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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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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1:05: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魔障 (一)

    元澤仔細地將秋葉白半扶起來,幫著她在自己腿上伏好,輕聲安慰:“一會就好了,小白施主,你忍著點。”

    秋葉白閉著眼,點點頭。

    痛的時候,她不太想說話,畢竟在人前硬忍是一回事儿,如今算是在自己人面前,她沒有必要硬忍。

    寶寶點點頭,看著秋葉白的背,眼底閃過心疼,隨后輕聲道:“我開始了。”

    見秋葉白緊繃著背脊,寶寶便取出一罐子藥膏仔細小心地幫秋葉白擦上,隨后拿出十多根銀針從秋葉白背上的各大穴道扎了進去,隨后拿出了一把鋒利單薄如柳葉的刀子輕輕地順著一道鼓脹的鞭痕划了下去,暗紅的血瞬間涌了出來,順著秋葉白的皮膚滑落了下去。

    空氣里瞬間彌漫開淡淡的血腥之氣,元澤看著那些暗紅,不知為何手便輕輕地抖了一下,只覺得自己眼底似也被什麼扎了一下,竟忽然有點不敢再看,下意識地轉了下頭。

    “仔細看著些,一會幫四少擦一擦汗,不要分心。”寶寶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遞給他一塊帕子,看著他抬起了眼,才繼續地拿著刀子在秋葉白的皮膚上順著另外一道紫黑色的刀痕再划下第二刀。

    血腥味漸漸地濃郁了起來,元澤在眼眸漸漸地暗沉了下去,只覺得那種血腥的味道如有實質一般輕輕地撩撥著他敏感的鼻吸。

    一陣陣讓人作嘔的血腥味,漸漸越來越甜美,甜美的讓人難以忍耐,眼前仿佛出現許許多多的莫名的光點幻象。

    他几乎是有些著迷地看著那些暗紅濃稠的血色順著銀色的刀片划過之后,慢慢地流淌出來的血腥味仿佛幻化成濃烈而靡麗的妖花,那熾烈妖異的的顏色讓元澤的銀灰色眸子里的黑瞳孔緊縮,几乎如獸瞳一般豎起來。

    扭曲的瞳孔,慢慢地又似放大,詭異地開始浸染周圍干淨的銀會色。

    他慢慢地半弓下身子,嘴唇微微開啟,喉結不斷地上下輕滾,唾液迅速地分泌,呼吸也越發地急促起來。

    寶寶正專心致志地處理秋葉白的傷口,幫她引出膿血,忽然覺得眼前有陰影晃動,他梭然抬頭,看著元澤半低著頭,頓時莫名其妙地道:“你做什麼?!”

    元澤彎下的身子,猛然一僵,隨后,他慢慢地直起身体,閉著眼,輕聲道:“沒事……只是,有點不舒服。”

    寶寶看了看他似乎更加蒼白的神色,有些無奈:“你在做什麼,小心一點!”

    他給秋葉白用了曼陀羅,所以秋葉白有點神志不清,怎麼連這個和尚都神志不清起來。

    元澤只閉著眼沒有答話,寶寶剛剛顰眉起來,想說他兩句,下一刻,秋葉白忽然因為疼痛猛地一把扣住了元澤的手腕,指尖嵌入了元澤的皮膚里頭,几乎硬生生地在他手上捏出兩枚印子來。

    而她這麼一抽搐,肌肉收縮下,背上刀口細微的血管一下子就裂開了,細微的血滴一下子飛濺而起,其中有兩三點血滴濺上元澤的面容。

    寶寶一驚,趕緊拿著止血的棉花按壓在傷口上,仔細處理了一下,然后才看著元澤:“你……。”

    他這麼一抬眼,就看見極為詭異的一幕。

    元澤忽然薄唇微微開啟,他伸出嫣紅的舌尖飛快地舔了一下嘴唇上飛濺到的血滴,精致的唇角一勾,朝著寶寶露出個詭譎的笑容:“嗯,我沒事,繼續罷。”

    那種古怪美艷,又有點猙獰的笑容,看得寶寶毛骨悚然,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他几乎覺得眼前的人不是人,那種敏捷的舔弄嘴唇的動作,簡直像是某妖異的生物在吐信子。

    但是等到他再想細細地看去的時候,卻發現對方的表情在一瞬間又恢復了正常,依舊是純粹而純淨得不染塵埃。

    元澤抬著有些迷蒙的銀灰色眸子看著他,輕聲道:“沒事,貧僧只是有點……有點不太舒服,但是一定會照顧好小白施主,誦經為小白施主祈福。”

    隨后,他也不理會寶寶看著他的猜疑的神色,垂下眸子,看著秋葉白背上血肉模糊的傷口,一邊按著她的肩頭,一邊不斷地喃喃自語:“般若波若密……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

    寶寶看著他,只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卻又不敢肯定,但是想想眼下的事情要緊,便也只能先專注幫秋葉白放血療傷。

    元澤幽幽蕩蕩的梵音帶著神聖的氣息在神殿內繚繞,有一種奇異的讓人心寧和的力量,平息了寶寶心中莫名的焦躁,更專心地為秋葉白處理傷口。

    半昏迷的秋葉白仿佛亦被這輕柔溫和的梵音安撫,慢慢舒緩了緊顰的眉心。

    一直折騰到了大半夜,寶寶將最后的一片沾了藥物的棉片覆在了秋葉白的背上,方才算完事。

    元澤的梵音也一直這麼不停歇地念到了半夜,他甚至只維持著同一個姿態,動都不曾移動過,如老僧入定了一般。

    寶寶甚至懷疑他睜著眼睛,似看著秋葉白,實際上神魂卻早已不在肉身之中。

    而寶寶看著一直趴在元澤腿上的秋葉白,眸子里閃過一絲幽光,忽然遞給了元澤一瓶藥:“麻煩您將里面的藥丸用水兌化。”

    元澤並不疑有他,只拿了藥丸去附近的花桌上取了水細細調制。

    寶寶看著他背對著自己,方才下床之后,取了繃帶替秋葉白裹傷,他站著的位置恰好也是背對著元澤,剛好將秋葉白擋在了身前,哪怕是元澤忽然轉回頭也不會看見秋葉白身上一絲春光。

    寶寶慢條斯理地替秋葉白裹著傷口,唇角浮現出一絲狡黠冰冷的笑意。

    雖然說四少不介意元澤知道她的身份,但是這種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好。

    等到寶寶快將秋葉白包扎完,元澤才端著一碗藥水過來遞給寶寶。

    寶寶伸手將秋葉白腰肢上的繃帶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方才滿意地點點頭,接過元澤遞來的藥物。

    元澤的目光落在半伏在榻上的因為失血過多的虛弱陷入沉睡的秋葉白身上,從她雪白圓潤的肩頭、微微隆起的胸口到纖細的腰肢。

    他莫名地便覺得那一抹曲線異常的柔和和孱弱,竟讓他一時間不能移開目光,。

    寶寶察覺到他的目光,便不動聲色地插進元澤和秋葉白之間,微笑:“國師,折騰了大半日在下腹中飢餓,您是不是要一起用餐?”

    元澤一提到吃的,才想起,沒錯,今儿他竟然大半日連一滴水都沒有喝過,他移回自己的目光,有些猶豫:“小白施主……。”

    寶寶伸手取了薄被小心地覆在秋葉白的背上:“沒關系,她用了曼陀羅,沒有那麼快醒來,說不得還會睡上三日。”

    元澤想了想,亦點點頭:“是,寶寶施主,你且跟著貧僧來罷。”

    寶寶笑了笑,一邊喂秋葉白喝藥,一邊道:“國師叫我寶寶即可,若是總叫施主,只怕旁人聽出不對來。”

    ……

    正如寶寶預料的,秋葉白雖然有內力護体,但還是睡了兩三日,才蘇醒過來。

    而秋葉白昏睡的這些日子里,大多數時候一直都是寶寶的時候照顧她,並不假手他人,只月奴和風奴打下手,所以神殿之中還是無人得知秋葉白的‘秘密’。

    包括——元澤。

    “我自知他是個呆子,卻不曾想能呆到這般地步。”秋葉白半伏在一張暗金軟錦纏枝蓮花的軟靠上,低頭就著寶寶的手喝藥。

    寶寶不可置否地道:“國師清心寡欲,自然是不理會凡俗外物。”

    秋葉白輕笑:“是的,清心寡欲,誰說不是呢,整日里不是念經,就是睡覺?”

    這些日子,元澤倒似比她這個病患還睡得多些。

    寶寶補充了一句:“還有就是吃。”

    秋葉白閉目養神:“嗯。”

    不知道為何,說話間,她忽然想起那日在神殿無意間觸碰到元澤,他被嚇得跌倒在地,蒼白的面容都染了紅暈的窘迫模樣,銀灰色的眸子里失卻了往日的淡漠和懵然,只余下一片惶然羞澀,還有……驚嚇。

    把樣子柔軟得像一只受了驚的美麗白鳥,讓人想要去觸碰他柔軟顫抖的纖長睫羽毛。

    寶寶看著秋葉白神色變得柔和,他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痛苦又茫然的表情,隨后垂下眸子,繼續舉著勺一點點地溫柔地將藥喂給秋葉白。

    ……

    元澤每日還是會來探病,每次他都會提著點心過來,寶寶一點都不贊同他給身為病患的秋葉白吃甜點,認為這對秋葉白的養傷不利,不過秋葉白倒是挺喜歡這神殿廚子的手藝。

    而且自從寶寶强烈的表達了他不贊同的意見之后,元澤雖然沒說什麼,但是每次來的時候,都是寶寶去抓藥、煎藥,或者秋葉白打發寶寶去探聽消息的時候。

    秋葉白發現元澤其實在某些方面還是很聰明的,至少還是會利用他的主場優勢,能掌握寶寶的行蹤。

    “今日又是什麼東西?”秋葉白身為老饕一只,大老遠就聞見一股子清香飄來,便笑著示意元澤在自己身邊坐下。

    從在這里吃了神殿小廚房准備的食物之后,她方才發現元澤的適應力簡直就是驚人,如百里初那樣的貴公子,吃慣了精致的食物,根本沒法子忍耐尋常平民的食物。

    而元澤是什麼都能吃,什麼都可以適應。

    她稍微移動了一下腿,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趴得舒服些,她背部受傷,按照寶寶的想法,在止血之后,在敷好藥之后,最好不要綁著繃帶漚傷口,最好是什麼也不綁,也好讓那些濕潤的藥膏子早日在傷上結干痂。

    所以秋葉白整日只穿著個類似肚兜的褂子,當著前胸,因為她總是那麼趴在軟枕或者杯子間,倒是看不出來太大的異樣,而受傷的背上涂滿了厚厚一層味道古怪的膏藥,反而更不引人注意。

    只是她一雙修長的玉臂就只能裸露在外,好在神殿也不允許閑雜人等進入,元澤更是命令所有人不經過他的旨意就進入后殿,便視為犯下了褻瀆之罪過。

    而犯下褻瀆之罪的人,按照真言宮的規矩,必定是要接受極為嚴厲的懲罰。

    所以即使是四大神婢也不敢輕易越雷池一步。

    元澤提著食盒坐下,目光無意地略過秋葉白雪白修長的手臂上,然后便在上面停了停。

    她是習武之人,手臂自然不似尋常大家閨秀一般柔軟纖細而無力,她的手臂修長,肌骨線條瑩潤而柔韌緊繃,讓人有一種想要伸手在上面輕輕觸碰的衝動,体會那種觸覺是不是真的如看起來那麼柔韌而充滿滑膩的彈性。

    “阿澤,阿澤!?”秋葉白有些奇異的聲音在元澤的耳邊響起。

    “嗯?”等到元澤驀然回過神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非常誠實地表達了主人的意志,正擱在秋葉白的上臂之上——輕撫。

    他瞬間僵如木石!

    “你怎麼了,我手臂上有什麼?”秋葉白目光下移,在自己的手臂上掃了一眼,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沒……沒什麼。”元澤眼底閃過慌張窘迫的神色,隨后立刻垂下眼神,努力地平復自己的呼吸,側身去打開自己帶來的食盒,不敢再看秋葉白的分毫。

    雖然他閃避的動作看起來流暢自然,若是不注意,也不會留意到他的不對勁,但是秋葉白是什麼人,自然是敏銳地留意到了元澤發紅的耳朵,像是白玉染了緋光一般,

    她看著元澤平復了一下呼吸,拿出來一只翡翠碗,溫然道:“這是昨日進貢過的燕窩,貧僧聽月奴她們說這東西對受傷的人是最好的,所以讓廚子燉了來。”

    秋葉白伸手出去,接過碗,卻沒有馬上接過來,而是仿佛不經意地撫上他的手背,微笑著忽然來了一句:“阿澤,我的手臂好看麼?”

    元澤頓時手上一顫,那一碗燕窩立刻沒拿穩就往地上翻掉,但是他立刻反應奇快地直接手腕一垂,一托,那燕窩碗竟然在撞上地面的瞬間被他穩穩地托住,同時他立刻反手一抄,將飛濺出來的燕窩全部抄回了碗里,竟然一點都沒有飛濺到外面來。

    秋葉白看著他那神乎其技的表演,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阿澤,你還是這麼珍惜食物呢。”

    “自然,浪費食物是不可以被原諒的罪行。”元澤聲音雖然一如既往的平靜,但眼睛莫名其妙地就往地上瞟,不敢看她。

    她看著元澤的模樣,又想起了那日他慌里慌張的樣子,忽然笑了笑:“阿澤,你喂我罷,也省的一會子我手上不穩,又打了碗,浪費這燕窩。”

    元澤這些日子里來看她,也知道她傷著背,自然牽扯著手臂,所以也有學著寶寶的樣子,喂她吃藥和用膳。

    但是這時候秋葉白的要求,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讓他覺得……有些困難。

    “阿澤?”她好整以暇地看著元澤。

    元澤也不知道自己最近為何一靠近秋葉白,就忍不住想起她柔弱地伏在自己腿上,一臉隱忍的樣子,想起她修長的脖頸、柔軟的發絲、纖細異常的腰肢,甚至身上的香氣。

    他垂下著眸子,輕念一句寧心咒語,鎮定下來,舉起碗給秋葉白喂燕窩羹。

    秋葉白見他雖然平復了心境,但是仍舊是目光直直地盯著她的腦門,並不看她的眼睛。

    她張開嘴,輕含下元澤喂來的羹湯,悠悠地道:“阿澤,你為何不敢看我?”

    元澤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淡淡地道:“因為貧僧心中生了魔障。”

    秋葉白一怔,看著元澤,笑了笑:“阿澤,你倒是很誠實。”

    竟然承認心中對她生了魔障麼?

    元澤微微點頭:“貧僧不打誑語。”

    他輕嘆了一聲,心知自己內修也許出了問題,不知心中何時生了魔障,卻也知魔障是不可逃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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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1:06: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魔障 中

    “魔障?”秋葉白輕笑了一聲,張嘴含下元澤喂來的燕窩羮,瞟著他漂亮白皙的面容:“阿澤,你的魔障是什麼,竟讓你不敢看我?”

    元澤沉默著,沒有說話,亦沒有抬眼看她,只是繼續勺了燕窩喂她。

    秋葉白看著元澤沉靜純澈的面容,有一種透明的玉一樣的之感,她忽然問:“阿澤,出家人不打誑語,所以你是不是不願意對我撒謊,所以才不說話?”

    元澤長長的睫羽輕輕扇動了一下隨后點點頭,他溫聲道:“小白施主,你還是先吃完罷。”

    秋葉白看著他的睫毛微微顫動,看似沉靜自持卻難掩閃爍的樣子,她倒是沒有再為難他,任由他一勺勺地喂著她吃燕窩羮,元澤看著秋葉白仿佛不打算再追問,便放下心來,專心伺候秋葉白。

    這些日子,因為不允許其他人進來伺候,即使元澤這般大部分時間消耗在吃和睡之上,時時刻刻都有人伺候的活佛,也已經學會了一些諸如喂飯食、倒水伺候人洗臉、洗手之類的簡單的活計。

    而就在元澤看著自己碗里的東西快見底,心中徹底地放松下來的時候,秋葉白忽然問了一句:“阿澤,你喜歡我麼?”

    元澤的手頓了頓,仿佛全沒有聽見秋葉白說什麼一般,只一臉淡然地繼續去勺了燕窩羮去遞過去,只是勺子不小心撞了碗,便‘哐當’一聲瞬間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秋葉白看著那摔碎了的勺子,再看著元澤,溫聲道:“阿澤,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不知為什麼,看見元澤這般安靜寧和帶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氣息,她便忽然想要打破他這張充滿禁欲氣息面孔的平靜。

    元澤依舊是一言不發,垂著眸子看了眼那掉落在地上的勺子,淡淡地道:“小白施主,勺子碎了,貧僧出去再讓人給你換一個,不要浪費了食物。”

    說罷,他便要起身,但是秋葉白一只手忽然擱在他的手腕上,偏著頭,支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著元澤,再次道:“阿澤,你喜歡我麼?”

    元澤僵了片刻,隨后忽然抬起眼,銀灰色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她許久,秋葉白不閃不避地與他對視,仿佛要透過他銀色的眸子,看見他心底深處。

    一刻鐘仿佛都過了千年之久,元澤終于還是垂下了眼,輕聲嘆息:“小白施主,貧僧的心魔是貧僧的,與小白施主並無干系。”

    他頓了頓,繼續道:“每個修行者都會經歷這些過程,迷惑、痛苦、冥想、思辨、最終徹悟,修行的過程就是一個個心魔克制的過程,你何必一定要追根究底,貧僧所看見的一切不過是紅塵大千世界所看見的貧僧,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秋葉白看著他冷漠自持侃侃而談的樣子,仿佛她真的不過是他修行路上的障礙,只是為了成就了他的佛道而存在的心魔,她心中忽然覺得極為不悅,有一種近乎怒意的東西繚繞在心頭,她冷冷淡淡地道:“是,一切都是修行過程的魔障,但是你的魔障是我,自然與我有關系。”

    元澤一愣,隨后似不解地道:“小白施主……?”

    秋葉白看著他怔然的模樣,精致的眉梢眼角在窗外的秋陽下顯出一種透明的光彩。似陽光之下通透的水晶琉璃,她伸出手,指尖緩緩地在他眉宇之間掠過:“說起來,其實我也不清楚,只是……。”

    她手指停在了他的耳邊上,頓了頓:“阿澤麼,魔障既為魔,既是你修行路上的阻礙,你希望我消失麼,永不相見,自不成魔。”

    “消失?”元澤有些怔然地抬起眸子,看著秋葉白秀逸無雙眉眼,若是她消失……

    他薄唇微微地輕顫了一下,別開了臉,避開了她的觸碰,輕聲道:“阿彌陀佛,魔障也好,業力也罷,皆存于人心,若是貧僧心中的魔障未能自除,施主就算不在貧僧眼前,卻也會在貧僧心中。”

    秋葉白聽著元澤這麼說,忽然挑眉:“阿澤,你這是在對我表明心跡麼?”

    元澤聞言,再仔細一想,方才發覺自己方才說出來的這番中規中矩的禪語,能有多重解讀,而如今的情境下,怎麼聽,怎麼像是在同人告白。

    他白皙的臉瞬間漲紅,有些不知所措地別開臉,雙手合十就想要站起來:“阿彌陀佛,貧僧……貧僧不是那個意思。”

    秋葉白看著他,神色有些復雜,她不是蠢人,對風月一道也比元澤明了更多。

    所以她自然是知道元澤的心魔或者說魔障是什麼,那麼她自己呢?

    她對元澤的的心情的又是怎樣的,她原是從來沒有想過要壞他修行,但是此刻,她卻會因為元澤的那句——與小白施主無干,因為他將她當成修行的尋常魔障,心中覺得不悅,覺得憤怒,這是不是意味著他亦成了她心中的魔障?

    她伸手在他肩頭按了按,阻擋他站起來,幽幽地道:“阿澤,你討厭我麼?”

    秋葉白因為背上受傷,所以手上的力道並不大,只是輕輕地擱在了元澤的肩頭,他卻似覺無法站起來,同時下意識地就搖搖頭:“不!”

    秋葉白看著他銀灰色的美麗眼眸,微笑:“那麼阿澤可願意幫我一件事。”

    元澤有些不明所以,只是看著秋葉白的笑容,心中直覺地生出不妙的預感,但是卻還是無法拒絕她提出來的請求,亦同樣並不曾猶豫地點了頭,只是垂下長長的睫羽:“小白施主盡管說就是了。”

    秋葉白看著他,比了個示意他靠近的手勢。

    元澤順從地半傾了身体靠過來,正打算聽她要說什麼的時候,秋葉白的手卻忽然擱在了他的脖子上,輕撫。

    元澤身形頓時僵住,秋葉白微微抬頭,剛好讓嘴唇停在他挺直精致的鼻尖上,溫聲道:“阿澤幫我確定一下,我心中的魔障是不是你,可好?”

    元澤只感覺她柔軟的呼吸輕輕地掃過他的眼睫,而鼻尖上傳來的柔軟潮濕的觸感,讓他瞬間僵如木石,只能木然地回答:“貧僧怎麼幫小白……施主確認?”

    秋葉白自然是感覺到了他身体的僵硬,輕笑了起來,看著他纖長的睫羽在她眼前不斷地顫動,如驚惶的蝴蝶的蝶翼,她再抬高了些自己的下巴,嘴唇印在他銀灰色的眼眸之上,柔聲道:“譬如這樣。”

    元澤只覺得眼上那溫柔而潮濕的觸感,几乎如熾烈的火焰,一下子從眼上直接燃到腦中,驅散了所有的梵音佛香,將他腦海燃燒成一片空白。

    ……*……*……*……*……*……*

    神殿,祈福殿

    “風姐姐,那位在后殿養傷的人到底是何人,為何國師這般緊張對方?”花奴一邊指揮著小太監打掃祈福殿,一邊有些好奇地問風奴。

    風奴正在整理貢台上的花果,聽見花奴這麼問,便冷淡地道:“這是國師的事情,咱們是下人,就盡好下人的本分就是了,不必要多問不該問的。”

    花奴聞言,也不敢再多說,只小聲地道:“這事儿不是花奴好奇,咱們神殿里很多人都在議論呢,若是咱們不壓制,還不知道要傳成什麼樣子。”

    他們這些在神殿伺候國師時日長久的人都知道,國師的性子雖然看著好伺候,不像其他宮里的主子那里動輒得咎,但那是因為國師的性子太冷清,不願和人來往。

    甚至就是是他們這些神殿里頭貼身伺候他的人,不要說能和國師說上一句話,就是平日里都很少得見國師一面。

    國師除了吃睡之外,總是將自己鎖在殿里誦經、祈福、參禪,偶爾出外殿,也是讓人將外殿的人打發干淨了,才出去散散心。

    雖然國師每日里去后殿探望那人的時間合起來也不會超過兩個時辰,但這已經占據了國師除了睡覺和用膳之外的大部分時間,所以神殿里頭早已經暗中有不少流言傳了出來。

    “我不管到底有什麼流言,我只知道宮里主子的事儿,絕不是咱們一介下人應當攙和的,這就是做奴婢的本分,想活著,你最好記清楚這一點,主子永遠是主子。”風奴停下了手里的動作,轉身看著花奴道。

    “風奴,明哲保身是沒有錯,但既然國師是咱們主子,咱們便又勸誡之職,豈能看著主子與歪門邪道的人在一起廝混,那秋葉白是全國通緝的要犯,之前才被太后老佛爺鞭笞,也就是他命大抗住了,若不是主子前去救人,他未必能有命,但咱們這些知道內情卻不勸的,就是陷主子于不義。”一道窈窕美麗的身影領著人,款步而入。

    風奴看了過去,隨后顰眉道:“雪奴,謹言慎行,主子始終是主子。”

    花奴雖然排位在雪奴之前,但是年齡最小,還是要稱雪奴一聲‘姐姐’。

    雪奴一向不把花奴這些沒有近身伺候元澤的人放在眼里,只冷淡地點點頭,便看著風奴道:“你只管謹慎,但我卻是要去勸國師一勸的,花奴說的沒錯,遠近親疏是有別,你們平日里雖然掌管著神殿日常里的雜事,但是終歸不是國師身邊貼身伺候的,國師自然不會采納你們的意見,但我卻是不同的。”

    花奴聽著雪奴這般輕賤的口氣,小臉上閃過怒色,卻敢怒不敢言。

    風奴只冷冷地插了一句“雪奴,你是忘了你才養好了傷麼,你的傷是怎麼來的,好了傷疤別忘了疼。”

    雪奴爬了國師的床,最后激怒了國師,被仿佛變了一個人的國師差點活生生的打死的事儿,神殿里頭知道的人不多,也就是四大神婢最清楚內情,畢竟四大神婢在神殿里頭地位僅次于國師,所以這等有損尊嚴的事儿,自然是不能宣言的。

    如今風奴忽然當著殿里那麼多灑掃太監們說出來,雖然沒有明言,但是雪奴一僵之后,自然只覺得被風奴狠狠地戳了心刀子,是勃然大怒,她眼底閃過怨毒,冷笑道:“風奴,我怎麼樣也是一片忠心,但你呢,誰知道你失蹤的那几日做什麼去了,連內監衛都找不到人,回來連身上的衣服都換了,卻說是昏迷之后,一無所知,說不得就是投靠外人,和什麼人鬼混去了,你連自己的清白都無法證明,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我?”

    兩大神婢之間氣氛劍拔弩張,讓殿內的眾人都齊齊噤聲,不敢多言,只怕得罪了其中任何一位,都沒有好果子吃。

    風奴聞言,臉色瞬間煞白,目光凌厲地瞪著雪奴:“雪奴,你住嘴!”

    雪奴提起來的正是她心中的痛處,那几日她被關在明光殿下,被控鶴監的人折騰得極慘,偏生身上也沒有一絲傷痕,明光殿和真言宮是死對頭,若是此事泄露出去,一旦被人知道了,她百口莫辯,也只有死路一條。

    雪奴看著風奴蒼白的神色,心中只覺得暢快,她優雅地一掀裙擺在一張精致的黃花梨雕蓮華的八仙椅上坐下,冷冷地道:“風奴,你有時間在這里與我磨嘴皮子,不如准備一下去見老佛爺。”

    風奴一愣:“老佛爺傳召我?”

    見雪奴點頭,她便立刻吩咐花奴接手她神殿的工作,准備離開。

    就在風奴往門外走,經過雪奴身邊的時候,雪奴忽然冷哼一聲:“風奴若是真的像你說的這麼義正言辭,沒有任何私心,那你就去稟告老佛爺,說讓老佛爺將許給國師的人選換成我。”

    風奴梭然一僵,低頭看向雪奴,雪奴看著她,譏誚地勾起唇角:“怎麼,你以為我們都不知道麼,老佛爺會選上你這樣身材樣貌皆不如我的人作為賜給國師的人,不就是因為老佛爺覺得你是個老實的,沒有花花腸子的,只可惜她老人家不知道,她寵錯了人,像你這樣的人才是心機最深沉的!”

    風奴冷冷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凡你有任何意見,都可以向老佛爺稟報。”

    她以為她很願意伺候國師麼?

    雪奴聞言,竟怒極反笑:“怎麼,你不就仗著董嬤嬤和你出身的淵源方才好事占盡麼,若是你心中有私,何苦裝出這種大義凜然的樣子來惡心人。”

    風奴素來行事穩妥,是四大神婢之首,平日里在神殿里也是極為受人尊敬的,哪里受過這般氣,頓時也怒了,直接上前就揚起手:“住嘴!”

    雪奴冷笑一聲,立刻站了起來,仰著頭尖聲道:“打啊。”

    “燕子姐!”花奴大驚,立刻伸手上去拉住風奴,喚了她的小名,低聲哀求:“不要這樣,這麼多人在看著呢。”

    風奴看著花奴眼底的懇求,忍耐著深呼吸了一口氣,隨后,抽回自己的手轉身拂袖而去。

    雪奴譏誚地看著她的背影‘呸’了一聲,也不去理會花奴怨懟的目光,轉身就走。

    ……

    且說風奴這頭强忍下滿腹怒氣和委屈,出了神殿的大門,徑直領了人往永寧宮而去。

    剛剛到了永寧宮的門口,卻正見著門口董嬤嬤已經站在那里四處張望,看見她過來,立刻領著宮人迎了過來,正色道:“你可來了,太后老佛爺等你許久了。”

    董嬤嬤這般嚴肅,讓風奴一楞,隨后也有緊張了起來:“嬤嬤,這是出了什麼事儿麼?”

    董嬤嬤搖搖頭:“不要問了,你收拾一下,一會子就知道了。”

    風奴看著董嬤嬤領著一干宮人慎重其事的模樣,心中升起不妙的預感,她沉默著跟著董嬤嬤進了永寧宮,先是到了一處偏殿的碧紗櫥里簡單地重新梳了發髻,然后一路被董嬤嬤領著穿殿越廊來到永寧宮后殿的一處小佛堂。

    風奴看著那小佛堂,里面飄來幽幽迷人的檀香,熟悉而又陌生,讓她心中的不安瞬間放大。

    董嬤嬤恭敬小心地敲了敲門,不一會,那門‘吱呀’一聲便打開來,一名穿著白褂的女子打開了門,雙手合十:“嬤嬤。”

    董嬤嬤點點頭,便提著裙擺,率先進了門,而風奴看著那穿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白褂子,戴著薄紗兜帽的少女抬頭朝著莞爾一笑:“風奴姐姐,許久不見。”

    風奴微微睜大了眼,心卻瞬間下沉。

    她閉了閉眼,朝著那少女敷衍地點點頭,隨后也跟著進了門。

    佛堂內四處插著各色香氣濃郁的貢花,香煙繚繞,佛前蒲團前各自站著兩人正在向一尊形容華麗到猙獰,三頭六臂的佛像敬香,其中一人是太后,另外一人一身純黑色的兜衣僧袍,僧袍上隱約可見繡金線的梵文,異常華麗而神秘。

    那人聽見身后的動靜,轉頭露出一張慈眉善目的清秀面容,只是額心上紋著一枚古怪華麗的天目,讓她容顏看起來多了三分妖異:“風奴。”

    風奴如遭雷擊,一顆心仿佛瞬間沉到了無邊無際冰冷的海底。

    太后老佛爺看著她呆愣的樣子,眼底閃過不悅,但是嘴上卻還似是逗趣一般:“風奴想必是太久沒有看見師太了,所以才這般驚喜得失態了罷?”

    風奴被太后冰冷的眼睛一看,瞬間心中一寒,便‘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對著面前的黑衣女子雙手合十,俯下身体,行了一個禮:“風奴參見燃燈宮主,我佛庇佑宮主吉祥。”

    燃燈師太上前几步將她扶起來,微笑:“每次國師回真言宮,你總是留在神殿搭理雜事,几年不得見,小風奴已經出落得這般端庄大方,著實讓為師欣慰。”

    風奴垂下眸子,雙手合十:“宮主謬贊。”

    太后將手里的香插好后,扶著董嬤嬤款步過來,看著風奴微笑:“可不是,哀家就跟你說了這個孩子是越出落,越大方懂事,越得哀家心意,所以配給國師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燃燈師太含笑打量著風奴片刻,又點點頭道:“正是,國師床榻邊沒有一個貼心的人伺候,總是不妥當。”

    風奴心中一片冰涼,她垂下眼,恭敬地道:“老佛爺、宮主、國師一心修佛,奴婢不敢壞了國師修行。”

    燃燈師太轉身在蒲團上坐下,淡淡地道:“本宮主聽雪奴說國師身邊最近有一些不妥當之人出沒,那些人才是要壞了國師活佛修行的孽障,你和雪奴都是神佛挑中,賜福的神婢,以身侍奉國師活佛,乃是大修行,也免得國師被魔障引誘迷惑,總不成由著那些孽畜蠱惑國師。”

    太后也點頭,眼底幽光閃過:“所言極是,國師也已經修行多年,若是能賜福于你,懷上靈童,豈非是我帝國之大幸事?”

    風奴聞言,渾身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真言宮活佛傳代,與尋常西域密宗不同,真言宮堅信活佛轉世之前都已經備下肉胎,所以一向都是先國師活佛尚且未曾圓寂,就已經開始尋覓有資質的靈童,歸于宮內准備行坐香之儀,等待活佛圓寂之時,真正的靈童便‘天眼大開,坐香而成,神靈歸位’成為下一任的活佛。

    所以這樣的新活佛一般都已經成年。

    但是如今聽著太后和燃燈師太的意思,竟然打算直接讓國師臨幸女子,生下孩儿之后,世襲活佛?!

    這是為什麼?

    為何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燃燈師太似乎看出來風奴的疑惑,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雙手合十:“風奴,你不必擔憂,新的甄選活佛的方式,自然是本宮主得到佛主示意,你只管好好地伺候國師,早日懷上佛胎就是了。”

    她頓了頓,淡淡地道:“如果是你力有不逮,本宮主再讓雪奴去助你一臂之力。”

    太后聞言,鳳目里閃過冷色:“哀家相信風奴是佛主選中的第一神婢,一定可以為國師懷上佛胎。”

    燃燈師太看著太后凌厲的目光,似笑非笑地點點頭:“本宮主自然也是相信的。”

    風奴閉了閉眼,不去看太后那種逼射而來的凌厲如刀的目光,她嘴唇翕動了一下,輕聲道:“國師為人一向自持,佛心深厚,天賦靈通,坐香大成,更是我真言宮有史以來坐香最成之活佛,奴婢在國師身邊伺候,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又何德何能讓國師馭幸?”

    所有的國師活佛,坐香大成之后,天下間任何迷藥、魅香或者媚毒都對他沒有任何作用,而且元澤几乎可以說是歷任國師活佛之中坐香最成的,只有元澤用屍香蠱惑眾生的份儿,更何況元澤根本不可能對她動心,怎麼可能這個時候忽然要馭幸于她。

    太后目光落在了燃燈師太身上,也閃過遲疑。

    燃燈師太坐在蒲團之上,手捏出蓮花指印,閉目微笑:“天下万香,的確是不敵我真言佛香,不過國師活佛終歸是我真言宮出來之人,本宮主自然有妙法能讓你侍奉國師,你自不用擔心,只管等著好消息也就是了。

    太后上前一步將風奴扶起來,看著她,柔聲翻:”風奴,哀家向來喜歡你的沉穩寧雅,最懂得規律,素來與別個不同,所以今日才有這番造化,你可不要讓哀家失望。“

    風奴感覺太后的手異常的冰涼,她手上華麗的雕金珠貝護甲几乎深深地陷入自己的手背里,帶來銳利的痛感。

    風奴閉上眼,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維持了自己恭敬的面容:”是,奴婢謹尊上懿。“

    ……·…。……。……。……。……。……。……

    風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永寧宮的,只覺得腳下輕飄飄的,她打發了其他跟著過來的神殿宮婢,自己漫無目的獨自走在空寂的宮道上。

    ”這不是神殿的第一神婢,怎麼今日游魂似的,被佛主俯身了麼?“一道譏誚的男音在風奴身后響起。

    風奴抬起頭,目光茫然地四處看了看,隨后目光在面前之人身上停了停,愣了好一會才認出來面前的人是誰。

    ”一白奉主?“

    ”呵,今日這是太陽打西邊升了起來麼?“一白挑眉,上下打量著風奴。

    自從上次他和雙白打賭,這個臭丫頭在地牢里被他扒光了洗了一輪澡之后,平日里都是橫眉冷眼,如同有殺父之仇一般地用”一白狗賊“稱他。

    風奴看著面前的人,忽然身子晃了晃,隨后一下子扑進一白的懷里,仿佛所有的氣力都消失了,死死地拉扯著對方的衣襟,嗚咽了起來。

    一白今日領了差,剛去辦完回來,遠遠地就看見前面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風奴,早前兩人在地牢里頭針鋒相對,算是有舊怨,自然便走了過來打算冷嘲熱諷一番,卻不想這臭丫頭

    ”你干嘛!?“

    風奴並不說話,只是死死把臉埋進他胸口,渾身顫抖,淚如雨下。

    一白瞪了眼周圍神色詭異地盯著自己的下屬,又莫名其妙地低頭看著蜷縮在懷里的人,顰眉想想一把將對方推開,但手擱在她身上,看著她一副絕望的模樣,卻又有些莫名地不忍心,最后只不耐煩地拍拍她肩頭:”哭就哭,別把鼻涕擦本奉主身上。“

    ……

    七日后

    ”阿澤,今儿這蝦仁餃子味道不錯,皮薄滑潤,蝦肉鮮滑,韭黃柔嫩,你可要試試?“秋葉白依舊是趴在枕頭上,就著元澤的手咬了一口他勺子里的蝦仁餃子,感覺味道不錯,便示意元澤也吃。

    元澤搖搖頭,將手里的勺子遞給秋葉白:”小白,你吃罷。“

    秋葉白笑眯眯地搖搖頭,示意他吃。

    元澤看了下她咬了一半的蝦仁餃子,遲疑了片刻,還是送進了嘴里,慢慢地吃,白嫩的耳朵又開始泛出漂亮的紅色來。

    自從那日小白施主讓他幫確認‘心中魔障’之后,兩人都是時時共分享一份飯菜,雖然他並不知道這樣到底怎麼能幫到小白施主。

    但是,面對對方的笑顏,他總是莫名其妙地無法拒絕。

    只能告訴自己,出家人到底該以慈悲為懷,濟世救人為己任。

    雖然,他似乎除了為天下祈福之外,從來沒有怎麼救濟過世人,那麼就讓小白施主為第一個罷。

    秋葉白看著元澤窘迫的樣子,便笑著湊近他調侃:”怎麼了,阿澤最近用膳變得斯文多了,有點儿國師的樣子了。“

    元澤輕咳一聲:”嗯,這是小白施主你的膳食,貧僧再不濟也不會去和一個病人搶食,何況月奴她們也會備下各式點心。“

    秋葉白看著元澤纖長的睫毛,安靜美麗的銀灰色眸子,明明一本正經的樣子,說著一本正經的話,卻讓她莫名地覺得很想笑

    她有時候其實也並不明了自己的這種心情到底是怎麼回事,甚至弄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不知不覺地讓這個有些呆蠢的和尚走進了自己的心里。

    但是,她看著他臉紅而窘迫的樣子,便更想要逗弄他,直到他無奈地抿著薄唇不說話,她方才心滿意足地收手。

    看著他拿著佛經,安靜地陪伴在她身邊,周身寧和的氣息讓她仿佛覺得時光都靜止,夕陽的光芒將彼此的身影交錯在一起,讓她的心情都安寧,連背上的傷口似的疼痛都緩解。

    只是到了目前為止,這個和尚雖然承認他心中也許亦有了她這個‘魔障’,亦忙著祛除‘魔障’,但是她還沒有想好,是不是真的讓他心中的‘魔障’成真。

    如果她真的打算引誘元澤,她相信在感情方面完完全全是白紙一張的元澤,自然能如她所願。

    但,若是到頭來,她發現自己也許只是因為貪戀他身上的那些純淨寧和的氣息,而不是真正的動心,便壞了他的修行,她也不會原諒自己褻瀆了阿澤的干淨。

    阿澤雖然來自神秘而邪氣森然的真言宮,但是那麼長久的日子相處下來,阿澤身上也許依然有許多不解之謎,但她依舊相信阿澤出淤泥而不染,或者說那些存留下來的稚子本心。

    他不是一個壞人,若是因為她的魯莽,而讓阿澤僅存的本心都消失,只剩下如真言宮的邪氣,她亦無法原諒自己,所以這些日子也只是略親昵地接觸者他。

    ”等我傷好了,在小廚房里給你做好吃的點心和小餃子,可好?“秋葉白吃完了元澤碗里的餃子,笑著道。

    元澤點點頭:”說起來,小白施主很早就答應了我了,到現在都沒有實現呢。“

    秋葉白噎了一下,挑眉道:”放心,我堂堂藏劍閣主,也不會打誑語,在這些小事上食言而肥。“

    元澤想了想,擱下手里的碗,一本正經地道:”好,那貧僧想吃包子,就是上次小白施主的那種。“

    秋葉白一僵,臉色異常的古怪:”阿澤,那包子有那麼好吃麼?“

    包子,包子,這家伙的執念到底是有多深。

    元澤點點頭,露出個溫柔,兼懷念的微笑來:”嗯。“

    秋葉白揉了揉眉心,能不能不要用那種表情來回答她。

    不過……

    她看著他笑起來的樣子,銀灰色的眸子里都是想起食物的溫柔滿足感,她忽然有點儿心癢癢的,伸手示意他靠過來。

    ”阿澤,來。“

    元澤遲疑了一會,這些日子,除了第一次小白施主親了他的鼻尖和額頭,平日里也只總是喜歡拉拉他的手,揉揉他的臉頰,讓他很有些無奈,但是對方也不算太過火,再加上小白施主的手總是仿佛異常的溫暖,讓他便漸漸習慣了這些親昵的姿態。

    他還是順從低下頭,看著她,溫柔地微笑:”怎麼了?“

    秋葉白看著他的眼珠在夕陽下泛出柔和的色澤,倒映出自己的樣子,她忽然笑了笑,抬頭觸上他的嘴唇:”沒什麼,只是想進一步確定阿澤是不是我心里的魔障罷了。“

    若他真的是她心中的魔障,也不壞,她太過復雜的人生,有如阿澤這樣簡單的人儿陪伴,也是幸事一樁罷。

    這麼想著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在腦海里忽然閃過一雙漆黑冰涼的詭異雙眸。

    元澤瞬間僵住,腦子里再次徹底成為一片空白。

    ……

    入夜,月明星稀,薄云淺淺。

    月奴撐著一盞燈經過元澤的房間,正見著他站在偏殿門前,望著月色發呆。

    她有些奇怪,走過去恭敬地問:”國師,您為何獨自一人在這里?“

    國師從下午回道偏殿之后,就開始發呆,明明是念經參禪,卻似在神游太虛,也不不知道念到哪里去了。

    元澤聽見人喚他方才如夢初醒一般,轉過身搖搖頭:”沒事,風奴在重新布置房間,本尊一會就進去。“

    月奴聞言,遲疑了片刻:”回稟國師,聽說燃燈師太已經回宮來了。“

    元澤頓了頓,神色瞬間冷淡了下去:”知道了。“

    月奴見元澤沒有其他表示,便退下了。

    元澤看了看月色,神色愈發的冷漠,隨后轉身進了房間,只是一進房間,他就顰眉:”這是怎麼回事?“

    風奴垂著頭,並沒有讓元澤看見她的眼中的不安寧甚至絕望,她只簡單地道:”回國師,這是宮主讓人從真言宮帶回來的佛像和新的木魚及小鳴鐘。“

    元澤目光從完全煥然一新的房間里掃過,佛像、鮮花、木魚、純金小鳴鐘、裝飾佛樂小編鐘,甚至新的蒲團和檀香,他面無表情地點頭:”明白了,你們去吧。“

    風奴伺候元澤時間很長,自然知道元澤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這是表示他不悅了,元澤並不喜歡太過奢侈的布置。

    但是,今日……

    她點點頭,沒有說什麼,而是向門外走去,關上了殿門,同時有些不安而惶惑地閉上眼。

    但願這次能成功。

    元澤不曾多想,只走到熏香面前,冷冷地伸手一拂,將帶著催情香的香火拂滅,重新上了尋常的檀香,隨后簡單地在新的精致的黃金淨手盆里洗手,然后坐在了新的蒲團坐墊上,重新開始敲木魚。

    木魚咚咚的几聲響,竟似帶著金戈之聲,又似綿軟異常

    元澤愣了愣,但是也不疑有他,只以為是新木魚才如此,便繼續一邊敲木魚,一邊輕念靜心咒,想將下午的那一幕驅逐開去。

    但是他不曾想到,就是這麼一敲,忽然小鳴鐘和不遠處的裝飾用的小編鐘似有看不見的手推動了起來,一瞬間竟然都發出幽幽淼淼的樂曲聲,似妖異的野狐鳴叫,又似西域天竺的艷樂,靡艷非常。

    元澤的手瞬間頓重,渾身僵硬,腦海里浮現出一幕幕綺麗無比的畫面,吉祥天女光裸著身体,還有一幅幅的男歡女愛之圖。

    他手里的木魚椎一下子就落了地,他閉上眼,努力抗拒著血氣的上涌,不停地念著波若密心經。

    站在門外的白衣侍女,含笑看向已經是一身極為性感薄衫的風奴:”還不進去,這可是宮主費心布置的靡音陣法,效果極佳,國師毫無准備,加上宮主在宮內作法,他定已經氣血翻騰,若是你不進去,國師可能會受傷呢!“

    風奴看著她點點頭,轉身推門,白衣侍女放心地一笑,正要說什麼恭喜的話,卻忽然身体一僵,眼珠子一翻,整個人向后翻倒了下去。

    風奴嚇了一大跳,看著侍女被一個高挑的身影接住,她有些憂心地看向那人:”一白,這樣真的可以麼?“

    一白看著風奴一笑,帶著一種狡黠而惡劣的笑容:”為什麼不可以,我已經讓人通知秋葉白來了,那家伙一到,我就把他關進去,這里已經被鶴衛掌控,一切都不是問題。“

    風奴還是很擔心,一白卻一把將那侍女扔給了一邊的鶴衛,拖著她轉身就走,同時不耐地道:”你這一身暴露的,是想要勾引誰呢,快走,快走。“

    風奴想罵人,但是此刻情形緊急,也只得擔憂地一邊回頭地被一白拖走。

    ……

    ”什麼,阿澤中了那種咒,要怎麼解?“秋葉白一怔,神色變得極為古怪,她一來,就聽見了這消息,她還沒有來得及消化這件事,就下意識地直接快步進了偏殿。

    一白就打開門,點點頭,嘆息:”沒錯,所以需要你解咒。“

    說罷,他一把直接將大門‘砰’地一聲關上。

    ”阿澤,你這是怎麼了?“秋葉白來不及問怎麼回事,就不敢置信地看著團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元澤,看著他唇角全部都是鮮艷的血色,瞬間覺得心中微痛,趕緊試圖將他拉起來。

    元澤忽然抬起眼看著她,銀灰色的眸子里沒有狂暴的目光,卻是一種近乎冰冷到極點的眸光,讓人不寒而栗。

    ”滾……。“

    秋葉白一驚,非但沒有離開,而是一把抓住了他,按著他躺下,試圖安撫他僵硬的四肢。

    她同時厲聲問門外:”一白,你把我關進來,是打算怎麼個給他解咒!“

    一白懶洋洋地隔門輕笑:”很簡單,你知道國師他中了咒語,你把自己脫光了和他滾一滾床單,便是破了咒了。“

    ”你瘋了麼!“秋葉白不敢置信。

    一白輕蔑地嗤笑:”怎麼,不敢麼,你這些時日不是和國師親密得很麼,如今他面臨生死關頭,你卻不肯相救麼?“

    秋葉白大怒,正要說什麼,卻聽見元澤忽然‘嗤’地一聲又吐出一口血來,飛濺了她袖子半幅,並且試圖從她身下逃離,她大驚,按住了他,厲聲再問:”一白,沒有別的法子了麼?“

    一白冷笑,毫不客氣地道:”沒有法子,這是靡音咒,一旦發動,除非受者死,或者與人交合,否則沒法子解咒,隨便你,反正國師死了,對殿下是好事。“

    秋葉白再喚他的時候,門外卻已經沒有人再應了。

    她雖然心知這事必定有蹊蹺,但是如今這種情況卻由不得她猶豫,尤其是在她試過想要制服元澤,為他調息的后果是換來他吐出的更多的血。

    秋葉白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氣,忽然將手擱在他熾熱的胸膛之上:”阿澤,你認得我麼?“

    元澤這個時候,卻忽然沉靜了下來一般,銀灰色的眸子里贏蕩開一層淚光,他點了點頭,喑啞地道:”小白。“

    秋葉白笑了笑:”既然你我都是彼此的魔障,那麼此劫,若是你我不能共度,便是你會怨我,我也顧不得了。“

    她閉了閉,一咬牙,吹熄了桌台上的燭火,伏下身子。

    室內陷入一片旖旎的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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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1:06: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魔障 下

    空氣里仿佛一瞬間就安靜了下去,漆黑一片之中,只有近乎破碎的低吟在空氣里回蕩。

    秋葉白借著窗外的朦朧月光低頭看著自己身下渾身僵直的元澤,伏下身体,一邊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擦拭唇角的血漬,一邊在他耳邊輕聲道:“我不知道,這里是不是還有別人在看,但是我們要盡力避免一切威脅性的因素,阿澤,我知道你能聽得見我說什麼,對麼?”

    元澤的銀眸沒有焦距,一片渙散,原本的淚光已經漸漸地變成了血霧,好一會,他才僵硬地點點頭,卻沒有出聲。

    秋葉白也點點頭,一邊輕撫著他的胸口,一邊在他耳邊輕聲道:“吸氣,深深地吸氣,再慢慢地吐出來,放松,放松。”

    元澤僵硬的身体不時地微微抽搐一下,秋葉白的輕撫摸著他僵硬的身体,從胸口到腰肢,試圖安撫下他僵硬的身軀,隔著一層薄薄的夏衣,她都能感覺到他身体熾熱又堅硬,似乎被火焚燒的岩石。

    元澤的体質似不太好,体溫一向是偏低些的,也就是溫涼一片,如今這種熱度讓秋葉白的心驚。

    不過,她的撫觸似乎是有效的,元澤的僵硬的肌肉線條似乎慢慢地軟了一些,臉上僵木的神色也慢慢緩解了一些。

    秋葉白才略略地松了一口氣,正打算想點別的什麼辦法,畢竟她背上的傷口也才愈合不久,雖然寶寶的醫术極佳,但是如今背上的痂都還沒有完全脫落,動作太大多少還是會牽扯著痛,但是下一刻,元澤身体猛然地蜷縮了起來,渾身顫抖。

    她一驚,正打算壓制住他的顫抖,故技重施安撫他,卻不想他忽然嘴一張,一口鮮血順著他的唇角流淌了出來。

    秋葉白驀然一驚,立刻伸手試圖再次强行按住他,但是元澤卻瞪大著銀灰色的眼眸,不斷地顫抖:“停下,停下那麼樂聲……停下!”

    秋葉白呆了呆,環顧黑暗的四周,除了元澤的不斷低低地顫抖呻吟,根本沒有任何聲響。

    她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能安撫他:“阿澤,那是幻覺……阿澤!”

    元澤的回答是眼角也開始緩緩地淌血,如同流淚一般,但是雙手死死地拽著她的手臂,不斷地試圖貼近她的身軀。

    猩濃的血色在黑暗之中也異常地刺激秋葉白在打通生死玄關之后比平常人更敏銳的視覺和嗅覺,她一咬牙,眼底神色深沉,伸出手探入了元澤的衣衫下擺,指尖直接點住他的穴道,壓住他痙攣的身軀,在他耳邊盡量放松了聲音,輕輕滴吻著他的耳垂:“放松,阿澤,放松,我在你身邊,你一定能戰勝你的心魔。”

    她抱著他,溫柔而堅定地按照著自己當初接手綠竹樓向其他的小倌館老鴇學習安撫的技巧,生澀地安撫著元澤。

    黑暗中傳來青年痛苦的近乎哭泣的輕喘漸漸地重了起來,但是血腥味卻也漸漸消散開來。

    不遠處的宮殿里頭,那近乎瘋狂地敲擊著編鐘的黑衣妖尼忽然睜開了眼,露出一絲近乎猙獰的笑容:“開始了麼,呵呵……。”

    一邊伺候的雪奴几步上前,小心地看著她:“宮主,怎麼了?”

    燃燈師太冷笑了起來:“沒有什麼,只是這一次太后老佛爺真是看走了眼,竟然會讓那麼一個心智不堅,信仰匱乏的小賤人去伺候國師。”

    雪奴一愣,心中卻說不上是喜還是奴,只忙著道:“怎麼,風奴伺候國師的時候出問題了?”

    燃燈師太輕嗤笑:“沒錯,看來那個小賤人手段倒是並不少,只是這一切如果就這麼結束,那就不是本宮主費心鑽研了多年,結合了天竺本教濕婆秘法,研制出來的靡音陣了,這樣的陣勢就是真佛未必躲得過,何況國師活佛。”

    她轉身又坐回了蒲團之上,讓人將一只金色的吊鐘放在了她的面前,她拿起一只敲鐘的錐,看著面前的鐘,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抬手輕輕地開始敲擊那鐘鼓。

    那鐘聲漸漸地從弱到强,燃燈師太的手也不住地近乎瘋狂地敲擊著那鐘鼓,刺耳鐘聲竟讓一邊的雪奴都受不了,渾身發軟地捂著耳朵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

    云消雨散,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的咸味。

    秋葉白隨手扯了一塊貢桌的桌布擦了擦自己的手上白黏,然后低頭看著旁邊已經被他拽上床榻的元澤,他几乎可以說是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衣衫凌亂,幽幽的月光反射下,他蒼白的美麗面孔和失神的銀灰色眼眸,讓秋葉白有一種莫名的仿佛褻瀆了禁欲的、干淨的真神的錯覺。

    “你還好麼?”她已經放棄去叫人了,方才動靜那麼大,也沒有看見有人進來,直接去桌上倒了一杯水,自己喝了一口,又遞到了元澤唇邊,打算喂他也喝上几口。

    元澤這時候,銀灰色眼雖然還有些滯然,但是已經不再抽搐,而且秋葉白已經給他將那些噴出來的血都擦洗干淨,看起來狀況似乎好多了。

    元澤半垂著眸子,讓她喂著自己喝水,同時有氣無力地低聲叮囑:“小白……施主……房間里的鐘,打碎鐘、木魚……所有……能發出聲音的……東……東西……全部都不能……留……。”

    但是就在元澤乖乖地讓她喂下水,秋葉白才放心的那一刻,正疑惑他古怪的要求時,忽然不遠處的漏刻鐘忽然響起了起來:“咚咚咚咚……。”

    而房間里新放置的小鳴鐘也跟著忽然響了起來:“當當當……。”

    只是那鐘聲聲音詭譎奇異,竟然有一種古怪的扭曲妖異感,細細長長地直磨得人耳朵疼,但是卻身上一陣陣地傳來瘙癢和酥麻,那種癢竟似乎要透過皮膚直接浸入骨髓。

    秋葉白不是蠢人,相反她很敏感,立刻意識到了元澤古怪痛苦的狀態和這些鐘聲大有關系。

    她立刻伸手一下子打翻了旁邊的木魚,又打算拿著盤子飛過去將那小鳴鐘打算,卻已經來不及。

    “咣當。”她手上的盤子一下子就掉在地上摔個粉碎,而與此同時她忽然發現了一個驚悚的事情,她忽然那發現自己的手和身体,竟然已經漸漸地動彈不得了。

    而那詭譎的鐘聲卻還在響起,讓她身子一陣軟一陣發麻,她正視圖用全心的意志和丹田內息壓制住自己翻涌逆流的內息,而元澤卻忽然一下子坐了起來。

    他轉過臉來,銀灰色的漂亮眸子直勾勾地看著秋葉白,里面原本平息下去的欲色紅霧氣又以驚人的速度迅速地籠罩了元澤的眼眸,讓那銀灰色看起來格外詭譎,甚至可怕。

    秋葉白看著元澤,心頭蒸騰起不安,她只溫柔地道:“阿澤,阿澤,你要放松,你看清楚面前的人是我,我是小白啊。”

    元澤直勾勾地盯著她許久,似乎在判斷她是誰,空氣里一片詭譎古怪的寧靜。

    下一刻,元澤忽然一伸手就將秋葉白死死地抱在自己懷里,秋葉白感受著他顫抖的身軀,還有那極具侵略性之處死死地抵著自己的小腹,她努力地試圖喚回他的理智道:“元澤,我是小白,你別……。”

    她雖然喜歡元澤,但是還沒有坐好准備要走到這樣不可回頭的一步,還沒有弄清楚彼此的’心魔’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彼此。

    但是元澤似乎等不了,他渾身緊繃,力氣大的嚇人,她几乎以為他會將自己的嵌入他的身体里,背脊未痊愈的傷口立刻讓她感覺到了疼痛。

    但是下一刻,元澤卻忽然顫抖而僵硬地開口:“貧僧知道……貧僧……知道是你,小白施主,鐘聲,鐘聲……停不下來,但是,貧僧會忍耐。”

    隨后,他開始低聲顫抖地吟誦般若心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

    那梵音似乎强行壓制住了那些鐘聲,秋葉白也覺得自己身体里古怪的騷動似乎平復了不少,自己的手也松了不少,竟似能動了,她松了一口氣,正以為一切都過去了。

    卻忽然感覺自己肩頭一陣發熱,她梭然一怔,隨后那血腥味越來越濃郁。

    她不安地問道:“阿澤,你怎麼樣了?”

    元澤沒有說話,只是繼續念經:“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

    但是隨著他顫抖的念咒聲,空氣里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郁。

    秋葉白心頭不安漸漸擴大,用盡力氣一把將元澤扯了開來,才看見他閉著眼,神色帶著一種扭曲的平靜,薄唇不停地念咒:“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但是他一邊念,唇角的血就不斷地流淌,但是他仿佛一無所覺一般。

    秋葉白大怒:“你停下!”

    元澤只似全無聽見一般,臉色慘白如雪:“不能停……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

    秋葉白終于忍無可忍,直接扣住他的后腦,狠狠地吻住他的嘴唇:“閉嘴,如果保住你我清白的代價,是你死,那麼清白算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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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1:06: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真相大白

    她一點不客氣地吻住了他薄薄的嘴唇,試圖控制住他的嘴唇,讓他閉嘴。

    但是元澤渾身一僵,只感覺自己心頭顫抖得不成樣子,這個略顯粗暴而笨拙的吻和下午她戲弄又溫情的吻全然不同。

    若說今晨的親吻,如此溫情脈脈而青澀得撩人心弦,那這一次的吻便似詭譎的火,帶著濃郁的血腥味,燒毀著他的靈智,讓原本付出艱辛代價才慢慢穩定下來的靈台意識,佛音梵調一下子全部都消失不見,讓他忍不住慢慢地開始發抖。

    直到感覺到面前的人儿忽然翻身壓住了他,元澤才一個激靈,猛然睜大了眼,死死地閉著嘴唇,困難地試圖別開臉:“別……小白施主……貧僧……。”

    他的拒絕和那些不斷響動的詭譎鈴聲合在一起,讓秋葉白只覺得心頭也燃了一把火,她一把扣住了他的肩頭,另外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腦,貼著他的嘴唇輕聲道:“阿澤,阿澤……你會死的你知道麼,還是你真的那麼討厭我?”

    她方才探過他的脈搏氣息,他体內的筋脈已經開始逆行,丹田內息紊亂,氣衝肺腑,血氣不穩,她甚至可以在迷蒙的月光下都看見他皮膚出現了淤血,那是体內出現了內髒出血的表征。

    “因為是小白施主……。”元澤閉上眼,單手擱在她的肩頭,面容平靜,聲音因為强行壓制著翻騰的內息而不斷顫抖,卻依舊溫柔而堅定:“所以才更不可以這樣傷害。”

    秋葉白握住他試圖推開她的手腕,指尖擱在他的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阿澤,我從來非聖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要擔憂,任何現在我做出的選擇,我都會負責,阿澤,你討厭我麼……。”

    她不是聖人,今日的抉擇,她不需要誰來負責,也不需要去想未來過去,只是知道一個人悄無聲地進駐了她的眼底,即使她還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在乎他,但是她知道,這個人心中有了她,甚至寧願毀壞自己的身体,亦不願意壞了她的清白。

    人間路漫漫,她前半生獨自前行,走馬江湖,恣意縱情,也曾想過誰人能伴此生風月,曾猜測過那得自己另眼相看的人定是灑脫的江湖儿郎,或者是征伐千軍,看破生死,落刀題風歌,長槍擊瀚海的沙場戰將。

    卻未曾想過會是這麼一個看破紅塵万千卻斷不得口腹之欲的‘活佛’,更未曾想過將自己這般倉促地交出去。

    但是她更不願意看著這個能牽動她心底隱秘幽微情緒的人就這麼死去元澤聞言,一顫,沒有焦距的銀眸,看不清楚秋葉白的面容,但是下意識地就伸手捧著她的臉:“貧僧,怎會討厭……。”

    “噓,聽我說,阿澤,你要記得,今夜是我要渡魔障,才壞了你的修行,非你之過,佛祖會原諒他的弟子在紅塵修行之過。”她還是用手指點住了他的薄唇,輕嘆了一聲,隨后低頭再次吻上他的薄唇。

    她不是尋常的女儿家,上天讓她擁有不安分的靈魂,注定是這樣危險的出身,又選擇了的這條路必定一路荊棘,一路危機四伏,一路風云万里,或者一路暗算血腥,所以她自不能求一個如尋常女儿家相夫教子,在高門大宅里渡過此生的‘好結局’。

    自然是只能一響貪歡,不問明日天長。

    她只做他修行里的魔障。

    元澤看著她輕輕地解開他的衣衫,他顫抖著閉上眼,不再掙扎和抗拒,雙手猶豫了片刻,順從著自己心中的翻江倒海的渴望攬住了她的腰肢,顫抖著修長白皙的手輕輕地扯下她的衣帶。

    散落下來的黑發鋪散在秋葉白雪白的肩頭和剛剛愈合,疤痕未落的脊背上,她輕輕地喘息,汗水一點點地順著她的額頭滴落在元澤的結實優美的肩頭,每次都燙得他忍不住顫抖,捏緊了她纖細的腰肢,只是銀灰色的眸子里一片翻騰的血霧和淚光,腦中一片空茫,只剩下雪白和殷紅的曖昧交錯,超脫了塵世,卻又到不了西天的極樂。

    “阿澤,阿澤,阿澤……我是誰。”

    她不停地喚著他,笑起來,帶著痛,或者說是帶著著痛快的模樣,像一個女妖,又像是九天之上的吉祥天女。

    “白……白……白……你是白。”他輕聲地應和著,一如他在吟誦梵音,在中間尋得寧靜與愉悅。

    月光迷離,鈴聲妖嬈,暗夜里似繚繞開靡麗的霧氣,勾動著人心底最柔軟最隱秘的欲望,金光四射的佛依舊高坐蓮台,手捏蓮花,靜靜地觀看著蓮台下弟子和他魔障的愛欲糾纏,痴離嗔傷。

    幽暗的空間里異常的熾熱,而台上瓶子里一朵彼岸花悄無聲地隨著情事的頂點到來的那一剎,陡然盛開。

    “阿澤……。”她忽然覺得身下的人有些異樣,似乎激越過度,扣住她腰肢的手越來越緊,几乎要掐進她柔軟的腰肢一般,動作恣意又放肆,讓初嘗人事的她難以承受,忍不住一把抓住他:“阿澤,你慢點。”

    但是對方仿佛沒有聽見一般,越發的放肆而邪惡,逼得她几乎穿不過氣來,愈發地覺得他不對勁,只能伸手試圖抓撓他,他輕笑了一聲:“小白施主,不要擔心,貧僧會好好照顧你的。”

    那熟悉的語調瞬間讓秋葉白渾身一僵,元澤的笑聲總是或者羞澀或者溫柔的,而如今身下的人雖然自稱著貧僧,但是她卻聽得清楚明白,那般低柔幽魅的詭譎聲音的絕對不是元澤,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那是——惡魔的笑聲。

    “你——你不是元澤,你是……你是誰!”她下意識地就一把推開他,扯著被單掩了自己的身子,向后坐去。

    黑暗里的魔,恣意地笑了起來:“呵呵,你當然知道我是誰,我的小白?”

    秋葉白的心如同瞬間落入冰窟窿之中,渾身僵如木石,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噠。”一聲清脆的響指響起,几盞長明燈忽然詭異地亮了起來,露出來一張白皙艷美的男子面容,依舊是元澤的面孔,但是卻更蒼白,眉梢眼角因為春情未曾褪去,而顯出妖異的靡艷來,仿佛人世眾生艷色皆生于他的眉目之間,弗遠無邊,濃稠得似黑暗冥河中最妖嬈的紅。

    一雙原本該是清澈迷離的溫柔銀灰色眸子里,此刻一片漆黑,泛著幽幽的光,瞳孔擴散到整個眼睛,几乎一點眼白都沒有,宛如詭譎的地底生存的未知魔物,幽光粼粼,魅艷詭譎到令人毛悚然。

    “是你!”她張了張嘴唇,死死地抓著被單,喉嚨里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臉色慘白如雪。

    竟然是他,居然是他,怎麼會是他!

    “嚇到小白了是麼,其實本宮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太舒服了,太興奮了,一下子忍不住就出來了,真是抱歉啊。”他懶洋洋地撥了撥自己的一頭白色流光一般的長發,嘴上說著誠摯的道歉話語,可惜神色太過詭秘而輕浮,讓人感覺不到一點子誠意。

    秋葉白努力地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但是仍舊忍不住閉著眼試圖抗拒自己眼前的一切:“不,這不可能,怎麼可能,一定不可能……。”

    明明她擁抱的人就是阿澤,怎麼會,怎麼會變成……他!

    百里初赤裸著精壯的半身,隨意扯了塊帕子裹在腰間,走進了秋葉白,在她面前半蹲了下來,單膝靠在席子上,一手支著臉頰,一手輕撫著她柔軟的黑色長發,似笑非笑地道:“本宮的小白什麼時候變成這般膽小的人了,是誰方才說噓——阿澤,我從來非聖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要擔憂,任何現在我做出的選擇,我都會負責的呢?”

    秋葉白梭然抬起頭,一言不發地抬手就是一巴掌朝著他扇了過去,卻被百里初一把扣住了手腕,讓她動彈不得。

    秋葉白冷冷地看著他,百里初微微勾起唇角,似一點也不介意她的怒火,只低頭在她手背上落下輕柔的吻,詭譎的漆黑一片的瞳孔仿佛在看她,又不似在看她:“怎麼了,你在害怕麼,還是想要反悔,就因為發現了‘真相’?”

    秋葉白目光銳利地看著他:“真相,真相就是我不知道你到底打算玩什麼把戲,初殿下,我也不關心你到底是誰,我只關心元澤呢,他在哪里?”

    她相信方才她擁抱的人一定是元澤,而不是面前的百里初,他們的演技都沒有好到能讓她混淆所擁抱的人這種地步。

    百里初似乎被她的問話逗笑了,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幽涼而詭魅:“小白,小白,想不到堂堂藏劍閣主也有自欺欺人到這個地步的時候,不知道傳出去,是不是會笑掉所有人的大牙?”

    秋葉白忽然反手一拍地面,扣著自己身上的絲綢薄被單一卷一掖住,抽身疾退,然后一抬手從牆壁佛像手上抄下一把金色長槍,一抖手臂直指著百里初的咽喉,冷冷地道:“阿澤呢,說!”

    百里初似一點也不意外她會忽然動手,只低頭看了眼那把尖利的槍頭,再看了眼殺氣四溢的秋葉白,舔了舔嘴唇,輕笑:“小白,你這樣散著長發,半裸著身子赤腳持著長槍,滿臉怒火的樣子,真是讓人著迷。”

    秋葉白雙眼都有些充血,忽然一抖手,長槍一點不客氣地划破了百里初的脖子,她再次冷聲道:“阿澤呢,說!”

    百里初摸了下脖子上的血漬,他漆黑一片的眸子里閃過幽幽冰冷的光:“看來,你真的很在乎阿澤呢。”

    他頓了頓,挑眉道:“你確定你要殺了本宮麼,但這具身体的擁有者除了本宮可就是阿澤了,或者說要本宮說明白一點麼,本宮就是元澤,元澤也是本宮。”

    “閉嘴!”秋葉白几乎渾身顫抖,尖利地拔高了聲音。

    不可能,這一定是哪儿出了錯。

    她閉了閉眼,咬牙道:“你們的頭發和眼睛顏色都不同,不可能……還有性子……還有体溫,這一切一切都不同!”

    百里初卻慢悠悠地站了起來,懶洋洋地將自己銀色的長發甩到了身后:“頭發可以染,眼睛不過是因為一些長期的藥物還有修習某些內力,會改變色澤,至于性子……你可知道本朝皇子的名字一向都是雙字的,本宮在皇室玉碟上的全名是什麼?”

    秋葉白看著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是什麼?”

    她想起來,沒錯,皇子們的名字都是雙字——百里凌宇,百里凌云。

    百里初看著她,露出一個詭譎的微笑,一字一頓地道:“百里——初澤,本宮的全名是百里初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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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1:06: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靡愛之夜

    “百里……初澤?”秋葉白仿佛有些不能理解百里初說出來的話一般,困難地重復,手上的長槍微微地輕顫。

    百里初看著她,微微地勾起嫣紅的唇角,有些譏誚地道:“初為元,初次,開元之意,澤為潤澤之意,澤被天下,幸馭蒼生,這就是我和元澤名字的由來。”

    他頓了頓,懶懶地撥了下散落下來的銀絲:“不過,本宮還是比較喜歡百里初這個名儿。”

    那是他給自己起的名,這麼多年來,宮里的大部分人大概也沒有几個記得他的本命了。

    秋葉白閉了閉眼,身子有點搖晃。

    是的,元澤,元澤,就是初澤的意思,她沒有注意到……或者是她早就注意到了,卻不願意承認?

    百里初漆黑詭譎的妖眸微微眯起,指尖輕輕地撫摸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金色長槍,似笑非笑地道:“小白,小白,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何時,本宮從在淮南后期的時間里就不曾太刻意掩飾去一切痕跡,你我親密若斯,你和元澤相伴日久,你那麼聰明又敏銳的人竟然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現麼?”

    秋葉白閉著眼,手上握著的長槍輕輕地顫抖了起來。

    是的,什麼都沒有發現?

    百里初和元澤是不同的,眼神不同,氣息不同,性子更是不同,這一切都做不得假,但是……

    難道她沒有發現元澤和百里初的容貌相似?沒有發現他們的身体線條、骨骼構架如此相似,沒有發行元澤在的時候,百里初就不在?

    還是沒有發現百里初總能在某些微妙的時候,恰到好處的出現,沒有發現他似乎總對她的事情了若指掌?

    呵……

    秋葉白扶著額頭自嘲地一笑,不,她不蠢,如果她一直沒有發現,就如百里初說的一樣,只是身為藏劍閣主的她,竟不知何時變成了這種自欺欺人的人!

    “小白,小白,本宮知道你喜歡阿澤,但是阿澤那樣的人,他根本幫不了你,只有本宮才能讓你實現你的願望,在宮里的這些日子,你還看不明白?”百里初看著那長槍,修白的指尖溫柔而著迷地撫過她手上的長槍。

    那充滿了誘惑的嗓音和他溫情脈脈的動作,簡直讓秋葉白覺得他是在愛撫自己一般,簡直不能忍受,她一抖長槍,一點都不客氣地敲在他的手腕上,將他的手一下子敲開。

    “元澤呢,元澤他到底知道不知道你的存在,知道不知道這件事!”

    如果她沒有猜錯,百里初和元澤這種一人擁有兩面性子的人,就是所謂的雙重人格,精神分裂之后的衍生物。

    百里初,果然不正常,或者說百里皇族這些人都不正常!

    但是,她現在就想知道元澤是不是也知道這一切,是不是也跟著百里初一樣,將她當成一個跳梁小丑一般握在手心玩弄。

    秋葉白手背泛出青筋,眸光銳利而冰冷地看著百里初。

    “嘖,真是粗魯的家伙。”百里初輕嗤了一聲,輕撫摸了下自己被拍疼的手背,慢悠悠地站了起來:“看你那樣子,還真是在那家伙身上上心了,不過你放心,阿澤那個白痴,他只能感受本宮的情緒,他明白你是本宮看上的人,他以為他在幫著我,他以為他可以清心寡欲,但今儿看來,他也沒有他想象暗中那麼清高脫俗。”

    百里初詭眸曖昧地在秋葉白的身上停了停,那種如有實質的目光,讓秋葉白有一種仿佛自己一絲不掛被他目光觸摸的錯覺,她微微顰眉,退了一步。

    百里初卻慢慢地朝著秋葉白走去,聲音低柔幽涼:“或者說,他根本不敢面對他的私心,從小到大,若是本宮中意的,不過是他心底最隱秘的呼喚和需求,既然他不敢要,也不能要,那就由本宮來要。”

    那綿延的詭譎鐘聲和百里初幽冷額聲音讓秋葉白只覺得自己頭暈腦脹,看著百里初一步步逼迫過來,讓她下意識地一步步地后退,一手扶著額頭,一手拿著長槍直接往百里初的脖子上一戳,咬牙道:“你站住!”

    “你很怕我麼?”百里初停了腳步,雙手環胸,似笑非笑地地看著她。

    只在腰間圍著床單的百里初,露出精壯優美的胸膛和結實修長的腰肢,隨意地散落著頭發,手臂上扣著華麗的蓮花寶石蛇環,愈發地顯得美艷而詭吊,渾身散發著充滿侵略性的非人而誘惑的氣息。

    秋葉白看著便覺得眼前有點發直,口干舌燥,手腳莫名的發軟,几乎連手上的長槍都拿不住,她閉了閉眼,忽然抬手一揮手上的長矛就將那不遠處的黃金吊鐘直接敲了個粉碎,那妖異綿長的鐘聲陡然一窒,她方才呼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的心神和混亂的氣血內息穩定下來,她已經隱隱地察覺這聲陣也許是直接針對真言宮人的,或者說就是直接針對元澤的,因此元澤直接面對那些聲陣的衝擊,所以受到的影響最大。

    但是這種聲陣還是會影響到身在陣內的她,否則不會讓她只覺得氣血翻騰,難以冷靜下來。

    雖然,她並不知道為什麼百里初似乎一點沒有受影響,但是照著自己的這種情況,根本沒有法子應付面前的男人。

    尤其對方本身修習的功法,似乎本身就帶著魅术。

    好容易內息略微平復了下來,秋葉白才握緊了自己手上的長槍,冷冷地看著他道:“百里初,你最好現在不要隨便靠近我,否則我怕我手上的槍會不長眼,元澤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和他之間的那些傳聞如果是障眼法的話,那真言宮和你的明光殿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是,她才問完,那幽幽渺渺的詭異鐘聲又再次響了起來,她原本强行平復下的氣息的丹田,一下子又內息翻騰起來,她一驚,腿腳發麻,腳下一個踉蹌,踩中了方才打翻的木魚,差點就要

    摔倒忽然被人一把扶住了纖細的腰肢,而與此同時,百里初詭譎悅耳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嘖,小白,你腿軟的樣子,真是可憐兮兮的,讓人食指大動。”百里初魔魅的聲音在她耳邊親昵地響了起來,他一點都不客氣地咬住她柔軟的的耳朵輕舔噬咬。

    秋葉白背脊一陣戰栗,渾身發麻,她抬起手肘就朝百里初撞了過去,卻被百里初輕易地直接抬手一擋,一折,直接握住,她眸光一冷,抬腳又朝著他的下身撞去。

    百里初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直接抬腿夾住了她的小腿,同時大腿一頂直接嵌入她的腿間,制住她下一步的反抗。

    秋葉白被他這麼方扣著,光潔的背部貼在他性感誘人的胸膛之上,肌膚相親的觸感和腿間威脅性的頂撞讓她微微倒抽一口氣,不敢動彈。“嘖,本宮的心可是非常脆弱的,經不得嚇,小白,你再這麼粗暴地話,万一本宮不小心把前塵舊事都忘了,可怎麼好?”

    百里初愛憐地輕吻她柔軟的臉頰,只是聲音和動作形成詭異的反差,異常的冰冷和不耐煩。

    她閉了閉眼,想避開他的親吻,只是卻避無可避,只能喑啞著嗓音冷道:“百里初,你是不是瘋了,拿你自己的事儿來威脅我?”

    “嗯,那有用麼?”百里初懶洋洋地道。

    秋葉白頓住,咬牙切齒地道:“好,你放開我,我保證不揍你。”

    “本宮覺得這樣是極好,不必了。”百里輕笑,隨后扣住她的手向后一翻,撫上身后的一尊華麗冰冷的佛像。

    “你感覺到了麼?”

    他突如其來的轉換話題讓秋葉白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楞了一下:“你……。”

    “專心一點。”百里初淡淡地道,指尖在她雪白結實的小腹上一扣。

    秋葉白腿儿瞬間又一軟,她閉上眼,勉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去感受手下冰涼的佛像,她這麼一動手就感覺出問題了。

    那佛像竟然在有規律的震顫。

    “這是……音律?!”秋葉白忍不住一驚。

    百里初幽幽地在她耳邊道:“沒錯,你以為打碎了那些鐘鼓木魚,就能讓音陣停下來麼,呵呵……。”“這是一種極為精妙的布置,在房間里的許多角落精心布置上能發聲,和共鳴的樂器,甚至連地下也有相應的布置,只要這個房間里還有金屬的器物,那個布陣的人就能通過外來之聲控制音陣,令金屬之物共鳴,而一旦中了音陣的人,是不能隨意地踏出音陣的,否則便會氣血逆流,內出血而亡。”

    秋葉白聞言,不免一驚,這種音陣,如果放在她的前生來看,非常像次聲波,遇見次聲波的人,確實非死即傷,但這個音陣的布置者卻更不簡單。

    “沒有破解的方法麼?”她沉吟道。

    百里初涼薄地道:“當然有,觸發音陣的人呢,要麼依照布音陣幕后之人的意志在音陣內完成她想要你做的事,要麼殺了布陣之人。”

    秋葉白聞言,忽然想起方才那一場溫柔而激烈纏綿,不免不自在起來,好在百里初是從背后扣住她,看不見她的面容,她强讓自己的注意力在正事之上,不要被那些詭音影響。

    “但若是有心人想要利用音陣控制人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比如……弒君篡位呢?”

    百里初聞言,笑了起來,有些譏誚地道:“小白,你要知道,能用音殺人是最簡單的,但用音控人卻並不那麼簡單了,首先音陣要結合奇門遁甲進行布置,然后此人還需要擅長音律,一點點失誤便錯之毫厘謬之千里,能用音陣布置著讓人被欲望控制顛鸞倒鳳,已經是極為不易,不知道要鑽研多少年,第二,更何況這布陣之人原本就是個心性淫蕩的妖人,她更擅長這種事儿。”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再說了弒君篡位這麼簡單的事儿,對于真言宮而言,根本不需要用到音陣勢。”

    弒君篡位是——簡單的事?

    秋葉白忍不住微微地眯起眼,眸子里閃過了銳利的冷光,這真言宮倒是越來越讓她刮目相看。

    不知道真言宮到底是怎麼掌控次聲的,竟然還能利用這種次聲去控制人,甚至調動人的神智和氣血,世間之事果然太多不可解釋之處,真言宮的神秘和邪異讓秋葉白再一次感覺到了異樣危險。

    她眼底閃過冰冷的殺意,真言宮一定會是未來路上最大的障礙,或者說……死敵人。

    “嘖,小白,你殺氣騰騰的樣子,真讓人看著歡喜。”百里初似乎感覺到了她身上的殺氣,輕笑著低頭又咬了一口她白玉似的耳朵。

    “耳根子那麼軟,可一點和你那強脾氣一點都不同。”

    秋葉白被他一番折騰,臉紅的快滴血了,强忍拿手里的金槍倒戳死身后之人的衝動,低聲怒道:“百里初,說正事儿。”

    這些死敵里面最難殺掉的一定還有身后這個魔物。

    百里初懶懶地道:“想要知道什麼,總要拿點儿別的什麼來換,小白,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罷。”

    秋葉白一僵,强自忍耐下怒氣:“你親也親了,咬也咬了,那現在可以說了麼?”

    百里初點點頭,涼薄地道:“看在小白你如此可憐又可人地哀求著本宮的份上,本宮也不好太拒絕。”

    秋葉白:“……。”

    她真的好想戳死身后這個無恥的瘋子,真的好想!好想!

    每次和這個混賬在一起的時候,她的自制力和忍耐就像被狗啃光了一眼,只想使用暴力!

    百里初似乎感覺到了她忍耐的怒氣,一抬手一抬手,打了個響指,這一次,所有的燭火忽然又全部都熄滅了,房間內迅速地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梭然一驚,百里初卻往背后牆上的佛像一靠,幽幽地道:“不必擔憂,本宮只是覺得元澤的故事比較合適在黑暗里說,雖然他看起來干淨又純白。”

    秋葉白安靜了下去,聽他說話。

    雖然百里初就坐在她的身后,但是他幽涼的聲音在黑暗中仿佛來自極為遙遠的虛空,黑暗如流水一般淌開來。

    連著那些幽詭的鐘鳴之聲都變的虛無而幽遠,她緩緩地放松了緊張的心,靜靜地聽著。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美麗的廟宇,廟里有一個小和尚……。”百里初緩緩地道。

    秋葉白想,這個故事的開頭怎麼那麼耳熟,不過,這個小和尚應該就是元澤了罷,她聚精會神起來。

    百里初繼續幽幽地道:“小和尚孤苦伶仃,不知道父母是誰,他被人放在了那一座廟宇之前,被一個老和尚撿了,于是和他的師傅相依為命,日升月落的時候,老和尚都會給小和尚講一個故事。”

    “阿澤,是孤儿?”秋葉白覺得這個故事聽起來似乎有些凄涼,元澤的童年原來竟是孤儿麼,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下意識地覺得這個故事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但是她還沒有多想,百里初又繼續道:“小和尚每天都重復地聽著老和尚說那一個故事,他期盼著老和尚能告訴他,他的爹娘在哪里,于是老和尚說……。”

    秋葉白微微緊張了起來,不自覺地豎起了耳朵。

    百里初似乎察覺到了秋葉白的緊張,沉重地道:“于是老和尚說從前有座山,山上有一座美麗的廟宇廟,廟里有一個小和尚……。”

    “百里初,你他娘的想吃屎!”秋葉白臉色陰沉地從牙縫里擠出尖利的聲音,伸出手一點不客氣地往后在他腰肢上狠狠地一扭。

    她實在沒法維持自己的風度了,忍不住爆了粗話。

    百里初終于忍不住,把臉埋在她纖細的脖子上悶笑,同時哀哀地輕喚:“你輕點,輕點,捏壞了,本宮可是很脆弱的。”

    秋葉白一臉猙獰地使勁捏他的腰:“捏死你這個混蛋才好!”

    居然耍她!

    百里初這個瘋子,實在是讓人不可捉摸,這些日子,一到了這種黑暗的地方,他就輕浮放蕩得更平日里那種陰沉幽詭又傲慢的樣子全不同,讓她想掐死他。

    他拉下她的柔荑,反手擱在自己光裸性感的胸膛上,湊在她耳邊笑:“還是你不喜歡這個故事,那本宮繼續說,老和尚說,從前有座山,山上有許多猴子,其中一只小名儿叫孫悟空,這是個石頭里出來的猴子,可是最有能耐的,降妖伏魔,打出個天下太平。”

    秋葉白這個時候臉色已經可以用煞白和震驚來形容了,她勉力維持著自己聲音聽起來不要太過吃驚:“是誰,是誰告訴你這個故事的?”

    這個故事如此的耳熟,耳熟到讓她只覺得過往遙遠的前生仿佛就一下子近在眼前,讓她几乎神思恍惚。

    百里初輕嗤了一聲:“沒有聽過嗎,沒有聽過也不奇怪,這是宮里小戲里唱的故事,傳說來開國元宸皇后的手筆。”

    秋葉白心中一顫,元宸皇后……她忽然想起百里初洗手的那種酒,或者說酒精。

    她試探著道:“你洗手常用的那種酒……。”

    百里初淡淡地道:“沒錯,也是元宸皇后的小手筆,可以怯除皮膚上肮髒的毒素。”

    秋葉白沉默了下去,這是一個在史書滿是毀譽參半的女子,前朝的傳奇滅國貴女,帝國的開國皇后。

    她安靜地存在著這個時空,這個王朝的頂端,卻似乎除了這些小小的細節,並沒有太多帶有屬于后來世界和時空的痕跡,她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要加快什麼歷史的進程,只是安分守己地如尋常的貴族的幸運女子一般地相夫教子。

    唯獨她出力最大的便是提高了行商者們的地位,並且影響著真武大帝對帝國的統治,讓帝國的民風更為開放包容,雖然女子仍舊不能如后世一般和男子平起平坐,但是女子已經得以入學,得以合離再嫁,得以為低微的文官,甚至,得以行商。

    這些東西,也許看似尋常,但是卻已經是悄無聲息地巨大進步,這個卓越的女子,並不是只有狠毒的名聲,她在用著屬于她的智慧在男權社會中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進行著變革,又不會如變法一般引起男權的巨大反彈。

    這是一個睿智的女子。

    秋葉白心中輕嘆,同時忽然發現,自己被某人帶得又離題千里了,便冷淡地道:“殿下要是只打算來給我講這些小戲或者歷史的話,就讓我走。”

    百里初搖搖頭:“真是個沒耐心的家伙。”

    他懶洋洋地伸手穿過她柔軟的長發:“這個故事是真的,離上京不遠的秋山獵場不過是秋山的一小部分,那里有綿延的山脈,前朝的皇族和本朝的皇族不少陵墓都在上面,所以上面自然有著不少祠廟,小和尚確實從在襁褓之中就被人送到了廟里,最初,他也並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他自以為自己是一個小沙彌,只是他……。”

    他頓了頓,輕笑:“他后來知道了自己的爹是誰,不過如果可以,他會寧願自己一輩子都是一個沒有爹娘的人。”

    秋葉白頓了頓,道:“他爹對他不好麼?”

    百里初輕嗤:“不,如果從尋常的定義上看,他爹對他很好,非常好,他爹這輩子就愛過一個女人,就是他娘,只可惜他的母親不過是他爹的一個小妾,他是一個庶出的孩子,但是他爹想把一切都給他,並且希望他能成為這個家族的繼承人,只是他爹沒有問過他想不想,所以在小和尚全無准備的時候,他爹就指望著他能為這個日益墮落和腐敗的家族帶來新的轉機。”

    她心中一動,忽然若有所悟地道:“這位‘家主’痴情是痴情,不過也未必全然只是為了痴情罷。”

    看樣子,這位爹,就是皇帝陛下了,不過不得不說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整日里纏綿病榻的皇帝陛下不但是個痴情種子,費盡心思地想將帝位傳給元澤。

    “小白,你很聰明。”百里初頓了頓,隨后一邊把玩她的手,一邊譏誚地道:“他是一個瘋狂的男人,一名實實在在的冷酷的家主,他不甘心自己的家業一直被他的母親,也就是小和尚的祖母和她的家族操控在手里,所以費了不少心思讓小和尚去了一個地方,他要讓這個孩子潛伏在那個地方以便洞悉他母親家族大權在握的秘密,只是他根本不知道他是將那個孩子——送進了地獄。”

    “當然,也許他並不是全然不知道,只是假裝不知道罷了,否則怎麼會一點都不曾猶豫地將小和尚送走,他不過是在賭。”百里初輕笑:“那個男人是幸運的,他贏了”

    秋葉白感覺到身后的人陰冷的的氣息,她遲疑了片刻,還是道:“然后呢?”

    百里初笑了起來:“呵呵……然后那個小和尚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他就在那個地獄里活了下來,只是他不是作為一個人活下來罷了,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秋葉白沉默了一下:“那個父親知道你的存在麼?”

    百里初輕笑了起來:“當然,他想不知道也很難,本宮一回宮就給他帶了一份大禮呢。”

    他的聲音在空曠黑暗的聲音里漂浮著,有一種滲人的味道。

    “什麼大禮?”秋葉白留意到了百里初從這里開始自稱‘本宮’,而不是用第三人稱——小和尚,她敏感地覺得自己會聽見不愉快的答案,卻不能不問。

    百里初忽然伸手從她的頭頂緩緩地撫向她纖細的頸項,溫情脈脈地道:“本宮送了他一百零八顆人頭,全部都是當初本宮身邊的人、他身邊的女人、還有本宮親愛的祖母和祖母家身邊許多人,都裝在盛滿了鮮花的黃金盒子里,擺滿了他的宮殿,宣告他的另外一個儿子回來了,你不知道他看見滿宮殿的美麗人頭,高興得都不會說話了,呵呵。”

    秋葉白沉默著,只覺得空氣里只有他陰冷又溫柔的笑聲,溫柔得讓人毛骨悚然。

    也許是黑暗給了人太多的想象空間,所以在那一瞬間,她仿佛感受到了皇帝站在滿宮滿室內的人頭之中,看見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朝著他露出悚然陰冷的笑容那一瞬間的恐怖感。

    “百里初,你的心生病了,你可知道?”許久,她輕聲地嘆息。

    正常人干不出這種事。

    聞言,百里初仿佛似聽見了什麼可笑的事情一般,忍不住低低地笑:“哈哈……病了,本宮麼,就算是,小白,你有藥麼,尋常人知道了,可都是說本宮中邪了,就是本宮的父皇可也是打算招來道士為本宮驅邪,可惜那道士實在太丑了,本宮一個不小心就把他的頭也裝進那些盒子里送到了父皇的寢宮里,讓父皇也一同欣賞。”

    秋葉白沒有說話,雙重人格即使在后世的醫學上也是精神分裂的一種,是病,也不是病,存在著相當大的爭議。

    她亦不打算去跟百里初去解釋這些,他理解不了,而這個時代只會將這種事情解釋為中邪。

    她沉默了一會,忽然道:“初殿下,你覺得自己殘忍麼?”

    秋葉白問話的時候,語氣極為平淡,仿佛只是在問一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問題,沒有任何指責。

    百里初停在她喉嚨上的指尖微微地放松了下來,他輕描淡寫地道:“殘忍?那些人在為某些人做事的時候,就該想到了刀尖上走,遲早有一日摔下來,碰在斷頭刀上的時候,更何況……在真言宮十多年,從來就沒有人教過我什麼叫做慈悲,在黑暗里,要生存下去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儿,亦沒有時間去學什麼叫慈悲,暗夜里活著的玩意儿,只忙著兩件事——要麼死,要麼吃。”

    秋葉白一愣,什麼叫要麼吃,要麼死?

    百里初似乎察覺秋葉白的疑惑,輕笑了起來,手指在她光潔的腰肢上掠過,緩緩上移,又被她的柔荑一把扣住,黑暗之中,他似乎能看見她懊惱的樣子,似笑非笑地:“不明白麼,阿澤不想吃,但是又想活下去,所以本宮就醒了,替他吃,替他一個個地吃,好好地活著,活到重見天日的那一日。”

    秋葉白聽著他輕描淡寫又不清不楚的描述,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心在發抖,還是他的手在發抖,她忽然想起了在船上的那個冰冷的夜晚,元澤在月下,或者說百里初在月下告訴她的事情。

    她敏感地察覺到了那一段才是關鍵,她輕聲道:“授香儀式是什麼?”

    百里初聞言,輕笑了起來:“敏感的小白,你的問題真是太多了,本宮已經回答了你想要知道的問題,你還想要再問的話,可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秋葉白有些警惕,但卻還是問:“什麼代價?”

    “譬如……。”他輕笑,扣住她的臉頰向后抬起,低頭溫柔地吻住她的嘴唇,同時扯開她的被單,一點不客氣地俯下身子壓了上去,猛然地占有她,同時將她的尖叫吞了下去。

    “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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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用膳時間到,生人回避

    “嗚嗚嗚……!”

    房間里響起女子的嗚咽聲,隨后又被什麼東西牢牢的堵住,黑暗中有修長的黑影伏在女子纖細的身軀之上,如暗夜里的强悍的掠食者抓住了覬覦已久的獵物,殘酷地撕裂與啃食。

    掙脫不了,逃離不開。

    女子破碎的嗚咽和魔物的喘息交織成令人戰栗的幽幽詭曲,妖異而曖昧。

    黑暗之中,陡然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死死地握住一把金色的長槍,雪白的手背上泛起纖細的青筋,帶著絕望而倔强的氣息,仿佛掙扎著試圖反抗,亦或逃離,但是下一刻,另外一只修長蒼白得手忽然伸出來覆蓋在她的手背之上,慢慢地扣緊,將她的手和長槍都握在手中,一點點,一點點地拖進黑暗之中。

    仿佛蜘蛛捕獲了獵物,緩緩地將對方拖入網里,將毒液注入獵物的身体,看著獵物僵硬、溶解,隨后拆食入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再無分離,生死相依,永世不得超生。

    ……

    夜色深沉,鬼門開,用膳時間到,生人回避。

    ……

    神殿附近的宮殿之中,所有的鐘聲戛然而止,原本毫無表情、雙目失神靠在柱子邊的雪奴,陡然一個激靈,渾身打了個寒戰,原本沒有焦距的眼眸慢慢聚焦。

    “國師……!”她下意識地四處張望,和她一樣穿著白色兜衣的侍女正在她面前,低頭微笑地看著她:“雪奴,該醒了。”

    雪奴一愣,陡然才回憶起所有的事情,自己方才似在燃燈師太近乎瘋狂地敲擊著一尊小鳴鐘的時候暈了過去,或者說失了神智。

    她立刻看向前方,果然燃燈師太已經一臉疲色地坐在了蒲團之上,剛才那名喚醒自己的侍女正走了過去給燃燈師太倒水。

    雪奴看著燃燈師太,遲疑了片刻,再看了看漏課鐘,顯示已經是子時三刻。

    她想起神殿之中,國師正在進行的‘儀式’,立刻趕緊起身看向燃燈師太:“宮主,國師那邊是不是……。”

    “自然是成了的,本宮主的靡音陣自然是無往不利!”燃燈師太雖然極為疲憊,臉色都變得蒼白,但是卻依舊掩蓋不去她面容上的得意之色。

    “成了……?!”雪奴瞬間心情極為復雜,臉上閃過嫉恨又憂傷的神色,仿佛瞬間被抽干了氣力,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為什麼,為什麼是那個容貌和身段都不如自己的風奴會得到國師的臨幸,甚至得到國師的孩子?

    她眼底漸漸地凝聚了怨恨的光芒,伸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襟。

    燃燈師太似乎察覺了雪奴的不對,她淡淡地道:“這一次是便宜了風奴那個丫頭,但是她畢竟是出身杜家,在太后眼前,只這一層你都是比不得的,但是風奴為人謹慎小心,顏色也不如你,國師就算臨幸她,也不過是因為本宮主的音陣,但是你卻不一樣,你和國師情分不同,上一回,你是太心急了些,今后有的是機會,等你成了國師的枕邊人,風奴又算什麼……不過……”

    雪奴聞言,眼前一亮,道:“不過什麼,宮主明示。”

    燃燈師太含笑:“沒有什麼,你是本宮主一手栽培的人,本宮自然是信任你的,只要你明白只有本宮主才能讓你得到國師,成為神殿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主子。”

    雪奴沒有半分遲疑,立刻恭恭敬敬地對著燃燈師太磕了三個響頭:“宮主但有什麼交代,只管吩咐就是,雪奴在宮里呆了這麼多年,承蒙宮主恩澤,自然是供奉宮主為主,您才是上古真佛轉身。”

    雪奴的識趣讓燃燈師太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眼底閃過妖詭的光芒來。

    ……

    沙漏不斷地滴落著沙子,時間悄無聲息地過去。

    月亮漸漸地西斜,夜晚似到了盡頭,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神殿里頭亦是一片漆黑,仿佛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后殿的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一道修長慵懶的人影款步而出,幽冷的月光落在他銀色的長發和肌理分明,修長性感的身軀之上,仿佛在他皮膚之上鍍上一層柔和朦朧的銀色光暈,愈發地顯得那身軀無線條無一處不精致得恰到好處,讓他看起來仿佛月神降落人間。

    但是……

    一白知道,那不是什麼神,就算是神,也是食人滅天的妖神。

    “殿下。”一白揮了揮手,讓周圍的鶴衛退下,從暗影之中走了出來,朝著百里初拱了拱手。

    而另外邊長廊之上,雙白正捧著一席繡著華麗龍紋的黑色云錦紗袍走了過來,為百里初披上。

    “嗯。”

    百里初讓雙白伺候著他披上袍子,擺了擺手,示意雙白只需要為他披上袍子,不必仔細打理,隨后便走到了長廊之上,隨意地尋了一個位子坐下,懶洋洋地靠著柱子吩咐:“一會去准備熱水。”

    雙白點點頭:“是,一會熱水到了,屬下親自送藥和進房間去伺候秋大人。”

    他一看殿下那副饜足的樣子,又是折騰了這麼久的時間才出來,房間里連一點人聲都沒有,就知道殿下初次開葷,只怕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節制,秋葉白一定被折騰慘了。

    他到底和秋葉白有些家學淵源,如今看著堂堂藏劍閣主就這麼……被殿下設計占了,心中多少有些感慨,總覺得秋葉白那樣的人,根本就不是屬于他們這個世界的人,想來那人一定很是不甘心。

    百里初忽然一掀融薄精致的眼皮看向雙白:“怎麼,雙白很為小白惋惜麼?”

    雙白一僵,心中微寒,遲疑了片刻,他搖搖頭:“雙白不敢。”

    百里初看了他一眼,輕笑:“你最好不敢,本宮的人,不需要任何人操心,只需要本宮操心,也不需要操心任何人,只操心本宮。”

    此話一語雙關,雙白和秋葉白都是他的人,殿下這是在警告雙白,一白暗自嘆息了一聲,隨后道:“殿下,藥物……。”

    百里初懶洋洋地道:“秋葉白身邊那個侍女,是叫寧春罷,本宮已經讓人接她進來候著了,一會子就讓她去好了。”

    雙白和一白都是一愣,殿下今儿是怎麼忽然對女子如此放心,殿下連雙白的醋都吃,怎麼卻會讓那侍女進來伺候秋葉白,雖然那侍女長期伺候秋葉白,但是那侍女終歸是殿下最討厭的女子罷?

    百里初挑眉,仿佛憶起什麼不太重要的事一般,輕描淡寫地道:“啊,對了,本宮大約是忘了告訴你們一件小事儿,秋葉白是女的。”

    “什麼!”

    “什麼?!”

    兩道男子拔高的聲音瞬間響起,聲音里滿滿地不可置信和錯愕非常。

    百里初揉了揉耳邊,冷冷地道:“再在本宮跟前尖叫,就全部滾出去伺候燃燈那個老賤人!”

    一白和雙白瞬間噤聲,只是滿面的不可置信和震驚。

    “什麼……秋葉白……秋大人是女的,怎麼可能……那樣的……凶殘……比男人都……那麼……俊……。”一白雖然沒又再尖叫,但是依舊結結巴巴,詞不達意地道。

    雙白沒如一白那般表現誇張,他呆怔了好一會,還是道:“但是……秋大人在江湖上明明還有那麼多的紅顏知己,傳說藏劍閣主的私生子都好几個,還有江湖女儿說不需要大人負責,她會養大她和大人的孩子……。”

    “私生子,紅顏知己?”百里初眯起眼,露出冰冷的笑容來:“本宮真是不知道,原來本宮的小白情史這般豐富,雙白,你還真是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本宮呢。”

    雙白立刻閉嘴,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但是一直沒有詳細地將秋葉白的‘情史’告知殿下,就是擔心殿下這般擁有强烈占有欲,又情緒莫測的人,也不知道在知道秋葉白如此光榮的情史之后,江湖上會不會因此掀起腥風血雨。

    百里初冷嗤了一聲,卻沒有再繼續追究,只幽幽冷冷地冷笑:“這事儿就算了,本宮自然有時間聽你慢慢地把小白的故事給本宮好好地講。”

    雙白不敢多言,雖然到現在他還是陷在極度的震驚之中,堂堂藏劍閣主,秋葉白那樣的人竟然是一個女子!

    一白反而恢復了鎮靜,對著百里初點點頭道:“是,殿下,一會就讓那女子去伺候秋大人。”

    他頓了頓,忽然想起什麼:“只是殿下,您今儿順著燃燈師太的計,這般將計就計,把秋大人算計了,到底是為什麼,您之前不是說對于秋大人這樣的人要徐徐圖之麼?”

    那日他從風奴那里得知燃燈師太的消息之后,便想法子從風奴口中誘出了燃燈師太和太后老佛爺的計划,原本他想法子喚醒了殿下,並將此事告知殿下,想的是怎麼阻止燃燈師太算計國師的陰謀。

    但是,未曾想殿下被喚醒之后只微笑著吩咐他,不要阻止燃燈師太,就讓燃燈師太把她的計划推行到底,如果這期間有阻礙的話,控鶴監還要想法子暗中幫助燃燈師太除去這些障礙,只是在最后讓進入房間的人是秋葉白。

    如此這般,一反早前的計划,豈非前功盡棄,讓他和一白都很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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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真相

    “因為……。”百里初看著天邊的一輪明月冷冷地彎起唇角。

    “本宮改變主意了。”

    “殿下改變主意了?”雙白比了個手勢,一名鶴衛仿佛憑空出現一般,手上端了一個裝滿精致點心的碟子和酒水過來,送到雙白手里,雙白隨后恭敬地走到百里初身邊,半蹲下奉上點心。

    一白沉默沒有說話,雙白妙微閃,輕嘆了一聲,溫然道:“殿下,秋大人終歸是尋常人,還是個……。”

    他頓了頓,有些不太適應地道:“還是個……女子,她再不一樣,也是女儿家,承受不起您的怒氣。”

    更何況秋葉白那樣雖非男子,卻憑借實力和眼界比尋常男子站得更高的少女,自有她額驕傲,若是殿下采取了這樣激烈的手段,只怕最終會只落得空遺恨的結局。

    百里初拈了一只精致的點心進唇里,眸光幽詭莫叵測,他慵懶地道:“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本宮一直在看著,看她選擇阿澤的時候,有沒有猶豫,如果她真的對元澤一往情深,不曾念過本宮半分,本宮說不得成全他們。”

    雙號一愣:“成全……?”

    百里初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嘴唇,淡淡地道:“本宮和你們不一樣,本宮想要得到什麼,不會去計較手段,本宮也沒有什麼耐心像你們那樣去玩儿什麼花前月下,事實上,你們那套東西對本宮和小白都不會有用。”

    一白聞言,陰柔俊美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記起來自己當初教殿下彈琵琶,月下歌,結果……就是秋葉白直接無視殿下,他因為‘任務失敗’不得不抱著琵琶滿上京大半夜的瞎嚎啕,老臉都丟光了。

    “小白于本宮而言是必須品,這些日子下來,她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她眼底都有了本宮,但是……。”

    百里初伸出腥紅的舌尖輕舔了下濡濕的唇角,仿佛在回味什麼一般:“小白不願面對的事儿,總要有揭破的一日,與其讓她真的和阿澤那個家伙日久生情,不若在她似懂非懂的時候,直接擊破這一層紙,而這是阿澤和她的第一夜,本宮在這個時候出現,她才會永遠記得得到她的人是本宮,而不是阿澤。”

    他頓了頓,隨手取過青花官窯的小酒壺,輕嗅了一下:“她就算恨本宮,阿澤卻是無辜的,她可舍得?從以后,她每每看見阿澤,每每與阿澤親近,你猜猜她會想起誰?”

    雙白和一白互看了一眼,都齊齊地默嘆,被殿下看在眼底的人,果然很可憐。

    雙白遲疑了一會,還是溫聲道:“殿下,細水長流也未嘗不可,您就不擔心秋大人……的反應會太過激烈麼?”

    秋葉白不是什麼好打發的尋常女子。

    百里初懶懶地閉著眼,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擱手的欄杆,譏誚地道:“細水長流,本宮若是事事細水長流,十多年前就是一堆白骨了,至于小白……。”

    他眼角微微一挑,微笑,笑容冰冷而殘酷:“黑暗之中,若是不能在最短的時間里弄明白你要捕捉的獵物是什麼,不了解對方的本性,不能一擊即中,那麼就等著要麼錯失獵物餓死,要麼被對方吃掉,秋葉白若是能被細水長流感動的人,你以為那些風流韻事哪里來的,阿澤又怎麼能在半年之內就入了她的眼,不就是因為阿澤像最讓她防備的本宮麼,本宮越是逼她,越是磋磨她,她就會對阿澤越親近?”

    他停了停,似乎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儿,笑容溫柔了一些:“小白這般凶悍,自然非尋常不能尋常待之,她若不是那麼狡猾,難以捕捉,說不得本宮還能容她長久一些。”

    只是他的笑容溫柔得讓伺候他許久的一白和雙白毛骨悚然,黑暗中靜靜潛伏著的鶴衛們也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通体生寒。

    殿下一如既往地似隱沒黑暗里的獵魔,面對獵物,手腕精准、殘酷、冷靜、强悍、狠辣,即使對方是想要得到的情人,也絕對不會手軟,不能以世俗常理去推斷。

    所幸,他們不是殿下的——情人,更不是殿下的敵人。

    百里初仿佛一點都沒有感覺到身邊令人畏懼的逼窒氣息,他順手拿了青花瓷小酒壺,修長白皙的指尖一挑,將那酒壺蓋子挑開,低頭輕嗅了嗅:“浮生釀,一夢浮生未覺,三冬短晷堪驚。天高誰解挽長繩,這是前儿上供來的五十年浮生釀罷?”

    雙白點點頭:“是,西峽進貢的,一年只得十壇,老規矩,送到明光殿了。”

    百里初輕品了一口,點點頭:“一會子讓那小婢把這酒送進后殿里去。”

    雙白有些不明所以:“殿下這是……。”

    他輕笑,眸光幽涼,笑容溫柔又冰涼:“這是本宮送可愛的小白的一個夢。”

    ……*……*……*……

    金井梧桐秋葉黃

    珠簾不卷夜來霜

    秋日的天漸漸亮得越來越晚,不過時辰到了,宮里執漏刻的太監們早早地提著梆子和更鑼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就在幽長的宮道里慢悠悠地敲了起來,一日之晨已經開始。

    雙白聽著那更鑼,已經是卯時三刻,便捧著早點和酒款步穿過神殿右殿的一處長廊,走到一處小廂房前,廂房門前看門的鶴衛見他過來,恭敬地一拱手:“堂主。”

    雙白點點頭,示意他打開門,誰知房門卻‘吱呀’一聲自己打開了,門口站著一名面無表情的清秀少女。

    寧春冷冷地看著雙白:“我家主人呢?”

    雙白目光掠過房內整齊干淨得完全不像是有人睡過的床鋪,挑眉:“你不會就這麼一夜沒睡,站在門口罷?”

    寧春仿佛全無所聞般,只依看著他重復一句話:“我家主人在哪里?”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雙白輕嘆了一聲:“還真是夠倔的,寧春,你不必擔心,先回房,梳洗之后,用了早膳,我會帶你去找秋大人。”

    寧春並不動,只是冷地道:“不必,現在就帶我去見四少。”

    說罷,她拔腿就要往外走,卻被門口的鶴衛伸手攔住。

    寧春陰沉下臉:“旺財,滾開。”

    被叫旺財的秀美鶴衛臉色瞬間青了青:“寧春,堂主說了,先請你進去用膳和洗漱,還有我不叫旺財。”

    秋葉白就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修為都比他們高,真要想要做什麼,甩開他們這一班明處的監視衛並不算太難,所以沒有多久一白奉主就將他們這些‘擺設’撤走了,既然不跟在秋葉白身邊,他們就不用再用‘發達’‘旺財’這兩個讓同袍們笑掉大牙的名字了。

    寧春顰眉,硬邦邦地道:“不管你叫什麼,你都已經攔了我一夜,說了天亮就能出去的,現在請你走開,旺財!”

    ‘旺財’瞬間腦門上爆出一根青筋,壓低了聲音不客氣地道:“寧春,我是看咱們相識一場的份上才勸你收斂一點,真打算動手,你要能闖過我這關還活著就不錯了,何況堂主在這里……。”

    雙白卻忽然在兩人身后淡淡地出聲,打斷了他的威脅話語:“十九,讓她去,雖然秋大人一夜未眠,天明時候方才打個盹,不過想來對于自己貼身侍女的打擾,也不會太介意才是。”

    寧春的腳步瞬間一頓,沒有再强行往外闖,而是轉身往自己房內走。

    雙白笑了笑,將東西親自送了進去,又讓十九去把洗漱的東西准備一下送進來。

    這一回寧春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只是面無表情並有條不紊地洗漱,用膳,速度和做事情的調理也讓人完全無可挑剔之處。

    雙白看著寧春,心中忍不住微微搖頭,果然是有什麼下人,就有什麼樣子的主子。

    等到寧春一切都調理停當,她甚至換了一身衣衫,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午時正。

    “很准時。”候在門外的雙白看著她笑了笑,這個姑娘雖然很倔强,但是對自家主子倒是忠心又体貼。

    寧春似乎都不耐煩應付他的客套之語,只是淡漠地點點頭:“四少在哪里,可以走了麼。”

    雙白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便點點頭:“好,可以,走罷。”

    說罷,他便領著寧春離開,寧春才走了几步,便忽然聽見‘旺財’在她身后,正色道:“寧春,你要是不記得我原來的名字,那就和雙白大人一樣叫我白十九或者十九就是了,簡單明了。”

    這原本是個代號,全稱為——白十九。

    他不想被她這麼叫,而她很明顯也不願意違逆秋四少,那麼就折中總該可以了。

    寧春冷冷地扔下一句,轉身離開:“知道了,旺財。”

    白十九:“……。”

    ……*……*……

    雙白看和寧春指揮著人將溫熱的大桶熱水送進神殿后殿,她自己則親自將那一壺酒端進去后,毫不客氣地當著一白、他自己和一干和鶴衛們的面前‘砰’地一聲甩上門。

    他忍不住搖搖頭。

    而一白則是嗤了一聲,頗有些惱火:“哼!”

    雙白比了個手勢讓其他鶴衛都散開來,確定四下無人之后,他忽然對著一白道:“一白,你聽過秋家的那個詛咒麼?”

    “什麼詛咒,秋家?”一白遲疑了一下:“那個什麼妖星妲己的詛咒?”

    雙白沉默了一會:“不知道主子今次打算搬什麼戲上台,你沒發現麼,秋葉白在秋家排行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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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噩夢之河流

    僵夢之河

    秋葉白覺得自己在做一個夢,一個古怪的夢。

    夢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三歲的少年時代,跟隨著師傅老仙一路游耍,離了江南到了南疆的大瑤山。

    她年少貪玩,又知苗人善山地狩,便鬧著師傅要去山里狩獵,蠱王與師傅是摯交,見年少的她長得玉雪可愛,也歡喜,于是便許了她可在山內游玩狩獵。

    苗家的山中多瘴氣,多異蟲子,多奇花異木,更多珍禽異獸,蠱王便讓她在寨子里的几個親傳弟子陪著她一同進山,免得万一她出事了,不好對師傅交代。

    其中一個便是蠱王的親女儿小吶,不過十歲出頭,生的嬌美如嶺上梨花,明眸小嘴,可愛至極,尤其一身皮膚潔白更勝梨花,一點都不像南地常年日曬下的苗人女孩。

    因為跟著她阿媽學得不少漢話,蠱王便讓女儿跟在秋葉白身邊做個通譯。(即后世翻譯,古為通譯)

    她自幼開始女扮男裝,習慣了以少年身份自居,陡見少年里頭有個小姑娘難得懂得一些漢話,又生的異常漂亮又羞澀,自然是心中歡喜。

    其他的苗人少年許是因為尊敬小池的身份,所以只是與秋葉白偶爾搭話,卻也不怎麼敢和池說話。

    秋葉白沒有這些束縛,便一路跟在那小姑娘身后,用剛剛學的蹩腳苗話逗她發笑,小姑娘總是低頭抿著粉嫩的小嘴儿一直羞澀地笑,似枝頭俏嫩梨花初綻,看得秋葉白心頭舒暢,便想要討好漂亮的小姑娘,要給她獵一只難得的珍貴獵物!

    其他苗人少年聽見了,見秋葉白那單薄的身子,其中一個便笑道:“阿白,你莫要誇口,這大瑤山里珍禽異獸不少,但是你們漢人哪里會狩獵什麼珍貴獵物,何況大瑤山是山神的家,也只有我們苗家人才能得到允許狩獵珍貴的獵物,你要真想要送阿吶公主什麼,就去獵只小狐狸或者兔子吧!”

    其他人都紛紛附和。

    她彼時年少氣盛,哪里曉得其實苗家少年們不僅僅是在嘲笑她,畢竟她是蠱王的客人,更多的是一種善意的提醒。

    于是她冷笑一聲,從背上摘下弓箭來:“是麼,那就試試看好了。”

    她以十一歲之軀獵殺了一頭老虎的時候,這些小屁孩還只會在河里抓魚撈蝦米呢。

    隨后,她看向一邊的小池,一揮手:“小池,你想要什麼,說就是了?”

    小池羞澀地抿嘴一笑,搖搖頭,並不大答話。

    一名苗家少年笑嘻嘻地用蹩腳的漢話道:“小池是未來的聖女,山里什麼好東西她是沒有的,阿白,你就抓只狐狸什麼的罷?”

    秋葉白瞥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小池,你能替小池做主?”

    少年瞬間被她頂得噎了噎,吶吶地住嘴。

    秋葉白看著小池:“小池,你說,你快說,白哥哥一定給你獵到。”

    小池則依舊是搖搖頭,擺擺手。

    秋葉白以為小池不相信自己,便笑嘻嘻地道:“沒關系,小池說罷,就當白哥哥給你的見面禮物。”

    小池見秋葉白這般堅持,仿佛也有些無奈,便輕聲道:“山里的東西,小池沒有見過的,只有白九陰了。”

    小池此話一出,一干少年郎瞬間變了臉色,不敢置信地看著小池。

    秋葉白卻沒有注意到少年們驚恐的臉色,有些好奇地問:“白九陰是什麼?”

    “小池!”第一次出聲的少年忽然出聲,試圖阻止小池。

    小池看了看他,沒有說話,秋葉白沒好氣地白了那少年一眼:“阿吶,你別嚇著小池。”

    那叫阿吶的少年看了看低著頭的小池,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小池子是聖女,我怎麼敢嚇著小池,但是……總之你不要問了,小池會這麼說,也是不想你隨便在山里亂走而已。”

    秋葉白見一干人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輕哼了一聲,轉身拉起小池的手:“小池,小池,你且告訴白哥哥,白九陰是什麼罷?”

    小池一僵,頭更加低了,紅著臉,有些窘迫地四處看看,隨后方才輕聲道:“白九陰是一種龍,你們漢人叫燭龍,千万年前,它從北地而來,被北地巫師所傷,落在了大瑤山里,得山神救助,棲息在了大瑤山,褪去一身赤紅傷皮,通体雪白,非常美麗。”

    秋葉白一頓,瞬間有點無奈地嘆了一聲氣:“原來是個神話啊,小池,我知道你擔心白哥哥,但是也不用編個騙人的玩意儿罷?”

    燭龍亦稱燭九陰,人面而蛇身,赤紅,身長千里,睜眼為晝,閉眼為夜,呼氣為冬,再呼氣為夏,呼風喚雨,這種人面蛇身的神獸,是只在《山海經》或者《淮南子》《楚辭》里才存在東西!

    小丫頭如果不是不希望她出事,就是太幼稚了些。

    但是秋葉白此言一出,仿佛頓時激怒了一群少年,阿吶首先冷了臉:“白九陰是我們的苗人的庇佑天神,不是什麼騙人的東西!”

    “對,歷代聖女和蠱王們都有見過,才不是騙人的!”

    “沒錯!”

    她除了阿吶的那句話聽明白了以外,其他七嘴八舌附和人說的那些苗話,她都聽不懂,但是卻能明白對方的臉上那種被冒犯了一般的憤怒是什麼意思。

    苗人尊敬大自然,崇敬天地万物,認為万物草木皆有靈魂,所以當信奉的神靈被人認為不存在,自是深覺被侮辱和冒犯。

    彼時的她雖然能理解這種心情,但是見阿吶他們的那個樣子,便心中暗道,這什麼白九陰多是蠱王和聖女們見過,大約是這些‘神使’們借此忽悠山民信徒,維持權威統治的借口和手段罷。這些小孩子倒是被洗腦得挺徹底的。

    她見他們氣鼓鼓的樣子,便起了捉弄這些小屁孩的壞心,笑嘻嘻地道:“哦,是麼,那你們帶著我看看,如果我看見了白九陰,那我就信你們的,還請你們吃好吃的糖果怎麼樣?”

    說著她從腰上的布袋里掏出一個紙包打開來,里面一下子露出個好些精致的桂花糖球儿和一些其他的精致點心。

    阿吶他們是山里少年,當然是知道漢人的點心很好吃,但是他們很少能出山,一年能吃上一回就了不得了,而且家里人趕集帶回來的糖球儿都是最普通的糖球,已經讓他們能小心翼翼地珍藏一年,。有時候一年未必能吃上一回,何況面前的還是那麼精致和香氣四溢的上等點心糖球。

    如今苗家的少年們聞著那香氣,再看著那亮晶晶裹著硬糖將散發著香氣的糖球和點心,一下子眼睛就直了,有些人口水都直接流了出來。

    秋葉白心中暗笑,小孩子對這種東西果然最沒有抵抗力。

    “怎麼,阿吶,你們不敢打賭麼,難不成真的是假的?”秋葉白輕嗤了一聲,

    小池忽然道:“自然不是假的,你想看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

    “小池,蠱王和大人們都說不可以去九陰洞那里的……。”阿吶從糖果的誘惑里回過神,想要阻止,卻見小池忽然抬起眼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他瞬間打了一個寒顫,不敢再多言。

    其他的少年哪里經得住糖果的誘惑和秋葉白的激將法,雖然遲疑,但還是都紛紛地附和小池。

    秋葉白笑了:“好,走罷。”

    說罷,她先將油紙包里的糖果給少年們都分了一顆,只道如果真有身邊麼白九陰,再把剩下的都給他們。

    少年們被糖果收買,年少氣盛,又想給苗人長臉,便都立刻同意了,將大人們的警告扔到了腦后,興致勃勃地引著秋葉白去了。

    一路穿越山路,山嵐霧障,路越走越窄,從淺草沒過腳踝道漸漸地淹沒膝蓋,樹木蔥蘢,藤花漸盛,荊棘蔓延,以至于不得不用砍刀去劈砍開容納人能勉强通過的地方,少年們漸漸地越走越深入,而各種各樣的毒蟲花、妖木異花也越來越多。

    不時間便能看見大腿粗細的蟒蛇悄然游弋過身邊的草叢,還有各種碩大如人頭的斒斕毒蜘蛛,半個手掌大小的毒蜂等等……令人毛骨悚然。

    所幸阿吶等人常年生活在這樣的深山老林之中,身上都備有各色驅蟲蛇的藥物和避開毒瘴的浸藥面罩,而秋葉白身上也不缺雄黃之物,但是越往山林里走,那種陰郁黑暗的氣息就越濃,千万年無人而過的地方落滿了厚厚的樹葉,南方多雨,一層層的樹葉下還有許多動物是的屍体,腐敗發酵出來的古怪氣味令人難忍,隔了厚厚的面罩亦几乎讓人窒息。

    而那些五彩斑的山嵐毒霧也越發地頻繁出現,伴隨著隨處可見腐爛一半的動物屍体。

    秋葉白打量著四周,不免心中也打鼓起來,這哪里是什麼上古聖獸棲息的地方,簡直是魔境。

    “不行了……不能再往里面走了,再往前面就是屍毒花所在地,我們身上的藥物根本沒法子抵抗屍毒花!”走在最前面的阿吶忽然回頭,對著走在后面的大聲道。

    其他的少年們走到這個地方,看到這般可怖的情景早已嚇得心生退意,哪里還願意留下,聽著阿吶一說,皆齊齊贊同,隨后又有些不安地看向秋葉白。

    畢竟最初是大伙儿為著‘白九陰’打賭的,這會子也算是他們輸了。

    秋葉白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想了想自己也不過是要捉弄下這些小屁孩,万一他們誰一個不小心掉沼澤里,或者這些帶著的藥物面罩沒法子抵抗沼澤的毒氣,真出事儿了,她也難辭其咎。

    于是,她便點點頭:“好罷,下次再來罷。”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覺得小池似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古怪陰冷,但是她回頭的時候,卻見小池依舊是低著頭,很害羞的樣子。

    見秋葉白輕描淡寫地將此事揭過,一群少年們覺得沒有丟苗人的大臉,便也極高興,立刻齊齊向來路折回,這一回,依舊是阿吶他們打頭。

    秋葉白看見路上開著的花朵,忽然想起阿吶提到的‘屍毒花’,便有些好奇地問:“什麼是屍毒花?”

    阿吶一邊砍藤條,一邊道:“屍毒花是白九陰出沒之地而生出的花朵,是白九陰為了防止它的敵人和凡人踏入領地而讓山林野獸死去之后在屍体之上生出的紅色艷麗的花朵,有劇毒,看到它的人會被它的美麗和艷紅的顏色迷惑,去觸碰它,碰到屍毒花的人都會死,並且被屍毒花寄生,成為新屍毒花的養分。”

    秋葉白搖頭,到底忍不住道:“你們的神靈是不是太可怕了些,神為善者,怎麼會還這樣?”

    阿吶搖搖頭:“我們的神是善良的,但是如果被冒犯或者有誰做了不可原諒的惡事,就會變成魔,給不尊神靈和心腸惡毒的人打開地獄的大門。”

    秋葉白聞言,不禁一愣,這倒是……很有趣的神論。

    神具有兩性,而非只善或者只惡,倒是比大乘佛教更貼近人性。

    兩人說話間,秋葉白忽然眼尖地瞥見附近的一株大樹下盛開著一大簇花瓣妖嬈的花朵,顏色鮮艷似血,濃烈如火,遠遠地就能聞見了特殊的香氣,仿佛讓這些空氣中濃厚的腐敗動植物屍体的味道都變得好聞起來。

    “那是……。”

    秋葉白從來沒有見過能紅成這樣,妖嬈成這樣的花朵,便不自覺地走了過去,看著那花,呆愣了片刻,忽然想起阿吶的話,她心中一驚,梭然抬頭,便見草叢里似有什麼蛇之類的爬行的動物略過,眼前只一道白光,陰風四射。

    她一驚,頓時退了兩步,警惕地看著四周,手擱在了自己腰間的刀鞘之中,看著那草叢被壓倒了一片,明顯有什麼東西游了過去。

    她忍不住叫了一聲:“阿吶,你看這花難不成就是屍毒花?”

    話音已落,她梭然轉頭,卻發現自己身邊竟然空無一人!

    片刻之間,那些苗家少年和小池似乎都已經走遠了。

    秋葉白瞬間冷汗就出來了,在大瑤山里,如果沒有熟悉路的人帶路,她一輩子都不可能走出這里!

    而這一瞬間,她忽然覺得有什麼陰冷可怕的東西在窺伺著自己,她下意識地一抬頭,便看見又有什麼白色的東西悄無聲息地從她頭頂的巨大樹上游過,只留下一道白色的光。

    但是那一瞬間,她已經看清楚那是是一條巨大的白色的尾巴,上面長滿了白色的鱗片,盤旋成骷髏形狀的花紋,

    “阿吶……!”她忍不住大聲地喊了一聲,卻沒有人應她,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卻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冷冷地窺伺她,目光陰冷而惡毒,她葉白壓抑著心中的恐懼慢慢地向后退去。

    越是未知的東西,越是可怕。

    “沒錯,那就是屍毒花。”一道聲音忽然在她身后響了起來,秋葉白一僵,下意識地拔出了刀就朝身后的人插去,但是下一刻,秋葉白大驚失色,山嵐裊裊之中,站在自己身后的是小池!

    隨后她猛然收力氣,在對方眼睛前的一寸之處才險險停住。

    “小池,你真是……以后不要隨便站在別人的身后說話!”秋葉白又好氣又無奈,只能收回手里的刀子,對著小池道。

    雖然不知道小池到底是怎麼會忽然出現,但是好處就是,起碼自己不用擔心會回不去了。

    小池看著她,淡淡地道:“你不是想要看見白九陰麼,這就是能蠱惑人心的屍毒花,聞見的人會被蠱惑了神智,白九陰就在這里。”

    秋葉白一驚:“真的有白九陰?”

    不會是什麼吃人的白色巨蟒罷?

    “當然,白九陰,人首蛇身,你看見了就知道,它和低賤的蛇怎能相提並論。”小池淡漠地道,緩緩地走近那些一人高的花,她伸手去輕輕觸碰那些花朵。

    秋葉白一驚:“小池,那花有毒。”

    小池轉頭看著她笑了起來:“你過來看看,這花真是美麗不是。”

    秋葉白不明所以,只是小池的笑容,仿佛有一種奇異的蠱惑人心的力量,讓她慢慢地走了過去,看著那些妖異的紅色花朵,嬌艷得仿佛能奪去人的神智,她有些迷惑地伸手去觸碰那些花瓣,怔然道:“是的,真美。”

    小池頓了頓:“而且還有一種作用,你是不知道的呢。”

    “什麼作用?”秋葉白有些不明所以,轉過頭看向小池。

    這一轉頭,她忽然發現小池仿佛好像長高了,但是這種怪異的錯覺一下子就被另外一種感覺給遮掩了過去。

    驚艷。

    是的,驚艷,小池雪白的面孔此刻仿佛近乎透明,一雙漆黑如子夜的眸子正看著她,一頭原本套在帽子里的長發此刻不知道什麼時候散落了下來,竟然是雪一樣的白色,散落在她的肩頭,原本就美麗的面容,此刻精致妖嬈到了極點,她笑容妖異幽冷而迷離。

    熟悉又陌生。

    “小池,你真美。”她迷戀地看著她的面容。

    “作用就是這樣……。”她低頭慢慢地靠近秋葉白,隨后嘴唇靠近她,隨后吻了上去。

    秋葉白瞬間一僵,但是下一刻,那種柔軟的觸感,讓她忍不住伸手一把抱住她的腰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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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黃粱一夢

    她陡然一頓,有些茫然:“小池……不,小池……你怎麼……?”

    小池低頭看著微微勾起妖異的微笑:“我怎麼了?”

    秋葉白看著她白色的長發,忽然迷蒙的腦海里陡然閃過一絲光,驀然伸手去推對方的胸膛:“不……你不是小池,小池不是這樣的!”

    小池的氣息不是這樣的。

    ‘小池’忽然輕笑了起來,一把抓住她的柔荑擱在自己的面孔上:“我是誰,很重要麼,一切皆幻像,唯獨你看見的,觸碰到的,想要擁抱的那個人是站在你面前的我,不是麼?”

    對方的聲音有一種蠱惑人心的溫柔幽涼,仿佛來自另外一個空間,又仿佛是來自她的心底。

    她有些茫然地伸手輕輕地觸碰那一張美麗得令人窒息的面孔,從額頭、眉目、鼻尖、下巴……一路到對方肌理分明的胸膛、結實的腰肢。

    這是一具男性的身軀,絕對不屬于女性。

    小池……是男的?

    也許是空氣里迷離的屍毒花香迷惑了她的神智,也許‘小池’的眼睛和笑容太神秘而有誘惑力,讓她也跟著露出一個迷離的笑容,似疑惑又似在肯定:“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擁抱的人是我想要擁抱的人。”

    “嗯。”他微笑起來,再次輕吻著她的耳邊,輕聲呢喃:“沒錯,小白。”

    他的薄唇里仿佛也有迷離的香氣,一點點地浸潤在她的鼻息與唇齒間,順著每一根血管流淌,形成令人戰栗的酥麻,撩撥著人心底最深的欲念。

    她的眼神漸漸地愈發迷離,愈發的失去焦距,所有的景象都模糊,只有面前擁抱著自己的人,她僵硬的身軀漸漸柔軟,几乎站立不住,以至于不得不再次伸手圈住他的腰肢,慢慢地扣緊,心底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燃燒一般,他冰涼的身軀便是最好的解藥。

    她緩緩地伸出手,心頭莫名的焦躁和迷離,讓她人忍不住將對方推倒滿在那一片妖異的花朵間,他的白與花朵的紅形成鮮明的對比,妖美的花朵在身下鋪成最靡艷的床,那濃郁的腥紅一如他的微笑的嘴唇,似溫情脈脈,又似譏誚誘惑,讓人失去所有的理智。

    她慢慢地伏下了身子,低頭一口咬住他的嘴唇。

    他輕笑,溫涼而迷離的喘息聲漸漸地響起。

    纏綿如斯,春意妖嬈。

    ……

    一次次纏綿迷離之中,她只覺得對方纏得自己越來越緊,忍不住想要輕拍對方的腰肢,卻忽然觸碰到冰涼的鱗片,目光下意識地看下去,才發現一片片華麗銀色鱗片交織成華美的修長的——蛇尾!

    秋葉白陡然一驚,目光僵硬地從那巨大的華麗白尾一路慢慢上移,修長勁瘦的腰肢,肌理分明的胸膛,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驚惶茫然:“你……你……你是……。”

    人首蛇身,小池,不,他居然是——

    “白九陰,或者說白燭龍,你不是一直在找我麼,小白?”白九陰支著自己的臉頰,白色的長發蜿蜒在艷麗的紅花間,他的神色妖異而陰冷,唇角彎起幽涼譏誚的弧度。

    秋葉白驚惶的搖頭,試圖退開逃離:“不……不是……你胡謅!”

    分明是這些屍毒花的香氣、分明是這些山嵐瘴氣,分明是它這個上古的魔獸施展了幻术迷惑于人。

    白九陰似笑非笑地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湊近她,聲音溫情脈脈,眸光卻尖利如刀,仿佛直接深深地刺透她的心底:“不管我是什麼,都是你找上我的,你忘了麼,是你主動擁抱的我,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你心底最深的欲念,是你的心帶著你找到我的,虛偽的人類。”

    秋葉白不住地搖頭,想要抗拒他的聲音,最終忍不住尖聲地叫了起來:“啊啊啊啊啊——不是的——不是!”

    ……

    “四少,四少,你快醒醒,你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儿了!”有焦灼的聲音一次次地在耳朵響起,那几乎帶著哭腔的聲音陡然毫無預兆地步出現,瞬間刺破了迷離的紅霧。

    “不——是的——不是我!”秋葉白猛然坐了起來,劇烈地喘息著。

    “四少,你到底怎麼!”那女子的聲音再次帶著焦灼在她耳邊響起。

    秋葉白梭然后退,直到自己的背猛然撞上牆壁,傳來了悶痛,她才陡然看清楚面前的女子,不是什麼小池,也不是什麼白九陰或者燭龍。

    “寧……寧春?”秋葉白看著面前的熟悉的面孔,還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清醒了,或者還是在做夢。

    “四少,你醒了,太好了。”寧春忍不住捂住嘴,伸出袖子胡亂地抹了一把臉,才道:“你剛才被夢魘住了!”

    秋葉白揉著額頭,閉了閉眼,喑啞著嗓音道:“你是說我方才是在做夢麼?”

    寧春點點頭,從一邊的雙魚戲珠蓮花銅盆里取了溫熱的帕子擰干遞了過去:“嗯,而且怎麼叫也叫不醒。”

    怎麼叫都叫不醒,她快嚇死了,從來沒有看見過如此驚慌失措,甚至面露恐懼的四少。

    秋葉白莫名地似松了一口氣,又仿佛有些惆悵:“原來……原來是夢麼?”

    那個夢境實在是太真實,真實得可怕。

    “四少,您到底夢見了什麼,很可怕麼?”寧春在她身邊坐下。

    秋葉白拿著帕子的手頓了頓,隨后一邊慢慢地擦臉一把淡淡地道:“夢見了當初和師傅在南疆時候的事情。”

    “老仙閣主不是說了,那件事是一個意外,這麼多年,您還放不下麼,小池聖女那麼喜歡您,她不會希望您還如此難過的?”寧春嘆了一聲。

    當年四少還年少氣盛,和苗家少年及小聖女去后山尋大瑤山的白燭龍,莽撞之中,所有人都中了屍毒花的瘴毒氣,只有四少和另外一個少年生還,這事儿也成了四少心中一個心結。

    秋葉白默然不許,閉上眼,伸手扶住了額頭。

    是的,她已經許久沒有夢到過這一場災難,而真正的小池也沒有變成什麼白九陰,那個羞澀的小姑娘是她一生之中最對不起的人。

    但是在夢里,小池居然……變成了那個引誘著所有人赴死的白九陰,而白九陰的臉,竟然和百里初一模一樣。

    夢境里小池美麗笑顏從上一刻的純美害羞,變成白九陰的那張風華絕代的妖美面容的瞬間仿佛還在腦海里不斷回放。

    還有那一場場的纏綿……

    纏綿?!

    秋葉白忽然睜開眼,瞳孔緊縮了起來,她慢慢地伸出顫抖的手觸碰上自己光裸的肩頭,瞬間呼吸一窒。

    “……。”

    所有昨夜的記憶如潮水一遍遍的涌入腦海之間,原本空茫的腦海之間全部充滿了那些靡麗又邪惡的畫面。

    “四少!”寧春擔憂地看著她,她方才見四少平靜,沒有發現什麼,她便也沒有主動提起,甚至將話題帶到了四少的噩夢之上,就是怕現在這種情形。

    寧春看著自家主子空茫的眼神和慘白的臉色,又是心疼又是著急,她眼底瞬間閃過熾烈的殺氣和憤怒,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去殺了那混賬!”

    她剛走到門邊,身后就傳來秋葉白的厲喝:“寧春!”

    寧春一僵,但還是站住了腳步,轉身看向自家主子:“四少……。”

    秋葉白似乎恢復了平靜,只是臉色依舊慘白得嚇人:“我要沐浴。”

    寧春欲言又止,最終狠狠地一咬牙:“是,熱水已經備下。”

    等著寧春扶著她坐進裝滿了熱氣騰騰撒滿花瓣那的大木桶里,秋葉白忍不住舒服地輕喘了一口氣,方才覺得自己濕冷的心頭有些微的暖意。

    寧春見自己主子臉色好了些,方才微微松了口氣。

    葉白忽然睜開眼,瞳孔緊縮了起來,她慢慢地伸出顫抖的手觸碰上自己光裸的肩頭,瞬間呼吸一窒。

    “……。”

    所有昨夜的記憶如潮水一遍遍的涌入腦海之間,原本空茫的腦海之間全部充滿了那些靡麗又邪惡的畫面。

    “四少!”寧春擔憂地看著她,她方才見四少平靜,沒有發現什麼,她便也沒有主動提起,甚至將話題帶到了四少的噩夢之上,就是怕現在這種情形。

    寧春看著自家主子空茫的眼神和慘白的臉色,又是心疼又是著急,她眼底瞬間閃過熾烈的殺氣和憤怒,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去殺了那混賬!”

    她剛走到門邊,身后就傳來秋葉白的厲喝:“寧春!”

    寧春一僵,但還是站住了腳步,轉身看向自家主子:“四少……。”

    秋葉白似乎恢復了平靜,只是臉色依舊慘白得嚇人:“我要沐浴。”

    寧春欲言又止,最終狠狠地一咬牙:“是,熱水已經備下。”

    “寧春,你出去罷,你知道我不慣人伺候的。”秋葉白忽然出聲。

    寧春捧著毛巾一愣,想要說些什麼:“主子,還是讓寧春來伺候您罷。”

    秋葉白搖搖頭:“不,我想靜一靜。”

    寧春看著秋葉白面無表情的面容,便只好點點頭,有些不放心地道:“四少,我就在門外。”

    秋葉白點點頭。

    寧春無奈地暗自嘆息了一聲,轉身走出了后殿門外。

    后殿里瞬間安靜了下來,秋葉白緩緩地睜開眼,看著面前的白霧發了一會呆,再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臂上的點點曖昧紅痕,她閉了閉眼,抬頭靠在了木桶之上。

    一切都像是一個夢。

    而最可怕的,是她似乎在夢里看見了比現實更可怕的東西。

    那是——她自己麼?

    昨夜的那一場荒誕的現實是她夢境的折射嗎?又或者玷污了佛的代價是讓她想要靠著沉睡來逃避都不被允許。

  明明是被強迫,到了最後,卻因為身體的契合變成同流合污嗎?

  她分明是傾心阿澤的,最後卻在那個惡魔身上得到了身體的歡愉……以至於在夢境裡都夢見了他,甚至肆無忌憚地主動迎合他的誘惑!

  夢境是現實的某種扭曲折射,是她最不想看見的自己的樣子和心魔,這真是世上最滑稽無比的事情。

  是的,百里初是對她動了魅術,如噩夢裡白九陰用屍毒花一樣誘惑了她,但是她腦海裡始終沒有法子忘記自己最後竟然主動擁抱那個妖魔的樣子。

  如此輕易就被魅術迷惑的自己,更讓她不安。

  白九陰幽冷的聲音仿佛又在她耳邊響起——,是妳主動擁抱的我,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妳心底最深的慾念,是妳的心帶著妳找到我的,虛偽的人類。

  “說,你到底他娘的讓我給四少喝的那是個什麼玩意!”寧春冷冰冰地看著雙白,手裡的劍直指他的眉心。

  這個男人讓她給四少喝的東西,說是安神的東西,結果她餵了昏睡中的四少喝了那個東西後,四少就開始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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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替代者

    雙白仿佛一點都沒有被劍指著自己的威脅,只慢條斯理地整理自己懷里的一捧剛剛采集的鮮花:“那是一種酒,酒底子是二十年的女儿紅成釀,並用了許多珍貴藥材,確實是補氣調理的酒,只是其中一些藥材有安眠和讓人做夢的作用罷了。”

    “做夢,就那麼簡單?”元春看著他,冷冷地道:“我看四少神色不對,只怕不是只做夢那麼簡單罷?”

    “夢有好夢或者噩夢,全看這飲酒之人自己心中欲念為何罷了。”雙白將手里的花遞給一邊的鶴衛,隨后擦了擦手,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寧春,酒本無罪,你亦不必如此緊張,有時間在這里跟本堂主在這里喊打喊殺,不若想著怎麼伺候好你家主子罷。”

    雙白起身的時候,一點不在乎那把指著自己眉心的劍,卻逼得寧春不得不下意識地收回劍尖,她陰沉著臉厲聲道:“我不管你到底知道了什麼,也不管你家主子知道了什麼,但是你們若敢再傷我家主子分毫,我寧春不死,便必定要取你們項上人頭!”

    說罷,她撤了劍,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雙白看著她倔强又殺氣騰騰的背影,搖搖頭:“魯不可教。”

    隨后他又吩咐一邊拿著花的年輕鶴衛:“白十九,去盯著她。”

    白十九瞬間臉色變了變:“堂主,您看我幫您插花罷,十七倒是很閑。”

    他才不想盯著寧春那個惹人憎的魯婆娘。

    一邊濃眉大眼的英氣白十七,恰恰是被秋葉白賜名的‘發達’,聞言立刻狠狠地瞪了眼白十九。

    雙白挑眉,妙目微涼:“白十九,你是打算跟本堂主討價還價?”

    白十九想起這位刑堂堂主的手段,頓時臉色微白,便立刻乖順地點頭:“屬下遵命。”

    ……

    三日后

    永寧宮

    “風奴參見太后,太后老佛爺万福金安。”已經換回了尋常女子打扮的風奴恭恭敬敬地在太后面前磕了三個頭。

    “起吧。”太后老佛爺親自起了身,一臉慈愛笑意地將風奴扶了起來。

    “這些日子可辛苦你了,哀家看著你這孩子清減了不少。”

    說著,她拍了拍風奴的手,又對著一邊的崔嬤嬤笑道:“一會子去將庫房里那二十盞燕窩,哀家記得還有高麗送來的何首烏,都一並讓人送到風奴的房里去,給這丫頭補補身子。”

    崔嬤嬤立刻笑顏逐開地點點頭:“是。”

    太后的話,風奴自然是知道什麼意思的,瞬間緋紅了小臉,垂下眸子,輕聲道:“多謝太后老佛爺的恩賞,能為老佛爺效勞是風奴的本分,不敢要什麼賞賜。”

    太后笑著拉著她到了自己的暖玉榻上坐下,先是端詳了她一會,才笑道:“聽燃燈師太說那日可是成事儿了,國師連著几日都招了你在后殿伺候?”

    風奴聞言,臉色愈發緋紅,有些緊張:“是……。”

    太后和崔嬤嬤互看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松了一口氣,太后滿意地點點頭:“很好,哀家素來是個賞罰分明的人,要不也不能保下這后宮多年平安無事,你是哀家娘家里頭出來的丫頭,哀家就偏寵著些,旁人也說不得什麼。”

    風奴受寵若驚地又起身叩頭謝恩:“謝太后老佛爺,風奴惶恐。”

    太后看著風奴還是一副乖順聽話的樣子,精明的眼底閃過一絲滿意的光,隨后吩咐底下的宮女給風奴看座。

    “別動不動就跪來跪去,你的身子要緊,畢竟年紀還小。”太后說著,便看向崔嬤嬤:“是了,老羅過來了。給這個丫頭診個脈,看看脈息可好,說不得就有了。”

    聽見太后這麼問,風奴垂著的眼眸里一驚,不動聲色地維持著平靜的神色,心中卻有些著慌了。

    這羅醫正是千金聖手,于其他醫术也極有擅長,又是太后親信,會不會發現什麼。

    崔嬤嬤見太后詢問,又見風奴一副不安的模樣,只道她是羞澀不安,便笑著搖搖頭:“回稟老佛爺,羅醫正說了懷上孩子至少得一個月以上才能探出來,他有白跑這一趟的功夫,不若拿最近暹羅上供的香料,給您調理几幅養顏的好方子。”

    太后聞言,瞬間沒好氣的冷哼了一聲:“這老羅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但是神色里卻非但沒有責怪之意,反倒是有几分怨嗔的味道,風奴和崔嬤嬤等人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心中暗嘆。

    也就只有羅醫正才有這樣的膽量和老佛爺這麼說話。

    風奴見逃過一劫,心中也送了一口氣,她猶豫了片刻,還是一咬牙輕聲道:“奴婢有一事不明,奴婢就算是懷上了國師的孩子,又怎麼確定這孩子一定能是下一任活佛?”

    崔嬤嬤沒想到風奴會忽然這麼問,不免為她的大膽倒抽一口氣,身為下人,只有主子吩咐做事儿的份儿,何曾有質疑的份儿?

    這事儿不是太后老佛爺的親信,又怎麼敢開口。

    她正想朝著風奴使眼色,卻忽然聽見太后老佛爺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崔嬤嬤,有些事儿也是該風奴知道的,畢竟未來咱們可是還要靠她肚子里的孩子。”

    崔嬤嬤一驚,隨后立刻看向太后,見太后正慢條斯理地喝茶,目光幽幽地看著自己,几十年的主仆,她心中便立刻知道太后的意思,她遲疑了片刻,還是道:“風奴,你也是咱們杜家的自己人,有些事儿選上你就是因為你們家族也是世代伺候著杜家的家主們的忠誠家仆,今儿太后老佛爺既然有了懿旨,有些事儿,也是你該知道的了。”

    風奴聞言,不禁有些緊張起來。

    “是。”

    見風奴乖順,崔嬤嬤才娓娓地道:“風奴,你是知道的,從敏順皇后開始,每一代天子都出自杜家女儿的肚子,這樣的事儿不是沒有讓朝臣們反彈和忌憚的,但是為什麼每一次,屬于咱們杜家的皇子都能順利登基,並且順利的綿延了五代帝王?”

    風奴想了想,還是搖搖頭。

    崔嬤嬤繼續道:“那是因為杜家的每一代的天子都得到了‘神佛庇佑’。”

    神佛庇佑的最后四個字,她刻意咬得音極重。

    “每一次,有反對屬于杜家的皇子登基的聲音出現的時候,就會有各種各樣的凶兆出現,而每一次屬于杜家的皇子地位穩固的時候,還有登基之前都會有天降祥瑞出現,無一例外,所以每一任真言宮的國師都會為杜家皇子祈福,並且為杜家的皇子創造屬于杜家皇子的‘祥瑞’,屬于反對者的‘凶兆’,並且在登基儀式之上賜福杜家的皇子,宣告天下,國師在民間聲望極高,對于杜家和真言宮都非常重要,你明白了麼。”

    在每一個‘祥瑞’和‘凶兆’之上,崔嬤嬤也都咬字極重,目光緊緊地盯著風奴。

    風奴並不蠢笨,她震驚地看著崔嬤嬤,她很想看一看太后,卻又沒有那個勇氣,但隨后她還是機械地點點頭:“風奴——明白。”

    是的,她怎麼會不明白,她當然明白,這個國師的存在的意義,就是杜家影響天極帝國的最直接‘工具’。

    但是……

    “但是每一次,甄選國師似乎程序都極為繁瑣,若是只需要一個‘國師’的話,為何不能隨便甄選一人即可?”風奴有些不明所以。

    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何必要折騰得那麼麻煩,雖然她被選中成為神侍的時候,國師已經是完成了授香儀式,成為了轉世活佛,也是天極帝國的國師,她也不是真言宮出身的人,所以即使在真言宮呆了几年,有些東西她並不清楚,但是她還是多少聽說授香儀式是一個至少長達十年的過程。

    這一次則是太后老佛爺出聲了,她冷冷地笑了起來,聲音譏誚:“那是因為國師不能只是一個草包,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國師,就算有人幫助他顯露‘祥瑞’或者‘凶兆’,只要在朝臣們面前一露面,或者稍微有些什麼要求祈雨、祈福或者祭祀驅鬼的大場面,他就會露陷,何況活佛的人選是真言宮選出來的,真言宮的活佛存在的時間比他們成為國師的時間要久遠許多。”

    “若不是因為真言宮的活佛有真能耐,咱們杜家也不會選上他們成為帝國的國師。”崔嬤嬤補充道。

    “那麼這一次……又怎麼能確定奴婢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有繼承活國師資質的靈童呢?”風奴疑惑地道。

    太后低頭吃了一口茶,輕笑了起來嗎,眉目冰涼陰沉:“因為,哀家覺得這個過程實在是太繁瑣,皇帝如今身体日益的虛弱,而國師還如此的年輕,又如此桀驁虔誠,實在不像是一個合適庇佑我們杜家的活佛,你說是不是?”

風奴瞬間大驚,臉色有些發白,太后老佛爺說的這個意思分明就是認為國師會悖逆她和杜家的意思,認為國師不合作,所以打算除掉國師,用新的‘活佛’去替代‘國師’。

  雖然倉促地選用一個孩子來頂替國師,並不妥當,容易引起猜忌,但目前又有什麼比一個擁有國師血脈的孩子更適合說服世人的呢?

  而太后的這般行動,這是不是意味著——皇帝陛下的身體已經不能再拖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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