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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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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1:26:5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秋提督的婚事 中

    “四少,秋家的后院還真是大啊。”安樂看著面前廣闊的花園,忍不住微微吃驚。

    這是安樂第一次到秋家,這里的花園和人工湖泊,几乎可以可后宮的御花園媲美,京城之中如果有這樣的地方,除了司禮監就是梅家了。

    秋葉白看著銀裝素裹的庭院,淡淡地道:“是啊,很美,也很大。”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大的庭院花園,幼年食不果腹的時候,她也不會有各種食材可以在這里尋到。

    安樂看了眼和自己保持一著一臂之距的秋葉白,心中有些不悅,她是金枝玉葉,就要下降于他,但是對方沒有一絲喜悅之情也就罷了,還這般冷淡。他真的覺得生得好看,她便非要嫁他麼?

    如果不是因為祖母的吩咐……她嫡出公主也不會需要嫁給一個庶子,不過能讓攝國和其他小姐們嫉恨,倒是這樁婚事里最值得開心的事儿。

    安樂眼角余光掠過不遠處偷眼望著這里的眾家小姐們,她眼底閃過冷光,隨后走到秋葉白身邊,抬起頭溫柔地一笑:“四少,你幫我摘那只腊梅花可好,太高了,我摘不到。”

    秋葉白一看安樂那表情,便知道她想干嘛,這種事儿在江湖上的時候她遇到不少,只是安樂要求並不過分,秋葉白抬頭正巧見著頭頂的那一枝梅,便伸手直接攀了下來,遞給她,順帶說了一句:“這是黃腊梅,依照在下看,公主更合適鮮艷的紅梅。”

    安樂接過花,似能感覺到身后其他少女們羨慕的眼神,她忽然覺得雖然自己屈尊了,但是比起嫁給丑陋粗鄙的其他官吏,至少嫁給面前之人,還是很不錯的,他也不敢對她不敬,必定要捧她在手心才是。

    “沒錯,公主殿下更合適紅色的梅花,腊梅這種花確實不合適公主,不若奴婢帶公主去取些紅梅制成花球戴上,必是獨一份的漂亮,可比金銀俗物要好,想來四哥儿也一定喜歡。”秦大姑姑含笑的聲音忽然在他們身后響起。

    秋葉白轉臉,看了秦大姑姑一眼,明眸里是閃過若有所思的之色。

    這位秦大姑姑可是杜珍瀾身邊的親信之一,杜珍瀾怎麼會忽然這般‘好心’?

    安樂聞言,心中一動,沒有女子不喜歡美麗的,她便含笑看向秋葉白:“四少,本宮去去就來。”

    說罷,便一轉身隨后扔了秋葉白摘給她的腊梅,領著婢女們跟著滿臉含笑的秦大姑姑一起離開。

    秋葉白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再看了下被她扔在地上的腊梅,唇角譏誚地微微一勾,這位安樂公主,還真是放心得太早了,現在就開始不打算扮演對自己這個‘霸王’痴情的‘虞姬’了麼?

    隨后,她俯下身去准備撿起那腊梅的時候,一只雪白的柔荑忽然搶先一步,撿起了那一枝梅。

    秋葉白只以為是哪家小姐經過,正要致謝,抬眼卻忽然見到一張白皙細致的瓜子臉來, 杏眸粉腮,五官眉目麗色濃稠,無一處不精致,無一處不嬌美,少女披著一身雪白的貂絨披風,愈發襯托得她亭亭玉立,恰似滿樹芬芳落做人形,靈氣而嫵媚。

    “梅大小姐?”她微微挑眉,忽然有點明白方才秦大姑姑將安樂引走是打的什麼主意了。

    “四少,許久不見,身子可好?”梅相子看著面前的年輕人,亦淺淺一笑。

    秋葉白看著面前的少女,她必須承認的是,安樂雖然容色也好,但是在梅相子這樣江南水鄉里長大的美人而言,還是缺了一份靈氣韻致,安樂身上那些濃麗的脂粉,對比梅相子的清麗脫俗,頓時便顯了下乘。

    只可惜,這些美人們,全都心懷叵測。

    她微微一笑:“多謝梅大小姐關心,許久不見,在下身子還行,只是梅大小姐卻似有心事了。”

    梅相子雖然看似神色淡然,但她眉宇之間有一層淡淡的愁緒,愈發地顯得她容色嬌美,楚楚可憐,讓人恨不能伸手撫平了美人的眉心。

    梅相子一頓,看著秋葉白,輕嘆了一聲:“四少您在淮南的時候,一聲不吭便將相子棄在了李家,您叫我怎麼能沒有心事?”

    秋葉白對于此事,雖然她已經命小七回去處理,但是她多少還是覺得有些歉疚,便道:“在下有危急公務在身,實在不方便與……。”

    “相子知道秋大人,不,該改口叫秋提督了,確實有要事在身,相子不敢耽擱,何況后來哥哥他們的還是找到我了。”梅相子淺淺地一笑。

    “嗯。”聽到梅蘇的名字,秋葉白眸色微微一閃,隨后淡淡地道:“那麼梅大小姐此時來尋在下有什麼事麼?”

    “相子此來,是希望能與秋提督說几句話。”梅相子看著秋葉白,軟聲道。

    秋葉白一怔,隨后淡淡地道:“梅大小姐,我與你並沒有什麼話可以說的罷?”

    這種時候,梅相子突然出現,總不會是因為對她余情未了,只怕是有什麼事情要做罷?

    梅相子聞言,神色一黯,美眸之中隱隱含淚:“相子只是有一件事相求,只是此處人多,不知道秋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說完我就走。”

    她說話的時候,聲音極低,目中之見為難憂傷,卻並不見低聲下氣,仿佛在隱忍著什麼。

    秋葉白看著她的表情,又用眼角余光掃了眼周圍那些人投來的好奇的目光,心中略一思索,還是點點頭:“好。”

    她倒是想看看梅相子和梅蘇兩個人又要折騰什麼么蛾子,不過不管折騰什麼么蛾子,能讓她和安樂的婚事出岔子,她都是樂見的。

    畢竟,現在百里初沒有什麼動靜,她寧願娶了寧春或者寧秋、寧冬也都不願意娶安樂這麼一個大眼線擱在房里,何況安樂雖然有些心機,但還是太過驕縱,若是日日和她廝磨起來,做事儿更是縛手縛腳。

    梅相子看著秋葉白,破涕為笑,倒是真心感激的模樣:“多謝。”

    隨后,她便轉身向一處梅林里走去。

    秋葉白跟著她,不一會便來到了一處布置給貴人們歇腳的小暖亭里。

    小暖亭的周圍並沒有一個人,暖亭四面都落在竹簾子,亭子里隔著兩個精致的銀絲炭爐和吃食,四周的坐處也都放著暖墊子。

    梅相子進去之后,便在一張暖墊子上坐下,一邊伸手烤火,一邊招呼秋葉白:“四少,進來罷。”

    秋葉白看了看亭子,並不見有什麼異常,才走進去坐下。

    “四少,請。”梅相子遞了一杯茶給秋葉白。

    她看了下梅相子手里的冒著煙霧茶,並沒有接過去,梅相子笑了笑,神色坦然:“是怕我在里面下藥麼?”

    說罷,她低頭喝了一口那一杯茶,將茶水一飲而盡,隨后,她又原樣倒了一杯遞給秋葉白。

    這一次,秋葉白接了過來,喝了一口,淡淡地道:“說吧,你有何事?”

    梅相子抬眼瞥向秋葉白,仿佛用溫柔的目光在臨摹秋葉白的眉眼,這樣的目光,秋葉白在許多女子眼中見過,她只淡淡地垂了眸子,不與梅相子對視。

    隨后,梅相子卻忽然輕笑了起來,用銀鈴一般的聲音道:“其實相子年幼的時候,一直就想著長大了的夫君一定是如四少一樣的眉目雋美,英氣風流,年青有為的少年郎,不想后來真能遇見四少,也算緣分。”

    秋葉白只靜靜地一邊品茶,一邊聽著,卻沒有說話。

    她可不覺得梅相子是來給她告白的。

    果然,梅相子繼續痴痴地盯著秋葉白道:“可惜造化弄人,最早得到相子的人卻不是你,為什麼你出現得那麼遲,四少,為什麼你不早一點出現,你可知道相子從橋上看見你站在杏花天影、水波迷離之間的時候,相子就想如果能早一點遇見你,必定是相子此生幸事。”

    秋葉白看著梅相子的狀態有點奇怪,卻也不曾多想,只淡然地看著她,並不說話。

    梅相子低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低頭一飲而盡,過了好一會才輕聲問:“四少,你願意娶相子麼?”

    秋葉白一怔,挑眉道:“梅大小姐,是不是令兄給了你什麼任務?”

    譬如說要嫁給她,或者阻止安樂和她婚事。

    梅相子忽然抬頭看著秋葉白一笑,笑容古怪而凄迷:“四少和我兄長也許可以成為知心摯友,竟能知兄長之意。”

    秋葉白見梅相子臉色緋紅得不正常,說話之間嬌喘微微,似動了情的樣子,便心中生出警惕來,只是她還沒有來得站起來,就見梅相子忽然伸手在她自己胸前一扯那披風的帶子。

    披風瞬間飄然落地,一下子就露出了梅相子里面的衣衫來,或者說露出了梅相子只穿著肚兜的雪嫩嬌軀來。

    她里面的錦衣竟然跟著那披風是連在一起的,梅相子只伸手一扯披風的帶子,里面的錦衣瞬間就跟著散落的披風一起落地。

    隨后,她便徑直向秋葉白身上倒了下去。

    “你——!”秋葉白是見過江湖上的女儿家大膽地自薦枕席,但是這般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大家閨秀這般模樣,簡直是讓她震住了,下意識地伸手接住梅相子。

    觸手生溫的肌膚,明白地告訴她,梅相子的体溫不正常。

    秋葉白看向那一壺茶,她眉目瞬間一冷:“你在茶里下了藥!”

    “不是毒藥。”梅相子喘息著,笑得有點凄厲,手卻緊緊地抓著秋葉白:“你且放心就是了,只是對不住了,四少!”

    秋葉白聽著外頭匆匆而來的腳步聲,有些無奈,這種‘抓奸’的拙劣的伎倆,簡直讓她無話可說。

    “你何必要聽梅蘇的話,毀了你一身清白。”秋葉白扶著梅相子,神色有些涼薄,她是無所謂‘抓奸’與否的,只要能讓婚事不成,但是對于梅相子來說,這樣的代價太大了。

    她何至于對梅蘇和梅家忠誠若此。

    “只要是哥哥的心願,我都……會……不遺余力地為他達成。”梅相子靠在秋葉白的身上嬌喘連連,身上的火熱讓她不舒服地想要死死地蹭著秋葉白。

    秋葉白聞言,心中一震,隨后看向懷里淚眼迷離的絕色少女,莫非梅相子她和梅蘇……

    只是她還沒有來得及細思,便見簾子一下子被掀了起來,安樂和秦姑姑等一干眾人滿臉震驚地看著亭子里的一切。

    尤其是安樂,立刻氣得渾身發抖,死白了臉,憤怒尖叫:“你們在做什麼!”

    秋葉白聞言,微微顰眉,隨后掃了眼秦大姑姑,卻見秦大姑姑臉上沒有一點心虛之色,而是迎著她微微一笑。

    那表情莫測得讓秋葉白心中警惕起來。

    她扯了自己的披風將梅相子裹在懷里,冷淡地看了眼安樂:“出去!”

    安樂瞬間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秋葉白:“秋葉白,你不想活了麼!”

    秋葉白看著她,再次淡漠地道:“我讓你們都出去!”

    安樂瞬間忍無可忍地尖叫,同時伸手就朝梅相子抓去:“你這個無恥的賤人,竟然敢勾引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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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1:31:0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 秋提督的婚事 下

    “安樂,同樣的話,我不想再說第二次!”秋葉白一把利落地鉗制住安樂的手腕,目光有些厭煩地掠過安樂涂著蔻丹的腥紅的指尖。

    安樂掙扎了兩下卻沒能從秋葉白的手中掙扎出去,她紅著眼,看著秋葉白,憤怒地道:“秋葉白,你是我的駙馬,居然護著那個賤人!”

    秋葉白看著快失去理智的安樂,冷冷地掃了眼秦大姑姑:“公主身体不適,還不將她扶下去。”

    秦大姑姑這一次倒是從善如流,立刻使了個眼神,旁邊的秋家侍女們立刻上前將試圖拉走安樂。

    安樂驀然狠狠地一把推開攔住她的侍女,厲聲道:“本宮是皇后嫡出公主,你們這些賤民怎麼敢碰我!”

    跟在她身邊的宮人們也立刻圍了過來。

    秋家侍女們立刻住手,面面相覷。

    秋葉白眸光一冷,隨后抱起昏昏沉沉的梅相子,一邊向外走去,一邊淡漠地道:“公主殿下金枝玉葉,若是在這里不管不顧地傷著了,你們有几條命夠向老佛爺賠罪?”

    話音剛落,宮人們眼疾手快地將又試圖扑過去抓花梅相子面容的安樂給攔了下來。

    “殿下,您消消氣!”

    董嬤嬤指揮著宮人們攔住安樂,看著秋葉白的背影,忍不住顰眉,老佛爺果然沒有看錯此人,果然是個愛勾三搭四的。

    但是隨后她又冷冷地掃了眼還在掙扎的安樂,搖搖頭,這大庭廣眾之下,原本出了這樣的事儿,想著的就該是息事寧人,關上門后怎麼處置是另外一回事,如今這樣子,哪里有半分皇家公主的氣度?

    安樂被人攔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秋葉白体貼地用大氅包著梅相子,將她抱著離開,梅相子似難受又似羞愧,軟軟地靠在秋葉白懷里,弱不禁風的模樣。

    莫名其妙地,她看著那二人仿佛極為親密的模樣,安樂忍不住瞬間紅了眼,心頭似被什麼堵住了一般,莫名地難以呼吸,眼中便有一行清淚落了下來,她從來沒有如此屈辱過,卻也沒有這般為一個男子傷心過。

    她忽然那狠狠一把推開拉住自己的宮女,一把抹掉淚水,對著秋葉白的背影恨恨地怒叫:“秋葉白,你若是敢再走一步,本宮就稟報老佛爺取消成親之事——!”

    董嬤嬤甚至都沒有來得及阻止,安樂就已經將這句話喊了出去,讓董嬤嬤瞬間傻了眼,心卻驀然下沉。

    完了,安樂也算是得太后老佛爺教導多年,怎麼這般口無遮攔的,而秋葉白是個什麼性子,太后和她都了解,他是不會再願意娶安樂的額,從此以后就算安樂能嫁給他,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秋葉白腳步頓了頓,頭也沒有回,只淡漠地道:“一切遵從公主殿下的旨意。”

    安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她腳立刻一軟,只淚眼模糊地瞪著秋葉白消失在牆角的背影。

    “駙馬——!”

    ……

    秋葉白巴不得這婚事取消,徑自抱著梅相子到了一處精致的小客房,她方才將梅相子放下,便被梅相子顫抖的柔荑拉住了手腕。

    “別走。”梅相子抬起凄然迷離的眸子看向秋葉白:“你也喝了那酒,難不成相子真的丑到入不了你的眼麼?”

    當初她說要嫁他,是給哥哥賭氣,因為她不想入宮侍奉比自己爹爹還要大點儿的皇帝陛下,但是如今,她卻覺得,如果不能和哥哥在一起,那麼能嫁給面前的人,便也該是幸甚之事罷?

    秋葉白看著她那粉臉含春,嬌軀橫呈的模樣,她淡淡地道:“梅相子,我不知道梅蘇交給你什麼任務,只是你是一個人,一個女人如果跪伏在一個男人腳下和他說話,那麼,你就不要怪那個男人不把你當成和他一樣的人,更不要說給予你人的尊嚴還有情感。”

    不管是什麼人,只要姿態低到塵埃里去愛另一個人,塵埃之中不會開出花來,只會嗆了滿嘴的塵埃,連愛都低人一等,永遠得不到愛人的正眼以對。

    說罷,她手腕一轉,便輕巧地掙脫了梅相子拉住她的手,轉身向門外走去。

    看著秋葉白甚至還体貼地為她點燃了銀絲炭爐,隨后消失在門外的背影,梅相子圈住自己纖弱光潔的肩膀,蜷縮起了身子,瞬間也和安樂一般失魂落魄,腦海里全都是秋葉白說的那些話,美目之中類盈于睫。

    是,她對那人的愛,也許早已低賤到塵埃里,又如何能怪那人踐踏她的心?

    若是……

    若是可以早一點遇見秋葉白,是不是會有另外一個結果?

    ……

    秋葉白秋提督這位准駙馬梅林之中暗會舊情人京城第一美人梅家大小姐,安樂公主撞破鴛鴦好夢,憤而暈倒的這段‘傳奇故事’瞬間在最短的時間內傳遍了整個秋府。

    “這可要怎生是好?”從小伺候著杜珍瀾長大的老嬤嬤將林中的事儿一五一十地稟報給自家主子,急的滿頭大汗。

    杜珍瀾對著鏡子里,扑了點儿粉,又染了下唇,方才冷笑道:“什麼怎麼辦,不過是兩個不解風情的小丫頭鬧事儿,只要沒有傷筋動骨的,就隨著他們罷,不過想來四哥儿是個喜歡清靜的,這些吵鬧又生澀地小丫頭怎麼會對他的胃口。”

    老嬤嬤瞬間啞然。

    而就在這一片沸沸揚揚之中,一道聖旨伴隨著另外一道鸞駕的來臨更似在沸騰的油鍋里澆了水一般,瞬間就炸鍋了!

    ——

    “上諭:秋家四子,德才兼備,克贊恭勤,宅心仁厚,堪為良配,尚攝國長公主,正月之內擇日完婚,欽此。”

    秋家之中此刻來賀喜的都是京城之中有頭有臉的王公貴族們,乍然聞此上諭,皆是面面相覷,這太后老佛爺前不久才下了懿旨,如今這上諭又是何處而來?

    但是那明黃的繡攏錦布,那來宣旨的皇帝陛下身邊首席大太監全部都昭示著一件事——聖旨來自久病未愈的天子!

    不管老佛爺威儀多高,皇帝卻才是姓百里的,才是這個天下名正言順的主人,所以自然是陛下的旨意為尊。

    “怎麼,秋提督,還不領旨謝恩?”那宣讀完了聖旨的大太監掃了眼跪在不遠處的秋葉白。

    連同所有出來接旨的人的詭譎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秋葉白心中雖然也因為這聖旨震驚不已,但是終歸是收斂了情緒,起身恭敬地抬手接過了那大太監手里的聖旨:“謝主隆恩。”

    大太監淡淡地一笑,神色莫測:“秋提督好自為之罷,日后,造化大著呢。”

    說罷,他又朝著一邊坐在步輦之上的人恭敬地行禮:“殿下,奴才告退。”

    秋葉白看著那大太監被打發離開之后,目光復雜又狐疑地落在了坐在步輦之上百里初,卻見他一身華美精致的織金紅衣,正坐在步輦,一邊優雅地用著點心和瓜子,一邊看著秋葉白含笑道:“秋大人。”

    秋葉白瞥了眼雙白手里的精致西洋雕花銀盤,上面早已堆了不少花生瓜子和點心果子的殘渣,她眸光微閃,看向百里初一拱手:“攝國殿下,不知您來了多久了。”

    這廝絕對是早就來了,也不知道躲著看戲看了多久,這會子方才風平浪靜,便又下來攪合渾水來了。

    百里初微微勾起唇角,慢條斯理地含了一個點心進嘴里:“足夠讓本宮看一出香艷凄美的大戲,甚好。”

    秋葉白捏著聖旨,皮笑肉不笑:“‘公主’殿下的出現真是讓人受到了驚嚇。”

    這般高調地宣示太后老佛爺的懿旨‘作廢’,當著朝野上下的面,一道聖旨要嫁給她,這是嫌老佛爺衝她吼那句——‘拖出去,斬了!’不夠多麼?

    秋葉白這般和百里初說話,瞬間讓周圍的人都倒抽一口涼氣,這位‘鬼’公主可不是好相與的,朝堂之上聽得人不舒服拔人舌頭的事儿也不是只干過一回,而且出了名的克夫,丈夫都死了好几個,也不知道這秋葉白能有几條命給他克~

    不過更多人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更多人是興致高昂,都舍不得離開,只等著看熱鬧,傳聞里的和秋提督有一腿的貴女几乎全部都出現了,就差……太后老佛爺了。

    百里初敲了敲桌面,精致的幽眸看著她,依舊是含笑道:“秋提督,秋大人,您對安樂和梅相子都很溫柔,怎麼對本宮便這般冷淡,不打算請本宮進去坐坐?”

    秋葉白想了想,只得有點無奈地道:“殿下跟微臣來。”

    百里初優雅地用帕子拍了拍指尖,幽瞳含笑:“好。”

    隨后,他方才下了步輦,領著鶴衛們浩浩蕩蕩地簇擁著秋葉白一同離開。

    安樂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后,面孔瞬間扭曲,剛剛平復些的悲憤心情,又因為怒極攻心,瞬間又暈了過去。

    “百里初!”

    而梅相子聞言之后,則是整個人怔然傻愣,靜靜地坐了一下午,連飯菜和藥物都不曾。用、

    秋葉白徑自領著百里初進了自己房間。

    秋葉白方才轉身,有點不能理解地顰眉看著他:“殿下,你這是作甚?”

    百里初在桌邊坐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怎麼,小白不想娶本宮,不喜歡這一個驚喜?”

    秋葉白眉心跳了跳:“我沒有這麼說,不過確實是有驚無喜。”

    他明明知道她的意思,雖然她相信他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儿,但是今儿這一出實在是讓她……。

    百里初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把玩,輕笑:“不必擔心,本宮敢‘嫁’,自然是無人能為難你,小白不願麼,若是不願,本宮就讓父皇收回成命?”

    一邊的老甄默默地替二人關上門,希望秋提督會喜歡這個小驚喜,否則未來怎麼承受殿下給的另外的‘大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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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秋提督的私生子?

    秋葉白一時間啞然,這位殿下還真是讓人不省心,但是,雖然為假鳳虛凰,可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這個念頭,讓她忽然覺得心頭驀然生出微暖乍甜來。

    看著面前之人凝望著自己的眸子,幽幽深深,似乎無邊夜色溫柔。

    她看著他,點點頭,唇角不自覺地綻開淺淺笑意來,忽然在微微屈身,單膝著地,反手握住他修白的手,抬頭看他:“殿下想要‘嫁’給微臣麼?”

    前生福緣淺薄,今生背負甚重,前途未卜。

    她從決定踏入這權力渾水圈中后,便從來未曾想過一生孤涼,前途艱難,還能有人相伴執手,雖是對阿初動了情,但是彼此身份束縛重重,她不是尋常女子,既已經走上這條路,便再無可能如尋常女子那般相夫教子,白首不相離。

    她既不願如這個時代的女子一般‘安守天命’,自然亦不屑將此生束縛在高門大院之中。

    注定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去計較前程如何。

    但是不想他從來不按牌理出牌,他既敢‘嫁’,她為何不敢‘娶’?

    他和她,本來就不是尋常人,這背德忘俗,欺君犯上之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多做一次又何妨。

    百里初見她忽然單膝跪下,神色溫暖而堅定,一雙明眸之中有清淺柔光,似夜色之中一輪明月之光。

    百里初幽深眸子之中如暗海起風,波瀾起伏。

    誰說不是呢?

    她原就是屬于他的明月,照亮屬于他的無邊永夜。

    他的直覺沒有錯,她和別人不同,只要接納了他,不因他是‘神’而畏,不因他是‘魔’而懼,在她的眼中,他只看見自己,屬于‘人’的自己。

    所以他用盡一切手段將她留在身邊,如今終成正果。

    佛,也許並不盡欺他。

    他看著她的姿勢,挑眉:“你的這個姿勢是什麼意思?”

    秋葉白頓了頓,神色有些悠遠:“西洋的一種求婚儀式,男子向女子求嫁,便單膝著地以示誠信,願護她終生。”

    既然是他‘嫁’,她‘娶’,那麼自然是由她來求婚。

    百里初看著她,片刻之后,忽然手上一用力,便將她一下子拖了起來,另外一只手托著她的腰肢,輕巧地將她抱坐在腿上,含笑道:“好,看在提督大人這般誠心的份上,我應了。”

    秋葉白聞言,低頭看著他纖長的睫羽輕閃如蝴蝶羽翼,她忽然心中一動,低頭在他絨薄的眼簾上親了親:“多謝‘公主’殿下厚愛。”

    百里初瞬間怔了怔,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地主動親近他,那種溫軟的不帶一絲欲望的觸感,卻讓他覺得冰涼的心中一片溫軟。

    秋葉白見他怔然的樣子,正想說什麼,他卻忽然收緊胳膊,抬起頭看她,輕笑:“右邊也要。”

    他中意這種溫軟的感覺。

    她一愣,方才明白,是了,方才自己親了他左邊的眼儿,這回他是讓她親右邊。

    這會子他容色溫潤,眉目之間皆是溫存柔光,抬首含笑,竟似少年一般,忽然讓她有一種錯覺,抱著她的人是元澤。

    她有一瞬間恍惚,再細看去,卻對上他幽幽深瞳,她心中微動,阿初,或者阿澤,終歸不過是一個人,是能讓她擁抱的人。

    秋葉白不再猶豫,低頭用唇在他右眼也輕輕地觸了觸。

    百里初抱著她的修臂又緊了緊,頭正貼著她胸前,忽然抬頭在她頸項之間輕輕地嗅了嗅,眸色一冷:“梅相子給你用了藥!”

    秋葉白抱著他肩頭,手一頓,隨后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沒錯,不過我喝得少,她用的多,只怕此刻正難受。”

    梅相子終歸是一個大家閨秀,她手里的藥物烈不到哪里去,無非是閨閣里頭的東西,何況她有內力,壓制著藥性不難。

    百里初卻忽然抱著她的纖腰放下她起身向外走。

    秋葉白腳趾頭想都知道他這是要去收拾梅相子,她只是一把扯著他拉開門的手臂:“殿下,算了,梅相子也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

    她不過是梅蘇野心的犧牲品,也不曾真的傷害到自己,同為女子,她對那痴情少女還是多一份憐憫的。

    去不想百里初忽然轉頭看向秋葉白片刻,輕嗤:“人說夜四少風流倜儻,憐香惜玉,知情達意,不知是多少江湖女儿夢里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秋葉白瞬間有點風中凌亂……

    公主殿下,又開始亂吃鎮江老醋了。

    她有點無奈,扯著他的手腕:“你明知道那是無關緊要之人,我不是……。”

    “本宮不知道。”百里初打斷她,眸光幽幽,卻不知在想什麼,眯起眸子睨著她道:“不過……。”

    她看著他那莫測的目光,心中有點惴惴,這廝又想出什麼折騰人的麼蛾子。

    “不過,本宮倒是不介意為小白解毒。”百里初目光里燃起一點火光,危險地微笑:“既然提督大人不想浪費時光在那無關緊要之人身上,那麼咱們就來做點正事儿可好?”

    秋葉白:“……大白天的,你想干嘛?”

    你的正事儿就是精蟲上腦了,只想白日宣淫罷?

    “也是,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太歲頭上動土,本宮還是去收拾某些不長眼的人好些。”百里初優雅地頷首,然后繼續轉身。

    秋葉白無奈,伸手便扯住他的衣袖:“是,那就請殿下解毒罷。”

    百里初微笑:“大白天的,小白,你想干嘛?”

    秋葉白:“阿初……。”

    這個錙銖必較的家伙!

    百里初:“本宮看日頭還早,不若讓人看看梅家大小姐的風情,也是不錯。”

    秋葉白惱了,索性一把拽住他衣袍將他狠狠一扯,咬牙切齒怒道:“老子想上你!”

    門外的老甄、一白、雙白並其他鶴衛們:“……。”

    秋提督果然是一條好漢!

    秋葉白這才注意到她一拽百里初,百里初拽著門的手沒有松開,一下子就把門給拽開了,瞬間露出外頭正在門邊守著的一干人等。

    她和老甄、一白等人大眼瞪小眼呢,她瞬間僵住,臉色有點發綠——該死的!

    百里初倒是很無所謂,只隨手一拂,寬袖拂出一道氣流‘砰’地一聲將門關上,順帶將那些‘敬佩’的眼光全部關在門外。

    他方才轉身,一點不客氣將秋葉白攔腰抱起向她的床走去,微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說起來,他還沒有在小白少女時代的房間占有過小白,這種感覺仿佛小白從幼年開始身心都是屬于他的。

    百里初滿意地眯起眸子。

    秋葉白哪里知道某只獸腦子里的齷齪思想,仍舊沉浸在她到底要怎麼面對明光殿那一群見證了她彪悍的漢子宣言的家伙的窘迫心思里。

    ……

    門外,一干人等面面相覷,神色各異。

    老甄笑眯眯,繼續摸著他的下巴,顧慮長遠地為自家小祖宗‘懷孕’打算,而一白則是搖搖頭,不敢苟同地嘟噥:“嘖,嘖,殿下怎麼會喜歡這種男人婆,床地之間豈非毫無雄風可言?”

    雙白白了他一眼:“你雄風招展,怎麼不見你那小情人風奴理會你?”

    一白俊美陰柔的面容一僵,燕子是有些日子不肯到他房里來了,見面了也是客客氣氣的,也不知她到底怎麼了。

    雙白看了他那樣子,神色微涼:“殿下就要大婚,你最好看牢風奴還有神殿,不要讓那邊惹出什麼麻煩來。”

    這些日子真言宮的人太安靜,燃燈師太也太安靜,安靜得仿佛沒有一點存在感,雖然說是因為‘國師突然感悟佛旨,即刻進秋山靜修’而讓神殿安靜下來,但是燃燈她們並沒有離開,他並不認為她們在宮里滯留太久是什麼好事。

    尤其是在這麼敏感的時候。

    ……*……*……*……*……*……*……*

    傍晚,雪停

    秋家正堂

    “四哥儿,本老爺就要從外放之地回來參加你的婚事,你且說說看,咱們這是要怎麼辦?”杜珍瀾坐在上首,神色有些郁郁冷冷地看向一邊坐著秋葉白。

    秋葉白眉宇之間微有倦怠之色,但依舊神色淡然地道:“大夫人,葉白與梅相子姑娘並無苟且之事,這是其一;既然皇帝陛下已經下旨,那正月十六要娶的人自然是攝國殿下,您一切照舊,月內行完了六禮就是。”

    百里初今儿折騰了她一下午,如今他在床上好生歇著,她卻還要得來應付七大姑八大姨這一攤子爛事儿,主持大局,‘男人’果然也不是好做的。

    但是這事儿不處置也不行。

    梅相子在另外一邊默不作聲地坐著,神色之間也都是疲倦,臉色也有些蒼白,愈發地顯得楚楚可憐,聽著秋葉白撇清了和她的關系,臉上便掛了一串淚珠儿來。

    而周圍坐這著的都是各家夫人,今儿中午的香艷之事,自然是都知道的,如今安樂公主早已哭著回了宮,再聽著秋家的這位四哥儿卻把梅相子撇得干干淨淨,不免也搖頭,竊竊私語起來。

    雖然她們不恥梅相子的行徑,但是這秋提督的涼薄還真是讓人心寒。

    杜珍瀾地狠狠地掃了梅相子一眼,這些小賤人就知道裝可憐,不過是一個商人之女罷了,如何能配得上她的葉白?

    她看向秋葉白,神色柔和了些:“但是那攝國殿下是個什麼名聲,你還不知道!”

    杜珍瀾原本就只是利用梅相子來給安樂添堵,卻不想最后是這樣一個結果,她也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喜的是安樂不會嫁進來給她添堵,梅相子的名聲壞了,葉白也不要她,憂的是万一真的是攝國那個魔星嫁過來,只怕日子更不好過。

    秋葉白豈會不知道,只是淡淡地道:“大夫人,不可妄自議論攝國殿下,咱們遵照皇命便是,至于相子小姐,她只是身子不適,葉白將她帶回屋子里歇著罷了。”

    梅相子驀然抬首,看向她,仿佛忍無可忍地一把揪住自己的衣襟,淚光盈盈地道:“四少,你怎麼可以如此對我,我的腹中可是有了你的孩子,你今儿不是還答應會娶我為妻的麼!”

    此言一出,在場的諸人瞬間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一片沸騰。

    什麼,梅相子有孕了?

    “梅相子,休得胡說八道!”杜珍瀾震驚之后,臉色一白,厲聲道。

    秋葉白聞言,擱下自己手上的茶盞,看向梅相子的眸光瞬間一涼。

    梅相子被秋葉白的目光看得心中一虛,別開臉,只是愈發地顯得委屈,淚如雨下,仿佛后悔自己說錯了話:“是,我是胡說,四少……我沒有四少的孩子……。”

    那模樣仿佛是秋葉白在逼迫她不得不承認一般。

    堂內的貴婦人們皆神色詭譎,看著秋葉白的眼神里多了鄙棄。

    這般涼薄心性的男子,實非良人。

    秋葉白目光深深地看著梅相子,淡然地道:“梅大小姐,你真的有了我的孩子麼?”

    她竟然能讓梅相子懷孕,還真是有趣。

    “聽說有人懷了本宮駙馬孩子,本宮且來瞧個稀奇。”一道幽冷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似來自無邊黑暗之中的一陣涼風,掠過眾人心頭,讓人心頭發寒。

    眾人齊齊看去,卻見門外不知何時已經站滿了鶴衛,而一道暗紅如血的身影款步而入。

    “參見攝國殿下。”眾人大驚失色,立刻齊刷刷地跪下行禮。

    秋葉白站了起來,也隨著眾人行禮,卻被百里初單手托了托:“駙馬不必多禮,坐。”

    她看著一副饜足模樣的紅衣美人,臉色難免浮現怨懟之色,為什麼她會困倦,他卻精神奕奕,果然是男女不同?

    她只點點頭,此時並不方便表現親昵,退了一步,坐下。

    不過她的表情自動被眾人解讀為——因為和安樂公主婚事被取消,被迫娶惡名昭彰的攝國公主的郁悶。

    百里初早已習慣了眾人敬畏的眼神,他優雅地在鶴衛搬來的八仙紫檀暖椅上坐下之后,看向那坐在下首的梅相子:“你的肚子里真的有了駙馬的種?”

    梅相子感覺到百里初那冰涼幽詭的目光,莫名地讓她覺得毛骨悚然,下意識地一咬牙就跪下了:“是。”

    百里初眯起眸子輕笑:“很好,本宮還從未見過女子腹中的嬰孩,一白,你將梅大小姐帶下去,剖出她腹中的嬰孩呈上來,給咱們開個眼。”

    一白立刻應聲,領人上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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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1:31: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大婚 上

    此言一出,眾人不敢置信地倒抽一口涼氣。

    在內院的畢竟都是女子,也只是聽過攝國殿下荒淫的名聲,並不曾直面他的手段,有些貴夫人們聞言已經腿上一軟,跪都跪不住地癱軟在地。

    剖腹取子……

    妲己在世也不過如此!

    就算是杜珍瀾也臉色白了白,看了眼場上抖索做一團的人,又看了眼几乎暈厥過去,癱軟在地臉色慘白的梅相子,她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出聲:“殿下,不若咱們去個御醫來,驗一驗?”

    若是真的在秋家把梅相子給剖了,老佛爺和梅蘇那邊,她還真無法交代。

    百里初忽然抬起眸子看了杜珍瀾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哦,是麼?”

    杜珍瀾被他那幽幽沉沉的目光一掃,瞬間就是一陣寒顫,想起在天牢之中那些恐怖的日子,立刻噤若寒蟬,再不敢出聲。

    秋葉白看向梅相子,淡淡地道:“梅相子,你的腹中真的有我的孩子麼?”

    她知道百里初的說法聽起來恐怖,但不過是想讓梅相子自己承認她在撒謊。

    但是梅相子雖然汗出如漿,卻依然咬著牙,撫著腹部,堅持道:“沒錯……。”

    百里初輕輕地敲了敲扶手:“來人,將梅大小姐請下去,也好讓咱們開開眼。”

    兩名鶴衛上來就將梅相子往外拖,他們只負責執行任務,至于任務多殘忍于他們而言無差別。

    梅相子恐懼地瞪大了眼,直接就朝秋葉白扑了過來,抱著她的膝蓋,顫抖著流淚。

    “四少,救我!”

    百里初看了眼秋葉白,似在嘲笑她的識人不清,早前竟還為此人求情,他抬起手,正要示意人將梅相子脫下去教訓。

    卻忽然見一道削瘦的人影匆匆忙忙地進門來,伸出枯瘦的手一把拉住梅相子的手腕將她一把從秋葉白的腿上扯開:“相子,你這是失心瘋了麼,你哪里來的孩子,早晨不是才與我一起做了晴晚香,你要有孩子,這會子也早沒了。”

    秋葉白一眼看過去,怔然了一會,才認出來面前那雖然衣著整齊,卻看得出很舊,面色蠟黃如三十歲婦人的女子是誰。

    她挑眉看向那女子:“三姐姐?”

    沒錯,突然闖進來的正是那早已‘得了重病,神志不清’的秋善京!

    晴晚香是一種西域香,最近流行于京城貴女之中,制法簡單,香氣雋永,所以很多貴女們都以親手制作以為風雅之事。

    其中最多最重的一味香料便是麝香,這種香料最容易讓女子滑胎,嫁做人婦的貴女是不用的。

    眾人聽著秋善京這麼一說,不免皆狐疑地看向梅相子。

    秋善京對著百里初、秋葉白和杜珍瀾恭恭敬敬地福了福,隨后輕言細語地道:“攝國殿下,相子心中愛慕四哥儿,只是心中一時蒙了,才會這般臆想,否則只需要請來女醫為相子驗身即可,快到正月您和四哥儿的大喜之日了,見血實為不吉,您也就看在相子年幼無知的份上寬恕她則個。”

    秋善京說話有條有理,端和溫順,倒是讓場內諸人都覺得有理。

    秋葉白能感覺到杜珍瀾和場內諸人近乎哀求和畏懼的眸光,甚至梅相子也只低頭一味低泣並沒有堅持她肚子里懷著孩子了,她也實在覺得應付這些閨閣內院的小手段實在是令人膩味,便淡淡地道:“也好,就依三姐姐罷了。”

    說罷,她看向百里初,卻見他似笑非笑地垂著眸子在用雙白端著的點心,仿佛絲毫不關心場內之事。

    ……*……*……*……*……*……

    謊言,總是會被戳穿的。

    雖然梅相子做的准備不可謂不充分,她不知是用了什麼藥物,讓脈象看起來仿佛真的懷上了。

    但是真的有心留意細查,出色點的女醫就都能查到其中的貓膩。

    所以梅相子的謊言自然很快便水落石出,她根本沒有懷孕,同時因為她在此事上的作假,眾人自然認為她早前說與秋提督有一腿的事儿,似乎看其里便也不再那麼可信了。

    更何況,她這一次面對的對手不再是安樂公主,而是攝國殿下,就算是她真的懷上秋提督的孩子,那麼下場也只有死,而對婚事沒有任何影響。

    所以,這件事儿最終的結果,也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不過是為未來京城的貴婦人們茶余飯后多了點儿談資,也讓秋提督的風流美名傳遍了上京。

    而此時深夜,秋家之中,依然有人未眠。

    “三姐姐,許久不見,我看起來身子好了許多。”秋葉白坐在太師椅上,看著面前身形有些佝僂的女子,擱下茶盞淡淡地道。

    秋善京低垂著臻首,溫溫順順地道:“托了四哥儿的福,這些日子姐姐我也漸漸清醒了些。”

    她說話雖然溫馴,但是怎麼聽著似都有點譏諷的味道。

    秋葉白看著她,忽然微微勾起唇角:“是麼,既然三姐姐清醒了,那咱們就來談談罷,你是打算要與我秋后算賬呢,還是打算跟我坦白一下,當初指使你三番兩次陷害于我的人是誰?”

    她可不認為秋善京今日會忽然來參和這趟渾水,是為了讓她這個‘弟弟’從窘境之中脫身。

    只怕是還有后手才對。

    秋善京沉默了一會,忽然‘噗通’一聲雙膝著地,恭恭敬敬地給秋葉白磕了三個頭。

    秋葉白微訝,但是卻並沒有阻止她的動作。

    秋善京磕頭完畢之后,抬起臉看向秋葉白的時候,已是淚如雨下:“當初是我對不住四哥儿,只是三姐姐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實在不堪言,今日所為權當三姐姐一點彌補之意,雖然三姐姐知道這樣無法挽回當初的錯,但還是希望能求四哥儿一件事儿。”

    秋葉白看著她,隨后低頭品了一口茶,淡漠地道:“你且先說說什麼事儿罷。”

    她可不是什麼大善人,這位三姐姐上來就要開口求人,是太看得起她自己的,還是太看得起她秋葉白了?

    “三姐姐只求四哥儿你能給八皇子殿下一條活路!”秋善京咬著唇顫聲道。

    “百里凌風?”秋葉白低頭看著面色蠟黃的秋善京,有些不敢置信:“你是百里凌風的人,你怎麼證明?”

    秋善京點點頭,哽咽著軟聲道:“我知道四哥儿是綠竹樓的主人,也是我將這個消息告知八殿下的,當初我曾經無意撞見過綠竹樓的人私下喚四哥儿你主子。”

    秋葉白瞬間默然,沉吟,是的,百里凌風到底怎麼能知道她是綠竹樓的主人,這一點原本就很讓她費解,如今若是按照秋善京說的,仿佛一切都順理成章了起來。

    但是百里凌風當初到底怎麼會想要對她動手,彼時她不過是一介尋常貴族人家不打眼的庶子。

    秋善京只顰眉,梨花帶雨地搖頭:“三姐姐只是遵照八殿下的旨意去做的,至于殿下的旨意為何,我並不知道,因為我……因為……我早已經……。”

    她遲疑了一下,面色微緋:“我早已經是八殿下的人了,四哥儿既然是攝國殿下的駙馬,可否請攝國殿下對八殿下網開一面?”

    秋葉白看著一臉羞澀的秋善京,默然無言,好半晌,才淡淡地道:“八殿下觸犯的是國法,不是我能左右的,也不是攝國殿下應該左右的。”

    “四哥儿……。”秋善京有些慌張地抬首看她,卻見秋葉白已經轉身離開。

    她看著秋葉白的背影,眼里瞬間閃過詭譎森然的笑意。

    ……*……*……*……*……*……*……*……*……

    解帶色已顫,觸手心愈忙。

    那識羅裙內,消魂別有香。

    夜闌人靜,明光殿外空無一人,而明光殿內,一片幽幽燭光,隨著冰涼的風輕輕晃動,在地面上烙印下幽幽光影,似有女子細微柔軟帶著忍耐的輕吟和男子性感的喘息之聲輕輕飄蕩,伴著空氣里彌漫著欲香渺渺,勾魂攝魄。

    亦不知過了多久,那些細微的聲音全部歸于寂寥。

    云消雨散,風霧初停。

    而安靜並未持久,不過一刻鐘,忽然門外便有匆匆的雜亂無章的腳步之聲傳來,似有不少人正匆匆忙忙地往明光殿內殿而來。

    果不其然,不過片刻,內殿華美的金絲楠木雕花大門便被人大力推開:“百里初,你給哀家出來!”

    太后在董嬤嬤的攙扶下,領著鄭鈞等一干宮衛氣勢洶洶地直闖內殿,董嬤嬤在一邊仔細地攙扶著臉色泛白的太后,一邊小心地四下打量,畢竟明光殿這些身為攝國殿下禁臠的鶴衛們,並非只是在床笫之間伺候人,他們平日並不與其他宮人有所往來,但是卻凌駕于宮禁的規則之上,死在他們手中的妃子,甚至皇子皇女也不是沒有的。

    雖然說今儿鄭鈞趁著深夜領著人護著老佛爺鸞駕,同時將明光殿給圍了,但是這些鶴衛們他們卻忽然放了他們一行人進來,任由她們闖入了攝國殿下的寢宮,董嬤嬤總是覺得有些怪異。

    只是氣頭上的太后老佛爺明顯並不如她這麼想。

    “來人,給哀家搜!”

    只是她話音剛落便聽見屏風忽然“吱呀”一聲打開來,一道暗紅色的人影款步而出,隨后那屏風便悄無聲息地合上了。

    “皇祖母這是做什麼,大半夜的不歇著,走夜路也不怕撞著鬼麼?”百里初慵懶地合上衣襟。

    几名小太監和鶴衛立刻上前為他整理衣袍和伺候著他在一邊的華麗軟榻上坐下,同時迅速地奉上各色茶水點心。

    那一番自然而然的威儀和派頭,分明如此慵懶,卻仿佛高高在上的幽冥神祗或者人間帝王,讓人不由主地下跪行禮。

    “參見攝國殿下。”鄭鈞和董嬤嬤等人似乎早已習慣了百里初對太后這般出言無狀,皆行了禮,讓一邊的太后老佛爺臉色微微發青。

    因為明光殿的人至始至終都不曾向她行禮,更不要說百里初了。

    百里初懶懶地一擺手:“起吧。”

    隨著太后老佛爺進來的人方才起身。

    “百里初,哀家問你,你今儿下午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太后老佛爺實在不想再忍耐,疾言厲色地斥道。

    安樂回了宮好一會,董嬤嬤才趕緊回來傳消息,她一聽簡直氣得五髒六腑都要移位。

    往日里百里初雖然一直和她對著干,也曾做過不少讓她堵心堵肺的事儿,但是這般直接地用手中披紅大權宣布她懿旨作廢的事儿畢竟是不常見的!

    明日消息出去了,朝臣們若是知道了,要怎麼看她這個太后老佛爺,她的威儀何在!

    董嬤嬤趕緊地伸手捏住太后老佛爺的手腕脈門,低聲勸慰:“老佛爺息怒。”

    明光殿這些人從來不與宮中其他人交往,但是每一次出手,必定掀起腥風血雨,一向是凌駕于宮禁規則之上,百里初又是個喜怒無常,沒有人知道他會做什麼來,若是一旦激怒他,只怕他們救駕都來不及。

    百里初品了一口茶,看都沒有看太后老佛爺,只淡漠地道:“老佛爺,您真的想讓這些人聽本宮和你說話麼,若是如此,本宮勸你最好宣羅醫正在邊上候著。”

    太后聞言,瞬間臉色變了變,她是知道百里初這個人口無遮攔的,從來對她沒有半分尊敬,她眸光寒了寒,最終還是一擺手:“除了鄭鈞、董嬤嬤外,所有人都退到門外。”

    董嬤嬤聞言,心中咯噔一下,看向太后:“老佛爺,使不得,万一……。”

    老佛爺冷冷地打斷她道:“退出去!”

    鄭鈞倒是一言不發,示意眾人離開。

    片刻之后,內殿之中便只剩下百里初和他身邊伺候的人,及老佛爺三人。

    “百里初,你不覺得該給哀家一個交代麼?”太后看著那坐在上首的人,竟連個座都沒有給她布置的意思,心中更是憤怒,冷聲道。

    百里初終于抬起眸子看向太后,半傾了身子,魅眸幽幽含笑:“皇祖母,你想要一個什麼交代?”

    腥紅的燈籠在空中晃晃蕩蕩,在他面容上烙印下鬼魅的影子,讓人看得不寒而栗。

    太后只覺得心頭一寒,竟隱約地覺得面前是鬼,不是人,但是多年宮禁生涯的磨練,讓她還是很有膽量里厲聲道:“什麼交代,你竟然親自下旨將安樂的婚事作廢,將你自己嫁給秋葉白,你瘋了不成!”

    百里初直勾勾地看著太后好一會,直看得太后渾身寒毛直豎,他忽然輕笑了起來,那幽幽涼涼的笑聲越來越大,在空中回繞,異常地刺耳,令人不寒而栗。

    “哈哈……。”

    太后和董嬤嬤皆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隨著尖利的笑聲,她只覺得刺耳之極,氣血翻騰,異常地難受。

    而明光殿內伺候百里初的人卻仿佛如雕像一般,毫無所覺,木然地看著地面。

    百里初似聽見了什麼極為可笑的事,笑了好一會,他驀然地站了起來,款步向太后老佛爺走去:“老佛爺,難不成您不知道本宮素來以你們的苦為本宮的樂,這天底下您看重什麼,本宮就要把那東西奪走,或者毀了那東西,不過區區一個您看中的棋子,您就這般來興師問罪,不覺得小題大作了麼?”

    他頓了頓,忽然似想起了什麼一般點點頭,慢條斯理地一笑:“本宮送大哥和二哥歸西的時候,您也沒有多麼難過,倒是皇后娘娘撐不住瘋了,嘖,到底是不如您心狠呢。”

    太后和董嬤嬤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太后不敢置信地顫抖地伸出手:“你……你說什麼,你方才說什麼,明儿和天儿是你……。”

    “天花這種東西,不也是您用來處理您看不慣的妃子、孫儿常用的手段麼,至于我那二哥從祭台上滾落,您竟不覺得眼熟,您不記得宸妃從城樓上被人推落下去,肋骨斷裂刺進肺里,早產生下一對雙生子的慘叫聲和二哥瀕死時很像麼?”百里初挑眉,黑瞳幽幽地看著她。

    太后看著一步步款步朝著自己而來的人影,他腥紅的袍裾似翻滾的血,攜著令人逼窒的血腥森冷氣息一步步朝著自己而來,她忍不住倒退了兩步,鳳眸腥紅地看向百里初:“你這個賤人,就算是你怨恨哀家,只管向哀家動手就是了,他們是你的親人,是你的哥哥,他們不曾欠你的……。”

    百里初似聽到什麼極為可笑的事情一般,抬起掌心,精致的眼角挑起輕浮的弧度:“怨恨,本宮可是您和某人一手塑造出來的‘天命’和‘神跡’,怎麼會恨您,只是讓你們感受‘命運’的‘神跡’罷了,感受那種苦心孤詣,但一步步看著所有希望都破滅,不管怎麼努力都會在觸碰到希望的瞬間,親眼見證希望的破滅的美妙感受,呵呵……。”

    既然他們一手塑‘神’,那麼凡人的命運,便是被‘神’操縱在掌心,不管是多麼努力地掙扎,不管是多麼奮力想要守護的東西,認為人定勝天,或者認為上天必定會庇佑自己的時候,卻一次次地從高處栽倒,希望破滅,然后不斷地在命運之中掙扎著,最后絕望地消沉,瘋狂或者死去。

    永無救贖的絕望,這才是真正的神跡!

    “呼——!”一扇窗忽然被寒風吹開,冰冷的風瞬間灌入,吹得宮內所有的人都仿佛置信寒冰地獄。

    太后看著那站在殿內的人,宮燈瘋狂地搖晃著,幽幽明明的光落在他的身上,將他的影子拉長成仿佛融入窗外無邊黑暗的羽翼。

    冰冷的寒風吹起他紅色寬大的衣袍和,黑色發絲恣意地飛揚,似暗夜中的神魔,甚至那一雙眼,都沒有一絲人氣,令人一望便生出無邊無際的恐懼。

    所有內殿的人,連著伺候百里初的鶴衛和太監們都安靜地跪伏在地,無人敢抬頭,一窺‘神像’。

    偏生,那‘神’已經做到離她不足三寸之間,半垂著那雙不帶一絲白色的可怕黑瞳睨著她。

    那根本不是人能有的眼睛。

    太后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那種實質性的黑暗之氣,几乎令她窒息,但是她卻不能動彈半分,只能死死地捏著一邊早已癱軟在地的董嬤嬤的手,也不知是她拽著董嬤嬤,不讓她昏迷過去,還是董嬤嬤撐著她。

    太后雖然不是完全能明白百里初話里的意思,但只覺得她的心仿佛墜入了無邊無際的深淵之中。

    她腦海之中瞬間閃過無數的畫面,從多年前到現在,杜家培養的許多最親近的得力門生和干將瞬間一夜被摘掉人頭,十之去八九,杜家元氣大傷;此后杜家的勢力不斷地為爭奪權力內訌;杜家血緣皇子的死去;皇后瘋癲不得不送入廟宇;剩下有杜家血緣皇子們的內斗不斷……

    她每一次的努力,每一次地為杜家殫盡竭慮的謀划,似乎得到的結果都不盡人意,但是卻又不完全沒有希望,只是這種希望,都伴隨著痛苦的思慮,卻几乎沒有人可以為她分擔,即使如此,杜家的頹勢,卻似乎大廈將傾,不可挽回。

    她忽然不敢再想。

    太后老佛爺渾身顫抖著,一把拽著董嬤嬤的手,勉力站住,看著百里初,尖利喑啞地一笑:“百里初,你若是真如你說的這般能耐,那麼這個天下早就是你的了,哀家也早就死在你手里,杜家也早就崩分離析了,哈哈哈哈……。”

    “是,杜家還在,老佛爺你還是高高在上的老佛爺,呵。”百里初輕笑了起來,他的笑容異常的溫柔,仿佛一瞬間似冥河邊的彼岸花皆盛開。

    他神色詭魅地彎起瀲灩的紅唇,柔聲輕道:“皇祖母,孫儿愛您,非常,非常地愛您……還有父皇,所以舍不得啊。”

    說罷,他亦不再靠近老佛爺,而是慢慢地后退,忽然收斂了所有的黑暗氣息,轉身回到上首屬于‘神’的‘王座’。

    太后渾身僵硬地看著他,如果她還足夠清醒,便會聽見方才百里初的自稱為‘孫儿’,但是她心中早已一片翻江倒海。

    只看見方才面前那‘神’或者‘魔’都不過是自己的錯覺,百里初仿佛又恢復到了平日里的慵懶而矜傲的模樣,伸手接過侍從奉上的黃金酒杯,慢條斯理地品酒。

    董嬤嬤不知是不是被方才恐怖的情景嚇傻了,尖叫一聲,就死白著臉,手忙腳亂地往外爬。

    跪伏在一邊的鄭鈞瞬間臉色也跟著一白,立刻扑過去就想按住董嬤嬤,不讓她發出聲音。

    但是終歸是遲了一步。

    百里初修眉都不抬,只漫不經心地一撫袖:“吵死了。”

    不知哪里忽然來的兩條紅菱悄無聲息一下子卷上董嬤嬤和鄭鈞的脖子,將他們忽然吊了起來。

    兩人瞬間一聲都吭不了,雙眼暴凸地在半空中死命掙扎起來。

    太后想要說什麼,但是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百里初卻溫然一笑,單手擱在曲起的長腿上,涼薄地道:“是了,本宮還要給您一個交代,您挑上的秋提督,實在是個妙人儿,本宮不會動她,老佛爺想要讓她做什麼盡管做,也許,她會是皇祖母最后的希望也未可知。”

    他頓了頓,唇角弧度愈發地詭譎妖嬈,幽瞳深深:“當然,那是因為本宮也很希望看看您最絕望的模樣,呵呵。”

    說罷,他起身,撩下酒杯,款步向屏風走去。

    屏風悄無聲息地打開,然后再次合上。

    渾身僵硬的老佛爺站著,一臉木然地看著百里初原本坐著的地方,几乎忘記了自己的兩名親信已經快被吊死,進的氣少,出的氣多。

    ……

    屏風開啟之間,有涼風幽幽,燭火將靠在柱子邊的窈窕人影拖曳得愈長。

    百里初剛踏屏風之中,便頓住了腳步,他垂著眸子,淡淡地道:“看來小白的精神極好,折騰了一日竟沒有歇著。”

    秋葉白靠在牆邊,烏發未挽,只是垂落在身后,而她身上只攏著一件屬于百里初的暗紅寬袍,柔軟華美的袍子襯托得她高挑的身形顯出一種嬌美的纖細來,更勿提她胸前隱約露出的雪白溝壑,似雪山隱隱,有一種奇異的冷艷之美。

    “我在等你。”她靜靜地看著百里初。

    “嗯,歇著罷,本宮手上還有些奏折。”百里初的目光在她窈窕誘人的身姿上掠過,瞳孔微微縮了縮,隨后他點點頭,轉身就向書房而去。

    秋葉白微微挑眉:“你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麼?”

    百里初的眼角余光掠過香爐里已經湮滅的青煙,又看見不遠處端著茶水站著面無表情的寧春,他微微眯起眸子,如果他沒有記錯,這個丫頭是會醫术的罷。

    他還是大意了些。

    小白身邊的人,有些還真是令人討厭。

    他垂下眸子,微微一笑:“小白,有什麼明日再說,咱們還要准備大婚之禮,咱們婚禮提前些,便可以一起過年。”

    “殿下……。”秋葉白微微顰眉,想要喚住他。

    只是,百里初卻仿佛沒有聽見一邊,徑自越過她,向書房而去。,

    只是他越過秋葉白的時候,卻居然聽她輕嘆了一聲,隨后一道柔軟的身子便向他靠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環住她的身軀,卻不想那柔軟的軀体才靠近他的身体,便忽然一伸手,左手驀然鉗制住了他的手臂一折,右手直接托住他的頸項向下直接一按。

    “你……。”百里初毫無防備,還沒有回過神來,便被她一記手刀狠狠地砸在后頸,讓他瞬間眼前一黑,便半身子一軟,整個人往地上滑去。

    但是他並沒有摔到地上,而是被人一下子托住,隨后便被攔腰扛了起來……

    ……

    所謂獸,便是神經與肌理反應都比人要强悍許多的那一種生物。

    百里初很快就恢復了神智,不過他發現自己已經被拉開手腳干脆利落地在床上被呈‘大’字形捆了起來。

    而那個捆住他的人,正在加固捆住他右手的繩索——一段鮫珠紗。

    這玩意儿輕薄柔軟,價值千金的原因之一就是足夠牢韌,刀划不破,火燒不壞。

    有什麼比這玩意儿捆住人,更合適的呢?

    秋葉白似感覺到他清醒過來了,便轉過頭,朝他微微一笑:“阿初,醒了麼,我用力不大,應該不是很疼才對,當然,你体質和野獸差不多,恢復也很快。”

    百里初微微顰眉,美眸之中閃過困惑:“……小白。”

    “嘖,不要擔心,阿初,通過你方才的表現,我只是覺得也許你不太願意在這個時候和我說話,你要提前大婚,沒有問題,但是在咱們大婚前,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所以我只好用這種方法了。”秋葉白利落地打好結之后,滿意地點點頭,隨后慢條斯理地在他身邊側臥,同時在他唇上安撫一般地親了親。

    百里初一愣。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秋葉白,讓他心中有些……莫名的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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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1:32: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大婚 下

    秋葉白示意寧春過來,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几句話,寧春遲疑了片刻,便冷冷地瞪了百里初一眼,隨后便轉身出了屏風。

    百里初動了動手腕,卻發現對方綁繩結的方式很特殊,越是掙扎,越是束縛得緊。

    秋葉白似有所感地轉過臉,看著他:“這種結叫水手結,是海中航行的水手束縛物品所用的結,可承受大海波瀾之力,除非用正確的方式,否則你解不開。”

    床上的紅衣美人一僵,隨后便不再試圖掙扎。

    秋葉白微微一笑,直入正題:“阿初,你在香爐里下安神香,是怕我聽見你和老佛爺說的話麼?”

    如果不是寧春過來伺候,忽然發現那香有問題,給她滅了,她此刻大約早已因為和他纏綿之后‘倦極’而眠,兩耳不聞窗外事。

    百里初僵了僵,垂下眸子,沒有說話。

    “你是料定了今儿太后老佛爺會來,是麼?”秋葉白似也不在乎他到底有沒有回答,只半支著身子在他身邊伏著,淡淡地道:“沒有你的允許,十個鄭鈞也進不來明光殿。”

    他忽那緩緩抬起眸子看著秋葉白,溫柔微笑:“小白,你可想看看本宮准備的嫁衣?”

    秋葉白看著他有些固執的眼眸,心中微動,忽然彎起唇角:“阿初,你覺得我還會嫁給你麼,在聽到方才你和太后的那一番對話之后。”

    百里初瞬間渾身一僵,原本溫柔的笑意瞬間扭曲,他伸手舉要去抓秋葉白。

    卻忘了自己被束縛著,一下子又躺了回去,因為用力過度,骨骼都發出‘吱吱’之聲。

    秋葉白看著他,挑了下眉,直接摸了一條綁著床帳子的繩索出來,在他臉頰上敲了敲:“別那麼激動,好好說話,否則我不介意在你嘴里也塞一塊布。”

    百里初眼底幽色波瀾起伏,最終還是沉默了下去,只是目光依舊直勾勾地盯著秋葉白。

    秋葉白輕嘆了一聲,一邊用指尖慢條斯理地挑開他的衣襟,一邊道:“阿初,你在香爐里下安神香,是因為不想我聽見你和老佛爺的對話,而你不想讓我聽見老佛爺和你的對話,是因為擔心我認為你一直以來不過是在利用我去對付老佛爺?”

    百里初薄唇微啟,似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噤聲,只是眸中幽涼卻讓她莫名地心中微微一疼。

    秋葉白有些無奈:“阿初,你並不信任我。”

    百里初再次一僵,眸光里閃過一絲隱約的茫然,隨后他垂下眸子。

    秋葉白輕嘆著挑開他的腰帶,露出他線條優美而結實的胸膛:“你並不希望我看見你最猙獰的一面,是因為你不相信我會看見你最猙獰的一面之后,還能心無芥蒂地和你成親?”

    百里初同樣沉默著,只是他愈發僵硬的身軀,卻泄露了他的心緒。

    秋葉白見他不應自己,索性支起身子來,在他身邊坐著,忽然捏著他精致的下頜,逼迫他抬起頭看向自己:“阿初,你不是‘神’,至少在我這里不是!”

    那是她第一看見那樣的他,雖然早已見識過他心中的黑暗,只是從來未曾見過他如此清楚明白地綻開自己最黑暗的一面。

    誰人恨,誰人怨,殺人不過頭點地,到底不過一刀斃命,了斷前生后世。

    他不恨,不怨,端坐高堂,搭建一個台,俯視眾生,讓那些曾經操控他命運的人,供他成‘神’的人在台上上演一切悲歡離合,苦苦煎熬,不過是為了證明,那些人的‘成功’,他們成功地塑造出了‘活佛’,塑造出了——‘神’。

    只是世人多痴狂,向神祈福,祈求國泰民安,祈求万事如意,祈求福祿雙全,祈求榮華富貴。

    與其說那是悲天憫人的神佛,不如說是人心欲望所成的‘神佛’。

    無窮無盡的欲望塑造的‘神’,所能給予信眾的‘庇佑’,便只有無窮無盡的掙扎與煎熬。

    但她不希望自己擁抱的是一個殘酷的‘神’,至少在她這里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小白,你自幼逃離了秋家四女的命運,才可以這麼輕松地說出這種話罷。”

    百里初看著秋葉白片刻,忽然彎著眸子笑了起來,笑容里有一種異常古怪的猙獰:“但如果我不是那個從所有‘靈童’里活下來的‘神’,你以為我可以躺在這里和你說話麼;如果我不是‘神’,今儿跪在那老女人面前的人就是我,如果我不是‘神’,你會看我一眼麼?”

    她看著他,怔然,面前的人似有些異樣的陌生。

    百里初看著她眼中異樣的神色,艷麗的面容愈發地扭曲,笑得更冰冷森然:“你可知這世間,最敬神的人在何處,就是在這帝王家,每個人都指望自己能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每個人都在祭壇之下向阿澤‘活佛’跪拜祈福,祈求無上的榮耀和帝王之命,所以本宮才會賜給他們每個人這樣‘命運’。”

    他輕笑出聲,仿佛似憶起什麼有趣的事儿一般,慢慢地一字一頓地道:“生在皇家,這就是命,不死不休,這是他們的命,也是我的命。”

    秋葉白到底忍不住挑眉道:“你若是無情至此,這天下早已烽煙遍地。”

    上位者一個決定動輒便牽連百万性命,她記得清清楚楚,在葉城之時他說的那些話——邊疆不能亂!

    能說出這樣的人,怎麼會以天下蒼生為芻狗之人?

    百里初淡漠地挑了下眉,不以為然地輕嗤:“作為‘神’,滿足信徒的願望,不是理所當然的麼,他們要‘天下太平’,本宮便給他們一個‘天下太平’,他們每一個人都要成為最高的權力者,所以……。”

    “所以你也滿足他們每一個人的願望,你讓每一個人的惡和欲望都在其上綻延到最大。”秋葉白心中驀然一震。

    兩年前夜晚三皇子百里凌宇那古怪的一番話、太后老佛爺處心積慮的扶持杜家,大皇子和二皇子接連身亡,她不得不糾結于有杜家血統三皇子和五皇子內斗的激烈,以至于多年不敢立太子,再至八皇子百里凌風的崛起,甚至也許還有苟延殘喘的皇帝陛下,朝廷之中無數殫盡竭慮的大臣……也許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不自覺地上演面前之人安排的一出出折子戲。

    偏上戲台之上人人都以為自己高明,在台上輾轉反側,苦苦煎熬,卻終不過是台下之觀戲之‘神’眼中可笑的傀儡。

    就算如三皇子百里凌宇那般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傀儡,可是誰又拒絕那至高無上的的天子冠冕?

    這世間,最痛苦的事不是求之不得,而是知道求之不得,卻永不能放棄。

    百里初抬首看向極為遙遠的虛空,眯起眸子輕笑:“眾生都如此誠心,本宮便賜給他們在台上一段‘天命’,至于是生是死,是湮滅是榮耀万世,那就各憑本事,本宮每每看他們那般苦苦煎熬,自相殘殺,恨本宮入骨,卻不得不跪在本宮座前求本宮顧憐的樣子,便覺得極有趣。”

    他頓了頓,轉眸看向秋葉白,眸光涼薄到嫵媚:“小白,你不知道我多寂寞,虛無的永夜里實在太冷了,但卻見世間眾生多妖嬈,這人世間不過短短几十載,若是不看戲,本宮如何打發在地獄里的漫長時光。”

    他那詭譎的眸光瞬間讓秋葉白震住了,她微微張了張唇,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呵,小白,你在害怕。”

    看著秋葉白的神情,百里初再次漫不經心地輕笑了起來,聲音極為溫柔到殘忍:“你也和他們一樣虛偽,現在殺了我,你可以逃出生天,但若是本宮還有一絲氣儿,你下半輩子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秋葉白看著面前之人,心頭微顫,他身上詭譎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栗。

    他從不打誑語。

    她閉了閉眼,輕嘆了一聲,仿佛在沉吟。

    百里初看著她的容顏,緩緩地垂下眸子,幽幽黑眸里閃過深不見底的譏誚悲涼。

    不想,她忽然伸出手,指尖緩緩地掠過他的胸膛上冰涼的肌膚,最后停在他的左胸口心房之上。

    她的聲音溫存卻又冰涼:“阿初你相信權勢,相信你的謀智能得到一切,但是你終歸還是不相信我,不是麼?”

    百里初一震,隨后看著她,淡漠地彎了下薄唇:“小白,你憑什麼讓我信任你?”

    她低頭,平靜地和他對視,點點頭:“也對,你相信了你自己的‘神跡’十几年,憑什麼讓你信任我,万事開頭難。”

    隨后,她挑開他所有的衣帶,伏身而上,亦撩開自己衣衫的下擺,在他愕然的目光中,緩慢而堅定地在他身上坐了下去,喑啞地道:“我可以接納你的全部,但你看了那麼多西洋畫,你可知道西洋人成婚的時候,有一句誓言是——。”

    “我接受你成為我的合法伴侶,從今以后永遠擁有你,無論環境是好是壞,是富貴是貧賤,是健康是疾病,我都會愛你,珍惜你,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百里初聞言,渾身一震,看向身上神色蒼白,隱含忍耐而目光堅定的人儿。

    沒有任何前戲的歡愛,誰都不好受。

    她閉了閉眼,忍耐下痛楚,隨后靜靜地看著他,俯下身子,額頭抵著他的額,輕聲道:“阿初,那是西洋人的說法,我只這一句,人間多風雨,你可願與我執手共行,死生不棄?”

    他在人間一向是那樣我行我素之‘神’,他的意志便是一切,可是如今他會開始彷徨,會在意她的想法,如果不是因為他真的將她放入心間,又如何會如此?

    他只是在幽冥之中呆了太漫長的時光,那些漫長的歲月,讓他已經習慣不用心,而是用權謀舍奪去處理一切事情,所以他的用心看起來才這般的笨拙。

    可她有心,這麼些時日,他為她做的點點滴滴,她何能不知?

    就是方才,他和太后之間劍拔弩張,他亦未曾忘了給她鋪路,讓太后只以為他就是因為要讓太后不痛快,才要‘嫁’她。

    百里初怔然地看著她,一向冰涼的眸子里漸漸浮現出茫然而迷離的霧氣,許久,他方才薄唇輕啟,閉了閉眼,喑啞著聲音:“小白,小白,我想抱抱你。”

    他知道她是與眾不同的,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以擁有這樣的溫暖,他以為自己截了這世間最美的月光,卻不想,原來他占有的是屬于他最溫暖的日光。

    這日光,耀眼和溫暖得讓他忽覺得睜不開眼,一片酸澀。

    仿佛他所有的那些迷茫與陰暗的心思都不過是如此荒唐而鄙薄的妄念。

    秋葉白額上浸潤出細密的汗珠,卻只是低頭一點點地吻住了他潮濕的眼睫,輕聲道:“這一次,便讓我抱你罷。”

    也許是她的回應總是太過單薄,才讓他潛意識地不安,她願意用行動來讓他有安全感。

    百里初一愣,有些茫然地看著她。

    秋葉白看著身下被束縛的衣衫半敞的美人,美眸迷離,薄唇微啟的樣子異常的誘人,她强自忍耐著身下的不適和羞恥,微微緋紅了面容,手中握著的粗糲的繩子輕輕地順著百里初的胸膛一路向下划過,引誘初他的戰栗,隨后輕聲道:“阿初,咱們有很長的時間,不相信本樓主的人品,可是會有懲罰的。”

    說起來,總是他在占據主動,而她這個綠竹閣的閣主真是從來沒有發揮過自己的手段。

    何況,如阿初這般的極品美人,從品相上來講也是極為難得。

    她微笑的樣子,瞬間讓百里初從感動中清醒了過來,他一下子也想起了秋葉白的另外一個身份,瞬間臉色有點發綠,危險地眯起眸子:“小白,你想做什麼。”

    秋葉白舔了舔嘴唇,微微挺了挺纖細的腰肢,聲音潮濕而微啞:“噓,留點儿体力罷。”

    這倒是她第一次親身上陣,實在是難得,雖然她也有點……嗯……不那麼好受。

    她這麼一動,敏感處的傳來的戰栗令人兩人都同時低低地倒抽一口氣,空氣仿佛都漸漸燃燒。

    “小白……。”

    ……

    片刻之后,屏風里瞬間響起了男子有點變了形,帶著喘息的含怒之聲。

    “小白……!”

    “本宮……嗚……總有一天拆了你的綠竹樓!”

    再下去,便是一片壓抑而旖旎的近乎低泣的喘息聲。

    時隔兩年,秋樓主,終于再次展現了她綠竹樓完美的閣主手段。

    ……*……*……*……*……*……*

    正月十六

    甲午年,丙寅月。丁已日

    宜嫁娶、開納財、納畜、入宅、移徙、安床

    鞭炮之聲隆隆,敲敲打打的送嫁鼓樂隊,並著無數華美的嫁妝足足綿延了半個上京。

    所謂十里紅妝,也不過如此。

    ‘名滿天下’的攝國殿下終于在‘她’二十八歲的高齡正式嫁人了,嫁的也是風流之名滿上京的司禮監提督,秋家四公子。

    皇帝陛下特賜攝國府,卻不知道為何‘公主’二字直接省略了去,卻更見皇恩浩蕩。

    皇帝陛下甚至頂著不適的身子出來親自送了嫁,雖然他也只是皇宮城牆上站了一站,賜了吉物,卻也足見皇帝陛下對攝國殿下的恩寵,絕對不會因為‘她’嫁人而少半分。

    今日京城最熱鬧的地方便是攝國府了。

    一干重臣們全部都到了公主府去賀喜,縣官不如現管,攝國殿下可是他們正宗的頂頭上司,何況這位上司雖然私生活並不那麼檢點,喜用嚴刑酷法,還是個女人,但是‘她’處理政事的大方向卻還是沒有什麼值得太多非議的。

    雖然這個駙馬是攝國殿下‘搶’來的,但新任駙馬騎著高頭大馬領著攝國殿下的華麗十六人抬步輦繞城一周,他神色之間卻不見眾人心中期待的冷漠,傷懷和憂愁,這就不免愈發地讓人心理不平衡了。

    畢竟這樁婚事,沒有一個人看好,秋葉白是永寧宮的人,和明光殿是死對頭。

    但是正主儿似乎對他未來異常尷尬的處境一無所覺,只滿面含笑,仿佛他娶的是‘心上人’,這更讓人心中嫉恨。

    男人的嫉恨除了動刀子解決,自然就是酒桌之上見真章了。

    沒有人打算讓攝國殿下和秋葉白有一個滿意的新婚之夜,用盡一切法子給秋葉白灌酒。

    秋葉白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后,她明白自己是絕對不可能在眾人的圍攻下不顧一切逃之夭夭的。

    她想了許久,終于想了個法子,借著尿遁,讓寶寶替她把酒量好的一白給易容成她的模樣,也不管一白是不是比她高太多,看起來有點奇怪,便將一白丟進了敬酒的百官‘狼群’之中。

    她趕緊換了身鶴衛的衣衫在寧春、寧秋的陪同下回了房內。

    雖然在江湖上混跡多年,自己的酒量雖然也不算差,但是對手太多,她可不想在自己的新婚之夜,便吐了個人事不省,然后第二天發現自己赤條條地被‘新娘子’吊著吃干抹淨。

    這就是那日她和自己未來新娘子‘甜蜜蜜交心’之后的后遺症。

    她得防著某位有點傷了自尊的‘公主殿下’心情不好地隨時想要反咬她一口。

    但秋葉白才走到自己的房門口,卻見一道修長的的人影已經等在門口,見她過來,雙白便看著她微微一笑:“駙馬爺,請跟在下來。”

    秋葉白一楞,看了眼房門:“怎麼了,殿下不在里面?”

    “不是,只是殿下有東西要送給您。”雙白妙目含笑,看不出什麼異常。

    秋葉白沉不疑有他,便跟著雙白轉身到了附近一處房間。

    她才進房間里,看著桌子上的東西就愣住了

    “這是……。”

    “這是殿下送給您的東西,希望您今晚能穿上。”雙白看著桌子上的那一套華美的女裝和一只精致的首飾盒子,微笑道:“這是殿下准備了許久的禮品之一。”

    秋葉白遲疑了一會,她是記得百里初並不喜歡她穿女裝的。

    “但是你們殿下似不會喜歡我這麼穿罷?”

    她可沒有忘記當初百里初看見她穿女裝之時,那種無法容忍的表情,打擊得她一直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穿女裝丑不可耐。

    “您不必擔心。”雙白笑了笑,退了出去,同時体貼地替她關上門。

    秋葉白轉身了看那暗紅色的華美女裝,伸手輕輕觸著遲疑了許久。

    還是寧秋看不下去,徑自上前道:“四少,你不必擔心,秋儿來替你妝點。”

    她遲疑了一會,還是點點頭,伸手解開自己身上鶴衛的袍子。

    ……

    一刻鐘之后,寧秋收回自己手中的眉黛,眸中都是驚艷地看著面前的之人,有點回不過神來。

    秋葉白看著寧秋的神色,不免有些擔憂地撫了撫自己的臉頰:“怎麼,很難看?”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微微顰眉,暗自沉吟,這該說不上丑罷,難不成像男人穿女人的衣衫?

    寧秋看著她,立刻搖了搖頭,真心實意地道:“很美,真的很美。”

    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四少穿女裝,而且是這樣的女裝也會如此的令人心悸。

    寧春也盯著秋葉白看了半天,才道:“比寧秋漂亮。”

    秋葉白失笑:“不想春儿都嘴甜若此,且說今儿你們想要什麼賞賜?”

    寧秋無奈地道:“四少,不管您信不信,您再磨嘰下去不肯出門,天色就要亮了。”

    秋葉白:“……。”

    果然,身邊有太聰明,太了解她的人也不是什麼好事儿。

    寧秋目光瞥見一塊與衣服放在一塊的,還有一張精致的鮫珠紗帕子,便立刻取了過來道:“您要是怕自己個像個男人,那麼就蓋著蓋頭好了。”

    也不知道到底攝國殿下怎麼打擊自家主子了,讓一向干脆利落的她這般猶豫。

    秋葉白遲疑了一會,還是點了點頭,讓寧秋給她戴上那帕子,方才起身出門。

    雙白在門邊,聽見有人出來,便含笑迎過來。

    鮫珠紗帕子輕薄而半透,隱約之中,還能看見帕子之下,那張姣美異常的容顏,讓門外准備領路的雙白都忍不住怔然了好一會,才垂下眸子,立刻道:“請。”

    秋葉白自然是也將雙白的模樣看在了眼底,心中有些忐忑,但還是安靜地跟著雙白一路前行。

    不一會,她便又轉到了自己新房門口,雙白推了門引她進去。

    秋葉白款步而入,老甄早已在門內笑眯眯地等著,見她進來,立刻去迎了她過來:“丫頭,你到底來了,殿下可是等久了。”

    新房頗大,臥房外還有一個花廳,以屏風隔斷,老甄便引著她一路到了那華美的屏風邊,含笑道:“進去罷。”

    她的心不知為何有些失速,仿佛穿了女裝之后,便也跟著沾染了小女儿的那種優柔寡斷和羞澀,仿佛真成了初嫁的小娘子,她暗自嗤笑自己,跨入房門之內。

    正月里,天氣異常的冰涼,所以房內都燒了地龍,當是溫暖入春,只是秋葉白才踏入房內,便感覺到迎面一陣涼風而來,直讓穿著單薄華美嫁衣的她打了個寒戰。

    待她定睛看去,方才見房內開了一扇窗,窗外月光映照著滿園沾了細碎白雪的梅花,涼風夾著細細的梅花花瓣飄落進房內,滿室梅花暗香,房內紅燭宮燈在夜風中搖曳,異常的美麗。

    但是……

    房內卻空無一人。

    秋葉白怔然,有些不明所以,隨后便走到了窗邊,正打算關上窗,卻不想又是一陣涼風吹來,徑自吹落了她頭上的鮫珠紗帕子,亦讓她看清楚了那梅林之中是有人的。

    抬首之間,便見那梅林中長身玉立的青年,手執一枝暗紅含苞待放之血梅,寬肩窄腰,一身玄色深衣,深衣之上繡著精致華美的蟠龍紋,腰束玉帶,下墜長劍,及膝長發以金冠束在頭頂,再順著頭頂垂落腰間。

    聽到窗邊動靜,他轉頭過來,但見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的面容之上,只襯托得他容色如玉,眉目如畫,精致非常,那一雙原本如無邊子夜一樣的黑瞳,也倒映了月光一般,似流光溢彩,隱約至今仿佛竟似墜了滿天星河。

    蒼白的容色,此刻也越發顯出一種淬冰碎玉似的白,但就是這種不似凡人應有的白,讓他看起來似因著滿園的梅香綻放,便踏著月色臨凡的天君,姿容逼人奪目。

    她愣了,几乎疑心自己看花了眼,那張面容如此熟悉,卻又如此的陌生,竟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你是誰?”

    他精致的薄唇微微揚起,上前一步,看著窗邊的女子,方才夜風寒涼卷了她柔軟的帕子,才露出帕子下的姣美容顏。

    她原本就生得好顏色,此刻秀眉明眸之上染了絨薄的粉色,明麗而柔軟,秀鼻之下的紅唇因染了蔻色愈發地顯得豐潤誘人。

    滿頭青絲長發並不挽以復雜的發髻,而以金簪水晶蓮花冠挽起,挑出兩縷順著臉頰邊垂落,飾以細小南珠,其余長發間墜以水晶珠,垂落在身后,英氣之中更見一種奇異惑人的嫵媚。

    透柔軟輕薄而昂貴的鮫珠紗裁成貼身的嫁衣,沒有多余的繡飾,卻極為貼合秋葉白的嬌軀,愈發地顯得她腰肢纖細異常,不盈一握,簡單而優美,細致的肌膚若隱若現,異常地誘人。

    而她總是並不自知。

    他看著她,眸中星光漸隱,瞳色漸深。

    “小白。”

    秋葉白一怔,明眸微睜:“殿下?!”

    隨后,她忍不住輕搖臻首,暗自嘲笑自己,真是糊涂了麼,此刻,能距她如此近的人,除了百里初又還有何人?

    只是……

    “你這身打扮,我都認不住來了。”她忍不住抬眼又看向面前之人,不同于元澤的純澈溫柔,素日里百里初的靡艷不可方物,此刻百里初的神態姿容之間皆是一種屬于男子的英氣勃發。

    他的一身皇子裝扮,氣勢風姿絲毫不輸給百里凌宇和百里凌風等人,讓她心中不免感慨不已。

    百里初站在窗邊,看著她,微微一笑,眸色幽幽:“小白的這身打扮……。”

    秋葉白聞言,心中一緊,下意識地揪住嫁衣的衣袖,冷冷盯著他,他又要說她丑了麼?

    卻不想百里初輕溫然地道:“是本宮最美的新娘。”

    她一愣,沒有想到他竟然還會贊她的時候,莫名其妙便覺得臉頰發熱,她輕嗤:“誰是你的新娘!”

    百里初微微一笑,忽然抬手將手里的梅花遞給她。

    她亦不曾多想,便伸手接了過來:“怎麼這麼冷的天……。”

    她話音未落,便已然仲怔地看著那單膝點地,跪在窗下的百里初,他反手握住她握梅花的手腕,抬首微笑:“此生路漫漫,人間多風雨,小白,你可願嫁我,與我執手共行,白首不相離?”

    秋葉白一怔,微微睜大了美眸。

    “你說過,西洋人若是要娶妻,便會單膝著地,以示誠心。”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卻還是淡淡一笑,抬頭目光一片靜水深流,卻似有細碎的溫柔花瓣在黑暗中的水流淌過。

    月光落在他優雅的身姿之上,鐫刻成永恒的光影,仿佛虔誠的信徒看著自己的神祗。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能有這樣的一日,她是女子,並非沒有想過能披上嫁衣,十里紅妝。

    只是,人生從來都如月,總有盈缺,她早已自知命中未必有女儿嬌命。

    但是……

    這是屬于她的嫁儀,獨一無二,天下無雙!

    秋葉靜靜地站在那里,垂下眸子,眼眶泛紅,水霧迷離,唇角不可自抑地上揚在極輕,極輕地道:“我願意。”

    他梭然起身,足尖輕點,輕巧地越過了窗欞,伸手將她一把攔腰抱起,低頭在她唇角烙下溫柔輕吻:“成交,小白。”

    你終于是我的了。

    如此的名正言順,我的新娘。

    ……

    鴛鴦對枕,宮燈搖曳。

    囍字成雙。

    窗外殘雪依舊,窗內紅燭搖曳,這一折戲,是假鳳虛凰,這一折戲是你我的天作之合,我走過漫長千年的時光,原來不過是為了聽你說一句,你可願意嫁我,白首不相離。

    然后,應一句——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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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1:32: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蜜月 上

    羅衣輕解,纏綿鴛被。

    婉轉郎肩頭,十指扣相交。

    生世不相離。

    窗外飛雪漫漫,房內燃著地龍,溫暖如春。

    地面上散落交織著未及掛起的衣衫、繡鞋和靴襪,甚至一地珠玉琅嬛,金冠玉飾,繡劍配飾,紅色幔帳安靜地半垂在華麗精致的雕花大床前,雙魚純金賬鉤上半插著一支盛放的紅梅。

    紅梅開到荼蘼,散落了些花瓣在床上酣睡的人儿烏發及雪白的肩背,紅白相映,一如她肩頭上細碎的紅痕,異樣的誘人。

    讓靜靜坐在床邊欣賞著美人春睡圖的人,原本溫沉的眸光漸沉。

    秋葉白是習武之人,五官敏銳,雖然酣睡,但依舊敏銳地感覺到投落在身上的侵略性的目光,她閉著眼下意識地就往枕頭下摸去,那里總有一把她擱著的袖底劍。

    但是隨后,肩頭傳來溫軟潮濕的觸感,讓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松了握劍的手,轉而懶懶地抱著枕頭,迷迷糊糊地輕哼:“天亮了……但昨儿大婚,不是可歇七日不上朝麼。”

    好困呢!

    她這麼一拱香肩,細細的腰肢和臀儿便拱成誘人的曲線,百里初眸色更深,眼前不自覺掠過她在身下婉轉承歡時隱忍的誘人模樣,低頭在她精致的蝴蝶骨上輕吮了一下,聲音有些喑啞:“小白,起罷,我餓著呢。”

    秋葉白只覺得肩頭癢癢的,不得不睜開眼,看了下窗外,卻見天色依舊昏暗,她眯著困倦的眸子,再看不遠處新進貢的西洋座鐘,忍不住嘀咕:“我不餓,你自己用宵夜罷。”

    難怪那麼困,他們這才云消雨散了一個時辰,比起吃宵夜,她寧願睡大頭覺。

    百里初用秀挺的鼻尖在她肩頭蹭了蹭,順帶舌尖一卷,將她腰肢上的紅梅花瓣給卷進唇間,一邊品嘗著香艷的味道,一邊眯起眸子溫柔地道:“小白,咱們出去玩罷。”

    秋葉白直接向后一伸手,不客氣地推開在背后騷擾她好眠的俊顏,丟出兩個字:“不去!”

    大半夜,這廝又折騰哪一出?

    “啪。”百里初這回直接在她臀儿上拍了下,在她耳邊似笑非笑地威脅:“再不起身,本宮就用小白果腹了。”

    秋葉白身子僵了僵,只好不甘不願地起身,一臉郁猝地猛扒拉頭發:“阿初,你大半夜不睡覺,干嘛呢!”

    他和阿澤一樣,整天就是餓、餓、餓!

    吃肉也吃人!

    百里初看著面前的人儿一臉起床氣,也不惱,只忽然傾了修長的身子在她不著寸縷的雪軟左胸房上輕輕一吮:“衣衫都准備好了,我伺候你,嗯?”

    說罷,便起身去給她拿衣衫。

    秋葉白瞬間臉上一熱,下意識地捂著光潔雪軟的胸口,只覺得他那親昵而私密的一吮,似吮到了心頭上,心上受不住地一陣亂跳,人也清醒了許多,亦惱不起來了,起床氣全化了莫名的羞意……輕甜蜜意。

    不一會,百里初便端著一盤衣衫過來了,見秋葉白有些呆呆的樣子,便輕笑:“小白?”

    秋葉白這才立刻反應過來,輕咳了一聲,有些不自在:“我自己來。”

    百里初不可置否地將衣衫擱下,便坐到不遠處的暖榻上等著。

    她原想著讓他出去等著,卻忽然記起他們已經成親,何等親密的事儿早已不是第一次,便遲疑了片刻,還是撂下床幔,自己在床上換衣衫。

    只是她並不知道,這般朦朧的遮掩,只平添了誘色罷了。

    百里初慵懶地靠在軟榻上,托著臉頰,欣賞著活色生香的美人更衣圖,眸色幽幽。

    小白雖然身形比尋常女儿家修長秀挺,但是解了衣衫,該有的,一樣不少,几乎可稱楚腰纖細掌中輕,粉臀圓翹若香桃,只是平日里被長袍男裝遮了去。

    往日里只覺得皆是女子讓人作嘔,但是在小白身上,卻都成了讓他難以自持的美好誘人之處。

    也許,正如老甄說的——

    因為是那個人是小白,無關男女,不管是她,還是他,都能讓他意動。

    秋葉白哪里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他人眼中的‘風景’,只換好了衣衫之后,才發現自己身上是一套典型的女子衣衫,走出來看向百里初,不免有些奇怪地道:“為何是女裝?”

    她才對上百里初的眼眸,瞬間便是一窒,他的眸光幽沉之中似帶了一點子灼人的火,凝視著她的模樣,讓她想起之前纏綿時,她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女裝……不太方便。”

    百里初起身向她走,彎起唇角:“雖然京城貴族多有好男風者,但是若第攝國殿下大婚第二日即有駙馬深夜拋相下新嫁娘,與男子親密同游街頭的事儿傳出去,總歸不好罷。”

    秋葉白這才注意到他身上也是一身男裝,長發以白玉發冠挽在頭頂之后自然垂落身后,額上橫攔住鑲玉抹額,一身暗藍色繡飛云麒麟暗紋的束腰錦袍將他的身形包裹得異常修長,腰系長劍,足踏烏云長靴,手邊還擱著黑貂大氅,真真儿豐神俊美的佳公子。

    她看著有點愣神,直到他眼中似含了笑看著自己,她立刻轉過臉,暗自唾了自己為美色所迷,隨后便轉過身往梳妝台邊走去。

    寧秋早在門外候著,聽著里頭喚人,便立刻進來,為秋葉白梳妝。

    秋葉白見她眸中的笑意味深長,有些不知在地輕咳了一聲:“別弄得太繁瑣,輕便些。”

    她不喜歡太復雜的女子發式,滿頭珠玉,那會讓她覺得自己像一只會移動的琅嬛樹,打架跑路都不方便。

    寧秋立刻點點頭:“四少放心就是。”

    寧秋手巧,不一會,便幫她妝點完畢。

    秋葉白看了看鏡中人,也還算滿意,碧娜起身看向百里初:“好了。”

    百里初看著面前的人儿,烏黑長發並沒有挽起發髻,也只是用玉扣扣在頭頂,長發垂落身后,頭頂飾以點翠蘭花華勝,然后從頭頂挑出兩束烏發挽了四條個辮子自耳邊繞向腦后,簡單束緊了,此外不再用任何首飾。

    襯著她雋秀明媚的五官,看著別有點利落大方又不失嫵媚的異國風情,這是這段時日在京城貴女之中很是風行的一款赫赫貴女發型,襯著秋葉白領口袖口都鑲著白色狐狸絨的淡紫色窄袖束腰裙,倒是異常的合適,似雪中綻放的天山紫蓮。

    百里初眼中閃過驚艷之色,輕嘆道:“嗯,到底像個女人。”

    秋葉白一頓,看著他,也露出一絲溫存笑來:“嗯,到底像個男人。”

    寧秋:“……。”

    ……*……*……*……*……

    火樹銀花不夜天,流光溢彩映今朝

    秋葉白撩開窗邊珠簾,看著已是三更時分,卻還是熱鬧非凡,燈火流麗的的上京,忍不住微微睜大了眼:“今儿是不宵禁麼?”

    “朝上封筆之后,一直到正月三十都不宵禁,你這司禮監提督竟不知道麼?”百里初把玩著懷中之人的發辮,懶懶一笑。

    她這才想起來,是了,她竟忘了這一出,天極民風開放,于民束縛也寬松不少,天子腳下但逢節假都是不宵禁的,尤其是以正月為最,整個正月都不宵禁。

    “年幼的時候也留意年節是因為年節便能吃上點好東西,后來一直不在上京,所以都忘了上京與別地不同,回來以后哪里有心思去注意這個。”秋葉白淡淡地一笑,看著窗外熱鬧鬧的街景。

    百里初點點頭,溫然道:“正月十六的人少些,不若正月十五人潮太凶,所以今儿帶你出來游街,光景也能看得舒服些。”

    她聞言,唇角微微揚起,心中亦浸在溫水之中,一片暖柔。

    他的用心總在無聲息之間,這是屬于‘神’的溫柔。

    不一會,馬車便停了下來。

    這里是最熱鬧的西市,只允許步行,不允許任何馬車通行。

    百里初便率先下了馬車,她習慣性地跟著就要利落地跳下馬車,卻忘了自己穿著裙子,一腳踩在裙擺上,就大頭下,直接朝著雪地里栽去。

    她一驚,暗自詛咒了一聲——該死的,丟臉丟大發了!

    百里初直接伸手一托,抱著她纖細的腰肢,抱在懷里,優雅轉了半個圈卸了她摔下來的力道之后,輕巧地放了她下地,在她耳邊輕笑:“小心。”

    一邊路人看著,也笑了起來:“小娘子小心,夫君真是好身手!”

    秋葉白瞬間耳朵一熱,有些尷尬,扶著他的手站穩了,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低聲應道:“嗯,沒事儿。”

    她果然還是不合適穿女裝。

    百里初這回竟未笑話她,只是執了她的手,替她系上雪狐披風,含笑道:“娘子,前路濕滑,牽著手,便不怕摔了。”

    秋葉白聽他溫言輕語,不知為何,竟似語帶雙關,她抬首看他,但見他眸光溫柔,幽幽眸中似倒映了燈火流麗,正靜靜看她,讓她心中溫軟,便也輕輕一笑,伸手與他十指相扣:“嗯。”

    這一次,她不會再如在淮南之時,放開他的手,任由人流衝散彼此。

    兩人便一路攜手向西市而去。

    身后一白、雙白和寧冬、寧秋等人俱遠遠地跟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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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蜜月 下

    西市一向是最熱鬧的地方,雖然不至于如正月十五一般擁擠得几乎動彈不得,但滿街仍舊是熙熙攘攘,接踵摩肩的人群。

    正月燈節,每個小攤上都還掛著有一盞精致的花燈,就算是平日里出門不多的婦人和少女們也可以借著賞燈的名義,通宵達旦地在街上游玩。

    難得的喜慶年節,眾人出手都大方,小攤小販們和兩邊開門做生意的商戶都笑顏逐開,攤子上都是各色精致的年節小物和點心,街頭開闊處還有賣藝雜耍的西域藝人,連著邊上的金水河撐船的船夫都通宵地領著游人在河上游玩。

    秋葉白一路在人群之中穿行,看著明媚燈火,游人如織,人人面上都是喜笑顏開,也不免心情飛揚愉悅起來,挽著他有些冰涼的手,便要加快步子:“咱們也去游河可好?”

    卻不想她一轉頭,便見有人仿佛因為太過擁擠,直直撞了過來,看著那撞過來的人賊眉鼠眼,她明眸微涼,閃過一絲譏誚,這年節上趁機掠食的小偷也不少呢。

    她伸手便要將百里初拉一拉,護在身后,卻不想身后之人忽然伸手,將她往懷里一帶,隨后似漫不經心地伸手在空中輕輕一彈。

    那賊眉鼠眼的偷儿一下子便一個踉蹌直接往旁邊一個賣秋水仙小販的大水缸子里栽去。

    伴著‘噗通’一聲,那偷儿人摔進水缸,而身上也瞬間掉出了好几個錢袋子。

    原本嚇了一跳想要去撈人賠禮的小販一看那些錢袋子,立刻下意識地大叫:“這是個賊,抓賊啊!”

    聽著身后此起彼伏的抓賊聲,而不遠處有巡捕模樣的人匆匆趕來,百里初卻沒有停下腳步,只是攬住秋葉白的細腰一路向前漫行,同時低頭在她耳邊輕笑:“小白想坐小船,還是畫舫?”

    秋葉白怔然,看了看那攬在自己細腰的修臂,還有貼在自己身后的寬厚胸膛,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平日里她已經習慣了以男儿身的身份去護著身邊的人,甚至是春、秋、冬三婢,亦多得她憐愛庇護,只因為她是女儿身,更知道在這樣的時代女儿多不易,未必是刻意處處留情,而是只是總對認識的女子多三分憐惜,所以才多得女子傾心。

    江湖上才有倜儻風流名滿江湖的夜四少之名,她亦不多解釋。

    習慣了護花,憐花,但這是第一次,有人將她當做纖柔的女儿家對待,她原本以為這一輩子,自己都不會有這種体驗,何況她亦自覺自己並非嬌軟花朵。

    但是這種被人呵護的感覺,似乎……並不壞,甚至因為是自己的意中人,所以這種奇異的感覺,几乎可以稱之為甜蜜罷。

    她低頭,忍不住唇角彎起淺淺的笑來:“畫舫太大,一白和秋儿他們只怕都要上來跟著,豈非太掃興?”

    “好,那就乘坐小舟好了。”百里初深邃的瞳之中閃過一點子柔軟笑意,攏著她向河邊走去。

    兩人才走到河邊,方才發現碼頭上也已經候著不少人,百里初正要看向身后不遠處一白,手卻被秋葉白握了握,她環顧周圍,側臉小聲道:“不必,咱們等一等就是了,你看多少尋常夫妻不也是這麼等著的麼?”

    百里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見在等候的人里也有不少夫妻模樣的人,還有人攜家帶口齊齊等著,皆是有說有笑的模樣,他心中微微一暖,亦點點頭:“都依你。”

    夫妻?

    他幽眸微閃,忽然傾了身在她耳邊吐氣如蘭地道:“雖然我喜歡‘夫妻’這個詞,但是更喜歡情人一詞。”

    秋葉白一頓,鼻息間都是他靠過來時唇間的靡靡香氣,直撩得她敏感的耳朵邊有些癢癢的,只覺得那‘情人’二字被在他口中說出來,有一種百轉千回的曖昧,酥軟入骨。

    她微僵,垂了眸子,想別開臉:“為什麼?”

    百里初見她雖然神色淡然,但是粉頸已經微微泛紅,他眸中閃過幽魅笑意,環住她細腰的修臂微微收緊,又刻意貼著她耳邊溫柔呢喃:“夫妻不過塵俗一生,塵緣斷了,便無緣再續,但就算是下地獄小白也永遠都是本宮的人,所以情人似合適些。”

    “你……霸道!”秋葉白原本耳根子就敏感,只覺得身子直發酥,他的聲音在耳邊雖然很低,但她卻覺得清晰明亮到肆無忌憚。

    她環顧四周,輕咳了一聲試圖微微拉開點距離,只覺得他們似太過放肆親密,周圍的人的目光仿佛都落在他們身上一般。

    百里初淡笑不語,不多言,只扣緊了她的細腰和柔荑。

    她原是還有些僵著,但是又不敢動作太大,只怕動作大了愈發引人注意。

    不過她很快發現,自己確實沒有弄錯,周圍確實有不少目光都落在他們的身上,甚至竊竊私語。

    “那位公子生得好……好俊。”

    “嗯,我倒是覺得漂亮得不像話呢,那身打扮也不知是哪家王孫公子。”

    “他邊上的那個姑娘……是夫妻?”

    “這……沒有挽婦人髻,很高挑呢,不過那種漂亮好奇異,可是像西域人?”

    “聽說最近王公貴族們喜歡被賣來的西域美人,出身貴族的姑娘一個能賣上大價錢,莫非……。”

    “不知道多少錢能買一個呢,瞧那細腰長腿,扭起來一定銷魂,所以公子哥們才趨之若鶩,哈……。”

    秋葉白原先還是抱著興致聽一會別人對百里初的議論,卻不想最后竟然議論到她身上來了,竊竊私語之聲,尋常人未必能聽到,但是在他們這些修為高强的人耳朵里便異常清晰。

    果然,隨后立刻明顯感覺百里初身上的氣息森冷了下去,她立刻握了握住他的手,將他往邊上帶去。

    “阿初,這會子船還沒有來,咱們就看看旁邊有什麼賣的罷。”

    百里初原是不動的,但最終還是任由她拉了過去。

    她抬頭看著百里初正側著臉眯起眸子睨著那最厚兩個議論她的男人,目光陰冷森然。

    她輕嘆了一聲,伸手將他的臉調了過來對著自己,看著他幽深陰戾如烏沉大海的眸子道:“阿初,帝王亦堵不住天下悠悠眾口,何況不過是不痛不癢的議論呢?”

    說起來,朝內對她的議論可是更難聽,這世間的非議眾多,若是事事入耳,多寬的心都裝不下。

    百里初看著面前人儿明媚的眼里,一片坦蕩蕩,他眸中陰暗的波瀾漸漸平息,冷哼了一聲:“小白是我的。”

    秋葉白看著他不爽的俊美容顏,心中好笑,哄孩子似地道:“是你的,都是你的。”

    因為是他的,所以不允許任何人去多看她一眼,多議論她一些麼?

    百里初反手握住她擱在自己臉頰邊的柔荑,在唇間輕吮了一下,正要說什麼,卻有一道蹩腳的聲音插了進來:“兩位客人,你們站在這里是要買我的東西麼?”

    兩人順著那聲音看去,方才發現原來他們竟然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一個攤子面前,把人攤子面前的地儿都占了,一個金發碧眼的年輕西洋人正一臉無奈地看著他們。

    秋葉白先是一囧,他們居然當著人家攤主面前親親我我了半天!

    但看清楚了那人的樣子之后,她瞬間有些詫異:“西洋人,你是……。”

    她頓了頓,遲疑道:“你是來自大秦麼?”

    大秦便是絲綢之路的彼端之一,后世稱之為羅馬帝國之處。

    那人一愣,想了一會,才繼續操著蹩腳的中原話,一邊擺手一邊道:“不,不是羅馬……我來自英……英……。”

    秋葉白一頓,挑眉看向他:“英格蘭王國,你來自大洋彼岸?”

    她和老仙游歷中原、西域、南疆,西域雖然去的少,但是見過些來自的大秦帝國的人,也是這般金發碧眼,或者褐色藍眼,京城里也有些來自大秦帝國的商人。

    據說周家的第一代家主便是金發藍眼的大秦帝國之人,破格得到真武大帝的提拔,不過時光荏苒,她倒是沒有在周宇的臉上看出來混血儿的痕跡。

    雖然天極帝國並不禁海,但是海運苛稅不少,海運並不算太發達,最遠也多去南洋運些香料珠寶來,來自大洋彼岸的那些人很少

    那人瞬間瞪大了眼,驚喜地道:“對的,對的,小姐……您真是天使一般的聰明!”

    說著他一把就握住了秋葉白的柔荑,上下搖晃:“我是艾維斯神父。”

    但是下一刻,他立刻便被人一把捏住了脖子,他立刻瞬間兩眼充血暴凸,舌頭外伸,差點呼吸不過來,仿佛一只別人抓住了脖子的公雞,可他卻連掙扎都掙扎不了,渾身發軟。

    秋葉白一驚,立刻伸手握住百里初的手腕:“殿下,你快掐死他了,那只是他們國家的禮節!”

    她見百里初看了她一眼,眸光森寒,卻不松手,只好伸手環住他的腰肢:“阿初,松手。”

    百里初被她這麼一抱,手上微微一震,方才松開了手,卻還是眸光詭陰地盯著艾維斯。

    艾維斯逃過一劫,趕緊大口地呼吸,慘白著臉,恐懼地盯著百里初,嘶啞著被捏傷的喉嚨道:“地獄……地……獄的魔鬼,撒旦!”

    魔鬼,撒旦?

    秋葉白琢磨著,這個形容倒也不過分,但見艾維斯平白差點被掐死,連喉嚨都被百里初捏傷了,連旁邊的人都投來畏懼的目光。

    她暗自嘆息了一聲,只得隨意地將目光掃了一眼艾維斯的攤子:“抱歉,我們帝國的風俗是不能隨意握女孩子的手,這樣好了,你賣什麼,我向你買一些罷。”

    艾維斯原本正想卷著東西趕緊遠離‘惡魔’,但隨后忽然聽見秋葉白說要買東西,頓時耳朵就豎了起來,畏懼地看了眼面色陰冷的百里初,但是他實在不想再餓肚子了,還是咬牙操著蹩腳的中原話道:“美麗的小姐,您要買什麼,我這里有很漂亮的首飾。”

    秋葉白這才注意到艾維斯簡陋的小攤子上堆著不少精致的玩意儿,全部都是西洋風格的物件,有首飾和各種手鏡、十字架、音盒等物件。

    但是很明顯,他在這樣熱鬧的夜晚也沒有賣出去什麼東西,大約是因為他蹩腳的中原話,還有那金發碧眼的樣子,多少都有點阻礙了他的買賣。

    當然,很快還有一個原因,秋葉白很快就知道了。

    “這指環多少錢?”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一對精致的紅寶石戒指上,那紅寶石鑲嵌在蔓藤之上,似綻放在荊棘之上的一點殷紅之花,紅寶石如血一般,深邃惑人。

    艾維斯眼珠子一轉,笑眯眯地道:“天使一般的小姐,這我國的女王陛下登基之時的荊棘花聖戒,不貴,一百兩銀子。”

    秋葉白:“……你怎麼不去搶?”

    原來這才是這家伙東西賣不出的原因,他把別人都當成呆子了,而且中原話雖然怪搶怪調,但是居然順溜了!

    還女王陛下登基時的聖戒,這個路邊的小販逮著人就說他手上有皇帝陛下手里的玉璽有什麼區別?

    百里初卻忽然開口:“你說這個東西是誰的?”

    艾維斯一愣:“我們的女王陛下。”

    “女王?”他微微眯起眸子,睨著艾維斯。

    秋葉白淡淡地替艾維斯道:“沒錯,在他們的國度是有女王的。”

    艾維斯見百里初一說話,瞬間又一副恐懼到極點地模樣,又想去拉秋葉白,但是伸出去的手在百里初陰幽冰涼的目光立刻縮了回來,只能壓低了聲音道:“天使小姐,那是惡魔,您身邊跟著撒旦……就是……就是閻王?”

    他想了想,有點苦惱:“不……閻王是正義的審判者,你們中原人管惡魔叫什麼?”

    秋葉白癟著笑,看著艾維斯:“艾維斯,他不是什麼惡魔,他是我的……。”

    她頓了頓,反手握住了百里初的手,認真地對著艾維斯道:“他是我的情人。”

    艾維斯驚恐地瞪大了眼:“什麼?”

    百里初眯起眸子,這個西洋人說什麼,他雖然聽不懂,但是絕對不是什麼好話,而且竟然敢碰他的小白,要不要一會讓一白他們拿去練刀呢?

    說起來,控鶴監的人有些時日沒有拿人練刀了。

    她感覺到身后之人似乎很有點想弄死艾維斯的欲望,她便立刻轉開話題:“好了,艾維斯,你東西到底要不要賣,如果再這樣,我相信你永遠都賣不出你的東西。”

    艾維斯畏懼地瞄了眼百里初,心中不斷地划十字,隨后搖搖頭:“不,神的子民不賣東西給魔鬼。”

    秋葉白:“……。”

    這家伙腦子有病罷。

    她一顰眉,正打算帶著百里初離開,卻忽然無意間瞄見了艾維斯小攤子上的一艘模型船,隨后她又留意到艾維斯手腕后一枚黑色的骷髏刺青,她瞬間眯起眸子,目光莫測地看向艾維斯:“你是神父?”

    艾維斯被她看得有點不安,隨后點點頭:“是的。”

    秋葉白正想說什麼,忽然見百里初扔下了一張銀票,隨后直接從艾維斯手里輕巧地一挑,就將那對戒指握在了手里,然后優雅地籠著她折身就走:“船來了。”

    秋葉白被百里初擁著帶走,她有些無奈,只得轉過頭看向艾維斯道:“你若是要餓死了,可以到司禮監去尋一個叫小七的人。”

    艾維斯甚至沒有看清楚對方的動作,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對璧人離開。

    隨后,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銀票,瞬間一呆……一千兩!

    他瞬間興奮地瞪大了眼,但是他碧綠的眼里除了興奮之外,還有一道奇異森然的冷光。

    這個中原帝國,果然是富饒啊!

    不過他的好運氣沒有維持到一刻鐘,他的面前忽然出現了一道白色的人影,他一抬頭,便對上一雙含笑的妙目。

    面前的美人和藹和親,他下意識地道:“你要買什麼嗎?”

    雙白含笑搖搖頭,只是寬袖在他面前一拂:“我是來取回東西的。”

    隨后,他飄然而去,消失在人海。

    等到艾維斯回過神之后,摸摸腦門嘀咕:“中原人好奇怪。”

    但是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時,才發現自己手里的一千兩銀票不知道什麼時候只剩下——草紙一張!

    “啊——該死的竊賊!”一聲凄厲無比的慘叫聲響徹了河邊。

    不過,無人憐憫。

    ……

    寧冬看著雙白手上的銀票,微微顰眉:“這不是殿下給出去了麼?”

    雙白含笑將銀票收回袖子:“沒錯,也是殿下讓收回來的。”

    寧秋不解:“為什麼,明光殿缺錢?”

    一白嚼著一根草葉子,懶懶地道:“因為殿下癖好之一就是喜歡欣賞貪婪的人得到了又失去之后的悲傷模樣。”

    寧秋和寧冬:“……。”

    其實是因為攝國殿下心眼小,又愛吃醋,容不得人得罪罷?

    看著不遠處自家的兩位主子上了小船,几人立刻也跟著上了一艘早已准備好的畫舫,遠遠地跟在那小船后面。

    他們並沒有留意到身后有一道奇異地注視著他們的目光,見他們上了畫舫之后,那人便立刻鑽出了人群,溜到一處賣燈的几個小販那儿輕聲道:“我發現了一件奇事儿,剛才好像看見了控鶴監的兩名奉主,並著秋提督身邊的兩名新侍女,不知怎麼大半夜地出來游湖。”

    那賣燈的几個小販遲疑了一會,便壓低了聲音道:“好,你先去跟著他們,咱們馬上去稟報平公公。”

    那人遲疑了一下:“但是八殿下好容易趁著宮備松懈出宮散心一趟,咱們要拿這些事儿去煩殿下麼,到底不過是攝國殿下和秋提督的底下人罷了。”

    也許他們不過是出來偷懶呢?

    那看起來似為首的小販顰眉:“你忘了麼,八殿下說過,但凡是和攝國殿下及秋提督相關的消息都必須第一時間通知他!”

    那人一驚,似才想起來這一茬,立刻一點頭,就立刻往金水河邊,尋了一艘小船立刻跟了上去。

    而其他小販則是立刻派出了人潛入人群之中。

    ……*……*……*……*……*……

    滿江星辰印河漢,人間正是好時節。

    秋葉白和百里初坐在船頭,船夫撐著小船悠悠蕩蕩地順著金水河慢慢地飄蕩,飄蕩過了繁華的喧鬧的窄河,漸漸行向寬闊之處,兩邊岸上皆是燈火明媚,河面上燈光點點,悅耳的絲竹之聲漸漸飄蕩開,水氣蕩漾開來,越發讓河面顯得迷離美麗,

    幽幽遠遠,天上人間,仿若幻境。

    秋葉白靠在百里初肩頭,微微眯起眼儿:“好漂亮,難怪大伙都等著坐船呢。”

    百里初淡淡地應了一聲,隨后握住她的手,輕輕滴動了動。

    她忽然感覺自己的手指上多了一個東西,抬起手一看,精致的蔓藤紅寶石銀戒正安靜貼合地圈在她的無名指之上。

    她瞬間一愣,心潮瞬間翻涌:“為什麼戴在這根手指上?”

    百里初低頭看著她,眸光如暗夜之水一邊深邃幽沉,也同樣溫柔而冰涼:“很合適小白。”

    在第一眼看見那戒指的時候,他便也發現那戒指確實很漂亮,也很合適小白。

    秋葉白心中一悸,看著他默然無言,是的,有什麼比這一句話更合理的解釋呢?

    他不知道那個關于西洋傳說里,無名指的血管直通著心髒的說法,不過是直覺地合適罷了。

    不管戴在哪里,都是——合適。

    只因為那是他予她的。

    這是最甜蜜、最貼合的解釋。

    她唇角不可自已地彎起,忽然反手握住他修白的左手,將隨后從他右手里拿過另外一枚戒指,松了下上面的活扣,然后同樣為他套上了無名指。

    隨后,她握著他的手,十指絞纏,溫然微笑,明眸柔亮:“以戒指為信,此生你不摘下,我便永不摘下,若是真有無間地獄,若你先行,我憑此為信,于無間地獄再握你之手,若我先行,你也可憑此擁我入懷。”

    百里初低頭看著她,眸光幽幽迷迷,許久,許久,他忽然輕笑了起來,指尖慢慢略過她的臉頰細膩的肌膚。

    “小白,我有個更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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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1:33: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殿下的甜言蜜語

    “嗯?”秋葉白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密教有密法曾記,若想要拘束自己宿仇者之魂魄,便可將其焚燒為灰之后,以己身血練符毒浸入骨燼之中,那麼便可拘其魂魄,生生世世受咒怨所束,令其永不得離。”

    百里初伸手挑起她的小巧的下巴,垂眸凝視著她,瞳孔悄無聲息地漸漸擴散成詭異的無邊暗色:“小白若先行,便讓人焚做白燼為小白做一碗湯羹,伺候小白如此用下,方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骨肉相容,莫失莫忘。”

    直到,他精致的薄唇靠上她的柔軟的豐潤的唇:“如何?”

    她聞言,渾身一震,抬眼靜靜地凝視著他,卻几乎瞬間沉沒在他冰冷又溫柔的奇異眸中,鼻息間都是百里初身上靡靡惑神香,呼吸都仿佛慢滯。

    “如果,是我先行呢?”

    百里初輕笑了起來,如深海漾起波瀾,就像這樣:“當然不會浪費,血符入骨,把小白也吃掉,就像這樣……。”

    他忽然伸手扣住她的后腦,低頭溫柔又粗暴地吮住她柔軟豐潤的唇,似在品嘗罕見的美味:“可好?”

    他永遠不會讓他獨一無二的光離開他。

    如果不曾得到,便無執念。

    若是曾經觸碰到這樣的溫暖,便似蠱毒成癮,何以能戒?

    秋葉白几乎瞬間便不能呼吸,心中一片震撼,唇間都是他味道,面前魔美人似想要真的將她拆吃入腹一般,掠過著她唇間的溫軟甜蜜。

    她的手被他緊緊地扣著,几乎有些疼痛。

    ……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這般恐怖的溫柔,森涼的甜蜜,驚世駭俗的誓言,也只有這位殿下才能說得出來罷……

    她性好自由,原想著摯愛一人,便是與其無邊的自由,從來鄙薄于這般沉重之愛。

    只是今日方明白……

    愛恨到了極端,不過殊途同歸。

    相思入骨,刻骨攝魂。

    “小白,小白,你應了我罷了?”他微微抬頭,在她唇間喘息輕喃,聲音依舊幽涼,卻讓她聽出了近乎孩子祈求一般的味道。

    她沒有回答,只是怔然地看著他近在咫尺間的精致面容還有一雙幽瞳,其間一片荒蕪空寂,她眼角微微泛起潮潤,原本虛軟擱在他肩頭的柔荑有些微顫地抬起,忽然伸手扣住他的后頸項,反手近乎凶猛地拉下他,有些無奈又譏誚地輕笑:“痴儿。”

    隨后,抬頭吻住他的薄唇,干脆利落地應了:“好。”

    為什麼不?

    阿初也好,阿澤也罷,他們原來到底不過是一個痴儿。

    死后元知万事空,這世間有几個男儿能如他這般執念成痴,不被妄念所擾,若非他是這樣的身份,這樣的過往,只怕鮮衣怒馬,紅粉無數,烈火烹油,一如百里凌風、百里凌宇等人一般,縱然帝王情深如玄宗皇帝,卻敵不過万千權錢羈絆,總有万万千千的不得已。

    佛法無邊,不破不立,她背負天命,他一生永夜,許不過是為了得以在此時此刻成就此情此景。

    他微微睜大了眸子,精致眼尾挑起,似因為她利落霸道的動作眼中一片空白怔然,難得一見呆呆怔怔的幽眸,竟有一種貓儿眼一般的嫵媚柔軟。

    她眯起眸子,學著他的樣子,嘴唇抵在他唇間喑啞輕笑:“阿初,閉上眼,否則我就吃掉你了,嗯?”

    百里初在那一刻,眼中瞬間潮潤,似有波瀾驚天,暗潮翻涌,最終卻低頭安靜地閉上眼,似虔誠的信徒等候神祗的親吻。

    她抬頭,再次吻上他冰冷的薄唇。

    冰涼潮濕的河風迎面吹來,兩岸的絲竹之聲漸漸遠,幽幽河水似從無盡的虛空流淌而出,河山點點幽光似黃泉冥火,又似銀河星辰,九州皆虛化,人世紅塵,繁華落盡。

    只這一段迷離水路永無盡頭。

    ……

    許久……

    “咳咳咳……咳咳咳……。”伴隨著喘息聲漸起,一道古怪的咳嗽聲漸漸地大了起來,直到最后咳得撕心裂肺。

    原本依偎而坐的璧人原是毫無動靜,但最后一道修長的人影驀然抬起身,幽幽森然地吐出兩個字:“滾!”

    打擾進食者,死!

    ……

    那被忽略到地老天荒的船夫龜縮在船腳,一邊發抖,一邊几乎淚流滿面:“殿……殿殿殿殿殿殿……下下下……到到……到……了……到……了……了……了……。”

    他真的不想打擾殿下‘進食’,誰不知道殿下進食的時候,不管‘吃人’還是‘食物’,敢打擾者都沒有好下場。

    他真的想做個好雕像,或者‘滾’或者‘死開’!

    可是他一不會水,二怕自裁的時候會發出響動,一樣影響了殿下‘進食’。

    秋葉白瞬間清醒過來,先是低頭一瞅自己的衣襟已經開了,一只修白的手毫不客氣地探在里面,她瞬間耳根子一熱,抬頭瞪人,卻見百里初一臉氣定神閑地看著她,仿佛那只爪子不是他的!

    “拿出來!”秋葉白眯起冷睨著他。

    他笑了笑,優雅地抽出了手,順帶溫柔仔細地替她扣上盤扣,把衣服給她整理整齊利索,一點春光都不透。

    她有些虛軟發麻地坐起來,看了眼船夫,瞬間微愕地瞪大了眼:“旺財?”

    她跟著寶寶久了,多少也能練就一雙透過表皮看真相的眼,何況對方只是換了身船夫打扮,戴了個假胡子而已,按照寶寶的話說就是這種易容一點誠意都沒有。

    ‘旺財’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抖抖索索地道:“見過駙馬……屬下不是故意驚擾,只是咱們再往前走就都是人了。”

    雖然這麼稱呼有點奇怪,但是他們也想不到別的更合適的稱呼。

    秋葉白一掃周圍,方才發現,他們果然已經又進入一處狹窄的河道,周圍的小船和畫舫漸多,再往前几乎可以稱之為擁擠。

    如果不是旺財‘冒死’在那咳嗽,她們說不不定就直接在人前上演一出活春宮!

    他哽咽了一會,又小心翼翼地補充了一句:“白十九,屬下叫白十九。”

    不是旺財那條狗!

    然後,旺財,不,白十九想了想,又指了指身后:“殿下、駙馬,你們要上船麼?”

    秋葉白順著他的手指看向他身后不遠處,只見一艘華麗的大畫舫正在不遠處東游西晃,尤其是在她轉頭看過去的時候,急急忙忙地調轉船頭,卻差點撞上一邊的其他的小畫舫,忍來他人大罵,那畫舫上卻一個人影都沒有出現,只繼續匆忙地轉了一個方向開過去。

    那欲蓋彌彰的樣子,讓她瞬間明白了點什麼,百里初其實一定是早已安排了游湖之類的玩耍項目,只是見她‘與民同樂’的興頭高昂,方才決定順著她的意思,但是……

    她臉色一陣白,一陣紅,自個儿可完全沒有打算在船上親熱給別人看,若是陌生的船夫也就罷了,不過是被當成貴公子與西域姬妾肆無忌憚的取樂,這和熟悉之人面前這種出位的親昵可不一樣。

    “上岸吧!”她僵了一會,嘆了一聲,罷了,反正她這尊‘駙馬’也在這群私衛面前沒有什麼節操可言了。

    ……

    畫舫上頭,雙白撂下竹窗簾,揉了揉眉心:“白十九那個愛哭鬼是誰教出來的笨蛋?”

    從一到十八屬于十八司,是當初在地宮里優勝劣汰,跟著殿下闖過八年生死關活下來的頂尖者,但是十九到五十,手段絲毫不差,差的只是那些歷練罷了。

    明明也在地宮地活下來的人,愛哭成那個蠢樣子,簡直丟盡了他們控鶴監的臉,而且一點節操都沒有地直接在主子們面前出賣同僚!

    一白冷哼哼了一聲:“單數隸屬你刑堂,雙數屬于我,除了你,還有誰能帶出來那樣的娘腔儿!”

    雙白手中的窗欞突然被捏斷,同時額上爆出一根青筋:“本堂主那是斯文,是品味!”

    隨后他沒好氣地轉身往穿透而去,對著控船的鶴衛道:“主子們上岸了,上岸罷。”

    他實在和一白這個粗人沒有任何可以交流的地方!

    “你們說雙白那樣子,娘不娘?”一白忽然挑眉看向寧冬和寧秋。

    寧秋和寧冬兩人互看了一眼,默默地起身,准備下船。

    對于這種內訌,她們這些外人還是不便參與。

    一白討了個沒趣,摸摸鼻子,也准備下船。

    不一會畫舫便靠了岸,四人剛利落地下了船,就看見不遠處白十七正在撈在小船上不知道為什麼沒坐好掉水里的白十九。

    白十九濕淋淋地被白十七扯上岸邊,看著一白和雙白等人過來,然后抽了抽鼻子,委委屈屈地道:“奉主、堂主……。”

    一白和雙白:“……。”

    怎麼沒有發現這家伙以前那麼愛哭?

    雙白有點頭疼地道:“行了,你先回去歇著罷,這里事儿交給其他人就好。”

    白十九明顯是被殿下給扔進水里的,也算是‘因公負傷’。

    白十九卻堅定地搖搖頭:“屬下換身衣衫就好。”

    一白見他那鼻頭紅紅的樣子,像個委屈的娘們儿,便看不順眼地道:“行了,讓你歇著,這是命令。”

    白十九聞言,愈發委屈地點點頭:“是。”

    隨后他離開之時,忽然發現了跟在一白和雙白身后的寧秋和寧冬,他停下腳步看了她們一眼,忽然問:“那個很粗魯的女人呢?”

    粗魯的女人?

    這里一身英氣,沉默配劍的人也就是寧冬了。

    寧秋看了眼寧冬,寧冬顰眉,一臉莫名的樣子:“我認識你?”

    白十九搖搖頭,然后簡單比划了一番:“不是你,是另外一個……。”

    “寧春?”寧秋總算是聽出來了。

    白十九立刻點點頭:“就是她!”

    寧秋神色有點古怪地看著一臉哀怨的白十九:“她欠你錢了?”

    這個怎麼看都有點像討債的。

    白十九搖搖頭,很認真地看著她正色道:“請這位姑娘告訴寧春,我叫云起,或者叫白十九,不叫旺財。”

    “……。”寧秋和寧冬兩人瞬間無言。

    旺財是個好名字。

    白十九看著她們:“請記得,不是旺財,是云起或者白十九。”

    寧秋看著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有些好笑地點點頭:“好,但寧春性子倔,有時候不太通情理,如果她認定你叫旺財呢?”

    白十七有點看不下去,尤其他偷偷瞄見不遠處站著的一白奉主臉色愈發地不耐煩,便伸手偷偷地拉白十九的衣服:“十九,你快點回去換衣衫罷。”

    白十九卻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好一會忽然才正色道:“如果寧春姑娘不記得我的名字,那麼我就娶她,她總不會叫錯夫君的名字了罷?”

    這會子不光是寧秋、寧冬,就算是白十七都瞬間目瞪口呆,這……這是何等奇特的嫁娶理由。

    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系麼?

    但是白十九認真地說完之后,似才放下心,便同白十七點點頭,又同寧秋和寧冬兩人點點頭,客氣氣地道:“我先回去了,這里的事儿有其他人會來接替。”

    說罷,他又跳下船,繼續搖著船槳慢悠悠地晃蕩離開。

    只余下滿臉驚詫的寧秋和寧冬二人面面相覷。而白十七只得干笑了笑:“二位可是要去跟上主子們?”

    寧秋和寧冬只得默默轉身朝著雙白和一白走去,好趕上百里初和秋葉白。

    只是心中皆不由自主地感慨,這控鶴監里全都是稀奇古怪的人!

    一白和雙白站的遠些,沒有聽見白十九的對話,只是覺得寧秋和寧冬臉色有些古怪,雙白便有些狐疑地問:“怎麼了?”

    寧秋和寧冬二日相視一眼,卻異口同聲地道:“無事。”

    控鶴監怪胎太多,她們可不想自己莫名其妙地就因為某種奇葩的原因‘被求婚’。

    不過后來寧春知道此事之后,只面無表情地從牙縫擠出冷笑了兩聲:“這就是那個家伙赤裸裸的威脅罷,旺財真是好狗膽!”

    寧秋和寧冬兩人恍然大悟,心中對寧春也甚為佩服,只是有些不知道她到底是思維也奇葩,還是想得太深。

    且說這頭四人很快便不遠不近地跟上了秋葉白和百里初兩人,正巧見著他們在一處賣糖畫的攤子欣賞老翁的糖人畫,他們便也不再跟上去,只是遠遠地看著。

    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原本依照著一白等人的修為,也都該能察覺有人監視,奈何今日人潮如織,而監視之人又沒有表露惡意,只遠遠悄無聲息地綴著他們身后,也跟著上了岸,同時悄無聲息令同伴為信使去向自家主子報信。

    那去報信的人匆匆忙忙地在人群里鑽繞著,避開太過擁擠的人潮,准備鑽小巷子抄近路,卻一個不小心忽然撞上了人,立刻就被人一把推開。

    “你這人是怎麼回事儿,沒有長眼麼!”

    那信使心中也有些惱火,抬頭一看,卻見一名管家模樣的男子沒好氣地瞪著他,他身后大約十數名護衛正簇擁著一頂精致的轎子,看著也是非富即貴的模樣。

    他眼珠子一轉,便好聲好氣地道歉:“抱歉,抱歉,實在是小人家中有事儿,若是不小心衝撞了貴人,還請貴人見諒。”

    那管事看著他那慫包樣子,也沒好氣地擺擺手:“罷了,罷了,快走,快走,今儿真是晦氣!”

    那信使作揖之后,立刻退出巷子一溜煙地跑了。

    管事打發了人走之后,便走到轎子邊,恭敬地低聲道:“家主,前面也是西市,似封路了,待屬下去尋人開路,您在此稍事歇息。”

    華麗的蜀錦簾子被一只雪白的小手掀開,里面露出一張美貌俏麗的典型江南美人的臉,她看了看天色,方才冷聲道:“你怎麼辦事的,大少爺身上不舒服才去了吳神醫那里回來,大半夜地在這里等著冷著了,病又犯起來可怎麼好!”

    那少女是主子身邊通房丫頭,也是貼身侍婢,說話也算是得了主子的意思,那管事瞬間紅了臉,一臉愧疚地道:“青蓮姑娘……。”

    此時,轎子里一道溫潤男聲打斷了那管事的話頭:“罷了,既然前面是西市,那咱們就去西市尋個地儿坐一坐罷,今儿……。”

    他頓了頓,語氣有些莫測:“今儿是正月十六啊……。”

    家主的語氣有些奇異,讓人不知他在想什麼,只是有些古怪,仿佛又似有些惆悵。

    青蓮默然,倒是轎子邊騎在馬上一直沒說話的停云忽然翻身下馬,對著梅蘇道:“大少爺,我這就去安排,前面空云樓便是咱們的產業,位置極近。”

    “空云閣?”青蓮一愣,低聲道:“可那是花樓!”

    梅家產業之大,涵蓋各行各業,自然包括秦樓楚館,其中空云閣是旗下相當知名的樂坊,或者說青樓,姑娘們賣藝也賣身,和小倌館綠竹樓齊名。

    “嗯,就空云閣罷。”梅蘇靠在軟轎深處,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青蓮忍不住撅嘴道:“大少爺,咱們不去……。”

    停云冷冷地瞥了眼青蓮:“青蓮,別忘了你的身份。”

    青蓮瞬間一僵,方才吶吶不言,只垂下了眸子,心中暗傷,大少爺這些日子心情不佳,可是為何寧願去青樓,也沒有宣她伺候。

    停云著人換了一頂精致的小轎過來,將梅蘇攙扶上了小轎之后,便向西市的空云閣而去。

    ……

    且說那信使几個鑽突,便很快地繞到了西市附近的一處食肆,那門口的小二一見他,便立刻迎了過來:“主子等你許久了。”

    那信使抹了把額頭的薄汗,立刻跟著小二往食肆一處包廂去,不一會便見著一名高挑的玄衣男子正靜靜地在窗前看著窗外街景,身邊數名皆做布衣裝扮的護衛安靜地站著。

    那玄衣男子似聽到身后有動靜,亦未曾回頭,只淡淡地道:“可是確定是司禮監和控鶴監的人?”

    那信使立刻道:“小人看得清清楚楚,不會錯,今早小人在賓客隨從里混著進了攝國府,看見了那兩名侍女,確實是秋提督的人。”

    “哦,那倒是有趣,難不成今儿攝國殿下大婚,所以貼身的侍女與控鶴監的鶴衛頭儿們都出來混蕩麼?”百里凌風精致的唇角微揚,神色有些莫測。

    隨后,他忽然道:“后半夜上了,西市這會子人會少些,倒是可以去走走,瞬間瞧瞧熱鬧罷。”

    ……×……×……×……×……

    且說西市這頭,百里初和秋葉白兩人看完了糖畫,她又拽著他一起去看街頭的雜耍,東買買,西買買,只是因為兩人容貌風華皆出眾而特殊,這一路都免不了招人矚目。

    百里初有些厭煩男男女女看著他那種異常驚艷的眼神,更有大膽的女子給他拋媚眼拋手帕和花果,若不是因為他一身華服佩劍,還有一身冰冷寒氣,讓她們不敢靠近,只怕便要上來挨蹭了,若是在宮中,他早命人給這些冒犯之人一些永生難忘的教訓。

    而尤其讓他更覺得不能忍受的是有些同樣穿著華貴的貴族公子哥儿經過秋葉白身邊時,那種貪婪異常又猥瑣的目光,西域胡女,尤其出身高貴被拐賣來的胡女一向極為珍稀,他們真將氣質特殊、身材高挑的小白當成被賣來的高價胡女,竟有人來問他能否割愛!

    他不止一次地想要動手拆了小白那赫赫貴女的發髻,和擦掉她臉上美麗的妝容,只覺得那就是罪魁禍首。

    但秋葉白卻不是很有所謂,她雖然也不喜歡女子被物化,詢問價錢,但這就是現實,何況她也不過是今夜這般打扮罷了,她喜歡這身貼合自己氣質的裝扮,也沒因此少塊肉,再加上——

    雖然她能應付那些登徒子,但她更喜歡百里初或攏她入懷,或站在她身前為她擋掉那些男人齷齪的視線時候的感覺,總讓她覺得心頭溫軟。

    只是看著百里初愈發陰沉,似山雨欲來的面容,她看了看四周,心中有了主意,便牽著他到了一處賣面具的攤子前,笑著抬頭看那些面具:“阿初,咱們選兩個面具戴上可好?”

    百里初眸光微微閃,他哪里不知道她的用意,遲疑了片刻,便點點頭:“好。”

    只要擺脫令人討厭的目光,他也並不想在今夜掃了彼此的興致。

    那小販看著有客人來,立刻笑嘻嘻地道:“這位爺,可是要給這位夫人選面具?”

    秋葉白沒有梳漢人的婦人髻,所以他們買東西的時候,沒人會稱她夫人。

    而賣面具的小販是第一個,她聽得一愣,而百里初卻忽然唇角微彎,竟難得好心情地道:“選几個你這儿最好的罷,價錢不論。”

    那小販一臉驚艷地看著百里初,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男人笑起來,也能如此讓人失神!

    但隨后百里初忽然神色一斂,一雙幽詭冷眸陰沉沉地盯著他,瞬間嚇得那小販渾身一毛,只覺得似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低頭敢再看,同時立刻道:“好,好,客官稍候!”

    隨后,他連續挑了好些出來遞給秋葉白,秋葉白看著手上的面具,遲疑了片刻,便伸手挑了一只有些猙獰的半張鬼面往百里初臉上一套,語帶雙關地輕笑:“你瞧這面具像不像蘭陵王的鬼面,可是遮了美貌,還嚇得人魂飛魄散。”

    百里初心情瞬間好了些,忽然抬手連著她的手和面具一起握住,唇角勾起邪肆的笑,在她耳邊低聲道:“倒也算是情趣,只要不是在春榻上嚇著小白就好。”

    秋葉白耳根一紅,對他翻了個白眼,隨后又看向那些面具:“是了,阿初也幫我選一個罷。”

    百里初挑選了一番,便挑了一只精致而奇特的蝴蝶面具出來,那面具也是半張,几乎全是純白之色,但是在眼角眉梢勾勒出精致的花紋,同時在眼角邊有蝴蝶的翅膀,仿佛蝴蝶是從白色的面具之中飛出來的。

    她接過面具看了看,覺得很有點奇特的異國風情,便立刻含笑點頭:“就是這個罷。”

    百里初替她付錢和親自為她戴好面具之后,便牽著她的柔荑轉身向前繼續閑逛。

    今日天涼,雪晴,雖然無月,但是秋葉白與他一齊行行走走,又買了些東西,她便看著街面上游人似乎漸漸地少了,便知已經是下半夜。

    她環顧了一會四周,對著百里初道:“咱們也該回府了罷?

    說起來,她也是撐著眼皮儿才能起床,只是因為一時間與他同游,所以便覺得興奮了起來,但是這會子也游蕩了快兩個時辰,手上也提了不少小玩意儿,著實也有些困乏了。

    百里初看著面具之后她眼儿有些疲倦地泛紅,便點點頭,溫聲道:“好,只是游逛了這麼久,可要用些東西再回去?”

    此時,秋葉白才感覺腹中還真是有些空蕩蕩的,她今儿可也就是喝酒比吃飯多,被大臣們灌了好些酒,還是她用了功力把酒催發了去,才舒服些,如今游逛了一晚上,還真是有些餓了。

    她握握百里初的手,笑道:“也好,想來你也是餓了罷,先就近用些東西再回去罷。”

    他雖然用了些東西,只是也不多,按著他身子的消耗量,這會子也該餓了。

    百里初點點頭,四下看看,隨后將目光落在不遠處一棟華麗的樓閣:“就那儿罷,雖然有些嘈雜,但是也有清淨之處,最重要的是味道還能入眼。”

    秋葉白抬頭看去,卻見那樓閣上三個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空云閣。

    她瞬間挑眉:“空云閣,這可是青樓。”

    她若是沒有記錯,空云閣的名聲可與綠竹樓一拼高下,姑娘出了名的美貌,多才多藝,最重要的是,她們有清高的,也有不清高願意接客的,任君挑選,而且里面裝修異常的奢華,飯菜的味道確實不錯,包廂靠著金水河,景致也極好。

    “你去過?”

    “你去過?”

    他們忽然看著對方,忽然異口同聲地問,聲調都有點意味深長。

    兩人又齊齊默然,隨后秋葉白首先忍不住笑了出來,干脆地道:“我是去過,你忘了我是夜四少麼?”

    空云樓如此有名氣,就算是為了綠竹閣的生意取經,她怎麼可能不去光顧?

    不過既然他也去過,他們算是打平了,也沒有什麼好計較的罷?

    卻不想百里初看著她片刻,輕嗤一聲:“這里的廚子是以前壹出去的。”

    秋葉白抬頭看了看天:“哦,是嗎,呵呵呵呵呵……。”

    他莫測地睨著懷中一臉無辜的人儿,忽然輕哼一聲:“是,本宮怎麼忘了夜四少名滿江湖的風流之名。”

    說罷,他便轉身向空云閣率先而去,只是卻也沒有忘了拽著她的柔荑。

    秋葉白只感覺手上被拽得緊緊的,都有些疼,心中不免暗自咂舌,若是這位‘醋’殿下知道她不光是在這里吃了几次花酒,而且還結交了花魁娘子仙儿,他會不會吐血?

    這麼想著,她趕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嗯,面具還在,只要不摘下面具,想來也不會被花魁娘子仙儿認出來。

    ……

    兩人才進樓,便見有龜奴熱情地迎了過來,他似乎對一男一女都出現在空云閣並無異色,只是笑咪咪地道:“兩位貴客里面請,是要大堂坐著,還是包廂,是要聽曲還是要用飯?”

    百里初淡淡地道:“用飯,不聽曲,最好的包廂。”

    他回答的簡潔利落,一句廢話沒有,聲音冷冷的,並著那猙獰的鬼面具,讓那龜奴有點發毛,立刻點點頭,繼續賠笑:“好,這邊請。”

    兩人攜手在龜奴領著下走進空云閣。

    空云閣與綠竹樓的布置有些相似,裝飾都極為奢華,進門並非就是用膳聽曲的地方,而是一處精致的庭院,不同方向的長廊通向不同的几處閣樓。

    而他們吃飯的地儿便是一處靠金水河的閣樓,里面還有些人在用膳,而且亦是男女皆有,不少還是攜家帶口的。

    這也是空云閣的經營之道,雖然是青樓,但是也不會讓人覺得低賤或者低俗,而是一處極為高檔風雅待客之地。

    “客官,請稍后,靠近河邊的包廂還在打掃,二位且在大堂坐一坐,先點些菜式,一會就給您送上去可好?”那龜奴笑吟吟地遞來菜品牌子。

    秋葉白和百里初都沒有什麼太大的意見,便研究起了菜牌。

    那龜奴趕緊先去招呼打掃的人快些,卻不想門外忽然來了一個跑堂的,匆匆跑到那龜奴那壓低了聲音道:“掌櫃的讓我通知你趕緊收拾一下,把最好的包廂騰出來,家主已經到了,一會就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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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本王包夜

    那龜奴一愣,臉上瞬間浮現出為難來,他看了眼不遠處正在選菜的秋葉白和百里初,隨后壓低了聲音對那來通報的小二道:“但是方才兩位客人可是已要了那最好的上房。”

    那小二拉著龜奴沒好氣地低聲道:“你瘋了麼,咱們家主多久才能來一次,客人換間房就好,得罪了家主,咱們都別混了!”

    那龜奴想想也對,便道:“你且先去迎接家主,我去打發客人。”

    兩人議定之后,便分頭行事。

    那龜奴滿臉堆笑地跑到秋葉白和百里初面前道:“抱歉,抱歉,二位客人,那上房已經被人預定了。”

    百里初在宮中朝內素來一向是有什麼好東西都首先享用的,何況他是什麼人,在一眼就看穿了龜奴在撒謊,他抬起頭陰沉沉地睨著那龜奴:“撒謊。”

    那龜奴被他幽冷虛無的詭眸一看,瞬間就覺得仿佛被黑暗里什麼恐怖的東西盯上一般,背脊上立刻起了一層白毛汗,下意識地道:“抱歉,抱歉,客官,但是我們家主來了!”

    說完之后,他差點想扇自己一耳刮子,他瘋了才把實話說出來了!

    隨后,他立刻補充:“那上房原本就是家主的包廂,只是他平日不在,才開放給客人使用的。”

    這句倒是實話,他完全沒有撒謊。

    秋葉白見那龜奴嚇得兩股戰戰的樣子,便伸手拉了拉百里初,輕聲道:“算了,你在‘壹’不也有自己的包房麼,咱們也就是用點東西就走了。”

    這種規矩一點也不奇怪,何況她也乏了,沒甚興致去欣賞河景。

    百里初看了看秋葉白,隨后轉頭眸光幽冷地睨著那不敢看他,只低著頭發抖的龜奴:“帶路。”

    那龜奴瞬間如蒙大赦,立刻一溜煙地往樓上去:“多謝客官,多謝客官,這邊請,小人給你們安排個位置也很好的廂房。”

    百里初便牽著秋葉白的手跟著上了樓。

    那龜奴安排的房間雖然不是景致最好的,但是也算是很不錯了,布置也極為考究,但只能看見一部分的河灣,更多的是對著空云閣精致的內院,或者說對著欣賞歌舞的香舞閣閣樓和樓里的舞台,舞台上正有美人隨著絲竹裊娜起舞。

    倒也別有另外一番情趣。

    秋葉白挺滿意的,河景她和阿初一起游覽過了,不若坐在這儿欣賞免費的美人歌舞。

    她順手給了那龜奴一串錢,微笑道:“這儿不錯,有勞快點儿上菜。”

    那龜奴接了錢,趕緊千恩万謝地離開:“一定,一定。”

    等著退出去了以后,他方才抹了把汗,就看見大堂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來,一群人簇擁著一名坐著輪椅的華衣公子進來。

    他一看自家掌櫃恭恭敬敬地一邊伺候著,便知道這就是家主了,立刻也立刻迎了上去:“恭迎家主,房間已經准備好了。”

    青蓮笑盈盈地道:“准備伺候大少爺上樓。”

    大少爺沒有去香舞閣,讓那些低賤的花魁伺候,這讓她心情很好。

    停云卻忽然看了那准備退開的龜奴一眼,忽然挑眉狐疑道:“你臉色不好,怎麼有什麼事儿麼?”

    尋常人見了主子,都是滿臉諂媚,只是此人卻滿臉蒼白,神情之間懼色未退。

    停云這一問,立刻讓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龜奴身上。

    他瞬感壓力倍增,立刻恭恭敬敬、老老實實地道:“回管事儿的,那是因為方才有一名貴公子帶著他的姬妾過來用膳,因著沒用上家主的包房,有些著惱,屬下方才應付完畢了。”

    停云聞言,知道上京貴人多,開店里這種事儿少不了,便不再多問,只看向梅蘇:“公子,咱們上去歇著?”

    梅蘇淡淡地點頭。

    隨后停云便上前,彎腰輕巧地將梅蘇抱起,直接往樓上的包房去了。

    眾人也齊齊跟著上樓,頭先進來通知龜奴的小二忍不住偷偷問那龜奴:“那人刁難你了?”

    那龜奴掂量了下自己手里的錢,神色有點詭秘:“那戴鬼面具的公子一點活人氣都沒有,老嚇人了,但是他身邊的胡姬倒是個大方的!”

    兩人又議論了兩句,又各自去忙自個儿的事儿不提。

    ……

    且說這頭龜奴的動作倒是挺快的,很快就送上了秋葉白和百里初各種菜色。

    東西點了不少,都非常精致,她替自己揀選了几樣清淡的,剩下精華制的都放在了百里初面前,百里初也沒有拒絕,優雅地卷了袖子開始用餐,這些食物還能入眼。

    “嗯,入口即化,軟糯不膩,清香入口,果然是壹原先大廚的東西,味道不錯。”秋葉白品了一口蓮子粥,含笑道。

    百里初淡淡地道:“本宮記得有人說了几次要為我下廚,但是目前為止,我只見過一次。”

    秋葉白手搭涼棚,轉頭遠目:“哈哈哈……阿初,你看那邊跳舞的姑娘身段真柔軟,人也好漂亮是不是。”

    她雖然興趣是下廚,但是奈何抵擋不過身上的——懶蟲作祟。

    百里初倒也沒有繼續追究,倒是一邊用餐一邊慢條斯理地看了眼那香舞個:“嗯,確實比某個粗魯又沒信譽的女人要美貌,身段也好些,不知性子是不是也柔順。”

    她握著勺子的手背上瞬間冒出一根青筋,冷哼一聲:“怎麼,你喜歡,可惜仙儿雖然容貌身段都妖嬈,手感也很好,但她可不喜歡一些渾身冷冰冰,長得比她還美貌的客人,只溫文爾雅,知柔情達雅意的人才能成為她的入幕之賓。”

    百里初聞言,正在金蟹鉗和刀子分切盤中閘蟹的手頓了頓,他轉過臉看向秋葉白,眸光幽幽莫測地看著她:“身段妖嬈,手感很好?”

    秋葉白一頓,忽覺不妙,自己似乎說得太多了,她若無其事地道:“難道不是麼,我看著便覺得那台上的美人確實如此。”

    百里初唇角微勾:“哦,看著,不想原來小白有讀心术,遠遠地看著人,便能知道那女子名叫仙儿。”

    秋葉白立刻低頭喝粥:“我猜的,花魁嘛,無非花花草草,仙女美人之類的名儿。”

    百里初輕嗤出聲:“呵,還能猜測到那女子是花魁,西湖那溫文爾雅,知柔情達雅意的賓客做入幕之賓,既然小白會讀心术,不若猜猜本宮現在想什麼?”

    ‘我’都變成了‘本宮’,很明顯她的‘公主’殿下心情不是太好。

    秋葉白瞥了眼他慢條斯理地切割著盤子里螃蟹,螃蟹被‘五馬分屍’,不時間地發出骨殼碎裂的凄慘聲音,她便頓覺四肢有點疼。

    他不是在腦海里把她碰過別的女人的手腳給切割了罷?

    她是抱過仙儿,不過也是仙儿主動坐上她的腿,不關她的事儿,何況那時她是夜四少,習慣性憐香惜玉罷了。

    “咳咳,吃飯,吃飯,再看歌舞便要天亮了。”她輕咳了几聲,低頭大口喝粥。

    百里初看著她,隨后又轉臉看向台上歌舞的女子,微笑:“嗯,良辰美景奈何天,也許本宮是該請那位仙儿姑娘來陪咱們飲酒,你說是不是?”

    “咳咳……。”

    秋葉白差點嗆著,瞅著他那模樣,實在不相信他會去請仙儿來飲酒,倒像是要‘算賬’

    “怎麼這麼不小心,若是一會讓仙儿姑娘看見了,豈非要笑話你,何況不小心嗆壞了,本宮可是會心疼的。”百里初擱下手里的蟹刀,伸手溫柔地為她擦拭掉唇邊的粥水。

    他的手指修長而冰涼,掠過她唇角,帶來一陣微微酥涼。

    秋葉白有些無奈:“阿初,你要怎麼樣呢?”

    這廝心眼忒小,今儿她算見識了了,不讓他心氣儿順了,他一定會想損招子陰她。

    百里初看著她,眸色幽涼,微微一笑:“怎麼,小白不想賞歌舞麼,但本宮想看。”

    秋葉白:“這個……。”

    百里初沒有等她說完,便收回了手,繼續優雅地繼續將他盤子里的螃蟹分屍:“既然小白不想讓仙儿姑娘上來,那麼小白便跳給本宮看好了。”

    “什麼?”秋葉白瞬間瞪大了眼,指著自己的鼻子:“你說我?”

    百里初看著她,幽幽涼涼地一笑:“怎麼,不願意,也是,小白身手打架極好,跳舞只怕是不能看的,那麼本宮還是請仙儿姑娘上來罷?”

    秋葉白揉著眉心:“阿初,你一定要這樣玩儿我麼?”

    她就知道這廝心眼小,會陰她,但是要不要這麼陰,明明剛才還柔情蜜意的!

    “本宮玩儿小白,一向挑地儿,這里怕不合適罷。”他淡淡地道。

    他肆無忌憚的話語讓秋葉白臉色一紅,咬著唇有些無奈:“阿初,仙儿是女的,我也是女的……。”

    她原想瞎糊弄過去,但卻見百里初唇角笑意涼薄,他盤子里的螃蟹被切得那叫一個‘粉身碎骨’,便索性閉嘴了。

    秋葉白一氣把粥喝光,抹了嘴,擱下碗筷道:“在這里麼?”

    百里初倒是無所謂:“小白要是喜歡在大馬路上跳,倒也無所謂。”

    她嗤了一聲:“好,好,好,我去去就來,反正你別后悔。”

    不就是跳舞麼,反正她這個當‘夫君’的,就當為‘娘子’獻丑好了,她沒學過跳舞,南疆跳大神,她倒是憑著興趣學了好些把式,一會子非膈應死他!

    百里初看著她起身就要比划,卻忽然悠悠道:“去換身衣衫罷,既然跳舞就有跳舞的樣子,小白身手那麼好,在這空云閣里取一件舞衣不難。”

    秋葉白低頭瞪著他:“你別得寸進尺”

    百里初抬頭,涼薄地問:“本宮得寸進尺了麼,嗯?”

    她被他看得頓時氣短:“行,行,你等著。”

    她知道今儿不讓這個霸道的小氣包把氣儿泄了,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也怪她,嘴不牢,認罰罷,無非就是讓他看看笑話罷了。

    說罷,她便向門外走去,卻不想又被百里初拉住了手腕。

    “還有什麼要求啊,公主殿下!”她有些沒好氣地轉頭瞪他。

    卻不想,他站了起來,將她擱在桌上的面具替仔細地她戴好,又將披風替她癖好,眸光幽幽似含笑:“好了。”

    秋葉白方才想起這里是終歸是青樓,她在街頭都會被人誤以為是貴公子買來的胡姬,万一等會她出去偷舞衣,被純來逛窯子的人以為是這里賣身的女子就麻煩了。

    他指尖的溫涼,讓她心中微癢,便點點頭,轉身出了包廂門。

    她一出門,便見著隔壁包房門口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不少侍衛打扮的人,連掌櫃也在門邊站著,她想大概就是酒樓的主人在隔壁包房了。

    那掌櫃見她出來,便客氣地朝她問道:“客官好,可有什麼吩咐的麼?”

    她搖搖頭:“請問解手之地可在樓下。”

    掌櫃點點頭:“是的,出門右拐,在庭院右側。”

    秋葉白笑了笑:“多謝。”

    隨后她便轉身下樓去了。

    而她並不知知曉包廂之內,梅蘇忽然轉過臉,看向大門,眼中閃過狐疑之色,隨后便問:“方才是誰在外頭說話?”

    他覺得那聲音,似乎有點耳熟,極像他記憶力某只鳥儿的聲音,但卻更明亮柔軟些,倒是愈發像女子。

    停云見主子有疑,便直接召了那掌櫃進來詢問。

    掌櫃有些不解,但還是恭恭敬敬地道:“回家主,是隔壁客人帶來的西域胡姬。”

    胡姬?

    梅蘇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忽然一動,淡淡地吩咐身邊的停云:“帶我去看看。”

    停云點點頭,便扶著梅蘇到了房門邊。

    梅蘇腿腳才好些,走了几步,便覺得有些疼,好在門並不遠,他站定在門邊,垂下眸看向樓下,正巧見著一道窈窕的人影款步出了閣樓的大門。

    他看著那修挑的背影,眯起眸子:“那是西域胡姬?”

    那背影雖然也只是一閃而過,但是他卻覺得莫名地的有一種熟悉感。

    那掌櫃的點頭道:“沒錯,那胡姬身量頗高,梳著發式也是赫赫貴女的發式。”

    香舞閣里有被賣來的赫赫女子,所以他自然認得。

    梅蘇沒有說話,目光掠過隔壁的門,若有所思。

    ……

    秋葉白出了門便直接向香舞閣而去,她若是沒有記錯,姑娘們的房間里都有專門放舞衣的地方,以前她來的時候,就發現這里的赫赫舞娘身形倒是和她很相似。

    時間已經是下半夜,空云閣的客人並不多,大部分都已經沉醉在溫柔鄉里了,所以她很順利地摸進了香舞閣附近,左右看看,她見無人,直接足尖一點,輕巧如燕子一般躍上了香舞閣最高的一層樓。

    只是她只顧著留意這空云閣里有沒有其他人,卻沒有留意閣樓外,一行人正靠近空云閣。

    ……

    “主子,您看那樓上。”平云忽然靠近自家主子低聲提示。

    百里凌風順勢抬眼看去,正巧看見不遠處的閣樓上,一道窈窕的人影輕靈如蝶一般掠進了一處黑暗的閣樓里。

    如果不是他是習武之人,目力又佳,他也不會留意到那轉瞬即逝的影子。

    他眯起眸子,看了看那門楣之上的几個大字——空云閣,隨后又看向不遠處正在一處小攤子前狀若閑聊和用宵夜的一白、寧秋等四人,唇角勾起莫測的笑意:“啊,秋提督和攝國殿下大婚之夜,還真是有不少趣事儿發生。”

    按著永寧宮和明光殿水火不容的局勢而言,秋葉白怎麼看也像是被迫娶了百里初,百里初也不過是為了膈應太后老佛爺和杜家,才要毀了安樂的婚事,嫁給秋葉白,但是今儿晚上控鶴監這兩位倨傲的頭儿竟然與秋葉白身邊的侍女在這里有說有笑地用餐。

    這是秋提督安排的美人計?

    又或者……

    他轉臉看向空云閣的牌子,沉吟起來。

    這空云閣里有什麼有趣的事情正在發生呢?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那一道黑影看起來像小偷,但是屬于出色軍人的敏銳直覺卻他卻莫名地覺得這兩件不相干的事儿之間必定有什麼古怪的聯系。

    “這般良辰美景,莫要辜負,咱們去欣賞一下這空云閣里的美人也是妙事。”

    百里凌風微微一笑,率先向空云閣走了進去,他身后的侍衛們亦隨之魚貫而入。

    門口的龜奴心中不免又有些納悶,今儿都后半夜了,咋那麼多客人?

    但還是立刻笑臉相迎。

    所謂世事如棋,局局新。

    有時真不過一個巧字罷了。

    ……

    且說這頭,一白等人正在小攤子邊坐著等餛飩宵夜上來,有一句沒有一句地閑聊,寧冬的目光卻沒有離開過空云閣。

    雙白留意到寧冬的目光,見她目光有些空涼,一直沒怎麼說話,便隨意一笑:“寧冬姑娘這是怎麼了,莫非舍不得你家四少?”

    他見寧冬寡言少語,原本不過是湊個趣儿,卻不想寧冬聞言,忽然身形微僵,神色一冷,垂下眸子,並不答話。

    雙白是一個心細如發之人,見寧冬這般表現,忽然若有所思,秋葉白男裝扮相風流倜儻,俊美雋秀,在江湖上這位藏劍閣主還是在做少主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風流。

    難不成,秋葉白早年隱藏身份的時候,連她身邊的婢女都不知道她是女儿身?

    因此寧冬也曾對自家少主傾心?

    寧冬似感覺到雙白的異樣的目光,她忽然起身,淡漠地道:“我去旁邊看看。”

    寧秋見狀,便起身道:“我陪你?”

    寧冬搖搖頭:“不必。”

    雙白看著寧冬的背影,忽然似閑聊一般與寧秋道:“是了,寧秋姑娘,你們與秋提督一同長大,她年少時便這般扮相俊美如少年麼?”

    寧秋不疑有他,又有些擔心寧冬,便不經意地道:“四少被老仙帶回來的時候便是幼小少年的樣子,后來老仙便帶著四少游歷修行去了,我們也算不得一起長大,我是十一歲才被調到四少身邊,直到老仙過世立四少為閣主的時候,咱們這些親近之人才知道四少竟是女子,說起來,四少對我們極好,當年我還傾心于四少……。”

    隨后,她似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便立刻住了嘴,起身道:“我去看看冬儿。”

    但是她方才透露的信息,已經足夠證實了他的猜測,他不免暗自嘆息,寧秋似早已放下,倒是寧冬這個沉默寡言的也許心底多少還有些惆悵罷。

    一白搖搖頭,忽然輕嗤道:“嘖,駙馬如此風流,雙白,你說咱們以后是不是得防著有女人打上?”

    雙白懶得理他:“餛飩好了,我去讓老板端來。”

    他在賣餛飩的老板那里端了餛飩折回去的時候,見寧冬雖然跟著寧秋已經回到了位置上,但是她的神色還有些淡冷,他想了想,便走了過去,將一碗餛飩擱在她面前,微笑道:“天氣冷,咱們既然不打算進去打擾,在這里坐著,也要尋點暖意讓自己舒服些,你說是不是?”

    寧冬目光從自己面前的餛飩掠向雙白,卻見他在自己身邊坐下,含笑看著自己,一雙妙目似蘊著淺淺暖光,她沉默了一會,心中微動,隨后點點頭,拿起碗里的勺子舀起餛飩送進自己口中,慢慢地咽下去。

    雙白見狀,微微一笑,也一同用起了餛飩。

    但是這般平靜並不久,忽然一道人影匆匆過來,在一白耳邊低聲說了几句話。

    一白原本閑適的神色一冷,看向雙白:“方才咱們有人看見八皇子往空云閣去了。”

    雙白臉上的笑也是一斂,按下身邊就要站起來的寧冬,隨后迅速地看向空云閣,妙目之后總閃過一絲寒光:“稍安勿躁,且等等。”

    一白、寧秋二人也點頭贊成,這個時候確實不合適那麼早地打草驚蛇,畢竟也許這只是個巧合。

    寧冬則是一僵,目光慢慢下移,落在了雙白擱在自己手背上的修掌之上,神情微動,但是又迅速地恢復了平靜。

    ……

    且說香舞閣里,秋葉白順利地尋到了赫赫舞娘的房間,隨便地偷了一件紅色的舞衣換上,然后便披了披風按照原路返回。

    離開香舞閣倒也順利,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准備穿過庭院折回自己用餐的賞景閣,便忽然聽見一聲男子清冽的冷喝:“站住。”

    她瞬間一僵,自己自然是認得這把聲音的,雖然她和在聲音的主子交流不算太多,但是每一次都劍拔弩張,讓人印象深刻。

    百里凌風——他明明被軟禁宮中,怎麼會出現在這里,而且那麼巧,竟然是今夜!

    她遲疑了片刻,還是站住了腳步,她若是這般匆匆離開,只怕那人一定會命人追上來,更麻煩。

    此時,她身后又傳來那道冷冽的聲音:“轉過身來。”

    秋葉白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面具,確定完好地扣著,便索性落落大方地轉過身來,只是她習慣以男子的身份行事,忘了尋常女子見著陌生人多少都有些害羞,會低頭含胸。

    百里初見她就這麼落落大方地轉過身來,坦蕩地看著自己,他上下打量了下她的裝扮,隱約可見那披風之中的亮紅色,他修目之中閃過興味的光芒:“赫赫女子?”

    不想這個小偷竟然是個女子,倒也落落大方,只是那種身手未必是尋常小偷能有的,莫非是赫赫探子?

    他愈發地感興趣,便一邊向秋葉白走去,一邊對身邊的龜奴道:“用不著其他姑娘伺候了,就點她作陪罷,包夜。”

    平寧等人不免有些錯愕,自家主子不太近女色,以前在軍營也就是偶爾點召些被流放的清倌侍寢,一年難得几回,今儿竟然對一個赫赫女子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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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1:39: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章 秋提督跳大神

    一邊的龜奴立刻堆笑點頭,他也是隱約看見了秋葉白是從香舞閣里出來的,但是等他看見秋葉白臉上的面具之后,不免一驚:“怎麼是姑娘你?”

    秋葉白朝他點點頭,並不說話,她若是說話,照著百里凌風的能耐,說不得會聽出些什麼來。

    那龜奴立刻轉頭,尷尬地對著百里凌風道:“對不住了,這位爺,這位姑娘是另外一位客官家中的姬妾,並非咱們空云閣之人。”

    百里凌風聞言,頓了頓,挑眉看向秋葉白,銳目之中閃過冷光,唇角卻彎起淺淺笑容:“是麼,那倒是有趣,觀這位姑娘身姿不凡,出身不低,不知你家主子這般運氣,可否見一見?”

    秋葉白心思敏銳,見百里凌風笑容依舊如朝陽一般絢麗,但是他眼中卻不帶一點笑意和情慾,便知他見著自己便要‘包夜’,怕是方才撞見了自己一些不妥。

    若是再糾纏下去……

    她抿了抿唇,也不理會百里凌風,轉身扯緊了披風就走。

    百里凌風見她那樣子,輕嗤一聲,舉步就跟著她一路而去。

    那龜奴見他似有跟著秋葉白不放的意思,便暗自道了聲晦氣,不過這些事儿,他在空云閣呆久了,也不是沒有遇過見色起意找麻煩的客人。

    他立刻往百里凌風面前一站,滿臉堆笑道:“這位客官,香舞閣可不在這里,那是單純用膳的地儿。”

    只要他拖上一拖,讓那女子快點回了她主子的包房也就好了。

    但是不想百里凌風看都沒看他,直接伸手就撥開了他:“爺今晚不看舞。”

    他身邊的侍衛立刻伸手就抓住了龜奴,急的那龜奴一邊四下張望,看沒有自己的人來幫忙,但是又苦惱于對方只道是去用膳的,自己沒有理由阻止,只好使勁地叫:“爺……台儿都給您定好了。”

    平寧跟在百里凌風身邊,壓低了聲音道:“爺,那女子也許真的只是哪家貴人買來的姬妾呢?”

    百里凌風眸里閃過銳色,扯了扯唇角:“家里那位五哥,在北方邊境呆了些時候,借著邊境互市,打壓赫赫人,私下也不知怎麼想的,竟還弄了些販賣人口的生意,不過那女子雖然出身不低,但步伐輕盈,行路無塵,身手可不像是能被賣掉的人。”

    “您懷疑赫赫的奸細潛了進來?”平寧一驚。

    百里凌風莫測地彎起唇角:“嗯,也許咱們上京來了什麼了不得的客人也未可知。”

    他頓了頓,忽然又問:“是了,這平云閣掌櫃是哪家的?”

    平寧想了想,道:“一直是周家的產業,不過前些日子才轉手給了梅家,但是這個消息暫時還沒几個人知道,奴才也是前日查賬時,發現咱們銀庄里周家有大筆進賬才知道的。”

    梅家?

    百里凌風心思不免又深了一層,難不成梅家被私鑄兵器一案打擊之后,生出了異心?

    他看著前方女子隱約窈窕的背影,某種閃過幽光。

    不知為什麼,他隱約地覺得那女子面具之后的眼神有一種怪異的熟悉感,讓他心中不由自主地對此人生出興趣來。

    秋葉白哪里知道自己突然成了‘梅家勾結的赫赫奸細’,卻知道百里凌風在自己身后不遠不近,信步閑庭地綴著,她眉心微顰。

    這個百里凌風還真是陰魂不散,要甩掉他才成!

    她可不想大婚之夜最后剩個尾巴的時候被無趣之人毀了。

    只是不想她才踏進賞景閣,便見掌櫃忽然迎了上來,笑盈盈地道:“這位姑娘,咱們空云閣這几日新換了老板,有些新菜色請各位光臨的客官免費試吃,不知您有沒有興趣試試。”

    秋葉白聞言,不免有些奇怪,她若是沒有記錯這空云閣原是子非家的,她倒是未曾留意這几日竟賣了麼?

    那麼這家主是誰?

    那掌櫃見秋葉白沒有立刻應是,又繼續熱情地道:“咱們家主今儿在這里,也想聽聽各位客人的意見,您可願意上包廂去試菜,若是能留下好意見,您今儿的菜式全部免單。”

    她順著那掌櫃的示意看上去,正正對上那包房窗邊一雙清淺似籠著江南煙雨的眸子。

    她瞬間一驚,有些不敢置信,今夜后半夜她運氣真是‘好’到見鬼!

    除了遇上百里凌風,竟還撞上梅蘇!

    空云閣竟然賣給了梅家,梅蘇出現在這里,還請她上去試菜,莫不是發現了什麼,或者一切都是個巧合?

    但不管是百里凌風還是梅蘇都是那應付的貨色,她只能謹慎行事!

    此時她身后百里凌風和他的人腳步聲越來越近,也令她沒有時間再去細想這到底是不是巧合,心中略一沉吟,便計上心來。

    她鎮定對著掌櫃點點頭低聲道:“好,那就不客氣了。”

    說罷,她便徑直匆匆向樓上而去。

    那掌櫃見她動作如此快,心中暗自嘀咕,這位姑娘也太猴急了,不過貪小便宜就好。

    自家主子對這赫赫女子生了興趣,想要看看她的模樣,用這個‘酬賓’的借口倒是最不容易引人懷疑的了,否則這看他人姬妾,万一動起手來,只怕難看。

    梅蘇坐在窗邊,見那女子低著頭上來,干脆地直奔他的廂房,倒是微微一怔,這赫赫人倒是大方利落,也許是他早年經商之時在何處見過這女子罷。

    他吩咐停云將門打開,又准備上座,青蓮在一邊看著那低頭奔來的高挑女子,眼底閃過一絲不平,卻還是乖巧地站在一邊將門打開,同時吩咐其他侍衛們讓開些。

    卻不想那女子行至他們的門口,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抱歉,我要先回房間取點儿東西,我家公子在樓下等著。”

    說罷,她足下不停,直接越過梅蘇包房的門口進了隔壁的包房,同時‘砰’地一聲關上門!

    這突如其來的一出令門口的侍衛們面面相覷,就連包房里的梅蘇也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她家公子不是在隔壁沒出門,怎麼又到了樓下?

    但是對方如此無禮粗魯的行為讓梅蘇唇邊笑意一斂,清淺漂亮的眼里閃過冷色:“去隔壁看看怎麼回事。”

    事有反常即為妖。

    停云才應了才要動身,卻忽然聽樓下傳來一陣騷動。

    “爺,您……您要不香舞閣罷,那儿吃東西還是風景都很好。”

    “不必了,就在這里。”

    那一道冷冽的聲音異常的熟悉,瞬間就讓梅蘇清美眸里閃過銳利之色,他立刻低頭看向閣樓的出口,果然看見一道修長沉冷的玄色人影領著數人負手而入,那人眉宇之間藏秀含蘊,隱現兵氣。

    “百里凌風!”梅蘇看著樓下之人,輕緩地吐出四個字,但是卻異常冰冷。

    而樓下之人似也感覺到了什麼,驀然抬頭,目光如電,同樣將梅蘇看在眼中,隨后他眯起眸子,微微彎起唇角:“梅——蘇。”

    兩人四目相觸的瞬間,似有寒光冷芒交彙,燃燒著地龍的房間里仿佛掠過寒風瑟瑟,令觀景閣內的眾人皆渾身一寒。

    王見王,便是如此。

    ……

    而另外一頭,禍水東引完畢的秋葉白一進門,便輕‘呼’了一聲,放松了些。

    “門外怎麼了?”百里初坐在房內,正握著一瓶鎮江老陳醋調姜蓉,他自然也聽到了外頭的動靜。

    秋葉白瞅著那瓶醋,唇角微抽,几步上前扯了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道:“公主殿下,咱們該回宮了,否則你我今儿都要吃不了兜著走,梅蘇和你那八皇弟都在外頭。”

    都是這個醋精儿,如果不是這廝亂吃飛醋,她何至于撞上那兩個難纏的家伙。

    百里初聞言,眼中閃過冷光,隨后略一沉吟:“嗯,當初本宮放出去的那廚子是在周家,但雙白前几日似提過周家似轉手出去了一些產業,其中便有空云閣,如今的家主確實是梅蘇。”

    這些小事,他倒是沒有放在心上,卻不想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秋葉白嘆氣:“也別計較這些疏忽了,走罷。”

    否則不管最后彼此的身份有沒有撞破,今晚閑逸的好心情都要被壞了去!

    她話音剛落,便聽見門外喧嚷之聲漸大,並且分明有人就直衝著他們的包房而來。

    百里初眸色一閃,忽然伸手徑自將秋葉白攔腰抱起,足尖一點,一個青鳥展翼,便抱著懷里的人儿直接從窗上躍出,如輕鴻一抹,速度極快地掠過夜色,消失在房內。

    “姑娘,你在里面麼,可否開個門?”

    停云嘴上雖然客氣,但是手上卻一點不客氣地直接大力推開了房門。

    但是門開之后,卻只看見滿桌殘羹,房內已經是空無一人。

    他神色一冷,隨后領著人几步上前,衝到雕花大窗邊向下張望,卻見窗外景致流光溢彩,遠處絲竹渺渺,但是卻沒有看見一個人影。

    “關門,不允許任何一個人踏出空云閣,此事只怕另有蹊蹺,待我稟明家主之后再做定奪!”

    停云下令之后,周圍的梅家侍衛們立刻齊齊應道:“是!”

    隨后他們便立刻齊齊下了樓,依照命令分頭行事。

    ……

    寂寥靜夜已長,天色漸沉,歌台之上歌舞卻未曾眠歇。

    這空云閣依池而建的舞台,為求好看,便臨水懸空而建,底下蓄青磚池,引入金水河水活水,但是這會儿是春冬枯水期,上京府早已經有布告,冬日不許各家各戶再引蓄河水。

    是以此刻的舞台底下青磚池子水早就退到下頭去了,露出了不少能容人站著的地儿。

    秋葉白側耳細聽了一會外頭的動靜,還可見不遠處異常的人聲動靜,隨后靠在百里初的懷里,壓低了聲音道。

    “這地是樓里姑娘們掛花燈、放河燈的偏僻角儿,尋常無人來,他們應當不會那麼容易搜到這里,等著人從樓上走后,咱們便可以翻到樓上去順著另外一個小門離開。”

    空云閣的姑娘們在上元佳節都喜做掛燈,過了正月十五之后,不舍得拋了那些燈,便都掛在了舞台底下,滿滿懸掛了整個舞台底下的燈、舞台、池子都形成了一個視覺死角,除非是對方也跟著鑽下舞台,否則很難發現這儿有人。

    “小白果然是熟門熟路。”百里初涼薄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他似乎一點都不緊張,頗有些閑逸的樣子。

    秋葉白無奈,輕捶了下他胸口:“好了,還嫌事儿不夠多麼?”

    不是這位殿下多事儿,他們此刻只怕早已回府洗洗睡了,何至于躲在這舞台底下!

    百里初聽著懷里的人儿有些惱了,輕笑了一聲,見她不自覺地抿著唇,睫毛輕閃,心中不自覺意動,便低頭用薄唇在她額上印了印:“那又如何,小白和我在一起,今夜這一折波瀾,也算趣事。”

    秋葉白感覺額上微涼潮濕的觸感,只覺得那柔軟的潮意似一路蔓至心底,讓她心底也似生出如水池里柔軟的青荇來,那點惱意也化做了虛無。

    她頓了頓,慢慢地靠近他懷里,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香氣,輕聲道:“嗯。”

    是,和中意之人在一塊,仿佛一切都是趣事,万般不悅,見他一笑,軟語輕言几句,便也做了繞指柔。

    見懷里的小豹子化成了乖巧的貓儿,百里初心中乍起一種陌生的情緒,柔軟而輕悠,不自覺地伸手慢慢地順著她柔軟的發絲。

    涼風掠過,懷中的人儿經不住打了個小噴嚏,他方才借著燈光發現她披風內一抹嫣紅,才想起她應當是換了衣衫的,便忽然伸松開了她,然后取下自己的貂皮大氅將她一裹,再將她攬回懷里。

    他見秋葉白睜著明眸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便淡淡地道:“這里沒有地龍和炭爐,我身上涼,你靠著只會更涼。”

    她心中愈發柔軟,只覺得唇角不自覺地上翹,便伸手環住他的修腰肢,臉儿貼在他胸前,聽著他比尋常人都要緩慢的心跳:“阿初……。”

    “嗯。”他低低地應了一句,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換著她手臂微微緊了點。

    她看著那一盞盞的七彩燈籠掛在房檐下隨著冰冷的風飄飄蕩,蕩漾開一地一池迷離光影,亦掩了他們依偎的一雙璧影,將那些喧囂遠遠地隔開,她心中不禁有些恍惚。

    若能一世相依,不離不遠,所謂歲月靜好,不過如此。

    ……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几乎都快在他臂彎之中睡著,不遠處的池水上卻忽然發出一聲‘噗通’之聲。

    習武之人的敏銳讓秋葉白立刻睜開眸子,警惕地看向池面。

    “無事,只是樓上的客人嬉鬧時扔下的杯子。”百里初幽涼低柔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秋葉白點點頭,不知為什麼,她覺得百里初似乎一點都不擔憂他們的處境,不溫不火的樣子,讓她有些猜不透。她沉吟道:“咱們這麼久不出去,一白、雙白和寧秋、寧冬他們只怕會等急了。”

    她沉吟了一會,打算從他懷里退了出來:“我還是先去上面看看情形。”

    她感覺百里初似沒有松手的意思,便抬頭看著他,柔了聲音道:“我熟悉空云閣些,一會儿就回來,這點不被發現的能耐都沒有,我還做什麼司禮監的提督呢?”

    百里初看著她片刻,到底還是松了手:“小心些。”

    她笑了笑,點點頭,隨后便退下大衣,戴上面具,輕巧地轉出了舞台底下。

    歌舞聲依舊沒有停歇,而原先那些騷動卻似乎少了不少,她悄悄地上去之后,正打算繞到香舞閣去,卻不想忽然見香舞閣前站著一道熟悉修長的人影,他一身玄色衣袍,正若有所思地看著香舞閣,不是八皇子百里凌風又是誰!

    她在樹叢里潛伏了一會,見百里凌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而且他的侍衛時不時地過來與他低聲說著些什麼,她只得無奈放棄了從這條路出去的打算,便折回頭去,打算另尋它路。

    只是她才下了台階,繞過七七八八的雜物,便看見百里初正站在各色七彩的燈籠下,靜靜抬頭地看著那些燈籠,眼神有些悠遠,各色燈籠在風中搖晃著,橘色的燈光在他俊美的容顏上烙下柔和的光暈,柔和他臉上的冰冷和莫測,讓他臉上的容色看起來有一種異樣的溫柔,精致的唇角似也彎起淺淺的弧度。

    他似覺得那些燈籠下綴著的穗子和搖晃著發出清脆響聲的鈴鐺有趣,便伸手去輕觸那些穗子和鈴鐺、

    那種溫柔和笑容,令他仰頭輕觸鈴鐺的模樣看起來像一幅畫,讓她移不開眼,亦下意識地站住了腳步,不想去驚擾那樣美麗的畫面。

    她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近乎可以用溫暖一詞來形容的百里初,也讓她恍惚之中几乎以為自己看見了元澤。

    遠遠地有歌女柔軟的歌聲隔了水,伴著琵琶聲輕輕地飄蕩而來。

    “漸新痕懸柳,淡彩穿花,依約破初暝。便有團圓意,深深拜,相逢誰在香徑……。”

    百里初卻仿佛知道她站在拐彎處,看著那飄蕩的燈籠,忽然輕聲道:“宮中曾有老人道,當年宮中一名江南秀女初入宮中,中秋月下,一曲《眉嫵》折腰舞,柔若無骨,艷驚四座,從此深鐫帝王心,更制得一手精美好燈,可飛天不墮,年年月月為君王制新燈,向上天祈願年風調雨順,帝心永駐,又為腹中孩儿制新燈,祈孩儿平安,一家和樂。”

    秋葉白靜靜地站在不遠處,看著那燈火搖晃,他眉宇間神色似有些迷離,心中微疼。

    她知道那秀女是誰,初時她視他為平生大敵,自然想盡了法子去查各種宮闈秘聞,只看有沒有機會能抓他把柄,其中便有提到宸妃性情柔順,是江南絕代美人,多才多藝,其中一曲折腰《眉嫵》和能飛天不墮的祈福燈是她和皇帝定情結緣之起,從此這一曲《眉嫵》便流傳到了民間,為女子傳唱。

    只是如今數十年后,樓台之上歌女仍在歌《眉嫵》,輕歌曼舞,但是當年絕代佳人卻早已黃土白骨,而她所做的那些祈福燈,早已不知散落在哪里,被一代代新佳人手中華美新燈所取代。

    這是阿初第一次跟她提起他的娘親。

    她原以為他憎惡女人與太后、宸妃有關,所以從來不提自己的娘親,但是如今看著他迷離幽遠的眸光,便知他心中永遠有一處空缺給那個從來沒有見過的母親,哪怕他和阿澤都從來沒有感受過母親溫柔的手指和溫暖的目光。

    她眸光微閃,沉默了一會,隨后輕嘆了一聲,抬手輕扯,直接解開了自己身上的披風,隨后慢慢地朝燈下之人走了過去。

    百里初似有所感一般,低頭看向她,卻見她戴著面具,一身暗紅色貼身的輕薄異國舞衣款步而來,紅衣裹著她酥胸半露,雪白的纖腰楚楚,露出一點香臍小窩,燈光之下,明麗不可方物而神秘,讓他不禁一怔,隨后眸光慢慢地深了下去,靜靜地看著她。

    秋葉白走到他不遠處,忽然停住,足尖一踏,隨著台上渺渺歌一躍而起。

    “千古盈虧休問。嘆慢磨玉斧,難補金鏡……。”

    她躍在空中,攬住一盞小燈,輕軟若無骨,但是忽然手腕一折,便是一把寒光四射的袖底劍出鞘,在空中呈破劍勢,若輕鴻飛橫,寒光如晦。

    “太液池猶在,凄涼處、何人重賦清景……。”

    她軟腰一曲,手腕一轉,手中長劍翻折出無數光影,一記雁落平沙,似雛雁展翼落于江面,又似蛟龍落海,煙波四起。

    “故山夜永。試待他、窺戶端正。看云外山河,還老桂花舊影……。”

    蓮足點地,足跟再踏,她再次折腰而起,翩若驚鴻,手中寒劍,忽然攜破山開水之勢直劈百里初的面門。

    百里初卻動也沒有動,只淡然而立,仿佛沒有看見那把直取自己眉心致命之處的長劍。

    但是那劍光在觸碰到他眉心之時,忽然頓住,仿佛瞬間靜止。

    而最后,落在他眉心之上的,不是奪命的寒光,而是一記溫柔的美人吻。

    而他也極為自然地伸手一托,將那落下的‘舞姬’穩穩地托住,唇角彎起幽涼的笑意。

    秋葉白直接落在他身上,居高臨下用唇在他眉心觸了觸,輕聲道:“抱歉,不會跳舞,只好舞一套驚鴻劍,君子一言,如今我可算是踐諾了。”

    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穿成這個樣子跳舞,大約也會是最后一次。

    百里初眸中波光迷離,一片幽幽沉沉,他抬首看著懷中人儿,輕笑:“你是在安慰本宮麼,小白?”

    她看他,挑眉:“你需要麼?”

    他輕笑,笑容里一片溫柔:“當然,而且這樣子不夠。”

    說罷,他忽然扣住她的后腦,用與他溫柔幽涼語氣不用的皆近乎凶猛地動作,狠狠吻住她柔軟嘴唇,修長的身軀擠入她的腿間,將她牢牢地抵在牆壁上,。

    如此,這般,才夠。

    ……

    他的吻,凶猛而冰冷,卻讓她覺得有莫名的隱約的痛意和奇異的悲傷,她伸手輕輕圈住他的頸項,任由他緊緊地抱住自己,几乎將她鑲嵌入他身体里一般。

    她卻喜歡這樣的擁抱,真實、疼痛,卻讓她覺得可以彼此取暖。

    許久……

    他方才平靜了下來,把臉靠在她的頸窩里,喑啞地道:“小白,小白……我的小白。”

    秋葉白抱著他,像在抱著一個大孩子,只是伸手輕輕地撫著他的發絲,直到他放松下來。

    她方才想要說什麼,卻忽然聽見遠處響起一聲爆炸聲。

    “轟隆!”

    擁抱著的兩人忽然一頓,齊齊看向不遠處的火光嗎,與此同時還有刀兵相交的嘈雜聲。

    百里初仿佛因為這樣的時光被打擾很不悅,眼底瞬間閃過陰戾,隨后小心地放下她,沉聲道:“這一次我去,小白在這里等著。”

    秋葉白沒有拒絕,點了點頭,看著他轉身直接從水面上掠過,消失在夜色中。

    她輕喘了一聲,才要撿起披風,卻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道男子溫淡的聲音:“原來,你在這里,倒是叫我好找。”

    秋葉白手上一僵,背著他,她都知道那人是——梅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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