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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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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1:30:39 |只看該作者
☆、第 290 章

  話說懷真不許驚動旁人,只叫丫頭悄悄地請應佩前來。

  頃刻,應佩果然急忙來了,笑問道:「妹妹找我何事?」

  懷真道:「哥哥坐。」這會兒丫鬟們奉茶上來,皆退了出去,懷真才笑說道:「先前跟哥哥見了,只顧著歡喜,竟不曾細細地閒話家常,故而又請哥哥進來,自在說會兒話罷了,哥哥外頭應酬可忙?」

  應佩見她如此說,自是喜歡的很,便道:「不忙,無非是陪著吃兩口酒,都是熟識的人。」

  懷真又笑問:「哥哥近來公事上可還好?」

  應佩不疑有他,欣然點頭道:「好著呢,勞妹妹記掛,你也知道,我的才幹不過有限,所管的也是個清閒差使,比不得紹哥兒,土娃,小絕他們都是大有能耐的……」

  說到這裡,應佩便問道:「先前我倒是想問問妹妹,一直沒好意思開口,也不得閒,倒不知土娃幾時回來?三爺是個最通天知地的,私底下可曾跟妹妹透過不曾呢?」

  懷真見他問起這個,便道:「先前我也問過三爺,只說自有兵部的調遣,竟沒細細地跟我說更多,我心裡也是擔憂著呢,方才玉姐姐同我說話,也是記掛此事……好好地一個年,他們夫妻竟不得團聚。」

  應佩不覺歎了口氣,道:「可誰讓土娃又是那樣能幹呢?他又是在軍中,說走就走……想來,倒是不如我這樣平庸些好。」

  應佩歎息一聲後,複反應過來,便搖頭笑道:「不過我瞧著土娃倒是樂在其中,他是個大有心胸的,我們閑下相處之時,看他的言行,這樣橫刀立馬,保家衛國,縱橫無忌的……卻是他平生的志向,如今他得了這個位子,倒也不負此志,我們又何必在此為他做這無謂歎息呢,實則該替他高興才是。」

  懷真聽了這等慷慨言語,也笑了一笑,掩住愁緒,因道:「不管是在外為將,還是在內為官,不過都也是為國罷了。哥哥也很不該妄自菲薄。」

  應佩笑說:「我知道妹妹的意思,然而我也不過實話實說,只盡我所能罷了。」

  懷真點頭,沉吟片刻,才複歎道:「我自打嫁了,家裡頭的事也少知道,也沒有人跟我說……倒是無趣的很。」

  應佩見懷真問了這許久,正在心裡掂掇,隱隱有些心虛之意,忽聽懷真又說了這句,越發有些不自在,便訕笑道:「妹妹怎麼這麼說呢,橫豎妹妹如今嫁了如意郎君,妹妹一切安好,家裡頭也都安好罷了,並沒別的事。」

  懷真凝視著他的雙眼:「當真?」

  應佩被她看了一眼,早已撐不住,便低下頭去,竟不能答。

  懷真便也知情,就又歎說道:「我縱然嫁了人,也仍是應家的女兒罷了,如何現在……有事都瞞著我?果然當我是外人了麼?」說到這裡,眼睛便不由地有些酸澀了。

  應佩聞聽,哪裡受得了這句,忙抬頭道:「妹妹何出此言,大家不肯對妹妹說,正是愛護妹妹之心,何嘗是拿你當外人之意呢?」

  懷真掏出帕子,輕輕拭淚,低聲道:「倘若果然不拿我當外人,為何一句真話也不肯說,倘若叫我從外人口中聽說,又算什麼?」

  應佩見狀,已經恨不得立刻跟她說了,只是偏偏先前李賢淑百般叮囑,叫不許跟她透露。

  應佩心中為難,便道:「我的心思妹妹是最明白的……我從來不肯瞞你什麼,只是……母親先前囑咐我,叫我不許亂跟你說話,我若說了,豈不是違背了母親的意思?母親也必然是為了妹妹著想,故而不肯叫我多嘴呢。」

  懷真聞言起身,竟賭氣道:「既如此,就不必說了,哥哥且去。」

  應佩見她著惱,頓時把種種顧慮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忙上前來拉住衣袖:「好好好,我說就是了,橫豎妹妹別氣。」

  當下,應佩果然便把近來之事,向懷真說了一回。

  原來,先前因那戶部王大人被害之時,應蘭風自覺伯仁因我而死,自然不能安心。又加上兵部貪墨之事懸在心頭,近來便果然向上參奏一本,彈劾兵部林主事跟江浙一帶水師統領王贇貪墨。

  新帝聽聞,沉吟半晌,當殿喝問林主事,因其一味狡辯不認,便命人押入大牢,詳細審問。正要再說王贇之事……不知為何,沉吟半晌,竟又變了主意。

  只說道:「暫命大理寺跟刑部,將林凱之事查明。他事改日再議。」即刻便命退朝。

  群臣自然不知究竟,只是應蘭風卻瞧出來了,正在皇帝想開口之時,是小唐微微地往上看著,輕搖了搖頭,當時皇帝明明是看見了他這動作,才臨時換了主意。

  應蘭風當即大怒,卻畢竟是在金鑾殿上,不敢造次,便忍著怒火,退朝後,見小唐上前來意欲說話,他也渾然不理,只冷冷地去了。

  後來才知,那日群臣都退下後,唐毅卻單獨留下,也不知他跟新帝說了什麼,次日皇帝下旨,竟疾言厲色地申飭了一番工部尚書應蘭風,說他「誣告良將」,責令閉門思過半月,聽皇帝的意思,若不悔改,便有丟官罷職之虞,此事外頭早就傳的滿城風雨。

  懷真聽了應佩說完,心中果然大驚。只是當著應佩的面兒,卻並不如何表露出來,想了半晌,只道:「我對朝上這些事,並不明白,今兒也才聽說,這般說來,爹是一片忠君愛國之心,反被斥責了呢?」

  應佩歎道:「莫說是妹妹,我也有些看不懂了,按理說本不該質疑唐大人的,然而畢竟是咱們的父親……且我看朝中各位大臣們,均都十分贊許父親的舉動……只是礙于唐大人,又且是皇上下旨了,故而眾人不敢說什麼。」

  試問,倘若此事是應蘭風理虧,這些臣子們最擅察言觀色,自然懂得望風向而行,這年下裡迎來送往的,他們當然也須避嫌……可直到如今,往日怎麼來拜會的,今兒也依舊怎麼來拜會,並沒有因皇帝的申飭而冷淡疏遠……可見公道自在人心,這也是應蘭風先前行事很得人心之故。

  懷真點了點頭,應佩到底怕她著惱,便遲疑著說道:「妹妹聽我一句……雖然我們都不懂唐大人為何要維護那貪官,反跟父親對著……可是唐大人的為人,咱們都是有目共睹的,他最是個行事妥帖謹慎,能人所不能的,只怕他看到咱們所沒看到的,知道咱們所不知道的,算計到咱們所算計不到的那些罷了……是以你萬萬別跟他著急起來,父親也是這個意思,他們在朝堂上雖然有政見之爭,可是你們兩個依舊得好好的呢,這是井水不犯河水,兩碼事兒的,你可明白這意思?」

  懷真便笑道:「我如何不明白?哥哥放心就是了,難道我要跟他吵呢?何況我心裡也是覺著……三爺必然自有安排,只再等等看罷了,別急在一時才好。」

  應佩見她如此通情達理,且又面色柔和,一顆心才又放下,便笑道:「妹妹果然是個善解人意的,我先前倒是白擔心了,既如此,我也松了口氣呢。」

  懷真道:「哥哥既然知道,以後若還有諸如此類的事兒,你可不許再瞞著我了,不然的話,我是真會惱的。」

  應佩道:「哪裡敢?可知我因藏著話沒對你說,心裡竟像是藏著一萬個荊棘般難過呢,如今跟你說了,反倒輕鬆起來。」說著,就有些不太好意思。

  懷真掩口笑道:「哥哥都要是當爹的人了,還是這麼著,你快且回去罷,免得有人尋你。是了……倘若他們問起你去了哪裡,你可別認是跟我說話了呢?」應佩答應,自便去了。

  一直到應佩離去之後,懷真才變了臉色,面上的笑蕩然無存,抬手抵在唇上,眼中透出又急又惱之色來。

  一瞬間,恨不得立刻叫人把小唐找來,問個究竟明白,可畢竟又明白,這會子絕不是爭執的時候,若真的一言不合,豈非又讓應蘭風李賢淑等過意不去,竟又多一件操心之事,反而不美。

  懷真正思忖,應玉便尋了來,見她發呆,便笑說:「做什麼呢,你倒是清閒,快跟我喝酒去,今兒你也怪……竟一口酒也不喝。」

  懷真笑道:「近來身上不好,喝了酒怕會鬧騰起來。」

  應玉歎道:「這倒也罷了,橫豎今兒人多眼雜的,改日你去我家裡,咱們兩個自在喝上一通才好。」

  懷真倒是明白她的心意,只因李霍不在家,又偏在那個險要地方,應玉是懸著心呢,虧得如今有個狗娃絆著她,不然的話,只怕那心事更是千重萬重了。

  當下懷真打起精神,又略應酬了一會子,見時候差不多了,便托詞身上不好,要回府去。

  丫頭出去說了,片刻,李賢淑先來問長問短,懷真一絲兒不露,只說倦怠了。

  李賢淑自知道她如今不同往日,忙問:「若真的覺著累,不如現在府內暫時歇息會子。」

  懷真道:「不必了,家裡太太還盼著呢。」說話間,小唐便也進來接她……才說兩句話,應蘭風也聞訊來了,懷真雖看似無意,實則暗中留心打量他們兩個的舉止,卻見雖看似應酬自若,那神色之中,卻果然透出幾分疏離來了。

  當下便出府,乘車自往回去,小唐卻是騎馬陪著,懷真閉眸想事情,忽地思及一事,便對夜雪道:「先前在府裡頭……我見郭侍郎後,無意遇見淩駙馬的事兒,不必跟三爺提起。」

  夜雪詫異,心下一想,就說了聲「是」。

  懷真說罷,從袖子裡掣出那一枝紅梅,端詳片刻,便撇給了夜雪,淡淡道:「你拿了去罷,回去後……或者好生把它插在瓶子裡養著……或者找個地方埋了,你自行處置就是。」

  夜雪知道她甚是喜歡這紅梅花,故而先前還特意吩咐小丫頭回去尋找,可見珍愛……忽地聽這般吩咐,未免不解,仔細想想,又隱約明白幾分,便應允著,雙手接了過去。

  不多時回到唐府,略安置了後,懷真靠在榻上,耳畔聽到腳步聲細微,正是小唐進來了,因不欲驚動她,便有意放輕了步子。

  懷真睜開眼睛,便道:「三爺。」

  小唐正將走到跟前兒,見她察覺了,便一笑道:「你要歇息,如何不脫了這鞋子,自在躺著?這個模樣豈不是白添勞累?」

  懷真端詳著他,因想到外頭發生這樣的大事,他竟瞞的滴水不漏,在自己跟前兒,也是這樣毫無異樣……

  原本聽應佩說了之後,心中還極為惱怒,然而此時此刻,心頭卻只覺得微微酸澀,眼睛竟極快濕潤了。

  懷真不言語,只先轉開頭去,不料小唐見她神情有異,已經留了心,又見是這般,便走上前來:「是怎麼了?」俯身的功夫,卻見她眼角沁著一滴淚,若隱若現地。

  小唐心中一驚,忙道:「怎麼了?」

  懷真並不想如此,竭力只忍住了,半晌方道:「你到底要瞞我到幾時呢?」

  小唐聽她幽幽然說了這句,一時不答,心裡隱隱地猜到她指的是什麼,畢竟才從應府回來……而他瞞著她的大事,便也只有那一件罷了。

  懷真見他不言語,便道:「上回我同你說過了,不管你如何行事,只別傷著了我爹,你難道……從不肯放在心上?昔日那些好話,也不過是說出來哄我一時開心的?」

  小唐見她問起來,才道:「我對你所說的話,句句真心。」

  懷真道:「那又為何回頭就違背了?」

  小唐道:「也並不敢違背,只不過,一來,是因為你有身孕,太太一天三五回地叮囑我,叫我不許惹了你生氣,我因此心存忌憚,二來,卻也是因岳父親口喝令我,叫我不許告訴。」

  懷真皺眉看他,半晌冷笑道:「只怕都是托詞。我同三爺是夫妻,這等大事,縱然我爹怕我著惱,不肯我知道,三爺卻明白我的性子,怎也不跟我說?何況……你若果然自有道理,我難道會無理取鬧起來?只怕三爺還是存著私心。」

  小唐苦笑道:「我原本就覺著瞞著你不是個法子,如今果然鬧出來了,竟又是落我一身的不是了,可見太過求全竟使不得,只怕適得其反。」

  小唐本是個最明白不過的人,然而竟因太過關心之故,未免失了分寸,加上應蘭風親口吩咐,唐夫人在上囑咐,竟左右了他的心性,到底犯了這樣淺顯的過錯。

  果然,懷真道:「何必撇清,不然又怪誰去,如今被皇上貶斥的是我爹,難道我還要向我爹興師問罪不成?」

  小唐見她真個兒動怒了,便伸手臂抱住:「好懷真,這裡頭的事兒並不是這樣簡單的……岳父受了皇上申飭,雖看著有傷顏面,實則並沒傷筋動骨,長遠看來,未嘗不是好事……對了,你是從……」

  懷真不等他說完,忍不住冷道:「我果然不懂這道理,被人罵了一番,竟還是天大的喜事,竟要感恩戴德不成?」

  小唐啞然失笑,便把欲問的話壓下,又道:「總之你且聽我的……這件事,還得過段時日才水落石出呢。我應允你的話,絕不會違背,我答應你不會害岳父,就絕不會出爾反爾,因我也知道我若那樣做了,傷的最狠的,只怕是你的心罷了……」

  懷真氣惱之餘聽了這話,心意微動,然而她許久不曾動氣,因自應府開始,便始終隱忍,此刻竟有些胸口發悶,一時無法做聲。

  小唐因只顧思忖此事,竟沒察覺,便歎道:「你難道不信我?」見她不答,不免解釋說:「我不知你是從誰口中聽聞此事的,就說岳父參奏的那兩人,那兵部的倒也罷了,只是那王贇將軍……」

  誰知一語未罷,早見懷真傾身出去,手撫著胸口,小唐這才發覺不妥,忙起身扶住,一時也顧不上再說別的。

  懷真幹嘔了一陣兒,心浮氣躁,越發難過非常,見小唐仍在,便頭也不抬說道:「三爺今夜,便去書房睡罷。」

  小唐一驚,啞口無言,懷真又賭氣道:「不然我去跟太太睡。或者再家去住……也是使得的。」

  小唐凝眸相看,終於溫聲說道:「我睡書房自也使得,只有一件,你不許再惱,不然白苦了自己。」

  懷真便推他一把:「你既然、不肯離了這兒,少不得我去了。」

  小唐將她拉住,見她紅著臉噙著淚的模樣,便只歎道:「可知你什麼都好,便是有時候太倔強了……好好,我自去就是了。」先叫了丫頭進來服侍,他才起身出門,只是並不去書房,卻去自尋敏麗。

  當夜,敏麗便來尋懷真,又搜羅著說了會子話,卻並沒提小唐如何,只說些沒要緊的,陪了懷真半宿,才自回房了。

  次日小唐便去早朝,退朝之後,回到禮部料理公務,忽地見禮部主事陳基上前,行禮道:「今兒是下官去女學,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小唐按捺心事,思忖了會兒,道:「無他,你自去罷了。」

  陳基才去不久,又有一人前來,小唐因心中有事,有些恍惚,還以為是禮部之人來往回話,便不以為意。

  那人在門口站了半晌,才輕輕笑道:「今兒怎麼是這樣頹喪的模樣?莫非是在哪裡受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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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1:30:56 |只看該作者
☆、第 291 章

  小唐抬頭一看,原來這來人竟是淩景深,靠在門邊兒上望著他似笑非笑地。小唐便也笑問道:「你如何來了?」

  淩景深舉手躬身,裝模作樣地行了個禮,道:「自然是特意來拜會唐尚書大人。」

  相視一笑,小唐起身相迎,把他上下打量一眼,道:「傷已經全好了?只別逞強,仍要多加留意。」

  景深點頭:「放心,已經不礙事了。」

  兩個人複又落座,景深笑道:「你如何面色不大好?」

  小唐一笑不答,只說:「這些日子正是你忙的時候,你絕不會無緣無故來此相見,到底是有何事?」

  景深見他避而不答,抬手蹭了蹭臉頰,道:「這樣無趣,怎麼竟不信我只是特意探望來的呢?」

  小唐笑著看他:「我是白跟你一塊兒長大的不成?」

  景深嗤嗤又笑了兩聲,終於說道:「好罷,果然給你猜中了,我的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你可還記得,前段時候捉到的那扶桑細作麼?」

  小唐點頭道:「自然記得,怎奈是個硬骨頭,不管如何都不肯招認,如何,莫不是他鬆口了?」

  淩景深搖了搖頭:「並不曾招供,故而我有些焦心呢,因日思夜想的尋思,最近……我倒是想到了一個主意,只是有些為難。」

  小唐便問是何主意,淩景深道:「這法子其實你也知道,不過是移花接木之計罷了,比如先前有那些咬口不放的囚犯,我們便安插一個自己人進去,取信於彼,伺機探聽消息罷了。」

  小唐果然對這法子並不陌生,想了想,就笑說:「這雖然是個法兒,奈何果然難辦。且不說是否會成功,就看眼下,這卻不是尋常囚犯,乃是個扶桑人,倘若隨便安插一個咱們的人進去,不管如何他都是視為仇寇的,除非你也送一個扶桑人進去。」

  淩景深笑著看他,也不言語。

  目光相對,小唐即刻明白過來,便道:「你果然想送一個扶桑人進去?可是……」

  這京城之中,雖也有些許扶桑人經商居住等,然而一來少之又少,二來縱然知道了,要訓練行事起來,也是千難萬難。

  淩景深自也懂小唐未說之話,點頭道:「這便是我今兒來見你的用意了,你這同文館中,可有那扶桑語說的好的?若調教一番,試一試未嘗不可。」

  小唐失笑道:「雖有會扶桑語的,但若要求說的如他們本國一樣,卻是難了,要天衣無縫,除非就是他們國中的人,何況倘若貿然行事,被對方識破,反而弄巧成拙,豈不是白白廢了一條好計策,你既然有此意,咱們總要想個一擊必中的法子才好。」

  淩景深點頭,因歎道:「……到哪兒找個既會說扶桑話,又能辦事兒的人便好了。」

  小唐一時也想不到,只說:「這細作好不容易捉到,他的同黨只怕因打草驚蛇,以後行事越發謹慎,要捉拿便更難了,總要想個法子撬開他的口。」

  淩景深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說到這裡,忽地笑道:「我們只在這裡胡思亂想,然而會扶桑話的,豈不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正有一個?且若論起做戲辦事,也是無出其右。」

  小唐挑眉,即刻明白他的所指,便道:「我是正經在跟你想法兒,你卻拿我取笑?」

  淩景深歎道:「我何嘗是取笑,乃是有感而發罷了,也還是你,若換作別人,豈能從那扶桑妖女手底下活著?且難為你……奪命的當口兒,你竟還能從那老虎嘴裡掏肉呢。」

  景深這話,自是別有用意的。

  小唐心裡明白,便笑說:「那一點子消息算得了什麼?至今也不知真偽。」

  景深道:「如今扶桑的細作都摸到京內了,只怕是真的。倘若這京內果然藏著一個他們的首領……且還潛藏了有一段時日,那可真叫人……」

  景深欲言又止,兩人目光相對,均都凜然無聲。

  原來,當日小唐被美紗子擄去之後,畢竟他城府深沉,遂一早兒便裝作不懂扶桑話之態,美紗子起初還防備著,漸漸地不免有些懈怠,同屬下說話之時,偶然有些言語便洩露出來。

  小唐有的聽明白了,但大部分生僻字眼,又加上他們語聲低微,竟聽得甚是模糊。

  虧得小唐博聞強記的,自從回到禮部之後,特從同文館召了幾個會扶桑語之人,便憑著記憶回想當日所聽聞的……根據那隻言片語,加上心頭所知,竟也給他拼湊了個大概。

  原來美紗子曾人提及,說京內有一個什麼首領,要等候他的號令……才會裡應外合行事。

  因事關重大,且京城這般大,要找起一個人來,真如大海撈針,且也不知真偽。

  因此小唐才這般警惕扶桑人,且著急海防之事。而此情,他也只同趙永慕跟淩景深兩個提起過罷了。

  故而這一回捉拿到了扶桑細作,他們兩個心思一致,都想從這細作口中得到些確鑿有用的消息。

  兩人說到此,小唐不由歎了口氣,因說道:「近來北海那邊兒傳了消息,紅毛國又在蠢蠢欲動……偏偏是趕在這個時機。」

  淩景深也皺起眉來,哼道:「這紅毛鬼子也是可惡,總要跟他們狠打幾次,才能叫他們不敢妄為。」

  小唐點頭,又道:「故而我才這樣在意海防……偏偏……」

  景深忍著笑:「貴岳父好似很不喜歡。」

  小唐笑道:「其實我很明白應大人的心思,他倒不是不同意修築防衛,只是怕苦了百姓而已,但倘若真的起了戰火,又哪裡是一個苦字能形容的,國若不國,民將安在。」

  景深垂眸,此事關乎他翁婿之間,自己便不好貿然插嘴。末了只道:「總會有解決的法子,然而……你也不必太過‘先天下之憂而憂’了。」

  小唐道:「若不及早提防,總是落人之後,只怕大難在即之時,後悔也已經晚了……每當這時,我便只恨可用的人太少。」

  淩景深忍俊不禁,點頭道:「你哪裡是恨可用的人少,你手底調教出來的那些人,我看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的意思,然而你不過是想要能跟你一樣能耐的人罷了,這又哪裡能夠。」

  小唐也一笑,淩景深見坐了有一段時間,便起身告辭,臨去又道:「是了,應大人不樂,總不會禍及你後院了,故而你的臉色才是這般?」

  小唐啐道:「別胡說八道,懷真對我好的緊,不勞記掛。」

  淩景深笑而不語,自顧自去了。

  如此晌午過後,不多時眼見黃昏,天色陰陰沉沉,竟又飄起雪來,禮部之內早已燈火高懸,兩個小侍從走過廊下,便道:「今兒尚書大人如何還在?」

  另一個道:「聽聞是今晚上在部裡留宿。」

  先頭那個詫異:「如何竟留宿部裡?」

  自從小唐自新羅回來,雖然偶然有些忙的顛倒的時刻,卻也不管多晚都是要回府的,禮部上下都知道他是愛妻如命的人,因此聽說留宿才吃了一驚。

  另一個說道:「你沒聽說麼?近來應大人跟咱們尚書……只怕……」兩個人頭挨著頭,低低說著,便走的無影無蹤了。

  是夜,懷真也早早兒地睡下了,起初因賭氣之故,便不聞不問的,也並不知小唐未曾回府。

  如此半夜,忽地醒來,因睡得有些迷糊,便叫了聲「三爺」,懵頭懵腦爬起來四看。

  外間笑荷進來伺候,見她茫然無措地,便道:「奶奶找三爺麼?三爺今晚在禮部留宿,並不曾回府。只派了人回來叫太太、奶奶跟姑娘早些安歇。」說著,便過來扶她重又臥了安歇。

  懷真愣愣怔怔,也沒說什麼,只隨之又臥了而已。

  誰知下半夜,便零星有些愛咳,次日一早,更覺頭目森森地,只是忍著不說罷了。

  笑荷見她臉色發白,又想到昨晚上半夜醒來之事,知道是未曾睡好,怕她因而著涼,便欲去請大夫。

  懷真卻道:「不許驚動太太,她本就緊張我,若再因這一點子小事去驚動,成什麼了。」

  因此丫頭們也不敢擅自做主,如此下午時候,卻咳的越發厲害了些,丫頭們見狀,雖不敢驚動唐夫人,卻先去跟敏麗說了。

  敏麗早在上午就見她神色有些不大好,然而懷真只說犯困,敏麗便不敢過於打擾她,因此竟不曾知道,如今聞訊,忙來看望,正見她咳的伏在被子上抬不了頭,敏麗大驚,忙去叫傳太醫。

  懷真要攔已是攔不住了,只顧喘氣而已。敏麗忙走到跟前兒,便驚問:「先前還好好的,怎麼忽然便這樣了?」

  懷真忍著道:「姐姐何必這般,我又不曾病了,只是喉嚨裡有些癢癢的罷了,如此大驚小怪的,給太太知道了,更要擔心。」

  敏麗道:「既然知道太太擔心,且好生保重些呢?」

  懷真只是低著頭,用帕子掩著口,悶聲不響地咳著。

  敏麗見她顫個不休,卻偏強忍,便點頭道:「我知道了,必然是因哥哥昨兒一夜沒回來,你心裡惱了,須知這屋裡生著炭,冬日裡又乾冷,心裡一旦積了火兒,哪裡會不生病呢?何況你的身子本就弱,如今又有了身孕……」

  懷真還未來得及說話,敏麗已經恨得捶手,道:「可不都怪哥哥麼?昨兒還叫我留心著你,好生陪著你說話、給你解悶兒,別叫你悶著生氣……他自己倒是好,竟晚上也不回來了,這到底是心疼你呢,還是害你?我必要告訴母親去。」

  懷真聽了這話,越發咳起來,又道:「不許……」

  誰知一言未罷,就見唐夫人扶著丫頭進門來,道:「怎麼忽然病了?上午不是只說犯困呢?」

  懷真見唐夫人來了,忙向著敏麗使眼色,只不叫她多嘴。

  這會子唐夫人走到跟前兒,見懷真臉色果然不好,早心疼的握住手,又問敏麗:「方才我進來時候,你說什麼告訴我去?又是誰害人呢?」

  敏麗方才不過賭氣,真個兒見了唐夫人,哪裡敢說,只恐怕唐夫人果然動怒,又見懷真瞪著自己……便只笑說道:「我只說這天氣不好,害人病了呢……要告訴母親請人調治呢。」

  懷真松了口氣,唐夫人看了她會子,才不追問了。

  半晌太醫來到,也無非是說被冷風撲了,又內受了些寒祟罷了。開了兩幅性子溫和的藥叫熬著,又讓留意寬心靜養,才便去了。

  家中小廝領著太醫出門的當兒,正好兒遇見小唐進門來,兩下裡照面兒,那太醫忙上前請安:「見過尚書大人。」

  小唐忙扶住了,問道:「這是怎麼了,家裡有誰身上不好?」

  太醫陪笑道:「不妨事,是三奶奶略有些著涼了……」

  小唐聽到「著涼」兩字,心上也仿佛涼了一涼,竟把那句「不妨事」置若罔聞,忙問:「可要緊?」

  太醫道:「不礙事,已經開了藥了……」話音未落,就見小唐撒手,竟快步往內而去。

  太醫一怔,跟隨小唐的小廝忙笑道:「我們三爺是最疼我們三奶奶的呢,顧不上您老人家了,可別見怪,我來送您老罷了。」

  太醫方笑道:「哪裡話,我豈有不知道的?」那小廝便相送了太醫,不提。

  話說小唐匆匆進了內宅,唐夫人正督促丫頭們熬藥,一時並沒顧上他。

  小唐便只往房中去,不料正遇上敏麗出來,因拉著他的手,往門邊走開兩步,才低聲責怪道:「哥哥怎麼這樣不曉事?」

  小唐忙問:「懷真如何了?」

  敏麗皺眉哼道:「這會子知道問她如何了?她是有身子的人……素來又是個多心的,哥哥不好好地哄著她開心,昨兒反一夜不回來,倒是叫人怎麼好呢?」

  小唐張了張口:他原本想的是,縱然回府,也不過是睡在書房內罷了,且瞧懷真那樣兒,那氣竟是一時半會兒退不了的,加上部裡的事兒多些,因此竟才留了一夜。

  敏麗見他不言語,又道:「哥哥本是個最會疼人的,如何這會子反這樣了,昨兒還叮囑我讓看著懷真呢,卻又有何用?我聽丫頭們說,昨晚上她半夜起來找你……因丫頭們說你沒回府,下半夜,便有些咳嗽了……哥哥且說,是不是你害的?我尚且在母親跟前兒替你遮掩呢。」

  小唐聽到敏麗說了這些,心頭發酸,只默默地說道:「因應大人的事兒,懷真有些惱我,我只想著別討她嫌罷了……」

  敏麗唉聲歎氣道:「這種不懂事的毛小子才犯的錯兒,哥哥怎麼也竟犯了?豈不知她是個最口是心非的,何況縱然一時惱了你,你只該愈發好生地哄她回心轉意,怎麼竟反而晾了她?早知道你如此不通……我就跟母親直說了……」

  小唐心中懊悔不迭,敏麗見他這般,便不再多言,只道:「你且進去看看罷了,我不管了,以後你且也別叮囑我替你看著她……如今是你娶了人家,自該是你替她解悶開心的……別人來做,也不管用……」說著歎了聲,便自去了。

  小唐兀自在門邊站了會子,隱隱地聽到裡頭又有兩聲咳嗽……小唐想進內,卻又有些不敢似的,正猶豫間,聽裡頭懷真低低道:「罷了,很不必這般如臨大敵的……」

  小唐一愣,過了片刻,才醒悟懷真不是在跟他說話,卻聽是笑荷的聲音,道:「奶奶有什麼吩咐?」

  卻聽懷真又咳嗽了聲,道:「你……且別在這兒,外頭下了雪,今晚上必然更冷,他如今還未回來……你、且去收拾兩件大毛兒的衣裳,並兩件厚些兒棉的……悄悄地派個小廝送去禮部,告訴他們說、是府內姑娘叫送的……不許提別的。」

  笑荷遲疑了會兒,終究答應了聲,懷真吩咐完了這兩句,又拼命咳嗽了兩聲,忽地又道:「還有……更不許提我病了的事。」

  笑荷聽了,便歎道:「這又是何必,明明是惦記著的……若是給三爺知道了,豈不是要心疼死呢?」

  片刻,懷真才放低了聲音,道:「他心裡惱我呢……什麼心疼,你好多嘴,快些去罷,別耽擱了……」

  笑荷無奈,應聲往外,果然收拾了兩套衣裳,才抱著出門,忽地見一個人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口,反把她嚇得叫了一聲,差點兒把手中的東西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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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
發表於 2017-5-25 01:31:09 |只看該作者
☆、第 292 章

  原來小唐站在門邊兒,聽到懷真吩咐叫去給他送禦寒衣裳等言語,不覺早已經黯然魂消了,竟有些站不住腳之意。

  正倚在那門邊兒上出神,不妨笑荷出來,卻把她嚇了一跳。

  笑荷定神兒,才要說話,小唐向著比了個手勢,笑荷會意,便忍笑自去了。

  裡頭懷真因聽見丫頭叫了聲,便問道:「是怎麼了?」

  半晌,不聞回話。

  懷真也不理會,只又咳兩聲,方喃喃道:「總不成是毛手毛腳地……跌跤兒了呢?」

  正說了一句,抬頭,卻不妨見眼前多了個人,沉默凝重,端莊寬和,自正是小唐。

  懷真竟不知他是幾時進來的,又是何時回來……大驚之下,複大咳起來。

  小唐上前扶住了,見她抖的不成,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本能地將她擁入懷中,緊緊抱住罷了。

  半晌,懷真方勉強停了,此刻臉已經通紅,又帶了淚,便道:「你……是幾時回來的?」

  小唐沉默了會兒,終究說道:「你吩咐丫頭給我送東西的時候,就回來了。」

  懷真掩住口,明白方才自己所說所做……都給他聽了去了,她心底又羞又惱,兀自嘴硬道:「你、且別多心,我、我不過……是太太吩咐的……」

  小唐笑了聲,道:「我哪裡會多心,你說什麼,便是什麼罷了,我都信如何?」

  懷真羞惱交加,心底又泛出幾分酸澀來,便道:「三爺如何又回來了,今晚上……不也在禮部留宿麼?」

  小唐抱著她道:「部裡太冷,也沒娘子我抱。」

  懷真一怔,臉上越發更紅了幾分,待要啐他,卻又無話,終究只道:「先前說是要睡書房的,只怕仍還是冷。」

  小唐垂眸望她:「當真仍叫我睡書房?」

  昨晚上夢中驚覺,知道他並未回府,當即心頭寒意凜然,憂思交加,到底便害了病,雖不曾對人提起,但心底早已經千萬種牽念,不可形容,此時此刻,懷真想狠心說一聲「是」,那口齒卻似千鈞重,竟張不開。

  小唐見她垂頭不語,早知其意,便在臉上親了口:「知道你必然捨不得。」

  懷真聞聽,眼中不覺湧出淚來,只轉開頭去,隔了會兒,才忍著哽咽說道:「三爺知道什麼?若真知道,昨晚上如何不見回來?」

  小唐便在耳畔低低道:「只因知道,縱然我回來了也是睡書房,跟娘子相望不相親的,竟比在部裡更難熬呢。」

  懷真道:「你原來是記恨著這件?那今日如何又肯回來?」

  小唐不答,只抱著說:「我哪裡敢記恨,只怕你見了我……更嫌我罷了,不必說睡書房,只要是懷真開口,縱然叫我睡在這廊下,我也是甘之如飴。」

  這一聲聲地,竟似微暖的火光,紛紛落在人心上,懷真咬唇道:「誰又嫌你了?反倒是你……」眼中泫然欲滴。

  小唐溫聲說道:「你乖些可好?你要罰我打我都成,只不許折磨我娘子,可知你折磨她一分,於我身上,便有千分萬分?」

  原本小唐也並不是個會蜜語甜言的,只不過對著她之時,每每無端便自心底生出這許多話來,說的也自然自在,這自是用情之深所致。

  懷真聽了這許多深慰人心的話,心中的氣惱早不知飛到哪裡去了,動容之際,便默默地掏出帕子來擦淚。

  不妨正在這時侯,唐夫人過來探望,進門見是這般情形,頓時便道:「這又是怎麼了?」

  此刻小唐忙放開懷真,便在床邊垂手站立。

  唐夫人走到跟前兒,仔細一看,卻見懷真兩隻眼睛哭的微紅,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便先在小唐身上打了兩下,又氣又惱地罵道:「你這渾小子,昨兒晚上一夜又是做什麼去了?叫懷真一個人獨守空房,你竟忍心捨得!如今好歹回來了,一進門又害她哭,你竟是要氣死我們娘兒不成!」

  小唐哪裡敢做聲,只低著頭罷了。

  懷真見唐夫人如此,急得翻身下地,道:「不關三爺的事兒,原本是我自己愛哭……太太別責怪他……」

  唐夫人跟小唐見狀,早雙雙地上前來,一個扶住,一個按著,都不許她動。

  誰知懷真因著急,一時又咳嗽起來。

  唐夫人見懷真這般,又憐又恨,便咬牙又對小唐道:「你且看看,是這個模樣了,她還是緊護著你!就只看在她這樣兒的份上,我也想狠打你一頓……」

  懷真忍著不適,含淚喚道:「太太……」

  唐夫人知道她不受用這話,忙停了口,便哄著說道:「好孩子,我不說了就是了。然而你倒也要保重些身子才好呢?可知如今你不是一個人了?」說了這句,也覺著心酸,便掏出帕子來擦眼。

  小唐見惹了母親垂淚,當下便跪地,道:「是兒子錯了,以後再不敢犯渾。」

  唐夫人斥道:「你又跪著做什麼?又要惹懷真心疼不成?我知道你在外頭是那等無所不為的,多半呼呼喝喝地慣了,然而在家裡頭,你且把那剛硬收好了,只仔細照料你媳婦兒,別惹她傷半分心才好。」

  唐夫人說一句,小唐應一句,懷真卻禁不住,拉拉唐夫人的衣袖,又喚道:「太太……若還說三爺,我也要給太太跪下了。」

  唐夫人見她眼中含淚,依依看人,著實憐惜,便握住手道:「好孩子,你不必怕,我也都知道……你且放心,自有我給你撐腰呢。」又著實地安撫了一陣子。

  此刻,丫鬟們把熬好了的藥送上來。小唐因起身,便親自捧上前,誰知懷真聞到那氣息,很不願意喝,奈何唐夫人殷殷切切看著,懷真只得勉為其難,強忍著灌了一口。

  唐夫人見小唐知錯,懷真又是這樣護著,且吃了藥,才放心自去。

  懷真早忍不住,笑荷是伺候慣了的,忙拿了漱盂來,竟是吐了才乾淨。

  複漱了口,淨了臉,才喘息平了些,小唐也自洗漱了,便轉回來,便只坐在床邊兒:「我留下可好?」

  懷真正閉目甯神兒,聞言睜開眼睛,看了他半晌,道:「三爺心裡可惱我麼?」

  小唐一怔:「這是什麼意思?」

  懷真道:「因我之故……又害三爺被太太誤會著……罵了一番……其實細想起來,只全是我的錯兒罷了。」

  小唐忙道:「原本是我不體諒你的心,太太罵的很對,你哪裡又有錯了?」

  懷真徐徐籲了口氣,垂眸道:「三爺明白,我素來不懂朝堂上那些事兒,因此從不多言,昨兒……畢竟是因為看爹爹受了委屈,故而才忍不住向著三爺撒氣,實則……我心裡也是知道的,三爺行事素來有分寸,更不是我這般無知婦孺能夠置喙的,不過是我太任性了……」

  懷真說到這裡,不免又咳嗽起來,當時小唐叫她信他,她其實自然是信的,然而到底是氣不過應蘭風受了委屈,又加上她自個兒身子不適,竟忍不住發作起來,這一場病,未嘗不也是有懊悔自責的原因在內。

  小唐上前來仍舊抱住,仔細在她背上撫了兩下,才道:「這件事……本來不該一味瞞著懷真,原本是我考慮不周,若是我一早跟你透些口風,你自然也不會這般白白大動肝火,快別咳了,我的心也都像是給你咳出來了。」說著,便又在懷真臉上親了兩下,道:「這般好的懷真給了我,我自然要事事周到,不叫你受一點委屈才是……害得你不快,是我當人夫君的職責有失。」

  懷真聽了這般言語,心中竟像是冰消雪融似的,又是想哭,又是想笑,便靠在小唐身上,輕聲問道:「你當真不怪我麼?」

  小唐抬手,在她緞子似的發上撫過:「我怪我自個兒罷了,何必賴你?何況……懷真是‘無知婦孺’,難道我也是不成?」

  懷真嗤地一聲,破涕為笑。

  兩人因解釋心結,是夜,便仍是和和睦睦,同榻而眠。

  小唐抱著懷真,只覺暖玉溫香,叫人愛不釋手,此刻想起昨晚上在禮部的那孤冷悽惶,真真兒不可言喻。

  正喜歡感慨中,忽地想起一事,小唐便問道:「那日……在岳父岳母府上,郭建儀離席,是去見你了?」

  懷真不想他提起此事,便應了聲「是」。

  小唐又問道:「他送了你那一枝紅梅花,你如何竟給了夜雪?」

  懷真更為詫異,抬頭看他:「怎麼連這個也知道了?」

  小唐一笑:「昔日……他也曾折過肅王府的臘梅給你……自是個有心人,我看夜雪擎著那紅梅,便即刻知道是他所為。」

  懷真見他說的越發明白,便不言語,當時她的確是因念這這一宗,雖然她心下無塵,但小唐畢竟是個最有心的,何況先前所言所行之中,也甚是忌憚郭建儀似的……生怕平白多事,因此才給了夜雪罷了。

  不妨懷真雖默然,小唐卻道:「你……是怕我多心是不是?」

  懷真垂了眼皮,低低歎道:「如何……什麼也瞞不過三爺?」

  小唐輕輕撫過那細細的纖腰,便貼近過來,在懷真唇上輕輕親了一口:「這個人太長情了……我很不喜歡,虧得我也知道懷真心裡只我一個,已容不下別人。」

  懷真怔了怔,便也輕輕摟在他的腰間,不妨這般緊密中,卻覺著有些不妥,一時皺了皺眉,又抬眸看他。

  小唐正也有些不自在,被她一看,臉上竟然微紅,便道:「不是有意的……」

  懷真也有些含羞,便忍笑不語。

  不料小唐見她這般含羞淺笑,越發消乏不得了……竟更耀武揚威似的起來,此刻竟進退兩難,既捨不得放開她,更加無法稱心快意……其煎熬難捱,還不如歇在書房裡呢。

  懷真也察覺了,便微微道:「怎麼更……這般……如何得了?」

  小唐雖不敢造次,到底不是不知變通的,渾身火熱間,便垂首在她耳畔低語兩句,悄悄密密,旁人難見端倪。

  懷真的臉騰地便紅了起來,咬著唇只是搖頭,小唐愈發心動,低低求道:「好懷真……且幫我這回……」

  寒夜悄然,雪落無聲,似有風吹到窗櫺上,沙沙酥響。懷真從未聽唐毅這般溫聲軟語相求,瞬間,那心怦怦亂跳,幾乎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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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
發表於 2017-5-25 01:31:22 |只看該作者
☆、第 293 章

  話說這日,禮部主事陳基仍去女學教授功課。

  在最初的慘澹情形之後,如今這女學倒是初具規模,先是幾位公主家的小郡主有幾位便進了女學,如此一來,京內一些權貴世家,陸陸續續,零零散散地也有些許貴女前來。

  期間,太子趙永慕變成了新帝,然而對於女學的初衷卻並未改,且並沒有如眾人開始所料一般棄之。

  起初,優選了幾位宮內的女官、嬤嬤等,這些女子或年紀大了,或家中無人依仗,趙永慕便請她們住在女學之中,各自根據本身所能,以為教習管束之職。

  又請了幾位品行素來端莊,且又滿腹經綸的大儒——先前趙永慕為熙王的時候,來來往往的文人墨客自然不在少數,原本眾風流雅士也甚愛他,此時身份又如此尊貴,雖有些人覺著此事難免荒唐,但一來有些違逆不過趙永慕的面子,二來,仗不住他為人甚好,雖不至於強求,但因那種禮賢下士的氣度,卻叫人折服,無法推卸。

  因此,當時幾位赫赫有名、為人敬仰的大儒,如方閑疇、孫敬修、李伯年等人,竟也一一答應任教,這消息傳出後,自然讓京中眾人大驚之餘,卻也嗅到一絲異樣氣息……

  眾人起初以為太子殿下不過一時興起罷了,誰知逐漸竟穩紮穩打,並無任何放棄或者輕慢之意,反而召攏了這許多厲害人物,要知道以方閑疇孫敬修等人的身份地位,平日裡求著見他們一面兒也是難得,做私塾的教習都是白想的,如今竟去了女學。

  何況宮內出來的那些教習女官們,平常只負責教導皇族公主郡主等,外人縱然有錢也難請的起,倘若女孩兒被教導好了,豈不是……

  因此那些有眼力遠見的人家兒,便試著送家中的女孩兒過去,橫豎是太子擔著干係,便只當是試水罷了,免得若真的是大大地利好之事,等眾人都有意之時再行擁擠,豈不是落人下乘了。

  所謂「萬事開頭難」,經過最初的門可羅雀,如今女學之中,卻也有百余多個女學生。

  這些女孩兒,有五六歲的,有十一二的,也有十五六的,宮內的教習嬤嬤們便按照年紀將她們分開調教。這些人,有的來自皇室宗親,有的是官宦之家,還有一些是貴富之家……

  除了這些家門顯赫的姑娘們外,卻還另有一些所謂的「閒雜人等」。

  只因趙永慕創這女學,實行的是生員的體統,入學就似入廩,可以在學中吃、住,並不需要家中出力拿錢。

  因此除了那些衣食無憂的貴族小姐們,許多小門小戶,甚至是貧賤之家漸漸地風聞,有些有意,有的遲疑,因知道是太子所創,然而入選的都是些貴門小姐,因此不敢貿入,後有一兩個人百般打聽後,也存著放手一試的心思,經過女官嬤嬤們的考核,因此也留下了幾個格外機靈、寒門出身的女孩兒。

  且說這些女孩子,平日裡只被圈在府門內宅,縱然逢年過節偶有會客,相見的不過是那一兩個人 ,說的也不過是那幾句套話,十分地寂寥無趣,哪裡似今日這般熱鬧?

  所見的許多人,形形種種,那容貌性情,般般不同,有的姑娘又且自有涵養才藝,著實令人欽敬喜歡,彼此竟很快地便熟悉起來,眾人在一塊兒,或者談論功課,或者切磋才藝,憑著自身興趣而為,呼朋喚友地行事,氣氛竟十分熱烈融洽。

  這些人因喜歡女學,回家去之後,自然也百般讚揚,如此一傳十、十傳百,這名頭自然也盛了起來,起初的錯愕偏見漸漸淡去,來投女學的遂更多了,暫不必提。

  這一日,陳基自去女學,——他因是同文館出身,禮部迎來送往的,又素來熟悉四方各國,便專為這些女學生講述跟舜毗鄰的各國之風土人情,以增進眼界之效。

  只因女學之中多半都是些耄耋儒者,自是溫和端方,不苟言笑……更是極少似陳基這般的年青教習,且他禮部出身,樣貌氣質自然也是上乘,因此陳基才來的第一日,便很是驚動了一番。

  然而陳基自是小唐手底行事、素來給小唐調教出來的,年紀雖輕,卻不是那等輕薄狂浪之徒,行事大有風範章程。

  幾堂課下來,眾女學生見這教習雖然言語有趣,舉止大方,且又博學,但除上課外,也同樣是不肯同眾人多說一句,雖然年紀青青,卻也有古儒之風,很叫人欽佩,因此那一波眾人,心底雖然覺著這陳教習甚好,卻各自規規謹謹。

  話說陳基入了女學後,便先去請了那陪堂的嬤嬤,一塊兒往學堂中來。

  誰知行到半路,忽地聽到旁邊柏樹之後,有輕聲念誦之聲,陳基側耳一聽,不免詫異,原來這念誦聲,不是中國話,卻是半生不熟的扶桑話。

  那嬤嬤見陳基遲疑,便笑道:「主事大人也聽見了?是不是很奇異呢?每日裡聽這丫頭嘰嘰咕咕,起初都以為她瘋魔了。」

  陳基笑道:「原本不是瘋魔,這說的不是咱們的話。」因聽著聲音略熟,便歪頭看了一眼,望見柏樹後那人容顏之時,便挑了挑眉。

  原來陳基畢竟來了這段日子,也早見過了王浣溪,起初只覺著她的樣貌眼熟,卻因避嫌之故,自不能一味盯著細看,只一掃而過罷了。

  後來無意中,才想起來,這女孩子豈不正是那日……因禮部招賢,她奪關斬將面見唐毅的那什麼王曦?當時因小唐二話不說斥她出去,他跟溫平兩個還深覺惋惜,只是因見王曦哭的那樣,自覺有些娘兒氣罷了,誰成想到……

  陳基想通這情,啞然失笑,心中盤算了一番,回到禮部,便也並未特意向著唐毅稟明。

  原來陳基早就想通了,當日唐毅斥王浣溪出去,必然也是一下就發現了她的身份,以唐尚書的為人性情,眼底自然是揉不得這樣沙子的,但王浣溪入女學這樣的大事,且王二小姐又偏是應蘭風的義女,唐毅當然不會不知情,然而他並未格外提起此事……

  陳基在他手底多年,如何不懂他的心思,知道提起舊事,只是徒增難看而已,因此竟絕口不提,只當從未發生過。

  且王浣溪必然也認出了他,然而這女孩子卻也只當沒認出來的,也並未格外搭理,因此陳基便更雲淡風輕。

  這會兒,因陳基留意,那嬤嬤便也止步勸說道:「王姑娘,快別在這裡耽擱了,回學堂去罷。」

  那邊兒王浣溪聽了,便歪頭看來,忽地看見陳基,雙眸一睜,似有話說。

  陳基也不理會,正欲離去,忽聽王浣溪道:「陳大人!」

  兩個人住腳,就見王浣溪快步出來,向著陳基行了禮,遲疑了會子,才道:「學生有個不情之請。」

  陳基尚未開口,那嬤嬤笑道:「這又是怎麼了?」

  王浣溪急忙說道:「嬤嬤容稟,學生因會新羅語,近來又想修習扶桑語,只是書面上關於扶桑話的書籍太少,聽聞禮部的同文館藏書甚巨,學生因想著……」

  陳基倒是沒料到她會有此話,端詳了會兒,道:「同文館雖有不少,只是素不外傳。」

  王浣溪面上透出失望之色,陳基一笑,不再多話,隨著那嬤嬤自去了。

  這日陳基回到禮部,心中一動,便對唐毅說起此事。

  小唐聽了,沉吟片刻,便問道:「你聽她說扶桑話,說的如何?」

  陳基笑道:「委實不怎麼樣,跟先前來說新羅語的時候,天壤之別。」王浣溪的新羅話倒是說的十分正統,倘若是中國人聽來,還以為是不折不扣的新羅人。

  小唐也不答話,垂眉仿佛在想什麼,陳基見他如此,知道是在思謀事情,便不敢出聲相擾。

  如此又過了一刻鐘左右,小唐道:「你過來。」

  陳基忙走到跟前兒,唐毅低低地對他說了一會兒話,陳基聽著,面露詫異之色,小心看他問:「您的意思是……」

  小唐一字兒也不多說,只淡淡道:「你去罷。」

  當下陳基不敢再問,忙退後數步,轉身出外,一邊兒在心底思謀揣測。

  又過數日,先前那兵部主事貪墨之事已經水落石出,證據確鑿,皇帝申飭了兵部尚書宋捷,又命兵部上下自查,大理寺派人監察。

  這日,應蘭風忽地來到唐府,懷真聽聞,喜不自禁,忙出來見過父親。又問為何忽然來此。

  應蘭風握著手道:「並沒別的事,你且放心……只是順道來看看你。」

  先前李賢淑因看出懷真有了身孕,私底下立刻便跟應蘭風說了,兩口子暗中高興的無法形容。

  這會兒,應蘭風仔細打量了懷真片刻,見女兒並沒有瘦,且精神極好的,容顏生輝,竟比少女時候更多一份別樣風姿。

  應蘭風暗自點頭,便笑說:「可見毅兒待你極上心……你可有沒有惹他不快呢?」

  懷真忍笑道:「爹爹說哪裡話,我做什麼又惹他不高興?」

  應蘭風歎了口氣,道:「那日你在家裡問你哥哥的事,佩兒事後便同我說了……我知道你面上雖不說,實則是有心的,回來後,可沒跟毅兒鬧騰?」

  懷真便咳了聲,低頭悄聲道:「不曾鬧。」

  誰知應蘭風察言觀色,早看出來了,便握住懷真的手,含笑說道:「爹知道你向來心事重,生怕給你知道了,反對你不好。因此才叫他們都瞞著你,這件事不怪毅兒,委實是我冒失了,如今看來,竟全靠他謹慎周全,才讓爹不至於……咳,總而言之,倘若你再為了爹責怪他……爹可真真兒過意不去了。」

  懷真見他欲言又止,知道涉及朝堂,便不追問,只道:「我自然是不懂那些正經大事的,只是……畢竟是爹爹出事呢,難免恨他一聲兒也不透給我,然而他畢竟是個通情達理的,我雖惱他一回,他也並不放在心上罷了。——如今聽爹的口吻,莫非是水落石出了?」

  應蘭風微微點頭,說道:「個中詳細,爹爹自然不能跟你一一盡說。只是這一次,的確是我有失考量,你只記著,萬勿跟毅兒鬧,他的確是個難得的,又且對你一心一意,你別再錯怪了人家。」

  懷真聽應蘭風說了這句實落的話,便嫣然笑說:「橫豎爹如今好端端地,爹既然都不計較了,我又做什麼還記得呢,何況……我跟他並沒別的,從來都好好地呢。」

  應蘭風見她言語神情裡,盡數透著一股難掩的甜意,知道他們畢竟是恩愛夫妻,懷真素來懂事,小唐又是那樣疼她……只怕雖有不快,也不過是「小吵怡情」而已,便哈哈笑了幾聲,也放下心來。

  原來前兩日,唐毅覷了個時機,便找到應蘭風,因同他說起彈劾的那兩人之事。

  兵部主事倒也罷了,談到王贇,唐毅道:「岳父明鑒,當初我聽岳父說了之後,便即刻命人前去詳查端倪,然而王贇在當地卻是個眾口一詞、人盡讚頌的賢能武將,為人大有才幹不說,且素來行事廉正清明,並無什麼苟且徇私之處。」

  應蘭風道:「我先前也命人探查過,如何說辭同你的不一樣?何況此事乃是戶部王大人親口所言,他還因此殞身,且那兵部貪墨的事也已經確鑿,王贇的事又豈會有錯?或者這王贇乃是個大奸若賢之人,知道了風聲,故意裝束出來哄騙的……也未可知?」

  小唐沉聲道:「岳父所言自然有理,然而王大人被害之事,仍在詳查之中,倘若他也是被人誤導、錯信的呢?且王贇所守著的那南圍口,乃是出海入海的要塞之地,多虧他這十年來鎮守著,才叫海靖無波,倘若這貪墨之事傳揚出去,只怕軍心民心皆亂,更引發別的變數……岳父且深思。」

  應蘭風一凜,皺皺眉看著小唐:「你的意思……莫非是有人誤導王大人,透這消息給我,並不是想要懲治兵部貪墨之事,意圖卻只是在王贇不成?」

  一念至此,頓時有些毛骨悚然之意。

  小唐溫聲道:「岳父也莫急,尚未有定論呢。故而我說,此事不可操之過急,總要一絲一毫,分理明白才可行使,若輕舉妄動,倘是中了奸人那不可言的陰毒計策,豈不是自毀長城?只怕後悔晚矣。」

  應蘭風霍然起身,心頭一陣陣戰慄,回頭看向小唐,張了張口,卻又說不出話來。

  小唐卻明白他的心情,便不免開解勸慰道:「岳父疼惜百姓,自然最恨貪官,這設計之人,也是看准了岳父這一點……故才行事,何況又不惜害死了王大人做籌碼,他們如此算計如此狠毒周全,岳父因而中計,也是人之常情。」

  應蘭風同他對視半晌,心中又驚又悔,且又後怕……這會子才想起當日他彈劾兩人之後,小唐只是向著皇帝使眼色,並沒有當面兒站出來反駁阻止,其實已經是在保全他的體面而已……

  應蘭風因明白這其中緣由,心中萬般感慨,又因聽應佩說了懷真知情之事,生怕懷真為了自己,跟小唐不合,因此才親來唐府,同懷真解釋此事。

  如今見兩口子好端端地,應蘭風自然暢快,略坐片刻,唐夫人也自長房那邊回來,彼此又攀談了幾句,應蘭風便告辭回府。

  誰知才進了府中,就見李賢淑迎上來,急匆匆地拉住說道:「如何這會子才回來?若還耽擱,我便要叫人去找了……」

  應蘭風見她這般張惶,知道有事,忙問究竟。李賢淑唉聲歎氣道:「你不知道……這可從何說起呢?浣溪那孩子……竟然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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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4 章

  原來自打過了年,程家便同應蘭風商議,想要快些迎娶王浣紗。

  只因程公子畢竟年紀大了,倒是等不得那許久,再加上王浣紗家裡乃是遭難出事,子女們又差點兒淪為階下囚……因此倒也不必格外恪守那些舊規。

  應蘭風也覺著王浣紗年紀也是不小,若不是王家出事,此刻她也早嫁為人婦了,若還留下去,倒是有些耽擱了她。因此回來府中,便同王浣紗商議,想聽她的意思。

  浣紗聽罷,半晌無語,應蘭風只道她是羞了,便想讓她好生想想再說。

  不料浣紗道:「所謂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如今義父是我的父親,所有種種,自然是您替我拿主意就是。」

  應蘭風見她這般乖順,才笑道:「既然如此,你是答應了?」

  浣紗臉上微紅,並不言語。

  應蘭風思及她素日的謹慎小心,十分憐惜,便溫聲笑道:「你不必擔心,這程家乃是清貴世家,教養都是極好的,程公子也委實是個溫柔可靠之人,你嫁過去,絕不會吃虧。再者說,倘若真有個不妥當,為父也依舊會給你做主,絕不會就不管你了。」

  浣紗垂著頭,眼中已經湧出淚來,點頭道:「是……多謝義父。」

  因此上,便把兩家的親事定在了三月。

  定了日子後,李氏不免忙著操辦各色一應物件,浣紗見她忙裡忙外,心裡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只忽地想到……自從浣溪去了女學之後,再不曾回來,也不知她如今好不好。

  眼看自個兒成親的日子越來越近,浣溪卻依舊音訊全無,浣紗畢竟是姐姐,便托著哥哥王曦在外細細打聽,最好親去見她一面兒方好,至少要告訴她,自個兒的姐姐要成親了。

  王曦聽了浣紗所說,一日果然來至女學,只在門口求說了一會子,門房上聽聞是應尚書的家人,不敢怠慢,便入內相告。

  誰知半晌,裡頭的教習女官出面相見,因對王曦道:「前幾日,說是應公府派人來接了王小姐回去,如何你們又來尋?」

  王曦一怔,聽是「應公府」三字,卻也有些錯會了意,心想:「莫非妹妹不知道我們分家出來別住了,故而只回了公府?」當下便辭別那女官,自轉回公府,誰知門上一問,也並沒有回來。

  王曦呆若木雞,這才著急了,急急跑回府中告知。

  話說應蘭風聽了李賢淑所說,也十分驚疑,又見王浣紗嚇得哭個不停,眼睛紅腫的,不免安撫了幾句,道:「浣溪素來頑皮,只怕不知躲去哪裡玩耍了。」遂按捺著擔心之意,才要叫小廝出去仔細四處找尋,忽然外頭報說王二小姐回來了。

  府內眾人盡數呆住,不多時候,果然見丫頭領著一個人進了門。

  王浣紗一眼看見,不是王浣溪又是何人?忙不顧一切地先跑出門去,在廊下緊緊地擁住了。

  浣紗原本聽說浣溪不見了,心中驚恐憂慮,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她究竟發生何事,如今見她好端端在跟前兒,那顆心才放回肚子裡,流著淚便問:「你去哪裡了?可知家裡都十分擔心你?」

  浣溪見她哭的這樣,又看王曦也走過來問,廳門口上應蘭風跟李賢淑也正擔憂看著……浣溪便笑道:「姐姐怕什麼,我好端端地呢。」

  浣紗見她恍若無事,松一口氣之餘,見她只管笑,又有些微惱。

  王曦忙問:「妹妹到底去了哪裡,如何女學那便說你回了公府,公府又說不見人?方才我跟義父稟明,義父才要派人四處尋你呢。」

  浣溪道:「哥哥別急,先前我是去了一個學中相識的姐姐家中,學裡因不知道,便錯以為我回公府了……我同義父說就是了。」

  浣溪說著,便走到廳前,向著李賢淑應蘭風行禮。

  李賢淑見她無礙,也便不理論,只笑說幾句,又去安慰王浣紗:「你瞧瞧,說了不叫你著急哭呢,如今不是好好地回來了?」浣紗因想著又差點兒鬧開,頓時又是羞愧難當,虧得李賢淑體諒她的心,又看她仍是滿面淚痕,也並未再說,只叫小丫頭打水來給她洗臉罷了。

  那邊兒浣溪對應蘭風道:「女兒有些話要同義父說知……還請借一步說話。」

  應蘭風見她望著自己,仿佛另有話說,思忖了會兒,便點頭道:「你隨我到書房來。」因領著浣溪進了書房,應蘭風便問道:「是想說什麼呢?」

  浣溪垂著手道:「方才我跟姐姐說,是去了學中相識的姊妹家中,實則不是真的。」

  應蘭風知道別有內情,便不言語。

  浣溪道:「雖然大人說不可告訴任何人,但我因想著,義父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別人不能說,卻不敢瞞著義父……何況我行此事,原本也不知到底如何,倘或出了什麼意外,義父後知後覺的,豈不是反害了您?故而倒要親口跟義父說明才好。」

  應蘭風見她說的這般鄭重,不覺詫異起來,便定睛細看:「你且說來。」

  卻聽浣溪低低說道:「如今女兒,是在淩大人麾下行事。」

  應蘭風猛然聽到這一句,脫口道:「什麼?」睜大雙眸,更是驚疑莫名。

  話說先前,自從淩景深自新羅歸來,身子養好之後,便回朝複職,只是如今他除了仍負責九城畿防之外,又另有一職。

  自從新帝登基後,便從原先的監察司,大理寺,刑部三處抽調了些人手,新建了鎮撫司,主管偵訊跟詔獄等事,但凡是皇帝欽定要處置的案情,都是鎮撫司料理。

  因都是精銳之人,且又是天子欽定的,是以做起事來,自比大理寺刑部等更上一層了,景深便是第一任的鎮撫使,可見皇帝寵信之意。

  當日擒拿了扶桑細作之後,便即刻關押在詔獄之中。只是景深卻不免因此更忙了。

  這一日,景深自詔獄出來,因想著要去禮部探一頭,走到半路,忽地見唐府的馬車從前方路過。

  景深看了一會兒,還以為是懷真,不料身邊一名副手見他駐馬張望,便道:「這是唐尚書的妹子、前世子妃進宮去來呢。」

  淩景深聽了這話,才知道是敏麗,便淡淡地笑道:「什麼前世子妃,這樣嚼口,先太子早便是過眼雲煙,何況世子也早就跟唐姑娘和離了……如今姑娘又好好地在唐府裡,別只瞎叫。」手下忙也笑著答應了。

  景深便目送那馬車去了,才自去禮部不提。

  話說敏麗從宮內出來,便自回府,稍微歇息了會兒,又抱著孩子逗弄片刻,便見懷真來到。

  敏麗忙笑說:「我正想著要去看你呢,怎麼竟來了?」

  懷真道:「我今兒精神好些,知道姐姐來來回回地,必然也有些乏了,就來看看。」說話間,便彼此又坐了,因問敏麗道:「今兒進宮,又是為何呢,娘娘可仍是同你閒話?」

  自打頭一回召敏麗入宮,此後隔三差五地,郭白露便仍傳旨召見,倒也果然如趙永慕所說,並沒別的意思,只是閒話家常罷了。

  今兒懷真照舊一問,敏麗臉上卻透出些異樣之色來,也不做聲。

  懷真本就知道那宮內不是好混的……生怕有事,見敏麗不言,便問道:「果然有事不成?」

  隔了片刻,敏麗才又笑又歎道:「此事說來,有些令人詫異、又有些可怕似的……我竟不知該怎麼對你開口了。」

  懷真蹙眉,道:「咱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敏麗點頭,才道:「你過來,我跟你說。」

  懷真會意,因傾身到跟前兒,敏麗在耳畔低低說了幾句,懷真睜大雙眸,滿面詫異:「什麼?」

  敏麗歎道:「可知我當時也是如你這般?虧得她是怎麼想出來的,哪裡成個體統呢。」

  懷真半晌無言,許久才道:「怪不得姐姐你說不好開口……真真兒的……匪夷所思……」

  敏麗道:「可不是麼,著實叫人哭笑不得。」

  懷真見她皺著眉頭,心中一動,忙問道:「那當時姐姐是怎麼回娘娘的?」

  敏麗歎了口氣,苦笑道:「我卻又能怎麼說呢?她畢竟是皇后,我只是不言語罷了,她自然明白,便只叫我再細細想想罷了。」

  懷真呆呆地,一時沒出聲,敏麗也只低頭哄著小寶兒,見小孩兒睡在搖籃之中,恬靜喜樂,敏麗的心也才安定下來,便輕輕地哼著曲子。

  室內靜了好一會兒,只有敏麗哼唱的聲音,婉轉動聽,似能安撫人心。

  懷真到底憂心,不由道:「既然皇后娘娘說出這話,只怕是她深思熟慮過了的,又叫姐姐細想……卻還要……如何想呢?不過轉念,雖然聽起來有些驚世駭俗的,但畢竟當初……世子已經為姐姐安排妥當了,如今……」

  懷真並沒說下去,敏麗會意,只凝視著小寶兒,說道:「可不是麼?他是個有心的,早早兒地就給我安排了後路,自然也是為了我以後度日著想,可他又怎麼知道,自他之後,我是打定主意一輩子也不嫁人的,倘若當初不是因為小寶兒,只怕我也追了他去了……或者到廟裡,為他守著……到死……也好……」

  雖事情過去這許久,此刻聽敏麗說來,懷真兀自心跳,忙道:「姐姐別說這些,我聽著心慌呢。」

  敏麗抬頭一笑,道:「不必怕,那些念頭早已經扔了,如今我只想好生看著小寶兒,叫他安安穩穩地長大成人,這便是我畢生所願了。」

  懷真握著帕子,微微點頭。

  至晚間,小唐回到府中,是夜兩人安歇之時,懷真便把敏麗今兒所遇之事同小唐說了。

  小唐眉頭一蹙,半晌無言。

  懷真握著他的胳膊,問道:「這事你也不知情的?」

  小唐搖了搖頭,卻又道:「我雖不知情,然而……近來因皇后屢次召見敏麗進宮,我也曾暗中揣測,還以為皇后是想……」

  懷真問道:「想什麼?」

  小唐眼中透出幾分笑意來,道:「你豈不知,皇后娘娘的親生哥哥,如今年紀老大,可仍孤家寡人的呢。」

  懷真恍然大悟,失笑道:「是說小表舅?」本來覺著小唐這念頭也很有些不可思議,然而仔細一想,忽地卻又凜然,覺著若皇后當真是這個意思……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畢竟如今郭家雖然聲勢過人,但只有郭建儀一個一枝獨秀,雖有些平日來往的好友親戚等,但是畢竟缺乏些可靠扶持。

  倘若郭建儀跟敏麗兩個成了好事,郭家跟唐家結親,這真真兒的是萬年穩固了。

  懷真便呆呆地看著小唐,小唐見她懵懂望著自己,有些無所適從似的,便不由地捏住她的鼻尖,問道:「怎麼,你是捨不得?」

  懷真方醒悟過來,推開他的手道:「什麼捨不得了……你才捨不得。」

  小唐笑道:「我恨不得把你那小表舅快點兒打發出去呢……倘若皇后娘娘真的看中了敏麗,我就算拼著哥哥們不高興,也要成全他。」

  懷真又是一愣,且不論小唐話語中的醋意,只問道:「這又是何意?為什麼小表舅跟敏麗姐姐……你哥哥們會不高興?」

  小唐目光轉動,看了懷真一會兒,才沉聲道:「你想想看,自古以來,皇家是最忌憚外戚勢大的,倘若郭建儀娶了唐家的女孩兒,跟唐家同氣連枝的……」

  若兩府聯姻,郭家自然是又多一大助力,然而唐府在朝中本就是百年穩固,雖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是好,可若攀上的是皇后這一枝子,扣上個「外戚」的帽子,反而是自尋了不必要的麻煩。

  懷真最不喜歡這些,擰眉歎道:「好端端地談姻緣罷了,總是牽扯這些不必要的,分分算計……」

  小唐將她抱著,笑道:「我跟娘子便是只談姻緣,就不曾牽扯那些不必要的。」

  懷真臉上暈紅,不免想到往事,便啐了口,道:「哪裡沒有牽扯?何況……是你用法子哄騙人的……手段也未見光明……」故意轉開頭去,卻抿嘴笑。

  小唐笑了兩聲,忽地又想到敏麗之事,便又自顧自思忖。

  懷真見他半晌不說話,問道:「又在想敏麗姐姐的事?你說……皇后娘娘既然有這個意思,那皇上……」

  小唐心裡一沉,竟說不出來。

  懷真不免擔憂,便低聲說道:「皇上……會不會也是這個意思呢?若真的是皇上也想要如此,倘若不答應的話,他又會不會……」

  小唐眸光閃爍:「若他當真有這個意思,雖叫人意外,卻也是情理之中的。」

  說到這裡,複笑道:「畢竟……當初若不是他想要韜光隱晦,怕惹嫌疑……原本敏麗也是該嫁給他的,真是造化弄人。」說著,長長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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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5 章

  原來先前,敏麗奉旨進宮,同皇后郭白露寒暄許久,皇后自問起唐府中眾人之情,又格外說起懷真,因道:「本來也想著讓三少奶奶一塊兒進宮來,只因聽說她仍是身上有些不好?」

  敏麗道:「前兒著了涼,很是咳嗽了一陣子,漸漸地好了,多謝娘娘記掛。」

  郭白露點頭:「想當年之時,我在應公府內,跟懷真也是相處甚好,只想不到,她竟是跟唐尚書有此等緣分,可見是冥冥中似有天定。」

  敏麗不知她為何忽然發此感慨,就只含笑點頭。

  誰知郭白露又看向她,竟道:「說起來……妹妹如今,青春正盛的,可想過以後要如何不曾?」

  敏麗詫異,聽出她是在問自己再嫁的意思,她從未想過此事不說,哪裡能是隨意提起的,於是只笑著搖頭罷了。

  郭白露見她如此,便又道:「妹妹不必如此,實話同你說了罷,因皇上才登基,後宮空缺,近來,自有朝臣提議選秀……然而皇上並不是那等喜好女色之人,竟不肯聽從……」

  敏麗覺著她的口風仿佛……心頭愈發震驚起來,只不能信。

  郭白露望著她,繼續道:「而妹妹你是知根知底的,出身世家,從來知書達理,嫺靜可人,倘若入了宮來,長伴君側,豈不是兩全齊美……」

  敏麗聽到這裡,才信了郭白露果然是個那個意思,忙起身道:「娘娘……何出此言呢?」

  畢竟不能失禮,仍按捺著心頭不安,只垂眸道:「敏麗先前所嫁的,可是肅王世子呢,算起來,竟還是皇上的侄媳婦兒……」

  敏麗不必再說別的,郭白露自然也明白,因頓了頓,才又笑說:「妹妹不必多心,且先坐下罷了。我卻也知道,世子臨去之前,是同妹妹和離了的,從那之後,自然是兩不相干了……如今妹妹只仍是唐府的女孩兒,又何必再提昔日那些舊事呢?」

  敏麗見她竟仍說起來,便只默然。

  郭白露仍是和顏悅色,也不見失望,也不見惱意,只溫聲仍道:「妹妹不必著急,只細細想想……我其實也懂妹妹的心意,昔日也是知情的,你跟世子恩愛非常,自然難舍……然而他臨去之時尚且為你著想,妹妹又如何辜負他這好意呢?何況如今又有了寶兒,倘若當真進宮為妃,那孩子畢竟也是皇家骨血,以皇上的心思,難道會苦著他?自然是如珠如寶的對待……將來也會給他賜位正名的……」

  敏麗聽提到孩兒,心中略有些微刺。

  自從肅王府出事之後,敏麗懷著遺腹子,雖然在府中甚是安好,然而外頭眾人,自然也有些不同的說辭,譬如很有一陣兒,長房那邊便十足輕視。

  倘若只剩下敏麗隻身一個,倒也罷了……不管她願意與否,以唐府的門第,敏麗的品行人物,自然可以再嫁一個不錯的門庭人家兒,——這也是世子趙殊臨去之意。

  然而偏偏又有了小寶兒,肅王犯事,整個王府中人都被牽連,雖說世子遠謀在先,早早兒給了一紙休書當退路,但畢竟這孩子,無憑無倚的,在別的人眼中,竟像是個燙手山芋,又哪裡有人敢接呢。

  敏麗自然也很懂這一則,自打懷了孩子,便一心只在孩兒身上,更從沒想過再嫁之事了。

  只雖然打定主意這般,然而將來如何,畢竟也是一則愁事。

  家中雖好,孩子一日日長大了,畢竟有些不便,雖然先前成帝一時憐憫,曾有過給這孩子名分的話,可畢竟肅王是那樣的結局,如今只剩下一點血脈,孤零零地,不免有些不尷不尬……

  且說敏麗因觸動心事,一時無聲,那邊兒郭白露心中,卻也自有一番酸苦。

  先前,在嫁給熙王,成了熙王妃後,郭白露每每回想往事,便忍不住念佛。

  一來,虧得她心思堅定,並不曾就輕易嫁了淩府;二來,也是郭建儀自有打算,先前一力阻止她入宮選秀……故而竟陰差陽錯,才得了這個地位。

  她自然兢兢業業,不敢怠慢的……只不過,雖然熙王看著月朗風清,人中龍鳳,為人也性情溫和,待她十分地周全,可卻有一宗說不大出口的。

  那就是兩人的床笫之事。——熙王雖則溫柔善待、無可挑剔,竟似是個十全夫君,怎奈床笫間,對那周公之禮,竟格外性情淡薄……

  郭白露乃大家閨秀,教養極好的,自也不會像是那些浪蕩輕狂女子,嫌三道四。

  何況熙王如此,也正是因他品行端方,並不是那好色之徒,這自是好事,更免了其他狐媚亂行等麻煩。

  是以郭白露只不在意此事,可也自不便主動。

  因此兩人成親之後,長久無所出。

  郭白露別的倒也罷了,只是子嗣之上,有些著急。

  到底忍不住,便覷得時機,若有若無地跟趙永慕提起一二來……誰知永慕只笑說道:「如今並不著急這個,不然,給哥哥們見了,越發擔憂了,如今他們還容不得我,我若再生個兒子,他們豈不是更加著急了呢?」

  郭白露聞言,自然大有道理的,便夫唱婦隨,只從大局著想罷了。

  誰知後來,連成帝也忍不住問起來……再後來,才好歹有了安康郡主。

  只因生得不是個皇子,郭白露著實地懊悔痛恨了一番,然而趙永慕卻十分喜歡這女孩子,毫無失望之意,郭白露見他打心裡疼愛女孩兒,才略安心,只想著兩人都還年青,倒是來日方長的……

  只是因怕外人嚼舌,郭白露不免張羅著,要給永慕納妾,然而此事卻被永慕一力阻止了,倒是叫郭白露松了口氣——她原本也是作勢如此,免得落人口柄而已,哪裡是真的想要弄個狐媚進來爭寵呢?

  再往後,太子倒臺,肅王犯事……一系列雷霆般的,直到如今,熙王成了太子,太子貴為皇帝,然而膝下仍是無有承繼皇嗣之人,郭白露不由越發覺著情形急迫。

  可皇帝卻仍是一副悠閒不以為意之態。

  先前郭白露傳敏麗進宮,其實果然如小唐猜想的,她著實是有給郭建儀張目的心思。

  不料趙永慕見了,等他們去後,便問郭白露道:「怎麼把敏麗妹妹叫進來了?」

  郭白露暫時不敢說自己的心意,只道:「因想著,多早晚不見了,如今妹妹又有了孩兒,偏臣妾不便再去唐府探望,就傳進來說說話兒。」

  永慕竟笑道:「皇后倒是很懂我的心意,我也思忖著多日不見妹妹了呢,著實掛念,以後倒要多傳她進來才好。」

  永慕雖看來隨和,然而郭白露跟他做了多年夫妻,倒是懂他的性子,有時候看似玩笑不經意的話,卻是出自內心的……

  郭白露因留了心,此後,果然又單傳了敏麗幾回,永慕遇上幾遭兒,就也很是耐心地陪著說話,郭白露在旁坐著,眼看趙永慕那等言談舉止,竟隱隱地覺著他……

  起初白露也不敢相信,只私底下說起來,因對永慕道:「敏麗妹妹雖生了孩兒,卻仍是這般的人物,性情偏又是可人疼的,只可惜先前嫁的是世子……以後,只怕也註定孤獨一生,畢竟沒有別人再敢娶她的。」

  這自然是白露試探之意。

  永慕聽了,便看她道:「誰說沒有人敢?」眼底竟透出一抹笑意來。

  白露盯著他,心中微跳,便道:「皇上的意思是……」

  永慕面上透出幾分悵然之色,便低下頭去,歎道:「倒是沒什麼,朕只是覺著……打小,朕也算是跟敏麗一塊兒長大的,心裡疼她疼得緊,又哪裡捨得看她孤獨一生呢?」

  這話越發是透出七八分來了,白露便款款說道:「其實皇上說的是,畢竟殊兒臨去之時,已經寫了休書,以後男婚女嫁,再不相干的……因此妹妹不管嫁給誰,自然也都使得呢,只不知是何人如此慧眼,又得有膽量。」

  永慕聽聞,並不言語,只笑著看她一眼。

  郭白露旁敲側擊,便明白了永慕的心思,因此這一次,才傳敏麗入宮,把自己的意思透給了敏麗,也不過是投其所好之意罷了。

  懷真因知道了此事,又見敏麗並無意入宮,心裡擔憂,就問小唐:「我看姐姐是不樂意的,那該如何是好?」

  小唐摟著她:「不必擔心,有我呢。他是皇帝,難道還要強搶民女不成?敢呢。」

  懷真一怔,捂著嘴笑:「真真兒好大的口氣。」卻因他這一句,竟憂慮全消。

  小唐見她笑得花枝亂顫,便低頭在那雪白的耳垂上輕輕咬了一下,道:「你可怕不怕?」

  懷真怕的是癢,又也怕他使壞,便鑽進懷中:「快睡罷了,別又……生出那邪念祟想來……誰理你。」

  小唐望著她嬌羞之態,便悄聲道:「你若不理我,還要別人理不成?」

  懷真推他一把,道:「你只管只去尋別人來理罷了。」

  小唐微微心動,又有些牙癢癢地:「你且嘴硬,知道你總想推開我……然而可知我是打定主意黏住你,一輩子再也不放的,你就不必惦記別的了。」

  懷真心裡喜歡的如同花開,偏哼道:「又誣賴人,我惦記什麼呢?」

  小唐哼哼道:「只怕是什麼臘梅,紅梅,雪梅……」

  懷真已經笑著忍不住,又啐道:「哪裡就喝了一缸子醋……竟念念不忘了是怎麼樣?」

  小唐見她開懷,因也不再提那事,只笑道:「同你說笑罷了,時候不早了,也不熬你了,且自在睡罷。」唇上又親了口,便抱著,安穩甜蜜地做一塊兒睡了。

  話說次日,小唐依舊上朝,再看趙永慕之時,眼神略有些異樣。

  及至退朝,兩個人相見了,小唐便問道:「昨兒娘娘召見敏麗,皇上可知道了?」

  永慕聽他問起來,略有些赧顏似的,因咳嗽了聲,道:「昨兒晚上皇后同我說起來,我才知道……敏麗可是不高興了?」

  小唐察言觀色,問道:「這樣說來,皇上先前是不知情的?」

  永慕歎道:「先前皇后召敏麗進宮,我因想著多久不見她了,心裡喜歡……只怕皇后便以為……」

  永慕欲言又止,小唐微微眯起眼來:「是皇后娘娘多心?皇上原本沒有此意的?」

  永慕掃他一眼,忽地一笑,竟然不答,徑直快步走了開去。小唐一怔,因見身後仍跟著許多太監宮女,倒是不敢如何造次,只忙又跟著走了幾步,才道:「皇上?」

  永慕走到那欄杆邊兒上,便打量外頭濤走雲飛,片刻,才說道:「我原本並沒十分的意思,只昨晚上聽皇后說起來,才觸動心事……其實你也是知道的,當初倘若不是忌憚我那哥哥們,我自也是有意娶敏麗的,那時候……懷真還曾跟我提過呢,恨只恨……」

  小唐見他皺著眉,滿面懊悔,便道:「不過是個人的命罷了。」

  永慕聞言,喃喃道:「雖是命,卻也是朕至為懊悔的一件事……若當初不是那樣謹小慎微,拼了一切娶了敏麗,如今她也不至於是今日這般,遭逢如此坎坷,我心裡……」

  小唐自然也是真心疼妹子,也知道敏麗一路至此,其中苦楚著實不足為外人道。

  小唐幽幽一歎:「皇上不必這般,你我雖同樣的憐惜敏麗,只對她而言,能遇上世子那樣的好人,曾跟他做過一場夫妻,卻也是她心甘情願的。」

  永慕點頭,卻又道:「我自然知道妹妹是個重情之人,然而因為這個,卻叫她下半生如何著落?我是知道你會照料她一生,然而畢竟她尚且青春,又要撫養孩兒,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你也自懂得。」

  兩個人說到此,小唐已經明白永慕的意思了,也出了會兒神:「敏麗性情柔弱,只怕這宮內並不適合她,何況她自個兒仿佛也是不願意的。」

  永慕不答,頃刻,才低低道:「她若肯答應入宮,朕自會一生善待……絕不會虧她分毫,只……看妹妹自個兒的意思罷了。」

  兩人各自揣著心事,便暫時按下不提。

  永慕想到一事,便問:「是了,且說正事,如何我聽景深說,近來已經找到了法子對付那扶桑細作……還跟你有關?」

  小唐見他提起此事,因笑道:「景深亂說罷了,何至於就跟我有關,只是一絲兒牽連而已。他只是仍無把握功成,因而故意把我拉扯進來,倘若敗了,皇上大概不至於狠罰一番。」

  永慕失笑,道:「景深倒是越來越精明強幹了。」

  小唐道:「正是,我原本也說,有他在京內坐鎮,我也是放心的。皇上也自放心罷了,他處事向來仔細,等有了具體消息必會稟明。」

  如此,同永慕說罷,小唐便自出宮回了禮部,才略坐了會兒,便見陳基進來遞送公文,他便問道:「近來你可見過那王浣溪?」

  陳基見問,臉上微微異樣,道:「只得見一次,她如今跟隨鎮撫使……看來十分之忙。」

  小唐點頭道:「你做的甚好。」

  陳基見他誇讚,受寵若驚,便低下頭去,小唐若有所思看了他一會兒,半晌卻只道:「出去罷。」

  陳基松了口氣,便慢慢地退了出來。

  話說陳基來到外間,門口站了片刻,無聲一歎,便沿著廊下而行。

  行不多時,腳步頓了頓,卻想起自己如今所站的地方,正是當日王浣溪女扮男裝、被唐毅斥退,她便是在此落淚的。

  陳基站了會兒,眼前竟浮現當日在女學之中的那一幕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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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1:32:03 |只看該作者
☆、第 296 章

  話說陳基自打得了小唐密囑,再去女學之時,便叫管教嬤嬤喚了王浣溪來,在教習監獄之中相見。

  王浣溪並不知他意欲何為,只垂首站著。

  陳基將桌上的一本書簿拿起來,遞予管教嬤嬤,嬤嬤簡略翻看了幾眼,笑道:「這卻是天書一般了,如何能看得懂?」轉過身,給了王浣溪。

  浣溪不明所以,忙雙手接過,打開一看,又驚又喜,笑道:「是扶桑語?然而先生先前不是說……」

  陳基道:「禮部的書冊自然是不能隨意拿出來的。只是看你這般想學,倒是叫人不忍,這是我家中私藏的書,卻不與禮部相干……暫時借給你,你便自己看罷。」

  王浣溪這才明瞭,忙向著陳基致謝,道:「多謝先生成全。」

  陳基見她滿面喜悅,心中倒是有個疑問,正在思忖,還未開口,不妨那管教嬤嬤聽到這裡,也說道:「我當是什麼呢,原來是那倭鬼子的話,好端端咱們的話還說不夠呢,如何倒要學他們說話?且嗚裡哇啦,句不成句,字不成字,恁般難聽。」

  陳基不答,只看王浣溪,卻見她猶豫一會兒,才道:「並不是故意要學他們說話,只是多學些東西,對自個兒到底是好的,所謂‘學以致用’,或許有朝一日,可以派上用場呢?」

  陳基挑了挑眉,心中倒是一笑,想不到這小丫頭竟然還有些主張。

  王浣溪這才對他又道:「學生定會好生細看,看完之後,再還給先生。」說著,才又行禮,轉身自去了,當下無事。

  這王浣溪性子外向,卻也有些天賦,學的倒是快,幾日就看完了一本書。陳基試著問答幾句,她雖磕磕絆絆,卻也答的還算伶俐。

  陳基不由又生了惜才之心,因笑道:「可惜了,你若是個男子,必然是我們禮部的人了。」

  不料王浣溪聽了,便道:「如今皇上特特創立了這女學,將來……也說不定會如何,倘若我當真也有可進禮部的一日呢?」雙眼閃閃發亮。

  陳基啞然失笑:「你這小女子,倒是好大的口氣,那些頭懸樑錐刺股,三更燈火五更雞,打小兒勤苦念書等科舉的相公們還不敢奢望就進禮部呢,你看了兩本書,就敢說這話?」

  王浣溪因跟他來往幾次……又想到當初她去禮部,陳基是曾見過的,然而陳基竟不說破,這自然是他通大局亦顧惜她體面之意,因此心底對他的敬畏去了幾分,便笑道:「倒不是胡吹大氣之意,然而為人於世,自是要有些志向的……進禮部,便是我平生志向。」說到最後一句,臉上微微發紅。

  陳基雖看出她面上微紅,卻不解此意,只仍笑道:「有志向自然是極好的,只不過,這立志自然要腳踏實地才使得,倘若一味妄想,空立大志,再如何天花亂墜不可一世,也不過是空中樓閣罷了。勸你還是勤懇些。」

  王浣溪被他這般話一說,如兜頭一盆冷水,面上就有些訕訕的。

  陳基見她不言語,心中也自想事情,就也沒說話……不料浣溪小聲說道:「那方才先生說我若是男子,便可入禮部的……」

  陳基笑道:「我只說是‘可以’,並未說‘一定’。」

  浣溪皺了皺眉,忽然又說道:「先生是禮部的人,卻來女學教授課程,這必然是唐尚書同意的了?」

  陳基見她忽地提起唐毅,微微愕然,便點了點頭道:「這是自然。」

  浣溪道:「原本以為尚書大人並不會喜歡這女學呢,不料竟是如此。」

  陳基尚不疑有他,便道:「我們尚書跟皇上……從來都是極好的,兩個人的理念自然也是相仿,何況尚書大人從來都高瞻遠矚,所思索想,自是凡夫俗子所不及。」

  浣溪聞聽,竟忍不住嫣然一笑。

  陳基猛地看見她這般笑容,心頭一震,忙斂了神思飛快一想……

  卻見浣溪笑罷,道:「既然唐尚書有如此遠見,將來倘若……也會贊同讓女子入禮部,也未可知的。」

  陳基一聲不響,只是眯起雙眸,仔細打量她。

  浣溪眼珠轉了兩轉,見他不做聲,正欲告退,陳基忽然說道:「二小姐是工部應尚書的義女,算來,我們尚書大人……也跟二小姐有些親戚相關呢?」說話間,便看了一眼那教養嬤嬤。

  那嬤嬤會意,便退了出去,只在門口暫候。

  浣溪並未留意那人出去,只在想陳基這話,便微微一笑道:「正是,若認真說起來,怕我還要叫他一聲姐夫……」

  「姐夫」二字出口,臉上神情越發異樣,臉頰似紅非紅,依稀帶幾分忸怩羞怯之意。

  陳基眉頭一皺,此刻已經明白了十分了,因一聲冷笑。

  提起唐毅,浣溪正有些恍惚,因此竟露了幾分行跡,猛然間聽到陳基冷笑一聲,才抬起頭來,畢竟有些忐忑,便要告退:「學生……」

  不妨陳基冷冷地覷著她,道:「我當你為何這般勤立想要學外國的話,原來並不是所謂‘學以致用’,只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浣溪心頭一震,臉色微白,便道:「先生這話何意?」

  陳基哼道:「我這話,雖不中聽,卻是好意。勸你還是息了那不該有的心思,天下太平。」

  浣溪禁不住也皺了眉,抬眼看向陳基,她雖然被說中心事,可人尚鎮定,並不見十分慌張,反道:「我不懂先生在說什麼。」

  陳基見她並未羞怯慌亂,便笑道:「素來仰慕我們尚書的,別的地方罷了,只說這京城中,又有多少名門淑媛日思夜想,求他一顧而不得,且他又是個最專情的人,從前未娶之前,連那名動京城人人垂涎的沙羅舞姬……都從未沾手,何況是那些庸脂俗粉。」

  這「庸脂俗粉」四字,咬的格外重些。

  浣溪自然知道他的話中大有嘲諷之意,不由心頭一顫,便瞪向陳基,想要說話,卻礙于對方的身份,倒是不好跟他紛爭起來。

  然而浣溪雖然不曾出口,陳基望著她惱怒的眼神,早就了然,卻越發輕描淡寫道:「怎麼,你不服氣?我說的不過是事實罷了,我們大人,心中眼裡,自來都只是懷真小姐一個……別人縱然是記掛,只怕也是白記掛,這種癡心妄想——竟比先前那空中樓閣還更要遙不可及些呢!」

  浣溪聽他言辭辛辣,毫不留情,臉上從雪白瞬間漲紅,到底是年輕氣盛,一時忍不住,便道:「先生這話太過了!」

  陳基瞥著她:「哪裡太過?原本我也說過,這些話,雖然不中聽,卻是好意。難道你竟不懂?」

  浣溪渾身微微發抖,她畢竟是個女孩兒……有些私心妄想,小兒女之情,卻又怎麼好跟個陌生男子高談闊論辯解起來?因只是緊緊地握著拳,怒視著陳基。

  陳基看她劍拔弩張的,倒是覺著有趣,忍不住又笑了兩聲。

  浣溪見他如此輕視,氣得不發一句,轉身就要走,忽聽陳基又道:「不過,倘若想要我們尚書正眼相看,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浣溪本打定主意,再也不理會此人,忽地聽了這話,卻仿佛眼前垂下一個金光閃閃、掛著美味佳餚的金鉤來,向著她搖搖晃晃地。

  浣溪便情不自禁轉過身來,望著陳基似笑非笑的眼神,道:「你、你說什麼……莫非又是嘲笑我的不成?」

  陳基搖了搖頭,道:「我是好心,你卻懷疑?自從尚書進禮部開始,我就一直跟隨身邊兒,自然是最懂他的性情,先前出使各國,就連那最異域風情的女子,又見過多少?數不勝數……然而也不過是過眼雲煙而已。橫豎不管你是美若天仙,亦或者傾國傾城,在他的眼裡,都只是一堆脂粉骷髏,從無兩樣罷了。」

  浣溪聽他又提此事,不由咬牙切齒,只是姑且按捺,且看他又說出什麼來。

  陳基含嘲帶諷地說了兩句,才道:「是以當初他娶了應家小姐,竟是愛若性命似的,又恩愛的那般,我們上下都詫異著呢……」說著,眼中竟透出嚮往之色來。

  浣溪禁不住,忍怒含恨道:「先生到底要說什麼?」

  陳基方笑道:「是了,我要說的是,如今對我們尚書大人而言,最重的自是兩件,第一便是國家大事,第二便是家中嬌妻了。除了這兩件,其他再也入不得他的心,既然你是一堆粉骷髏了,憑色相要尚書高看一眼,自不可得,因此只能從第一件著手,倘若你當真是個有能為的,作出些常人不能為的大事,何愁他不對你另眼相看。」

  浣溪呆了呆,顧不得理會他話語中的嘲笑之意,只喃喃說道:「我不懂這話,何況,縱然我有此心,又哪裡去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去?又哪裡有什麼大事叫我做去?」

  陳基琢磨了一會兒,沉吟不語。

  浣溪本來甚是失望,忽地見他面上有些遲疑之色,她心中靈光閃動,便道:「莫非先生有法子?」

  陳基卻搖頭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件別的事……然而此事縱然是最精明的男子,行起來還困難重重呢,何況是你?且此事不是好玩兒的,你又是應尚書的義女,若有個三長兩短的……故而我說,你還是好端端地留在女學,安分守己些罷了!」

  浣溪正自毫無辦法,忽地見他說出這模棱兩可的話來,便撲到桌子前兒,目不轉睛看他:「先生到底有什麼話?且快同我說!」

  陳基咳嗽了聲,皺眉瞥她:「你何苦只管問?莫非沒聽見我說?行此事有性命之虞!」

  浣溪擰眉,咬牙道:「原本我是罪臣之女,若不是義父搭救,這會子只怕也早生死不知了,又怕什麼?」

  陳基原本存奚落之心……聽了這話,不由複又詫異,卻仍不敢輕易出口,只顧思量。

  浣溪盯著他的雙眼,哀求道:「先生到底有什麼法子,求先生告訴浣溪……」

  陳基對上她渴求的眼神,心頭微震,見這般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倘若真的有個好歹……

  正心存不忍,噤口之時,忽地又想起在禮部時候,唐毅同他輕輕說的那幾句話……一時左右為難。

  正好兒浣溪又不停相求,竟似撲火飛蛾般迫不及待。

  陳基定了定神,才終於說道:「其實我也不是十分知情,只是聽人提起,說是鎮撫司的淩大人,近來有一件難辦的事兒……急需一個合適的人,究竟是做什麼我就不知道了,然而淩大人身為鎮撫使,他所為的事情,自然是脫不了腥風血雨刀光劍影,豈是你這種小丫頭能摻和在內的?故而我奉勸你……」

  後面這幾句話,仍是陳基不忍之意,乃是好心。

  不料浣溪聽了,反透出喜色來,竟對陳基道:「淩大人我是隱約見過一面兒的,也知道他跟唐尚書交情最好,這一次在新羅,不是多虧了他搭救的?」

  陳基見她渾然沒把自己後面的好心之言聽在耳中,不由錯愕。

  浣溪又忙道:「然而我不知鎮撫使要的是什麼人,我倒是不怕他用我,就怕他也看不到眼裡……先生可不可以幫我問一聲兒呢?」

  陳基先前故意提起此事,實則就是在等浣溪這句話,然而此刻聽她果然問了出口,心中卻竟沒有什麼歡喜之意,只皺皺眉看著她:「你……此事不必操之過急,你且回去再細想明白就是。何況你背後尚有應尚書等,不是好玩兒的。等一切妥當了再說罷了。」

  浣溪正滿心喜悅,忽地見他這般堅決,只得告退出來,複想了一日,卻仍是不改初心……到底一力遂了心意。

  陳基站在廊下想了許久,終於搖頭自歎了聲:「想來我的修為仍是不足……這本是她一心一意求的,我也不過順水推舟地點撥罷了,何況又是利國之事……如何我的心裡卻總是有些過意不去呢?」

  一念之間,忽地又想到小唐吩咐自己之時那八風不動之態,不由又想:「尚書當初命我透信兒給她……是不是也早想到了那小丫頭會真的行事起來?還是只為了考驗她、讓她知難而退之意?可尚書自不至於有閒心要嚇唬一個女孩子……只怕當初吩咐我之時,就已經算到了她一定會執拗行事……唉……」

  陳基琢磨了會兒,一面兒覺著王浣溪是求仁得仁,且看她如今倒是一副自得其樂、躊躇滿志似的模樣,顯然樂在其中;另一面兒卻又覺著,讓一個嬌嫩的女孩兒去做那些男人們都難辦成的危險之事,未免有些不忍心……左右徘徊,想不明白,只得低頭自去了。

  如此之間,轉瞬到了三月,便是王浣紗跟程家公子成親之日。

  李賢淑早便將一應嫁妝等替她打理妥當,至出嫁這日,前來恭賀的賓客雲集,又轟轟地熱鬧了一場。

  程公子前來迎親之時,堂上拜別父母,王浣紗跪在地上,著實磕了三個頭,才哽咽不舍地去了,惹得李賢淑不由濕了眼眶,又因想到昔日懷真出嫁,更是落下淚來。

  懷真因有身孕,不便前來,只小唐一人來到罷了。只是這婚宴之上,卻也仍少了王浣溪,原來在浣紗成親之前,浣溪便叫王曦帶信,說是因有要事……不便前來,叫浣紗見諒……

  自打浣溪去了女學,行事便是這般,有幾分獨斷專行之意,姊妹兩人更極少見面,今兒是浣紗的大日子,她仍是如此……浣紗不免有些傷心,然而因應蘭風李賢淑等待她真如家人一般,親親熱熱,無微不至……因此浣紗便壓住心底感傷,橫豎只浣溪平安無事就是了。

  而在程公子迎了浣紗去後,中午開了宴席,眾人和樂一番……將近黃昏時候,人才漸漸散去了,小唐因惦記著懷真,也欲告辭而去,應蘭風親送他往外。

  誰知還沒出門,就見門外匆匆來了一個人,細看竟是王浣溪。

  應蘭風因她先前不回來陪著浣紗,正略有微詞,然而浣溪是個自有主張的,何況浣紗都絕口不提,應蘭風自然也不便多說,這會子看她忽然回來,應蘭風不由詫異,便站住腳。

  浣溪走到跟前兒,早就看到小唐,臉上略有些不自在,卻向著兩人行禮完畢。

  應蘭風便道:「你如何這早晚才回來?可知你姐姐的好日子,你本該在呢?」一語方罷,便見浣溪拽住袖子,道:「義父……且去書房說話,有要緊事。」

  應蘭風一愣,卻見浣溪緊皺眉頭,焦急望著他……小唐在旁相看,也微微詫異,誰知正在這會兒,卻見一隊人從外進來,為首一人,卻是素日跟隨淩景深的副手、鎮撫司的衛長朱淮,上前行了禮,便對王浣溪道:「姑娘如何擅自離開了,快請隨我回去。」

  浣溪神情緊張,只盯著應蘭風,竟不願去似的。

  應蘭風見這情形蹊蹺,便攔住笑道:「不知有何事?今兒小女大喜,朱大人不如喝一杯喜酒再去?」

  朱淮也笑道:「應大人美意相請,本不該推辭,只是我等奉旨行事,不敢怠慢,留著以後再喝罷了。」

  應蘭風怎不知道他們這些人地位殊然?縱然是一品大臣也不敢輕易得罪。

  小唐這會兒見了,便道:「到底出了何事?」

  朱淮知道他素來跟淩景深交情深厚,又跟別人不同,便往旁邊走開一步,小唐會意,也走到跟前兒,朱淮才低頭:「唐尚書恕罪……」不敢一味隱瞞,遂低聲道:「王姑娘仿佛從那扶桑細作口中探聽到什麼消息……不知為何她竟不肯說……還私自跑了出來……」

  小唐聽聞,心頭一震,不由回頭看向王浣溪,卻見她正死盯著應蘭風,目光中透出焦灼憂慮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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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7 章

  且說唐毅聽那鎮撫司的來人說罷,自是震驚,知道王浣溪這般不顧一切回來,只怕事出有因,且還是同應蘭風相關。

  然而眾目睽睽之下,又如何能公然徇私?只怕輕舉妄動的話,反而壞事。

  於是少不得仍是不動聲色,只又看了應蘭風一眼。

  應蘭風對上小唐的眼神,又看向浣溪,有些躊躇。

  先前王浣溪回府,便把自己如今跟隨淩景深行事說了一遍,當時應蘭風十分詫異,雖不明白淩景深到底用她做什麼,卻自懂得但凡跟鎮撫司相關,定兇險萬分,絕不是女孩兒家能參與的,便竭力阻勸。

  誰知王浣溪早已打定主意,任憑應蘭風陳列各種利害,仍是死心不改,一意要去。

  應蘭風見她那樣堅決,倒也沒有法子。試想,——倘若是親生的,倒也使得,縱然是強關起來、或者打上一頓,也務必要攔住不許的,可偏偏王浣溪是義女,若一味阻止,她反而以為是害了她似的,自也不能如親生的一樣打罵。

  因此應蘭風見無法挽回,又想到淩景深為人雖則深沉難測,但他又跟唐毅最好,只看在小唐的面兒上,總不至於就生生把浣溪害了……於是便只叮囑了一番,自放她去了。

  如今見是這個情形,應蘭風倒並沒擔心別的,只憂心鎮撫司的人對王浣溪不利,便問道:「浣溪,他們可是為難你了?」

  王浣溪眼圈兒微紅,見他誤會了,忙搖頭道:「並沒有,上下都甚是照料。女兒今日、只是因為……別的事……想同義父說……知。」

  此刻朱淮咳嗽了聲,竟笑道:「應尚書放心,如今尚且當著唐大人的面兒呢,何況姑娘也算是我們鎮撫司的人,自然更加不會對她有絲毫不利。只是有事還須請她回去一趟罷了。」

  應蘭風松了口氣,也知道強留浣溪不得,便也和顏悅色對她道:「既然有要事在身,你且去罷,等事情妥當了再回來便是。」

  王浣溪沉默片刻,終於道:「是,義父保重。」當下回過身來,同鎮撫司一干人等往外而去,臨去卻又看一眼唐毅,目光相對,眼神複雜難言,到底憂心忡忡地去了。

  鎮撫司眾人去了後,小唐因對應蘭風道:「岳父留步,我且隨去探一探……看看是否另有他事。」

  應蘭風叮囑道:「替我留意浣溪,唉,當初她一心要去鎮撫司,我已經不樂,只是攔不住她,如今到底不知如何了……」

  小唐笑道:「王姑娘倒像是如魚得水似的,岳父只管放心。」

  應蘭風點頭道:「是了,我一時忘了,你同淩大人素來交好,縱然看在這宗兒上,他也不至於虧待浣溪,罷了,你且去。」

  話說小唐隨後來到鎮撫司,門上望內通報,裡頭迎了進去,卻並不見淩景深。

  小唐略有些意外,若在平日,聽聞他來到,景深即刻便要出來相見,今兒竟一反常態,自然是因有要事絆住腳了,而目下,這所謂「要事」……只怕……

  小唐便自在廳上坐了,只隨意問那下人道:「你們大人可在?」

  那人陪笑道:「在呢,此刻正在問事,只怕不得脫身,待會兒便出來跟尚書大人相見。」

  小唐道:「他倒是越發忙了。」便坐了吃茶,心中暗自思量。

  頃刻間,果然見淩景深出來,小唐微笑道:「如今要見鎮撫使一面兒,也是難得,不知在忙什麼?」

  淩景深自知道他的來意,便開門見山問道:「你是為了你那義妹而來?」

  小唐笑了笑:「先前她匆匆回應府……我正好在場,瞧她那神色,倒像是有話跟應大人說,不知是什麼要緊的事兒?你們的人竟追命似的把她追了回來……方才你又耽擱了這會子才出來,只怕如今已經水落石出了?」

  兩個目光相對,景深見他已經猜著一半兒,便歎說:「不錯,正是追命似的事兒呢,也有些水落石出,只是我倒不知該如何跟你開口了。」

  小唐淡笑道:「簡單的很,若是方便開口,便只照實說就是了。」

  景深微微蹙眉道:「若讓我說一句實落話,——你且聽我的,別問,也別管,就當什麼都不知道的。」

  小唐心中又且驚動,便道:「你的意思是……」

  淩景深抬眸看他,緩緩道:「咱們多少年的交情了,這王浣溪又是托你之力……送來相助的,你該明白我不會瞞著你什麼,倘若瞞著不說,便是為了你好罷了,免得你瓜田李下,徒惹嫌疑不說,且夾在其中,難做人。」

  小唐越發驚心,亦看了景深片刻,方正色道:「你不必為難,更不必特為了我做些什麼,可知咱們交情再好,我也只是想你以公事為重?」

  景深沉吟道:「我自然耽誤不了公事,可原本這件公事,也該先跟你透露,大家仔細商量,只可惜……」搖了搖頭,抬手便按在眉心處,十分猶豫。

  小唐見他如此為難,便站起身來:「既然如此,罷了,我且去了就是。」

  景深見狀,才也站起,道:「且住。」說著走到他的身邊,便道:「我是不願你為難,故而不敢輕易告知,但于公於私,卻都該把這件事先告訴你……」

  小唐笑問道:「不是怕我難做、故而不想告訴的?」

  景深點頭歎道:「你如今還可笑得出,只怕我把實情告訴你,你便再沒笑的心思了。」

  原來,自從王浣溪來至鎮撫司,雖說表面上只是陳基從中牽引,但景深又豈能不知,一來王浣溪是應蘭風的義女,二來陳基是禮部的人,倘若此事沒有小唐的背後授意,陳基是萬萬不敢私自而為的。

  因此淩景深便正眼打量王浣溪,又問了一番,知道她扶桑話很是平常,但新羅語卻是一流,景深思忖一會兒,便明白唐毅的意思了。

  只是見王浣溪這般嬌嫩的一個少女,景深生怕不頂用,便故意試了她一番……只先領著她,到詔獄走了一遭兒。

  要知這鎮撫司的詔獄,又跟刑部的天牢和大理寺的牢房不同,其陰森可怖,更加比別處厲害些,若是膽小心虛的人,見這般地獄似的場景,只怕即刻就要嚇得腿軟……

  不料王浣溪雖然害怕的臉上發白,卻仍無退縮之意,這也是難能可貴了,因此景深才正經起來,那數日裡,王浣溪只留在鎮撫司,景深命人著實好生地調教了一番。

  上回景深親臨禮部,曾同小唐說起,要用那移花接木的計策,詐那扶桑的細作,只是找不到合適之人,因此不敢輕舉妄動。

  誰知小唐讓陳基把王浣溪送來,她又偏會新羅語,倘若讓她喬裝成新羅人,倒是比舜人更容易取信,何況王浣溪十分年輕,通身的氣質又極能騙人的,卻正是合適人選。

  調教了數日之後,便把王浣溪關押進那扶桑細作的旁邊牢中,自打露面之時,便只是滿口的新羅話,捏造了個相應的身份,只說她的兄弟是新羅細作,卻給扶桑人效力的,事發後跑了,故而把她關了進來,當作人質罷了。

  又為求逼真,不免打了王浣溪數下,那身上血跡斑斑的,她又生得這樣嬌嫩,哭起來撕心裂肺,讓人一看便心生憐憫。

  那扶桑人起初不以為意,尚且有些警惕,過了幾日後,聽王浣溪只說新羅語,又百般地哭叫嚷罵,且是這樣楚楚可憐的,不免留了心。

  王浣溪因得了景深吩咐,開始之時也不理會那扶桑人,且叫駡之時,時常把他也罵在其中,仿佛受了天大委屈,舉世之人都是仇寇。

  那扶桑細作見是這般,早就信了七八分,于無人之時,便主動跟王浣溪搭訕,用生硬的中國話問她到底是犯了何事等等,王浣溪還假裝以為他是中國人,複大罵一番……做戲做的十足。

  但凡是開了口,則萬事好辦了。

  一來是王浣溪資質非凡,二來有淩景深從旁指點,很快地,這扶桑人便對王浣溪這所謂的「新羅細作」起了同病相憐之意,兩個人私底下說話,便隱隱透出些端倪來。

  這一日,淩景深先命人把那細作拷問了一番,丟進牢房,王浣溪不免上前,只用新羅話問他如何,才問兩句,便被人拉出去……

  到了外間,景深因又叮囑了幾句,末了便道:「浣溪,你忍著些……」便舉手按在肩頭,微微用力,嗤啦一聲,竟是撕破了她的衣裳。

  王浣溪猝不及防,立時厲聲尖叫起來,不知他為何如此。

  淩景深不動聲色,只低聲道:「不錯,再罵兩聲更好。」浣溪一愣,才知道他的意思。

  半晌,獄卒才說笑著,把王浣溪連拉帶拖,扔回了詔獄。

  王浣溪再如何狡猾,畢竟也是個年輕女孩兒,雖然知道景深是計策,然而那驚恐畢竟是真的,便掩面大哭。

  那扶桑細作見她衣衫不整,頭髮散亂,知道發生了什麼,等獄卒去了,便上前詢問。

  王浣溪大哭了會兒,才顛三倒四地說道:「我不想活了,被這樣侮辱,倒不如死了的好。」

  扶桑細作早就信了他們跟自己是一路的,便用半生的新羅話道:「不用著急,只再忍一忍,不多日我們就出頭了。」

  王浣溪越發泣不成聲,道:「你騙我,我哥哥都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他都不管我了,我自然是死定了。」

  扶桑細作思忖了會兒,便低聲同她說道:「你哥哥是聽誰所命的……我並不知情,然而我們在京中也是有大人在的,只要這位大人成了事,連整個大舜都會是我們的。」說到這裡,眼中透出狂熱之色。

  王浣溪心頭一動,便止住淚,道:「你又是胡說,什麼大人物,倘若真的有,為什麼不早點救我們出去?」

  扶桑細作微笑道:「大人如今不便露面,總之你放心,遲早有一日,會把這些該死的舜人都捏在掌心,他們怎麼對待我們,我們就百倍地還回去。」

  王浣溪見他說的信誓旦旦,便又抽噎數聲,才複問道:「既然這位大人物有你說的這般厲害,為何我哥哥從未說起過,我們絲毫也不知道?我不信……」說著又哭起來。

  扶桑細作忙道:「大人的身份自然是絕密,連我也是偶然有一次才知道的……」說到這裡頓了頓,便靠近王浣溪,幾乎貼著耳畔說道:「你雖然不知道大人是誰,但總該知道,這京城內有個姓應的舜國大官……」

  王浣溪聽了,陡然色變,差點兒失聲叫出來,只瞪圓了眼睛看他。

  這細作卻偏偏停口,只含笑說道:「現在你可以信我了麼?」

  王浣溪還待再問,這人卻再也不肯往下說了。

  原本他兩人說話,暗中都有人窺聽,然而這細作是貼在耳畔低語,是以潛藏的人自聽不見。

  此後淩景深叫人帶王浣溪出來,問起那人說了什麼,浣溪卻矢口否認,並不肯據實相告。

  今兒她偷偷跑回應府,淩景深命人將她帶回之後,親自逼問了一番。

  浣溪起初仍是支吾不肯說,奈何景深自是審訊的高手,又哪裡是浣溪這樣的女孩兒能抵得住的,何況又加上浣溪私自跑回應府的舉止……早讓景深有所懷疑,於是旁敲側擊、軟磨硬施之下,浣溪到底撐不住,便哭著跟景深吐露了實情。

  此刻景深說罷,便看小唐,道:「你可明白了?我因何不想同你說的原因。——倘若這細作說的是真的,那麼,這潛藏京內的扶桑首領,只怕要跟應大人脫不了干係了……」

  小唐深吸一口氣,斷然道:「這不可能。」又試著問:「會不會是這細作看穿了王浣溪是你們安插的人,故而……」

  景深笑道:「你沒見過那丫頭哭的模樣,若不是我親自安插的,只怕連我也信了,……你倒是果然慧眼獨具,的確給了我一個得力之人。」

  小唐卻並無逗趣之心,擰眉想了會兒,道:「那人只說是姓應,也未必是指我岳父,畢竟……應公府內做官兒的多著去。」

  景深挑眉道:「我也想過,奈何如今風頭最健的,便是貴岳父,且偏偏的……」

  小唐問道:「偏偏什麼?」

  景深一笑,深深看他,道:「你是關心則亂呢,還是真個兒忘了?前些日子,應尚書不是參奏了江浙的守將王贇?你想想看,那件事倘若不是你攔著,果然讓他參奏成功的話,後果如何?」

  小唐耳畔「嗡」地響了一聲,看著景深的眼神也有些變。

  景深對上他難以言說的眼神,忙道:「你放心,此事我還並沒有對別人提過,且方才是我私下問的浣溪,你卻是知情的第三人了。」

  雖得了這句,小唐心中卻絲毫不覺得輕鬆,半晌才道:「你說的沒有錯,若先前果然把王贇彈劾成功了,這對扶桑人來說,的確是一件極大好事,如今這細作偏生又是這般說辭……」

  任憑他智計百出,此刻也覺得頭大。

  景深微微眯起雙眸,忽地沉聲說道:「放心,只要你一句話,我可以……」

  小唐不等他說完,便已經明白這意思,忙喝道:「胡說!」

  兩人目光相對,小唐死死盯著淩景深,終於咬牙說道:「我自然不會相信應尚書跟扶桑人有牽連,然而此事,我仍只一句話,你且要公事公辦,不可昧心行事。」

  景深雙眉緊皺,道:「那麼,我便要如實稟告皇上了……皇上如何處置,我卻不知道……」

  小唐的心怦然亂跳,竟再也說不出一句來,思來想去,終究說道:「我要親自見見那細作……」

  景深點了點頭,道:「也罷。」當下轉身,便領著小唐往詔獄之中而行。

  兩人走到半路,便見一名獄卒迎面而來,看見他兩人,便閃身靠邊,低頭行禮。

  小唐因心事重重,景深也並未在意,便仍往內去……不多時,便來到那關押扶桑細作的監牢之外,卻見那人垂著頭蹲在牆角邊上,動也不動。

  景深拍了拍欄杆,想驚動他起來,誰知那人仍是靜靜地,景深才要再喚一聲,小唐忽然臉色一變,道:「不對!」

  此刻景深也察覺異樣了,忙叫了獄卒過來,開了牢門,閃身到了那細作身邊兒,輕輕一拍肩頭,那細作悶聲不響,木樁子似的往旁邊倒下……

  小唐跟景深對視一眼,各自心驚膽寒,電光火石的這剎那,小唐忽地想到方才來時遇見的那獄卒……便看景深一眼,景深早掠出牢房,如風似的往外追去!

  小唐見他已有所反應,自己便並沒有動,只靜立原地,垂頭看著那死去的細作。這會兒,心中的憂慮之意更重一層了。

  ——試想,這細作臨死之前吐出的線索,跟姓「應」的大官兒有關,偏偏王浣溪先前不顧一切去過應府……如今這細作立刻死了……再加上淩景深方才說的那些……

  這詔獄之中的氣息甚是難聞,竟隱隱地叫人有些窒息。

  且不說小唐正在鎮撫司之中,膽顫驚心。此時此刻,在唐府內,懷真正也有些愁困難解。

  原來今兒,將近晌午之時,長房內的唐婉兒忽然來到。

  懷真只當她又是來閒聊說笑的,不料唐婉兒臉上有些氣惱之色,也不似往日般愛笑,落座之後,便蹙眉低著頭。

  懷真不免問她是怎麼了,唐婉兒忍了幾番,終於歎息般說道:「小嬸嬸可勸勸三叔罷。」

  懷真見忽然說出這一句來,不覺斂了笑,因問道:「這是從何說起?」

  唐婉兒道:「我倒是也不明白呢,今兒才聽說……原來前日三叔在我家裡,跟父親很是爭執了一番,仿佛鬧得不歡而散呢。」

  懷真詫異起來:「又爭執個什麼?如何我不曾聽聞此事?」

  唐婉兒咬唇道:「三叔自然是最疼小嬸嬸的,哪裡會說了叫你煩心呢……」

  懷真啞然失笑,唐婉兒卻嘟起嘴來,道:「然而這事,仿佛也是跟嬸嬸有關。」

  懷真一笑未了,又是一重意外:「跟我又有什麼相干?越發不懂這話了。」

  唐婉兒揪著帕子,皺眉憤然道:「嬸嬸可還記得……上回元宵節上,在我們家的事兒?仿佛是三叔惱了,說我們沒有照料好小嬸嬸似的……因此向著我父親興師問罪來著。」

  懷真身上一震,只顧看唐婉兒,暗懷驚詫,竟不知要說什麼。

  唐婉兒瞅她一眼,見懷真不言語,她便賭氣又說:「小嬸子大概不知道,三叔因年紀小,素來對我父親跟二叔的話言聽計從,哪裡有紅過臉兒的時候?這一次卻不知是犯了哪門子的邪魔,鬧得那樣兒呢,底下人都驚動了……我因私心想著,唐家之所以如此興旺鼎盛,正是因為家族和睦之故,如今卻又是鬧什麼呢?這還是自個兒家裡知道此事,倒也罷了,倘若傳揚出去,叫外人知道是因為小嬸子的緣故,讓他們兄弟爭執起來……可又怎麼說呢?一來笑話咱們家裡不成個體統,二來……小嬸子豈不是成了那……」

  唐婉兒因心懷惱怒,只顧盡情說著,也不理懷真的臉色漸漸變了,誰知才說到這裡,便聽門口有人喝道:「婉兒還不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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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1:32:31 |只看該作者
☆、第 298 章

  話說唐婉兒正在憤憤說著,卻見敏麗前來,尚未進門,便已呵斥了一聲。婉兒忙起身,喚道:「姑姑。」

  敏麗掃了她一眼,也不落座,只望著道:「我還沒進門,就聽見你在這兒高談闊論的,說的都是些什麼?!」

  唐婉兒見她含怒似的,渾然不似平日裡那溫柔的樣貌,她微微詫異,便低聲道:「姑姑不知道,原本是因為三叔在我家裡……跟我父親鬧了齟齬,我才特意來跟小嬸嬸說知的,也是為了大家的體面著想。」

  敏麗哼了聲,道:「原來你是好意,只單聽你方才那一番話,還以為你是來爭吵打架的呢!」

  唐婉兒紅了臉:「姑姑怎麼這樣說?我方才也是一時嘴快,然而到底是為了唐家好。姑姑豈會不知道?先前三叔叔跟族內眾人何等和睦,哪裡曾紅過一次臉的?這會子竟這樣,難道姑姑竟覺著是不該提的?」

  敏麗這才在懷真身旁坐了,道:「此事我並不曾聽說,縱然你今兒說了,我卻也不想理會,只因我知道,哥哥在外頭行事,自然是大有章法的,他一言一行,只怕都自有個必要可為的緣故,我們在後宅裡,又懂些什麼?又能左右他些什麼?只怕反是自作聰明,白壞了他們男人家的事兒罷了。」

  唐婉兒張了張口,被她這幾句堵住,倒說不上來。

  敏麗又道:「我有這份自知之明,尚如此知道分寸進退,婉兒你一個小女孩兒,又懂什麼?又何必硬來插嘴什麼?何況此事你三叔既然不曾同我們說起,可見他不想叫我們知道,你卻巴巴地跑了來,跟你三嬸面前嚼了這許多話,卻又是何意?她素日人是好的,但縱然同你再好,她也畢竟是你的長輩,那些教誨似的言語,又幾時輪得到你說出口了?」

  唐婉兒越發不自在,此刻便隱隱有些後悔方才嘴快,低頭想了想,小聲道:「我是好心辦壞事了不成?我也因念在跟小嬸嬸素來親厚,故而才不避著她罷了,倘若有個言差語錯的,也是好意。」

  敏麗冷笑:「你果然是好心辦了壞事,你三叔把我們瞞的密不透風,你家裡卻如何叫你知道了?縱然叫你知道了倒也無妨,難道是大哥哥或者大嫂子的告訴你,讓你來教訓人的麼?倘若他們果然這般同你說了,我倒也沒有話。——只怕他們想的高遠,不會如你這般不懂事。」

  唐婉兒被敏麗訓斥這許久,窘然無地,賭氣低了頭。

  敏麗知道她被縱容慣了,那府裡老太太還不常斥責呢,如今被她說這幾句,必然不服。

  敏麗便冷道:「你三叔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素來是個最知道體統、最會容人的性子,這多少年來,別說是跟族內,縱然是對京城內的人,又同哪個紅過臉來?如今他竟然這樣反常,你為何不好生想想,叫他動怒的到底是什麼?是不是你們府裡有什麼對不得人的差錯……」

  懷真從始至終都只是淡淡地,聽到這會兒,便輕輕咳嗽了聲。

  敏麗因心中懷怒,竟一時未曾按捺,聽見懷真輕咳,也知道不能真的撕破臉皮,當下才又說道:「罷了,我只是想同你說明白,如今你小嬸子懷有身孕,太太一再叮囑不許惹她不快,更不許叫她生惱呢,你卻巴巴地來說這番話……叫太太知道了,也還不知怎麼樣呢!」

  唐婉兒目瞪口呆,轉頭看向懷真,道:「怎麼……小嬸子有身孕了麼?我、我哪裡知道的?」

  此刻懷真才笑了一笑,若無其事道:「頭三個月原本是不該同人張揚的,是以才一直都沒告訴……你不知道也罷了。」

  唐婉兒不免過意不去,便賠禮道:「小嬸子,我因一時著急,有些話說的太過了,你看在咱們素來好的份兒上,可別放在心上,別惱我才好……我知錯了。」

  懷真微笑道:「不知者不罪,只是你既然維護唐家的體面,總該也知道,以你三叔的性情,哪裡是那種等閒會昏了頭的人呢?你很該信他才是……縱然他們兄弟們有個言差語錯,也是他們男人間的事兒,又怎是我們能理會的呢,何況只怕他們爭執歸爭執,其實仍是自有章法的,故而你就不必亂著急起來了,除非你不信他們會比咱們能耐會算計呢。」

  唐婉兒不敢違逆,忙點頭稱是。

  懷真又輕聲叮囑道:「你姑姑說你兩句,也是為了你好,方才你說的話,我並不放在心上,可你姑姑說你的,你能聽進耳中的則聽,若是覺得不中聽的,就只忘了罷了,明白麼?」

  唐婉兒見她不疾不徐,有理有據地說了這許多,且又始終和顏悅色,並無惱恨之色,她心裡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便道:「婉兒知道了,姑姑又訓斥的有理,自萬不敢責怪姑姑什麼。」敏麗一笑。

  唐婉兒因碰了一鼻子灰,又被教訓這多時,只又略坐會子,才訕訕地去了。

  只等她去後,敏麗才重重地歎了口氣,道:「這丫頭真是被那府裡縱的不知天高地厚了,竟公然跑來說那許多不中聽的話,虧得哥哥不在家,若給哥哥知道了,她哪裡就能這麼輕易走了,必要叫她哭出來。」

  懷真笑道:「姐姐是怎麼了,何必跟她一個小丫頭生氣呢?更別對三爺說這事兒才好,婉兒今兒能來興師問罪,可見那府裡自有些透了風聲出來,倘若三爺再因此不悅,我豈不是真成了她口裡那什麼紅顏禍水了?」

  敏麗嗤地笑了出來,便搖頭道:「我倒是想不到,你的涵養這般好……方才真真兒的想打那丫頭幾個巴掌。」

  懷真道:「哪裡是涵養好,我也知道她的脾氣是這般繃不緊罷了,又何必理她,何況此事原本是他們家裡鬧得不像……才驚動了她這急性子。」

  敏麗聞聽,斂了笑,便皺眉道:「我也正想跟你說這個,婉兒方才說什麼顧全唐家的體面,然而他們又哪裡真個做到了?只顧著他們自己罷了!連婉兒這一次過來,也不過是給她父親抱不平而已,若當真眾人一體,先前哥哥在新羅那一段,且看他們是怎麼相待咱們的,若不是上樑不正,下面的人又怎會興風作浪?」

  敏麗說到這裡,又道:「我們這三房裡,早早地分家出來,父親又亡故的早,若不是哥哥能幹,一力撐著,讓他們另眼相看的……這會子,只怕竟成了那乞丐叫花子,越發在他們的眼裡不成東西了。」

  懷真見她含著氣憤,又隱隱傷感,便道:「真真兒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外頭看來,這偌大的唐家,只是花團錦簇人人羨慕罷了,又哪裡知道裡頭仍有這不為人知的苦楚?然而如今橫豎咱們也不必仰他們的鼻息而活,倒也罷了。」

  敏麗聽她寬慰,忍不住紅了眼圈,半晌才說道:「先前他們給我氣受,倒也罷了,如今……竟還要壓你一頭,我如何能忍……母親素來好性兒,哥哥又從不跟他們齟齬,故而叫他們以為這房裡都是綿軟可拿捏的,因此這一次哥哥不知為什麼跟他們鬧了,他們才這般不受用……哼,且瞧著看,他們若還是這般對咱們,以後不受用的日子還有著呢。」

  敏麗說了一番,又怕惹了懷真不快,因此又轉開話鋒,只說些別的好話去了。

  懷真也按下這宗事不提,只在敏麗去後,私底下思忖起來,便想:「三爺如何竟跟大爺起了爭執?倘若只是為了那底下人詆毀敏麗姐姐……只怕不能,總不會是知道了那日……我在大房內的事兒罷。」

  原來自從唐婉兒提起之時,懷真便想到了這一宗,然而那件事,說起來只有她跟唐紹知道,她為了不另生事,且又因為後來出手教訓過了,是以並沒跟小唐說……難道是唐紹告知了他?

  至夜間小唐才回,懷真已經昏昏欲睡,聽了動靜,便翻身起來,正小唐盥漱了,更衣上榻來。

  懷真揉揉眼睛,便道:「怎麼這早晚才回來,還以為你吃了喜酒,早早地就回來了……莫非禮部又開始忙了麼?」

  小唐欲答不答,只是將她摟入懷中,道:「睡得好端端地,如何又醒了?」他新換了中衣,衣上還有一些沁涼。

  近來倒春寒,這午夜之時不免有些冷峭清寒之意,懷真便向著他胸前緊了緊,嗅到他身上那淡淡香息,很覺受用,便道:「我心裡有事……本想等你回來問一問你的……偏生你這般晚,可累了麼?」

  小唐撫過她的如緞青絲:「並不累,你心裡又有何事?」

  懷真定了定神,才問道:「聽聞你跟長房的大爺有些爭執?這卻是為何?」

  小唐挑了挑眉,垂眸看了她半晌,這府內他自然是不曾透風,只有唐夫人常常過去請安,然而長房雖然不喜,也不至於就跟唐夫人說知,何況縱然唐夫人知情,但她卻是個極慈愛的婆婆,自然不會不識相到跟懷真說此事。

  小唐便皺眉:「總不會是婉兒那個丫頭多嘴多舌了?」也只有唐婉兒跟懷真來往略密切,且那丫頭又是繃不住話的,因此小唐一猜便准。

  懷真本不願提,如今見瞞不過,不免略說了。因道:「都過去了,何況她是個不懂事的丫頭,倒是不必跟她計較,且今兒敏麗姐姐都說回去了,那丫頭啞口無言,一鼻子灰地去了。」

  小唐歎了口氣,沉默半晌,才道:「你大概也猜到我因什麼跟哥哥動怒了,這件事……是紹兒沒忍住,告訴了我的。」

  懷真見果然是唐紹,便笑歎道:「我只想著,原本都過去了,何必又大動肝火……」

  小唐看向她,眼神變幻,終究欲言又止,只抱著懷真笑道:「你說的是,都過去了,不管如何,不再理會就是。」

  懷真莞爾一笑,低聲道:「婉兒有句話卻也沒說錯,我知道三爺必是為了我著想,才跟大爺爭吵的。」

  小唐聽了這句,心頭無端一酸,懷真卻不再說話,只伏在他胸口上,十分柔靜。

  小唐在她背上輕輕撫著,只顧心中謀想,如此不知過了多久,才說道:「懷真,我尚有一件事要同你說……岳父他……」

  小唐暗下決心,竟深吸了口氣,道:「岳父他……近來或許、會遇上些事兒……」他生怕懷真著急,便忙又道:「只是你不必擔心,我已經在想法子……」

  小唐躊躇著,千難萬難地說完之後,卻並沒聽見懷真答應,小唐忙定睛看去,卻見她合著雙眸,呼吸沉靜,竟已經恬淡睡去。

  小唐張了張口,抬手握在她的肩頭上,才要用力,卻又停下來,最終只仍順勢在她背上輕輕撫過,半晌才道:「罷了,聽不到倒也好,可知我寧肯你什麼也不知道,只仍是這般安心歡喜地睡在我身邊兒?」

  懷真在睡夢中喃喃了兩聲,卻仿佛是答應了他一般。

  如此半月之後,春汛來時,南邊兒因有一重堤壩坍塌,淹了幾個村子,死了數百人。

  因這堤壩是工部於年前才修建的,如今出了事,自然責任無法推卸,一日早朝,工部尚書應蘭風出班上書,竟是欲引咎請辭。

  原本出了事故,工部雖然該擔起職責,自也會追究主事官員之責,或許尚書會上請罪書,但決不至於連尚書之位也要不保,因此百官都有些詫異。

  誰知應蘭風才開了口,殿上新帝道:「應愛卿自從入主工部,素來兢兢業業,最是妥帖不過的,如何今日竟犯下如此過錯?連累這許多百姓性命,實在罪無可赦,朕念在你素來勞苦功高,這回又是用人不當所知,便從輕發落……」竟龍顏大怒似的,命停職查辦。

  群臣越發驚詫,有人才欲求情,應蘭風卻已經山呼萬歲,謝主隆恩了。

  退朝之後,眾大人都圍過來,問長問短,不解皇帝為何竟這般處置。

  應蘭風被圍在中間,無法脫身,只遠遠看了一眼,卻見不遠處,唐毅也正看著他,兩人目光相對,應蘭風一點頭,跟眾人去了。

  小唐仍是目送著,正在相看,卻見有個人走了過來,道:「到底……出了何事?」

  小唐早就看見他來到,定了定神,便道:「郭侍郎此言何意?」

  原來來到跟前兒的正是郭建儀,此刻看著小唐,徐徐說道:「南邊春汛破堤之事,戶部也是最早得到消息的,我也早派過人前去調查,實則只淹沒了兩個村子,死的不過幾十人罷了,如何殿上的說辭不同?又如何連累應尚書……」

  小唐見他果然謹慎知機,卻不回答,郭建儀端詳著他,又問道:「是不是另有什麼事兒?」

  小唐心頭沉甸甸地,卻只一笑:「又能有什麼?」

  郭建儀見他總不肯說,心中因想起在王浣紗成親之日……浣溪匆匆回去,然後鎮撫司的人追隨而至……再往後,隱隱聽說鎮撫司內出了事,只仍沒打聽明白,然而事發之時,唐毅卻也正在……郭建儀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猜測,卻又不敢細想,又見小唐不言,就只也淡淡地行了禮,自去不提。

  應蘭風被停職查辦之事,極快傳遍京中,懷真自也聽說了,竟立刻坐車回了應府來看端倪。

  父女相見,應蘭風卻是一臉從容,笑道:「今兒怎麼忽然回來了?可知你回來的正好兒?你姥姥前日也來探望,帶了好些新鮮的瓜果之類,昨兒正跟你娘合計,想著要不要給你也送些過去,順便探望探望呢……你這丫頭,敢情是有千里眼順風耳?」

  懷真見他劈面便只說這些沒要緊的話,竟像是沒事人似的,便拉住道:「爹,怎麼還笑呢?我聽說是南邊出了事,你又被革職查辦了?」

  應蘭風兀自笑道:「哪裡便這樣了?只是停職查辦罷了。」

  懷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只好說道:「總是一件大事呢……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要查到什麼時候……」

  應蘭風不待她說完,便道:「好真兒,你如今不比從前了,很該保重身子,何苦只是擔心爹?何況這些外頭的事兒,爹很有分寸,我尚且不怕,你怕什麼?只別管這些閒事了,爹早就想好了,這官兒不好當……大不了就不當是了!倘若再連累你為我操心,可叫我怎麼好呢?」

  說話間,便見李賢淑來了,拉住懷真道:「我還以為是他們瞎說呢,果然你回來了?快跟我進去,你姥姥盼著你呢!你舅媽跟準兒也來了!」

  懷真仍看應蘭風,應蘭風含笑沖她一點頭:「快去罷,好生跟你姥姥表弟們自在說話是正經。」

  懷真見他這般淡然,倒也無法,便隨著李賢淑出門,忍不住問道:「娘,爹不是被皇上斥責了麼?怎麼你們都像是沒事兒發生似的?」

  李賢淑道:「你這孩子,真是個無事忙,又有什麼大事兒?破了天你爹不做官就是了!你可不許操心,好好地跟我進去。」因走了會兒,又問道:「你忙忙地來了,姑爺可知道?」

  懷真道:「三爺還沒回府呢。」

  李賢淑道:「以後不許這麼毛毛躁躁了,若真有事兒,家裡也早給你送信去了,不許你亂跑。可記住了?」

  懷真啼笑皆非:「怎麼反倒是我的不是?」

  李賢淑笑著,因見她來了,便又派人去請應玉過來。當下拉了懷真進內宅,相見了徐姥姥李舅媽等,自有一番歡喜。

  懷真又看李准生得越發高大了,面貌英俊,氣質英武,絲毫不輸給李霍,只是多了些少年郎的羞澀,見了懷真,臉兒紅紅地上前來行禮,倒不是小時候那個拖著棍子亂院子舞練的頑皮行徑了。

  懷真不由誇了兩句,李准越發紅了臉,竟羞得跑出去,自尋應蘭風去了。李賢淑在後笑道:「準兒眼見也大了,再過兩年便好說親了。」

  徐姥姥笑道:「哪裡等到過兩年?這會子已經許多上門說親的了呢。」

  頃刻間,應玉果然抱著狗娃來了,當下越發熱鬧。

  大家坐著自在說了一會子,徐姥姥又跟李賢淑商量著包餃子,大家洗了手,圍坐在炕上,一邊兒說笑一邊兒忙碌,懷真見眾人都是其樂融融的,心底那份擔憂便也不覺煙消雲散了。

  中午吃了飯,眾人又圍著閒聊說笑,所謂「三個女人一台戲」,如今這許多家人聚在一塊兒,更是歡喜熱鬧的無法言說。

  懷真本是揣愁而來,沒想反倒是笑了一整日。

  如此將近黃昏,方依依不捨地回到唐府,才略用了晚飯,就見小唐回來了。

  懷真雖在家裡沒問出什麼來……卻有滿腹的話要問小唐,見他今兒回來的早,便忙把他拉住,盈盈看他。

  小唐早知其意,便握住手,還未開口,先輕輕地撫了撫手掌,方道:「我先前本想跟你說……只是你且答應我,不許先急了。」

  懷真見他是這般鄭重,就知果然另有事,忙點頭。

  小唐索性從頭到尾,連浣溪去鎮撫司跟著淩景深行事都說了……如此足足說了一個多時辰。

  懷真驚驚怔怔,如聞天書,直聽到那扶桑細作莫名身死、又聽小唐一一推斷這扶桑人跟應蘭風之間那複雜不可言說的牽絆,早已是滿心冰涼,雙手不覺死死抓住小唐的衣袖,不敢放開。

  良久,懷真才醒悟過來,忙定神斂思:「我爹爹絕不會跟扶桑人有什麼牽連……」

  小唐道:「放心,我也不至於懷疑岳父。」

  懷真見他如此說,略微安心,忽地想到既然生出這樣大事,為什麼應蘭風尚好端端地,只在今日卻……懷真一念心動,忙看唐毅。

  小唐見她這般眼神,便道:「你大約也想到了,今日之事,不過是個藉口。」

  懷真只覺得心一下一下,鈍鈍地跳,便問道:「這又是為什麼?」

  小唐道:「如此順勢停職查辦,總比將那件事鬧出去……要強過百倍。」——承認工程有失,最多不過是瀆職,然而若是跟扶桑人有牽連的事兒張揚出去,那便是叛國的大罪,且不論是不是能洗清,只要跟這件事沾染上一點兒,只怕也是畢生的污點難消。

  懷真十分難過,卻不知要說什麼好。半晌道:「我替爹多謝你……」

  小唐歎道:「你不必謝我,我也並不只是為了私心才這樣行事,只是謹慎起見罷了,只因此事若先張揚出去,必然又是滿城譁然,弄得人心大亂,對時局自然有礙……然而你也要有數,鎮撫司仍在追查此事,只怕如今的安寧也不過是暫時的,以後還會如何,不是我所能控制……倘若……」

  小唐說到這裡,忽地見懷真看著自己,雙眸之中,隱隱透出恐懼之色,小唐忙停口,轉而道:「不過也不必就往壞處想,或者……很快就能洗脫罪名呢?」

  懷真雙眸含淚,心中似有萬語千言,卻不知要說什麼,誰知因她擔了憂煩,肚子竟隱隱疼了起來……她雖不肯言說,但小唐見她臉色微白,又微微躬身,面有痛色,他便早猜出來,心中不免懊悔……即刻叫人去傳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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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01:32:43 |只看該作者
☆、第 299 章

  這會子唐夫人已經歇息了,忽地聽說傳太醫,嚇得不知如何,忙複起身來看。

  一時敏麗也驚動了,也出來看望。小唐不免一一安撫,說了許多好話,唐夫人兀自不肯回房,到底陪著坐等太醫來到,太醫仔細診了一番,卻說只是略有些動了胎氣,並無大礙。

  唐夫人這才放心,卻仍又叮囑了幾句,尤其囑咐小唐留神照料,方才扶著丫頭,自回房去,敏麗隨之也去了。

  這許多人散了之後,小唐才回到榻前,便看懷真,卻見她因身勞神倦,此刻微蹙眉心,卻已經睡了過去。

  如此,不覺兩個月已過。

  這一日,張珍又來到唐府。

  只因懷真有了身孕,自然不得碰香,虧得冬季裡她先前曾調過幾種,又賣了個滿缽。如今又是入了夏,昔日那風靡一時的驅蚊香自然又派上用場,倒是應付得。

  何況去年懷真因這香觸動,曾想制一種花露,雖然艱難,但試過數次後,到底略有所成,暗中把方子給了張珍,只叫他去料理罷了,是以同百香閣的生意,竟仍是風生水起。

  然而今日張珍來府內,除了送錢給懷真外,更還有一件大好事——原來是容蘭前日生了,且生得是一對兒龍鳳胎,張珍喜不自禁,便親自來給懷真報喜。

  自從小唐告訴懷真應蘭風那件事後,懷真鎮日裡無法忘懷此事,雖不便外露,生怕引唐夫人擔憂,心底卻始終壓著一塊兒石似的,總不得開懷。

  今兒見張珍來報喜,懷真聽得說是一對兒龍鳳,早喜得失聲,合掌笑道:「阿彌陀佛,果然不錯……」

  張珍因喜不自禁的,也沒聽出她話中的另一重意思,便也笑說道:「容蘭一早兒就催促我,叫我快來跟妹妹報喜加送喜蛋喜餅呢,讓妹妹也高興高興。」

  懷真果然喜歡,便又忙道:「是了,我還沒好生恭喜哥哥呢,明兒也叫人把賀禮送去,這兩日我身上不自在,等略好了些,也還親自去探望姐姐跟兩個好孩子呢。」

  張珍抓了抓臉,也笑了兩聲,忽地問道:「說起來……我先前去應府,聽太太說妹妹也有喜了?如何一直沒告訴我……我竟也笨,來看過妹妹幾回,竟也沒察覺什麼……回家去跟容蘭一說,她也笑我笨呢。」

  懷真如今也已經六個月了,然她天生單弱,倒是不算太顯懷,張珍先前雖相見,她妹妹長衣大裙的,張珍又是個沒心計的,竟沒往這上頭想。

  懷真便笑道:「又有什麼可特意說的,如今倒是好,可以沾沾你們的喜氣了。」

  張珍也笑著拍手道:「很是,妹妹也快生個龍鳳胎,跟我們家的倒是一對兒了。」

  懷真見他說的格外有趣,便也忍不住掩口笑了起來。

  兩個人自在說笑了許久,外頭便有太監來,原來又是傳召敏麗入宮。

  懷真因止住笑,叫人去請敏麗。張珍見狀,便起身告辭了。

  半晌敏麗才出來,懷真因知道了帝后的心思,生怕敏麗為難,本想若是她不喜歡,就想法子支吾過去……

  不料敏麗出來時候,卻見已經換了衣裳。

  懷真詫異,敏麗走到跟前兒,見她雙眸之中有些憂色,便微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握了握手,便同太監自去了。

  懷真目送敏麗去了,也是無法,先去她房內看了看小寶殊。原來這「寶殊」二字,也是小唐給起的,敏麗卻是十分中意,素日只喚他的乳名「寶兒」。

  這孩子十分的安靜,素來極少鬧騰,雖然是個小小地嬰兒,可是瞧著這般性情,卻很有世子趙殊那素日的溫柔之風。

  懷真在搖籃邊兒上看了一會子,小嬰兒還未睡,便睜著烏溜溜地眼睛看她,懷真見他這般可愛,便推著搖籃逗了他一會兒,寶殊便咯咯笑了起來。

  懷真同他相處半晌,心情才又平復下來,寶殊也逐漸地困倦,奶母上來看了會子,對懷真道:「小公子要睡了。」懷真點頭,這才起身出來。

  中午用了飯,略小憩片刻,醒來之時,卻聽聞敏麗已經回來——先前也曾來看過她,因見她睡得香甜,便未曾打擾。

  懷真洗了臉,便出來往她房中去。

  果然敏麗正抱著寶殊在喃喃說話,小孩兒已經醒了,正張手舞腳地,十分活泛,雙眸緊緊盯著敏麗,甚是歡喜似的。

  懷真上前,喚了聲「姐姐」,敏麗才把寶殊遞給奶母抱著,方相請她坐了。

  兩個人說了幾句,敏麗知道她的心意,便道:「我也知你擔憂什麼,只不過……從此以後,大不必再憂慮了。」

  懷真不解這話,便只疑惑看她。

  敏麗垂了眼皮,忽地說道:「我已經答應了。」

  懷真一驚,幾乎不敢就想她說的是什麼,屋內一時鴉雀無聲,頃刻,懷真方道:「姐姐……可是在說……」

  敏麗抬眸,望著她嫣然而笑,道:「不錯,正是你想的那件兒,我已經答應了皇后,願意入宮為妃了。」

  懷真倒吸一口冷氣,愣愣地盯著敏麗:「可是……」

  敏麗轉頭,看奶母抱著寶殊,正在外間窗戶邊上走動,敏麗沉默片刻,道:「我知道妹妹的意思,先前我是說過,不想入宮的……然而……」敏麗蹙眉,想了會子,才道:「前日婉兒來,是那個行徑……再加上之前的那些事……倒是提醒了我。」

  懷真只是看她,敏麗一笑道:「你勸我的那些話,我一一都記在心裡,如你所說,住在這府內,太太跟哥哥、連同你在內,自然都不會虧待了我……可是、倘若有朝一日……」

  敏麗看一眼懷真,那話雖不曾說出,卻叫懷真心頭一凜。

  敏麗便又道:「你很該明白我的意思了,我自知以我如今的情形,再嫁是絕不可能的,寶兒又是這個身份,倘沒有個十足的靠山,但凡有個萬一,竟叫人怎麼樣呢?如今皇上跟皇后都有意,雖然我忖度著,他們如此,只怕也是因看在哥哥的面上……想要籠絡,然而我若不去,對他們來說也無大礙,但倘若我去了……」

  敏麗冷笑了聲,道:「倒是讓我好笑起來,想想當初肅王爺勢力鼎盛的時候,人人見了我是什麼樣兒,先前又是什麼樣兒?故而我便想給自己鋪一條路……自叫他們再換一張臉見我。」

  懷真心中無端有些難過:「姐姐何必……為了那些人,勉強自己……」

  敏麗收神,搖頭道:「也並不是為了別人,我只是忽地想到而已……我入宮,一來為了將來我跟寶兒著想,二來,也是為了咱們家。你可明白?」

  懷真握著帕子,咬唇不語,她又怎會不知這情?當初敏麗嫁到肅王府,那是沒有選擇之故,是為了唐家,被迫而為;如今敏麗要入宮為妃,卻也是為了以後跟唐家這三房,這兩次嫁人,雖一個是被迫,一個看似自願……實則又有什麼不同?

  敏麗見懷真蹙眉,卻又寬慰似的笑道:「其實不必擔心,永慕哥哥……我自小兒也是認得的,他的性子溫和,從來也甚是疼惜我,我若入宮,他絕不會薄待我。因此竟比其他什麼歸宿都要好許多呢。」

  懷真微微地歎了口氣:「姐姐……」

  敏麗握住她的手,凝視她的雙眸,低聲道:「生在這樣的人家,其實也是身不由己,只我想不到,上回本不是自己樂意的,卻遇到世子那樣的好人,曾跟他那樣兒……我這一輩子已經別無所求了,如今若能再伴君側,一來終身有靠,對寶兒好,二來對哥哥也好……我又何樂而不為呢?好妹妹,你卻要替我高興才是。」

  懷真也想笑一笑,只是不知為何,心酸的緊,便喃喃道:「是……橫豎,只要姐姐開心便是呢。」勉強一笑,笑容楚楚,眼中亦盈盈有光。

  敏麗自然看出來了,卻只當不懂的,笑道:「好了,我去看看寶兒。」遂放開她的手,起身走到外間,轉身之時,那眼圈卻也微微地紅了。

  複過數日,懷真果然便親去了張府探望容蘭,又看了張珍的一對兒龍鳳兒女,卻見兩個孩子都是粉妝玉琢的,生得竟是一般無二的相貌,臉兒有些肥嘟嘟地,很像是張珍小時候。

  懷真一看這一對兒寶貝,便樂得笑出聲來,張珍也在旁站著看,便笑道:「妹妹,你覺得他們怎麼樣呢?長得像是誰多些?」

  懷真道:「眉眼有些像是姐姐,臉容口鼻的卻像是哥哥……真是羨煞旁人……」

  張珍聽了這話便笑呵呵地,轉頭之間,忽然看見她溫柔垂眸的模樣,張珍不由又看看那兩個孩兒,這會子心中一怔,莫名竟想起昔日在泰州之時的情形。

  那時候,他們兩個人鎮日在一塊兒玩耍,那天在縣衙後院,當時懷真道:「大元寶長大了後,會娶個極溫柔的女子為妻,生對兒很可愛的孩兒……」

  當時他還以為自己將來所娶的必然是她,而她所說,不過是頑話而已……便傻呵呵地笑著點頭,樂不可支。

  誰知道……

  但是如今,一切果然如她所說了。

  眼前似水波動盪,如真如幻。張珍一時竟無法出聲,卻聽容蘭在身後笑說道:「你先前不是說……有話要跟懷真妹妹講麼?如何這會子她來了,你竟說不出來了?」

  懷真聽了,便詫異相看:「又有什麼話?」

  張珍這才回過神來,忙笑道:「他們都說……這龍鳳胎,須得讓福大的人來照看著,才能平平安安地,我、我因私底下跟容蘭說,要叫妹妹跟三爺……當這對兒孩子的乾娘乾爹呢,只不知道能不能有這福分。」

  張珍說著,舊日那份心緒,便因此流雲輕煙般四散,只又眉開眼笑,望著懷真。

  懷真這才明白,掩口笑道:「這自然是大好事,回頭我跟三爺說一聲兒就是了,他必然也會歡喜,……今兒其實也是要來的,怎奈他禮部十分忙碌,倒也罷了。」

  張珍跟容蘭見她滿口答應了,便含笑對視,均都十分寬慰高興。

  懷真又略坐了會兒,才起身回府,容蘭送到房門口兒,便被懷真勸止。

  張珍卻親自陪著,一直送出大門,目送懷真上車離去,又站了半晌,才轉身回府。

  且說懷真乘車往家裡去,車行半道,忽地聽到馬蹄聲急促傳來,卻不知何事。

  她因在張府說笑半日,又乘車顛簸,正心頭有些不受用,便閉目養神罷了。

  誰知車過街頭,忽地聽外頭有人道:「這是怎麼說,好端端地如何下獄了?」

  另一個人道:「你們尚且不知呢?傳說這位應大人,裡通外國,是個奸細!」

  懷真乍然聽了這一句,就仿佛有一根針,「嗖」地紮進心裡一樣,猛地便睜開眼,色變問道:「誰在說話?」

  跟隨她的是笑荷跟夜雪,兩個人分明也聽見了,心頭都是噗通噗通亂跳,哪裡敢承認,便只遮掩著笑道:「只怕不知哪裡傳來的說笑胡話,我們都沒聽真切呢。」

  懷真瞪著她兩人,一時也吃不准到底是聽真了還是……偏正在此刻,外頭又有人道:「聽說那工部尚書應大人,原來跟扶桑人有勾結……如今已經給下了詔獄呢!」

  懷真越發毛骨悚然,連眼睛也直了,愣了一會兒,來不及細想,只一疊聲道:「快……快去詔獄!」

  馬車轉頭,竟往鎮撫司的詔獄而去,不多時到了鎮撫司門口,小廝們自去門上打探。

  那門口侍衛早看出是唐府的車馬,不敢怠慢,走前幾步迎著。

  小廝小聲問道:「勞煩哥哥,這車內的是我們三奶奶,路上因聽了些流言蜚語,說什麼應尚書落了詔獄,不知真假?」

  這侍衛聞言,苦笑道:「卻是真的……半個時辰之前,皇上下詔命派人去押解而來的。」

  小廝聽了真切,如五雷轟頂,忙回來,因知道懷真是有身孕的,一時不敢多嘴。

  不料懷真依稀聽了一句,又聽那小廝支支唔唔,早已經知曉,當下越發色變,便欲下車。

  笑荷夜雪因攔不住,暗暗叫苦,只好仔細護佑罷了,兩人小心翼翼扶著懷真,落車來到門口。

  那門口的侍衛們,一眼望見這般姿容,頓時仿佛天人下降,早已經渾然神飛,竟覺得那容色秀麗,叫人不敢直視,忙垂了頭。

  笑荷深吸一口氣,走到跟前兒道:「我們三奶奶要探望應尚書,且快放行。」

  侍衛聞言,面有為難之色,說道:「先前淩大人有命,說是不管什麼人來,一概不許叫見。」

  笑荷擰眉叱道:「卻是胡說!你豈不知我們三奶奶是何人?我們三爺素來跟淩大人交情匪淺,又是來探望自己父親的,哪裡有這般不通人情?你不必在此支吾,只入內通報就是!」

  那侍衛見她這般,不敢強強,忙應了聲,果然進內通報請示。

  如此半晌出來,低著頭道:「很是對不住,我們朱統領說……因有上意,不敢違逆,暫時不許任何人相見……還請三少奶奶見諒。」

  懷真臉色雪白,胸口微微起伏,眼中已經隱隱有淚,只死死地望著鎮撫司大門,眼看便要撐不住似的。

  笑荷跟夜雪見勢不妙,忙勸著她,一個道:「奶奶別動怒,不必理會這沒眼力的……不如咱們且家去,只跟三爺說就是了。」

  夜雪便吩咐小廝:「快去打探,看看三爺如今是在禮部,還是在府裡?」一個小廝領命,急忙上馬去打聽。

  這邊兒夜雪跟笑荷兩個,扶著懷真,好說歹說,勸上馬車。

  夜雪是個有心眼兒的,便對懷真道:「三奶奶在此傷心著急,也是無用,倒不如快點兒找到三爺,讓他趕緊行事為妙。」

  懷真因聽聞應蘭風入獄,早就魂不附體,神智恍惚,被夜雪一語勸著,忙斂了心神……如此回車,走到半路,先頭探聽的那小廝回來,道:「三爺先頭回了府了!」

  當下片刻也不敢怠慢,立刻回轉唐府,懷真臉色煞白,只雙眸漆寒,兩個丫頭擔心之極,扶著她入內,半路上問了丫鬟,知道小唐是在書房內,當下直接便轉了去。

  誰知來到書房,正經過那窗戶邊兒上,忽地聽到裡頭傳來說話聲響,一個正好兒說道:「那倘若……他當真是禍國殃民的奸臣呢?難道你也要包庇不成?」

  懷真不由放緩步子,卻聽到小唐的聲音微冷,竟說道:「倘若果然悖亂叛國,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我自然也絕不會姑息,這也是國之根本……」

  懷真聽了這一句,陡然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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