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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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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14:40: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禮物

    百里初看著那布袋,伸手接了過來,掂量了一會,感覺頗有點重量,再用手揉了揉,感覺里面有比巴掌略小的方形一樣的東西,似乎還綴著穗子,他微微眯了眯眼,譏誚地輕嗤了一聲:“真是的,送什麼玉佩啊,本宮這里什麼頂尖儿的玉沒有,沒誠意。”

    雙白在一邊悄悄看了眼自家主子,立刻又收了眼,心中默默道,殿下,您這嘴上既不饒人,那好歹嘴角的笑淺點儿,別像是偷吃了的貓儿。

    不過他只是心中默念,但是主子心情好,他這馬屁還是要拍地:“這定情信物亦多以女子贈男子玉佩香囊,男子還以發簪香囊為為多,這停縣靠近皇家玉廠,也有不少玉鋪子,秋大人說不得就是看見了什麼好水頭的尖貨,覺得很是襯您,她在外奔波,還能記得給您送禮,已是極有心了。”

    雙白這一番話,說得討巧,百里初唇角又上揚了兩度,愈發顯得他五官容貌絕麗不可方物,只是嘴上卻依舊冷冰冰地輕哼:“要送人好歹送些別人沒有的,這可真是一點子誠意都沒有。”

    說著,他已經一邊打開了袋子,只是這袋子里一打開,映入眼簾的就是袋子里一卷紅色的精致綢布。

    “大人真是細心,給您裹著嚴嚴實實的。”雙白笑道。

    百里初輕哼了一聲,便要將那袋子里的綢布取出來,但是手伸到了一半便頓住了,他想了想,便擱下了袋子,然后右手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輕搓了一下,便將一只薄如蟬翼的透明手套取了下來,隨后用左手去將紅色的綢布取了出來。

    雙白默默地看著這一幕,心中輕嘆,竟然能讓一日沐浴數次的殿下放棄這睡覺都戴著的手套去取禮物,秋大人對于殿下的意義,實在不同尋常。

    百里初看著面前放著的這卷紅綢,綢用的是他最喜歡的極為輕軟的輕云綢,並且綢卷上用精致的絲帶打上了漂亮的結扣子,那絲帶上還綴著漂亮的南珠,倒是很符合他喜歡美麗事物的品味。

    可見那人是真的有心了。

    只是彼時的百里初,是不知道秋葉白到底多有‘心’。

    他幽邃冰涼的眸光愈發地柔和了些,伸手將那綢帶解開,解開之后,他原想一層層地展開外面包裹的綢布,但是這塊綢布卻很有些奇怪,有點像是袋子,但是卻又有兩處,不,看起來似乎是三處的開口,也不知怎麼翻到里面拿出玉佩。

    一邊的雙白卻覺得那綢布包看著有點眼熟,特別是那料子,怎麼看都覺得很熟悉,這種怪異的熟悉讓他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種古怪地不妙感來。

    不過很快,他的自覺就得到了證實。

    百里初琢磨了一會,索性拎著著那綢布輕輕地抖,他這麼一抖,那原本看起來復雜的包布便一下子被抖開來,里面‘咣當’一聲掉了一個東西出來。

    那東西形狀看著倒真是一塊令牌,純銅鍍金的令牌身上雕刻著漂亮的饕餮紋,令牌尾上也吊著黑色的穗子,這麼看著也算做得精致,不過比起原本猜想的玉牌差了不是一點兩點。

    而且怎麼看都像是腰牌。

    有人送腰牌做定情信物的麼?

    這個……

    雙白心中不祥感愈發厲害,往日里呈給主子的東西,他就沒有不檢查的,除了這一次,因為是秋大人送的東西,他估摸著殿下絕對不會喜歡別人先于他看到大人的手信,而且送東西來的人也說明了是禮物,那麼他自然更不會去拆開,但是現在他后悔了,就該拆來看看。

    百里初看著那腰牌,唇角的笑容淡了點,但還是伸手去把那腰牌翻了過來。

    就是一塊做工精致,但是普通的腰牌,上面綴著個編號——六十一。

    雙白和百里初看著這塊令牌面色不一,尤其是雙白,他看見數字就立刻明白了這是個什麼東西。

    這是他們安插在藏劍閣焰部的人的腰牌!

    秋葉白送這個東西過來,擺明了就是告訴他們,別瞎折騰,她知道他們干了什麼好事!

    雙白目光瞬間就有些發飄,他這回真是辦事不利了!

    百里初看著那令牌,唇角笑意瞬間便冷淡了下去,面無表情地用修長的指尖輕輕地敲著桌面,看不出什麼來。

    雙白發飄的目光無意觸及那塊綢布上,瞬間呆了呆,片刻之后,他額頭上馬上就浸出汗來。

    那個……居然是那個東西!

    而此時,百里初的目光也從令牌落到了那紅色的綢布上,隨后頓了頓,淡淡地道:“把那綢布展開來。”

    雙白沉默了一會,沒動。

    百里初冷嗤了一聲,直接自己伸手各提著那綢布一抖,他瞬間一僵。

    這會子兩人都看出來兜袋是個什麼東西了。

    此時,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小太監尖利的唱喏聲響起:“內閣戶部、禮部、工部……依詔參見殿下。”

    殿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一白領著數名內閣大臣推門而入,同時門外一陣冰涼的秋風也隨之吹了進來。

    “呼~。”

    于是高貴冷艷的攝國‘公主’殿下手上拽著一條四四方方,做工極為精致的華美的褻褲迎風飄揚,因著風向是自外向內,所以華美精致的褻褲立時兜頭朝著‘公主’殿下的頭臉籠了個正著。

    “……。”

    百里初尚且沒有反應過來,就覺得眼前一紅,隨后一陣熟悉的幽香就扑面而來。

    而雙白大驚,正打算伸手去趕緊把那褻褲抓過來,卻不想褻褲一展之后,正面上繡著的兩個歪歪扭扭的大字立刻就張揚地呈現了出來,瞬間讓雙白一呆。

    褻褲左右兩邊各自繡了兩個大大的“傻”,中間褲襠的部分則是胡亂地用毛筆沾著黃色的顏料畫了個……畫了個……雞?!

    嗯,鳥!

    這只鳥‘正好’覆在自家殿下高挺的鼻梁上,凸得極具立体美感。

    整個聯一塊就是——“傻……鳥”!

    一干大臣們哪里想到進門就看見這樣‘隱私’的場景,一向高高在上讓人不敢直視的攝國殿下拽著個寫著‘傻鳥’的男人大褻褲往頭臉上套!

    這……莫非是最近新時興的哪種妝頭麼?

    或者是……殿下已經飢渴若此,拿著哪位男寵的褻褲來以慰相思寂寞之情?

    那他們豈不是撞破了殿下的隱秘情思,了不得!

    一干內閣大臣們瞬間傻了眼,有那不識趣的,此刻竟忍不住“哈”地一聲笑了出聲。

    這一笑,整個殿內的氣氛立刻就僵冷了下去。

    雙白臉色慘白地趕緊伸手想去把自己殿下臉上的東西抓下來,但是百里初已經伸出手直接抓住了那褻褲一把扯了下來,因為抓著褻褲的手太用力,細致的手背骨節都泛出青白來。

    而百里初的臉一露出,那陰冷森然的眸光慢悠悠地露出來,轉向明光殿內,明光殿內所有人瞬間就覺得空氣里的溫度直線下降。

    百里初身上那種黑暗森寒的氣息仿佛迅速地從他所在的上首瞬間蔓延向整個內殿,光線都黯淡了下去,明明殿內已經上了銀絲暖炭,但是所有人都覺得秋意寒涼,直灌心口。

    而被百里初陰森暴虐的眼鋒掃到的一干內閣大臣忽然齊刷刷地往左右兩邊一站,然后‘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不用小太監唱喏,直接恭恭敬敬地對著百里初行禮:“參見攝國殿下。”

    他們這麼一動作,好巧不巧地就把剛才那個發笑的大臣給露看了出來,正是工部尚書。

    那工部尚書臉色慘白,雙腿直哆嗦,心中把周圍的全無同僚愛的同僚們給惡狠狠地詛咒了一遍!

    攝國殿下的那個‘鬼公主’的外號是叫假的麼?

    他可不想如前任的工部尚書那樣,因為試圖‘刺殺’攝國殿下,而直接被控鶴監的鶴衛們當場誅殺。

    但是周圍的大臣們卻都很乖覺地低著頭,權當什麼都沒看見。

    且不說本來同僚就是用來出賣的!

    何況這位不是自己找死麼,主子讓看見的,他們才看見,主子不讓看見的,看見了也是沒看見,才是好臣子,這位居然生怕主子不知道他看見了不該看見東西。

    大殿內鴉雀無聲,就是一白等人都毛骨悚然地偷偷閃躲在不起眼之處。

    空氣里只有偶爾的炭火爆開的聲音。

    百里初抓著手上的大褻褲臉色陰沉,一言不發了半刻鐘頭,方才微微挑眉,幽幽輕輕地從精致的唇里吐出一句話:“都給本宮……滾!”

    只這一句話,一干內閣大臣們呆了片刻之后,皆齊齊再朝著百里初拜,隨后提著官袍,溜了個無影無蹤。

    而工部尚書更是呆愣之后,連滾帶爬地出了殿門。

    速度之快,讓一白都忍不住暗自咋舌,這工部的老頭儿平日走一步喘三喘,這會子跟只老兔子似地,躥得比誰都快啊!

    不過……

    大臣們可以滾蛋,他們這些貼身近衛卻……沒那麼好命了。

    一白默默地又往大柱子后站了站,減弱自己的存在感,只是等他快靠到柱子后面的時候,忽覺身后有人,他一回頭,才發現柱子之后隱隱地站了一溜十八司當值的鶴衛,眾人極有默契地把黑色的披風蓋了全身,完美地和大宮柱的陰影融為一体,只露出兩只眼睛看著自家奉主。

    一白看了看,發現似乎柱子之間的空隙不夠,微微顰眉。

    十八司的人沉默著眼神飄開,但都沒有讓他擠進來的打算,誰知道雙白大人一個人是不是能完全承受主子的怒火?

    一白轉過身,然后默默地抬起大腳往站在身后的人腳上一踩,那鶴衛原本蒼白的俊臉瞬間又白了白,下意識地哆嗦地退了一步,一白隨后往后一跨,完美地把高大的身軀擠入了那個鶴衛讓出來的空隙里。

    一切都悄無聲息地在角落完成。

    而雙白在殿上的角度正巧可以看見某個角落的小動作,心中暗恨,卻也無法。

    他只好硬著頭皮湊上去:“殿……殿下……。”

    “尖貨儿,配得上本宮,嗯?”百里初抓著手上的那條褻褲,目光幽幽涼涼地看著雙白。

    “這……。”雙白干笑,妙目里閃過慌張,這就叫馬屁拍在了馬腿上。

    那條褻褲他看得眼熟的原因就是,那褻褲正是自家慣常穿的料子和樣式,如果他沒有猜錯,這條褻褲正是當初殿下在淮南送給秋大人的定情信物之一罷?

    “奔波在外還記得本宮,嗯?”百里初唇角再次勾起笑意,不過這笑意怎麼看怎麼陰森。

    下一秒,伴隨著‘砰’地一聲桌子被拍擊的巨響,一道尖利得變形的聲音瞬間響徹屋頂:“這難道不是那個混賬……混……小……小賤……。”

    還滯留在內殿不得也不敢離開的控鶴監鶴衛和伺候的小太監們皆齊齊地瑟縮了一下。

    他們似乎還沒有見過殿下這般連形象都沒了的模樣。

    雙白首當其衝,嚇得連退三步,噤若寒蟬。

    百里初似乎覺得小賤人這個詞安在秋葉白身上,怎麼都不合適,怎麼怪異,又實在想不起到底要罵她什麼,氣得發抖的聲音又硬生生地卡在喉嚨里,他想了半天,宮里的人罵人除了小賤人,就是混賬,怎麼都無法表達他心中的惱恨和羞窘!

    但是,到底……到底……

    “小……混……賤賤……混……。”

    “混賬,秋大人就是個混賬!”雙白看著自家主子一張漂亮的臉蛋憋得發青,氣得胸膛一上一下地,但是想了半天,愣是一句合適的罵人的話都憋不出來,越是憋不出來,越是惱火,他看著都擔心自家殿下會不會氣得厥過去,便趕緊接話。

    “對……混賬東西,那個混賬是在宣告她早就把本宮的手腕看透了,來示威麼!”百里初實在想不出什麼罵人的話了,還是忍氣用了完全不能表達他憤窘心情的詞語。

    雙白看著自家殿下,默默地感慨,不管是在真言宮還是在這宮中,誰敢,誰能在自家殿下身邊罵那些市井粗言語?

    但這會子要是換了秋葉白在這里,只怕什麼精彩的詞儿都出來了。

    不過好在自家殿下的怒火到底投射在正確的人身上,而不是他這個倒霉的路人身上。

    雙白立刻繼續禍水東引:“誰說不是呢,秋大人這般所為實在教人不齒!”

    雖然是他們先派人半路上把那焰部其中一人敲暈了,然后易容潛伏進去的,但是這種殿下丟臉丟大發了的時候,就不是計較誰對誰錯的時候。

    “你閉嘴,最近本宮對你們太好了是不是,所以腦子也不靈光了!”百里初冷冷地瞥了雙白一眼。

    “還是你也想和本宮一樣,腦門上掛著這破玩意儿,滿上京地游逛去?”

    雙白一僵,但他是個通透人,否則也不會成為百里初身邊近身伺候的人了,立刻就知道自己又拍馬屁拍馬腿上了。

    自家殿下也是個極為護短的,秋葉白早就被他圈定在他的勢力圈子里了,殿下怎麼說,怎麼折騰都是‘疼’是‘愛’,但是其他人多嘴,那就是要作死!

    雙白瞥見那褻褲上的鬼畫符一樣的字跡,立刻急中生智,咬牙擠出個溫然笑意:“殿下,秋大人的這個禮物雖然……過了點,但是好歹也是她親手准備的,您可別看大人她嘴上不松口,但您看她走哪里都帶著您的褻褲,這是何等深情?”

    雖然他說完以后,也覺得自己是在胡謅,不過誰讓秋葉白手里居然還真帶著殿下的褻褲呢。

    雙白有些緊張地盯著自家主子的臉色,就怕一會子自己殿下一個不悅,讓自己也帶著褻褲去上京周游,那這輩子他永遠都在一白面前,不,在控鶴監的眾人面前都不用做人了。

    百里初拽著自己手里的褻褲,臉色變幻莫測,目光終于落定在了他手上那條褻褲上那鬼畫符一樣的大字上。

    這東西看起來確實不像一個女孩儿能有的繡工,那麼也只有那個不像女人的丫頭才能弄出這東西,因為鳥儿太復雜,所以干脆就拿彩墨畫了。

    不知為何,一想到秋葉白在燈下,弄針舞筆細細折騰的模樣,他心情似乎也變得不錯。

    好一會,百里初似乎平靜了下來,方才彎起了唇角:“嗯,說來,這好歹還真是她親手准備的。”

    雙白瞬間松了一口氣,歪打正著。

    百里初將手里的褻褲放在桌面上,指尖慢條斯理地撫摸過那上面丑丑的字,還有那不知道是雞還是鳥儿的東西,有伸手輕撫自己的薄唇,似笑非笑地道:“她這兩天就快回來了罷,既然本宮得了這麼大的禮,若是不回贈,豈非顯得有失禮數?”

    雙白看著自家殿下那上挑初近乎嫵媚弧度的精致眼角,卻莫名地感覺陰氣幽幽自地底而來。

    嗯,秋大人,您……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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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相聚終有時

    京畿大營,東大營行走衙門

    今日周圍做買賣或者住著的百姓們都發現那原本戒備森嚴衙門里似乎異常的熱鬧,來來往往的人,除了不少原本穿著軍士服裝的士兵之外,還有大批不明身份人士拉著大批的馬匹在京畿大營行走衙門外候著。

    連帶著衙門周圍攤販的買賣也好了不少,便有那八卦又好奇的忍不住探頭探腦,但是但都被影壁擋了去。

    “秋大人,您這就要走了麼,本官還想著您難得來一趟,咱們這停縣縣郊區可是最合適打獵的。”行走衙門的院中,一名中年穿著武將官服的虯須大漢對著身邊年輕公子一臉遺憾地道。

    秋葉白看著他,微微一笑:“黃將軍不要客氣,下官是有要事在身停縣靠近上京,您隨時想要進京與下官一聚,都是容易事,何必急于一時。”

    黃將軍看著秋葉白諂媚一笑:“好,既然秋大人已經決定好了,那咱就先定了,過些日子本官回京敘職,定要與大人暢飲三大杯。”

    秋葉白亦拱手微笑:“大人客氣了,今日蒙將軍款待,下官不勝榮幸,有機會自然要回敬大人!”

    她的品階雖然和這位黃將軍同樣是從二品,但是在軍中從職的武官默定還是比非正經軍職的武官要高一等,所以自稱下官。

    但是這位黃將軍雖然看著憨厚,一副粗人模樣,但是卻很識相,一點不在她面前擺架子。

    兩人相視一笑,雖然不過今日第一次見面,面上卻似熟絡模樣。

    秋葉白領著自己的人向大門外而去,黃將軍則一路陪同,直到秋葉白和她的人都齊齊上了准備好的馬匹之后,黃將軍才拱手相送。

    “一路順風,秋提督。”

    秋葉白目光掠過他身后不遠處那一臉戚戚又仿佛欲言又止的肥龍及他身邊跟著几人,只當做未曾看見給他們臉上的焦灼和失魂落魄,只向那黃將軍一拱手:“就此別過。”

    說罷,她一扯韁繩,馬鞭清脆地在一甩,策馬向城外飛馳而去,焰部的鬼面侍衛們一言不發地立刻跟上,隨后便是大鼠領著的一干紈绔們。

    大鼠冷冷地看了眼有些瑟縮的肥龍一干人等,輕蔑地‘呸’了一聲,隨后一扯韁繩,高聲道:“弟兄們,咱們跟對了人,走!”

    說罷也一夾馬腹策馬奔去,紈绔們本來就不是什麼能忍耐的人,何況他們被憋得太久了,日子過得太憋屈,這會子見有揚眉吐氣的機會自然各個都不會放過,皆朝著地上輕蔑地‘呸’了一聲之后,才策馬揚鞭離開。

    這近兩百口的口水倒也頗為壯觀,惡心得那出來送行的黃將軍一行人立刻都倒退數步。

    看著一行人馬全部遠去之后,肥龍這邊一行人都愈發地黯然,他瞥見黃將軍這麼一退,便快退到了自己身邊,眼珠子一轉,便挨了上去,嚅囁道:“將軍……。”

    黃將軍感覺自己手邊蹭著一團肥碩,一回頭便看見肥龍那討好的臉,他原本憨厚的面容上瞬間閃過厭惡與輕蔑:“你在這里做什麼,還嫌不夠給本將軍丟臉麼?”

    都是這個蠢貨,跟著秋葉白那麼久,卻一點消息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今日有人給他通報了京城最新的消息,他這麼一動手,不但沒有任何功勞,得罪秋葉白,說不定還連老佛爺都得罪了!

    一想到,他好不容易攀附了杜家才爬到今日的位置,卻因為肥龍這個蠢貨而功虧一簣,他心頭就火大。

    肥龍看著黃將軍,瞬間不敢再多言,面色如土地站到了一邊。

    黃將軍冷哼一聲,拂袖離開,蘇校尉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們一眼,亦轉身離去。

    “肥龍大哥,咱們以后要怎麼辦?”看著衙門里沒有一個人願意搭理他們,肥龍身邊跟著的人忍不住低聲問。

    肥龍呆滯了片刻,茫然地看著天邊,只覺得滿心絕望又懊悔:“你問老子,老子問誰?”

    ……

    大鼠看著身邊奔馳著秀逸身影,忍了好一會,還是忍不住不住大聲問:“大人,您到底是什麼時候通知了京畿大營的人?”

    京畿大營的人怎麼會突然得到消息,知道秋葉白非但不是逃犯,而且官升三級?

    想來定是秋大人早已著人通知了對方,為的就是后來這一出打臉的戲份。

    秋葉白側臉看著大鼠,一笑:“你們委屈了這麼些日子,總要給有情有義的弟兄一個揚眉吐氣的機會不是?”

    大鼠聞言,眉飛色舞地大笑:“那是,看著肥龍和京畿大營那些人卑躬屈膝的樣子,真是太解氣了,咱們大伙憋了那麼久,今儿真是爽了個痛快!”

    秋葉白看著他:“以后的日子,必定還有不痛快的時候,也許比前些日子更不痛快,你們怕不怕?”

    說罷,她又道:“當然,也會有更多給別人找不痛快的時候。”

    大鼠一眯老鼠眼,大聲道:“咱們昨日不怕,今日不怕,明日更不怕,咱們的不痛快,總會全部都還給讓那些給咱們不痛快的混蛋!”

    秋葉白一邊策馬,一邊轉回頭,唇角笑容也梭然上揚,露出爽朗的笑來:“好,咱們今日的不痛快,就是為了讓別人明日更不痛快,呵呵!”

    一干紈绔們聽著,都齊齊地揮拳頭,大笑了起來:“痛快!”

    朗然的笑意不斷地回蕩在林間。

    ……

    云縣和停縣相距並不算遙遠,秋葉白諸人經過一下午的奔騰,到了入夜,便已經到云縣的郊外。

    而這一次,眾人遠遠地就發現通往云縣縣城的路頭一片燈火通明。

    這般夜深人靜的時候,這樣的燈火自然是極為不正常,秋葉白一抬手,所有人都立刻停了下來,疑慮地看著前方那明亮之處。

    “大人……。”寶寶策馬上前,正打算跟秋葉白請示讓他前去探聽消息,但是卻忽然見前方的那些亮光移動了起來。

    “是火把,那邊的人馬絕對不比咱們的人少。”一邊的老常策馬跟了過來,低聲道。

    他常年在軍中,練就一雙善于一眼探查人馬追兵和伏兵的利眼。

    秋葉白警惕地眯起眸子看著前方越來越近的火把,心中沉吟他們出現在停縣的事情應該還沒有傳到云縣才對,而且二縣都分屬于杜家勢力范圍和八皇子的,勢力范圍,消息更不會傳的那麼快。

    難不成他們不小心撞上了云縣京畿大營的人出來查什麼東西,或者演習?

    不過此時,並由不得他們猶豫,因為那些持著火把的人馬已經迅速地逼近了,秋葉白眸光一冷,隨后再次抬手:“散開,戒備!”

    雖然這一次跟著她的焰部的人和紈绔們並沒有一同配合訓練過,但此時所有的人卻仿佛配合過一般,迅速地散開,並且有武器的人全部都拔出了武器,沒有武器地也迅速地折入樹林之中尋找樹枝或者石頭當武器。

    氣氛瞬間緊張了起來,誰也不知道這暗夜之中的不速之客到底是什麼來頭,有沒有惡意。

    不過當為首那一人率先持著火把靠近的時候,秋葉白忍不住再次眯起了眸子,那修挑的身形似乎有點眼熟呢。

    那一騎率先奔騰而至,隨著馬蹄聲噠噠作響,距離越來越近,秋葉白終于看清楚了火光之下面容,如此的俊秀而熟悉!

    而那人也朝著秋葉白露出燦爛的笑容,朗盛道:“大人,別來無恙!”

    秋葉白看著他和他身后那些隨著距離的縮短而愈來愈清晰的熟悉面容,怔然之后,也露出了欣慰而快意的笑容來:“周宇!”

    他黑了,瘦了,但是金光融融下,卻愈發地顯得英姿勃發。

    黑暗的夜晚,終將會過去,而黎明亦會降臨在每一個人的身上。

    ……*……*……*……*……*……

    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

    上京

    深秋,晨光亮得越來越晚,天色剛蒙蒙亮,街道上還是一片寂靜,司禮監大門就‘吱呀’一聲打開來,兩名小太監提著掃把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走出來清掃門前落葉。

    一陣寒風梭然卷來,兩人忍不住瑟縮著打了個抖。

    “天越來越冷了,冬衣還沒有發。”一名小太監忍不住低聲抱怨

    “是啊,瞅著這是要變天了呢。”一名小太監嘆息了一聲。

    最近宮里不斷地削減開支,攝國殿下有旨意,說是今年秋糧收得很不好,所以要削減一切不必要的開支,他們司禮監身為明光殿的對頭,日子自然也很不好過。

    正說話之間,忽然又是一陣寒風吹過,地面上傳來隆隆的震動聲,讓兩名小太監瞬間嚇了一跳,警惕地向聲音來處看去,瞬間就看見不遠處一片黑壓壓的影子席卷而來。

    因為對方來勢太快,等到兩個小太監反應過來那是大批人馬衝來的時候,他們已經來不及要折回頭去報信了,只眼看著對方衝到自己面前,方才翻身下馬。

    為首那人一個利落地下馬,淡淡地掃了眼那兩個小太監一眼:“開門!”

    那兩個小太監一驚:“你們……。”

    “嗯?”為首年輕俊逸的青年一抬手,手上精致華麗的提督令牌,立刻讓兩個小太監驚到了,馬上點頭哈腰,忙不迭地去開門。

    秋葉白一收令牌,率先踏入了司禮監的大門。

    小太監們都提著掃把躲開在一邊,默默地看著那青色的背影領著大批人馬魚貫而入,他們呆愣地看著跟在對方身后那一片黑壓壓的人馬,也見到不少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同樣的面孔,但不同的卻是那一身的氣勢,仿佛都換了一個人般。

    其中一個小太監看著這一幕,抬頭看了看天,默默地暗自道。

    也許,真的要變天了。

    ……

    天色還早,司禮監里許多人都還沒有起來,秋葉白並便徑自領著眾人回了看風部。

    眾人看著看風部那煥然一新的樣子,不免都是一怔。

    秋葉白看著他們,轉身一笑,比了個請的手勢:“家園已繕,只候諸君來歸。”

    一干紈绔們皆怔怔然,隨后莫名地紅了眼。

    “大人……。”

    大人,果然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他們。

    他們從來沒有跟錯過人!

    ……

    等著眾人都分別安頓好了之后,秋葉白才有些疲憊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些日子的連續奔波,實在是讓她也覺得有些吃不消,只是京城中更有要事,耽擱不得,如今回到京城,她只想趕緊——埋頭睡覺。

    只是她才“吱呀”一聲地關上門,就瞬間覺得有點儿不大對勁。

    房內另有他人!

    她瞬間警惕起來,手悄無聲息地撫上自己的袖子里的袖底劍。

    “回來了麼。”一道幽幽涼涼的聲音忽在她耳后響起,一雙修長結實的手也不由分說地環上她纖細的腰肢。

    “是你。”秋葉白聽著那熟悉的聲音,瞬間放松了下來,有些倦怠地揉了揉眉心:“大清早,不在明光殿睡覺跑我這里來作什麼。”

    她還以為是鄭鈞等人知道她要回來了,在房間裡給她準備什麼措手不及的‘大禮’!

    身后的在她耳邊懶懶地輕笑了起來:“本宮若說是想你,小白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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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殿下的技巧 上

    “你是想吃了我罷?”秋葉白揉了揉眉心,索性靠在門上,閉著眼懶洋洋地道。

    大門一關,從最初入宮掙命到挨鞭子再到一路奔波四處收回自己的看風部子弟,一路揣摩人心,一路精心謀划,在所事情終于告一段落的時候,所有的疲憊仿佛全部都在這一刻涌上來,讓她除了想要睡覺、睡覺、再睡覺之外,沒有經精力去應付別的事情。

    包括身后這只‘食人魔’。

    身后的‘食人魔’輕笑了起來,低頭用他精致的鼻尖慢慢地自她耳廓上一點點下滑到她纖細的脖頸,仿佛獸在嗅著極美味的食物:“嗯,你倒是有點儿自知之明。”

    她被他弄得有點儿癢,麻麻的感順著脖子上細嫩的皮膚一路往下爬,但是手上卻仿佛連推開他的氣力都沒有了,她依舊是懶懶地輕哼:“要殺要剮,明日請早,今儿太晚!”

    她送了點儿‘好禮’給身后這只魔頭,倒也想過他必定反彈,卻沒有想到這廝等不得片刻就潛進她房間來了。

    可清晨黑白交替的時分,正是熬夜之人最困頓的時候,自己腦子里實在有點迷糊。

    她話音剛落就感覺自己的衣襟被人挑開,有冰涼的指尖一下子探了進來,脖子和肩膀上的冷意瞬間冷得她一個激靈,立刻抬手就抓住他的指尖,這個不要臉的!

    她惱道:“你……。”

    “累麼?”他忽然問。

    秋葉白有點不明白他葫蘆里賣什麼藥,只點點頭:“嗯,有點儿。”

    他慢條斯理地抽開她束發的發帶,指尖掠過她柔軟烏黑的發:“停縣有趣些,還是云縣有趣些?”

    秋葉白原本還想抓住他自己頭發的另外一只手,但是頭發這麼一放下來,她才覺得整個頭皮仿佛都松了,舒服了許多,便也沒有再去抓他的手。

    “不曾玩什麼,只是匆匆路過罷了。”她疲倦地靠在門上,感覺他的指尖一點點地將她的烏發撥過一側頸項間,不由自主地眯上眸子。

    他的手冰冰涼涼的,這麼有意無意地揉在她發脹的頭上,有一種奇異酥麻感,卻恰好綜合了那種疲倦的腫脹。

    “累麼,本宮幫你揉揉。”百里初低頭,在她耳邊喑啞地道。

    他的鼻尖和嘴唇觸在她袒露出的雪肩和頸項敏感的肌膚上,柔軟濡濕的屬于異性的觸感,讓秋葉白先是渾身一軟,差點低吟出聲,但下一刻,她瞬間就覺得自己背上寒毛倒立了起來,腦子里也立刻清醒了不少,才后知后覺地發現不對勁,這……這……這種情人之間詭異對話和動作是怎麼回事儿!

    她耳朵出了毛病,還是他瘋了?

    “殿下,您今儿……是吃錯藥了?”秋葉白顰眉,縮了縮肩膀,試圖從他的禁錮之中脫身出來,但是彼此之間的距離如此的近,身前又是門板讓她能避到哪里去。

    百里初冰涼的指尖只是簡單地往她肩頭一按,就輕巧地將她試圖縮回的肩膀給控制住了,長腿一頂,直接分開了她的腿,壓著她后腰將她壓在門上。

    “嗯,也許。”他似笑非笑地在她耳邊道。

    “請不要放棄治療!”秋葉白咬著唇,有點顫抖地低斥,蒙昧未明的幽暗之中,對方的氣息冰涼又熾烈,彼此的距離近得能聽見對方的心跳,讓人心悸,何況秋葉白只覺得這種姿勢實在……實在是很像春宮十八式里的標准教學圖的某一姿態。

    “你要治麼?”百里初眸光幽幽沉沉地看著被自己控制住的人儿,這個角度看下去,昏暗的天光之后總,她的背影異常的纖細,半弓這的腰肢修細得仿佛一折就斷,僵硬而微微顫抖,有一種迷人的脆弱,只肩膀那點雪白在晦暗之中異常的扎眼,讓他眸色愈深,而手上的勁道不知不覺地大力了起來。

    秋葉白誠懇地道:“治不了,此乃絕症。”

    她只覺得他捏著自己腰肢的手有點太用力,但是……並不算太難受,讓她有種被控制的微妙感,但……並不算太難受。

    她索性別開臉,彼此距離太近,他每一點呼吸,都掠過她的肌膚,這種感覺實在是太……曖昧。

    她忽然有點儿慶幸這房間的昏暗,沒讓自己不自在暴露于身后那只魔頭的眼前。

    “呵……。”百里初終于忍不住低笑了起來,忽然松了所有對她的禁錮,退開了些。

    秋葉白才松了一口氣,正打算直起身子來,結束這種古怪的氣氛,卻忽然覺得身子一輕,自己已經被人攔腰抱起。

    “百里初!”她全無防備,嚇了一跳,瞌睡蟲都跑了。

    抱著自己的人幽冷低柔的聲音有些不耐煩:“別叫,你想讓人都進來看見提督大人房里藏了個男人麼?”

    秋葉白方才發現自己方才喊得太大聲了,立時閉了嘴,只是默默腹誹,是看見提督大人的房里藏了個‘女人’才對。

    而且這個‘女人’還特別的彪悍把提督大人給抱起來了。

    百里初感受到懷中人儿的僵硬,低低地一笑:“我記得那一次你這麼抱我雖然有點吃力,但是動作倒是挺流暢的,怎麼,習慣抱人,不習慣被人抱麼?”

    秋葉白忍不住翻個白眼:“廢話,這是第一次,誰敢抱我!”

    這輩子她打橫公主抱過的女子多了,男孩儿也不是沒有,但是還沒有給人這麼像女人一般地抱過,她只覺得渾身地不自在,手都不知道怎麼擱。

    但是,話剛出口片刻,她就覺得自己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果不其然,百里初的動作頓了頓,一邊走一邊忍不住低笑了起來:“你倒是有點自知之明。”

    不知為何,聽到自己是第一個抱她的人,他心情似乎有一種微妙的几乎可以稱之為愉悅的感覺。

    秋葉白卻只覺得心頭有點悶,沒好氣地捶了他胸膛一拳,壓低了聲音:“百里初,你笑夠了沒有。”

    是,她知道自己是男人婆,試圖穿個女裝都會把他嚇得落荒而逃,她很有自知之明,不需要這個混賬提醒!

    百里初卻仿佛被她一捶撞到了,手上驀然一晃,秋葉白只覺得自己身子一沉,趕緊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一驚:“你……。”

    但隨后感覺到百里初胸膛悶悶的震動,秋葉白瞬間就明白他是故意的,忍不住咬牙:“你做什麼!”

    百里初看著自己懷里雙手揪住自己衣襟的人儿,一雙明亮的眼里飽含怒意,眸子卻異常的燦爛,他挑眉:“抓緊點。”

    她一向是不太受得了他那種幽幽深深,仿佛無邊無際黑夜的眸光,索性別開眸子。

    百里初看著懷里的小豹子忽然安靜了下來,靠在他懷里的姿態有一種難掩的疲倦,便也沒有再折騰,而是直接將秋葉白抱進了內室,擱在羅漢床上。

    秋葉白一落了床,就踢了鞋,正打算把他打發走,但她才坐進床內,就見百里初直接單膝壓在床沿上,也跟著靠了進來。

    “我很累……。”秋葉白忍不住顰眉,但是她趕人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被百里初直接伸手按倒了,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將她翻煎餅似地翻了個個儿,讓她面朝下趴在床上。

    “你做什麼!”秋葉白正莫名其妙地打算翻回來,但是一只修長冰涼的手在她肩頭一按:“別動。”

    隨后,她就聽到了一句讓她呆若木雞的一句話。

    “本宮幫你按一按。”百里初輕描淡寫地道。

    秋葉白覺得自己一定是耳朵出了毛病,或者太過疲憊出現了幻覺!

    不過她很快就知道自己不是出現幻聽了,因為百里初一點不客氣騎了上來,沒錯,直接長腿一跨,騎她后腿根上了!

    “你……你……你……!”秋葉白受驚,伸手扣住床頭就想翻身跳起來,但是她動作快,百里初的動作更快,直接一膝蓋地壓她腰臀之間,把她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百里初……你下去!”她忍不住紅了臉,那混蛋壓哪呢!

    身后的人卻仿佛沒有聽見一般,伸手將她一按:“別動,睡你的。”

    秋葉白忍不住咬牙:“你這樣我怎麼睡?!”

    百里初看著秋葉白像只被逮住了尾巴的小豹子,四處亂撓,原本因為被她惡整而郁猝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他單手壓著她肩頭,伏下身子,似笑非笑地輕道:“那就別睡了。”

    秋葉白一僵,她並不笨,雖然此刻百里初完全不安牌理出牌,而她腦子因為疲倦而有點迷糊,但是她還是能聽出他話里的笑意。

    她瞬間就明白了,這廝是在報復她呢。

    她暗自嘆了一口氣,索性往床上一趴,若是她越慌張,才是越如了他的意。

    她直接揪了個枕頭塞身下,懶懶到道“殿下,您伺候過別人麼?”

    百里初看著身下的人儿忽然不再掙扎,雖然有些狐疑她忽然轉變的態度,但還是道:“很早以前在真言宮的時候,試過。”

    他頓了頓,補充:“元澤試過。”

    聽到真言宮和元澤,秋葉白沉默了一會,隨后淡淡地道:“嗯,那就試試殿下的手勢罷,不勝榮幸。”

    不管百里初打什麼主意,總歸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百里初看著秋葉白的樣子,眸中閃過幽光,亦微微一笑:“脫衣服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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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14:43: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殿下的技巧 下

    秋葉白一頓,差點又想起身,恰恰在此時,百里初幽幽涼涼的嗓音從她身后傳來:“髒!”

    秋葉白瞬間一僵,隨后又趴了下去,冷冷地抱著枕頭哼:“你不是一直戴著手套麼!”

    他手上的那種手套也不知道是什麼紗做的,輕薄柔軟又服帖,卻水火不化,徒手可抓刀刃,觸碰在人的皮膚上卻繼續感覺不到他戴了手套。

    封建統治者果然是万惡之人,天下寶物盡被盤剝去了。

    “今儿沒戴。”百里初悠悠地道,順手就抽了她的腰帶。

    秋葉白一僵,下意識地扯住自己的衣襟,但隨后聽著身后之人傳來的輕笑聲,她還是松了手。

    她倒是要看看高高在上讓人伺候慣了的公主殿下到底會怎麼伺候人!

    百里初慢條斯理地伸手到她頸側將方才沒有解開的盤口一顆顆地解開。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動作極慢,涼涼的指尖不時地蹭到她柔軟的頸項肌膚,她只覺得身子有點發僵,時間異常地難熬,一秒仿佛万年。

    而百里初似乎也專注于幫她寬衣解帶,沒有打破這難捱的寂靜的打算。

    他于是專注,秋葉白就越是覺得時間漫長,她沉默了一會,還是決定找個話題:“殿下的体溫一直都是這麼低可是早年中毒造成的?”

    百里初漫不經心的地‘嗯’了一聲。

    “早年地宮黑暗,能吃的東西少,后來能吃的都吃完了,便睡,睡的時間漸漸長久,餓醒之后身上就涼,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日子過久了,又或者吃了不該吃的,体溫就一直沒上來。”

    秋葉白腦海里忽然掠過一個小小的骨瘦如柴的孩子蜷縮在黑暗的棺材邊睡著的樣子,忽然心中酸澀。

    是的,這樣如冷血動物的身体溫度,不但消耗能量少,而且也抑制身体毒性的發作。

    這麼聽百里初描述,倒有點像是常年在那種環境生活之中進化出的身体自我保護機制,但尋常人的体溫降低到一定程度便會陷入深度昏迷,隨后体溫得不到回升,便會死亡,而百里初的体溫已經接近屍溫,卻能行動自若如同尋常人,其中必定還有一些藥物之類的綜合作用。

    “當年和你一起的其他人也都如此麼?”她輕聲問。

    百里初淡淡地道:“不,只偶爾有几個會如本宮一樣。”

    秋葉白順口便問道:“那麼請其他不一樣的孩子呢?”

    百里初沒有說話,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忽然幽幽地笑了起來:“你不知道,不知道,就猜猜。”

    他聲音里很平靜,沒有任何譏諷的語調,只是秋葉白這麼聽著,卻莫名地覺得有一種驚悚的味道。

    沒有‘進化’出低体溫的孩子呢?

    大概——是被黑暗吃掉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也許不該提這個話題,太過的沉重,沉重得讓人窒息。

    他冰涼的手指依舊慢慢地在替她解扣子,輕巧地在她的腰側掠過,仿佛一點都沒有受影響。

    秋葉白伏在枕上,卻只覺得氣氛莫名地變得有些冷,她咬了咬嘴唇,決定改變話題的焦點:“但是,阿澤的体溫雖然低,卻沒有殿下你身上這麼冰涼。”

    百里初淡淡地道:“你沒有注意到阿澤睡眠的時間和食量都比本宮大麼?”

    秋葉白一怔,這才想起了元澤確實是大部分時間都在吃和睡,而且他的食量確實可怕,難道……

    “要維持体溫,所以需要減少消耗和增加食物的補充?”

    百里初將她的外套取了下來,隨手扔到一邊,又取了一條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手:“沒錯,你這丫頭,倒是挺聰明的。”

    丫頭?

    秋葉白臉色瞬間變得古怪,忍不住道:“殿下,能別用那個奇怪的詞麼?”

    他這麼叫她,莫名其妙地讓她覺得自己像個……人妖。

    百里初又換了條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指尖,淡淡地道:“你裝男人裝久了,真的以為自己帶把儿麼?”

    秋葉白頓時氣短,確實,她有時候真的忘了,自己是不帶把的!

    百里初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繞,只繼續回到原來的話題:“你說的沒有錯,本宮在的時候,不需要維持体溫,所以体溫雖低,但是卻能行動自如,用食和入睡都會較阿澤正常,。”

    “為何阿澤要維持高体溫?”秋葉白有點不解。

    百里初擦完了手,低頭下來,伸手將她的發絲撥到一邊,悠悠地道:“因為本宮和阿澤必須是兩個人。”

    秋葉白怔然了片刻,心中細思,便即刻明白了,元澤是國師,百里初是攝國殿下,兩人分屬不同的敵對陣營,百里初為了隱藏好這個身份,除了各種明面上的安排之外,他甚至演了一出‘攝國公主强搶國師’的戲碼,為后來有國師的時候,沒有攝國公主的情況提供合理的解釋。

    但是真言宮的人和永寧宮的人也不是傻子,尤其是真言宮的宮人,都是貼身伺候的,細節上的東西若是做不好,便很容易露出破綻來。

    包括當初她雖然也有懷疑過百里初和阿澤兩個人容貌如此相似,會不會有什麼關系,但是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們會是同一個人上去。

    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之間的細節差距確實不小,南轅北轍的性子、發色,尤其是体溫、眼珠的顏色這些几乎是完全無法改變的身体特征,讓她根本沒往那方面想。

    即使是寶寶這樣的易容高手,也只是一直在懷疑,但是最終還是因為這些方面的細枝末節,認為他們並非一個人。

    只是……

    這樣的日子,一定異常的——辛苦。

    秋葉白暗自輕嘆:“你們……。”

    她正打算說點儿什麼,卻忽然覺得背上一涼,于是那沒說完的話便噎在了喉嚨里,她反手就在背后一把抓住百里初的手腕:“你干什麼。”

    “自然是脫衣服,你打算背著這玩意讓本宮幫你按?”百里初反手一轉,就脫了她的控制,順手把手里的束胸從她腰間抽出來,直接轉手就扔在了枕頭邊。

    秋葉白看著那束胸上一顆顆密密麻麻的鉤扣儿,只覺得耳朵發熱,這個家伙到底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動作這麼利索地把她的束胸也解了下來!

    雖然平日她睡覺的時候也是要脫了束胸的,但此刻沒而來束胸,她只覺得胸口涼颼颼的,只穿著薄如蟬翼的半透中衣,身后還有個男人,這種感覺……非常怪異。

    “……。”她悶悶地直接又把枕頭在身下卷了卷,塞在胸口下,也不說話。

    所幸,百里初也沒有再繼續要求她也把中衣也脫了,只伸手就直接在她肩頭慢慢地按捏了起來。

    他的手一觸上她的肩頭,她便是一愣,這位‘公主’殿下的按摩的手勢雖然不能說極好,甚至有些生疏,但是確實每一處都到了該到的穴位。

    酸麻而微疼的感覺順著肩頸的穴位傳開,亦是恰到好處地綜合了那些經脈的脹痛。

    這種時候,有人這般伺候,秋葉白伏在枕頭上,只覺得舒服得眼儿都想眯起來,只是……

    “殿下會學這些按捏的手勢,是因為習武之后,為自己舒緩筋骨麼?”她忍不住問。

    百里初捏著她肩頭,一邊輕揉一邊淡漠地道:“不是。”

    她等著百里初繼續說,但是身后的人似乎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她也不好問,只伏在枕上,默默地推測。

    不是?那就是說他會這些手勢,是為了別人,又是什麼人能指使得動堂堂的攝國公主,或者堂堂的真言宮活佛、國師大人?

    這麼胡思亂想之中,百里初的手勢讓她覺得愈發地舒服,原本呈現警惕微僵姿態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來,而原本就深的疲憊感也漸漸地如潮水一般涌了上來。

    這人一迷糊,一放松,她便忘了自己身后的是個‘食人魔’,忍不住嘟噥:“嗯,左邊一點,對,就是這里。”

    身后的人依言移動了一下揉捏肩背的方向。

    “嗯……好……再輕點儿……向下面點儿。”

    “往下點……嗚……嗯。”

    “嗯……嗯……用力。”

    百里初看著身下的人儿,整個似乎都開始犯迷糊,陷入一種半昏睡的飄飄欲仙的狀態,發出的那些細微的聲音讓人聽得有點儿心火。

    他眸光沉了沉,隨后指尖揉上她耳下的穴道,順帶在她耳邊輕聲道:“叫本宮阿初。”

    身下的人,這會子只覺得舒服得快睡著了,便隨口呢喃了一句:“阿初……嗯,右邊點儿,酸。”

    秋葉白沒有想過自己失了防備的時候,嗓音不再刻意壓低,也自然恢復了女儿家的清軟柔和。

    雖然說不上軟糯甜美,但是呢喃的時候,卻也清冽之中帶著一點子撩人的軟音,讓百里初手上一頓,呼吸也微微地粗了些。

    他的指尖慢慢地順著她的背脊撫上去,一點點地掠過那柔軟的紗衣,慢慢地停在她的蝴蝶骨上。

    幽暗的光線之下,她的蝴蝶骨曲線看起來異常的優美動人,似一只蝶儿振翅欲飛。

    他慢慢地傾覆了身子下去,手撐在她的臉頰邊,輕聲道:“小白,小白……?”

    秋葉白輕輕地‘嗯’了一聲,迷迷蒙蒙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

    百里初看著她的樣子,清晨的光透過窗紙落在她柔軟白皙的皮膚之上,臉上一層透明柔軟的細細茸光,讓她看起來如此柔和,他眸光幽幽,低頭,輕輕地啟唇,咬在她唇上。

    “本宮真是想吃掉你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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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誰心惆悵

    秋葉白原本困倦到了極致,正迷迷糊糊之中忽然一下子被堵住嘴儿,呼吸一窒,她梭然睜開眸子,下意識地伸手去推百里初。

    “嗯……。”

    只是下一刻,她的柔荑便被他的手扣住,他一點沒客氣地直接用修長冰涼的五指扣入她的指尖,同時膝一頂,壓住她的掙扎,修長的身体直接覆上她的身后,直接加深這個吻。

    “唔……。”口鼻間陡然濃郁的靡麗香氣讓秋葉白身子瞬間軟了下去,剛剛清醒些的神智瞬間便融化在那片靡麗如海潮一般蔓延上來的香氣之中。

    “小白、小白……讓我吃了你,可好?”他緊緊地扣住她柔軟的腰肢,加深這個吻,本能地近乎粗暴地攫取身下的人儿的唇間的清冽與微甜。

    她眼神迷離,明明知道香氣是他的誘惑,明明想要拒絕,但是那樣熟悉的香氣瞬間喚醒了那夜拼命要去遺忘的記憶,所有的理智與抗拒仿佛都漸漸消彌,那邪惡的香氣勾引著身体最原始的本能,屬于雌性動情的本能讓她推拒的手全然無力。

    被强行地壓制和擁抱,這般熟悉又陌生的耳鬢廝磨,漸漸讓她酥軟,柔荑最終有無力地擱置在他線條結實優美的肩頭之上,仿佛欲拒還迎。

    昏暗的光線之中,輕紗幔帳飄蕩,房間中動情的氣息漸漸濃。

    “殿下……。”

    她終于迷迷糊糊輕吟,卻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麼,要做什麼,只是無力地抱住他的肩頭。

    但是這聲輕喚卻讓百里初的動作一頓,他從軟玉溫香之中抬起頭來,低頭看著身下的人儿,輕聲道:“小白,你叫我什麼?”

    她抬頭看著他,昏暗的天光之中,只見他容色絕代,魅色天成,她有迷離地笑:“殿下。”

    她喜歡他的吻,有些生澀的動作碰疼了她的唇,細微的疼痛卻帶來異樣的酥麻。

    說著她又抬頭起來,主動地輕啄他的唇,甚至伸手探入他早已半開的衣襟。

    百里初身軀一震,但是看著她迷離的眼神,眸光又暗了暗,愈發地顯得幽邃無邊,他忽然低頭在她雪白精致的鎖骨上驀然咬了一口:“為何只肯記得喚阿澤,本宮的名字是阿初!”

    秋葉白被他咬得一疼,便一下子松了手,軟在枕上,水眸迷離,有些懵懂地看著他。

    “疼……。”

    百里初看著身下的人儿,水眸里似隱有委屈的水霧,烏發柔軟,嬌軀半露,纖細的線條盡展女儿家的柔軟,似半開的帶露野薔薇,卻被强拉下了枝頭,卸下了滿身的尖刺,卻依舊清冽而芬芳,任君恣意憐。

    他眸光愈發地魅色深沉,几乎忍不住握緊了拳頭,最終卻還是閉了閉眼,伸手輕輕地覆在她的明眸上,輕嘆:“睡罷。”

    等著他的手移開,手下的人儿已經閉上了眼眸,安然入睡。

    百里初看著酣然入睡的人儿,隨后起了身,為她拉好了被子,再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方才向外走去。

    門外天色初明,因為大部分的看風部的紈绔們也是才回來,都紛紛洗漱之后去睡了,所以周圍不見人影,百里初仿佛一點都不擔憂有人會撞見他一般,慢慢地在長廊上緩緩而行,腥紅的長袍在地面上拖出華美的弧度。

    空氣里都是初秋清晨的冰冷,他靜靜地走著,直到身后不知什麼時候跟上來的一白忍不住出聲:“殿下,里面……秋大人不舒服麼?”

    他是過來人,自然知道有些事儿,不太會這麼快結束,何況自家殿下第一次可是折騰了一整夜,絕對不是胃口小的人。

    百里初淡淡地道:“難不成你還想看著你家主子再被扔進湖里一次麼?”

    一白一愣,隨后忽然想起那驚心動魄的一夜,瞬間打了個寒戰,默默地道,果然是男人婆不好惹,碰一次就要把自己男人扔湖里一次,尋常男子還真是消受不,還是風奴那樣身柔軟易推倒的好。

    此時,迎面一道人影捧著一盆熱水正迎面而來,一白立刻神色一整,輕聲道:“殿下……。”

    他們是不是要避開,畢竟殿下和秋大人的關系,都是暗中之事。

    百里初視力極好,一眼就看清楚了來人是誰,他絲毫沒有避開的意思,一抬手:“不必。”

    百里初沒有避開的意思,對方則是根本沒有想到會撞上,雙方自然避無可避地當頭撞上。

    寶寶正端著熱水往秋葉白房間去,盤算著替她好好洗洗頭,卻不想竟然當面撞上了——那道絢麗的暗紅色人影。

    寶寶楞了一會,看著對方來的方向,心中仿佛立刻被什麼東西塞住了一般,瞬間透不過氣來。

    看著對方神色淡漠地就要越過自己身邊,對他視若不見,他忍不住顰起眉,轉過身看著百里初冷冷地道:“你本不該出現在這里。”

    百里初沒有看向寶寶,目光淡漠地看著前方:“這天下沒有本宮去不得的地方。”

    “你……!”寶寶眼底閃過了冷色:“你再用任何卑鄙的手段,白姐姐都不會喜歡你,她喜歡的是國師!”

    “你他娘的算什麼東西!”一白是個暴脾氣,瞬間就想上前教訓這個敢對自己主子不敬的人,但百里初一抬手阻止了他的動作,只漠然地道:“她睡了,最好不要這個時候吵她。”

    說罷,他便拂袖款步而去,至始至終都未曾看過寶寶一眼。

    一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輕嗤了一聲,便跟上了百里初。

    寶寶很想說什麼刺激百里初,甚至把手里的水盆扣對方的頭上去,但是對方身上那種幽暗血腥的氣息,還有與生俱來的的威壓森涼,硬生生地讓他僵在原地,動彈不得,只能目送著百里初和一白遠去,滿心的挫敗和怒氣。

    直到看不見了對方的身影,他才有些茫然地捧著水盆坐在了椅子上,膝蓋上的水盆正巧倒映出他的臉,蒼白而冰涼。

    他伸手輕輕地撫上自己的臉,那張臉如今還是蔣飛舟略顯粗獷的面容,此刻看起來失魂落魄的。

    他有什麼好傷心的,好氣憤的,不過是嫉妒罷了嫉恨那個人不擇手段得到白姐姐呢?

    如果換做是他,他也會同樣不擇手段地得到白姐姐。

    他看著水盆子里自己的面孔,一滴淚珠滴答一聲落進了盆子里,他有什麼資格去說那些話,他是一個連臉斗毆沒有的殘缺怪物,不是麼?

    只是此生……此生,只要能守護在白姐姐身邊,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圓滿了不是麼?

    可是,為什麼心,還是會痛?

    他好恨,好恨啊……

    他閉上眼,蜷縮起自己的身子,同時抬手狠狠地將那臉盆砸在牆壁上!

    “哐當!”

    金屬的聲音,在這個安靜的早晨,異常的冰冷而刺耳。

    ……

    一白跟著百里初慢慢地走到了看風部的后門,也不知道是自家主子先天有遇見的能力,或者是殿下身上有生人回避的氣息,這一路竟然沒有再遇到半個活物。

    深秋的湖邊,風異常的冰涼。

    一白被風吹得打了個寒戰,忍不住道:“殿下,這里太過寒涼,您要不要先回宮,我讓白十七在這里候著秋大人的消息?”

    百里初靜靜攏手入袖:“不必,本宮在這里站一站。”

    一白摸不清自家主子的想法,殿下安靜的面容看不出半分情緒,他便只好默默地站開來,留下空間給自家主子。

    湖面冰涼懂得風吹起百里初垂在身后烏黑柔軟的發和他寬大的紅袖,宛如寬大的羽翼。

    湖邊風大,吹起漫天的落葉,紛紛揚揚似枯萎的蝶,在半空中翻飛,落進了碧綠的湖水之中,附近的景致原本極為大氣而美麗,山石疏落有致,花木扶疏,只是已經許多年沒有人打理,所以異常的荒涼。

    原本有多繁華的景致,此刻看起來便多蒼涼,仿佛一幅冷清的水墨畫卷,畫不盡人世蒼涼,紅塵凄凄,而百里初那一抹暗紅的身影,更似其中的點睛之筆。

    一白想,也許是他的錯覺罷。

    不知為何,他只覺得那殿下那一抹素來濃烈奪人的如血暗紅在這黯淡的水墨畫卷之中顯得異常的冷寂。

    ……*……*……*……*……*……

    人生如夢,

    夢如人生。

    這一覺,秋葉白睡得不踏實,明明異常的疲倦,卻仿佛總有人在身邊一般,那人擁著她,懷抱冰涼又熾烈,令人還有無法抗拒,那些肢体的絞纏,還有他一次次極具侵略性的占有擁抱,粗暴又細膩,帶著令人無窒息的戰栗酥麻。

    他輕輕地咬著她的耳垂,如魔魅一般滴不斷輕喚:“小白、小白……。”

    “呼……!”她梭然睜開眼,入眼的是窗外西斜的陽光。

    秋葉白閉了閉眼,伸手觸了觸自己的額,上面已經是一片細密的汗珠。

    她輕喘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身上微涼,她一低頭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著單薄的紗質中衣,窈窕起伏的曲線隱約可見,而衣領根本沒有合上,涼風直接接這麼灌入柔軟的胸口,她瞬間一呆,下意識地一把捂住自己的衣襟。

    難道今日的夢,不是夢?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是記得百里初在她房間里……百里初還……還壓著她……

    她梭然下意識地看向床的內側,空無一人的內側,讓她瞬間神色有些復雜,也說不上是什麼心情。

    她到底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似乎她趴在床上,覺得百里初手勢不錯,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那麼,夢……

    應該不過是個夢罷了!

    秋葉白攏好自己的衣襟,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可關鍵是,她到底是為什麼會做那種和那個魔頭顛鸞倒鳳的噩夢?

    難不成她真是……欲求不滿了麼!

    秋葉白正糾結的時候,忽然聽得門外響起敲門聲。

    “四少,您起了麼?”

    她身形一頓,知道是自己方才起床的動靜也許大了些,便立刻起身扯了衣衫披上,隨后去開門。

    門外寶寶拎著食盒,並著小顏子並著几個人一起抬著大木桶在門外候著。

    “四少,您起了罷,咱們動作可能要快些,一會子您的上任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

    秋葉白方才想起,是了,今日她算是銷假,原本既定就是今日正式走馬上任提督之位!

    司禮監有一個奇怪的規矩,二十四司局一級的領頭者登位的時候,必定是選擇黃昏酉時,夕陽如血落滿天際,黑白交替的時辰。

    她看了看天邊的斜陽漸漸落,揉了揉眉心,她真是瘋了才會睡到這個點儿,隨后她將所有的雜亂思緒點頭道:“快進來罷。”

    寶寶立刻招呼小顏子將東西全部抗進了房內,趕緊伺候著秋葉白先行用餐,隨后便是准備沐浴更衣的東西。

    秋葉白粗淺地用了點飯菜之后,便將寶寶和一干小太監們都打發了出去,坐進桶里自行簡單快速沐浴了一番,然后便裹著布巾出來。

    卻不想,她一出來便看見寶寶正站在屏風之后,不免一愣:“你沒出去麼?”

    雖然寶寶情況特殊,但是她還是不習慣有人在自己沐浴的時候共處一室。

    寶寶一邊整理著手上的華麗飛魚服,一邊看著她微微一笑:“這身衣衫很漂亮,我想親自伺候白姐姐穿上這身衣衫。”

    秋葉白有些遲疑:“我自己來就是了。”

    寶寶看著她,搖搖頭:“不,寶寶來。”

    秋葉白看著他有些蒼白卻又固執的臉色,片刻之后,輕嘆了一聲:“好罷。”

    這小家伙今日不知怎麼了。

    隨后,她轉身進了房內,撂下床帳,打算先將中衣環上,再出來讓寶寶替她環上外袍。

    寶寶捧著衣衫,看著床帳內一塊白色的布巾落地,隨后便見隱約的玉色窈窕身形在其間若隱若現,他有些痴然地看著秋葉白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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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臣服 上

    秋葉白換了一身款步而出,正對上寶寶有些痴怔的樣子,她輕嘆了一聲,伸手敲了敲寶寶的頭:“可看夠了?”

    寶寶瞬間紅了臉,有些窘迫地低下頭:“我幫四少換衣衫。”

    秋葉白看著寶寶的臉,他的手藝極為精巧,制作出的人皮面具能覆在面容之上,就連細微表情都栩栩如生,此刻他一張蔣飛舟略顯粗獷的面容顯出害羞的樣子,顯得頗有些違和。

    她沉默了一會,點點頭:“好。”

    隨后,她轉過身,讓寶寶替她穿上外袍。

    寶寶見秋葉白轉過身,方才松了一口氣,伸手替她舒展外袍披上,又替她將烏發盤好,戴上烏紗帽。

    飛魚服上衣原本就是制得修身精美,恰到好處地將秋葉白修長的身形包裹得愈顯英氣,寶藍青織金妝花飛魚過肩羅華美異常,愈發地襯托得她膚色如玉,飛眉如遠山,目若含凜冽秋水,寶寶忍不住看得有些痴了。

    秋葉白對著銅鏡簡單地整理了一番,一轉眸子便對上寶寶有些痴怔的眸子,她整理帽子的動作一頓,隨后忽然轉頭看向寶寶。

    寶寶沒有想過她會忽然轉過臉來,不免一驚,隨后退了一步,垂眸道:“四少,咱們可以走了。”

    秋葉白看著寶寶片刻,忽然道:“寶寶,你說過永遠會做我的弟弟,不離不棄,對麼?”

    她刻意在弟弟這兩個字上加重了音調。

    寶寶臉色微白,隨后翕動了一下嘴唇,卻最終沉默著並沒有說話。

    仿佛,他點頭承認了什麼,便會永遠失去一些東西。

    秋葉白看著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少年,她輕嘆了一聲,忽然伸手溫柔地撫摸他的臉:“寶寶,白姐姐知道你的心意,一直都知道的。”

    寶寶一愣,有些驚惶地看著她:“你知道……。”

    秋葉白看著他,點點頭。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單純得像一張白紙,她一手將他帶大,如何會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到底在想什麼,只是不管出于什麼原因,他和她永遠都不可能,只能看著他越來越別扭,越來越痛苦。

    如今——

    不管她願意不願意承認,她生命里已經被那個男人刻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

    寶寶有些顫抖地想要抓下她的柔荑,只是握住她柔荑的那一刻,他鼻尖一酸,眼淚就瞬間落了下來,委屈地看著她:“我……我……。”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只是覺得很委屈,很委屈。

    越是看見那個男人一步步地靠近擁抱自己心頭的那一抹銀霞,便愈是覺得苦澀而無力,佛說世間七苦,求而不得,是這世事最苦之一,但是連求的資格都沒有,又是怎樣的苦?

    秋葉白看著這個自己一手照顧大的少年,哭成這般模樣,心中忍不住一酸,伸手捧住他的臉,細細地為他擦淚:“別哭,從小你就讓姐姐心疼。”

    寶寶把臉埋進她手心里,悶悶地哽咽道:“姐姐,你不要離開我,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秋葉白點點頭,只覺得掌心的淚水灼燙得令人難受,心疼地道:“不會離開你。”

    寶寶閉上眼,咬著嘴唇顫聲道:“不管你身邊有了事儿,都有會永遠為寶寶心疼麼?”

    她伸手捧住他的臉:“當然。”

    他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一手照顧著的孩子,那些同寢同眠的日子,那些她教他讀書習字的日子,她永遠都放在心底,一如他永遠也都會在她心底。

    寶寶聞言,心中一片軟酸,他抬起頭,看著她,含淚笑道:“好,寶寶也永遠不離開白姐姐,永遠守著白姐姐。”

    他可以為她做一切事情,只要她臉上溫柔笑顏依舊。

    秋葉白伸手握住他的手,柔聲應了:“嗯,永遠。”

    寶寶蹭了蹭自己的臉,讓自己平靜下來,隨后正色道:“四少,咱們得快點了,大伙都在等了。”

    秋葉白一笑,點頭道:“不哭了?”

    寶寶皺了皺鼻子:“誰哭了?”

    秋葉白看著他明亮的眼睛,輕笑了起來:“好,咱們走!”

    兩人齊齊向外而去,到了看風部的院子里時,紈绔們全部都換上了淡青色飛魚服,衣冠肅整地在院中靜候,等著秋葉白的到來。

    眾人一見秋葉白到了,皆齊齊躬身,行禮:“參見大人。”

    秋葉白看著眾人神色肅然,站在院中如一尊尊的鐵石人像,夕光下,凜冽異常,她眼中閃過欣慰的光芒,這才是真正的震懾朝野,偵緝天下的廠衛!

    隨后她緩緩環顧四周:“起!從今往后,咱們看風部要讓所有人刮目相看,爾等可有信心?”

    眾人直起腰,齊齊吼:“有!”

    聲音直震得樹木搖晃,落葉紛紛。

    秋葉白滿意地點頭一笑:“很好,出發。”

    隨后,她便率先一步,領著眾人向神武堂走去。

    一路上,看風部眾人凜冽的氣勢,煥然一新的面貌都令司禮監過往的人齊齊側目,看著他們的樣子,先是一震,隨后便忍耐不住驚詫地竊竊私語。

    只是看風部的眾人卻仿佛沒有看見對方的驚詫一般,徑自向前而去,秋葉白眸子掠過那些三三兩兩其他看風部的廠衛,目光有點冷,卻沒有說什麼,徑自領著眾人浩浩蕩蕩地到了神武堂后的校場。

    校場之上已經搭好了台子,台上供奉著三牲和不少精致的點心、花果,並著一尊精致高大的牌位,台上的主位和副座都已經放置好了,空無一人。

    反而是校場上已經站了不少人,正三三兩兩地聊天,嬉笑,忽然見看風部的人氣勢昂揚地走了進來,皆是一愣,如路上的眾人一般用陌生的目光看著這些原本他們熟悉的面孔嗎,對方逼人的氣勢令他們都齊齊下意識地閃開一條路,將地方讓出來。

    秋葉白負手,款步領著眾人而過,隨后扶著小顏子的手上了那高台。

    看風部眾人在老常的指揮下的利落地站好了位置,四百余廠衛們成軍列一般整齊筆直地排成了方陣,修長的繡春刀上的銀片在夕陽下閃耀著冰冷的光,肅穆的隊伍,几乎瞬間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息,甚至生出這些根本不是司禮監廠衛,而是邊關經歷過凜冽風霜的軍人!

    老常整理完了隊列,持著令牌迅速地跑到台下,向台上秋葉白一拱手:“大人,司禮監看風部列隊完畢!”

    老常是軍人出身,他整訓隊列陣仗自有一套,看風部的眾人又已經今日非同往時,心中都卯了一口氣,要震懾住昔日這些看不起和欺壓他們的同僚,裁撤他們的上司們,于是提早起了身在院子里簡單練習了一番,氣勢便立刻出來了。

    秋葉白一抬手:“歸列。”

    老常立刻利落地一轉身回到隊列里之中站好。

    秋葉白看了看天色,掃了一眼不遠處看笑話一般圍著他們站著的其他部的廠衛們,隨后問身邊的

    小顏子:“現在是什麼時辰,上任儀式吉時是什麼時候?”

    小顏子低聲道:“奴才剛才看過了,此時是已經是酉時二刻,吉時是酉時三刻。”

    她掃了眼空蕩蕩的台上,眸子里閃過一絲譏誚之意,鄭鈞那伙人不會真的打算在這種事情上給她穿小鞋罷?

    她目光在那些空無一人的八仙椅上掠過,隨后看向小顏子,淡淡地道:“小顏子,你去傳個令。”

    小顏子立刻恭敬地靠近秋葉白,聽她輕聲吩咐完后,不免一驚,但是當他抬起頭看到秋葉白冰冷的臉色,隨后目光又掃過那些遠遠地圍著看熱鬧一般的其他部廠衛,他立刻也冷了臉,抬手道:“是。”

    隨后,他立刻几步走了出去,對著台下尖聲道:“常遇春、常蕭何出列。”

    常遇春便是老常的大名,常蕭何則是他一同帶出來的屬下之一,以前都屬于常家家將,所以得老常公所賜,皆姓了常。

    二人立刻出列向台上一拱手:“屬下在!”

    小顏子繼續拔高了嗓音,冷聲宣布:“傳提督大人令,酉時三刻未曾到校場列隊者,皆以抗令不遵之罪拿下,每人押在場外打二十大板,你等二人各點五十人隊執令!”

    “屬下得令!”二常立刻高聲應到,便各自分頭去點人組成執法隊。

    此等嚴令一下,頓時令其他廠衛面面相覷,場內再一次鴉雀無聲。

    這是正式的命令,而且是司禮監未來二號的人物命令,他們雖然都不太明白秋葉白到底有什麼本事就能爬山了這個位置,但是看風部氣勢煥然一新卻是實打實的,往日里這些紈绔們不要說站隊,就是尋常的練武課都不會參加,今日卻仿佛全然換了一只隊伍一般,這種氣勢不得不讓人忌憚。

    雖然他們有些不相信秋葉白新官上任就敢這樣打他們這麼多人的殺威棒,但是看著看風部的執法隊之人各自在頭領的帶領之下,提著出鞘的長彎繡春刀,面無表情地各站在兩個門邊,模樣異常地陰森,而令人不敢靠近。而他們冰涼的刀鋒在日光下泛出奪人的森冷,令人心生畏懼,仿佛只等時間一到,便扑出去抓人……這讓其他廠衛們心中都打起鼓來。

    有些人還是慢慢地挪動到了場地之中,也學著看風部的其余人一般站好了,而大部分人則是依舊在觀望之中,但是聊天的聲音低了不少,也有人紛紛派人去通知他們的人。

    只是很明顯,收效不高,並沒有几個人在接到自己同伴的警告之后過趕過來。

    秋葉白看著場內情形,維穩勾起唇角,一甩披風,四平八穩地坐在了一張八仙椅上,小顏子早就乖覺地用台上的水衝好了茶,此時便立刻送到了秋葉白手里。

    秋葉白接過茶盞,慢條斯理地品起茶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夕陽的日頭越來越斜,場內的廠衛們除了看風部的人,其他人臉色都放松了下去,竊竊私語起來,神色之間便不住地帶了輕蔑。

    看來今年這位提督大人的上任儀式真是冷冷清清,寂寂寞寞了,說不得就是個光杆儿司令,督公不喜此人,果然是真的。

    想來一定是憑借著什麼手腕上位的,才能惹怒了督公,而在司禮監沒有督公大人的支持,必定舉步維艱!

    那些竊竊私語和嘲笑之聲越來越大,甚至是故意說給看風部眾人聽的譏諷言語,但秋葉白只是置若罔聞,面無表情地繼續喝她的茶。

    而就就在酉時二刻即將到酉時三刻的時候,忽然校場外又響起了一陣太監尖利唱喏:“鄭督公到,內官監主事、直殿監主事、御用監主事……到!”

    這個時候,除了一些已經被朝廷裁撤的部分監局,司禮監基本各監局的主事太監竟都到了,亦都是一身正式的飛魚服、頭戴三山冠款步而入。

    周圍其他廠部的廠衛們這才瞬間緊張了起來,等著諸位大太監們都過去了之后,立刻手忙腳亂趕緊找地方站好。

    鄭鈞目光掃過那些無頭蒼蠅一樣的廠衛們,眼底閃過冷光,隨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看風部諸人身上,肅穆規整的隊列和他們目不斜視的肅然冷冽氣息和其他部廠衛們形成的鮮明對比,亦不免讓見慣世面的鄭鈞也是一怔。

    不光是鄭鈞,就是其他主事太監們也都是怔住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陳賀忍不住狐疑地低聲在鄭鈞身邊道:“這些是看風部那些爛泥糊不上牆的紈绔?”

    鄭鈞看著穿著整齊飛魚服、腰挎繡春刀的看風部諸人,他們仿佛全沒有看見的他這個督公到來一般,只靜靜地站著,如果不是身上那種頗為懾人的氣息和他們獵獵飛舞的衣袍,看起來几乎就像一具具令人不敢靠近的冰冷雕塑一般。

    鄭鈞眼底閃過一絲復雜,隨后點點有,微笑:“沒錯,就是那些爛泥。”

    只是今日,泥終在火爐之中練成了堅硬的磚石,壘砌起了另外一堵堅硬的高牆。

    “督公大人,請。”秋葉白淡涼的嗓音在台上響起。

    鄭鈞正要抬頭,卻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慘叫和怒罵:“滾,老常,你這個常家被趕出來窩囊廢也敢對本千總動手!”

    但是話音未落,他又慘叫了起來:“啊……督公……督公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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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臣服 下

    鄭鈞一頓,轉身看去,只聽得校場外一片混亂之聲,他顰起眉,冷聲道:“什麼人,在外頭喧嘩!”

    陳賀朝著身邊伺候的廠衛掃了一眼,對方立刻會意地急忙衝了出去,片刻之后,他匆匆忙忙地回來,低聲在陳賀身邊輕聲耳語几句。

    陳賀頓時臉色一變,狠狠地白了秋葉白一眼,隨后低聲在鄭鈞耳邊低語了几句。

    鄭鈞聞言,唇角彎起一絲冷笑,抬頭看向秋葉白:“秋提督,你這還沒有走馬上任,便要在自己的就職典禮之上,大開殺戒麼?”

    秋葉白在高台之上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看著鄭鈞,夕陽從她的身后射來,讓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督公說笑了,這些人早已得了督公之令,知道今日是卑職的就職典禮,督公也必定會到,但是如今時辰已經到了,督公都已經到了,還有人敢在外頭徘徊,這種行為藐視下官事小,全不將督公放眼,不將咱們司禮監諸位主事放在眼中,以下犯上才是事大,傳出去成何体統,下官不過是教他們怎麼做個合格的下屬罷了,何談大開殺戒。”

    她的聲音溫和而堅定,仿佛點點滴滴都不過是為了鄭鈞、為了司禮監著想,竟讓人絲毫反駁不得。

    鄭鈞挑眉,神色莫測:“哦,這麼說,本座還要多謝秋提督了?”

    秋葉白拱手,淡淡地道:“不過是卑職分內之事。”

    陳賀忍不住冷笑一聲:“什麼分內之事,咱家看秋提督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要燒一燒人,展露一下自己的威風呢,就是不知道若是督公和咱家這些人有點儿事來晚了,耽擱了您的上任儀式,是不是也要被拖下去打上二十殺威棒?”

    陳賀此話一出,其他監局的主事太監都齊齊對秋葉白投去猜忌的目光,本來秋葉白就讓他們心中很不舒服,這般行事更讓他們覺得秋葉白是個囂張之人。

    秋葉白卻仿佛一點沒有看見他們猜忌的目光,只輕笑了起來:“陳公公真是多慮了,您這樣守時又馭下極嚴之人,怎麼可能縱容著自己身上出現這種愚蠢的事儿?”

    陳賀瞬間一噎,他這答會和不會,都不妥!

    他臉上浮現出懊惱的神色來,他竟然忘了這個秋葉白不單一身好武功,還有一張好嘴皮,兩人對上的時候,他總是被噎個半死。

    “哼,秋大人真是牙尖嘴利。”陳賀忍不住冷了臉,恨得牙癢癢的。

    “彼此,彼此。”秋葉白客客氣氣地回了一句。

    陳賀又被噎了一下,心中惱意更甚,隨后看了眼一邊並未做聲的鄭鈞,又對著秋葉白道:“秋

    提督,今儿是你的繼任大典,這般体罰屬下,只怕以后人心離散,咱家看您還是讓人散了罷。”

    秋葉白頓了頓,看著他搖搖頭:“朝令夕改,成何体統。”

    陳賀忍不住還想要說什麼道:“你……。”

    鄭鈞終于出聲,淡淡地道:“若是本座要求你撤了這令呢?”

    秋葉白一頓,並沒有做聲,只是目光落在了鄭鈞的身上,唇角的笑意也變得冰冷。

    兩人四目相對,似暗藏風云雷電,銳氣相撞之中有寒光外露,几乎令場內的氣氛瞬間就降低到了冰點。

    兩人身上的氣息仿佛瞬間會化為万千冰刀利刃飛散向對方。

    看風部的眾人都緊張地看向秋葉白和鄭鈞的方向,誰也沒有想到自家大人就職儀式還沒開始就對上了司禮監的正主儿。

    而陳賀等人也都冷冷地看著秋葉白,仿佛要在她臉上看出一個洞來。

    片刻之后,秋葉白唇角再次上揚,她忽然單手扶在那護欄上,微微弓身看向鄭鈞,微笑:“督公之令,屬下自然不敢不從,只是屬下深覺自己從此再無馭下威望,無顏再見老佛爺,所以還請督公替卑職向老佛爺請辭,卑職掛冠而去就是了。”

    此言一出,陳賀瞬間大怒,尖聲道:“秋葉白,你放肆!”

    鄭鈞原本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肌肉瞬間一抽,抬手擋住了陳賀的動作,目光立時愈發陰沉地看著秋葉白那張雋秀非凡的臉:“你在威脅本座?”

    她笑了笑,輕描淡寫地道:“卑職不敢,不過是陳述一向事實罷了。”

    鄭鈞看著她的樣子,唇角緊繃,仿佛在壓抑著內心的怒火,但是誰都不蠢,也都知道秋葉白這般教訓不尊重她的下屬並沒有什麼錯,若是她真的因此掛冠求去,就算是鄭鈞都沒有法子對太后老佛爺交代。

    片刻之后,鄭鈞仿佛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氣,看著秋葉白面無表情地道:“秋提督果然是咱們司禮監之光,真是后生可畏。”

    說罷,他一甩手,一言不發地率先向台上走去,將那台子踏得‘吱嘎’‘吱嘎’作響,昭顯出他心中暗藏怒火。

    秋葉白卻非但沒有避開他,反而迎上前,伸出手,仿佛頗為恭敬地微笑:“督公,下官還以為您今儿不打算來了。”

    這位鄭督公果然是個老謀深算的老狐狸,絕對不會在這種小事情上,愚蠢地為難她,落人話柄。

    鄭鈞看了眼她伸出來的手,微微眯了下眸子,伸手擱在了她的手臂之上,扶著她的手臂向上座走去,壓低了嗓音冷冷地道:“秋葉白,你倒是越來越不知收斂了,上一回抽了你那一頓鞭子,記吃不記得打了麼?”

    秋葉白淡淡地道:“承蒙您教誨,秋葉白永世不忘,亦永遠記得您說的后面那句話。”

    ——若是有能耐,想要什麼,便來搶!

    鄭鈞腳步一頓,看向她,陰沉地輕笑了起來:“好,本座便等著你,莫要讓本座失望,搶不成,倒是成了這座下白骨墊座石。”

    秋葉白點頭,但笑不語。

    一干其他監局之人看著自家督公都上台了,自然也跟上了,只是看著一個司禮監首座、一個司禮監副座看似親密,實際上彼此之間散發出來冰冷詭譎的氣息都能將人凍僵,便都不約而同地跟在他們背后落后几個步子。

    直到秋葉白被鄭鈞領著到了那牌位之前,她才發現那牌位之上竟然是空的,一字都沒有。

    她不禁一愣:“無字牌?”

    “千歲已過,功過百年,自留予青史后人說。”鄭鈞看著那牌位,神色瞬間變得沉靜而庄重,伸手取了一炷香點燃,遞給秋葉白。

    秋葉白接過香,聽著他這麼一言,便忽然覺得這位司禮監供奉的祖師爺不但神秘,而且極有性格,非常的大氣。

    就這一點而言,她都打從心中欽佩。

    若是真的罪大惡極之人,絕對沒有這樣的胸襟留下這樣的牌位。

    這時候,一邊的小太監忽然敲響了一面鑼,尖銳的鑼聲伴隨著他尖利的聲音一起飄蕩在校場之中,几乎刺穿每個人的耳膜。

    “吉時已到,儀式開始!”

    “跪!”鄭鈞忽然拔高了聲音,唱諾了起來。

    秋葉白順從地舉著香跪下去,她身后的其余監局的主事太監們,並著場內所有的廠衛們都齊刷刷地跪了下去,在牌位之前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然后秋葉白將香插入香爐,祭拜完成。

    鄭鈞接過聖旨,這一次是在所有的人面前,朗盛念誦了一遍秋葉白的授任聖旨。

    他的聲音回蕩在這校場之中,看風部的眾人皆齊齊掩不住眼中的激動。

    秋葉白單膝跪下,隨后自鄭鈞手里接過了那明黃的聖旨,起身,轉身走到了台前,一手舉聖旨,一手掀開披風負手而立。

    看風部的眾人終于不再按捺他們的激動,齊齊恭恭敬敬地單膝下跪:“屬下參見副座!”

    秋葉白凜然而立,一身云錦制成的飛魚服,各種精致的繡法將上面祥云、山川、海水和飛舞的飛魚勾勒的華美異常,裹在她纖修的身形上愈發地顯得她秀逸非凡之外更有威勢愈重,腰間金玉相織的玉帶亦是同樣精致華美,燦爛非凡。

    她不再刻意壓制身上那些身為江湖万宗聖者,領袖之人的氣息,那一抹燦爛的身影散發出來凜然懾人的氣勢令所有的廠衛們都不由自主地一片片單膝跪下,齊齊道:“屬下參見副座!”

    “屬下參見副座!”

    “屬下參見副座!”

    那敬聲一聲聲地回蕩在校場的上方,伴隨著校場外傳來的凄厲慘叫之聲,有一種令人心悸的感覺。

    就算是陳賀等人,也不由自主地按著下屬對司禮監副座當有的禮儀,朝著秋葉白微微弓身。

    夕陽血紅的光芒落在她的那一身華美之上,為她的身形鍍上一層燦爛異常的腥紅光芒,耀眼得如同天邊那妖異腥色夕陽的化身。

    非魔非神,卻又照耀著大地。

    又仿佛似宣告著另外一個時代的來臨,譬如黑夜的降臨,但是卻孕育著人間光明。

    ……

    不遠處的一處湖心破敗的高塔之上,湖風瑟瑟掠起窗前之人的長發和血紅的錦袍。

    百里初放下了手中的單目青銅瞭望鏡,靜靜地看著那遠處的修長人影,唇角彎起仿佛著迷又有些難以言說的復雜的笑意,他聲音幽涼地低喃。

    “小白,小白……這樣站在所有人之上的你真是讓人著迷,天地不仁,以万物為芻狗,若說‘禍國殃民’是你的宿命,你我一生注定糾纏到黃泉地獄,這也是上蒼賜的宿命啊……。”

    他抬頭看著那一抹夕陽,忽然伸出蒼白精致的手輕輕地壓了壓自己的鴉青的發鬢,隨后便低低笑了起來,笑聲逐漸大了起來,帶著莫名地凄厲而妖異。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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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公主’多情 上

    儀式結束之后,秋葉白領著看風部眾人出了校場,一眼便看見滿地被看風部臨時執法隊的人按著打得哀嚎連連的廠衛。

    看風部臨時執法隊的紈绔們雖然臉上神色肅穆,但是眼睛里卻還是忍不住泄露出痛快的光芒。

    這麼多年,不管有錯沒有錯,每一次當中被体懲的永遠都是他們,哪個頭儿心情不悅,他們永遠都是最好的泄憤對象。

    “你們這是報復……打擊報復……我不服,求督公大人做主!”

    一道嘶吼聲忽然在秋葉白身邊響起,撕心裂肺地嚎啕!

    她停住腳步,目光淡淡地掃向那一處,便看見那被按在地上的人,細長眼,唇上兩撇小胡子,身形頗為魁梧,看著倒算是五官齊整,甚至頗有些正氣的樣子,只是此刻披頭散發,臉色因為疼痛而變得慘白,看起來很是狼狽,正狠狠地瞪著她。

    那模樣不是周宇的小舅子杜宇天又是誰?

    秋葉白看了眼身后的周宇,他正看著杜宇天,臉上神色閃過一絲不忍,隨后忽覺一道銳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瞬間一驚,便有平靜地別開臉,不再去看杜宇天。

    秋葉白沒有說什麼,而是徑直走到了杜宇天身邊,半弓了身子,手撐在膝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杜千總,許久不見,今日你尚未賀本副座升遷之喜呢。”

    “呸,小人得志!”杜宇天看著秋葉白,突然朝她面上惡狠狠地‘呸’了一口。

    秋葉白臉微微一偏,避開了那唾沫。

    “放肆!”在一邊的常蕭何立刻上前就要抬杖子朝著杜宇天劈頭蓋臉地打下去。

    周宇也忍不住跨出一步,但是秋葉白微微一抬手,擋住了他的動作,隨后看向因為目標未達成而一臉失望的杜宇天,笑了笑,揚起的手毫不客氣直接‘啪啪’兩個巴掌下去。

    她雖然是女儿家,但是多年習武,手勁自然不小,兩個巴掌讓杜宇天立刻嘴角腥甜,但是最受傷的卻還是他的面子,不敢置信地狠瞪著秋葉白:“你竟然敢打本千座!”

    “你以下犯上,本副座為什麼不敢打?”秋葉白活動了一下手腕,再次抬手利落地‘啪啪’左右開弓又給了他兩個巴掌。杜宇天被打得眼冒金星,才想起自己如今處境狼狽,頓時腫起來的臉漲得更紅:“……你……。”

    周圍的人忍不住低笑了起來,只道這杜宇天是不是一時間氣昏了頭,竟然忘記了他被按在這里打,就是秋葉白下的命令。

    她看著他那狼狽,卻又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冷冷嗤道:“沒錯,本副座就是小人得志,就是打擊報復,你要是不服氣,就去向督公哭訴,只是……。”

    她頓了頓,忽然低頭在壓低了聲音他耳邊譏誚地道:“你在這里嚎啕了那麼久,喊冤了那麼久,督公大人可曾讓人出來照看你半點,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太后和督公身邊的一條愚蠢的狗。”

    杜宇天原本血紅的臉,此刻瞬間又變得鐵青,卻半句話反駁不得。

    秋葉白知起腰,居高臨下地睨著他,冰冷地微笑:“杜千總,你還沒有賀本副座升遷之喜,怎麼,你對太后老佛爺的懿旨很不滿意麼?”

    杜天宇聽著自家大靠山的名儿,只覺得當頭一盆冷水潑下,是的,如果不是老佛爺器重,這個人怎麼求得他一直求而不得的高位,怎麼會有機會羞辱自己?

    就算他姓杜,卻也不過是普通杜家子弟之中的一員罷了。

    他咬了咬牙,驀然抬頭看著秋葉白,一字一頓地道:“賀副座升遷之喜。”

    隨后,秋葉白冰冷銳利的目光掠過那些一個個趴在地上不敢說話的廠衛們。

    廠衛們一觸她目光,隨即打了個寒顫,皆不由自主地齊道:“賀副座升遷之喜。”

    秋葉白目光落回杜天宇身上,忽然冷冷地道:“捕風部千總杜天宇,冒犯上司,不尊太后,著令加刑杖八十!”

    杜天宇瞬間不敢置信地看著秋葉白,他已經受了二十杖,再加八十杖就是一百杖,秋葉白這是要他的命!

    “姓秋的,你敢……我要見督公……。”杜天宇瞬間尖叫了起來,但是下一刻立刻被常蕭何拿布塞住了嘴,一聲都吭不得,只能目眥欲裂地看著秋葉白。

    看風部的一干廠衛或趴著卻無人敢出聲,噤若寒蟬地看著那渾身冰冷煞氣的新任司禮監副座。

    秋葉白說罷之后,她一手負在身后,拂袖轉身而去,看風部諸人昂首挺胸地跟在她的身后,眾星拱月跟隨著她離去。

    一干伏地廠衛們望著那一抹修長秀逸的身影,在如血夕陽之下,她長長的繡金色飛魚紋披風在秋風空中翻飛如寬大的羽翼,似即將翱翔展翅的華美鷹羽,籠了滿翼夕光,領著一干同樣年輕悍然的青鷹們踏著夕光和慘烈的悲呼聲大步遠行,有一種異常冷酷的氣息,令一干其余廠衛們鴉雀無聲,神色皆有些痴怔。

    所謂錦衣親軍,帝國鷹犬,雖不好聽,但也只得這樣的氣勢,才能配得起帝國之鷹這樣的稱號罷!

    但是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想起他們還是帝國之鷹了。

    遠遠地校場一側,陳賀聽著杜千宇那一聲聲凄厲的慘叫,忍不住看向一邊的鄭鈞:“督公,那杜千宇是太后的遠房侄儿,咱們要不要……。”

    “要什麼,那小雜種在司禮監作威作福日子也不少了,何況動手的又不是咱們。”鄭鈞淡漠地翹著蘭花指撣了撣自己的衣襟,看著那遠去的人影,輕笑了一聲:“咱們回罷,今晚可有升遷喜宴呢,聽說咱們的副座可是請了‘壹’的大廚來,咱們可有口福了。”

    “壹?”陳賀聞言,不免一驚:“您是說那個不是誰都能去的壹樓……那不是攝國殿下的……。”

    “咱們這位副座,可是能耐得很。”鄭鈞似笑非笑地轉身離開。

    陳賀忍不住又看了眼快消失在遠處的人影,冷哼一聲,嘟噥:“不就是仗著一張臉漂亮,整日里勾三搭四,要是咱家的臉也這麼嫩……。”

    他摸摸自己干瘦的臉,隨后還是老老實實地放棄了自己的念頭,趕緊跟上鄭鈞的步伐。

    校場里只余下一聲聲慘叫,和漸漸濃郁的血腥氣味。

    ……

    秋葉白領著看風部諸人回到看風部之后,吩咐諸人解散,准備晚上的升遷賀宴。

    眾人皆大歡喜:“多謝副座!”

    大鼠舔著個臉過來,笑嘻嘻地道:“能請花娘麼?”

    秋葉白拿著鞭子一點沒客氣地敲他腿上,笑罵:“滾蛋,也不怕你那小寡婦吃醋扒了你這一身老鼠皮!”

    大鼠做了個鬼臉,趕緊溜了:“說笑,說笑。”

    眾人皆大笑准備散去,秋葉白卻忽然喚住了周宇:“周宇!”

    周宇正打算離開,聞言,卻不得不上前,低聲道:“副座。”

    秋葉白看著他有些飄忽的眼神,淡淡地道:“你跟我來。”

    周宇一愣,看著秋葉白轉身離開的背影,他遲疑了一下,身邊的老常便拍了拍他肩頭:“去吧,大人不是心胸狹窄之人,不會為難你的。”

    周宇看著老常,隨后點點頭,神色有些復雜地轉身跟了上去。

    秋葉白一路穿院越廊,周宇便一路跟著,心中雖有不安,也几次試圖開口喚住秋葉白,但是最終見秋葉白沒有和他說話的意思,還是沉默了下去。

    秋葉白領著他到了后院一處極為僻靜的小院子里,門口的護衛見了秋葉白皆齊齊拱手:“副座!”

    她點點頭,隨后站住了腳步看向周宇:“你是不是覺得方才我對你姐夫太狠,失了副座氣度?”

    周宇正有些疑惑這個院子是做什麼的,怎麼一股子濃烈的藥味,卻忽然聽她這般開門見山的說話,讓周宇瞬間有些不知所措,他愣了愣,還是忍不住道:“姐夫他原先對咱們看風部的人也多有得罪之處,但是罪不至死……。”

    雖然自從在淮南那個夜晚喝下‘毒酒’,決定效忠秋葉白以后,他已經不會再無條件地信任和親近杜天宇,但是他不明白秋葉白為什麼一定要要杜天宇的命,畢竟雙方沒有直接對上過。

    秋葉白伸手比了比那緊閉的房門,同時淡淡打斷他:“你進房里去罷,等你從里面出來以后,還覺得本副座沒有氣度,還覺得你姐夫不過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再說罷。”

    周宇一愣,見秋葉白沒有再說下去的打算,遲疑了片刻,還是轉身朝著那房門走去。

    那股子濃烈的藥味就是從門內飄蕩出來,越是走近他越是覺得那藥味濃烈的几乎讓人作嘔,而他的心不知為什麼懸得越來高。

    他看著那緊閉的房門,一咬牙,還是按捺下心中不安伸手推開了門。

    一進門他就看見房間內兩個大夫模樣的人正在對著床上忙和,他有些擔心地慢慢靠過去,此時,一名大夫正好起身取銀針,露出個空隙,隨后,那床上的情景瞬間就躍入他的眼簾,他梭然睜大一雙桃花眸,几乎不敢置信地看著床上的人影,顫抖著手,一下子捂住了嘴。

    ……

    門外,秋葉白靜靜地負手而立,與几名守衛有一句每一句地說著話,約莫過了一刻鐘,便見周宇突然跌跌撞撞地一下子從房內衝了出來,也不看秋葉白,衝到一株大樹邊,便扶住樹一下子吐得稀里嘩啦。

    一名守衛看著周宇那樣子,搖搖頭,走了過去遞給他一張帕子,嘆息了一聲:“想當初,我看見司徒役長那樣子,也和周大人反應差不多。”

    周宇接過他手上的帕子捂住嘴,好一會才梭然抬頭看向秋葉白,顫抖著聲音道:“司徒大哥那個樣子……那個樣子……是他干的?”

    秋葉白看著周宇,隨后點了點頭,冷冷地道:“沒錯,現在你還覺得本副座今日刻意為難杜天宇,是不是失了氣度?”

    周宇仿佛不敢置信地一般,一雙桃花眼里竟布上了血絲,咬牙切齒地道:“為什麼……他為什麼……那麼做!”

    “斷四肢、剝皮、去勢、挖目……。”秋葉白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幽幽道:“這寫司禮監詔獄之中最殘酷的刑法几乎都用在了司徒的身上,司徒為人溫和,杜天宇和司徒不曾有殺子奪妻之恨,你是他的小舅子,日日和他廝混在一起,也許你會知道為何他會如此殘酷地對待司徒。”

    秋葉白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周宇身上:“我不知道他為何這麼做,但是我知道司徒素日里和誰最好,最照顧誰,又是為了誰頂罪進了詔獄,你知、我知,我們都知道。”

    兩句護,卻讓周宇如遭雷擊,他怔然地看著面前的人。

    秋葉白看著他,忽然淡淡道:“看風部大伙被逼迫得如此狼狽不堪,在淮南九死一生,杜天宇最好祈禱他沒能熬過今日的杖刑,安安心心地去了,否則日后死得就沒有今日舒服了!”

    說罷,她一轉身,拂袖而去,只留下周宇獨自失魂落魄地站著。

    ……*……*……*……*……

    三日后

    “下官拜見太后老佛爺,老佛爺千歲、千歲、千千歲。”秋葉白一絲不苟地對著上首一身華服的中年美婦行了大禮。

    這一次老佛爺沒有再為難她,只抬手就讓她起了身:“起罷。”

    秋葉白隨后將手里的錦盒交給一邊的宮女,宮女將盒子送到董嬤嬤處,董嬤嬤打開盒子,翻了翻里面的書卷,隨后放下心來,朝著太后點點頭:“回老佛爺,東西是賬冊沒錯。”

    老佛爺看了眼那盒子里的賬冊,神色之中閃過一絲冷意:“燒了。”

    隨后董嬤嬤便立刻領著宮女將東西拿了出去。

    老佛爺看著面前的年輕人,慢條斯理地撫摸著手上的金鑲玉翡翠鐲子,眸子里閃過一絲幽光:“秋葉白,哀家已經實現了哀家的承諾,如今你在司禮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就算是……。”

    她頓了頓,神色有點冷:“就算是杜千宇,哀家都不打算追究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實踐你給哀家的承諾。”

    秋葉白不卑不亢地一拱手:“老佛爺放心,下官一定盡早將京城防務從八殿下手里奪過來。”

    老佛爺看著秋葉白好一會,方才眸光森冷地道:“好,哀家記得了,你要好好地記著,哀家能給你的,自然也能收回來,讓你一無所有,你最好讓哀家覺得哀家犧牲自己的侄儿是有意義的。”

    太后身上冰冷威重的氣息瞬間讓周圍的人都低下了頭。

    秋葉白眸子里閃過涼薄的笑意,隨后垂下眸子,依舊是不卑不亢地抬手行禮:“謹遵懿旨。”

    太后看著她,忽然微微一笑:“很好,哀家相信你會成為哀家最得力的一員悍將。”

    隨后,她又轉頭看向身邊已經燒完了賬冊回來復命的董嬤嬤:“安樂這會子也在宮里抄錄完了佛經,就讓秋大人送安樂出去罷。”

    秋葉白垂著眸子里的瞬間閃過一絲詫異,這位老佛爺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董嬤嬤笑了笑,對著太后老佛爺應道:“安樂公主殿下,這會子已經在殿外候著,就等著給您請安完了,回去孝順皇后娘娘。”

    說罷,她便比了個手勢,一名宮女便立刻拉開一扇偏門,安樂公主從里面低著頭款步而出,對著老佛爺福了福,軟聲細語地道:“祖母,安樂前來告辭。”

    太后看著安樂,含笑道“去吧,正巧秋大人也在這里,他在司禮監任職,也算是內臣,就讓他送你回宮罷。”

    一句話就讓秋葉白打算以外臣為由的拒絕話語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太后老佛爺,莫不是忘了她雖然在司禮監任職,但是可不是沒有‘去勢’的公公!

    還沒有等她想好別的拒絕詞,安樂公主便已經朝著她盈盈一笑,咬著唇角羞澀地道:“還不知道秋大人願意不願意送安樂回宮,上回大人可是惱了安樂?”

    安樂說話的粉面羞怯,語意嬌軟,一派天真的樣子,讓男人聽了都心軟。

    秋葉白還沒有說話,老佛爺已經指著她笑了起來:“不想你們還有這段淵源,你這丫頭太過任性,

    想來也是小儿女置氣,秋大人又怎麼會怪你。”

    安樂不說話,只盈盈地看著秋葉白。

    秋葉白默默地想您二位也沒有給我怪罪的權力罷,她亦一抬手,從善如流:“是,在下自當護送公主安然歸宮。”

    太后滿意地點點頭,擺了擺帕子:“哀家乏了,你們跪安罷。”

    ……

    宮道長長,秋風瑟瑟。

    因著已經進入了深秋,第一場雪不會太遠,今年的冬衣卻還沒發下,宮人們都不太願意走動,宮巷里只秋葉白和安樂一行人。

    “大人,一路你都不理會安樂,可是還因為上次的事儿惱了安樂出言無狀?”安樂公主看著面前那一道穿著華美飛魚服顯得異常俊逸修長的身影,忽然軟著聲音道。

    秋葉白腳步未停,只是淡淡地道:“公主多慮了,您何曾出言無狀過,下官不記得了。”

    “你騙人,你明明就還惱著本宮。”安樂公主忽然哽咽出聲,咬著嘴唇道。

    秋葉白聽著身后那抽泣聲,不得不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安樂,見她粉面融春,嬌目含淚,恰恰似枝頭一朵嬌梨花帶雨,令人心憐不已。

    她忍不住暗自嘆息,這百里皇家之人一個個都是天生的變臉戲子麼?

    這位公主殿下變臉的速度倒是不一般的快,她上回那一臉猙獰的樣子,自己都還記憶猶新,如今瞬間變作楚楚可憐的小白兔。

    她從袖子里取了一方帕子遞過去:“公主殿下,您這般模樣,倒是讓人以為下官欺負了你,只怕下官無法向老佛爺和皇后娘娘交代了。”

    安樂公主抬起頭看向秋葉白,卻沒有接她遞來的帕子,只楚楚可憐地道:“那你真的不生氣了麼?”

    秋葉白掃了一眼,周圍已經識趣地退避開的宮女們,眼底閃過一絲幽光,隨后伸手用帕子輕輕拭去安樂臉上的淚水,淡淡地道:“下官從來沒有生過公主殿下的氣。”

    她倒是要看看安樂公主和老佛爺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安樂臉上一喜,仿佛很是欣喜的樣子,伸手就握住了秋葉白的手:“真的麼?”

    秋葉白看著她握住自己的手,微微顰眉,正要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卻忽然聽見不遠處一道冷冷的尖利呵唱聲響起:“攝國殿下鳳駕到,閑人回避!”

    秋葉白瞬間一僵,不是這麼運氣好罷,又遇上他了?

    不過在宮里囂張又肆無忌憚地喊出著“閑人回避”“鳳駕”口號的人,還有哪位尊駕?

    不光是她,就連安樂公主也瞬間嚇了一跳,目光看向秋葉白背后,小臉便是一白。

    秋葉白有些無奈地暗自嘆了一聲,轉過身來,果然見著一頂熟悉的十六人抬的華美鮫珠紗紫檀步輦正在全副武裝的白衣鶴衛們前呼后擁下從宮道另外一頭朝她們而來。

    不一會,那隊伍便浩浩蕩蕩的‘鳳駕’便靠近了她們。

    老甄還是在步輦邊上抱著拂塵伺候著,他冷冷地掃了一眼安樂,目光落在秋葉白身上時,便帶了一絲責備:“秋大人,怎麼不見駕。”

    秋葉白一抬手正要行禮,卻被安樂一把抱住手,她一愣,便看見一下子半側了身子,躲在她身后,抱著她的腰肢,一副惶恐畏懼的小兔儿模樣看著百里初的步輦:“大人,安樂好怕。”

    秋葉白:“……。”

    老甄:“……。”

    眾鶴衛:“……。”

    “哦,安樂,你怕什麼?”

    那輕紗幔帳被一邊的小太監撩起,里面露出一張風華絕代的面容來,紅衣高傲美人目光冷冷地落在安樂握住秋葉白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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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安樂殿下。”秋葉白看著她拽著自己的手有點想要笑,或者說哭笑不得。

    百里初盯著她的目光,簡直……銳利得不像話,像足了捉奸在床的正妻。

    百里初目光從秋葉白臉上移開,隨后居高臨下地看著安樂,搖了搖手里的扇子:“皇妹這是要去哪里?”

    安樂公主雙手緊緊地握著秋葉白的手,怯怯地抬頭看了眼百里初:“臣妹……臣妹回安樂殿,不,是去母后那里。”

    百里初挑眉,露出個神色叵測的微笑:“哦,原來皇妹是皇后娘娘那里,皇后鳳坤宮在西六宮,那麼您身邊的這位秋大人是要護送你回去?”

    安樂遲疑了片刻,這位可怕而高高在上的‘皇姐’几乎是第一次微笑和她說這麼多話。

    她的目光有些嫉妒怨毒地迅速掃過百里初精致艷絕的眉眼,隨后不動聲色地低下頭。

    “是,太后老佛爺讓秋大人送安樂。”她還是一臉羞澀不安地說了出來,只是眼底飛快閃過的那得意的目光卻沒有瞞過在場兩人的眼睛。

    百里初冷冷地瞥了眼秋葉白,你看看你招惹的都是些什麼貨色。

    秋葉白沉默著嘆息,你們百里家的貨色一個賽一個的可怕,我連你這樣的貨色都招惹到了,何況區區一個小安樂?

    百里初白了她一眼,隨后看向安樂,冷笑一聲:“皇妹,老佛爺年紀大,不過是個老糊涂,你小小年紀也跟著糊涂麼,堂堂一國未婚公主,竟然私帶外臣進入西六宮的內殿,你打算讓天下人都恥笑我百里皇室出了一個這樣不知廉恥,惑亂后宮的公主麼!”

    秋葉白和在場內的一干眾人就是算是習慣了百里初的囂張狂妄,但是百里初這般當著眾人肆無忌憚地罵老佛爺老糊涂了,還是讓他們又都震了一把。

    百里初短短一句話卻極為苛刻,這樣安下去的罪名又極為狠毒,哪怕是安在男子的頭上都受不了,何況還是黃花閨女的安樂,于是安樂瞬間白了臉,她猛然抬頭,咬著牙看向百里初:“我沒有!”

    她怎麼能給她安這樣惡毒的罪名,真是其心可誅!

    百里初看著她冷笑:“是麼,可是本宮看見的就是你要麼是愚蠢無腦,竟將外臣帶入西六宮,要麼就是你淫蕩無恥,欲行無恥之事,勾引外臣,禍亂后宮!”

    安樂又是慌,又是憤怒,小臉在雪白、鐵青、漲紅之間不斷地來回徘徊,她從小就是皇后的掌上明珠,誰敢在小公主面前說這些尖刻難聽到了極點的話語。

    她心中憤怒得只恨不能上去撕爛了百里初那張美艷陰森又惡毒的臉!

    “明明淫蕩無恥的那個是……。”

    “殿下,不能對攝國殿下無禮!”一邊貼身伺候安樂的女官見安樂張嘴就要吐出不該說的話來,終于忍耐不得,下意識地就出聲打斷安樂的話。

    女官因為緊張和害怕而越發地尖利的聲音瞬間讓安樂清醒了些,方才看見百里初悠然冷笑的面容,還有一邊老甄、鶴衛們陰森的臉,他們的手甚至擱在了腰間的刀上,那種模樣仿佛只要她敢說出一句讓攝國殿下不愛聽的話,就會立刻上來亂刀將她砍死。

    安樂張著嘴,但是后半句話還是硬生生地卡在喉嚨里,出不來,她像只被提上岸瀕死的魚,嘴一張一合,卻說不出半個字,小臉憋得鐵青。

    “淫蕩無恥的那個是誰?”百里初幽幽涼涼的聲音再次響起。

    安樂很想大喊,明明上京的人,不,明明整個帝國的人都知道淫蕩無恥的人是你,未婚便生生令人鞭打死夫君,蓄養鶴衛面首三千的人是你!

    但是她最終還是只能顫抖著嘴唇,硬生生地別開臉,求救地看向秋葉白,抓住她的手,不住地搖頭,盈盈大眼里滿是無辜的淚水:“大人,你相信我,安樂不是那樣的人,安樂不是那樣的人……真的不是……。”

    秋葉白看著她那凄然的模樣,仿佛只要自己說不信,她便立刻投繯自盡,撞牆以證自己的清白,但是秋葉白卻只是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淡淡地道:“微臣不知,微臣只是遵循太后懿旨,微臣是臣子,不管主子要吩咐什麼,微臣只是要完成即可。”

    安樂下意識地就想抓住秋葉白抽離的胳膊,但是老甄卻上前一步,一拂塵一點不客氣地敲在安樂公主的胳膊上:“安樂公主,您這是糊涂了麼,在宮里和一個外臣拉拉扯扯傳出去,老佛爺和皇后娘娘的臉都不用要了。”

    老甄這麼看似輕巧的一敲,力道卻異常地大,硬生生地讓安樂公主痛的眼淚瞬間就飆了出來:“滾開,你這老閹奴,你竟然敢打本宮,本宮要告訴父皇、不、母后和老佛爺定要將你碎屍万段!”

    老甄卻仿佛全沒有聽見一般,只是要搖搖頭,一臉憐憫地看著安樂公主。

    “你這是打算違逆本宮的教誨麼,當著本宮的面便向外臣拉拉扯扯,女不教母之過。”百里初冷冷地看著安樂,用扇子點了點扶手:“本宮看在你我都姓百里的份上,本宮就不去皇后娘娘那里讓你領重罰了,你且去宮門那里跪上兩個時辰,抄一百遍《女賦》也就罷了。”

    眾人都是齊齊一呆,如安樂公主這般嬌貴的人儿能貴半個時辰就不錯了,還要她大庭廣眾之下抄寫女賦,這不是明擺著讓所有人都知道安樂公主犯了女子不該犯的錯麼?

    那安樂的名聲……只怕不會比百里初好到哪里去了。

    “你……憑什麼!”安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過是尋個機會讓秋葉白送她回宮,竟然就要被實施這麼惡毒又可怕的懲罰!

    百里初慢條斯理到撫著自己手指上的翡翠扳指:“怎麼,你不願意?”

    安樂公主立刻張嘴就道:“本宮不……。”

    說話之間,卻忽然被她身邊的女官的一把捂住了嘴,那女官冷汗涔涔地看著百里初,賠笑又討好地道:“攝國殿下,安樂殿下當然非常願意向您賠罪,還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安樂殿下畢竟也是您的妹……。”

    雖然不知道這位殿下為什麼對安樂公主總是處處為難,但是她們絕對不能再得罪這位手握生殺大權的鬼殿下。

    還是這女官求情的話還沒有說完,百里初便突然冷冷地打斷:“既然願意,鶴衛里去兩個人在宮門口好好地伺候安樂公主,事畢再回明光殿稟報。”

    女官和安樂公主身邊的人瞬間啞口無聲,百里初這等于是直接斷了她們打算為安樂公主尋一個替身或者蒙混過關的打算。

    大庭廣眾之下,身邊又有控鶴監的人監視……

    一干宮女們都忍不住暗自嘆息,安樂公主殿下也不知道什麼能耐,竟然不過兩次談話,三句話之內就將攝國殿下給得罪狠了。

    不過她們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麼攝國殿下會那麼看安樂公主不順眼。

    不過首要的是,她們不能讓安樂公主殿下在憤怒之中把她自己的小命和她們的小命都搞丟了。

    于是她們死命地按住了掙扎的安樂公主,一邊賠笑,一邊准備將安樂公主拖離開。

    百里初處理掉了讓他很是不悅的‘東西’,便看向秋葉白,搖搖了扇子,淡淡地道:“既然秋大人已經在這里了,總是要完成老佛爺的任務的,便護送本宮回明光殿罷。”

    此言一出,一直看‘兩姐妹相愛相殺’熱鬧的秋葉白都忍不住想要揉眉心,她挑眉:“殿下,您是忘了明光殿也在后宮麼?”

    方才一翻尖利刻薄到可怕的言語,硬生生扣下去的罪名,他現在是打算自己撿起來套在頭上麼?

    還是他忘了自己是個‘公主’?

    一干安樂公主的侍女們都停下了動作,有點神色古怪地看向百里初,安樂則是又死命大力地掙扎起來,狠狠地瞪著百里初,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音。

    百里初卻仿佛全沒有看見一般,只幽幽涼涼地道:“明光殿在東六宮,原本就是皇帝陛下和本宮批閱政事,接見外臣之地,本宮原本也有事要與秋提督商議,怎麼,秋提督不願意?”

    明光殿原本是元宸皇后的居住,也是真武大帝真實的居住,帝后二人時常在宮里接見外臣,共理政事,有時候甚至是真武大帝在接見百官,元宸皇后則是坐在他身邊特設金案一同聽政。

    所以百里初這般說法,也是完美得無懈可擊。

    同樣一件事放在不同的‘公主’頭上,即是不同的性質。

    眾人自然不敢多言,何況攝國殿下說什麼,自然是什麼了。

    秋葉白只能默默地點頭,嗯,夠無恥。

    不過,她倒是一點不同情安樂公主,這位公主殿下完美地展示了什麼叫不作死,就不會死。

    何況,安樂公主必定身負老佛爺的某些‘密旨’。

    “是,微臣遵命。”她向百里初一拱手,禮儀無可挑剔。

    “殿下起駕!”老甄很滿意地看了眼秋葉白,這個丫頭真是識趣開竅不少,也不枉費他那時候一番苦心。

    于是秋葉白便護送著攝國殿下浩浩蕩蕩的‘鳳駕’往明光殿而去,只余下滿心怨恨,被鶴衛架著拖走的安樂公主和一干她身邊的宮女們。

    ……

    “上來。”百里初忽然出聲。

    秋葉白一頓,看向那只遞給她的手。

    百里初的手修長白皙,戴著一層几不可見的薄薄紗質手套,修剪得平緩的指甲如貝殼一般泛著柔和的光澤。

    秋葉白遲疑了片刻,看著那固執的手勢沒有一點收回去的打算,她還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足尖一點,輕巧優雅地躍上了步輦。

    只是她才上步輦,百里初忽然用力一拉,整個人就一下子不穩地倒了進去,一頭往他懷里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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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霸王開上弓 上

    她手上一撐,硬生生地在靠上他胸膛半寸之處,停住了,鼻尖儿只離開對方胸膛半寸不到。

    她抬起臉,顰眉正要說什麼,卻不想他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腰肢,輕巧地上面某處點了點,隨后秋葉白便覺得腰肢一軟,整個人就往他身上靠去。

    百里初身上靡麗的香氣瞬間就蔓了上來,忽然就讓她想起那個綺麗詭異的夢境,那些親吻喘息和肢体交纏的親密如此清晰,令她耳根一紅,一下子就手足無措,無法推拒他。

    他原本是半靠在那流云錦制的軟墊上,這麼伸手一拉她,她自然膝頭一軟,整個人都靠在他的身上。

    “殿下……。”

    百里初扣著她腰肢的手一緊,隨后,他淡淡地道:“別起來。”

    秋葉白臉被迫半貼在他寬大的懷里,悶聲道:“我這個樣子,如何起來?”

    百里初沉默了一會,忽然松了禁錮她細腰的手。

    秋葉白有些詫異,這位霸道的初殿下居然會考慮別人的想法了?

    她伸手半撐起身子,狐疑地看向百里初,只是她這麼隨手一撐,右手剛好就撐在了百里初耳邊的軟枕上,另外一只手則撐在他的胸膛上,仿佛她俯下身子將他圈在自己懷里,居高臨下地這麼看著他,彼此之間,只不過几寸的距離,感覺異常地的……微妙。

    他靜靜地躺在她身下,抬頭看著她。

    風瑟瑟而過,華美的鮫珠紗輕舞,深秋冷陽冰涼的光束從幔帳之間灑落下來,落在他修美烏黑如黑鳳羽的睫上,泛出淡淡的細碎金光,膚色蒼白如玉,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非人的精致,並且充滿了一種奇特的脆弱感,仿佛黑暗中珍貴而脆弱的吉光片羽,一觸就便會在那些迷離的光線和涼風中消散成無數的光斑。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半懸在他的頭上,仿佛要去遮擋那些光線和風。

    百里初抬起睫羽,看了眼她懸在自己頭上仿佛遮擋什麼一般柔荑:“怎麼了?”

    秋葉白才發現自己的這個手勢看起來古怪而荒誕,就像她方才的錯覺一般,她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卻又發現自己這個姿勢會很容易讓她失去平衡,畢竟就算抬步輦的人再多,這也不是平地之上,而步輦雖然寬,卻還是只為一人乘坐而打造。

    所以她遲疑了片刻,還是將手擱在他的臉側,繼續維持那種仿佛將魔美人壓在身下的姿態。

    “沒什麼。”她左右動動,還是有點不自在地試圖調整姿態,雖然這種能將對方壓在身下的姿態,讓她有一種自己非常强悍的錯覺。

    但是錯覺畢竟是錯覺。

    只是她這一動,便一腳踏空,差點從步輦上踩空,好在抬著步輦的鶴衛們身經百煉,訓練有素,抬著步輦都能從亂軍殺伐之中踏風而過,一人直接微微靠后肩頭就直接托住了秋葉白的腳,而百里初也同時伸出手直接提了下她肩頭,她方才堪堪穩住了身形,沒有狼狽地從步輦上掉下去。

    雖然她武藝非凡,自然不會摔傷,但是場面也夠難看的。

    于是秋葉白立刻決定不再輕易嘗試調整姿態,畢竟這個工程有點浩大,必須百里初配合她才好,但是明顯身下的人沒有絲毫移動的意思。

    不過調整完畢姿態以后,秋葉白又發現因為百里初的手擱在她肩頭,仿佛攬住她頸項一般,他們這個姿態愈發地顯得……曖昧了。

    “小白,小白……。”百里初原本勾住她肩頭的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臉頰,他烏黑的發絲不再一絲不苟地落在身后,而是有些散亂地散開在華美的綢墊子上,不知為何松開了好几顆領口琵琶扣的衣領,露出的一點子蒼白膚色都讓他看起來渾身充滿一種慵懶細膩的奇異風情。

    美麗到極致又看起來脆弱的東西,總是讓人有為所欲為的衝動。

    若是百里初生在尋常百姓家,就是這樣的姿容只怕定是不長久的,一定會毀在某些男人的手里。

    秋葉白看著他那雙仿佛靜海深流的眸子,有些怔然,她身下的百里初是陌生的,他一向詭譎叵測,你永遠不知道他下一步會做什麼,卻自己的一舉一動卻仿佛都在他的眼中,讓你感受到他無所不在的强悍,而不是現在這種仿佛華美又……脆弱的玉石人偶一般的感覺。

    强悍的魔收斂了覆蓋天下黑暗羽翼,讓人有一種莫名地心悸的感覺。

    秋葉白有些模糊地輕“嗯”了一聲,略不自在地別開臉:“怎麼了?”

    百里初看著秋葉白神色不若平日里對著他,即使是笑的時候都帶著防備緊繃,而是神態雖淡,卻帶著一絲她不曾察覺的放松甚至親昵,他幽暗的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隨后修長的指尖掠過她的下頜,輕聲道:“不要和安樂再一起,也不要讓她靠近你、”

    如果百里初用的是命令的口氣,也許秋葉白不是直接冷嘲熱諷地頂回去,就是微笑著轉過背給他來個陽奉陰違。

    但是偏生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口氣清淺,聲音低柔幽涼,仿佛在她耳邊呢喃一般,雖然只是一句簡單的陳述,卻讓秋葉白對著這張臉,卻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她含糊地道:“本來也就是太后老佛爺想出來的招儿,我也沒想再和任何公主扯上關系。”

    一個攝國‘公主’都夠她狠狠喝一壺了,百里家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燈,也不知道怎麼就被外姓人霸占了半壁江山。

    百里初聽著她說話的語氣軟了些,竟隱約有了點解釋的味道,眸光幽幽流轉,隨后伸手環住她的纖細的腰肢,輕笑了起來:“小白,小白……。”

    秋葉白看著他那笑意里不似平日里讓人心發涼的魅魅幽冷,卻反而有點儿靡靡輕軟,甚至可以說輕佻,精致的眼角上挑起近乎嫵媚的角度,卻讓人莫名地心猿意馬。

    “殿下有何吩咐?”秋葉白別開眸子。

    “你的腰肢好細,這身飛魚服可穿得合適?”百里初看著她的樣子,微微一笑,伸手扶住她的細腰。

    秋葉白的腰肢本來就細,穿著華美非常的飛魚服更顯修挺,緊閉的交領,更有一種禁欲的味道。

    看起來……

    真是很美味。

    他漆黑的眼珠微微擴大了一些,瞳仁卻如獸一般微微豎起,腥紅的舌尖不由自主地迅速地舔了下嘴唇。

    秋葉白此時根本沒與他對視,自然不曾發現他的表情變了,她腦子里還是那種雖然覺得百里初的話聽著並沒有什麼不對,似尋常閑話一般,但是配著他的動作,便莫名地有一種極為私密而曖昧的味道。

    他的体溫低,但是她只覺得他手擱著的地方一股子熱氣爬上來,直爬到耳根子,她只別開臉,輕咳几聲:“殿下的傷好了麼。”

    她還是換個話題罷。

    自從那夜她把他揍下水之后,兩人之間的氣氛就變得極為古怪。

    元澤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出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百里初不讓他出來,還是他想讓百里初來保護她,所以不出來、

    雖然明白百里初用那樣卑鄙的手段得到自己,跟他曾經經歷過的那些可怕又扭曲的過往原本該是兩樁事儿,但是自從和老甄深談過那一次之后,她卻沒法子再像之前對他那般冷硬,總覺得心底某些柔軟的地方仿佛被戳了一針,看見他微笑的樣子,會不自覺地感覺心底有些微莫名的疼痛。

    她不是不明白,那夜在湖邊他和她打的那一架,是變著法子讓她出氣,也是一種固執而霸道的宣告,寧願讓她傷著,也不會放棄在她身上蓋的那個屬于他的‘戳’。

    他的這種古怪的固執讓她覺得心情很復雜。

    于是在他和她養傷的那几日,兩人之間的氣氛就變得有些古怪,說不上冷,更說不上熱,總有什麼東西繃著。

    直到她離京,才覺得松了一口氣,但是回京的時候,她的心情又變得有些躊躇,初次回到院子里,小顏子示意控鶴監的人早就離開了,她心情有些一絲微妙地失落,但是又放松了下去。

    但是后來她一回房……

    秋葉白想起那日,頓時覺得百里初擱在自己細腰上的手愈發地讓她不自在。

    百里初並不曾知道她心中閃過的諸多情緒,只是看著她睫羽微顫,雪白臉頰上兩摸淡淡的粉,柔和了她眉宇間的雋秀英氣,多了女儿家的柔美,而她唇間貝齒不自覺地咬著豐潤的淡粉色嘴唇,他眸光落在她粉潤的唇上,漆黑幽邃得沒有一點光澤的瞳仁似又微微散大了一點,愈發地顯得詭譎。

    “嗯,好了七八成。”他淡淡地道,指尖還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她鬢角邊細軟的發絲。

    秋葉白被他弄得有點發癢,偏了下臉,想要避開他手指的撩撥:“嗯,那就好,殿下,咱們換個姿勢可好?”

    這樣的姿勢實在讓她覺得不自在,像是她要强壓了他似的。

    百里初倒是無所謂一般,點點頭:“好。”

    秋葉白見他有起身之意,她便立刻伸手扶住步輦的扶手,准備起來,卻不想,她才抬起身子,他卻忽然支了身子,擱在她肩頭的手忽然撫上她柔軟白皙的臉頰,隨后一抬頭輕輕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秋葉白瞬間一怔,白玉似的耳朵一下子飛上了紅霞,有些惱:“你干什麼……。”

    但是她一急就忘了自己還握著車扶手,一松手,自己的身子就失去了平衡,整個人朝百里初摔壓了過去。

    百里初也沒有想到他偷吃點儿豆腐解饞,這只小豹子的反應也會那麼大,他還沒有調整好姿勢,便感覺一道陰影壓了下來,他亦不防,一下子被壓個正著,精致的鼻尖和薄唇都結結實實地撞上秋葉白‘厚實’的胸膛。

    鼻尖瞬間傳來的劇烈的酸痛刺激立刻讓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唔……。”

    秋葉白只覺得自己胸口底下壓了張臉,一陣悶痛,她趕緊手忙腳亂地膝蓋一曲,頂在軟榻上,再次支起身來,低頭一看,百里初被她整個人壓躺在軟榻之上,捂住了口鼻,連一雙魅眸都微微眯了起來,竟隱約似有淚光盈盈,滿眼迷離的樣子。

    秋葉白雖然曾經無數次在心中詛咒過——老子早晚要你這只妖怪哭!

    但是她哪里想過自己真的會見到堂堂攝國殿下的眼淚,最囧的是,居然是被自己‘凶器’給偷襲的,她瞬間面紅耳赤,立刻伸手去拉他的手:“你沒事吧?”

    自己不過是壓了他一下,至于流淚麼,他上回被她揍進水里,也沒有見他掉淚。

    她几乎覺得眼淚這種東西在百里初身上是不存在的。

    不過當她一拉開百里初的手,就明白他為什麼眼里會泛淚光了,誰被撞出了鼻血,唇角都蹭破了,大概都會眼眶泛淚。

    五官疼痛,只因為鼻子那樣細微血管密閉,而神經敏感的地方,連著淚腺,陡然撞擊重壓都會刺激到淚腺。

    如今身下美人鼻尖泛紅,鼻下和嘴角竟都有一點紅痕溢出,分明是——

    “你流血了!”秋葉白忍不住低呼。

    怎麼搞的?

    她胸口有那麼硬麼?那好歹也是兩團肉罷!

    秋葉白瞬間有點抑郁,低頭看了看自己穿著束胸壓出兩塊‘厚實胸肌’的胸膛,隨后立刻著惱地四處找東西幫百里初擦鼻血。

    百里初有點茫然,他流血了麼?

    隨后見秋葉白找不著帕子,竟粗魯地一把掀起他的衣袍的寬擺就要給他擦臉,他臉上瞬間閃過驚色,立刻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要!”

    髒死了,髒死了,衣擺子怎麼能擦臉!

    “松手!”秋葉白只好趕緊松了衣擺,轉手扯了他袖子朝著他臉上擦去。

    “不要用那種東西觸碰本宮的臉,髒!”百里初看著秋葉白的棄了衣擺,但是換了也同樣會拖地的寬衣袖來給他擦臉,便忍無可忍地伸手去推秋葉白,聲音都尖利起來,表達對秋葉白一個女孩子活得如此粗糙的不滿。

    他身邊都有鶴衛專門保管自己專用的帕子!

    百里初略激烈的反應,扭開美麗面容的樣子像個任性又傲嬌的孩子,一只手還毫不客氣地推她,就怕她拿著他的袖子給他亂擦,玷污了他高貴美貌的臉,秋葉白瞬間哭笑不得,這人真是太作了罷!

    他一天沐浴好几次,換多少身衣裳,這套衣衫十有八九也是才換了沒一個時辰,能髒到哪里去?

    “你真是夠啰嗦的!”秋葉白看著百里初一扭頭,鼻血很有點恣意橫流的趨勢,便搖搖頭,打算還是先幫他止血再說。

    偏生百里初對這一點是無比的堅持:“不要!”

    看著百里初阻撓自己,秋葉白也有點惱了,等會他鼻血橫流地出去,讓老甄和鶴衛他們看見,成什麼樣子?

    尤其是老甄,只怕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給她嚎半天也不是沒有可能的,那時候百里初養傷,換藥的時候,正主儿一點表情沒有,老甄那樣倒似她揍的人是他一樣,能委屈幽怨並眼底含淚地看著她半天。

    她一邊努力仗著居高臨下的優勢試圖壓制他,一邊沒好氣地道:“蟲子、死人都吃過,尿水只怕也喝過罷,這會子裝什麼呢!”

    只是她話音剛落,百里初推她的動作就緩了緩,然后就沒有再抗拒了。

    秋葉白松了一口氣,以為他被她戳了痛腳,不好意思再作,便趕緊拿著那一角袖子替他擦鼻血和唇角的血漬。只是她才擦了一會,就覺得身下之人安靜得有點儿過分,便看向百里初的眼睛,卻正見他靜靜地躺著,目光平靜地看著她,但是那種平靜得有些詭異的目光卻讓她她動作緩了緩。

    只因為那目光仿佛不是在看她,而是透過她看向虛空之中,幽暗而空虛,目光之中仿佛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虛無空間。

    “殿下……。”秋葉白覺得他的樣子有點不對勁,又說不上有什麼不對勁,她有些不安地看著他。

    百里初卻忽然微微彎起唇角,直接抬起另外一只手慢條斯理地用衣袖擦臉,輕蔑地笑了笑:“小白說的對,反正死人也吃過,尿水也不是沒有喝過,腐屍堆、干屍堆里都睡了十年的不人不魔,不生不死的東西,又有什麼資格裝模作樣的講究這些呢?”

    秋葉白聞言,忽然心中一震,他的潔癖不會是因為……是因為離開了地宮,更不能忍受一丁點儿讓他想起那些日子里的‘髒污’罷?

    看著百里初抬手擦著他臉上的污痕的模樣,他唇角彎起的譏誚微笑卻莫名帶著一種凄厲,讓她心中不忍而莫名地微痛,卻又不知如何是好,手里揪住他的寬袖也不知道該不該放。

    她從不以為刺痛他人心中最難堪那與最不能願意回顧的前塵舊事,看著對方失態,是君子所為。

    而此時,明光殿到了,老甄一流小跑上來,掀了簾子正要請自家主子和秋葉白下步輦:“殿下,明光殿到了……殿下?!”

    卻不想,他才掀開了半幅簾子,就瞬間呆住了,忍不住揉揉眼睛,他看見了什麼?

    自家小祖宗眼眶泛紅,淚光盈盈,一臉冷然,唇角、鼻間都有血跡,一只手則是像是在擋住臉一般遮在臉上,也不知道是揉眼睛還是揉鼻尖,一向一絲不苟的華美袍子被掀到了腿上。

    而秋大人將自家小祖宗壓在身下自不必提,另外一只手還抓著他的一只手,雋秀非凡的小臉上還有獰色!

    不由他不暗自贊一聲,現在的女娃儿都這麼霸氣了!

    雖然看著自家小祖宗眼淚汪汪,臉上還有血漬,老甄有點心疼,但是能讓秋大人霸王硬上弓,實在也是佛祖庇佑之事。

    他立刻抱著拂塵,輕咳了一聲道:“阿彌陀佛,咱家記錯了,方才鶴衛們一個不注意,走錯了宮巷,繼續,繼續,功德無量。”

    這個時候,一白和出門迎接的雙白見老甄和自家主子半天沒反應,便都走了過來,打算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儿,卻忽然聽見老甄突然冒出這樣的一句話,一白莫名其妙地道:“甄公公,您說什麼呢,咱們鶴衛怎麼可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這不是明……嗚嗚……呸……呸!”

    他話還沒有說完,嘴里就被老甄塞上了一把拂塵,老甄沒好氣地瞪著他,壓低了聲音怒道:“沒眼力勁的東西,咱家說走錯路就走錯了!”

    一白滿臉滿嘴都是拂塵的毛毛,還想說什麼,卻立刻被眼尖看清楚了帳內情形的雙白一把架住,直接點了他的麻穴,他立刻沒了聲音。

    雙白架住一白,朝著甄公公點頭:“公公沒錯,宮門、殿門多相似,請往前面走,再拐過四條宮巷,每遇到轉彎便向右邊轉,轉過四條個轉彎口才是明光殿。”

    甄公公立刻道:“多謝,起駕。”

    說罷,便領著一隊鶴衛浩浩蕩蕩地繼續前行。

    秋葉白呆若木雞地看著自己和百里初又被抬起來繼續走,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只覺得腦門上被一万頭草泥馬咆哮踏過。

    雙白,什麼叫“再拐過四條宮巷,每遇到轉彎便向右邊轉,轉過四條個轉彎口才是明光殿”,同個方向轉是四個轉,不是他娘的又回到了同一個地方了麼?

    唯一沒撒謊的是,確實回到了明光殿了,你這撒謊也撒得太有技术含量了!

    還有甄公公,您還俗多年也是個太監罷,腦子里在想什麼齷齪畫面,什麼叫功德無量,我一副把你家小祖宗霸王硬上弓了的樣子,功德無量?

    這樣子……這樣子還是被控鶴監的這群人都看見了,以后她是不是都要躲著走!

    步輦之內一片沉寂,只剩下她心中一片翻騰咆哮,無語問蒼天。

    但是身下之人,片刻之后,卻忽然發出低低的忍俊不禁的笑聲來,幽涼悅耳,似潺潺泉水。

    她一低頭,便看見百里初半側了臉,精致的眼角淚光盈盈,咬著唇角在那笑。

    秋葉白瞬間就羞惱了,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忍不住咬了牙低罵:“你笑夠了沒有……。”

    百里初頓了頓,卻愈發地笑得厲害,甚至直接把臉埋進她懷里,笑得肩頭都有點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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