柄!”天棋不耐煩地朝她翻了個白眼,但是身体有點儿不自然地微微移了移。

    不知道為什麼提起這個話題……他忽然就敏感地察覺到壓制著自己動彈不得不的這副身軀雖然修長,但是卻比男子要柔軟許多,他甚至能感覺到她貼著自己腹部上的腰肢形態比自己的要纖細。

    還有她鼻間的呼吸,輕柔的,似一只柔軟的毛絨草儿,輕輕地掃過脖子上的皮膚,瞬間讓天棋覺得那儿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她和他是不一樣的。

    但是,很明顯,秋葉白似沒有一點儿自覺。

    她已經太習慣將自己代入男子的身份,一點不會覺得她一個女儿家這麼壓在一個半身不著寸縷的男子身上有什麼不對勁。

    天棋忽然想起他剛剛進樓里,誰都馴服不了他,秋葉白親自上陣調教他,動不動就把他扒光吊起來,害得他一直以為樓主遲早會狠狠給他開了苞的‘凄慘’經歷,心頭火氣又起來了。

    這個混蛋,但凡能意識到一點儿她自己是個女的,也不會干出來那種事儿吧!

    “你起來!”天棋越發地覺得自己這個青蛙翻肚皮的姿態,顯得自己‘弱’,忍不住黑著臉低聲怒道。

    雖然,他比她弱多了是個事實。

    秋葉白看著天棋的模樣,笑了笑,這一回沒有再多折騰什麼,松了手,翻身而起。

    天棋被壓得喉嚨有點發癢,手臂和大腿都有些疼,他慢慢地扶著床坐了起來,順手扯了衣衫披在自己身上,冷聲道:“你是不是走錯房間了,天書半個月前已經陪了刑部尚書的大公子去檀香寺禮佛,天畫和天琴的房間可不在這頭!”

    就算她冒著風險回來帶人走,那也該是她的藍顏知己——天書,或者天畫、天琴,哪怕是禮嬤嬤那些人,也不該是他。

    秋葉白看著他微微一笑:“我不是來找天書或者天畫、天琴的,我就是來找你的,我需要你幫我。”

    天棋一愣,隨后挑眉:“你魔怔了麼,我幫你,我不趁機落井下石,弄死你就不錯了。”

    秋葉白怎麼出去一趟以后,變成不著調了?

    秋葉白嘆了一聲,伸手搭在他肩頭,湊了過去:“天棋啊,你覺得你在剛才那一番表白以后,我會信你現在撂下的狠話麼?”

    天棋聞言,迅速想起了自己之前的話,艷麗的面容上瞬間浮現起可疑紅暈,怒瞪一副哥倆好趴在他肩頭的秋葉白:“誰他娘的跟你表白了,不要臉!”

    秋葉白看著他壓低了聲音罵自己,卻沒有甩開她的手,心中輕笑:“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不要臉了,來,咱們一塊說點事。”

    天棋一臉難以理解地看著她,這個人到底是怎麼能用那種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來跟一個曾經被她那樣折辱和欺壓過的人說這些話?

    仿佛,他是她最信任的人?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關于‘最信任的人’這五個字忽然讓他覺得心頭莫名地生出古怪的暖意來,讓他不自覺地正襟危坐,看著她,咳了一聲,冷冷地道:“說。”

    秋葉白看著面前的暴躁美人倨傲之中又掩蓋不住他眼底那一點子得意的樣子,心頭忍不住想要笑,但是她忍耐住了,這個時候要是笑了,這只鳳凰就要飛起來,拿他的爪子撓人了。

    她湊近天棋,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輕聲交代了起來:“……。”

    天棋也是個聰明的人,他很快地領會了秋葉白打算讓他做的一切事情的用意。

    一個時辰之后,秋葉白把該布置完了事情都布置完了,又將自己身上的令牌取了一枚給天棋:“禮嬤嬤她們都是我的人,以后遇到什麼不能下決定或者需要幫助商議的,可以先找禮嬤嬤。”

    天棋接過那一枚令牌,翠玉的質地,看起來精巧細致,上面只刻了一個‘竹’字。

    這是樓主的令牌,有了這個東西,他可以在任何時間調動綠竹樓的任何一個人和任何一筆錢款。

    他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手里的東西,隨后看向秋葉白,神色復雜:“為什麼是我?”

    若那人是天棋,他還能理解。

    秋葉白看向他,慢慢地道:“天棋,你出身蔣家,天生軍人的傲骨,即使在我的手下,都不曾屈服,比誰都驕傲,我從來都不認為,這樣的你會因為別的什麼事情,放棄自己的驕傲和堅持。”

    天棋是蔣家嫡系里頭唯一活著的人,他自幼追隨著蔣大將軍出入疆場,骨子里流淌著軍人不屈的血。

    從她第一眼看見這個未滿十四歲的美貌少年,渾身都是血和塵土,被人押在角落的時候,那雙淬煉著火一樣的血紅眼睛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身的鞭痕,也掩蓋不了他的一身傲骨。

    她看得出他將蔣家一門忠烈的軍魂都背負在靈魂的深處。

    如他這樣的人,愛恨分明,是不會輕易承人恩情,而一旦承人之恩,必會報之。

    即使對方是他的仇人,他也會先報恩,再一刀斬下對方的頭顱。

    所以,那時候,她毫不猶豫地挑選那只被打落凡塵的小鳳凰。

    她庇護了他這麼多年,他就算再討厭她,也不會出賣她,甚至一定會幫她。

    秋葉白這一次說話,如此直白,沒有絲毫拐彎抹角。

    天棋聽完之后臉色變化莫測,他陰沉下了臉:“你是在算計我、要挾我?”

    沒有人喜歡被人看得那麼透徹,何況對方擺明了要利用你!

    這種感覺讓天棋心頭非常不舒服,有一種稱為苦澀的感覺翻江倒海地浮上來。

    秋葉白看著他,忽然一笑:“天棋,你難道就沒有利用我了麼,當初挑人的時候原本你不該出現在我面前的,不是麼?”

    那些罪臣在落敗之前,在朝野之中也不是沒有政敵的,落敗的家中子弟淪落入官寮,被政敵刻意欺凌、蹂躪至死也不是沒有的。

    誰人不知道罪臣之子,若不是發配邊境為奴,能入綠竹樓就是最好的歸宿。

    綠竹樓的樓主,或者說老板素以寬厚風雅聞名,待手下的公子極好,而且入了綠竹樓便有了挑選客人的自由,不是什麼人都能來糟蹋。

    聞言,天棋臉色瞬間一白,死死地盯著秋葉白。

    她……竟然知道?

    “你……。”

    “我不知道那日你故意惹怒了那看守的衙役就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也知道你進綠竹樓不光是為了避開你父親的敵人對你出手,也是為了有一天你能為蔣家雪洗冤屈,你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否則你抄錄的那麼多字帖里,不會有那麼多兵書。”秋葉白看著天棋越來越蒼白的臉色,悠悠地接口。

    若是連自己手下人的心思,她都全然不了解,她也算是白混江湖那麼年。

    天棋垂下眼,譏誚地道:“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蔣家小公子早就死了了,你最好別太相信我。”

    秋葉白一笑,眼神篤定:“不,天棋,你是個軍人,相信我,有一天,你會回到屬于你的地方。”

    天棋驀然抬頭,眼睛里似有一點明亮熾烈的光,似一片灰燼之中的火星。

    ……分界線……

    夜深沉,風微涼。

    秋葉白出了天棋的棋樓,已經是三更時分,樓下一道窈窕的身影正靜靜地迎風而立,見她下來,便恭敬地福了福:“四少。”

    秋葉白上前扶起她,溫聲道:“阿禮,辛苦了。”

    禮嬤嬤搖搖頭,看了看棋樓,微微顰眉,有些不解:“四少,您真的選定了天棋公子麼,為何不是天書公子或者其他三位公子?”

    秋葉白沉默了一會,看向天邊一輪殘月:“我依舊相信天書,人心如霧,朝夕叵測,時局不穩,自然是要謹慎一點。”

    樓里的管事、雜役一半都是藏劍閣的人,自然不會出賣她,樓里其他小公子們地位不高,頂多知道樓里管事嬤嬤愛讓他們瞎打聽,但是干這行的哪里有不打聽客人的。

    小公子們是不知道她在秋家的真實身份的,也出賣不了她。

    反而是知道她真實身份的四名大公子,他們過分敏感的出身注定了他們都不會是真正屬于藏劍閣的人,她未必能給他們最想要的東西。

    畢竟這一回她出事,可不是小事,若是他們中任何一個人稍微動了點別的心思……

    那就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情,而是整個綠竹樓都會遇到危險。

    “其他兩位公子還好,只是天書公子若是以后知道了四少你……把綠竹樓托付給的人不是他,奴婢怕他難過。”禮輕嘆了一聲。

    天書公子溫柔細膩,對四少自有另外一份不同情誼。

    “天書是有七竅玲瓏心,我也知道他這番離開奔波都是為了我和綠竹樓,但是誰都知道他和我的關系好,若是真有消息外泄,他一定是會被最早盯上的那一個,天棋卻不同,誰都知道他最恨的人是我。”秋葉白淡淡地道出另外一層考量。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是未來,她的路會越來越崎嶇難行,所以她必須做出最有保障的選擇。

    禮嬤嬤點點頭:“奴婢明白了,四少您只管去做您想要做的事情,奴婢一定會盡力和其他人一起護住綠竹樓里的人。”

    秋葉白拍拍她的肩頭,輕嘆了一聲:“阿禮,辛苦了。”

    禮嬤嬤看著秋葉白一笑,清麗淡然:“四少,您接下來可是要先歇息一晚?”

    秋葉白微微眯起眸子,睨著幽暗的夜空:“不,我打算還要去拜訪一些人。”

    ……*……*……

    皇宮

    明光殿

    夜雖已深,但是依舊有人未曾入眠,只靜靜地坐在燭火邊修剪花枝。

    “你昨日和神殿的人起了衝突?”一白一進偏殿的門就看見雙白以標准跪坐姿態坐在桌子前修修剪剪花枝,不免挑眉。

    “深更半夜的,你坐在這里剪花枝?”

    雖然雙白的動作看起來很是優雅,但是這樣子,若是尋常的人看見了大半夜的一道白影面目陰森地拿著把剪刀哢嚓哢嚓地剪東西,實在有點嚇人。

    雙白頭也沒有回,伸手剪掉一只夜來香長出來的小說地道:“一白,你到底想問哪一個問題,想好了,再問我。”

    一白陰柔俊美的面孔上閃過無奈:“第一個,當初殿下不是說了,咱們最好不要對真言宮的人出手,免得打草驚蛇。”

    雙白一邊修剪花枝,一邊地漫不經心地道:“不是我對她出手,是她對我出手,何況,她不會有機會打草驚蛇的。”

    一白瞬間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廢話,你直接把人擄了,扔你的那大牢里了,她自然沒有機會打草驚蛇了,但是神殿那邊少了人,還是少了太后老佛爺最寵愛的風奴,你說會不會有打草驚蛇!”

    雙白卻仿佛一點不在意,將一朵紫茉莉擦在了花瓶上:“國師不在意,老佛爺就算再懷疑,再查,她能查到什麼。”

    他頓了頓,將自己手里的花枝碎屑捏進了一只簸箕里:“再說了,就算他們知道是我們做的又能如何?”

    神殿的人,難不成還有膽子地要和控鶴監對上麼?

    一白想了想,似乎也是這個道理,他忽然道:“不知道若秋大人回來了,會不會先來見咱們殿下?”

    雙白幽幽地道:“你覺得可能麼,去見國師倒是比較有可能。”

    一白抬頭似不經意地看了眼宮殿頂,拔高了聲音:“若是殿下知道國師讓大人如此關注,會不會殺了國師?”

    雙百搖搖頭,默默地嘆氣,跟一白這種完全沒有戲子天分的人做戲,真是……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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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相逢無語

    雙白搖搖頭,默默地嘆氣,跟一白這種完全沒有戲子天分的人做戲,真是……衰!

    “一白,我忽然想起來牢里的那個丫頭三天沒洗澡,聽說鬧騰得慌,你讓人去給她弄點洗澡水吧。”雙白忽然道。

    一白一愣,挑了下纖美的眉:“你沒毛病吧,這半夜三更讓我去給一個丫頭弄洗澡水,那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以后怎麼打發她也交給我?”

    雙白抬頭看著他,妙目溫柔,笑容溫存:“對,以后,怎麼打發那個丫頭的事儿也交給你了,怎麼,不可以麼?”

    一白瞅著雙白那副笑容,瞬間就打了個冷戰,不知道為什麼就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雙白這家伙是輕易不發火,發火就很恐怖那種類型的人。

    每次他露出這種笑容就意味著刑房里必定有人要倒霉!

    一白雖然心里很是莫名其妙,但還是不甘不願地摸摸鼻子道:“得,去就去!”

    他倒不是怕雙白,兩人也算一塊長大,他太知道這個娘們唧唧的家伙發起瘋來,真的跟個瘋婆子似的難纏,也就是殿下才能制得住他的‘管家娘子’。

    一白才走到門口,雙白又忽然喚住了他:“你等一下。”

    一白不耐地回頭:“干嘛,你不是還打算讓我幫那丫頭洗澡罷?”

    雙白冷冷地看著他:“秋大人走了。”

    一白抬頭看了眼天花板:“我知道,那又怎麼樣?”

    他們接到了線報,秋葉白會到宮里來,所以他和雙白一晚上沒睡,就在這里‘插花’‘談古論今’了一晚上,果然感覺到了一點動靜,若不是他們提前就做了准備,估計這會子也不一定知道秋葉白來過。

    畢竟秋葉白的身手,論起單打獨斗是在他們之上的。

    “大人往國師住的神殿去了,沒有任何下來咱們明光殿的意思。”雙白看著一白那副不知所以然的模樣,忍耐著揉了揉眉心。

    “沒下來就沒下來,大概回去睡覺了罷?”一白不在意地打了個哈欠。

    “啪嚓!”

    雙白生生捏斷了他手里的一支夜來香,他揉著太陽穴的手上也暴出青筋來:“你是白痴麼,秋大人這會子一定是去找國師了,不是你提了殿下會對國師出手,這會子秋大人說不得進明光殿了!”

    秋大人能進明光殿,他們也好對殿下證明大人眼里不是沒有他的。

    這下好,一白這個蠢物直接把秋大人給推國師那里去了!

    一白很不以為然:“秋葉白就算去找國師又怎樣,秋大人和殿下的關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殿下想要的人也跑不了,擔心這個作甚。”

    在一白心里,自家殿下就是天,就是地,想要什麼人、什麼物件,那人和那物件都得是殿下的,只有殿下不想要的,目前還真沒有自家殿下要不到的。

    秋葉白再精乖也逃不出殿下的乾坤袖。

    是以他挺不明白,為什麼雙白非拖著他在這里演這一場戲,他還不如回去睡覺,再不然去聽春宴閣的小芸娘彈琴喝酒都比大半夜在明光殿里傻蹲著好多了。

    雙白忍不住拔高了聲音:“殿下要是想霸王硬上弓早就干了,藏劍閣閣主是那種被人輕易弄上手不反抗的人麼?”

    他雖然很想把手里的花瓶砸上一白那張吊儿郎當的臉,但總歸顧念著自家主子,便咬牙繼續忍耐道:“殿下一向不與人親近,難得有人能入了他的眼,自想要的就不是一時魚水之歡,要的長長久久地把魚儿養在身邊,和和美美,長長久久,才會那麼煞費心機地安排國師在秋大人身邊,但咱們現如今得讓秋大人把眼光多放在殿下身上!”

    秋大人眼里有了國師,殿下會吃國師的醋,若是讓殿下覺得秋大人眼里全沒有他,殿下本就是個愛坐台下看戲的主,這回戲台子上的角儿眼里沒了他,誰知道殿下一不高興會干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儿來,他們身邊的人也跟著沒有好果子吃。

    殿下如今費心改變當初在秋大人眼里的樣子,一白這蠢物竟提出國師來,直接把秋大人給推到了國師那里去,讓他們大半夜不睡覺的功夫都白費了,這不是作死麼!

    一白陰柔俊美的面容上這回倒是浮現了深思的神色,片刻之后,他雙手環胸,搖搖頭似很無奈地輕嗤了一聲:“雙白,你說了這半天其實就是說,殿下想要個能讓他想操就操的,長長久久怎麼睡怎麼折騰也不會跑的人,這種人滿大街都是,不過能入了殿下法眼的也就是這麼一個人罷,那麼文縐縐的作甚,照我看,你那法子太磨嘰,直接把秋葉白五花大綁綁了扔后殿里,殿下上到他兩腿發軟,關起來收拾個三五年,他被殿下睡習慣了,也就服了!”

    多省事儿,瞎折騰什麼風花雪月的,多浪費時辰,也就是雙白才能想出來。

    不就是一個男人麼,又不是能給殿下生孩子的女人,用得著這麼費周折地討好?

    一白內心底還是希望自家殿下能有個后……。

    殿里一片寂靜……

    雙白閉了閉眼,點頭贊道:“沒錯,你說的真他娘的有道理。”

    一白得意地咧嘴笑了:“你看,我就說罷……。”

    話音未落,他忽然覺得哪里不對,仔細一想,方才竟沒有注意到從來不說髒話自詡謙謙君子的雙白居然說髒話了?!

    他驀然抬頭,正正看見雙白把他自己收拾了一晚上的精美插花和花瓶朝著自己的臉上一點都不客氣地狠狠砸了過來。

    “閉嘴,滾去地牢,你真那麼能耐就給那個女人洗澡去!”雙白忍無可忍的磨牙聲響了起來。

    一白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差點把自己漂亮俊臉給砸扁了的花瓶,但是他卻沒有想到瓶子里有誰,頓時被潑了滿臉,他沒好氣地瞪著雙白:“你……。”

    但是發現雙白面前滿桌子的碎花瓣,若不是惱怒到了極點,雙白這種人是不會把他最愛的花瓣全都蹂躪成那副樣子,他只得摸了摸鼻子,臭著臉自認倒霉地離開,一邊走一邊嘟噥:“洗就洗,你丫以為老子不敢麼。”

    他是大人有大量懶得和這個娘們唧唧的家伙計較。

    雙白平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看著滿桌子的碎花瓣,他無奈地苦笑一聲,揉了揉眉心,算了,跟一白那種粗魯的家伙說這些事,還不如讓他直接去殺人。

    自己也是氣大了,才說出那些荒唐話來,給一個真言宮的神侍女洗澡和能耐不能耐沒有一個銅板的關系。

    ……

    一白走出了明光殿,看著天邊月頭已經西斜,他細細的長眉挑了下,眉頭又糾結起來。

    他真的要去給那丫頭送洗澡水,還要幫她洗澡?

    他堂堂控鶴監奉主,瘋了才會去干這種事儿!

    雙白轉身就朝自己的房間走但是走了兩步,遲疑了一會,陰郁俊美面孔愈發地陰郁了起來,忽然停住了腳步,冷冷地道:“來人。”

    “奉主。”兩名鶴衛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后。

    “去,准備熱水,去地牢。”

    兩名鶴衛立刻應聲:“是。”

    一白看了眼自己出來的宮殿,冷哼了一聲,男人說話一言九鼎,明儿就讓雙白這個家伙知道什麼才是真男人!

    他轉身大步地朝地牢走去。

    ——*——*——

    秋葉白靜靜地站在精致的琉璃瓦上,冷月清輝之下,她所在的地方是個剛好能俯瞰著整座神殿,卻又不會被巡邏的人和瞭望哨看見的角度。

    即將接近黎明的時刻,正是人最困倦的時候,她並不相信自己會在這個時候能看見元澤出現。

    她原本進宮也不是為了見元澤,畢竟,他的身份尷尬,她並不想給他帶去麻煩,以他的身份,宮里無人會虧待他。

    但是方才在明光殿中,她無意之中聽見一白和雙白兩人議論的事情,便不由自主地想要來看一看他所在的地方,仿佛能看到那人一般。

    這神殿周圍遍植菩提,后有蓮花池,雖然匠氣重了些,但是宮里何處不是匠心所雕,金碧輝煌,自然不能與意境幽遠庄嚴的古剎大廟相媲,但看起來倒是很適合他居住的地方。

    不知一別數月,他可安好?

    她站了一會,並沒有打算下去,只是打算看看他在宮里生活的地方就離開。

    只是,天邊泛起一線灰白,她正打算離開的時候,卻忽然聽見宮門‘吱呀’響了一聲,一道白色的身影款步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那人影手里似提著一只小小的銅質獸頭香爐,走了出來之后,便將那香爐放在了樹下,隨后,他便尋了原本就擱在樹下的一只蒲團便坐了下來。

    秋葉白看著那樹下似在打坐念經的人影片刻,眼神有些怔愣,片刻之后,她看了看周圍,卻沒有發現有任何人跟著過來,就算是偶爾有那掃地的經過,也只是在元澤身后恭敬地雙手合十,然后提著掃帚立刻遠遠地避開。

    秋葉白看著那香煙裊裊升起,黎明將至之前的涼風颯颯而過,掠起他的寬袍大袖,似一雙微微展開,閑逸地落在身后的羽翼,神秘而飄逸。

    那許久不見的人,仿佛真是那坐在菩提樹下觀想千年的佛,但是那樣單薄的北影卻又比佛更接近煙火人間。

    她不禁看得有些微的入神。

    一陣涼風吹來,她遲疑了片刻,足尖輕輕地一點悄無聲息地落在了他的身后。

    她足尖剛剛落地,卻忽然聽見他淡淡地出聲:“來了?”

    秋葉白一怔,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是了,他的武藝高深莫測,想必知道你她來了也不是什麼奇事。

    “嗯。”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麼,便應了一聲。

    “貧僧等你很久了。”元澤幽幽地道。

    秋葉白一愣:“嗯?”

    這種近乎幽怨的口氣是怎麼回事?

    怎麼聽著怎麼像得到高僧化身為情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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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輕薄 上

    “嗯。”秋葉白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只得含含糊糊應了一聲。

    元澤又道:“過來罷。”

    說罷,他朝秋葉白伸出了手。

    秋葉白頓了頓,還是走了過去,看著他伸出的手,遲疑了片刻,將手擱在了他的手上。

    元澤微微偏頭,一愣,有些無奈地道:“月奴,我是讓你拿豬蹄過來,你拿你的手過來作甚,難不成你打算讓貧僧把你的手當豬蹄去在香爐山烤了去毛?”

    秋葉白一呆,臉色瞬間變得古怪起來:“你大清早不睡覺,提著個香爐偷偷摸摸跑樹底下就是為了……烤豬蹄?”

    她看他那麼虔誠的樣子在香爐前打坐,原來竟是在專注于不要把豬蹄燒壞了。

    她的心情瞬間百味雜陳,瞅了眼自己擱在他手里的‘豬蹄’,還好,沒有被這呆子直接拽到香爐山烤毛。

    她還以為他是知道她來了,才會那麼說,原來是等他的貼身美婢送豬蹄來等得郁悶了。

    元澤動過一頓,呆呆地轉過臉來,看向身后的人,隨后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道:“小白施主?”

    秋葉白看著他眼底的神彩瞬間從呆愣、不可置信變成毫不掩飾的欣喜,心里原本的一股子郁結之氣莫名地消散開來。

    “最近可好?”秋葉白微笑,順帶打算收回自己的‘豬蹄’,但是元澤卻沒有放手,而是自然而然地抓著她的手帶著她也坐在旁邊的蒲團上。

    “宮里的日子總是老樣子的。”元澤笑眯眯地道,隨后想想又補充了一句:“自然沒有呆在小白施主身邊的日子有趣。”

    秋葉白看著他神采奕奕的樣子,不禁失笑:“怎麼,活佛也有貪戀紅塵玩耍的時候麼,跟著我的時候雖然有趣些,但日日危險,終歸沒有宮里的日子好平靜安好,也沒有宮里吃食精致?”

    元澤聞言,神色淡了些,但依美貌純淨的面容上舊是含笑的模樣:“心中有佛陀,處處是須彌吉境,人心若皆貪念,紫竹林里亦地獄,何況這宮里原本就是百丈紅塵之中七情六欲最熾盛大之熔爐,人人心中都有地獄,便是錦衣玉食又與惡鬼畫皮啖人何異?”

    秋葉白看著他眼底那種淡漠涼薄,仿佛神佛俯瞰人間悲喜自在,皆無動于衷的高高神佛,讓她忽想起當日在小洲之上,他‘超度’數十條性命時候的從容慈悲到冷酷的模樣。

    她心中微微一動,忽然想起《世說新語》里開卷便言——花開生兩面,人生魔佛間。

    元澤的這一面,大約才是屬于他真言宮活佛、天極帝國國師的一面罷。

    元澤忽然想起什麼,看著秋葉白溫柔笑道:“是了,小白,你這一次回京復命,可多呆些日子麼?”

    秋葉白聞言,不禁一愣,看著元澤的神色里,竟然沒有半分像是知道她目前處境的樣子,心中不免冷笑,看來她和元澤的關系很是讓太后老佛爺這些人忌憚,竟到了不敢讓元澤知道她處境的地步麼?

    她淡淡地道:“嗯,我會多呆些日子,短時間內都不會離開。”

    元澤聞言,銀灰色的眼瞳里一亮,歡喜道:“那正好,貧僧前些日子和小白施主一起在外游歷的時候,吃過一味片鹵豬蹄,味道極好,只是風奴、月奴她們都說這些東西都是俗人吃的,不讓廚子制弄,只月奴心軟些,偷偷給貧僧弄了一點食材,今日正打算制一制,恰好你便來了,一會等貧僧制好了同用罷?”

    秋葉白看元澤那一副‘你有口福了’的樣子,頓時再次失笑:“你這呆子,就你這樣拿著個熏香爐子燒豬蹄,何年何月才能制好?”

    她瞥了眼那精致的銅包金,一看便知是名家手筆的華美香爐,搖搖頭,千金万銀佛前鼎,今日用作烤蹄爐。

    元澤若不是俗人,這宮里大約是沒有俗人了。

    元澤看著自己手里被熏得半生熟的豬蹄,有些奇道:“是麼,彼時貧僧看那小二蹲在店門口也是拿了一炭爐慢慢烘,一會子就好了。”

    秋葉白:“……那是人家去了毛,還得拿著在火上煨几個時辰,才能軟爛酥香,好麼!”

    元澤失望地道:“哦,原來如此。”

    秋葉白看著他漂亮純澈的銀灰色眸子里閃過失望,不由自主地安慰道:“沒事,既然我已經回京城了,我做給你吃罷。”

    元澤臉上浮現起笑意,隨后,溫溫吞吞地點頭:“貧僧等小白施主這句話等許久了。”

    秋葉白:“……。”

    原來某些呆蟲,在涉及到吃的時候會瞬間變得聰明!

    她有些無奈地道“你身邊的人還真是太不了解你了。”

    元澤淡淡地一笑:“他們只是想要一個他們眼里的活佛和國師罷了,又何曾是想要貧僧這個人?”

    秋葉白聞言,心中暗自嘆了一聲,又尋了些閑話,將話題岔開。

    這樣明月將沉,朝日未起,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與一個讓自己覺得很舒服的人呆在一起慢慢說話的感覺,很不錯,所以,她並不太想破壞這種故友相見的好氣氛。

    秋葉白的目光落在他握住自己的手上,眸光頓了頓。

    這氣氛不錯到元澤說話的時候一直握住她的手……也不覺得討厭。

    天色不知不覺地漸漸露出了魚肚白,秋葉白頓了頓,忽然道:“我要走了。”

    很快,宮里的宮人們都要起來了,尤其是雜役們都起的早,若是被人發現了,只怕她出宮不易。

    元澤點點頭,溫然道:“你什麼時候再進宮,或者貧僧去司禮監衙門探訪?”

    秋葉白搖搖頭,眸光有些冰涼悠遠:“阿澤,我如今是朝廷通緝的要放犯,你如果在司禮監衙門見到我,怕也是只能在詔獄里。”

    元澤一愣,片刻之后,他顰眉:“是因為那賬冊?”

    他只是略不通人情世故,卻並不是傻子,何況當時他呆在秋葉白身邊也足足一個多月,秋葉白並沒瞞著他。

    她點點頭:“沒錯。”

    元澤想要說什麼,當時一只白皙的手指輕輕地點在他唇上,擋住了他要說的話:“此事,我不想阿澤你攙和進來,若是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我一定會來找你。”

    元澤靜靜地看著她平靜的神色,最終,他輕嘆了一聲:“好。”

    秋葉白笑了笑,隨后目光停在不遠處殿下站著背對他們的一名穿著淡黃長衫披著兜衣的少女身上:“你的人?”

    元澤點點頭,並無異色:“是月奴,小白施主,你放心,月奴不是多嘴的人。”

    秋葉白微微彎起唇角:“既然你這麼說,我自然是放心的。”

    若不是那侍女拿著食材出來,撞見她和元澤在樹下談心,卻沒有驚慌失措地叫人,或者衝上來質問,而是安靜地背對他們靜靜地站在殿下替他們放風,甚至替他們打發走了几個巡夜的侍衛,她早就把那侍女敲暈了。

    如今多嘴問一句,不過是再確定一番罷了。

    “我走了。”秋葉白正准備起身,卻發現自己依舊被元澤拽著手腕。

    “嗯?”她微微挑眉看向他。

    元澤看著他的神色有些憂愁:“小白施主,你何時會再進宮?”

    昏暗的天光落在他白皙得有些透明的面容上,漾開一種蒙昧的、迷離的氣息,看起來異樣的迷人。

    秋葉白素喜美人,何況這樣的絕代佳人,只是這美人心上愁怨都不過是為了……

    秋葉白無奈地笑了笑:“你且放心,我總會進宮的,只是依舊和今日一樣,不能光明正大罷了,不會忘了要為你做鹵豬蹄的。”

    能讓這個吃貨這麼記掛,也就只有她應承過他的事儿了。

    元澤遲疑了片刻,有些猶豫地道:“若是沒有豬蹄,關系也不大,貧僧只是擔憂小白施主的安危罷了……。”

    當然,若是小白施主能帶片鹵豬蹄來,自是最好不過的。

    秋葉白挑眉,忽然低頭湊近了他的面前,似笑非笑地道:“阿澤,在你心里,我比較重要,還是你的片鹵豬蹄比較重要呢?”

    秋葉白的漂亮的面孔陡然在自己面前這般放大,讓元澤瞬間覺得呼吸一窒,只覺得那雙明媚的眼似帶著戲謔,卻又如此銳利,几乎硬生生地闖進自己眼前、甚至胸口都覺得一頓。

    “貧僧……貧僧……。”

    元澤‘貧僧’了半天,見她眼神里笑意愈濃,心中卻莫名其妙地愈慌,下意識地就往后一靠,卻忘了自己背對著空氣,這麼一靠,整個人就往后仰,眼看著就要摔下去,秋葉白小說地一伸手繞過他的腰肢,反手一扣,將他直接扣向自己的方向。

    秋葉白看著面前的漂亮和尚慌張窘迫的模樣,哪里有半分國師和活佛的模樣,不由好笑,愈發地不肯放過他:“阿澤,你還沒回答我呢。”

    元澤被她這麼往回一扣,几乎整個人都貼在她面前,甚至能感覺到她柔軟的呼吸輕輕地掃過自己的皮膚,迷蒙的天光下,她的眼和笑意都讓他覺得心跳如鼓,忽然想起那日在小洲上的客房里,她肆無忌憚地要輕薄自己。

    他下意識一把捂住自己的額頭,低聲慌張地道:“小白施主,男女……不……男男授受不親,不可以如此言行輕薄,阿……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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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輕薄 下

    “怎麼,阿澤覺得我言行輕薄?”秋葉白似笑非笑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和尚,指尖掠過他的眉眼,最終落在他白皙的耳朵上,指尖輕輕地停在他耳朵上。

    元澤似也覺得自己這副模樣實在難看,便收回了手,垂下臉,雙手合十:“小白施主,是貧僧失言,天色將亮,您該離開了。”

    這般半靠在小白施主懷里的姿勢,著實讓他覺得尷尬,心頭隱約還有一些說不上來的朦朧情緒。

    秋葉白看著几乎是被自己半强迫壓在懷里的和尚,頭快低到了只能看見他銀色的發頂,即使在這樣蒙昧不明的天色之下,她也能看見他白玉一般的耳垂紅得快滴血了,扣著他腰肢的手都能感覺到他肌肉傳來的僵硬。

    偏生元澤還一副一本正經的說教模樣,自以為別人看不出來他的緊張。

    但他的那種緊張不知為何讓她心情很好,忽然有點儿明白前生看的那一部神話書里,為何女妖精們會如此熱衷于綁了取經的和尚回洞府。

    昏暗天色下,香爐橘黃色的小小火光映照中,年輕男子干淨的臉龐,漂亮的眼眸,溫軟淡粉的緊抿嘴唇,白皙修長的脖頸下緊合的僧衣領口,每一處都似帶了一種禁欲的氣息,卻一點一處無不誘人。

    就算這樣的聖僧,說不得吃了真能長生不老。

    秋葉白眼神微迷,忽悠悠笑道:“看來,我在阿澤心里可是比那片鹵豬蹄要重要些呢。”

    元澤依舊沒有抬頭,一點儿都沒有遲疑地點了點頭。

    小白施主在,自然鹵豬蹄便不會飛,甚至還有爆炒豬大腸,還有小白施主的包子,自然人才是頂頂重要的。

    但凡涉及到吃食,元澤都是極為‘聰明’,極為分得清主次的。

    秋葉白何等人物,見他這般答應的干脆,自然知道他心中那點子小心思。

    不過元澤沒有直接說什麼佛主眼中眾生平等,她便覺得很滿意了,便道:“我走了。”

    元澤不曾說話,他能感覺到小白施主柔軟的呼吸就在咫尺之間,似春日里一片迷亂的暖風,吹得他有些頭暈目眩,只能在這片暖風靡靡之間,胡亂地點了點頭。

    隨后,他便感覺她松了扶住他腰肢的手,身前一輕,那暖風似漸漸遠離,他下意識地驀然一抬頭:“小白施主……。”

    秋葉白其實只初初松了攬住他腰肢的手,並沒有完全起身,她以為這家伙會一直這麼僵硬下去,哪里想到元澤會這麼突如其來的抬頭。

    這一仰,一起之間,他淡柔軟的薄唇便這麼正正地直接擦上她的豐潤柔軟的唇。

    他話音未落,剩下的半截話音瞬間卡在了喉嚨里,梭然瞪大了琉璃一般的銀灰色眼瞳,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近在咫尺的人儿,只覺得自己一下子撞進她那雙看起來似總帶著漫不經心笑意,卻明亮又銳利的明眸子之中,呼吸陡然一窒,所有的感官仿佛都退化,只余下唇上那一點——溫熱灼人。

    秋葉白保留了前生那些記憶不說,又自幼養在江湖里,沒有半分女孩儿樣,跟著她師傅老仙學得少時刁鑽古怪,年長看似收斂了些,卻愈發地顯出性子里的不羈風流、落拓慧黠來,嬉笑怒罵、人情練達皆文章,是以知交遍天下。

    縱然如此,但江湖多風雨,她肩負藏劍閣聖地興衰,一顆心卻從未曾真的落在任何人的身上。

    她原也只覺得和元澤待在一起,很舒服,和尚呆呆蠢蠢,偶然間卻會語出驚人展現一下活佛風范,頗有意思,她偶爾逗逗元澤這樣的呆和尚,不過圖個小樂子,倒不曾真想壞了他的修行,最出格不過是最初懷疑他的真實身份,才用了那逼供的手段。

    如今忽然來了這麼一下,連秋葉白都楞了。

    她雖然喜好折騰些風流佳話,身邊紅粉藍顏都不少,只是這輩子觸碰過她嘴唇的人除了百里初之外……竟……只有元澤。

    秋葉白微微顰眉,正打算退開,卻不想元澤迅速地一下子就向后退,滿臉驚恐,他身后是空地,這回她來不及抓住他,他便直接整個人一個踉蹌,直接跌在了地上,捂住自己的唇,一張美麗的臉蒼白得跟見鬼似的,銀色的發絲半散落下來,遮住了他微微顫抖的身形。

    秋葉白看著身前仿佛被人欺凌的無辜鹿儿,她伸出去的手頓時僵在了半空中。

    “國師!”那黃衫女子一下子衝了過來,扶住元澤,防備地看著秋葉白伸出來的手:“你要對國師做什麼?”

    天光昏暗,月奴遠在屋檐下其實什麼都沒有看清楚,只看見自家主子原本和那年輕人相談甚歡,但是忽然像是被那年輕人一把推倒在地一般,那人似還要對國師出手,她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下意識地就衝了過來。

    國師的容貌絕代,早前也不是沒有不長眼地做過些覬覦國師的事情,但就算是男子也不非都可以放心,畢竟好男風者在帝國貴族之中從未曾少過。

    秋葉白看了眼月奴,眸光冷了冷,隨后收回手:“沒什麼,照顧好你家國師。”

    隨后,她一轉身,足尖一點,負手飛身踏上瓦礫離開。

    看著秋葉白離開,月奴方才送了一口氣,那年輕人來去之間宛如踏風行云,姿態閑逸輕靈,可見輕功已臻化境,她雖然有些功夫,但絕對不是對手。

    她趕緊低頭將元澤扶起來坐好,元澤仿佛身子有些發軟,借著月奴的手扶起了好几下,才慢慢地在蒲團上坐好,卻仿佛依舊沒有回過神來一般,一雙漂亮的銀灰色眼瞳有些木然。

    月奴一驚,那人不是做了什麼罷?

    她立刻擔心地道:“國師……。”

    “小白施主……。”元澤卻忽然如大夢初醒,陡然低聲呼了一聲。

    月奴愣了愣,便明白元澤是在說方才那人,便趕緊道:“那人已經走了。”

    元澤一愣,方才發現面前已經空無一人,他看向那已經透亮起來的天邊,眼神有些迷離。

    “走了……。”

    月奴點點頭:“是。”

    元澤忽然有些猶豫地輕喚了一聲:“月奴。”

    月奴一頓,含笑:“國師,月奴今日一早就伺候著國師出來做晨課,只看見國師一人在樹下打坐參禪。”

    元澤點了點頭,輕嘆了一聲:“多謝。”

    “是,雪奴她們也該起來了,一會子月奴就讓她們傳膳過來。”月奴地站在他身邊恭敬地道。

    元澤有些木木然地握住手里的佛珠,靜靜地閉上眼,口中不斷地輕念佛咒,參禪。

    “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

    只是天光初明,涼風徐來,梵音裊裊,然,終難掩誰人心中靈台已染塵,誰人身旁菩提已瑟瑟。

    ……

    聽著元澤的嘆息聲,月奴眼底卻閃過一絲幽涼的神色。

    半個時辰之后,天色大明,神殿之中已經一片熱鬧,几名大神侍女領著一干宮人們伺候著元澤用膳,准備熱水沐浴淨身。

    月奴打發了一名小太監去殿內伺候元澤,自己則提著一個花籃左右看看無人,徑自出了神殿門外,漫不經心地吩咐門殿看守的太監:“我去幫國師采些花來。”

    那太監點點頭,恭敬地道:“是,月神侍慢走。”

    他頓了頓復又討好地道:“月神侍要小心些,風神侍上回去采花,便不知道怎麼地就失蹤了,到了這几日都沒有見著人。”

    月奴身形頓了頓,點點頭,提著花籃一路往御花園而去。

    她到了御花園不遠處,左右看看便一閃身進了附近的一處讓貴人主子們歇腳的小殿,小殿里空無一人,她將花籃擱在門口,隨后又轉身進了一邊的小房間里,果然見著一名身穿白衣的年輕男子靜靜地立在一張桌前修剪花枝。

    “月奴參見雙白大人。”

    雙白轉身看了她一眼,妙目流轉,淡淡地道:“起來吧,昨日國師可好,可見了秋大人,秋大人和國師說了什麼?”

    國師雖然也知道控鶴監是殿下的人,也不反感他們,但也不算得親近,所以國師在神殿的時候,如非必要他們一般都很少進入神殿,神殿內安排了很多探子,日日都會通傳國師的動向,所以上一回雪奴忽然爬了國師的床,激怒了殿下,他和一白才能那麼快的趕到。

    月奴便是其中之一,她想著法子成為了神殿里國師最信任的侍女,所以,國師昨日和秋大人若有所接觸,月奴必定會知道些什麼。

    月奴起身之后看,遲疑了片刻,神色有些古怪地道:“回大人,國師昨日確實見到了秋大人,並且也和秋大人說些話,只是奴婢站得遠了些,不曾聽得清楚,那位秋大人又是個謹慎的,但是……。”

    她頓了頓,將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地向雙白稟報。

    雙白越聽越是沉默,沉默了片刻,臉色有些陰郁地點點頭:“好了,你去罷,若是還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記得及時留訊號。”

    月奴恭敬地點頭道:“是。”

    隨后,她恭敬地退下。

    雙白看著自己面前精致的插花,輕嘆了一聲。

    有些事情,也許一開始已經是不可逆轉的了,人永遠都會更願意親近那些看起來更容易讓自己感覺到安全的人。

    主子,不知道是否會料到他最初的布局也許會將事情導向一個他未必歡喜的結果。

    ……*……*……*……*……*……*……*……*

    秋葉白離開了神殿,趁著天色還暗,便直接朝一處荒僻之處而去,直到了一處極為荒蕪僻靜之處,她方才站住了腳步。

    心中還是忍不住想起原先看見的那場景。

    那呆子那副嚇壞了的樣子是怎麼回事,她才是女儿家,該受到驚嚇的是她才對,怎麼如今她倒是真成了那欺凌聖僧的妖精!

    秋葉白臉色不豫地盤腿坐在冷宮的屋頂上,看著冷宮里荒草從生,郁悶好一會才一起進了一處荒涼破舊的無人宮殿。

    不久之后,那殿門又打開來,出來一名穿著低等太監灰藍色補子衣衫的小太監。

    秋葉白對著一塊破銅鏡瞅了瞅,確定自己身上沒有什麼破綻之后,便一搖手里的拂塵,身形輕躍,如輕燕一般几個縱躍越,避開有人看守的冷宮偏門,落在一處無人的宮道里。

    她左右看了看,荒涼的宮道無人經過,便款步向右邊的一處岔道而去,根據圖紙上的記載,拐了几處便見著人煙漸漸多了起來。

    她索性將手里的圖紙收好,向一個宮女迎了過去,好聲好氣地問:“這位小姐姐,請問平云宮在何處?”

    那小宮女正抱著一大疊宮衣匆匆而行,想著趕在日頭起來曬人前趕到目的地,忽然被人攔下,正是心情不豫,一抬頭卻見是一名長得頗為俊美的小太監,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秋葉白:“你是新來的,在哪里當差,竟連要去的地方都不知道就出來辦差?”

    秋葉白笑道:“在下小秋子,前些日子才進宮,現如今在欽天監當個灑掃,只是如今上面几位哥哥都被神殿的神侍們喚去做事了,所以管事的大太監便讓小的去領了這差。”

    小宮女見她說的有條有理,也沒多想,便有些不耐地點頭:“我這是從尚宮局領了差事去平云殿,八殿下剛剛從嶺南剿匪大勝而歸,陛下要為八殿下封王,這些日子禮部、司禮監、尚宮局都忙著,你就跟著我罷,幫我拿些東西。”

    說著她一點不客氣地將手上的宮衣分了一大半擱在秋葉白手上。

    秋葉白正愁尋個什麼借口光明正大地進平云殿,這現成的‘借口’就來了,自然樂得幫個小宮女分擔,便一副乖巧模樣捧著衣衫跟在小宮女身后跟著。

    兩人七拐八彎走了一刻鐘,一路上宮人也漸漸多了起來,等到了平云殿的時候,便愈見熱鬧,殿門張燈結彩,人來人往,門庭若市。

    她看著那各宮派來人的賞賜流水一般地進了平云殿,不由微微眯起眸子。

    看來這位八皇子雖然出身低微,母親不過是一個宮女,但是養在皇后娘娘膝下,倒是沾了不少光,一點不受冷落。

    不過,他自己也是個有能耐的,十二歲就早早地跟皇帝請命去了邊關從軍。

    這麼些年,屢立戰功,雖然沒有封王,但私下得了個大將軍王的諢號,聽說更是五皇子一派的中堅力量。

    就是不知道這位能耐的八皇子,到底是怎麼讓三十六路水寨的人勾搭上的,還讓人傳話給她,要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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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1:02: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束手就擒

第一章 束手就擒 上

    “好了,你把東西給我罷,這里的內殿你是不能進去的,你自去辦你的差事。”小宮女看著宮門近在咫尺,便轉過身看向秋葉白。

    秋葉白看著小宮女,忽然上前一步,湊近了她面前,同時唇角上揚出一個精巧的弧度,那個弧度讓她的臉看起更顯得秀氣俊美之外更帶了三分誘惑:“小姐姐,我初來乍到,就被分配到欽天監那種地方去了,這輩子估計都沒有什麼機會見識大場面了呢,小姐姐讓我跟著你進去看一看可好?”

    她選擇欽天監這個地方為自己打掩護,就是因為那地儿偏遠,是個沒油水的地方,根本沒有人想去,也少有機會和內宮有往來,不容易引起人懷疑,如今拿來做借口也很方便。

    小宮女知道自己遇見的這個小太監生的好看,但是宮里生的好看到人太多了,她原本也只是多看了几眼,沒往心頭去,只是把這一刻,他忽然靠近了自己,才讓她發覺這個小太監竟然比自己高了足足大半個頭,而且看起來……俊得過分,讓她莫名其妙地覺得心跳如鼓。

    “你……你……可是……。”

    小宮女雖然面色一下子緋紅起來,但還是努力地想保持理智。

    秋葉白忽然伸手在她的小胳膊肘上一托,聲音越加的小意溫柔:“小姐姐,你身嬌柔弱,這樣熱的天也需要一個人幫你把那麼一大疊的衣裳送進去,是不是?”

    小小宮女,稚嫩青澀,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又哪里是秋葉白這風月老手的對手,腦子里已經是一片暈乎乎,心中仍舊猶豫,但嘴上便已經應了:“這……好罷。”

    她被秋葉白的笑容勾得五迷三道的,竟然連秋葉白到底是做什麼差事也忘了問,便應承了下來。

    秋葉白自然不會讓她有機會多想,便繼續溫柔一笑:“多謝小姐姐。”

    說罷,松開托住她手肘的手,退開一步,又恢復了原來彼此之間的距離,只是臉上溫柔笑顏不變。

    小宮女方才覺得那一種逼人的氣息消散了些,她緋紅著臉儿,看著那又回復原來彬彬有禮模樣的小太監,也不知是失落還是松了一口氣,咬著唇,也不敢直視秋葉白的笑容,只低聲吩咐:“你且跟緊些,只說是從尚宮局來隨我送衣衫給主子的,切不要隨意東張西望,進去了見我眼色行事,別露出破綻。”

    秋葉白點頭,做謙遜狀:“小秋子省得。”

    小宮女便在前頭領路,領著秋葉白進了平云殿門。

    那小宮女想來是時常往來各宮的,一進殿門,便有在正在布置殿內的宮人和她打招呼:“英儿,來了,喲,今儿還有跟班打下手了。”

    有宮女打趣:“咱們這該叫英姑姑了罷?”

    “你們就會打趣我,且把手上活計做好了,要不管事嬤嬤看見,可有你們好受的。”

    英儿和那些相熟的宮人們笑鬧了几句,便領著秋葉白往內殿而去,一路上,她見秋葉白都很安靜地跟在身后,頭都沒有抬,心中才放心了些,便又地囑咐了几句:“……你可千万小心,若是被嬤嬤們發現了,我也要受罰。”

    秋葉白點點頭,看著英儿含笑不語,英儿臉色微紅,也不多言語,只領著秋葉白繼續往里而去。

    過了平云殿熱鬧的前殿和中殿,便到了后殿,一個身穿枝黃色繡福紋宮裝的管事嬤嬤領著兩個小宮女出來和英儿交點衣衫,几人看著也是相熟的,一邊查驗衣衫,一邊聊起了這一次冊封大典的熱鬧和一些宮闈閑話。

    秋葉白聽了一會,忽然上前輕聲道:“英儿姐姐,我想去一趟茅房。”

    英儿看了她一眼,眼底有些緊張,倒是那個管事嬤嬤看了看秋葉白,指了指殿外:“往左邊去罷,順著回廊走下去第二個拐角下去就是了,只不要走錯了,衝撞了貴人。”

    秋葉白點點頭,道了謝退了下去,英儿有些擔憂,卻也沒奈何。

    秋葉白出了后殿,倒也真是順著那管事嬤嬤說的話往回廊下去了,只是轉過拐角之后,她左右看看,見此處並沒有人,想來大部分的人都去前殿布置去了,便又從袖子里掏出圖紙看了看,便大搖大擺地往殿后的小花園去了。

    如果她沒有猜錯,那小花園附近應該就是八皇子最常去的地方。

    她尋思著內殿和書房必定都有宮人看守,那麼就先去小花園試試運氣,若是沒見著人,再想其他法子罷。

    一路上,人並不多,偶爾有端著東西的宮人經過,她都輕巧地閃避開來,快到小花園的時候,她遠遠便聞見一陣陣的桂花香氣,再細看去,便見那花園種植的大片桂花樹,其間一座精巧的涼亭垂著湘妃竹幔,可見竹幔之后有人影憧憧。

    秋葉白唇角微揚,今儿她運氣不錯,不需要潛伏下來等天黑,就能見到正主儿了。

    只是……

    她看了看那涼亭附近站著的數名武衛和伺候的宮人,不禁嘆了一口氣。

    這……她要怎麼接近那位‘能耐’的八殿下呢?

    她雖然輕功絕佳,但天化日之下,如何能硬闖?

    現在還不到引起他人注意的時候。

    秋葉白正站在角落里犯愁,忽然聽得附近有腳步聲傳來,她一轉頭就看見自己右側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冒出個中年太監來,對方手上還提著一只玉壺,直直朝秋葉白撞去,那玉壺也就直接朝秋葉白身上砸去。

    她眼明手快,趕緊手腕一轉,挑住了飛來的玉壺的壺把,身子一偏,才沒讓里頭的熱茶潑了自己滿身。

    那中年太監好容易站穩,一見秋葉白拿著自己的玉壺,先是松了一口氣,隨后梭然瞪大眼:“哪里來小子,怎敢擅闖……。”

    秋葉白眼神一冷,伸手就直接點了他的穴,那太監下半句話硬生生地卡在喉嚨里,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秋葉白一手提著玉壺,一手用了內勁提著那太監拖到一邊的花叢里放著,隨后,她看了眼手里玉壺,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目光。

    ……

    月宮秋冷桂團團,歲歲花開只是攀。

    共在人間說天上,不知天上憶人間。

    秋日桂花香,用來做桂花茶、桂花點心都是最好不過的,平云殿的宮人和侍衛們都知道自家主子最喜用桂花制作的各色茶酒點心,所以看見一名小太監半弓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提著一個飄蕩著桂花香氣的玉壺過來的時候,侍衛和伺候的宮人們都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

    直到那灰衣小太監順利越過了外圍的侍衛們,接近了亭子的時候,台階上站著的大太監才覺得有些不對勁,狐疑地呵住那小太監:“你是何人,彭公公呢?”

    平日里這些低階小太監根本沒有資格接近主子跟前,方才明明是老彭去提熱泉水泡金桂茶,怎麼地過來變成了個小太監送東西過來。

    秋葉白頓了頓,恭敬又有些遲疑地道:“彭公公方才有些……內急,所以才讓小的先送東西過來。”

    那大太監瞬間眯起眼,眼底閃過警惕的目光:“是麼?”

    他頓了頓,忽然厲聲道:“拿下此人!”

    秋葉白一聽,便知道自己露陷了,她索性直接抬起頭,掃了眼迅速抽出劍結陣將她團團圍住的武衛們,從容含笑道:“這位公公,在下不過是應八殿下邀約而來,難不成這就是八殿下的待客之道?”

    那大太監一愣,尖著聲音冷笑:“你這廝,胡謅什麼,說,你是何人派來的刺客?”

    秋葉白目光淡漠地看了眼那大太監,那冰涼銳利的眼神竟如利劍一般看得那大太監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隨后,他臉上一紅,惱恨地怒道:“你這小賊,還敢猖狂……。”

    “平寧。”一道沉穩的聲音忽然從涼亭內傳來,打斷了那大太監的話。

    平寧一聽是自家主子的聲音,便立刻神色一頓,恭敬地道:“主子。”

    “請客人進來。”八皇子淡淡地道。

    平寧一愣,卻沒有任何質疑,只轉過身看著秋葉白,平靜地道:“方才多久得罪,貴人,殿下有請。”

    連著周圍殺氣重重的武衛們也迅速地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就仿佛他們從來沒有將秋葉白圍住一般。

    平寧甚至仔細地替她掀開了湘妃細竹簾,仿佛她真是遠道而來的貴客。

    從不質疑,令行禁止。

    這是軍人最基本的素質,也是最難做到的一點。

    能駕馭底下人到這般地步,在宮中也如軍中,實屬難得。

    秋葉白不禁對這位八皇子頗感興趣,看來坊間傳聞還是有几分可信度的,這位八皇子果然有大將風范。

    既然對方這般大氣,她便也落落大方地提著那玉壺進了涼亭。

    涼亭里布置非常簡單,一只石雕圓桌上隔著一盤下了一半的棋,一個杯子,圓桌邊一張湘妃竹躺椅,圓桌邊還有几張竹凳。

    若是乍一看,還以為這里有人在對弈,但是整個亭子里也只有那靜靜半靠在躺椅上的男子。

    秋葉白初看對方,不免微怔,方才聽那把聲音還以為自己會見到一名冷峻的武將,卻不想這靠在躺椅上的男子雖然是劍眉星目,膚色是常年在日曬下顯出的蜜色,但是通身的氣派怎麼看都像是斯文書生。

    她擱下茶壺,微笑著向對方一拱手:“八殿下。”

    八皇子並沒有馬上回她,也沒有斥責她沒有行皇族大禮,而是靜靜地看了她片刻,微微揚起唇角:“本殿下該稱呼你為秋四少,又或者是秋公子?”

    秋葉白看著他的那一抹笑容,似讓他面容似籠了一層淺光,如七月一般陽光一般熾烈到明媚,極為耀眼,几讓人移不開眼。

    她的心中不由暗自嘆息,她雖然覺得百里皇族之人雖然都不是什麼好貨,但是不得不說老天爺給了他們得天獨厚的好皮相,不管是百里初的魅艷風華、定王百里凌宇的面若冠玉,還是這位八皇子的驕陽明艷,都讓人不得不嘆息上蒼的偏心。

    秋葉白素覺得美人是稀罕物件,哪怕是蛇蠍美人,至少在沒有翻臉前,她都願意好顏以待,微笑道:“八殿下隨意就是。”

    八皇子看了看她,比了個手勢:“請坐。”

    秋葉白也不客氣,一掀衣袍在圓桌邊坐了下來。

    八皇子看著眼前青年面容秀逸非常,眉宇之間沒有半分窘迫,落落大方,他朗目之中多了一絲幽光,含笑道:“久仰藏劍閣主大名,不想今日竟得以這般方式相見,江湖傳聞果不欺我,只是請恕本殿最近腿腳略有不便不能起身迎客。”

    秋葉白方才注意到他一條腿的姿態略有僵硬,忽想起傳聞中似乎有八皇子百里凌風在剿匪中腿部中箭的傳聞,但是當時她收集到的各種小道實在太多,所以並不算太清楚這條消息是否准確,只是不想今日看來,這位殿下果然受傷了,屢立戰功,又英勇負傷,難怪一回朝便要封王。

    畢竟六皇子雖然早夭,但這位八皇子上頭還有同為庶出的四皇子、甚至現任皇后嫡出的七皇子也都沒有封王,他這份榮耀算是獨一份的。

    “殿下這是為國負傷,我等一介江湖草民能與殿下同席而坐已經是莫大榮幸。”秋葉白說起客套話自然也是極有一套的。

    百里凌風雖然聽多了拍馬屁的話,但是秋葉白畢竟身份不同,他是知道藏劍閣在江湖中的地位非同凡響,雖是在野,但都說江湖人說話直接,能從藏劍閣主口里聽到這般褒揚話語,他心中還是很愉悅的。

    而百里凌風並不掩飾這種愉悅,爽愜的笑容擴大:“四少不必與本殿客氣,本殿是雖是皇族中人,卻常年隨軍,一向敬重江湖俠士,旗下軍中就有不少江湖人屢立戰功,為國效力,若是能得秋閣主襄助,方才是本殿之榮幸。”

    秋葉白這回是聽出味道來了,她提起玉壺倒了一杯桂花茶,遞給了百里凌風,淡淡地道:“殿下說笑了,秋葉白一介草莽,如今更是全國通緝的要犯,哪里有這個資格為殿下效力。”

    百里凌風接過了她手里的桂花茶,竟然似一點都不擔心她會下毒一般,徑自喝了一口,正色道:“四少到底是不是淮南一案的犯人,你我心中都有數,四少只要拿出證據,本殿隨時願意幫助四少清洗冤屈,找出真凶,不但還你清白,並且擔保……。”

    “並且擔保我官復原職,或者官升數級。”秋葉白徑自打斷了他的華語,眸光似含笑卻銳利異常:“但是,八殿下,您是不是忘了,當初您派出的那位莫嫌莫千總欲誆我手中賬冊,又試圖射殺我和我的人于淮南荒原之中?”

    百里凌風看著她那雙銳利的明媚的眸,一臉明朗的笑意漸深:“原來四少還記得,本殿卻是忘了呢。”

    秋葉白忽然明白百里初那個變態的不要臉原來是一脈相承,家學淵源,一家兄弟都是一個樣子!

    “是麼,可惜我記得很清楚,我藏劍閣門人從來甚少招惹是非,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這賬自然是一筆筆地記得清楚明白。”秋葉白慢條斯理地道。

    她其實還挺佩服這些皇族中人翻臉就不認賬的本事,這也是一種絕學。

    百里凌風看著她,挑眉道:“本殿以為四少是來談合作的,不想是來算賬的麼,只是本殿很好奇,你打算怎麼來跟本殿算賬,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名,本殿倒是頗想見識一下傳說中這般能耐的頂尖刺客?”

    他笑顏不改,竟似與老友聊天一般,甚至帶著好奇,仿佛一點不擔心秋葉白會真的當胸給他一劍。

    秋葉白仿佛全然沒有聽見他似含譏的話語,只從容地幫著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感受著金桂馥郁的香氣溢滿口舌。

    嗯,這里的桂花果然都是頂尖儿的金桂,百里初那家伙定是相當喜歡這種精致馥郁的香氣……

    就像那日在酒池里飄蕩的血梅花香。

    她頓了頓,不知道自己怎麼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個變態的家伙,她該是想起用桂花做桂花糕給阿澤那個呆和尚,也不該想起百里初才對。

    也許,是這香氣太過精致罷。

    百里凌風看著面前的年輕人竟然在他面前大喇喇的走神,不經有些好笑,淺淺地掃了一眼臉色不佳試圖說什麼的平寧,看著平寧退開,他亦一點兒都不著急,更不惱地品茶,彷彿他真的只是來請故友品茶之人。

    她搖搖頭,又品了一口桂花茶,才慢悠悠地道:“不,殿下猜測的沒有錯,我確實是來和殿下談合作的。”

    百里凌風一愣,劍眉斜挑:“四少?”

  秋葉白透過杯子裡霧氣,看著他,彎起唇角:“八殿下不是想和在下談合作嗎,雖然殿下曾經使人置我於死地,但是想置我於死地的人不缺您一個,既然如此,何不選一個順眼的試試合作,您很大膽,我欣賞大膽的人。”

  百里凌風聞言,定定看了秋葉白片刻,微微瞇起眼:“你想要什麼?”

  秋葉白看著百里凌風,忽然輕笑:“如果我說我想要八殿下呢?”

  這般輕佻話語瞬間讓整個涼亭周圍都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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