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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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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14:48:4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霸王開上弓 中

    “百里初,你作甚!”秋葉白臉上愈發地掛不住,羞惱地伸手去推他。

    這家伙嫌棄那袖子擦臉邋遢,這會子把鼻血蹭她新衣服上就不嫌棄邋遢了麼!

    卻不想百里初忽然抬起臉,掩了唇,幽幽地道:“施主,您,功德無量。”

    秋葉白原是惱的,這會子見百里初那樣子,竟帶了三分幽怨一般,又想起老甄的話,也忍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

    兩人雖然不說笑做一團,卻也差不離,秋葉白只顧著悶笑,沒去管百里初又把臉埋進自己懷里了。

    百里初感受著懷中人儿身上的暖意,眸光幽邃迷離,舒服地眯起眸子。

    嗯,真暖。

    好一會,秋葉白才平靜了下來。

    鶴衛和老甄折騰這麼一出,百里初身上方才那種凄冷幽暗的氣息仿佛消散于無形,秋葉白心中到底還是松了一口氣。

    見慣了這人算無遺策、肆無忌憚的張狂樣子,她竟不知如何與全不一樣的百里初相處。

    百里初略微移動了一下,換了個姿勢,讓開一個空位,秋葉白也不疑有它,便坐了下去,只是才坐下去,百里初便忽然身子一歪,直接躺在了她的腿上。

    她一楞:“殿下,你……。”

    百里初閉著眼,淡淡地道:“有些乏了。”

    秋葉白原想著你乏了干我何事,但是看著他眼下淡淡的烏青,這才想起最近南疆確實愈發的不平靜了,海域事情也不少。

    方才他來的方向是太極殿,封疆大吏進京,第一次覲見也多半是在太極殿,這几天估計他都沒有睡上几個時辰。

    秋葉白原本打算推開他的手,便一抬,輕輕地拉下了車上的鮫珠紗幔帳,將外頭的日光遮擋了去。

    百里初似乎真的極為疲倦,在她腿上不過才合上眸子,便睡著了,亦不曾留意到她的動作。

    秋葉白看著腿上沉眠的美人出神,目光落在他微微顰起的修眉之上。

    沉眠之中的百里初,沒了睜開眸子時的莫測幽冷,氣勢逼人,看起來極為安靜,精致的眉目之間點多了几分寧和疲倦甚至脆弱,讓人心輕軟。

    這樣絕代風華的美人,不該這般模樣,總該是含笑著睥睨紅塵,得盡万千寵愛的。

    可是,她知道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她看著自己膝上的之人許久,抬起了手,遲疑了片刻,輕嘆了一聲,還是不由自主地伸手輕輕地伸手去將那眉間的紋路撫平。

    願誰人憂思,皆如眉間風,消散飛雪里。

    ……*……*……*……*……*……*……

    虹藏不見、天氣上騰、閉塞而成冬。

    二十四節氣,小雪

    初冬的第一場雪下的時候,正是小雪的那一日,而這一日,秋家異常的熱鬧。

    因為這一日正是秋家主母、襄國公主杜珍瀾的生辰,襄國公主在秋家大擺筵席,宴請無數朝中權貴大員,京城世家。

    襄國公主地位特殊,是第一位異姓公主,可見她在太后老佛爺眼中地位非同一般,這一次她做壽筵,老佛爺雖然沒有去,卻讓人備下了不薄的禮,就是常年臥病在床,走一步喘三喘的皇帝陛下也著貼身的大公公親自送上了番邦進貢的罕見胭脂作為賀禮、

    于是即使滿天飛雪,各位大臣們皆攜家帶口地來了,秋家門口的馬車還是排了長長的一條,几乎都占據了整條街,馬車上全部都刺著各家貴族們的家徽或者標志。

    秋府四周全部都掛上了鮮紅精致的仕女宮燈,門內門外一片熱鬧。

    而往日里一向冷清的五姨娘的小院子里也熱鬧了起來,自從四少爺忽然從帝國的頭號通緝犯成了太后老佛爺眼前的大紅人,于是五姨娘的院子就已經不平靜,不說大夫人的賞賜,就是下人們、管事的媽媽們終于不會在有什麼好東西,送到各位小姐少爺還有其他有子女傍身的姨娘那里,就是漏了五姨娘這里。

    反而除了送給大夫人和几位嫡出的公子小姐那里之后,首先就給五姨娘送來,前兩日大夫人甚至提出來要給五姨娘重新選擇一處更靠近她的院子的好住處,只道是五姨娘素來是個老實的,她很欣賞。

    五姨娘只覺得的惶恐不安,還是推拒了。

    如今大夫人做壽,自然五姨娘的院子也要被妝點了一番,大夫人身邊的嬤嬤還親自還送了兩套極為精致華美的蜀錦宮裝過來。

    蜀錦這種金貴的東西,也就只有宮里高等嬪妃或者得寵的貴人才能分得一套,要麼就是尋常大家主母才有資格穿。

    五姨娘嚇了一跳,但是那嬤嬤只笑吟吟地表示,這是五姨娘應得的,四少爺這麼爭氣,說不得哪日您就能爭個誥命夫人做做,這蜀錦又算什麼,那誥命服才是正經金貴的東西。

    五姨娘沒法子,只好收下了,在杜珍瀾生辰這日穿上,又細細打扮。

    秋葉白替自己的娘親頭上插上一根玉簪,看著鏡子里笑笑:“母親這般打扮,真是很美。”

    五姨娘雖然穿著刻意朴素如尋常民婦,頭上几乎不戴首飾,但是她容貌極佳,如今年紀大了,卻仍舊姿色猶存,如深山幽蘭並不比杜珍瀾差半分,只是她一向素面朝天,今日秋葉白看她一打扮,才發現自己的娘親容貌和氣質都是絕佳的。

    她不免也有些怔然:“娘親真是好看。”

    不過想來也是,她和秋善寧都是娘親所出,秋善寧是家中姐妹顏色最好的,在京城貴女圈子里也以美貌聲名在外,自己雖然和娘親看著略有點儿不似,但是容色也不差,娘親自然不會差到那里去。

    “說什麼傻話,娘親都老了。”五姨娘搖搖頭,有些不安地看著自己的樣子:“我是不是打扮的太過了,莫要惹惱了大夫人?”

    她頓了頓又顰眉嘆了一聲:“還有,葉儿,你要記得改口,我是五姨娘,不是母親,你的母親只有一個人,若是讓其他人聽見了,只怕夫人那里會嚼舌根。”

    秋葉白笑了笑:“您多慮了。”

    杜珍瀾這是在刻意對她示好,她自然是明白的,秋家的這位主母風流著呢,前些日子才又去了綠竹樓包了天棋快一個月,出手大方,估摸著這會子見她回來了,心思又活絡開了。

    “葉儿,你這樣子,娘親很擔心。”五姨娘轉頭看著秋葉白,溫柔美麗的面孔上布滿了擔憂,眼里甚至涌出了些淚珠。

    “你那妹妹不懂事,娘已經不指望她了,但是娘不能連你也沒了,你一定要好好的,要不……。”

    她遲疑了片刻,一咬牙:“要不,咱們走罷,離京而去,你一年前說的事儿,娘親經歷了這麼些事儿,看著你差點出事,才明白,娘親不能再指望別的了,你的平安比什麼都要緊!”

    秋葉白看著五姨娘眼里滿滿的憂心和決心,卻只能苦笑,可憐天下父母心。

    母親終于願意為了她放棄父親,但是這個時候,她已經全然回不了頭了。

    司禮監看風部的那麼多人的性命,她若是一走了之,他們不知道會是個什麼下場。

    何況她在這上面部署已經費了那麼多心血!

    “母親,不要憂心,一切都會好的。”秋葉白半蹲下身子,伸手握住五姨娘的手,溫柔地安撫。

    五姨娘看著她,不明白為什麼女儿會忽然拒絕自己,只是看著秋葉白眼底的無奈,她卻仿佛明白了什麼,忍不住落淚:“已經晚了麼?”

    秋葉白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拍了拍她肩頭。

    ……

    等安撫完了五姨娘,秋葉白剛出院子,就看見不遠處不少‘無意’經過的各色人等,有不少大家閨秀、還有些面生的婢女,她不免有點儿頭疼,這些攜家帶口來的權貴家夫人們,未必沒有打著要和秋家四少結親的念頭。

    畢竟各大世家里的庶出貴女、不得寵的嫡出小姐也還是不少的。

    她索性直接就往湖邊去了,畢竟這個下雪的時候,湖邊太冷,沒有人往那里去。

    若是真有那些小姐按捺不住寂寞,冒著紛紛風雪、凍死人的湖風過來‘偶遇’,她倒是不介意地看著那些嬌弱的姑娘們鼻涕橫流地給她拋媚眼。

    秋葉白剛剛走到了湖邊,正見著湖光山色都攏了一層白,別有一番趣致,畢竟是有人打理的地方,看起來極美。

    就是冷了些,她丹田運氣,讓周身氣血運行起來,同時微微攏了披風。

    只是還沒站上片刻,就聽見身后傳來一道輕軟嬌儂的聲音:“秋大人。”

    秋葉白一聽這把聲音,就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有人真是記吃不記打。

    她一轉頭,果然看見安樂公主披著著雪狐大氅正迎面向她走來。

    秋葉白看著安樂公主被雪狐大氅圍起來愈發顯得嬌小稚嫩的小臉,淡淡地一笑,抬手行禮:“原來是安樂公主。”

    這位前几天才被百里初變著法儿收拾個半死,差點小命都跪沒了,這會子還是不死心地靠過來。

    安樂公主看著她,軟軟一笑,正要走過去,卻不想似踩到什麼東西,整個人一個踉蹌就往秋葉白這里倒了過來,秋葉白趕緊伸手一把扶住她。

    安樂公主卻一扭身子靠進了她懷里,羞澀地笑:“多謝大人。”

    秋葉白看著靠在自己懷里的人,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忽然見一道紫金色的華麗身影忽然一下子撞了過來,安樂哪里料到會有人突然這麼一撞自己,她這回真是腳下不穩,然后一個踉蹌,尖叫一聲直接‘噗通’一聲摔進了水里!

    一切事情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雖然秋葉白不是不能阻止,但她也懶得阻止,同時也被自己的‘母親’震住了。

    她有點同情地看了眼掉水里掙扎的安樂,這姑娘似乎遇上自己就沒有什麼好事。

    隨后,秋葉白的目光落在那紫金色的身影身上,莫測地道:“母親。”

    那道人影正是秋家的當家主母——杜珍瀾。

    杜珍瀾也不知道發什麼瘋,竟硬生生地將安樂撞進了湖水里,只是此刻她撫了撫發鬢,方才臉上一點子猙獰的意味也忽然變成了快意,她隨意地吩咐跟著她來的人道:“安樂公主年幼貪玩,不慎落水,去找人將公主救起來罷。”

    吩咐完了以后,她才籠著那暖手狐裘,看向秋葉白,盈盈一笑:“葉白,你回來怎麼也不來見我,你去太后老佛爺那里,也不見你來尋我,那日我也在替老佛爺抄經文。”

    秋葉白看見她沒事儿人一般,心中便隱約地猜測到了什麼。

    十有八九這位是聽見了老佛爺關于她和安樂的安排,于是跟老佛爺那里強嘴了一場,說不得還和安樂有過衝突也未可知。

    這回是來有怨抱怨,有仇報仇了。

    一個半老徐娘能干出這樣和晚輩出格的爭風吃醋的事儿,她也算佩服杜珍瀾了。

    秋葉白沉默了一會,彎起唇角:“我這不是來了麼?”

    杜珍瀾看著面前的青年,只覺得經過這些日子的磨礪,他看上去愈發的沉穩秀逸,俊美非凡,身上那種銳利的氣息愈發顯得他非同尋常,直教人心動不已。

    她上前忽然伸手,將涂了鮮艷蔻丹擱在秋葉白的肩頭:“葉白……。”

    周圍的仆佣們只齊齊背過身去,全當沒有看見。

    秋葉白微微顰眉,眼底閃過一絲冷色,而此時,一道深沉而略帶冷冽的聲音忽然響起:“秋提督,許久不見。”

    秋葉白一怔,轉頭看向身后的人,只見來人頭戴紫金冠,劍眉星目,淺蜜色的肌膚,一身精美的紫貂大氅,襯得他英武華貴,不是八皇子百里凌風又是誰。

    她心中有些奇異,老佛爺竟讓這位出來了麼?

    “八殿下。”秋葉白抱拳行禮。

    八皇子點點頭,神色莫測:“你我相識微末,不必多禮。”

    隨后,他看向杜珍瀾,微微一笑:“姑母。”

    杜珍瀾的手僵在半空中,心中暗惱,好容易逮到葉白在的時候,總有那不識趣的來打攪,但是她還是不得不看向八皇子,點頭:“嗯。”

    八皇子看著那湖里小魚兩三只地撈人,搖搖頭:“安樂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獨自一人到這里來,身邊宮女也不見一個,這大冷天的落水,身邊沒有個人照顧不成,還要托姑母好好照顧了。”

    杜珍瀾一頓,矜冷地道:“那是自然。”

    八皇子見她應了,隨后便一點不客氣地道:“既然如此,宇儿和秋提督還有要事要談,先行一步。”

    說罷,也不等杜珍瀾回話,轉身直接看向秋葉白:“走罷?”

    秋葉白自然是從善如流,隨后向杜珍瀾一拱手:“母親,葉白先行告退。”

    隨后,她利落地一轉身就跟著八皇子一同向湖邊另外一條小道而去。

    “等……。”杜珍瀾張了張嘴,卻只能恨恨地看著兩人相攜遠去,惱得咬著下唇,狠狠地一跺腳。

    “兩個不知趣的小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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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霸王硬開弓 三

    紛紛揚揚的小雪已停,風卻似更大了。

    且說秋葉白和百里凌風二人沉默著齊齊走到一處湖邊僻靜無人來的地方,秋葉白方才看向身邊的百里凌風,悠悠道:“多謝八殿下出手相救我這個‘微末之交’。”

    她和他第一次見面,是她即將身陷身陷囹圄之時,也是他被她反手一把推進軟禁之地,靠著軍功封王的計划也泡湯之刻,還真是彼此都處于‘微末’之時候

    百里凌風看著湖面,淡淡地道:“不必謝本殿,不不過是不想皇家再有外姓人添的丑聞罷了。”

    “外姓人?”秋葉白頓了頓,輕笑了一聲:“殿下莫不是忘記了,您身上也有杜家的血統。”

    只是並不如五皇子和七皇子還有安樂公主那樣是直系血統罷了。

    百里凌風唇角微繃成銳利而冰冷的弧度:“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這種事情最好永遠都不再發生!”

    秋葉白看著他臉上神色,心中沉吟,這位殿下如此直白地在已經‘投靠太后’的自己面前說這些反對杜家的事,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她微微一笑:“殿下實在好能耐,能從平云殿的軟禁之中脫身而出,想來老佛爺也是寬厚。”

    如果不是這位八皇子和老佛爺交換什麼條件,又怎麼能順利脫身,而脫身之后,竟然還來參加大夫人的壽宴,還真是一件耐人尋味之事。

    不過聽說是五皇子去保的他,能讓杜家直系血統的皇子這般信任自己,這位八皇子確實也是個聰明人。

    百里凌風忽然側臉看向秋葉白,如刀鋒一般吸線條銳利精致的唇角微微上揚:“哪里,秋大人的能力才是讓本殿驚訝,短短兩月之中,從階下囚到從二品的司禮監提督,更不簡單。”

    他唇角揚起,露出微笑之時,俊秀面容似籠了一層淺光,在這冰冷蒼白的天地之間,仿佛陡然一道白陽,熾烈到明媚,極為耀眼,令人覺得仿佛冰雪都融化,竟覺暖意。

    秋葉白看著他,心中還是再次感嘆,上一次她就發現了百里皇族的子弟皮相得天獨厚,各具風華,這位殿下不笑之時,也不過是英武俊秀,但這一笑,即刻讓人几乎移不開眼,充滿了感染力,若是他用這樣的笑顏對著他的屬下,用點儿腦子,說上几句振奮人心的話語,想必輕易就能鼓動他麾下官兵們不顧生死地衝鋒陷陣罷。

    如今他話里帶話地刻薄人,卻讓人惱不起來,也算本事。

    秋葉白淡淡地道:“彼此、彼此。”

    百里凌風看著面前年輕人不為所動的樣子,仿佛頗有些遺憾:“本殿聽底下人說過大人在淮南的事跡,護住證據,同時沒有讓梅家得到半點儿好處,實在讓人佩服,卻不想……。”

    “卻不想微臣投靠了老佛爺?”秋葉白輕嗤了一聲,神色淡漠地道:“那還真是抱歉讓殿下您失望了,微臣就是這麼一個見風使舵,卑鄙無恥,只求自保罷了。”

    百里凌風沒有想到秋葉白說話如此直白,不免也是一怔,他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的目光。

    他正要開口說什麼,卻忽然住了口,目光銳利地投向不遠處。

    秋葉白見他神色有異,她遂也轉臉看向遠處一處假山石附近,側耳細聽,果然見那一頭有喧鬧聲,或者說刀劍相交之聲更為合適。

    有刺客?

    兩人相視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同樣的疑惑和警惕。

    堂堂秋府主母、襄國公主壽宴,權貴云集,竟有刺客混入?!

    只是……

    他們此刻並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來頭,又是什麼樣的情形,要不要貿然介入?

    倘若是自家的一黨派出的人在‘清理門戶’,那麼若是貿然介入,豈非黃了事?

    兩人又各自警惕地看了對方一眼,都在對方眼底看到了更深的戒備。

    只是誰也沒法子判斷的是動手的人是哪一方的人,什麼目的,只是都明白若是此事鬧大了,接下來是個什麼情形更難說。

    兩人沉默了片刻,還是各懷鬼胎地都沒有叫人,而是齊齊向那一處行去。

    “如今周圍也沒有人好能通報,不若先觀察一番,說不得還能幫忙。”

    “正是如此,走。”

    越是靠近那一片假山,兩人的腳步就越是放慢放輕自己氣息,隱蔽著靠近,直到快走到那一假山石的時候,打斗之聲就愈發清晰。

    明顯是高手過招,並沒有人尖叫和大喝,都是勁風四射。

    只是高大嶙峋的假山之上一枚暗紅的影子忽然一掠而過,瞬間讓秋葉白驚了一下,她沉默了片刻,忽然直接伸手一解肩頭的披風,隨后立刻就加快了腳步,也不理會身后百里凌風詫異的眼神,足尖輕點,手上扣著石頭一撐,直接借著突出的石頭躍上假山。

    她才上假山,就立刻將眼前一片混亂的情形盡收眼底。

    那白衣黑披風的三道身影,正在不斷地上下飛舞,手起刀落地收割人命,不是一白和‘旺財’‘發達’……如今的白十七和白十九又是誰!

    但是他們身邊的那些穿著秋家低等仆役打扮的人明顯也不是尋常的殺手刺客,手上功夫也很是高明,對方似乎對鶴衛的武藝路數有一定的了解,何況鶴衛這一方人太少,所以動手起來,還是讓一白他們費了些勁。

    而且,秋葉白吃驚地發現這些刺客人數不少,她心中一沉,秋家再沒用也不可能讓那麼多人混進來,難不成杜珍瀾也有參與這件事!

    隨后,她又忍不住撐起身子看向四周,搜尋方才看見的人影。

    只是她才一動,便忽然聽見不遠處有人厲聲大喝:“山頭有人,立刻清除掉,不要引來其他人!”

    秋葉白心中咯噔一下,就明白自己被發現了。

    隨后,便是一片冷芒朝著她頭上削來!

    秋葉白避無可避,她眸光一寒,只得松了手,整個人就朝山下倒去。

    那刺客見秋葉白身体后傾倒,只以為她被自己的劍光逼得掉下了假山,正打算追上去趁著秋葉白摔傷,好補上兩劍,卻不想他才探出個頭,就見一道窈窕的黑影猛然彈起,隨后頭上瞬間遭到重擊。

    原來,秋葉白向下身之時敏捷地一手扣住一塊凸出的假山石,身体驀然向后倒去,避開那一片寒光,同時手上一用內力,掰下來一塊假山石,抬手就朝那襲擊自己的刺客頭上砸去!

    那刺客不防一下子被砸了個腦袋開花,慘叫一聲一頭往假山下栽去。

    秋葉白趁著他掉下的瞬間,直接往他胳膊里一抓向下一捋就將對方的刀順勢都捋了過來,她抓住石頭,抬身就要躥上石山山頂。

    百里凌風這個時候也已經趕到了,將秋葉白避刀、反擊、奪刀的過程全部都看在眼里,眼中不禁閃過驚訝之色,隨后便見那刺客的人影慘叫著摔下,他便几步上去,抬頭看了看山峰頂,並沒有往上爬,而是低頭在那人身上翻找起能查知身份信息的東西來。

    秋葉白則是一翻身上去,也不急著站起來,手上長刀一橫,一記橫掃千軍如卷席,手中刀光雪亮,直接將那趕過來增援的刺客的小腿齊膝砍斷。

    兩名刺客頓時亦慘叫一聲滾下山去。

    她才立刻直起身來四處環顧,搜尋那一抹暗紅。

    對方見秋葉白一上來,悶聲不響地几招之內就讓他們折損了三人,頓時恨毒了眼,又不知對方來路,那首領再看自己這邊后繼無力,一個個倒在控鶴監三名鶴衛的手下,眼看任務就無法完成。他眼底閃過一絲狠光,抬手就朝秋葉白砸了個東西過去,同時也朝著場內的鶴衛砸了過去。

    秋葉白正奇怪怎麼沒看見百里初的身影,忽然當頭一團黑影飛襲過來,她眼角余光一瞥,只以為是暗器,正暗自奇怪這暗器怎麼黑乎乎的那麼大,抬手就要將那暗器打下。

    卻不想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一道幽冷厲的聲音:“不要碰,快躲開!”

    秋葉白一驚,雖然不知道不能噴那東西,但是身形已經下意識地后撤,但是假山頂上本來地方能落腳的地方就少,腳下一磕絆,等到她打算運起輕功躍下山的時候,那‘暗器’卻已經飛近了。

    秋葉白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東西竟然是——點著了的雷火彈!

    她大驚,忍不住暗自了咒一聲,該死的!

    就算能躲開,這回只怕免不了受點皮肉之苦了!

    但是下一刻,一道暗紅的人影忽然如輕虹出云瞬間直接抱著她的腰肢,整個人覆在她身上,隨后反手狠狠地朝那懸崖一擊。

    “砰!”只聽一聲巨響,碩大的假山石瞬間碎裂,同時伴隨著雷火彈的爆炸聲煙塵四起,火光四濺。

    但是,這並沒有算完,隨后便是一連串的不斷響起的雷火彈劇烈爆炸聲,震得秋葉白耳朵直發痛。

    而此刻,更讓她心中如墜冰窟窿的是,她几乎被百里初整個人這麼抱著,尚且能感覺那些不時擦過身邊被炸碎的石塊和火星,還有那些東西帶來燒灼的痛感,那麼百里初的這麼抱著她……

    “你……。”她想說什麼,但是百里初卻沒有搭理她,直接提氣抱著她驀然一頭“噗通”一聲,直接朝那冰冷的湖水里墜去!

    被冰冷的湖水給凍得一個激靈,水淹沒口鼻,透心涼意蔓延全身的瞬間,秋葉白忍不住暗自嘆了一聲,今日秋家這湖水真是‘幸運’,大冬天還能泡上一堆貴人!

    入水之后,百里初卻忽然松開了緊抱住她的手,秋葉白一驚,低頭一看,便見那紅影直接在水中翻滾了好几下,漂浮的紅袍子,與浮游的黑色青絲,美艷得似開在水里一朵妖紅的彼岸花。

    但是隨后,那朵彼岸花卻飄飄蕩蕩地朝水底而去了,她一咬牙,立刻跟著游了下去,費勁地將那朵‘水中花’給撈出來。

    ……

    好在,冬天本來水就淺,也不過片刻之間,她就帶著百里初瞬間冒出了水。

    “你怎麼樣?!”秋葉白一出水,就立刻伸手去撥開百里初臉上凌亂的黑發,緊張地看著他。

    百里初臉色本來就蒼白,此刻天空又開始飄雪,他的臉竟比落在他發間的白雪還要白,只是嘴唇卻詭異的鮮紅,他緩緩地睜開眸子,看著她淡淡地道:“本宮無事,只是不想隔了一個月,小白又與本宮一起在湖水里洗鴛鴦浴,倒也是趣事。”

    秋葉白看著他眉目之間帶著晶瑩剔透的水珠,簡直讓他整個人似冰雪做的人一般,但是還有心情和她說這些有的沒有的東西,便忍不住低罵:“有趣個屁,你不知道這樣很嚇人麼!”

    百里初靜靜地看著她:“是麼,那可有嚇到小白你?”

    秋葉白看著他幽深的黑眸,瞬間就啞然,耳根一熱。

    方才他落水之后,松開她,在水中轉悠悠地往水底瓢去的時候,確實一下子就讓她想起上次他落水時候的樣子、心中猛地就沉了下去。

    她別開臉,咬著唇道:“總之……我不會再救你第二次!”

    說罷,她就向岸邊游去。

    百里初看著她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幽光,便也跟著游過去。

    他們落水的地儿離岸邊很近,秋葉白兩三下就游到了岸邊,一爬上去,就看見一白領著白十七、白十九三個人跑過來,滿臉焦急之色地四處張望。

    秋葉白見他們身上雖然有血跡,衣服髒污,但是倒也不像是受重傷的樣子,便松了一口氣,立刻招呼:“這里!”

    一白聽到熟悉的聲音,一轉頭就看見了秋葉白,也看見了自己還在湖水里泡著的主子,便都立刻三步並做兩步地衝了過來,一白直接跳進水里,打算將百里初托上去。

    卻不想,他才進水里,准備托百里初,就陡然瞪大了眼,失聲道:“殿下,你的背!”

    秋葉白正在擰衣衫,看著白十七和八十九兩人將百里初拉上來,她立刻上前一步,扶住百里初的胳膊,低頭一看他背上情形,臉色也瞬間變了,忍不住道:“阿初,你——。”

    百里初聽她喚自己,亦忽然抬頭,眼底閃過一絲不可置信地看向秋葉白,卻見她臉色鐵青直盯著他的背上看,仿佛他方才聽見的那一聲焦灼的呼喚是他的錯覺。

    一白爬山來后,忍不住滿臉焦灼地看著秋葉白:“秋大人,您趕緊帶著殿下尋一個地方,找大夫來看看!”

    燒傷可輕可重,自家主子又是個如此愛惜身体發膚之人,以后若是傷口救治不及,留了疤,可怎麼好?!

    秋葉白自然是知道一白的意思,她看了看附近,便點點頭:“好,這里離我年少居住之處最近。”

    雖然多年沒有人居住,但是她今日回來參加壽宴,杜珍瀾一定讓人將那處打掃了。

    一白點點頭,看向百里初,百里初聽著秋葉白說是她的居住,神色微微動,隨后亦點點頭,讓一白和白十七都分別取了披風給他自己和秋葉白披上之后,一行人匆匆地往更僻靜的一處園林小道而去。

    秋葉白居住確實離湖邊頗近,也很偏僻好。

    門房處兩個穿著敦實的老婆子正圍著個火爐燒水,烤壽桃饅頭,忽然見一行人闖進來,皆嚇了一跳,但是隨后,其中一個看起來有些削瘦的年輕人朝她們吩咐:“去立刻把爐子升起來,煮點姜糖水來,然后多叫几個人燒多些熱水,再去叫大夫……不,馬上去五姨娘院子里告訴五姨娘我被燙傷了。”

    隨后,那年輕人從腰里掏出兩錠銀子扔給她們兩個:“動作要快,賞你們的。”

    說罷,那一行人就直接進了屋子。

    兩個老婆子看著各自手里的一錠銀子,又了看彼此,陡然瞪大了眼:“是四少爺?!

    隨后兩人呆了呆,沒有想到四少爺真的回來了,隨后一個老婆子立刻道:”我去通知五姨娘,你馬上去后院叫小翠、老崔去燒水,快快!“

    另外一個馬上點頭,兩人便分頭去了。

    且說這一頭秋葉白指揮著白十七和一白把百里初扶到床邊的長凳子上去,百里初原本沒打算讓人扶著,但是不知想起了什麼,眼神一閃,還是讓滿臉焦灼的一白和白十七扶著他坐在凳子邊。

    秋葉白看了看周圍,見屋子里已經早就升便對一白道:”一會你們幫殿下換了衣衫,然后扶他上床,我先去換一身衣衫,一會儿就來。“

    百里初看著她轉身進了一處小隔間,眼底閃過一絲幽光,隨后淡淡地吩咐一白:”伺候本宮取裳罷。“

    ……

    等到秋葉白換好了一身衣衫出來,就發現屋子里一白和白十七、十九都不見了,她不禁一愣:”人呢?“

    床上傳來,幽幽淡淡的聲音:”本宮讓他們先去處理他們的傷和看熱水、吃食去了。“

    秋葉白聞言看過去,瞬間臉上一紅,床上伏趴著的美人,被子只蓋到了臀部上方,一頭潮濕的黑發捋到了一邊,露出了大片肌理線條優美性感又結實的脊背來。

    只是……那脊背靠腰肢下方上一片觸目驚心的黑紅。

    秋葉白眼底一軟,便想起方才落水之前如果不是他抱著她,那麼也許就是她身上受這一片黑紅灼傷了。

    她想了想,几步過去坐在他身邊,看著那傷處,眼底閃過不忍:”疼不疼?“

    百里初半支著身子看著她,忽然一抬手就將她半壓在身下,看著身下的人儿,銳利的眸子捕捉到她眼底怔然之間尚且沒有褪去的柔軟,隨后,微微彎起唇角:”小白在,就不疼。“

    秋葉白瞬間莫名其妙地就臉上發熱,想要伸手推他,但是手觸上他光潔冰涼的肌膚,才想起他沒穿衣衫,她瞬間如被燙了一般地縮回了手,垂著眸,咬了咬嘴唇:”殿下,讓我起來!“

    ”若本宮說不呢?“百里初卻低著頭,額頭觸在她的額上,單手撫著她的臉,不讓她別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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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霸王開弓 四

    “你……。”秋葉白有些無措,不敢去看他近在咫尺的眼,眼角余光掠過他蒼白的肌膚,卻見他性感肩頭肌理起伏如巍峨優美山脈,頓時更不知自己的眼神當置何處。

    “你先起來,身上有傷還沒處理,還這麼折騰人。”秋葉白咬著唇沒好氣地道,卻只覺得他睫羽長長,刮蹭著她的鼻梁,麻癢順著那鼻尖一路滑下几乎覆了全身。

    百里初她,隨后輕笑了一下,忽然退了一些距離,隨后伏下身子趴在她的腿上,懶洋洋到笑:“好,小白幫本宮上藥。”

    秋葉白支起身子,看著趴在自己腿上的魔美人,她微微顰眉,剛想抽身,卻忽聽得他輕哼了一聲,秋葉白立刻不動了,目光又觸碰及他的修腰和臀上方漂亮凹陷處那觸目驚心的傷口,還是老老實實到地坐回了床頭。

    此時,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先是白十九端著熱水進來,他一看房內的情形,立刻低著頭把水一放就出去了。

    白十七也同樣很乖巧地在床邊放下吃食就出去了。

    一白最后進來,他則是立刻一轉身將一臉焦灼帶著貼身嬤嬤准備進門的五姨娘給攔在了門外:“夫人,攝國殿下也在里面,所以您不能進去,把藥物給在下就好。”

    五姨娘聞言,瞬間眼里含淚,焦急地道:“可是我家葉儿在里面,沒有人照顧她,賤妾也多少會點醫术,若是攝國殿下受傷了,賤妾也能為帶殿下看一看!”

    葉儿沒有讓人直接去找大夫,而是找了她,那就是說明葉儿身上有傷,不能見大夫,也不放心大夫。

    這攝國殿下權勢滔天,里頭的人若是只顧著攝國殿下,根本不在乎葉儿可怎麼好?

    “您不必擔心,殿下……殿下在照顧秋大人。”一白索性直接撒謊。

    五姨娘瞬間一呆:“什麼?”

    那位攝國殿下權勢滔天,而且在外頭搶男霸男,肆無忌憚的消息不要太多,她竟然會在照顧葉儿,難不成……

    一白看著面前的美貌夫人一臉驚恐的模樣,他心底翻了個白眼,想都知道這位夫人想歪到哪里去了,不過自家殿下的名聲確實也很難不給別人這樣的印象。

    他嘆了一聲,趁著五姨娘和她身后那位嬤嬤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一把抓了她手上的藥箱子過來,隨后皮笑肉不笑地道:“夫人您請先回去罷,晚點儿,在下會再次請您過來!”

    這里頭的藥肯定沒有他們控鶴監的藥好,但是能先將就著,就先將就用,反正他已經發了信號,不就其他鶴衛就帶著明光殿的大夫趕來。

    說罷,他就‘哐當’一聲把門關上。

    五姨娘瞬間傻了眼,她有些無措地看著自己身邊的嬤嬤,只是那嬤嬤也是一臉畏懼地看著擋在她們面前,面無表情的白十七。

    白十七只冷冰冰地道:“殿下旨意,任何人不得違抗。”

    五姨娘和那嬤嬤只得慢慢地退開。

    而一白關上門后,也是直接將藥物送到了百里初和秋葉白的床邊,隨后對著秋葉白點點頭:“大人,若是多有得罪老夫人,那就不好意思了。”

    秋葉白自然是將門外的事情聽得清楚明白,也能理解他為什麼這麼做,只哭笑不得地點點頭,隨后一白一轉頭,直接輕巧地從窗口翻了出去,順帶掩上窗。

    秋葉白看著他那利落的動作,瞬間有點無語,控鶴監的鶴衛們果然一個個都是他們殿下的貼心小棉襖。

    “小白?”百里初忽然輕哼了一聲。

    秋葉白只好拍拍他的肩頭:“你且讓開一點,我也好拿東西來給你處理傷口。”

    百里初這才稍微偏開些身子,讓出一個角落來,秋葉白方才傾身去拿那些藥,再將一邊凳子上的熱水盆和裝著姜湯、食物的東西都取了過來。

    “可要喝點儿姜湯,先吃點儿東西?”秋葉白知道百里初的体質和他的身体新陳代價已經被是全異于常人的,落了水,如今他伏在她身上,她都能感覺他身体涼得可怕,還是得讓他先補充一點熱量。

    百里初點點頭,懶懶地抬頭看她:“點心,喂。”

    秋葉白心中正憂心他那似乎過低的体溫,便點點頭,也沒有去計較他半命令的語氣,便取了那上面的壽點盤子端在手上,見沒有筷子,便只好用手取了喂進百里初的嘴里。

    百里初眯起眸子,伏在她腿上,一口一個小點心,吃得極為優雅,連牙齒都不曾露出來,仿佛他不是受傷了不便動彈,而是伏在美人膝頭享受美食一般,

    秋葉白這麼一點點地喂他,見他吃得臉上不自覺有種慵懶的滿足感,長長的睫毛泛著華麗的暗光地,讓她心中不免一軟,莫名有一種自己仿佛在喂一只傲嬌又漂亮的强大野獸似的錯覺。

    很快,盤子里的東西就沒了,秋葉白把盤子擱下:“好些了麼?”

    百里初伸出殷紅的舌尖舔了舔嘴唇:“嗯。”

    秋葉白原本還想喂他喝點儿姜湯,但是一摸湯碗,還是燙的熱手,她便索性先去取了毛巾和藥箱里的紗布來給百里初清理傷口。

    “你先起來可好?”她道。

    百里初卻只淡淡溫溫地道:“本宮冷,小白暖。”

    言簡意賅。

    但是秋葉白雖然明白他許就是這麼賴著自己舒服,但感覺他身上的涼意,便也輕嘆了一聲:“好,那你且趴好了,這個姿勢若是弄疼了你,我可不管。”

    隨后,她便取了紗布蘸了水探手一點點地替他擦拭背上的傷口。

    紗布觸碰上傷口的時候,百里初的身体微微緊繃,卻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依舊閑逸的伏著,半眯了眸子,似睡著了一般,任由她動作。

    但是秋葉白卻知道,燒傷在后世都評定疼痛指數高于斷骨,她才想起那時候百里初如水之后忽然松開她……難不成,當時他為了護著她,腰背上已經著火,所以他落水之后才獨自在水中翻滾,就是為了滅火?而他忽往水底沉去,莫非是他腰上的劇痛和誰的冰冷影響了他自救的動作……

    她忽然又記起自己鼻息之間她才聞見那一股子皮肉的焦味。

    她心中一震,忍不住咬了唇角,看著那猙獰的傷處發呆,心亂如麻。

    為什麼呢?

    如果只是想要得到一個從來沒有得到過的玩物,或者只是一時興起的占有欲,或者別的……

    他根本沒有必要如此。

    可是愛?

    他甚至從未真情意切地對她表達過‘歡喜’或者‘中意’。

    秋葉白心中一片混亂,只能搖搖頭,專心幫百里初處理傷口。

    她看著百里初微微緊繃的腰肢,有些不忍,便一邊仔細地幫他擦拭傷口上的污漬和衣服燒焦的黑痕,一邊溫然道:“小時候,我若是被以前的大夫人或者老太太罰跪或者打板子,母親便也是讓我趴在她懷里,幫我這麼上藥的。”

    百里初頓了頓,悠悠道:“自幼被當成男儿養,小白年幼時想必也是一個極為調皮的罷。”

    秋葉白輕笑了起來,眼底閃過異色,調皮,不,她帶著前生的記憶,從出生那一刻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之后,就再也沒有什麼調皮的資格。

    她只是淡淡地道:“調皮也是需要資格的,我若說我比任何一個孩子都早熟,都乖巧,你可信?”

    她頓了頓,換了一條紗巾,繼續擦拭:“只是有些時候,禍事不是你想避就能避得開的,人若是想要讓你不好過,總能有無數的方法,我能做的只是讓自己的損傷和損失減到最低。”

    秋葉白輕笑了起來:“也許人一出生便帶著各自的原罪。”

    避無可避的原罪,譬如她的詛咒,他的父親和母親,也許還有整個帝國。

    百里初沉靜地聽著她說,神色有些異樣,他輕聲道:“原罪?”

    這個詞語如此陌生,但是卻又如此地——貼合他們的曾經過往。

    秋葉白換了几條紗巾,終于處理完了他背上的髒污之處,她看著他腰肢上那一片被燒紅和開始起泡的創口,發現情況比想象的要好。

    約莫她巴掌大的傷口,清除了一些污漬之后,看起來還好,其他地方只是一點子紅印子,只是痛是一定會痛的。

    她是看見了他背后燒壞的衣衫,破了一個大洞,當時他背上又紅又黑的極為嚇人。

    如今卻算不得太厲害,大約是因為他体溫本來就低,又敏捷地順勢落了冰冷的湖水里,那湖水寒得刺骨,卻是最解火毒。

    她低頭取了藥,對著百里初輕笑:“殿下,且放心,用了我娘親的藥,絕對不會讓你這身皮光水滑的漂亮的皮儿有半分損傷的。”

    百里初看著她,忽然輕聲道:“阿初。”

    秋葉白一愣,隨后才反應過來,他是讓她叫他阿初,她遲疑了片刻,張了張嘴儿,卻不知道為什麼那一聲阿初卻卡在喉嚨里,平日里喚阿澤卻是極為順口的。

    百里初輕嘆了一聲,並沒有堅持,只是挑眉:“你娘親的藥?”

    秋葉白暗自松了一口氣,眼底閃過一絲得色,點點頭笑道:“自然,我娘親雖然性子軟和,但是手上有些醫术,年幼時,我們請不起,或者先夫人不讓請大夫的時候,都是娘親為我制的藥物,以前偷著燒飯吃,不小心傷了手,也是娘親用了藥,一點疤痕都沒有留。”

    百里初看著她笑起來的樣子,帶著點儿小得意,眼眸亮晶晶地,讓他想起冬日里暗夜天幕上一顆顆的明亮的星子,他魅眸幽幽,倒是有點儿無所謂地道:“哦,是麼?”

    秋葉白見他那不以為然的樣子,便輕嗤了一聲:“你且試試就知道好處了。”

    說罷,她便取了裹好的棉花在那一瓷瓶子藥膏掏了掏,隨后仔細地抹在了他的傷口上。

    過了一會,百里初忽然覺得自己腰上那火辣的傷口瞬間冰涼了下去,那藥膏抹過的地方,都一片冰涼,不再疼痛。

    他面容上不禁閃過異樣,這藥物只怕就是他自己的人或者當年真言宮的藥神師親手調制也不過是這樣好的效果了。

    “如何,可是舒服了?”秋葉白低頭看著他的傷口,有些小的燙傷紅斑,在覆上那透明的藥膏之后,便几乎是立刻消紅。

    話音未落,忽然眼前的人抬起身子,單手將她的腿儿一扯,她哪里會防備到百里初忽然動手。

    一下子就又被拽壓在他的身下,連手上的藥瓶子都咕嚕地滾到了一邊去。

    她挑眉,有些羞惱:“殿下,你做什麼!”

    卻不想,百里初低頭看著她,眸光深邃如海:“很舒服,小白。”

    她忽然就啞然,他甚至沒有說什麼,不過只是這樣的一句話,但在這一刻,他烏黑的發絲垂落下來,將他和她獨自隔絕成一個曖昧的空間,彼此間近的能聽見對方的呼吸,甚至感受到胸膛的震動,而他嗓音幽涼而溫柔,如一泓泉水輕輕地在肌膚上蔓延開來,讓她几乎覺得自己的呼吸一下子不順暢了起來,臉頰一陣發熱,心跳瞬間失速。

    “嗯……舒服……就好。”她倉皇別開臉,正巧看見凳子上那一碗還在冒著熱氣的姜湯,她立刻如同見到救星一般,立刻伸手把那只碗夠在手里:“你喝點儿熱湯罷。”

    百里初看著身下人儿有些失措的樣子,他倒是真的起了身,從她手上接過那一碗湯,只是接過來的時候,指尖輕輕到在撫過她敏感的手心。

    秋葉白瞬間手上一顫,那碗湯几乎一下子就翻落在地。

    百里初敏捷優雅地單手一翻就將那湯碗托在手里,一滴湯水都沒有灑落。

    他笑了笑,端著姜糖水,目光幽沉地看著她,一點點地將那一碗糖水喝下。

    秋葉白愈發地窘迫,她有點儿想逃,不知道為何,這樣的氣氛,還有他深邃莫測的眸光,都莫名地詭譎而曖昧,讓她覺得難以呼吸,甚至背脊有點發涼。

    仿佛他喝的不是糖水,而是她。

    但是,這念頭不過一動,他忽然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薄唇直接覆上她柔軟豐潤的唇瓣,將那姜糖水渡進她唇間,幽聲溫涼。

    “小白也落水了,一起喝罷。”

    秋葉白瞬間睜大了眼,只覺得唇間一片涼滑甜膩,她想要伸手去推拒他,但是渾身發軟,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他的呼吸,他的氣息,一點點地侵犯每一寸她的肌膚。

    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一碗熱湯早已渡完,只剩下溫柔纏綿的親吻。

    他忽然松開了她,秋葉白驀然抽了一口氣,縮在枕邊,有些顫抖地捂住嘴唇,腦子里竟然一片渾噩,只覺得香氣迷離,而那人真真是個好學生,這麼短的時間……便如此技巧純熟。

    但是身上的冰涼卻驀然讓她清醒了一點,方才發現自己早已衣衫不整,香肩半露,袍子大開,姿態曖昧地在他身下。

    “殿下……你……。”她忍不住一驚,瞬間臉上紅白交錯,想要拒絕。

    但是推拒的手卻被百里初一把握在手里,他靜靜地、深深到底凝視著她,輕聲道:“小白,小白……我想要你,想得好疼,好疼。”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似歎息一般,如窗外簌簌飄落的雪花,落在皮膚之上,卻浸涼入心,讓她的心頭莫名地一抽。

    不過尋常一句話,沒有哀求、沒有任何的逼迫,仿佛不過在說一件,說一件他心中醞釀了千年,卻又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如此矛盾,卻又如此的深刻。

    秋葉白几乎瞬間就怔住了,他眼底那些渴求、那些壓抑、那些深深難以言喻的黑暗與寂寥,甚至腥紅與昏暗,仿佛另外一個不可接觸,不可靠近的世界,便瞬間展露在她的眼前。

“阿初……我不……”她別開臉,伸手擱在他肩頭,有些顫抖地想要說什麼,卻順利地將阿初叫出了口。

  他閉了閉眼,輕蹭了下她的手,再次低頭,這一次不再小心,而是溫柔又粗暴地吻住她的嘴唇,將她的拒絕全部吞進嘴裡。

  “小白,小白……”

  鼻間蔓延著幽幽靡靡的香氣,似花開到荼蘼,令人血脈瘋狂的流動,她有些眼神茫然地看看著窗外,飛雪藹藹,迷離了一個世界。

  白雪皚皚,皎若輕雲,暗香幽來,只餘暖意溫存。

  她茫茫然地看著他,卻忽然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誰,他的溫柔、他的莫測、他的一切的一切,似阿澤,又似阿初,但是這樣帶著情慾卻又帶著迷離和絕望的輕喃讓她忍不住輕顫,渾身發軟,腦子裡一片空白。

    “阿初……。”她有些喑啞地輕輕地喚了一聲,伸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

    他閉了閉眼,輕蹭了下她的手,再次低頭,這一次不再小心,而是溫柔又粗暴地吻住她的嘴唇。

    她看著窗外,飛雪藹藹,迷離了一個世界。

    隨后,她有些無奈地輕笑了一下,伸手環住了他的肩頭,輕吟:“阿初。”

    輕喘和低吟,輕輕地繚繞在著房間里。

    房間外一片天寒地凍,房間里一片暖融春色,似暖了一個冰冷人間。

    只聽見他一直在耳邊一直輕喃,小白,小白……小白,小白,妳好暖,好暖。

  那幽涼聲音在她耳邊的輕喃,如此溫柔,如此輕渺,似一點子羽毛溫柔地輕拂過心與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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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那幽涼聲音在她耳邊的輕喃,如此溫柔,如此輕渺,似一點子羽毛溫柔地輕拂過心與靈。

    但是他擁抱著她,略顯生澀卻激烈的動作,陌生的快慰卻讓她几乎窒息,生澀卻又霸道,透肌浸骨,仿佛要將他所有的氣息都鐫刻在她的身体與靈魂的最深處。

    “小白,小白……。”

    她本能地想要從他的懷里逃開,只覺得自己每一寸肌骨都要被他揉碎,還有那種令人羞窘到極點的動作和快慰都令她覺得難以忍耐的羞恥,直到忍不住低泣出聲,才換來他如獸一般用鼻尖輕輕地在她耳邊蹭了蹭,低柔輕嘆:“小白,別哭……別哭。”

    只是和他溫柔的聲音相比,動作卻不曾緩過半點。

    冰涼與火熱,冰火兩重天的廝磨和戰栗,讓她終于撐不住半昏睡了過去。

    ……

    一點子涼風忽然吹拂過肌膚,讓昏睡中的人儿梭然打了個寒戰,她有些迷迷糊糊地睜開眸子,呢喃:“春儿,怎麼不關門窗?”

    隨后,那一點涼風就梭然消失了,只余下滿室的暖意。

    秋葉白方才滿意地揉揉被涼風吹得發癢的鼻尖,翻個身准備繼續睡。

    但是下一刻,她梭然睜開眼,有點儿呆滯地看著自己面前的東西。

    那是一只碗——一只挺精致的青碗,釉色鮮亮清透,如玉質,一看便是汝窯所制。

    但是,為什麼自己房里有這個東西?

    她從來不喜歡用精致卻又脆弱的東西,都是尋常白瓷碗。

    她唯一用過這種東西就是在秋府,秋家主母杜珍瀾身為公主,自然很是講究這些排場。

    秋府……杜珍瀾……壽宴……

    她一下子半支著身子坐了起來,盯著那只碗,是了,她想起來了,那只碗是用來裝姜湯的,后來姜湯一半都落進了自己的肚子里,還有一半……

    秋葉白瞬間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驀然伸出手捂住嘴,她閉了閉眼,輕喘,嗯,天色是黑沉的,一定是她在做夢,就像那天她回到了看風部的房里,做了一個可怕的春夢。

    夢見和妖魔顛鸞倒鳳,但也不過是噩夢罷了!

    秋葉白急促的呼吸稍微平緩了些,只是她剛睜開眸子,打算從‘夢境’回到‘現實’,就聽見身后一道幽幽涼涼的聲音響起:“小白,還冷麼?”

    秋葉白梭然瞪大了眼,驀然轉頭,見鬼似地看著穿著整齊地半靠在窗邊的小榻上看秘折的美人,他正抬手鎖了窗扣儿。

    “你……。”

    “你餓了罷,一白已經讓人去准備吃食了,吃完了,你再回你母親那里去請個安。”百里初頓了頓,沉吟了一會:“不要去太久,秋府里正在搜查人犯,早點儿回來。”

    說罷,他便低頭繼續看手上的密折去了。

    秋葉白看著百里初衣衫整齊,一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樣子,她方才松了一口氣,心中的不安消散了些。

    還好,果然是做夢。

    卻不想下一刻,百里初忽然抬首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小白,今日的事儿不是夢。”

    秋葉白瞬間一驚,他怎麼知道她做夢了,有點不安地看著他:“我知道不是夢,殿下你受傷了。”

    百里初聽見她喚他殿下,幽邃的美眸里閃過一絲陰沉,目光停在秋葉白身上久久不動,讓秋葉白愈發地不安,正想說些什麼,卻見百里初挑了挑眉:“小白,雖然本宮接受你是女儿身,但是你確定這樣不冷麼,還是,你想讓本宮更明確你是女儿身的事實?”

    秋葉白聽百里初說話,有點不明所以,直到順著他意味深長的目光向下一看,瞬間忍不住低低地尖叫了一聲:“啊——!”

    她臉色刷白地一把扯了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她居然遲鈍到半袒露著一絲不掛的上半身和面前的魔頭說了半天話!

    秋葉白只覺得自己臉上快燒了起來,一陣青一陣紅,同時內心瞬間充滿挖洞把自己埋起來或者殺人滅口的衝動。

    她是精蟲上腦麼,幫人上藥上到床上去了?

    不,她沒有精蟲,一定是她瘋掉了,才會干出那種事情來!

    她僵硬如木石的樣子,似乎取悅了原本有點不高興的百里初,他輕笑一聲,索性擱下手上的密折,起身向她走了過去。

    秋葉白看著那讓自己困窘到極點的‘罪魁禍首’居然要走過來,竟然有一種卷了被子學著一白模樣,從窗口跳出去逃離的衝動。

    但是她知道,若是她真的這樣做了,一定會讓外頭的人看見,然后她這一輩子都不用在上京見人了。

    所以,她還是只能死死地保持一個僵硬的姿態,死僵在那里。

    “小白,你怎麼了?”百里初單膝靠上了床,低頭看著她,似笑非笑地道。

    “可是不記得下午發生了什麼事儿?”

    秋葉白看著他那笑臉,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她直接脫口而出:“下午發生了什麼事麼,我不記得了。”

    說完之后,秋葉白就瞬間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她雖然偶爾手段無恥,但是這種逃避的事情,她素來是不屑做的,而且,這種話,聽起來怎麼都有點始亂終棄的味道。

    雖然,她才是被吃光抹淨的那一個,傳統意義上被占便宜的性別。

    果然,她才說完,百里初唇角的笑雖然還在,他精致的唇角弧度頓了頓之后,甚至更上揚了,但是卻笑得陰沉沉地。

    “小白,本宮原本以為你是條漢子,做了就要認賬,怎麼這回,你是打算始亂終棄,嗯?”

    秋葉白垂下眸子,不敢去看他的臉,只是嘴上卻還是忍不住道:“我不是漢子!”

    所以……

    所以要如何?

    她覺得自己有點說不出口。

    百里初似乎惱了,她低著眸子,雖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卻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愈發冰涼的寒意,就像他那時候落水趴在她腿上時候,那麼涼。

    “嗯,本宮忘了,有何人比本宮更了解那你不是個男人。”

    她聽見頭頂上,傳來他輕嗤的笑聲,冰冷異常,如刮骨寒刀。

    她沉默著,只揪緊了自己的被子,卻不知當如何應對。

    說罷,他忽然轉身就要離開:“既然如此,那本宮回去罷了,總歸如秋大人所願,只當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

    秋葉白見床上那一襲華美的黑色袍子落下床角,似就要離開,她的手卻比腦子先動,驀然地伸手去拉住了那一闕廣袖。

    “做什麼,秋大人還有什麼事麼?”百里初的聲音還是幽涼的,只是往日里總有些低柔懂得,只是這一刻卻冷銳得讓人心發寒。

    秋葉白心亂如麻,卻又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想要突然拉住他,但是最終還是低著頭一咬牙:“你……你腰背上的傷可好些了?”

    百里初頓了頓,淡淡地道:“本宮身上何曾有傷,秋大人是做夢了罷,春秋大夢,早醒早好。”

    說罷,他就要拂袖而去。

    秋葉白無法,終只得無奈地抬頭看他:“阿初……。”

    她這一聲‘阿初’剛出了口,卻沒有了下半句,只因為他正眸光幽幽深深地看著她,目光專注之極,雖然依舊涼薄,只是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惱意,也沒有任何要離開的意味,他只是這麼靜靜地看著她。

    卻讓她忽然間心跳失速,梭然松了手,有點惱火地看著他:“你耍我?!”

    百里初看著又羞又惱的人儿,窩在被窩里,披散著柔軟烏黑的頭發,眉眼之間的怒火,非但沒有減損她的顏色,倒是看起來有一種奇異嫵媚,或者說冷媚。

    他看著她,淡淡地笑了笑:“我若不耍你,你是不是就打算一夢之后,什麼都不記得,然后耍我了?”

    秋葉白見他又把這話繞回來那讓她沒法回答,尷尬而茫然的話題之上,她只能有些倉皇地別開臉,卻並不說話,只是下意識地往牆壁縮了縮。

    “小白,你若是再若如此,本宮也許真的要讓你重溫一下今日下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忽然上前一步,伸手直接按著她的肩頭,低頭看著她,一字一頓地道。

    “要本宮提醒你麼?”

    秋葉白被他逼入死角,最終還是深深地嘆息了一聲:“不用。”

    是的,不用,她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百里初見她終于肯抬頭看自己,方才松了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許久,隨后卻忽然淡淡地道:“本宮已經讓人去尋了寧春過來,或者說是寧夏,總之你那婢女一會就會過來,讓她伺候你更衣去你母親那里罷。”

    他頓了頓,轉過身,回到自己的小榻上,撿起秘折,淡淡地道:“你若是今晚不想回來這里,便不會來罷。”

    說罷,他亦不再說話,而是拿了東西,轉身向門外離去。

    秋葉白看著大門‘吱呀’一聲關上,一股子涼風梭然從開關之間灌入,瞬間讓她覺得整個人都涼了起來。

    她打了一個寒顫,那些房間里靡麗的香氣消散了許多,她方才覺得腦子里又清醒了些,隨后忍不住低頭揉自己的太陽穴,她真瘋了,才會這樣處理事情?

    方才自己居然在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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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我的小白

    秋葉白目光忽然瞥見桌子上的藥,又記起他腰上還有傷,那時候光顧著……竟不知他腰上的傷怎麼樣了。

    她忽然想起第二次在地道之中見面的時候,他面不改色地將脫臼的肩頭接了回去,仿佛毫無痛覺神經一般,讓她頗覺得悚然,就是今早那樣的燒傷……他也只是身体微微繃緊罷了。

    不知為何,曾經覺得對方是怪物,但是如今細細思量,如果不是因為常年習慣了非人痛楚的人,又怎麼能如此輕描淡寫地面對疼痛。

    秋葉白拿過藥瓶子,輕輕地摩挲了一會,輕嘆了一聲。

    她再次揉了揉眉心,只覺得自己腦子里思緒混亂,實在鬧不明怎麼自己能把自己陷入這樣混亂的關系里面。

    如今看來,倒是不若當初,干干脆脆就是條件交換來得好。

    他保護她試圖順暢,她給他血以成藥。

    如今……

    她甚至不知道那人到底想干嘛!

    秋葉白把臉埋進錦被里,有種想把自己悶死的衝動。

    ……

    另外一頭,百里初出了門,門外正在布防的鶴衛們齊齊向他抱拳躬身:“參見殿下。”

    他淡淡地擺了擺手,隨后朝一白比個過來的手勢,一白立刻走了過去:“殿下,您可是要用點儿什麼,宵夜都在爐子上熱著了。”

    百里初聞言,沉默了片刻,隨后道:“嗯,選几樣好消食的,並補身子的血燕蓮子送進屋里去。”

    一白一愣,他記得主子喜歡用點心,但是喜歡飽腹感强的,這會子怎麼……哦,對了房里還有秋大人!

    他點了點頭,立刻吩咐了一名門房外的鶴衛去准備。

    而此時,百里初又再次問:“是了,院子里還有其他的地方能住人麼?”

    一白一愣,目光有點不敢置信地飄向他身后,這是殿下被大人給趕出來了麼?

    大人這也未免太狠了罷,殿下身上還有傷呢!

    但是他不敢表達如此‘真實’的想法,只好道:“殿下,這里只有一間主房,邊上就是下人們暫居的一間小耳房,只怕殿下住不得。”

    百里初沉默了一會,看了看整個簡單到簡陋的房間,隨后淡淡地道:“沒有什麼住不得的,地獄里都住過。”

    說罷,他轉身向那一處耳房而去,一白一驚,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但是還是立刻跟了上去。

    “殿下,您稍等,屬下讓人立刻重新收拾。”

    今非昔比,自家殿下如此愛惜羽毛,這會子估計和秋大人賭氣才去住下人房。

    一白趕緊地攔在自家主子面前,因為秋大人已經許久沒有回來住,所以四處都一股子霉味,杜珍瀾派人精心打掃也只是打掃了主房,這耳房里也只是下人隨意打掃了一會,味道還是古怪得很。

    百里初沒有再繼續往房間里走,只是點點頭,轉了個背地站在長廊之下。

    一白趕緊轉個背去吩咐几個人去打掃房間,他瞅了瞅自家主子的背影,看著殿下沒有轉身的意思,便趕緊轉身出了院門。

    他匆匆忙忙地一出院門,一下迎面撞上准備進門的人。

    “哎喲,小兔崽子,趕著投胎麼!”門口傳來太監特有的尖利的惱火的聲音。

    一白趕緊停住腳步,面前一個紅衣大太監被他撞得倒退了好几步,几個小太監正匆忙地去扶他。

    那大太監不是老甄又是誰。

    一白欣喜之極,見到救星一般,趕緊衝了上去,一把抓住老甄的手臂:“甄公公,我正要去找你。”

    老甄看著一白,扶了扶自己的三山烏帽,沒好氣地道:“是你這個小兔崽子,不好好地伺候殿下,無頭蒼蠅似地亂跑做什麼?”

    一白趕緊上去附在他耳朵邊低語了几句。

    老甄聽他說完,也是一愣,顰起了眉沉吟片刻,隨后嘆了一聲:“兩個雛儿湊一塊了,得,都是沒用的。”

    說罷,他一甩拂塵,領著人轉身進了院子。

    他一進院子就看見那一道几乎融在夜色之中的修長人影,長身玉立,靜靜看著漫天飛雪。

    老甄暗自又嘆了一聲,轉身吩咐了一白去把紫狐大氅拿來,隨后走到百里初身邊,將大氅為他披上。

    “殿下,你腰上的傷才裹好,今日又落水了,別吹著著涼了。”

    百里初淡淡地道:“老甄,本宮何至于這般沒用了。”

    老甄嘆了一聲:“老奴自然是知道殿下當年拆骨去屍毒的時候,都不曾吭一聲,這點燒傷對于您來說自然也不會放在眼里。”

    他頓了頓,復又道:“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何況秋大人接下去的路可不好走,您知道太后要她做什麼,若是您身子万一有點不舒服的,也不好再和淮南到宮中那般一路暗中照看著。”

    雖說這目的不純,這麼些年,他是第一次看見殿下對一個人這般用心,秋葉白就算再機辯敏捷,再有能耐,沒了殿下羽翼暗中照拂,她能走到今日,也絕不會如此簡單。

    百里初有些譏誚地彎起唇角:“她如今本事大了,只怕本宮的照拂,讓她發現了更不喜。”

    老甄搖搖頭:“殿下,您真的在乎她喜歡不喜歡麼,總歸是您想要的人,是您想要做的事儿,這天下有几人能違逆您的意思,就算是陛下,就算是老佛爺,您這的想要做什麼,誰人能真攔住您?”

    如今這樣看似明光殿和老佛爺為靠山杜家、梅家能獨大的情形,亦不過是殿下有意為之罷了。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于籌謀了那麼年的殿下而言,並非一句虛贊。

    百里初聞言,幽深無邊如虛無之夜的眸子里閃過異色,他負手而立,並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抬頭看著烏黑天邊濃密而晦暗的云層。

    老甄看著他的背影,繼續道:“秋葉白如今不在江湖中,在朝、在京,羈絆皆有,也是您意料中的事,她有了顧忌,便只能步步為營,束在這朝野之中,若是您願意,藏劍閣雖然隱匿江湖,但民與官斗,若是將整個江湖翻過來,她又能逃于何處,這麼些年,您真讓近了身的人也就她一個,老奴和喇嘛們細細查過,怕是她身上有了赤焰蠱的緣故,精氣血脈都與您身上血脈契合的緣故。”

    這也是為什麼殿下厭惡任何女子靠近,但是擁抱著秋葉白卻會覺得暖入心肺的緣故。

    “血獄赤焰雙頭蠱,數百年方于火山口生得,火陽至体,雌雄一体,雙頭一雌,一雄,不生不滅,一旦寄入人体,只能以冰体至寒的寄主血精為食,因此卻又必須為寄主養肉生魂,寄主百毒不侵,同時身体的修復速度亦快于常人雙倍,若是雙頭分離,雌頭入女体寄送,亦是您身体去毒修行的寶鼎,如今她已經是您的人了,您只要願意,逼著她日日與您雙修,五年之內,您身上屍毒及一切惡毒便可祛除干淨。”

    老甄笑著道:“當然,這也是秋葉白的造化,她是那麼合適的寶鼎,能與您雙修,她体內的赤焰蠱既能保她不被尋常之毒侵犯,又能修得內力更為精進,自然也是她的造化不是?”

    赤焰蠱,若是雌頭被斬落之后,入的是男子体內則會成為雄頭,讓男子活生生地被赤焰蠱火毒燒死,只有恰巧入的是女体,方能成為雄頭的爐鼎。

    百里初卻忽然冷冷地道:“不。”

    老甄有些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幽光,他挑眉道:“哦,什麼不,老奴哪里說錯了麼,總歸就是您不必去考慮秋葉白想什麼,她不過是您一個工具罷了。”

    面前的大美人卻忽然驀然回過頭,眸光陰郁地盯著老甄,那一身的陰暗黑沉的寒氣直逼得老甄渾身一寒,忍不住退了一步,几乎覺得自己在那一瞬間,看不清楚面前之人的模樣,仿佛只余下鋪天蓋地的陰寒的黑氣。

    那些寒氣下一刻就會幻化成無數利刃將他剖成無數快,卻偏生他在那樣的目光下竟然絲毫都動彈不得。

    卻不想百里初忽然轉回了頭,極輕,極輕地道:“小白,不是爐鼎,不是工具。”

    老甄感覺那些煞氣仿佛瞬間散去了許多,他方才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已經是一手的冷汗,但是他還是硬著頭皮,繼續顫聲道:“您早前不就是打算用她做爐鼎嗎,難不成如今變了,那如今她是什麼?”

    百里初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望著虛空之中飛揚的細碎雪花。

    許久,他抬起手,看著自己手上落下的輕薄雪花,忽然輕聲道:“小白就是小白,是我的小白。”

    老甄有些怔然地看著他被宮燈照著的輪廓精致無比的側臉,幽黃的燈光落在他的眼睫下,落下深濃的陰影,卻又投下極柔和的光,讓他面容上的神情看起來溫柔得令人的動容。

    仿佛他透明的指尖上那點白雪,是多麼美麗多麼珍貴的寶物。

    老甄忽然想不起多少年沒有看見過他那樣的表情。

    他緩緩地將那點雪攏在掌心,再次打開的時候,那點雪已經慢慢地融開來。

    他閉上眼:“怎麼才能讓她乖乖地呆在我的手心里,卻不融化,不消失。”

    “這個世上,再沒有第二個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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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我的小白

    秋葉白目光忽然瞥見桌子上的藥,又記起他腰上還有傷,那時候光顧著……竟不知他腰上的傷怎麼樣了。

    她忽然想起第二次在地道之中見面的時候,他面不改色地將脫臼的肩頭接了回去,仿佛毫無痛覺神經一般,讓她頗覺得悚然,就是今早那樣的燒傷……他也只是身体微微繃緊罷了。

    不知為何,曾經覺得對方是怪物,但是如今細細思量,如果不是因為常年習慣了非人痛楚的人,又怎麼能如此輕描淡寫地面對疼痛。

    秋葉白拿過藥瓶子,輕輕地摩挲了一會,輕嘆了一聲。

    她再次揉了揉眉心,只覺得自己腦子里思緒混亂,實在鬧不明怎麼自己能把自己陷入這樣混亂的關系里面。

    如今看來,倒是不若當初,干干脆脆就是條件交換來得好。

    他保護她試圖順暢,她給他血以成藥。

    如今……

    她甚至不知道那人到底想干嘛!

    秋葉白把臉埋進錦被里,有種想把自己悶死的衝動。

    ……

    另外一頭,百里初出了門,門外正在布防的鶴衛們齊齊向他抱拳躬身:“參見殿下。”

    他淡淡地擺了擺手,隨后朝一白比個過來的手勢,一白立刻走了過去:“殿下,您可是要用點儿什麼,宵夜都在爐子上熱著了。”

    百里初聞言,沉默了片刻,隨后道:“嗯,選几樣好消食的,並補身子的血燕蓮子送進屋里去。”

    一白一愣,他記得主子喜歡用點心,但是喜歡飽腹感强的,這會子怎麼……哦,對了房里還有秋大人!

    他點了點頭,立刻吩咐了一名門房外的鶴衛去准備。

    而此時,百里初又再次問:“是了,院子里還有其他的地方能住人麼?”

    一白一愣,目光有點不敢置信地飄向他身后,這是殿下被大人給趕出來了麼?

    大人這也未免太狠了罷,殿下身上還有傷呢!

    但是他不敢表達如此‘真實’的想法,只好道:“殿下,這里只有一間主房,邊上就是下人們暫居的一間小耳房,只怕殿下住不得。”

    百里初沉默了一會,看了看整個簡單到簡陋的房間,隨后淡淡地道:“沒有什麼住不得的,地獄里都住過。”

    說罷,他轉身向那一處耳房而去,一白一驚,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但是還是立刻跟了上去。

    “殿下,您稍等,屬下讓人立刻重新收拾。”

    今非昔比,自家殿下如此愛惜羽毛,這會子估計和秋大人賭氣才去住下人房。

    一白趕緊地攔在自家主子面前,因為秋大人已經許久沒有回來住,所以四處都一股子霉味,杜珍瀾派人精心打掃也只是打掃了主房,這耳房里也只是下人隨意打掃了一會,味道還是古怪得很。

    百里初沒有再繼續往房間里走,只是點點頭,轉了個背地站在長廊之下。

    一白趕緊轉個背去吩咐几個人去打掃房間,他瞅了瞅自家主子的背影,看著殿下沒有轉身的意思,便趕緊轉身出了院門。

    他匆匆忙忙地一出院門,一下迎面撞上准備進門的人。

    “哎喲,小兔崽子,趕著投胎麼!”門口傳來太監特有的尖利的惱火的聲音。

    一白趕緊停住腳步,面前一個紅衣大太監被他撞得倒退了好几步,几個小太監正匆忙地去扶他。

    那大太監不是老甄又是誰。

    一白欣喜之極,見到救星一般,趕緊衝了上去,一把抓住老甄的手臂:“甄公公,我正要去找你。”

    老甄看著一白,扶了扶自己的三山烏帽,沒好氣地道:“是你這個小兔崽子,不好好地伺候殿下,無頭蒼蠅似地亂跑做什麼?”

    一白趕緊上去附在他耳朵邊低語了几句。

    老甄聽他說完,也是一愣,顰起了眉沉吟片刻,隨后嘆了一聲:“兩個雛儿湊一塊了,得,都是沒用的。”

    說罷,他一甩拂塵,領著人轉身進了院子。

    他一進院子就看見那一道几乎融在夜色之中的修長人影,長身玉立,靜靜看著漫天飛雪。

    老甄暗自又嘆了一聲,轉身吩咐了一白去把紫狐大氅拿來,隨后走到百里初身邊,將大氅為他披上。

    “殿下,你腰上的傷才裹好,今日又落水了,別吹著著涼了。”

    百里初淡淡地道:“老甄,本宮何至于這般沒用了。”

    老甄嘆了一聲:“老奴自然是知道殿下當年拆骨去屍毒的時候,都不曾吭一聲,這點燒傷對于您來說自然也不會放在眼里。”

    他頓了頓,復又道:“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何況秋大人接下去的路可不好走,您知道太后要她做什麼,若是您身子万一有點不舒服的,也不好再和淮南到宮中那般一路暗中照看著。”

    雖說這目的不純,這麼些年,他是第一次看見殿下對一個人這般用心,秋葉白就算再機辯敏捷,再有能耐,沒了殿下羽翼暗中照拂,她能走到今日,也絕不會如此簡單。

    百里初有些譏誚地彎起唇角:“她如今本事大了,只怕本宮的照拂,讓她發現了更不喜。”

    老甄搖搖頭:“殿下,您真的在乎她喜歡不喜歡麼,總歸是您想要的人,是您想要做的事儿,這天下有几人能違逆您的意思,就算是陛下,就算是老佛爺,您這的想要做什麼,誰人能真攔住您?”

    如今這樣看似明光殿和老佛爺為靠山杜家、梅家能獨大的情形,亦不過是殿下有意為之罷了。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于籌謀了那麼年的殿下而言,並非一句虛贊。

    百里初聞言,幽深無邊如虛無之夜的眸子里閃過異色,他負手而立,並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抬頭看著烏黑天邊濃密而晦暗的云層。

    老甄看著他的背影,繼續道:“秋葉白如今不在江湖中,在朝、在京,羈絆皆有,也是您意料中的事,她有了顧忌,便只能步步為營,束在這朝野之中,若是您願意,藏劍閣雖然隱匿江湖,但民與官斗,若是將整個江湖翻過來,她又能逃于何處,這麼些年,您真讓近了身的人也就她一個,老奴和喇嘛們細細查過,怕是她身上有了赤焰蠱的緣故,精氣血脈都與您身上血脈契合的緣故。”

    這也是為什麼殿下厭惡任何女子靠近,但是擁抱著秋葉白卻會覺得暖入心肺的緣故。

    “血獄赤焰雙頭蠱,數百年方于火山口生得,火陽至体,雌雄一体,雙頭一雌,一雄,不生不滅,一旦寄入人体,只能以冰体至寒的寄主血精為食,因此卻又必須為寄主養肉生魂,寄主百毒不侵,同時身体的修復速度亦快于常人雙倍,若是雙頭分離,雌頭入女体寄送,亦是您身体去毒修行的寶鼎,如今她已經是您的人了,您只要願意,逼著她日日與您雙修,五年之內,您身上屍毒及一切惡毒便可祛除干淨。”

    老甄笑著道:“當然,這也是秋葉白的造化,她是那麼合適的寶鼎,能與您雙修,她体內的赤焰蠱既能保她不被尋常之毒侵犯,又能修得內力更為精進,自然也是她的造化不是?”

    赤焰蠱,若是雌頭被斬落之后,入的是男子体內則會成為雄頭,讓男子活生生地被赤焰蠱火毒燒死,只有恰巧入的是女体,方能成為雄頭的爐鼎。

    百里初卻忽然冷冷地道:“不。”

    老甄有些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幽光,他挑眉道:“哦,什麼不,老奴哪里說錯了麼,總歸就是您不必去考慮秋葉白想什麼,她不過是您一個工具罷了。”

    面前的大美人卻忽然驀然回過頭,眸光陰郁地盯著老甄,那一身的陰暗黑沉的寒氣直逼得老甄渾身一寒,忍不住退了一步,几乎覺得自己在那一瞬間,看不清楚面前之人的模樣,仿佛只余下鋪天蓋地的陰寒的黑氣。

    那些寒氣下一刻就會幻化成無數利刃將他剖成無數快,卻偏生他在那樣的目光下竟然絲毫都動彈不得。

    卻不想百里初忽然轉回了頭,極輕,極輕地道:“小白,不是爐鼎,不是工具。”

    老甄感覺那些煞氣仿佛瞬間散去了許多,他方才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已經是一手的冷汗,但是他還是硬著頭皮,繼續顫聲道:“您早前不就是打算用她做爐鼎嗎,難不成如今變了,那如今她是什麼?”

    百里初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望著虛空之中飛揚的細碎雪花。

    許久,他抬起手,看著自己手上落下的輕薄雪花,忽然輕聲道:“小白就是小白,是我的小白。”

    老甄有些怔然地看著他被宮燈照著的輪廓精致無比的側臉,幽黃的燈光落在他的眼睫下,落下深濃的陰影,卻又投下極柔和的光,讓他面容上的神情看起來溫柔得令人的動容。

    仿佛他透明的指尖上那點白雪,是多麼美麗多麼珍貴的寶物。

    老甄忽然想不起多少年沒有看見過他那樣的表情。

    他緩緩地將那點雪攏在掌心,再次打開的時候,那點雪已經慢慢地融開來。

    他閉上眼:“怎麼才能讓她乖乖地呆在我的手心里,卻不融化,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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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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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謀划

    “殿下,掌中雪永遠會融,指尖砂,握得越緊越容易流散,常言女儿如花,秋大人卻非尋常女儿身,她身負秋家四女的詛咒,窮盡此生,只怕就是要證明,人定勝天,更不是能被誰握在掌心的雪、砂,您心中當比誰都明白。”

    否則殿下怎麼后來怎會采用如此軟硬兼施,曲折迂回的手段去得到她的身子。

    老甄走到他身邊,也一齊看著黑暗昏沉天空里飄落的雪,輕嘆了一聲,復又道:“就算那個姑娘真的是花,只怕既非牡丹、更非幽蘭,而是沙漠之中的荊棘花,高原之上的格桑,凌寒傲日,您要是真想讓這樣的姑娘心甘情願常伴您左右,只兩點,要麼讓您成為她不可推卸的責任,要麼走進她的心底,讓她知您、憐您、愛你。”

    “憐?”百里初聞言,微微顰起修眉。

    老甄笑了笑:“您切不可小看這一憐字,所謂憐取眼前人,百煉鋼化繞指柔,自古男儿對女子因憐生愛,不知多少,但是誰人又知女儿心更軟。”

    “這憐一字在女儿身上才是最好用的,她若是憐了誰,便必定心軟,進一步甚至將此對方視為自己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是秋大人看似多情,其實無情,是因為她終歸是女子,光是憐不過是入了她的眼,不能比她强的人是沒有法子讓她敬,以及征服她那顆驕傲的心的。”

    這也就是為什麼當初他要殿下的過往說與秋葉白知道的緣故,殿下的性子驕傲無比,是絕對不會用過去的事情來博取任何人的同情的,何況那些往還是他最憎惡的心魔。

    而秋葉白這些年的經歷和她所背負的詛咒,讓她也同樣驕傲和倔强,甚至內心深處憎惡著百里皇族,她要證明她自己絕不會輸給命運,但是她同樣具有女儿家的柔軟,對于殿下凄涼的過往宿命,她必定會有共鳴和心軟。

    若是殿下和她沒有任何交集,也許她知道了這種事情,也不過是感慨一番罷了,但是她的命運,甚至心中已經被殿下狠狠地蓋個了戳,彼此生命的交集,讓她絕對不可能視殿下為路人。

    殿下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是第一個征服她的男子,哪怕這種征服看起來有些卑鄙,殿下的好和壞,她都必須接受,因此只會視殿下為‘掠奪者’、‘侵略者’,是不會去正視她自己的心情,和殿下對她的好的。

    “殿下,您需要一個渡口,將您的船撐進她的心中,其實老奴就算什麼都沒有說,您這些天也已經做得很好,只需要繼續就好。”老甄笑眯眯地彎起眸子。

    他的小祖宗一向都是極聰明的,否則又怎麼可能在地宮里活下來,還走到今日,小祖宗雖然驕傲無比,但是天性里屬于獸的敏銳狡詐,讓他本能地采取了這種放軟的態度,令目標獵物心中茫然,摸不准苗頭,面前的的掠食者到底想做什麼。

    不過不管是哀兵之姿也好,强硬之態也罷,終歸抓到皮毛華麗的獵物,想吃上肉,就得不計手段。

    成王敗寇。

    “或者,您要繼續為她鋪路?”老甄見百里初只是靜靜地看著天邊的陰云,卻並沒有說話,于是試探著看向他。

    殿下讓杜家多存在了那麼些年,這回不想繼續這麼要死不活地吊著杜家,打算了解了他們的話,秋葉白是個很好的契機。

    秋葉白這個姑娘,若是知道她背負的這個‘神妓’的命運最初的源頭是杜家的話,想必不用主子說,她一定會不遺余力地撬翻了杜家。

    百里初沉默地看著自己掌心的雪,不置一詞,許久之后,他靜靜地松了手,讓掌心剩下的殘雪伴掉落在雪地中,隨后,他掏出帕子仔細地擦了擦自己的手,隨后淡淡地道:“老甄,你知道的真不少,明儿去讓內侍檢檢查一下是不是沒有騸干淨。”

    說罷,他將手里的帕子直接一擲,就擲在老甄的懷里,隨后攏手入袖,款步向下人房里而去。

    一邊伺候的兩名鶴衛立刻伸手幫著自家主子打起了簾子。

    老甄一會子沒有反應過來,他知道什麼了,跟沒有騸干淨有什麼關系?

    這時一邊的一白一臉古怪地湊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一下老甄,然后湊了過去,壓低了聲音,:“我說甄公公,您當年在外頭當主持的時候是不是給各位女施主解簽,解到了閨房里去,多少女人拜倒在您的六根之下,才能這般了解女人心?”、

    老甄摸了摸臉,得意地道:“不是咱家說,咱家當年那也是馳名一方的最美主持……啊……呸!”

    他說了一半,才覺出一白的不對味了,立刻變了臉,沒好氣地抬手把手里的拂塵又朝一白的嘴里塞去,指著他鼻尖罵:“你小子才是個六根不淨的混蛋小子,敢耍咱家,你是不是也想騸干淨了,以便更好地常伴殿下左右,嗯?”

    一白哪里想到老甄突然變臉,一下子又被塞了滿嘴毛,但見老甄陰森森地湊過來說那可怕的字眼,陰柔的俊臉立刻變綠了,一邊吐毛,一邊趕緊道:“不,不牢您費心了!”

    說罷,他趕緊一扭頭,跟著自己主子鑽進下人房,生怕老甄掏出一把騸刀子來,給他騸個六根清淨。

    “呸,都是不省心的小兔崽子,一個臉皮薄,一個膽子小,還不如咱家一個老太監。”老甄嗤笑一聲,抬頭看了看飄雪的黑暗天空,隨后拍拍自己的拂塵,搖頭晃腦地往外走。

    嗯,這天氣還是得喝上一壺拿小爐子熱上的陳年雕花酒,才好呢。

    ……

    秋葉白和寧春從五姨娘那里回來以后,她進房前,看了看下人房,便見幽黃迷離的燭火將一道修長的人影映在窗紙上,那剪影異常的優雅,她靜靜地看了好一會,直到那燭光滅了,房里一片漆黑,她方才神色有些復雜地輕嘆了一聲,轉身進了房。

    不一會,主人房也熄了燈。

    “殿下,秋大人已經熄了燈,想必睡了。”一白從門外進來,恭敬地稟報道。

    黑暗的內室里,一點子幽幽的光慢慢地亮了起來,隨著那夜明珠完整地露出來,室內也跟著亮了起來。

    明珠柔亮的光芒照在臨窗桌邊的人臉上與身上,將他精致的面容,和身体修長線條勾勒得極為柔和,唯一雙眸子卻幽深得仿佛再明亮的光都無法照亮里面的迷暗。

    他淡淡地道:“嗯,那把密折都取來罷。”

    一白一聽,就明白了,方才主子只怕是知道秋葉白站在門外看著他的房間發呆,想讓她早點儿進屋歇著,才讓自己熄了燈。

    再瞅瞅那已經換上了華美錦被,重新收拾過的床,就知道自家主子還是不會去屈尊睡這儿的,今晚估摸著就是坐在凳子上批一夜的奏折了。

    他搖搖頭,嘆了一聲,轉身出去,吩咐人將密折都從外頭搬進來。

    ……

    這一夜,滿天飛雪,雪是越下越大,掩了天地間万物,掩了一間小院子,也興許還掩了兩廂暗惆悵。

    ……*……*……*……*……*……*……

    白雪卻嫌春色晚,

    故穿庭樹作飛花》

    兩日大雪之后,原本還有點儿綠的庭院枝頭,如今已經是一片白皚皚,掛了一溜細細的晶瑩剔透冰棱。

    “今天這小雪,倒像是大雪了,還真是讓人擔心今年的收成,也不知江南那邊寒潮之災如何了。”百里凌風站在亭子里看著冰天雪地,輕嘆了一聲。

    一邊撐著油紙傘的小太監嘀咕道:“八爺,您就別憂國憂民了,如今您好容易才放出來,腿腳好容易好些了,卻又莫名其妙地撞上這一場刺殺攝國殿下的禍事,還是趕緊想法子把咱們摘出去才是。”

    八爺也是運氣不好,他身份敏感,如今才放出來,又撞上那一場刺殺,好命地在刺客雷火彈爆炸的瞬間跳進了湖里躲過一劫,又被攝國殿下的人以查案為名給軟禁在秋家。

    這是晦氣,自從遇上那個秋提督,爺就開始倒霉,等這刺殺攝國殿下的嫌疑摘干淨了,他一定要給爺燒柚子葉去晦氣!

    百里凌風微微顰眉:“小明子,百姓所能依靠的不過是這一國大廈庇佑,本殿已經身為人上人,自然要能給他們力所能及的庇佑,豈可因己身小失便只顧眼前?”

    “好一個憂國憂民的八殿下,您這話聽著倒是有點越俎代庖,怎麼,打算替聖上操心國是麼?”一道似笑非笑懂得聲音響起。

    小明子一聽,轉臉一看那修長的人影,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就站在他們背后不遠處,瞬間毛都要豎起來了,他沒好氣地怒瞪著那人:“秋提督,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家殿下是一片好心!”

    秋葉白披著白狐毛披風款步上了小亭子的台階,沒理會看著百里凌風微微一笑:“殿下,兩日不見,您還是這麼精神。”

    百里凌風看著她,眸光閃過一絲幽光,勾起唇角:“是麼,秋大人的氣色才是正好,怎麼,攝國殿下紅顏在懷里,是你伺候得她不舒服,還是她伺候得你不舒服,竟讓你有時間到這冰天雪地里來探望本殿這個落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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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染指

    “殿下,您這話聽著酸味真重。”秋葉白抖了抖自己披風上的雪,微微一笑。

    百里凌風譏誚地輕嗤一聲:“本宮只是很欽佩秋大人能周游在明光殿和永寧宮之間,哄得兩頭都服服帖帖,您這般能耐實在讓本殿嘆為觀止。”

    秋葉白看著他輕蔑的目光,心中頓時就明白了,這位殿下可是親眼看見百里初和她一起落水的,又見她對百里初的安危如此上心,自然是懷疑她‘以色侍人’,引誘了攝國殿下,甚至懷疑她‘伺候’了老佛爺才得來今日的地位罷?

    秋葉白卡著百里凌風眼底的厭惡,她微微眯了下眼,忽然湊上去,單手搭在他肩頭,低笑了一聲:“殿下,您別說,下官最大的能耐就是伺候人,您要不要跟下官學兩招,保管您日后仕途順暢,絕對不會斷了腿才攢下的大軍功,就這麼廢了,這大將軍王不得封,連好容易到手的京城防務都要丟了。”

    百里凌風回京城之后,靠著五皇子的信任一舉奪了京畿大營之權,只是接管需要一點時日,所在才接了兩個大營,就遇上她攪局,否則此刻不但百里凌風封王,而且京畿東、南、西、北四大營都是他囊中之物,日后他是進了鉗制京畿內廷,退可握邊南數十万雄兵。

    若說他沒有什麼野心,她還真不信。

    百里凌風有點厭惡地盯著她擱在自己肩頭的手,正想說什麼,但是一邊的小明子看秋葉白這麼突然地接近自家主子,已是大怒,立刻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推秋葉白:“無恥狂徒,休得放肆!”

    他只覺得這秋葉白徒長了一張好看的臉,也不過是奸猾卑劣之人,出賣色相還能這麼理直氣壯,簡直是無恥之尤!

    秋葉白看著小明子衝過來,她立在原地動都沒動,微微一偏身,只仿佛漫不經心地伸手一彈自己披風上的薄雪,小明子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儿,就只覺得身后一股子涼氣,隨后眼前一花,身一下子整個人‘噗’一聲飛出了涼亭之外,直接大頭朝下,在雪地里跌了個狗吃屎。

    “哎喲!”

    秋葉白看著涼亭外狼狽万分的小明子,輕笑了一聲:“這位小公公嘴上不干淨,還是多遲點儿雪,洗洗嘴,也靜靜心。”吃  一邊的百里凌風看著身邊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年輕人,原本都是輕蔑和厭惡的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秋大人真是好身手。”

    此人雖然品行不正,行事叵測,但是手上功夫確實是他平生僅見的好,頭腦也好,如果……

    百里凌風忽然幽幽道:“秋大人,七尺男儿,志在四方,這帝國天下縱然如今決斷之權都在攝國殿下和老佛爺手里,但是攝國殿下終歸是要嫁人生子,老佛爺年紀也不輕了,百里家的大權也不會總一直旁落他人手里,牡雞司晨總不長久,你就不考慮退路麼?”

    百里初‘嫁人’‘生子’?

    想象那樣的畫面,就讓秋葉白忽然有點忍俊不禁,但是終歸還是忍住了,只似笑非笑地看向亭子外:“您這是跟在下開誠布公麼?”

    她頓了頓,繼續道:“既然您開誠布公,微臣自然也直言不諱,牡雞司晨又如何,這杜家的娘娘們垂簾聽政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不要說老佛爺這身子保養得好,就算老佛爺的真有個三長兩短,皇后娘娘,還有如今的貴妃娘娘可都是姓杜的,怎麼也輪不到您罷?”

    小明子剛剛抖完自己滿身雪,一瘸一拐地走進亭子里,就聽見秋葉白這般‘直言不諱’,頓時又惱了,厲聲道:“姓秋的你,不要太過分……。”

    但是話沒說完,秋葉白一記銳利的目光掃過去,如雪一般浸冷的目光就讓小明子一下子感覺仿佛當頭一盆冰水倒下,瞬間凍得噎住了,剩下的半句話怎麼也吐出不來。

    百里凌風將那情形盡收眼底,隨后看著秋葉白微微一笑:“秋大人說得沒錯,但事在人為,您能從一介帝國頭號通緝犯變成老佛爺座上賓,攝國公主一介女子,卻也能榮掌攝政之職,將杜家壓制得死死的,這個世間還有什麼不能發生的?”

    秋葉白聞言,沉默了一會,轉過臉看向灰白的天空,淡淡地道:“沒錯,這個世上從來便只有永恒的利益,也許沒有什麼不能發生的,不過……。”

    她頓了頓,輕嗤了一聲:“殿下,您考慮得那麼長遠,不若先顧上眼前,若是再見面為敵,您亦勿怪,各為其主罷了,微臣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說罷,她一甩披風,便亭子外走去。

    小明子看著秋葉白離開,眼底閃過惱色,看向自家主子嘟噥:“無禮狂徒,八爺,您何必對這種人和顏悅色,他既然沒有求殿下不要將他和攝國殿下勾結的事情透露出去,咱們就干脆地給他透露出去,讓老佛爺那邊的人好好收拾他,看他還狂不?”

    百里凌風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遠處,隨后淡漠地道:“若秋葉白是這麼容易被扳倒的人,他就不會那麼輕易地爬上如今的位置,更不會敢在明光殿和永寧宮之間周旋,和此人有關的事,咱們都需要事事謹慎,要麼一擊斃命,若是不能,就要謹慎而為,否則必定后患無窮。”

    淮南的事情,他已經輕視了此人,沒有除掉此人,才讓秋葉白反將一軍,不但他沒有得到賬冊,還暴露了自己,連封王開府都化為泡影。

    但是此人卻平步青云!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一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一邊靠著小亭子的一把油紙傘上,那把傘正是秋葉白來的時候撐著的,此時卻遺忘在了亭子里。

    “把那傘帶回去。”他看著那把有點顯得陳舊的傘,正所謂器物現風骨,他忽然有點儿好奇秋葉白這樣的一個人用的東西又能是什麼樣子的,許是能顯出此人本性的蛛絲馬跡。

    小明子雖然不明自家主子撿把破傘做什麼,但還是立刻點點頭:“是。”

    ……

    其實在某點上,百里凌風倒是真的高看了秋葉白,比如和百里初的糾纏,倒還真不是她自己願意的。

    只是世事弄人罷了。

    但是如今只怕不光八皇子百里凌風不這麼想,自家娘親不這麼想,所有人都不這麼想。

    雖然如今‘儿子’爭氣,但五姨娘依舊是素面朝天,不施脂粉,只是身上已經不再如從前只一身單薄棉襖,如今已經穿上了新制的錦緞冬衣,一身銀鼠披風雖然不算毛色最好的,但也很是暖和精致,讓五姨娘終于有了有大戶人家姨娘的樣子了,她一臉擔憂地看著秋葉白。

    “葉儿,那攝國公主將你關在院子里,是要做甚?”

    她今日特地避開了院子里的一干下人,要和秋葉白在這冷冰冰的花園里散步,就是打算問個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卻又怕隔牆有耳。

    秋葉白看著自家娘親滿臉擔憂的模樣,亦只好有些無奈地停住腳步,溫聲寬慰:“娘親,您不要擔心,只是我在山上正巧從刺客手里救了攝國殿下,他才會對我另眼相看的。”

    原來今天一向怕冷的娘親冒著嚴寒要她出來陪著走一走,是為了這件事儿。

    “可是,攝國殿下的名聲不好,娘親擔心她……她會……。”五姨娘還是很有些擔憂,卻又說不出口。

    万一那攝國殿下對葉儿用了什麼下流手段,只怕馬上就知道葉儿的秘密了!

    一想起這個,她就忍不住渾身發寒。

    秋葉白看著五姨娘的樣子,沉吟了片刻,正想說點儿什麼可以說的,以安慰自家娘親:“娘親,其實攝國殿下是知道……。”

    但是話音未落,空氣里一點子奇異的波動瞬間讓她住了嘴,頓了頓,卻又在自家娘親有些疑惑的目光下繼續道:“其實攝國殿下是知道老佛爺有意將安樂公主指給孩儿,您在家中並不知道朝中情勢,攝國殿下的明光殿和老佛爺的永寧宮一向互別苗頭,攝國殿下最是喜歡給老佛爺添堵,他會對我示好,也不過是為了刺激永寧宮罷了。”

    “什麼,葉儿,你怎麼攪合進了明光殿和永寧宮的事儿里去了,這……這可如何是好!”五姨娘一驚,不敢置信地道。

    帝國兩大巨頭,她一介深閨婦人都知道皆不是好惹的!

    秋葉白伸手握住五姨娘的柔荑,溫柔滴道:“娘親不必擔憂,孩儿分得清輕重,攝國殿下那邊我會應付好的。”

    “應付,你怎麼應付,那攝國殿下的名聲,上京誰不知道,你要是拒絕了她,她万一惱羞成怒,害了你怎麼辦,之前襄國公世子都被擄走之后拋屍荒野,屍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聽說是被扔進了最低賤的小倌官里專門接……接苦力……!”五姨娘說不下去了,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捂著嘴,越發的惶惑不安。

    襄國公世子?

    杜珍瀾哥哥的儿子?

    秋葉白一下子想起來了,她那年回京的時候,打算强搶了她的那個流里流氣的男人,后來被百里初‘搶’了回去,丟進了最低賤的小倌官?

    那倒是百里初能干出來的。

    她摸了摸下巴,有些好笑,目光微斜不動聲色地掠過身后的樹叢,狀若無奈地道。

    “那怎麼辦,孩儿也不過是尋常人,如何能拒絕攝國殿下的‘殷勤’?”

    “白哥儿,不必擔憂,既有我在,必定不會讓那污糟之人對你動手。”一道傲然的女音忽然從樹叢附近響起。

    五姨娘嚇了一跳,轉頭看去,只見一名頭戴雪貂明珠華盛,一身華美雪貂大氅的女子領著几個大丫頭、嬤嬤忽然從那樹林里走了出來。

    不是秋府主母杜珍瀾又是誰?

    五姨娘趕緊恭敬地一躬身:“賤妾見過大夫人。”

    杜珍瀾上前兩步,優雅地扶著她的胳膊:“姐姐何必多禮,都是一家人。”

    杜珍瀾溫柔的說這話,目光盈盈有光地看向秋葉白,只覺得面前青年一身雪狐披風,愈發襯托得他眉目如畫,眸若點漆,唇如涂朱,恁地雋秀非凡,正靜靜地看著自己,杜珍瀾頓時心中一片輕軟,莫名只覺得如吃了蜜一般,但隨后想到這樣的‘蜜’自己沒有吃上,也許就已經被攝國那賤人占了去,她心頭就恨!

    秋葉白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大夫人。”

    五姨娘原本就對杜珍瀾突如其來的熱情很是有點擔憂,雖然知道是因為自家‘儿子’爭氣,所以大夫人才這般和顏悅色,但總覺得對方似熱情過了頭,如今見秋葉白這般稱呼,便有些慌張地伸手去拉秋葉白的披風:“葉儿,不,四少爺,您見了大夫人得稱呼母親才是。”

    卻不想秋葉白還沒有回話,杜珍瀾已經微微一笑:“姐姐,不必了,您才是白哥儿真正的母親,咱們都是為人母的,自然能体諒母親之心。”

    她本來就不喜歡秋葉白叫她母親!

    但是五姨娘卻只覺得很不安,還想說什麼,杜珍瀾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溫柔地道:“姐姐,你放心,有妹妹在的一日,必定不教攝國殿下染指我們的白哥儿,今日他既從院子里出來,就不要住回去了罷,妹妹那里倒是有一處院子景致極好。”

    她話音剛落,便聽見身后一道幽幽涼涼的聲音響了起來:“哦,姑母,你好大的口氣,本宮要什麼人還得經過你同意麼,又或者……。”

    那聲音頓了頓,涼薄譏誚地道:“你已經有非分之想了,嗯?”

    那幽冷的聲音如地底冒出來,讓人硬生生地打了個寒戰。

    秋葉白默不作聲地順勢看了過去,果然見一道腥紅的身影不知何時領著一隊鶴衛正款步從樹叢中而出。

    她暗自搖搖頭,得,齊活了,‘三個女人’一台戲。

    “參見攝國殿下。”眾人齊齊向百里初行禮。

    就算是杜珍瀾也不得不甘不願地向百里初微微屈膝,畢竟她輩分上雖然大過百里初,可是身份上,卻還是次了一等。

    百里初走到秋葉白身邊,微微一抬手,似笑非笑地道:“秋提督,怎麼今儿自個出來了,也不曾與院子里的人說一聲,莫不是真如姑母說的,怕本宮想要染指你,不讓你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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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殿下。”秋葉白頓了頓,看著他幽幽邃邃的眸子,淡淡地道:“殿下說笑了。”

    什麼怕他染指,他明明已經染指了好麼!

    百里初看著她片刻,隨后微微彎起唇角,忽然上前一步,將手腕擱在她的手臂之上:“嗯,不是就好。”

    秋葉白看著他的手,唇角微微一抽。

    這位還真是獨占欲和報復心都不是一般的强。

    但是最終她亦未曾甩開他的手,只是默默地站著。

    只是這般情景落在別人眼里,就是另外一番情境。

    杜珍瀾看著眼底有點發青,忍不住上前一步冷聲道:“攝國殿下,您這般强勢,讓我家白哥儿如何能拒絕!”

    她看著百里初精致的面容,眼底閃過嫉恨的冷光,大高個儿的身板子,比男子都要高那麼多,毫無女儿家溫柔之氣,簡直就是三大五粗,除了一張臉能看得過去,還有什麼能迷惑人的!

    百里初微微側過臉,似笑非笑地看著杜珍瀾:“怎麼,姑母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在意一個區區庶子了,本宮看你也不是那麼大方有母子愛的人,還是你也想染指小白?”

    此話一出,秋葉白雖然沉默著一言不發,但是心中暗自贊了一聲,果然底氣夠足的人,就是夠囂張,什麼話都說得。

    但是杜珍瀾和五姨娘的臉則是一個瞬間慌亂地發綠,一個瞬間不安地發白。

    “你……你信口胡謅什麼!”杜珍瀾感覺到五姨娘和周圍小婢狐疑的眼神看過來,頓時忍不住絞住了帕子怒罵。

    今儿她本來也不是有意帶人來截秋葉白的,只是在花園里賞梅,臨時聽說秋葉白和五姨娘在散步,她便忍不住立刻趕了過來,想著要將秋葉白先哄騙到自己的屋子里去,免得他回了住所又被攝國給拘了起來,所以如今身邊帶的丫頭們也並非全是親信,若是這事儿傳出去,只怕老佛爺也不會容許她荒唐到這個地步!

    “本宮胡謅了麼?”百里初微微眯起眸子盯著她,似笑非笑地道:“這可不是本宮要胡謅的重點,不過是隨意一提罷了,看姑母這般緊張,就不知道一會子本宮若說懷疑您和行刺本宮的刺客勾結在一起,或者您就是幕后主使,不知道您還會緊張成什麼樣子呢?”

    “本公主以佛主起誓,本宮沒有做這種事,如有半句虛言,必定天打雷劈!”杜珍瀾臉上神色果然愈發地顯得惱恨,但是卻掩不住里面一閃而過的慌亂。

    百里初自然是看見了,而敏感如秋葉白也留意到了杜珍瀾臉上那不同尋常的慌亂,她心中瞬間一冷,原來杜珍瀾這個蠢貨真的做了做這事麼,否則她何必如此緊張?

    雖然杜珍瀾臉上神色還算平靜,若是要騙騙尋常人,還是能騙到的,但是她自然不會被杜珍瀾騙到。

    這個蠢女人還真是不怕死,或者不怕抄家滅族,在百里初這尊太歲頭上動土?還是她以為杜家或者秋家能庇佑她麼!

    百里初看著杜珍瀾,淡漠地道:“你有沒有做,不是你說了算,也不是神佛說了算,來人將襄國公主帶回宮中,押入天牢,以候待審!”

    他話音剛落,身后的四名鶴衛便直接上前數步將杜珍瀾扣押。

    杜珍瀾一驚,不敢置信地看著百里初,眼眶泛紅地怒吼:“百里初,你這是公報私仇,本公主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從來都沒有,你竟然敢不經宗人祠就將本公主看押,本公主也是上了玉碟的,容不得你們這般輕慢侮辱。”

    說罷,她便大力地掙扎起來,這一掙扎,頓時滿頭珠翠都散落開來,看起愈發地顯得她狼狽不堪。

    一名鶴衛們見她掙扎太過,不耐煩地直接伸出腳尖在她的后腿窩里踢了一腳,逼得她尖叫一聲之后,瞬間跪地,死力掙扎起來。

    “百里初……你這個賤人……你怎麼敢這樣對本公主……你們都瞎了麼,竟然任由這個賤人糟踐你們主子!”

    杜珍瀾一個勁地掙扎,對著自己身邊的丫頭婆子們怒目而視,卻發現那些往日對她畢恭畢敬,小心翼翼的仆人們此刻仿佛都忘記了她的存在,只在百里初的面前噤若寒蟬。

    她几乎忍不住又尖叫了起來:“好痛,你們放手!”

    百里初似被她吵得太過,微微一挑眉,最善于察言觀色的鶴衛立刻直接出手就是直接拆了杜珍瀾的下巴。

    杜珍瀾只覺得下巴被人扣住,陡然一聲‘哢擦’劇痛之后,她瞬間下巴就合不上了,隨后就口水四流。

    她驚恐又憤怒地看著那面無表情鶴衛,又看向周圍的人,全部明白發生了什麼:“啊啊啊……啊啊……。”

    秋葉白看著這情形,忍不住微微顰眉:“殿下,您這般大張旗鼓……這里畢竟是秋家。”

    杜珍瀾聞言,如同看到救星一般,楚楚可憐地看向秋葉白求救,張著嘴發出‘啊啊’的聲音,只是她忘了自己這副狼狽尊容今非但沒有半點可人憐的味道,而且實在有點滑稽。

    百里初聞言,目光淡淡地掃過杜珍瀾:“也對,讓人犯安靜點。”

    隨后,他看了眼一邊的鶴衛,鶴衛立刻抬頭直接拿著佩刀刀鞘子在杜珍瀾后腦一敲,只聽‘咚’一聲悶響,她便兩眼一白,直接翻暈在了雪地里。

    鶴衛下手極重,杜珍瀾躺下的地方很快就滲出了點點的鮮血,血紅襯著白,異常的觸目驚心。

    仆人們瑟瑟發抖,几乎全回不過神來,不過短短片刻之間,就見到自己主子一下子從高高在上的公主瞬間變成階下囚。

    百里初方才輕呼了一口氣,幽幽涼涼地道:“嗯,如此甚好,本宮經不得這大吵大嚷的嚇。”

    秋葉白太了解百里初那古怪的性子,只搖了搖頭。

    而五姨娘並一干秋家下人望著地面上那一灘嚇人的血,皆渾身一僵,默默無言。

    果然是驚不得嚇的‘嬌弱公主殿下’……

    ……*……*……*……*……*……*……*……*……

    把杜珍瀾押走之后,五姨娘見了血只覺得犯暈,再加上她一介膽小的深閨夫人也撐不住今日如此多的‘驚喜’連連,秋葉白便讓人趕緊扶著她回院子歇息去了。

    同時又讓寧春警告了一番杜珍瀾身邊的下人之后,將那些下人打發離開。

    看著原本熱鬧的地方瞬間變得冷清了許多,百里初方才看向秋葉白,目光幽幽涼涼,似一片幽沉之海:“本宮要回院子了。”

    秋葉白看著他,心情復雜之極,卻點點頭:“嗯,我……下官也要回去了。”

    百里初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向小院的方向走去。

    秋葉白遲疑了一會,便也立刻跟了上去。

    見著主子們一前一后地走著,鶴衛們都乖覺地落后了數步跟著,而寧春遲疑了一會,想起自家主子那日歸來之后站在門前望著下人房發呆的模樣,她最終也是退了數步,和鶴衛們默默地跟在百里初和秋葉白的遠處。

    “殿下今日,怕不是來專門演這出‘爭風吃醋’的戲罷。”秋葉白看著百里初一直沒有說話,她還是忍不住輕聲道。

    百里初頓了頓,淡淡地道:“此事雖然非杜珍瀾所為,但是她是提供便利的參與者。”

    秋葉白點點頭,了然道:“看出來了。”

    秋家防范再差,也不會讓一群刺客還帶著火彈之類的東西潛伏進來,若說是沒有內應,根本不可能做到這種事。

    何況杜珍瀾方才那副樣子,騙騙別人也就罷了,連她都騙不過,更是絕對騙不過百里初這人魔。

    今天百里初大約就是為了領人來將杜珍瀾抓捕歸牢的。

    天牢與詔獄,是這世間權貴官宦們最畏懼兩個去處,一在控鶴監掌控之中,一在司禮監的手里,其中天牢主圈囚皇族及犯罪的高階宮妃、世家大宦,進去不管是誰都少不得要脫層皮。

    “但是殿下這般動了手,只怕會打草驚蛇,或者……。”秋葉白頓了頓,遲疑道:“你根本就沒有打算抓捕真凶。”

    百里初籠著手在暖狐袖筒里,一邊似欣賞著沿途雪景,一邊漫不經心地道:“沒錯,本宮沒有打算抓捕真凶,只是為了給對方一點子好看罷了。”

    秋葉白心中梭然一動,有些狐疑地抬眼看著他精致如雕刻的側臉:“殿下是不是知道誰是主使者?”

    百里初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莫測微微一笑:“小白,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儿。”

    秋葉白見他不願意正面回答,她遲疑了片刻,心中隱約地有了點感覺,卻又拿不准自己的直覺准不准,但還是試探著上前一步,攔在他面前道:“殿下,你是不是打算動秋家?”

    百里初如果真的討厭杜珍瀾到動了那樣重手的地步,杜珍瀾根本沒有命能活到今日。

    但今天忽然這般動了手,百里初也沒有打算再從杜珍瀾嘴里知道什麼的意思,那就說明,他根本並不在乎是誰刺殺他,但更可能的是他早就知道了,打算利用這件事動秋家了。

    杜珍瀾大概真的惹惱了百里初!

    百里初頓了頓,看向面前的人儿,微微挑了下眉:“你希望本宮動秋家,還是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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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本宮,有點餓了

    “我……。”秋葉白遲疑了起來,到嘴的話卻說不出來。

    她雖然討厭秋家,對秋家並無感情,但是如今她朝中根基未穩,即使已經開府了,但且不說那邊府邸還沒有建造好,就算是建造好了,太后老佛爺那頭肯定會讓人在那邊安插人手,母親這里只怕也不好立刻接出去,否則怕會打草驚蛇,讓永寧宮生出戒心來。

    所以,秋家如今自然最好是不動。

    但是,她又有什麼立場去要求百里初放過秋家,百里初不是一個顧慮不周全的人,她亦相信她能想到的事情,百里初不會想不到,但是他既然決定要動秋家,那必然是有他要動的理由。

    他一定有他的謀划與布局,何況秋家參與了對他的行刺,他血洗秋家亦不是不可,自己又憑什麼插手?

    “這……殿下既然已經謀定,自然要后動,您自行決議吧。”秋葉白沉默了一會還是道。

    百里初看著她,微微一笑:“你不希望本宮現在動秋家是不是?”

    秋葉白看著他還想說什麼,但是百里初卻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在她嘴唇上輕輕地點了一下:“小白,不要對本宮撒謊。”

    他的聲音幽幽涼涼地,卻莫名地讓秋葉白心中一悸,只覺得唇間他冰涼指尖之上帶著一點奇異的幽幽之香浸人心脾,一如他吻她時候嘴唇上的香氣。

    她只覺得自己簡直莫名其妙,怎麼會想到那里去,便立刻就要別開臉,卻不想百里初的動作比她還要快上一步,他先撤了手。

    “說實話。”

    秋葉白楞了楞,隨后鬼使神差地點點頭:“是。”

    百里初看著她,漆黑的眸子閃過幽微之光,隨后亦頷首:“好,本宮明白了,秋家的事,就先放一放。”

    秋葉白一驚,忍不住道:“不要因為我……。”

    “不是因為你。”百里初卻忽然打斷她,精致的唇角彎起淺淺笑容:“你有什麼能耐讓本宮改變主意,不過都是本宮自己的決定罷了。”

    說罷,他轉過身,繼續款步前行。

    秋葉白一愣,看著前方那一道修長優雅的身影,不知為什麼腦海里卻掠過他方才說話時候,唇角那點子笑容,那笑容似乎有一點點可以稱之為溫柔的東西,以至于讓他那一如既往傲慢又冷酷的話語聽起來,都多了三分耐人尋味的柔軟。

    她甚至還沒有想明白他到底突然改變主意是個什麼意思,但是腳已經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殿下!”

    百里初慢悠悠地走著,聽著她几步跟上自己,便側臉看著她淡淡地道:“聽說你們家院子的梅花種的不錯,已經有些開了,要同去否,還是現在回房?”

    他忽然轉了話題,讓秋葉白沒法子再直接追問,她頓了頓,抬首看百里初也絲毫沒有繼續方才話題的意思,她心情有點微妙,隨后便道:“花園里的梅花是不錯,但是我知道有一處的腊梅生得比殿下宮里的梅更好。”

    秋葉白說完,就有點后悔,她也不知道發什麼瘋,竟想起這一出。

    但是百里初卻已經頗為感興趣地挑眉:“哦,何處?”

    他素來喜梅,朝中宮中之人都投他所好,送了不少罕見的梅花過來的,什麼翠梅,血梅、五色梅,明光殿都有,但是這倒是第一次聽秋葉白說哪里有梅花更妙。

    秋葉白遲疑了一下,便道:“你跟我來。”

    說罷,她一轉身,便向不遠處的一條僻靜的小道而去,百里初沒有遲疑地,舉步就跟著秋葉白一起過去。

    鶴衛們和寧春遲疑了片刻,也還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秋葉白領著的這條路越走,几乎越不可以稱之為路,路上都是枝枝蔓蔓的干藤枯枝,好在已經是冬日,大部分的枝蔓都枯萎了,只稍微一踩踏,便碎落掉,但仍舊有點勾衣衫。

    所以當她費勁地扯下勾著自己披風的碎枝葉,一轉頭卻發現百里初一身暗紅的錦袍卻沒有几乎一點枝葉碎草刺都沒有沾到,從容優雅地從那一地枯草上踏過,她不免挑眉,有點詫異地打量著他一身錦袍:“殿下的這身衣衫,什麼料子做的?”

    她目光落在遠處鶴衛們的身上,發現他們的情況比她好不了多少,自然更覺得好奇。

    百里初隨手從袖子上摘下一片碎草扔在邊上,隨后淡淡地道:“料子是尋常的蜀錦罷了。”

    秋葉白不免更好奇了,一邊走一邊打掉沾染在自己身上的碎草屑,一邊有點不相信地伸手去摸他的衣袖,果然入手光滑細膩,水膩子一般的觸感,是頂尖儿的蜀錦無疑,但是蜀錦這種嬌貴的料子,也是最要小心不過的,怎麼可能不沾染上那些草稞子、碎果刺之類的野草,也不被荊棘勾破?

    她眼睛一向尖,刻意放緩了腳步和百里初同行了一會儿,便發現了秘訣,百里初行走之間似流云拂風,走動之間,極為優雅,但每每碰上那些碎草果子、荊棘之類的東西的時候,那衣袍擺子卻清風過水不留痕一般掠過去,仿佛他不用低頭都能有所覺一般。

    而且他的動作極為自然,並不似刻意避開,只是仿佛就理所應當不會碰到那些枝枝蔓蔓一般。

    秋葉白看得嘆為觀止,她男裝扮相已經自詡風流優雅,但是百里初才真真實實地給她演示了什麼叫真優雅。

    許正是這份比大家閨秀還要優美又不做作,從骨子里頭透露出來悄無聲息的優雅,也減少了不少人對他‘公主’身份的懷疑。

    她忍不住有些好奇地問:“殿下,這般姿儀是后來回宮之后專門練習過了麼?”

    她不相信在真言宮的時候,他會有心思來練習這些姿容儀態,能做到這種自然的地步,不是下點儿苦工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問題是,百里初就算要裝女人,也用不著專門下那麼大工夫練習這些行路的姿態和儀容罷?

    百里初看著她眼底的驚訝,他神色淡淡地道:“在地宮里呆久了,久而久之,步伐自然會變成這樣,黑暗中行動的時候就會注意到不要踩踏和觸碰到任何會泄露行蹤的東西,包括隱藏起自己的氣息,學會像影子一樣的行動出沒,否則不管是驚動了獵物,或者讓狩獵者留意到你的存在,都是死路一條。”

    “前者餓死自己,后者為他人裹腹之食。”

    秋葉白一愣,瞬間心情復雜,再看他那‘優雅’的行路姿態,方才明白,那是來自黑暗掠食者的步伐,拂動的精美衣袖與袍裾帶著死亡的氣息。

    不知道為何,方才那些美好的形容和感覺瞬間都只剩下——戰栗。

    一個幼小的少年在多少年,多少月,多少個日子里要經歷多少次在黑暗地宮彌漫著腐敗死亡氣息的長巷的逃亡,要經歷多少次死里逃生的狩獵與被狩獵,要經歷多少次喋血殺戮,日復一日,才能練就這種‘優雅到骨子’的步伐?

    永遠悄無聲息地‘優雅’隱藏蹤跡,已經成為他永遠磨滅不去的行動方式。

    而少年的時候的她在做什麼呢?

    陪著師傅游歷人間,踏遍紅塵,雖然行路艱辛,雖然習武很難,但是,她很開心。

    同人,不同命。

    秋葉白有些復雜地看著他平靜的容顏,暗自輕嘆了一聲。

    她並不曾注意到她的神情變得柔和,但是百里初眼角的余光卻注意到了,他垂下眸子,掩去眼底幽幽難明的復雜光芒。

    而此時,秋葉白卻忽然似想起了什麼,頓住了腳步,隨后四處張望,然后伸手一把扯下她右側的一片干枯的枝蔓。

    然后下一刻,百里初隨著她動作望過去幽眸一亮,看著眼前的景致,不免閃過贊色。

    秋府占地頗廣,這一處卻明顯是沒有人常來的,所以當那阻礙視線的枯枝蔓藤被扯下之后,呈現在眼前的便是一大片生在水邊的腊梅林。

    粉紅、雪白、淺黃、桃紫,交錯而生,恣意地生長,彼此交織在一起,竟讓人分不出那些枝頭上那些花是那棵樹開放的,非但沒有梅花的出塵脫俗之感,竟有一種囂張而靡麗的感覺,更因為沒有人打掃,在地上落了厚厚一片七彩的花瓣,滿地白雪之上,似一片花毯,而花枝壓了淺淺的白雪,晶瑩剔透,愈發地顯得那些梅花美不勝收,妖嬈恣意。

    如此原生態,不經過任何修剪的枝枝蔓蔓的梅林,竟讓人生出一種瞬間入了山中梅谷幽幽,而非在京城之中的錯覺。

    “怎麼樣,是不是很美?”秋葉白看著百里初臉上的贊美之色,忍不住有點儿得意地道:“小時候花園不是我們這種人能去的,后來我無意發現了這地儿,所以冬日里便經常來這里采集花瓣讓娘親給我做腊梅餅子。”

    百里初聞言,看了她一眼,倒是並沒有吝嗇于誇獎,只笑著點點頭:“天然去雕飾,確實,很有些野趣。”

    寧春站在不遠處不動了,鶴衛們也乖巧地站著並不動。

    “野趣,嗯。”她回到了這個自己幼年最愛的天地,便似覺得心頭放松了不少,一邊行,一邊笑吟吟地看著他:“這麼說倒也行,小時候我看著這些梅花長得如此張牙舞爪,囂張都不似尋常梅花了,倒是幻想過這里會生出什麼迷惑世人的妖精來呢。”

    百里初是第一次看見面前的人儿在自己面前笑得如此心無芥蒂,與那枝頭迷離燦爛的梅花相映交錯之下,更顯得清美無雙之間帶著一種惑人迷麗,而她卻一點都沒有意識到。

    他眼底的幽幽暗流愈發的洶涌,几乎想要吞噬眼前的人儿。

    小白,笑起來,真是很好吃的樣子。

    “怎麼了?”秋葉白伸手去攀折了一支淺玫紫的花,轉過臉就看見百里初的神情有點古怪。

    “沒什麼,只是有點腹中飢餓。”百里初垂下眸子,不動聲色地掩蓋去眼底暗流,只是伸手似替她摘掉垂落耳邊的花瓣,輕輕地撫過她溫暖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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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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