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hanslin

第六百四十一章　連接片段之門
               
　　但現在，他要負責養育這個新生兒了。

　　羅蘭打著哈欠從床上爬起時，墜落用的梯子還擺在一邊，百葉窗外已是一片明亮。

　　墜落時明明穿著衣服，現在卻只剩一條四角褲衩，這是潛意識的慣性所致麼？看來自己脫離後夢境仍會延續一段時間，一直到正常入睡，保證每次進入夢境都恰好是睡醒來時……這也太講究形式化了吧！

　　他決定把此次脫離選在午夜，試試看能不能消去這段近似夢遊的無意識行動。

　　另外沒有充足睡眠的後遺症也來了，羅蘭覺得自己根本不像是一個剛從睡夢中醒來的人，雙眼發澀，額頭有腫脹感，老是忍不住打哈欠——算上那邊的時間，他已經連續二十多個小時沒闔眼了。

　　或許等下得補個午覺才行。

　　套上短袖走進客廳，他又看到了那個小巧的身影。

　　「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潔蘿顯得有些驚訝，「我還沒開始做早餐呢……你在客廳等我會兒，我這就去。」

　　看得出來，她也剛起床不久，尚未打理的潔白長髮凌亂地散落在肩頭，還有幾根髮絲向上翹起，和平時利索的模樣判若兩人。她仍穿著那套淡青色連衣裙和白色絲襪，如果沒記錯的話，小丫頭已經三天沒有換過衣服了——根據她乾淨整潔的臥房判斷，絕對不會是因為她懶惰或者不嫌髒，只可能是沒有太多衣服可換。

　　不知為何，羅蘭心裡忽然湧起了一股心酸感。

　　不單是為她，也是為自己。

　　聯想起自己荷包裡的那三百……不對，兩百五十來塊錢，他便覺得不可思議。一個是導致夢境出現的主要誘因，一個是夢境世界的締造者，堪稱創世的兩人居然淪落到這種地步，已經不是一個慘字能形容的了。

　　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無論是購買書籍，還是探索這個世界，錢都是必不可少的東西。他必須得找出一條能獲得穩定收入的途徑，不然兩百多塊錢，拋開伙食和水電費，連出去打出租車都不夠。

　　就在羅蘭思索該如何賺錢的時候，潔蘿已經忙活起來。

　　她手腳利索地點燃爐灶，熱鍋下油，單手破開雞蛋，將流動的蛋液灑入鍋中。雖然力氣還不夠顛鍋，但手中一把小鏟子上下撥動，效果完全不比晃動鐵鍋差多少。

　　隨著熱油的滋滋聲，煎蛋的誘人香味很快充滿了客廳。

　　由於生活費用所限，早餐的變化也不大，這次端上來的仍然是兩根油條和一個煎雞蛋，潔蘿自己的則要少一根。

　　「油條是昨天買的？」羅蘭咬了一口，發現已不是那麼生脆了。

　　「當然，」潔蘿嘟囔道，「晚上買收攤時的最後那一批特別便宜，有時候老闆還會把沒用完的麵粉糰子送給我，我可以做出好幾根油條來。」

　　他詫異道，「你在家裡時也是如此嗎？」

　　「差不多吧，」小丫頭搖搖頭，沒有多說，似乎不太想提及自己的家庭。吃完早餐後，她簡單梳妝了一下，背起書包走到門口，「老規矩，叔叔，中午我不回來，碗歸你洗。」

　　「啊，去吧，路上小心。」羅蘭點頭。

　　潔蘿不由得怔了怔，過了片刻才嗯地應了一聲，合門離去。

　　好了，接下來該好好統計下自己的家產了。

　　羅蘭回到臥室，把床頭櫃和衣櫃從頭到腳翻了一遍，將所有財物全部整理出來。

　　首先是錢包，除了兩百來塊錢外，還有一張身份證和一張銀行卡，要多寒酸有多寒酸。當然，那幾張過期彩票被他直接扔進了垃圾桶——即使能中，也已超過了兌換時間，更何況他根本不相信這種小概率事件會落到自己頭上。

　　其次是一部手機，聯繫人名單居然空空如也，唯一有價值的信息是銀行卡的收入支出提醒。可以看出，每個月底，潔蘿家都會打過來一筆一千五百元的生活費。現在卡裡只剩下十二塊，離下次匯款日期還有四天，餓死倒也說不上，只是沒有任何結餘去做其他的事了。

　　最後是幾件首飾，材質看起來像是金的，真假不知，大概是為結婚準備的？把這些都賣給金店的話，大概能回收個千元左右，算是一筆應急款。

　　這些便是他能夠自由支配的全部財富。

　　簡直對現在的處境毫無幫助，羅蘭嘆了口氣，又把目光對準了雜物間的陳設。

　　他打開住所最末端的一扇房門，打量著裡面擺放的幾件老舊物品。

　　佈滿灰塵和蜘蛛網的自行車與縫紉機加在一起估計能賣個三四十元，畢竟是鐵鑄的，特別是後者，一個人搬起來都十分費勁。而那張大鐵門，算作廢鐵的話，大概能買個百元以上？也許平時他根本不會把這點錢放在眼裡，但現在卻彌足珍貴。

　　如果去舊書店購買淘汰的教材，一百多元足夠把所有學科的老書都買上一套了。

　　想到此處，他決定就這麼辦。

　　樓梯間張貼的小廣告裡，羅蘭記得就有廢品回收的電話，不過在此之前，他得先把這些東西擦拭一遍。

　　看起來乾淨點的話，說不定還能多賣上些錢。

　　氣喘吁吁地將自行車和縫紉機拖到客廳後，他發現了一絲不對勁之處。

　　那扇厚實的鐵門似乎並不是靠在雜物間牆邊，而是被砌進了牆體裡！

　　見鬼，這是哪個混蛋幹的？要知道這面牆就是筒子樓的外牆，把門安在此處，是為了方便自殺用嗎？

　　而且門上還煞有介事地掛了把鎖！

　　等等……他記得鑰匙扣上確實有兩片鑰匙來著？

　　羅蘭立刻取來鑰匙，將另一片插入鎖孔中，居然完美契合。

　　隨著咔嚓一響，佈滿鏽跡的鎖頭應聲彈起，從插銷上掉落下來。

　　他也懶得去撿這把破鎖，拉開銷子，用力掰開鐵門。

　　一股寒風夾雜著雪花湧入室內，讓穿著短袖褲衩的他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哆嗦。

　　鐵門後竟然是一片雪景！

　　在遠處連綿起伏的雪山映襯下，一座灰褐的城市隱約可見，它沿著兩側的山壁而建，將自己包圍在一處大豁口之中。城中央矗立著一座巍峨的建築，猶如通天之柱一般屹立在呼嘯的寒風裡。

　　即使羅蘭是第一次目睹，也立刻意識到了此地是哪裡。

　　「赫爾梅斯新聖城」。

　　一座借助絕境山脈斷裂處建立的要塞城市。

　　也是教會強盛與不屈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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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二章　初探
               
　　羅蘭猛得關上門，深吸了兩口氣。

　　黏在他身上的雪花很快融成了水珠。

　　雖然早就明白夢境的無常，但這一幕還是讓他感到了震撼。

　　羅蘭走到雜物間的窗邊，探頭向外望去，外牆上平平整整，完全看不到門的影子，也沒有修補過的痕跡。

　　換句話說，這棟公寓樓「建好」的同時，門也跟著被嵌入了牆中，而不是後來才安上去的。

　　那麼……是只有0825號房擁有這樣的鐵門，還是每一個住戶都是如此？

　　如果其他房間也擁有通向異空間的門，那麼它們呈現的景象又會是哪裡？

　　這個想法讓羅蘭倍感興奮。

　　他返回臥室，從衣櫃裡翻找出一套冬天的衣物穿上，乾癟的羽絨服一看就知道掉毛嚴重，毛線圍巾更是分了叉，不過他此時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在盛夏套上這些禦寒衣物後，羅蘭頓覺自己被火爐包圍了一般，汗水不停的湧出，體內溫度直線上升。

　　再次來到鐵門前，他踢掉人字拖，換上一雙綠皮套鞋，直接推門而入。

　　凜冽的寒風頓時順著衣領、袖口的縫隙灌入他體內，加上之前流淌的汗水，感覺酸爽無比。冷熱交加之下，他不由得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等等，若是把這扇門一直開著，家裡豈不是等於擁有了一台不耗電的空調？

　　就是不知道潔蘿看到這一幕會作何感想。

　　羅蘭揉了揉鼻子，回頭望去——門的開口像是與一棟半埋在土坡裡的地庫連接在一起，周邊還有不少這樣的低矮庫房，顯然都是居住在城外的農夫或是商人搭設的，通常用來存放糧食、麥酒或其他雜物。不過四周並沒有看到一個人影駐守，這片營地如同被廢棄了一般。

　　而令他驚嘆的景象則在土坡後方數百米處。

　　眼前的世界存在著明顯的邊界。

　　在視野盡頭，覆滿積雪的土坡被攔腰截斷，破碎的山石漂浮在空中，彷彿失去了重力一般，更遠處是狂亂的旋風和不著邊際的黑暗，偶爾會有一道赤紅的閃電劃過，照亮邊界區域，但即使如此，黑暗也深不見底。

　　這番景象雖然駭人，卻壯麗無比，非要形容的話，就像是一塊漂浮在虛空中的孤島。邊界一直沿著山地展開，直至消失在風雪中。毫無疑問，聖城的那一頭一定也存在著這樣的邊界，只是距離太遠，他暫時看不到而已。

　　這就是潔蘿殘留的記憶片段？

　　羅蘭不敢去邊界看個究竟，無論是撕裂碎石的狂風，還是劃破天際的閃電，都透露著危險的氣息。他也沒有立即前往聖城，從此地眺望，想要到達城中至少需要半個小時的路程，如果在沒過腳踝的積雪中徒步行進只會更慢，他應該準備得更充分一點才行。

　　之後羅蘭將這座郊外營地逛了個遍。

　　無論是地庫、民居還是帳篷，整個營區裡毫無生機可言，所有居民都像消失了一般。

　　這場面倒有些像是靈魂戰場，僅僅是將記憶作為背景舞台罷了。

　　按此推斷，聖城裡應該也是空無一人才對。

　　儘管沒有生命活動的蹤跡，但庫房裡的東西卻一個不少，而且恍如定格在記憶剝離的瞬間。

　　例如羅蘭手中的葡萄。

　　他是在隔壁的一棟小地庫中找到的，門上的鐵鎖根本攔不住他，回屋裡找了把扳手，直接連門栓一起擰開就行。裡面存放著許多食物，有醃製的肉乾、魚片、小麥……以及小半箱葡萄。

　　它看起來十分新鮮，應該是從高原下方的舊聖城運上來的，摘下一顆放入嘴裡，還能感受到它冰涼的甜意。

　　最大的收穫來自於從地庫暗格裡搜出一個小鐵盒——並不是他觀察得夠仔細，而是藏於牆內的暗格本身就是開啟狀態，甚至邊上還擺著一盞燃燒的油燈，彷彿有人恰好在存入東西之際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尚未來及關閉的格板和露出半截的鐵盒。

　　盒子裡裝著十來枚金龍和幾顆剔透的寶石，一看就知道品質上佳，羅蘭毫不猶豫地將它們揣入了自己的衣兜。

　　確認記憶片段中的東西能帶入公寓後，他立刻忙活起來。

　　在雪地裡折騰了近兩個小時，羅蘭將有價值的東西一點點搬進房屋，其中包括不少吃的和少量軍械，例如鐵甲、短劍和輕弩，前者可以節約伙食開支，後者說不定能掛到網上去賣。

　　直至把雜物間塞得滿滿噹噹，他才依依不捨地鎖上鐵門。

　　這種撿破爛的感覺簡直是太棒了。

　　一想到之後還有整個聖城供他搜刮，他就忍不住想要大笑出聲。

　　這下子別說生活費了，一夜暴富都不成問題。

　　羅蘭氣喘吁吁地脫下衣服，正準備去喝口水時，一陣強烈的眩暈感突然湧上心頭，

　　怎麼回事？他跌跌撞撞地邁出兩步，還未走到茶几前，便感到視野顛倒過來，接著是砰的一響，一片漆黑籠罩了他。

　　……

　　當再次醒來時，羅蘭發現自己正躺在臥室床上，渾身痠痛無比，猶如經歷過一場馬拉松長跑似的。

　　百葉窗外的城市已被夜色覆蓋，顯然他昏睡了不止一兩個小時。

　　大概是精神太過疲憊，外加寒熱交替刺激導致的中暑現象，他心裡暗想，果然應該補個午覺再去的。

　　但令他意外的是，身體此刻並沒有多少虛弱的感覺，除開痠痛外，反而充滿了勁頭，彷彿有股熱流在體內不斷循環一樣，所到之處，觸感都變得無比敏銳。

　　也就在這時，羅蘭感受到了枕邊傳來的細小呼吸。

　　他微微偏過頭，便看到了趴在身旁的潔蘿。

　　她手中握著一塊濕毛巾，半邊臉頰被月光映亮，細細的睫毛微微顫抖，背脊順著鼻息緩緩起伏。

　　大概是房間裡太過悶熱，她的連衣裙已被汗水浸透，手臂也佈滿了細密的汗珠，同時散發出一股獨特的汗酸味。

　　顯然是小丫頭把他從客廳拖進了臥室，同時還做了最基本的降溫處理，他咂咂嘴巴，口腔裡仍殘留著一股藿香正氣水的味道。

　　她到底是怎麼把藥水灌進來的？

　　望著潔蘿毫無防備的睡姿，羅蘭無奈地搖搖頭，悄悄坐起身來，將對方抱上床，自己則輕手輕腳地回到客廳——她既然如此在意房間乾淨整潔，肯定不會樂意沒洗澡就直接睡覺，乾脆先丟自己床上，明天再把涼蓆擦擦好了。

　　反正上面已經夠髒的了。

　　躺到沙發上，他發現痠痛正在一點點褪去，而體內的熱流卻越來越明顯。

　　羅蘭意識到那並非錯覺。

　　而是某種難以形容的東西。

　　他摸了摸褲口袋，翻出一枚從記憶片段中帶出來的金龍，握在手心中。

　　熱流按照他的意願凝聚於手掌。

　　羅蘭用力捏緊拳頭，再鬆開時，金龍已經被折成了半月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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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三章　生財之道
               
　　隔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入客廳時，他睜開了眼睛。

　　台扇吹了整夜的熱風，窗外又響起了「知了——知了——」的蟬鳴。

　　好吧，現在可以確認了，在夢境中睡覺並不會讓自己返回現實，羅蘭想，而且還能起到休息的作用。

　　儘管這話聽起來有那麼點奇怪，但……管它呢，只要有效就行。

　　他打著哈欠從沙發上爬起，正準備去廚房做早餐時，臥房裡忽然傳來了潔蘿的驚叫聲。

　　隨後她滿臉通紅地出現在門口，指著羅蘭，結結巴巴道，「昨天我……你……」

　　「我昨天睡的沙發，」後者聳聳肩，「拜託，你滿身是汗，又沒洗澡，我才不會和你睡一起呢。」

　　小丫頭揪起衣領聞了聞，臉色變得更紅了，和雪白的長髮對比起來，簡直跟熟透的蘋果沒什麼區別。她慌慌張張跑回自己臥室搗鼓了一陣，又拿著洗換衣服衝進了衛生間。

　　很快裡面便響起了淋浴的聲音。

　　等她出來時，羅蘭已經做好了早餐。

　　比起平時單調的煎蛋油條，這一次的早餐要豐盛得多——油煎培根、椒鹽蛋花、烤魚乾以及一盤新鮮葡萄。

　　當然，原料全部來自於鐵門之後的聖城世界。

　　「你買肉了？」潔蘿裹著濕漉漉的頭巾驚訝地問，可以看到她的喉頭微微聳動，顯然在嚥口水。

　　「嗯，買了不少，都放冰箱裡了，」羅蘭遞給她一雙筷子，「我找到新工作了。」

　　「真的？」她的聲音頓時興奮起來，剛剛發生的事情似乎都拋到了腦後。

　　「嗯，不久後就能拿到薪水，」羅蘭笑道，「這些是為了慶祝而買的。」

　　小丫頭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終於打破底線，去做了一些無可挽回的事呢。」

　　什麼叫無可挽回之事？他暗自腹誹，難不成這傢伙以為他會去偷去搶？呃……似乎在夢境世界裡搶劫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麼你昨天也是因為找工作曬多了太陽才中暑的？」

　　「大概……吧，」他往嘴裡丟了個葡萄，「總之以後不用擔心錢的問題了。」

　　「真脆弱，」潔蘿撇撇子，「你什麼時候才能不要讓人這麼擔心啊叔叔。」

　　羅蘭差點被葡萄嗆到，「說得好像你經常擔心我一樣。」

　　「呃……」這次輪到潔蘿啞火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瞪眼道，「你做的早餐真是浪費原料，醃肉明顯放過鹽了，你又往裡面多加了一道！」

　　這傢伙挺會轉化話題啊，羅蘭夾起一片培根放進嘴裡，「我覺得不錯啊，就是有些地方沒煎到而已。」

　　「以後還是讓我來做吧，真是的，」話雖這麼說著，潔蘿還是飛快的將盤子裡的食物一掃而空，接著背起書包出了門，「碟子先放著好了，我回來時和晚餐一起洗。」

　　「等等，」羅蘭叫住了她，「你知道附近哪兒有舊書店嗎？」

　　……

　　這一次他花了三天時間才從夢境中脫離，醒來時無冬城的太陽已經升至半空。

　　看來兩邊的時間流速差不多在一比八左右，也就說現實世界的一個晚上在那邊能當兩個自然日來使用，如果算上賴床的時間，待上三天也不會讓人察覺。

　　羅蘭爬起來第一件事便是找出一枚金龍，然後放在手中用力一捏——

　　金龍紋絲不動，倒是手指被捏得生痛。

　　看來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果然只會出現在夢境裡，他嘆了口氣，將金龍放回原位，披上外套坐到書桌前。

　　羅蘭打算趁自己的記憶正處於清晰狀態時，將自己重溫的關鍵知識抄錄下來，包括各個基礎科目中遺漏的部分，以及一些大型工業設備的詳細設計圖。

　　這三天時間裡，他一直沒有閒下來過。銷贓事宜進行的很順利，他先找到一個本地二手貨論壇，將盔甲的圖片貼到網上，宣稱有一批中世紀仿製工藝品要低價出售，由於做工精良且開價極低，很快就有買家找上門來。

　　最後盔甲按五百一套、手弩和短劍一百一把的白菜價全部售出，反正是無本生意，羅蘭做起來一點兒也不心痛。倒是金龍比他想像得要難賣得多，哪怕統統捏成了圓餅，銀行也不收非正規途徑出售的金貨——無論它是金條還是金飾品。

　　金店同樣碰了壁，附近幾家金店僅回收店舖內出售的飾物，還需要支付一筆手續費。倒是有一個銷售員給了他一個地址，稱那兒有家老當鋪，可以回收來歷不明的金貨，不過價格僅為市價的一半。想到金龍總共也才十來枚，質地離純金又差得遠，羅蘭乾脆將它們統統丟進了衣櫃裡。

　　有這功夫，他還不如多搬幾套盔甲呢。

　　而那三顆璀璨的寶石，羅蘭根本不知道要賣給誰，最後只得不了了之。

　　手頭有了餘款後，他立刻掃蕩了公寓樓附近的舊書店，把看過的教材全部買了回來——至於那些沒看過的，則光有個封面，書頁上全是一片空白。顯然夢境世界並沒有超出他的意識範圍，讓安娜全領域制霸暫時是做不到了。

　　不過得虧他愛好廣泛，在網上瀏覽過大堆雜七雜八的無用知識，利用網絡查找一些哪怕只看過一眼的圖紙，都能得到詳細的答案。

　　除開這些能快速提升無冬城科技水平的必需品，羅蘭還給潔蘿買了兩件新衣服，同時為自己增添了一套冬季露營裝備，把賺來的錢花了個乾淨。

　　他現在都能記得小丫頭拿到新衣服時露出的震驚與不敢置信之情，推脫了幾次才收下，完全沒有這個年齡應有的無所顧忌。當他奇怪地問起時，才知道對方這是第一次收到禮物，平時家裡不揍她就算不錯了。

　　作為夢境的締造人，羅蘭莫名覺得有些心虛。

　　一直忙到中午時分，夜鶯才悄然出現在房內。

　　「你沒有下去吃早飯？」

　　「嗯，」羅蘭頭也不抬地回道，「麻煩你幫我端一份午餐上來吧，我在臥室吃就好。」

　　「這就是你一上午的成果？」夜鶯驚訝地掂了掂桌旁的一疊稿紙，「怎麼突然冒出這麼多想法來了？」

　　「它們本身就存在我腦海裡，只是一時忘記了，」羅蘭活動了下手腕，「你看看，覺得怎麼樣？」

　　「以積分……形式描敘電磁場在……某一體積……數學模型？」夜鶯扶額道，「陛下，我頭有點暈，先去給你端飯了。」

　　羅蘭忍不住翹起嘴角，「去吧。」

　　「對了，你今天都不去辦公室嗎？」走到門口時她轉頭問道。

　　「怎麼了？」

　　「巴羅夫有事找你，他說有兩封信件需要你親自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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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四章　新時代的外交
               
　　……

　　吃過午餐後，羅蘭把巴羅夫叫進了臥室。

　　總管大人還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手腳明顯要比往日拘謹，臉上的神情卻十分激動。

　　看到對方的表現，羅蘭不由得想起了歷史上某位名人衣衫不整地跑出來接待來訪的臣子，結果令後者大為感動的故事。明明只是自己偷懶的行為，卻讓老總管感到了強烈的信任之情，這也算是無心插柳了。

　　不得不說，男性官員在提升忠誠度方面還是具有獨特優勢的，例如秉燭夜談、抵足而眠什麼的……如果換作伊蒂絲.康德的話，恐怕就是另一種想法了。

　　他笑著搖搖頭，將這些雜念拋開，「我在北地作戰和昏迷的這段時間內，你一共收到了多少封信？」

　　「一共一十六封，」巴羅夫很快匯報導，「大部分是各地領主請求商貿或者來訪的信函，還有兩封是東境守護向您表示和談的密信，我都按照您此前定的要求一一回覆了。」

　　按照戰前會議交代的任務，國王率軍出征時，無冬城暫時由巴羅夫代管行政事宜，寄給國王的信件也由他來拆閱，如果是特別重要且超出預設回覆範圍的消息，再派飛行信使轉寄至前線。

　　「只是和談嗎？」

　　「是……他們並不願意交出分封權，還勸您保留下貴族的傳統與榮耀。」

　　「等到明年開春，那幫人自然會清楚該做出什麼樣的選擇。」羅蘭聳聳肩，「那麼需要我親自過目的信件呢？從哪裡寄來的？」

　　「一封來自曙光城占星家結社，一封來自晨曦王國，」巴羅夫遞過來兩張信紙，「它們寄到時您正好處於沉睡狀態，內容也有些……古怪。」

　　「古怪？」

　　羅蘭首先攤開繪有星座花紋的羊皮紙。

　　信是瀰散星學士寫的，前半頁是問候與感謝——之前送給觀星台的天文望遠鏡已經派上用場，他們表示感謝也是理所當然之事，但接下來的內容讓他不由得一愣。

　　星空居然中發現了「滅世之星」的蹤跡？

　　一顆閃爍著紅光、且位置固定的星辰？

　　羅蘭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同步軌道。

　　按他可憐的天文知識來判斷，只有在同步軌道上運行的物體，才能與星球保持相對靜止。

　　可紅月若出現在這條軌道上，不可能不對星球本身造成影響，而觀察的結果也表明，它的體積應該極小才對。

　　所以紅月不是自然天體，而是一顆人造衛星？

　　羅蘭思索片刻後又否決了這個猜測，如果是衛星的話，怎麼可能做到「降臨世間」？按照愛葛莎的說法，當紅月現世的那一刻，整個大陸的人都能目睹到它的存在——它比月亮更加巨大，也更為明亮，猩紅的光芒讓聖城的石牆都染上了一抹血色，即使在白天，也能看到它的輪廓。

　　這完全不合常理。

　　他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將信紙放到一旁。「替我擬一封信，邀請占星家們前來無冬城。」

　　「但上次他們拒絕了您，」巴羅夫遲疑道，「這回恐怕……」

　　「情況不一樣了，占星結社已經找到了他們想要追尋的星星，之後只要盯著那片天空就行。」羅蘭輕敲著桌子道，「你在信中告訴他們，無冬城研製出了更好的天文望遠鏡，而且還發現了一些有關滅世之星的古籍，我相信他們會來的。」

　　「是。」

　　他攤開第二張信紙——或者說是紙條，和往常的密信一樣，利用飛行信使傳遞的消息總是十分簡潔。

　　「晨曦之主駕崩，長子安佩因.摩亞繼位。」

　　「他下令清剿教會的信徒、斷絕與聖城的商路、以及大肆搜捕女巫。」

　　「受此影響，邊境地區出現了叛亂，我們的商隊也遭受波及。」

　　「原計劃可能需要暫時中止。」

　　羅蘭不禁皺起了眉頭，巴羅夫不清楚教會在晨曦所做的一切，覺得摸不著頭緒倒也正常——伊莎貝拉等人撤離後，沒有藥物供給的晨曦之主死於昏睡是遲早的事，他只是沒料到安佩因會對教會產生如此大的仇恨，連帶女巫也一起厭惡上了。

　　這幾條政策裡，清剿信徒還好說，單方面禁止通商根本是掐斷了邊境領主的財路，起兵叛亂的背後必然有教會的影子，而搜捕女巫則完全和自己的利益相悖。

　　如此衝動的命令，不大可能是三大家族的主意，只能說新王已經被仇恨沖昏了頭腦，想要為父親報仇。

　　他原本以為晨曦會是一個潛在的盟友，結果卻讓人大失所望。

　　「發一封正式的外交函，」羅蘭緩緩道，「首先祝賀他加冕為王，然後再告誡他不要這麼做——純潔者並不等同於女巫，灰堡已經組建了正式的女巫組織，把她們視作敵人就是與灰堡為敵。」

　　「呃……陛下，」巴羅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您確定要這麼寫？」

　　「有什麼問題嗎？」

　　「對方根本不會當回事的，還有可能把您的話視作威脅。」

　　羅蘭自然清楚，有時候連地方領主的封臣都不會接受國王的命令，更何況是去插手國外的政事。但時代已經不同了，如果對方不懂，他不介意教會他們什麼才算真正的外交。

　　「這本身就是威脅，」他赤裸裸地回道，「如果安佩因.摩亞一意孤行的話，明年攻佔聖城時，順便就讓晨曦換一個國王好了——一個願意站在灰堡一邊，共同對抗神意之戰的賢明之人，例如奎因家的安德莉亞就不錯。」

　　新時代的外交將建立在鋼鐵槍炮之下，談判桌上得不到的，就靠軍隊來實現。別說干涉別國內政了，更換繼承人、扶持反對派、直接派兵佔駐都是常用的手段，在紅月降臨前，羅蘭不希望有其他王國拉他的後腿。

　　因此，整封外交函的核心內容便是「勿謂言之不預也」。

　　「我……明白了，」巴羅夫.蒙斯的眼中浮現出一抹複雜的神色，有驚訝，有振奮，也有掩藏不住的敬畏……他深深彎下腰，「我會將您的意志傳達給晨曦國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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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五章　辭行與約定
               
　　羅蘭終究沒能一整天都窩在臥室裡。

　　接近黃昏時，他接到夜鶯通知，提莉想要見他。

　　羅蘭只好披上外套，束起長髮，抱著一疊稿紙前往辦公室。推門而入後，提莉和灰燼已經在房裡等他了。

　　見他手中抱著重物，灰燼主動迎上前來，替他接過厚厚的稿紙，這個舉動讓羅蘭稍感意外，他沒料到這位一直看自己不順眼的超凡者也會主動幫忙的一天。

　　從落地窗外照入的夕陽將牆面映成了橙紅色，同時在兩人身上留下了一道金邊，頗有些離別的味道。

　　羅蘭已經大致猜到了提莉的來意。

　　雖然有些不捨，但他知道這一天終會到來，對方沒有選擇在他昏迷時不辭而別，就足夠彰顯誠意了。

　　「我是來向你告辭的，」果然，提莉平靜地說道，「近日我得返回沉睡島一趟，去處理血牙會的問題。」

　　望著提莉姣好的面容和倒映著落日餘暉的雙瞳，羅蘭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明白了……俏美人號什麼時候抵達西境？我會讓廚房為你準備一場送行宴——等等，」他忽然一怔，「一趟？你還會過來？」

　　灰燼忍不住摀住了嘴。

　　提莉直接輕笑出聲，「怎麼，你不歡迎我嗎？哥哥。」

　　「不，我是說……你怎麼……」羅蘭驚訝地張開嘴，卻一時不知道該回什麼好，語塞半響後才冒出一句：「因為邪魔之月？」

　　「你要這麼想我也不否認，」提莉攤手道，「不過你就沒有更高的期待嗎？」

　　他完全愣住了。

　　「難道……」

　　「就是那個『難道』，」提莉直截了當地說道，「我會將你獲得勝利的消息一併帶回沉睡島，並告訴她們，灰堡西境的無冬城已徹底擺脫了教會的威脅，大家可以不用再過提心吊膽的生活，也無需藏身在這座小島上。等你做好準備，我會帶著願意前往西境的女巫來此定居，希望你不會嫌她們吃得太多。」

　　羅蘭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之情，「西境隨時都歡迎她們！」

　　「你的大樓裡可住不下那麼多女巫，」五王女露出狡黠的笑容，「就算只有一半人願意過來，也比女巫聯盟多上好幾倍。而且她們大多都不是戰鬥女巫，我打算等邪魔之月過去後再僱傭船隻進行運送，那時航線上也會安全許多。」

　　他一口應下，「我會在來年春天之前建好足夠的住房，這一點對於卡爾來說不成問題。」

　　「另外我還有三個額外的條件，」提莉伸出三根手指道，「希望你能答應我，哥哥。」

　　見她認真的模樣，羅蘭不由地坐正身體，「你說。」

　　「首先，如果她們想要離開無冬城，前往其他城鎮，你不能限制她們的自由。」

　　「沒問題，」他毫不猶豫的回道，「不過如今灰堡尚未統一，我不能保證其他地方的領民也對女巫一視同仁，出於安全考慮，我建議她們暫時只在西境和沉睡島兩地定居。等到我能控制整個王國時，再離開西境也不遲。」

　　「我只是假設而已，」提莉滿意地點點頭，「其次，如果她們不願意為你效力，你不能逼迫她們。」

　　羅蘭給兩人倒了杯茶，「那麼我能誘惑她們為我效力嗎？」

　　「只要不使用強迫手段就行，」提莉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成立，」他不禁笑道。

　　要讓這群涉世未深（基本覺醒後就忙於四處避難）的小姑娘們投身到工業化浪潮中，對羅蘭而言並非難事——他有大把的獎勵機制能令她們深陷其中，先不說薪酬，光是將香皂、美酒和冰淇淋擺出來，規定只有工作的女巫才能換取，便能產生足夠的吸引力了。

　　資本的糖衣砲彈遠不是單純的暴力所能比擬的。

　　「最後，我希望沉睡魔咒能獨立存在。」說出這一點時，提莉看起來也有些猶豫，大概她認為，這個要求可能會稍顯苛刻，「當然，魔咒所賺取的金額，會上繳一部分給無冬城。」

　　「沉睡魔咒？」羅蘭愣了愣，他記得這個組織是為瞭解決戰鬥女巫和輔助女巫之間的矛盾，並且為沉睡島賺取利益的一個賞金性質行會。換句話說，幾乎整個島上的女巫都屬於沉睡魔咒的一員，獨立存在的話，也就意味著她們全部歸於提莉管轄。

　　他很快明白了五王女說這番話時為何會遲疑不決，搬過來定居卻作為獨立的組織自主管理，無論是受理賞金任務還是調遣人員前往峽灣，仍由魔咒內部決定，此舉簡直就像是在故意提防他似的。

　　羅蘭卻馬上答應下來，「當然可以，只要她們遵循領地內部通行的律法就行。」

　　這不就相當於一個私營公司麼。

　　事實上，當他意識到沉睡島的女巫可能會遷往西境的時候，心裡除了喜悅外，還藏有一絲擔憂，就是不知道該不該把她們納入女巫聯盟。

　　作為和市政廳、第一軍並列的三大行政機構之一，女巫聯盟顯然放在忠於自己的溫蒂手中才穩妥。但沉睡島的女巫實在太多，一旦全部加入女巫聯盟，勢必會削弱溫蒂的控制力，到時候他再介入管理就不那麼理直氣壯了。

　　若不接納進聯盟，又顯得對這些遠道而來的女巫過於冷淡，現在提莉主動提出來，反倒讓羅蘭感到了一陣輕鬆。再說提莉心中仍有一絲擔憂也很正常，信任本身就是需要時間來構築的東西，比起以前，這已算得上是巨大的進步了。

　　「真的？」見到他如此爽快的答應，提莉不免有些驚訝。

　　「放心吧，我答應你的就絕不會反悔。」羅蘭笑道。

　　「是麼……」提莉也放鬆下來，「那麼我先回房收拾東西了，俏美人號大約在三天後抵達。除開隨行的戰鬥女巫外，我還會帶走伊菲與幽羽，不過等到血牙會的事情完結後，我會再把她們送過來的。」

　　「你也要等到邪月後才會回到這裡嗎？」

　　「你之前問我是不是因為邪魔之月，我說過……」她眨了眨眼，「我不否認這點。」

　　「也就是說，你會提前過來？」羅蘭追問道。

　　「就跟上一年一樣，哥哥，」提莉點點頭，「我會和你一起對抗邪獸，直到漫天大雪平息。」

hanslin

第六百四十六章　火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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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兩人離開時，跟在五王女身後的灰燼忽然停下腳步，轉身說道，「我欠您一個道歉，陛下。」

　　這還是羅蘭首次聽到她對自己使用敬語，「無妨，王宮裡發生的那些事情我也有些……」

　　「我們都知道那不是您，」灰燼搖搖頭，「那樣的人不可能帶領我們戰勝教會，也不可能給予女巫充分的自由與信賴，我很抱歉，一直到您擊敗教會後才相信這點。」她頓了頓，「每位女巫都會銘記您所做的一切，而您也比他更適合做提莉大人的哥哥。」

　　灰燼會說出這樣的話，只能說提莉本人也是這麼認為的。結果一直到最後，她們也沒有相信自己就是四王子啊……羅蘭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這算是種另類的認可方式麼？

　　望著在她身後微笑的妹妹，他心裡忽然明白了些什麼。

　　超凡女巫右手撫胸，微微彎腰，黑色的馬尾垂下肩頭，金色的雙瞳猶如黃昏中耀眼的星辰。

　　「灰燼使者向您致意，陛下。」

　　*******************

　　三天後，安德莉亞等來了期待已久的送行宴。

　　不是期待離開，而是期待陛下宣稱的新美食。

　　自從上次離別後，她就對陛下所說的比冰淇淋更好吃的東西唸唸不忘，此番前來便一直對其抱有莫大的期待。只不過與教會作戰事關重大，她也沒好意思主動提起，現在終於能得償所願了。

　　宴會並沒有在城堡舉行，而是安排在擴建過的後花園中。

　　穿過橄欖樹構成的長廊，走進花園中心時，還未看到食物，一股極為濃郁的香味就已經鑽進了安德莉亞的鼻子。永冬冰川的水晶魚？狼心峭壁之中的百味蛋？還是以鮮香著稱的峽灣虹鱒？不……都不對，她從來沒有聞到過如此誘人的味道，哪怕是最為罕見的食材，也做不出這般香濃。

　　「我忽然覺得好餓。」紗薇嚷嚷道。

　　「你們在西境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嗎？」莫麗爾舔了舔嘴唇，「也太讓人羨慕了！」

　　「我可沒有享受過幾次，」和風一把攬住蓮和伊芙琳，「她們才是你應該羨慕的對象。」

　　「這種宴會不是每天都有啦，」燭火解釋說，「平時的甜點也是三天才做一次。」

　　「才三天……」莫麗爾扶額道，「我為什麼覺得你是在炫耀啊。」

　　「誒，我沒有啊。」

　　「喂，可別把口水流出來了，」灰燼瞟了安德莉亞一眼，儘管她的喉頭同樣聳動個不停。

　　安德莉亞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譏諷回去，她此刻的注意力已完全集中在庭園一側擺放的幾尊圓形樹樁上。

　　它們乍看起來像是從地裡長出來的一般，粗壯的樹幹需要七八人才能環抱，中間翻騰著滾滾熱氣，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燃燒。

　　走進了她才發現，樹樁內部已經被掏空，頂端架立著一口碩大的鐵鍋，濃香就是鍋中的湯料裡散發出來的。

　　而樹樁旁的矮桌上，則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食物——雖然品類繁多，但都是平常能吃到的東西，並沒有什麼珍稀菜餚。另一個讓她捉摸不透的地方便是，這些食物都是生的。

　　這種設宴方式安德莉亞還是頭一次看到，沒有侍從穿梭席間，沒有白布、曲樂和扎堆的人群，所有人都圍繞樹樁而坐，看這架勢，似乎得自己動手了。

　　果不其然，等女巫們全員到齊後，羅蘭拍了拍手，宣佈宴席開始，「這是一場火鍋宴，吃法很簡單，把喜歡的食物放入鍋中，煮熟就能享用了！」

　　秋天正是吃火鍋的好季節，作為一種廣受人民群眾喜愛的烹飪方式，它操作簡單，基本一看就懂，哪怕是最簡單的素菜，也能吃出鮮美的味道。最重要的是十分接地氣，用餐者聚攏在一起，分享同一口鍋中的美食，比起講究格調的傳統晚宴，更容易提升相互間的感情，而且作為離別前的宴席，也能沖散眾人心頭的不捨和低落。

　　火鍋的精髓就在於湯料，這個時代的烹飪手法非常單調，通常一種食材就是一個味道，因此特別講究食材本身的品質。羅蘭命廚師將各類具有獨特味道的食物——例如整雞、豬骨、鳥吻菇、海鮮及香料等等混合在一起放入鍋中熬煮，所得到的高湯味道之豐富，遠不是一兩種原料單獨烹飪能得到的。

　　至於帶有大自然風格的火鍋桌，則是葉子一手打造——森林之心能令植物按照她的心意快速生長，無需額外加工便能形成羅蘭所需要的模樣。它的內部被隔熱塗層覆蓋，即使點起酒精燈，也不會讓桌子燒起來，相反內壁的溫度會慢慢擴散至整個樹樁，雙手貼在桌面上，即能感受到溫熱的暖意。

　　當安德莉亞將一片煮好的肉片送入嘴中時，渾厚且強烈的味道讓她忍不住哼出聲來。

　　數十種食材的鮮香輪番衝擊她的舌頭，加上滾燙的湯汁順著喉嚨流進胃裡，這種感覺與冰淇淋麵包截然相反，卻同樣讓人停不下手。

　　按照貴族的用餐禮儀，應該先將自己盤子裡的東西吃完後，再盛取新的食物，不過陛下弄出的新玩意顯然不能這麼吃，不然就只能看著別人把菜都撈光了。

　　同桌的姐妹們也優雅不到哪裡去，或者說火鍋這種吃法注定與優雅無緣，就連提莉大人的面前，都整整齊齊地擺著好幾盤燙過的美味，灰燼更是好幾次將勺子撈到了她的面前。

　　「原汁原味才是食物的真諦……什麼都不放，煮出來的湯汁才更接近原味，這些都是誰說的？」超凡者模仿著她的語氣說道，「我記得某人還把精鹽和香料視作野蠻的烹飪方式，真正的貴族絕不屑於此道，怎麼和我看到的景象不太一樣？」

　　若是以前，安德莉亞或許還會爭上兩句，甚至會感到些許心塞，但現在，她已經明白了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抓緊時間享受它們，比徒增口舌要有意義得多。

　　她滿不在乎地掃了灰燼一眼，毫不猶豫地撥開對方的勺子，將翻滾上來的肉片裝入自己碗中。

　　這一回，安德莉亞吃得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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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七章 坦白


　　與提莉暫別後，羅蘭把所有時間都用在了抄錄資料上。

　　首先是各科基礎課程，之前憑記憶撰寫的教材並不完整，現在有機會能把那些藏於意識深處的內容重新梳理一遍，自然要將缺失的部分補上。

　　其次是無冬城現役設備的圖紙能用跟好用之間還是有著不少差距的，利用這些成熟的設計，能進一步提高蒸汽機和機床的工作效率。

　　在新設計圖的指引下，安娜終於完成了第一台蒸汽輪機的樣機製造。

　　與前世陪伴女孩子的方式不同，羅蘭得到消息後趕往北坡後院，兩人並肩坐在院子裡的工作台上，一同欣賞著這台龐然大物。

　　它長度接近六米，密布的葉輪被外殼細密貼合，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金屬滾筒。外部連接有預熱鍋爐和蒸汽鍋爐，在煤炭的加熱下，主軸受高壓蒸汽推動旋轉，無論是效率、噪音還是震顫，都要優於往復式蒸汽機許多。

　　作為新一代原動力，初號機將被用在海船上，以滿足雷霆的探險需求。

　　遺憾的是，儘管用途廣泛，但工廠在短時間內很難具備加工蒸汽輪機的能力，加上安娜很快要投入到改進機床的工作中，暫時不會再有第二台汽輪機問世了。

　　「怎麼樣？」她側過身子，抵著羅蘭的下巴道，「我很厲害吧？」

　　安娜也和大多數女孩不同，她最開心的時候便是將設計圖紙轉化為實物之時。

　　每逢完成一項重大工程，她的愉悅和滿足總是會毫不掩飾的掛在臉上。

　　看得出來，安娜十分中意於現在的生活。

　　「當然，僅次於我。」羅蘭笑著擦了擦她臉頰上的污漬，抹出了一道淺淺的灰痕。

　　每次看到她清澈透明的湖藍色雙眸時，答應夜鶯的那番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雖然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向對方坦白出來，但實際做起來才知道有多麼艱難。

　　無論給自己找什麼樣的藉口，都不能減輕這份沉重。

　　最近幾天他不停地抄錄書籍和草圖，也是想用工作來填充自己的閒暇時間，避免患得患失的空想。

　　但拖延同樣是種傷害，特別是對滿懷期待的夜鶯來說。

　　他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當鍋爐逐漸冷卻，蒸汽輪機停止運轉時，羅蘭深吸了口氣，湊到安娜耳邊低聲道，「晚上來我的臥室，我有話想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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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後，他坐在書桌前，能聽到自己心臟砰砰直跳。

　　這個時代並不像現代社會，沒人會在意貴族有幾個女人。

　　我只是在遵循我的心意行事。

　　沒人會因此覺得有違常理。

　　羅蘭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理由，又依次被自己否決，就好像頭頂上有兩個意識在互相搏鬥一般。想要把最後一點沒抄錄完的內容補上，結果卻空握著筆桿，半天都沒能寫下一個字來。

　　直到房門被安娜推開。

　　頭頂爭執的聲音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踪，他放下鵝毛筆，將注意力集中到女孩身上。

　　她看起來就和往常一樣，穿著寬鬆的睡衣，仍有些潮濕的劉海貼在額頭前，怡然的神情中隱藏著一絲笑意。

　　不知為何，羅蘭忽然回想起了第一年邪月結束後，對方主動在樓梯口等待自己的場景。

　　安娜從不會抱怨或委屈，她只會將想法和要求直截了當的表現出來。

　　現在輪到他了。

　　羅蘭將她拉到桌邊，把心中的想法緩緩說出。

　　接下來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長到他以為安娜會轉身離去，緩緩抬起頭望向她，卻發現她眼中的神情並沒有太多變化。

　　「就這樣？」

　　羅蘭愣了愣，「什麼？」

　　「我一直在想，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告訴我此事，」安娜在他身旁坐下，
　　「我既不希望你那麼早就說出來，又想你越快說越好……現在總算不用煩惱這件事了。」

　　他張大了嘴，「難道你早就知道……」

　　「我能看得出來，尤其是夜鶯對你的感情，」她直言道，「你坦白得越晚，就說明越在意我的感受。但我又希望你能把想法早點告訴我，因為不管那是什麼，我都願意和你一起分享。」

　　說到這兒安娜輕嘆了口氣，「一開始我並沒有奢望能得到一位王室貴族的喜愛，後來慢慢變成了只要陪在你身邊就好，自從你說要娶我為妻後，我的想法又變得不同起來。羅蘭，我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

　　「抱歉，我……」

　　「你沒有什麼需要道歉的，感情本身就沒有道理，而且……你選擇在此時告訴我這些，就已經讓我很高興了。」她頓了頓，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對吧？」

　　羅蘭的心猛得一跳。

　　「不管是不是貴族，應該不會有人對這種事情產生猶豫和不安才對，除非他生活的那個世界與我們大相徑庭，」安娜接著說道，「同樣的，這個世界或許有人會善待女巫，卻不會把她們當作親密的朋友。還記得你和我的那個賭約嗎？在書本里，我把你寫成了另一個世界的來客不是地獄也不是深淵，而是一個更加美好的地方。你帶著我們未曾接觸過的知識而來，是神明把你送到了我的身邊。」

　　到這種時候，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雖然細節上有所不同，但……你沒有猜錯。」

　　「我還在裡面寫下了你會向我坦白夜鶯的事情，」安娜輕聲笑了笑「現在看來，至少我已經猜對兩件事了。」

　　羅蘭發覺安娜的聰慧不止單純在學習上，她的理解與觀察能力都強得驚人。

　　還未等他開口，女孩已捧起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說道「夜鶯的事情我不能答應你，至少現在不行。」

　　羅蘭不由得怔住，至少現在不行……是什麼意思？難道以後就可以嗎？

　　「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放心，我會和她好好談談的，早點睡吧，」安娜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
　　「晚安，陛下。」

　　房門吱呀一聲被關上，室內重歸寂靜，直到對方離開很久後，羅蘭都沒有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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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八章　奧托的委託

　　晨曦王都的局勢最近有些浮動，就連不太關心政事的約寇都能感受得到。

　　自從新王登基後，街上天天能看到衝入居民房中搜查的衛兵，酒館裡最常被人談起的是邊境領主的叛亂，展會上的異國商品少了不少，連他名下的商隊也暫時中止了奴隸運輸。

　　聽希爾說，安佩因．摩亞不但將狼心的奴隸都收留下來，還賜予了他們自由民身份這是一項善舉，卻妨礙了羅蘭陛下的計劃。

　　對此約寇倒是沒什麼意見，商隊是丹尼絲提供給他的，奴隸的人頭費也是無本生意，能賺一點是一點，沒了同樣不心痛。只要他還是灰堡大使，這樣的好處總會找上門來。

　　結盟之事倒是有了新的進展。

　　安佩因加冕後的第三天，他就被招入王宮，回答了新王有關盟約的詳細詢問。而教會在寒風嶺遭遇慘敗的消息傳至王都後，安佩因更是愉快地在盟約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這也算正式完成了陛下交代的第一個任務。

　　但當天晚上，希爾就朝他潑了一盆冷水。

　　「這個盟約來得太遲，恐怕已經沒有作用了。」他記得親衛當時是這麼說的，「而且新王對待女巫的態度很可能引起陛下的反感，上一個這麼幹的提費科就是證明，這張羊皮紙你還是留著當個紀念吧。」

　　羅蘭．溫布頓對於女巫的看重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要說因為女巫就和鄰國撕毀盟約？約寇只覺得對方在危言聳聽。

　　更何況晨曦之主要如何管理這個王國是他的自由，陛下即使反感又能怎麼辦，摩亞家族一直是晨曦王國世代相傳的統治者，其他人根本無法插手其中。

　　當然不管如何，他還是站在自己老朋友一邊的女巫這麼漂亮出眾的一類人，怎麼看都不像是魔鬼的爪牙啊。

　　約寇搖搖頭，將這些雜事拋至腦後，他只是一介大使，老實傳達陛下的意圖就好，至於局勢浮動和政事變化，都跟他無關。

　　趁著時間還早，他打算先去見見丹尼絲，再決定今天晚上的娛樂活動。

　　剛準備出發，洛西家的長子忽然找上門來。

　　約寇暗道不妙，這傢伙從來就沒有帶來好消息過，之前的信件號稱關係灰堡的存亡，後來又嚷嚷說新王與兒時判若兩人，每一個情報都讓人頭痛無比，如果不是希爾堅持要維持住這條關係線，他真想對奧托．洛西視而不見。

　　第一時間叫來希爾坐鎮後，他將對方迎進客廳。

　　「你又有王宮內的消息要轉告陛下？」

　　「暫時沒有，」奧托十分自來熟的給自己倒了杯茶，「你晚上有安排嗎？」

　　「有。」其實還沒有，但約寇希望對方知難而退，丹尼絲會帶他享受風花雪月，而奧托只會讓他徹夜難眠。

　　「那推掉吧，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他遞過來一封黑色的信函。

　　約寇拆開，發現裡面是一張邀請函，落款是一個漆黑的龍頭，和金龍上印著的圖案一模一樣。

　　他看完後搖搖頭，「你想讓我陪你去展會？我可沒有錢幫你競拍。」

　　這種展會丹尼絲曾帶他去過幾次，買的東西確實一件比一件稀罕，但價格也是誇張無比，上千金龍的成交價比比皆是，也不知道那些出手闊卓的商人從哪兒搜刮來這麼多錢財的。

　　「你不用擔心錢的問題，」奧托將茶水一飲而盡，「而且這次幫我，也等於在幫你們的陛下。」

　　「說說看？」坐在一旁的希爾開口道。

　　「我聽到消息說，這次拍賣的商品中，有一名女巫，」他低聲道。

　　見鬼，就知道沒什麼好事，約寇暗自腹誹，誰都知道新王正在嚴抓女巫，若是平時他一定會欣然前往，但此刻他實在不想趟這趟渾水，「這些人就不怕觸怒安佩因．摩亞陛下嗎？」

　　而且三大家族應該緊緊團結在國王周圍才對，怎麼感覺你一點也不願支持他的政令來著？只是這句話藏在約寇心裡，並沒有直接說出來。

　　「輝光城雖然是摩亞家的領地，可他也有無法觸及的地方，」奧托聳聳肩。

　　「難道這次展會是老鼠開的？」

　　「老鼠如果有錢幹這事的話，也稱不上是老鼠了，」希爾平靜地說。

　　「你說得沒錯，」奧托讚許地點頭，「此次展會不那麼正式，但仍然是本地最有權勢的商人組建，他們稱其為『黑錢』，常常販賣一些不太方便見光的東西，其中奴隸是大頭。」

　　「奴隸市場每天都在外城區開著呢，」約寇質疑道，「有什麼好藏起來賣的？」

　　「等你見到時就明白了。」

　　「或許我能叫上佩頓家的人一起？」他心裡的好奇心已經被挑動起來，但又不想完全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你說的是那名經常和你在一起的女商人？她進不去的，」奧托說道，「『黑錢』的入場要求是所有展會中最嚴格的一個，她的確小有名氣，但還不夠資格。」

　　「你想買下那名女巫嗎？」希爾換了個話題。

　　「不是我，是大使先生，」奧托指了指約寇，「洛西家與摩亞王室走得太近，我不方便直接出手，而灰堡大使想要嘗嘗新鮮口味就很容易理解了。這筆費用由我來支付，我希望你們能把她送往羅蘭陛下的領地利用你們此前打通的那條商路，有大使旗號庇護的話，應該能一路暢行無阻。」

　　「可奴隸貿易已經中止了，」希爾衛攤手道，「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恢復。」

　　「你們可以運些其他商品，只用把女巫藏在車隊裡就好。」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一位老朋友，」奧托猶豫了下，「她也是一名女巫，我曾以為她墜崖而死，但沒想到還能在灰堡西境見到她。羅蘭．溫布頓陛下對我說過，每一位女巫都彌足珍貴，不應該折損在教會的惡意傳言裡，我也想為她多找幾個夥伴。」

　　「這件事嘛，容我再」約寇還在考慮託詞時，希爾.福克斯已經握住了奧托的手。

　　「我明白了，這件事就交給大使先生來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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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九章　「黑錢」
               
　　「謝謝，我晚上會再來拜訪的。 」

　　約寇目瞪口呆地望著兩人，總覺得他們是不是弄錯了什麼，他才是灰堡大使啊！

　　奧托離開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質問，希爾一句話便將他的不滿全部堵了回去，「這也是陛下所希望的。」

　　約寇扶額道，「你確定？我代表的可是灰堡，如果被晨曦之主知道此事，兩國關係又回到之前的狀況該怎麼辦？」

　　「先不說安佩因．摩亞有沒有功夫關注這種小事，就算被他發現，女巫也比盟約更加重要。」希爾鄭重地說，「事實上在挑選奴隸時，我手下的人就已經在暗中關注難民群中是否有女巫存在了。」

　　「結果呢？」

　　「一無所獲，」他搖頭道，「要麼是難民中根本沒有女巫，要麼是她們隱藏得很好，已經徹底融入本地人中。總之，若能為陛下帶回一個女巫，他一定會大肆獎賞你的——你知道羅蘭陛下有多重視她們。」

　　聽到是老朋友的要求，約寇才苦著臉答應下來。

　　算了，就當去開開眼界好了，他在心裡安慰自己，連丹尼絲都沒有資格前往，他也很好奇裡面賣的都是些什麼奴隸。

　　到傍晚時分，奧托準時出現在府邸門口。

　　約寇跟著他登上了一輛沒有徽記的豪華馬車，裡面除了鋪有厚實的絨毛地毯外，居然還從車頂上垂下來兩條鎖鏈，一看就知道是用來幹什麼的。

　　「想不到你居然還有這種愛好，」約寇吹了聲口哨。

　　「咳咳……這不是我的車，」奧托臉微微一紅，「要想遮人耳目，又能固定住對方，只有這種馬車才比較適合。」

　　「你不用解釋，我都明白。」他好奇地摸著鎖鏈下的腕扣道，「等這件事完了，車子能不能借我用幾天？」

　　「當然可以，一天五十枚銀狼的租借費而已，連帶車伕一起，」奧托將目的地告訴車伕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平躺下來，「路程有點遠，你可以稍稍休息下。」

　　「要多久？」

　　「差不多半個時辰，在輝光城郊外。」

　　「那今天豈不是回不來了？」約寇驚訝道，「太陽完全落山後，城門就會關閉吧？」

　　「『黑錢』供應住所和食物，事實上，你在輝光城裡能買到的服務，在那裡都有提供。」

　　「聽起來簡直跟集市一樣。」

　　「差不多，唯一的區別是，它建立在地下。」奧托介紹道，「我只去過一次，不知道競拍步驟有沒有變化，但只要照著引導人說的做，應該就沒什麼問題。拍下女巫後，你無需等到整場展會結束，直接去後台領人，然後會有侍從為你安排房間——」

　　「等等……」約寇詫異地望向他，「你難道不跟我一起進去嗎？」

　　「邀請函只有一張。」

　　「那錢怎麼辦？」

　　「這張黑函就是錢，」奧托笑了笑，「拿著它就等於得到商會的認可，你只要報價就行。」

　　「難道沒有上限？」約寇瞪大了眼睛。

　　「當然有……只不過遠遠高於女巫的售價而已，根據我收集來的情報，數年前拍出的女巫價格在千金左右，現在安佩因陛下下令清剿女巫，成交價應該會更低一些。」

　　一千枚金龍！約寇暗自咋舌，這群上層貴族也太不把錢當回事了吧？要知道即使把王都有名的風月場所全部玩個遍，也花不了這麼多錢！難道是自己層次太低，根本沒有接觸過那些真正費錢的玩法？

　　「另外……為了獲取她的信任，你最好不要碰她，」奧托咳嗽兩聲，「畢竟她不是真正的奴隸，不然運送途中可能會引來麻煩。」

　　「這點我當然明白，」約寇嘆了口氣，那可是陛下要的人，打死他都不敢碰。

　　「總之，出來時記得給她戴上頭罩，我們明早再匯合。」

　　馬車駛出城門後一路向西奔行，直到昏黃的餘暉完全被夜幕吞沒，行駛速度才放慢下來。和奧托估計的差不多，半個時辰後，兩人抵達了目的地。

　　展會場所乍看起來和普通的民居沒什麼區別，歪歪斜斜的籬笆圍出一個空曠的院子，中間立著一座泥巴和稻草堆砌成的土屋，院子後方是光光禿禿的農田——麥子已經被收割過，只剩下一簇簇捆紮起來的麥稈，如同大地裡長出來的疙瘩。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農田裡亮著許許多多晃動的火把，顯然有人在附近看守。

　　而且，一般民居的院子門前也不會設置哨卡。

　　檢查完邀請函，奧托和隨行的守衛全部留在了院子外，約寇跟隨引路人走進土屋，順著廳堂中央的木梯一路向下，穿過一條人工開鑿的狹窄通道後，他走進了一處天然的溶洞之中。

　　洞穴差不多有半個王都廣場大小，藉著搖曳不定的火把光芒，他還能看到兩側有許多漆黑的小洞，不知通向何方。

　　洞底的地面已被重新打磨過，並鋪上了平坦的地磚，只有從頭頂上垂落的鐘乳石才能看出這個地方原本的模樣，已經有不少人彙集於此，似乎都在等待展會的開始。

　　約寇總算知道了奧托口中的「不那麼正式」是什麼意思，光從這副場景來看，還真和老鼠聚會沒有多大區別。

　　「大人，這邊請。」引導人帶著他來到黑函上標記的座位前，並在他身邊坐下，「這次展會全程由我為您效勞，您對商品有任何疑惑，都可以向我詢問。」說話間，對方將柔軟的胸部貼上了約寇的手臂，在昏暗的光線下，他能看到她面具下尖尖的下巴和紅潤的嘴唇。

　　「這也是服務的一種嗎？」他毫不客氣地伸了伸手肘，「你叫什麼名字？」

　　「當然，大人，您可以叫我七十六號，」對方氣吐如蘭，回答卻絲毫不亂。

　　好吧，他收回前言，老鼠絕對訓練不出這樣的侍從來。如果每位競拍者都擁有一名引導人，光是這筆開銷就足夠令人驚嘆了。

　　「不過這裡一直都這麼暗麼？」約寇享受著胳膊上傳來的柔軟觸感，挑眉問道，「這樣根本看不清台上的商品啊。」

　　「您很快就會知道，」她輕笑道。

　　如同在證明七十六號所說的話一般，洞穴頂端忽然響起了金屬摩擦的聲音，接著數根鐵索滑落下來，每根鐵索端頭都垂吊著一塊奇特的石頭，它們發出的光芒竟比火把還要亮上數倍，剎那間將約寇前方的展台照得一清二楚。

　　溶洞中的交談聲頓時平息下來。

　　在柔和而明亮的光輝映襯下，火把顯得更加暗淡了，整個溶洞彷彿陷入了黑暗之中，展台成了唯一的明亮之處，也是眾人目光的焦點所在。

　　一名穿著禮服的男子登上展台，向眾人鞠躬致敬。

　　「大家久等了，現在我宣佈，『黑錢』展會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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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章　特殊的奴隸
               
　　「那是什麼東西，」約寇驚詫地盯著發光物，全然不顧奪目的光芒，「展會上也有得賣嗎？」

　　「它有很多名稱，例如太陽石、光晶……但我們更喜歡叫它魔石，因為聽說它來自於魔鬼的巢穴，」七十六號低聲解釋道，「以前『黑錢』也拍賣過這種東西，成交價格大多在兩、三千枚金龍之間，不僅昂貴，數量也十分稀少，不是每一次展會都有——至少今晚安排的競品清單裡就沒有魔石。」她頓了頓，「大人，您是第一次來？」

　　「呃……算是吧。」他略感心虛的摸摸鼻子，單顆都值這麼多，那豈不是台上光用來照明的魔石就超過一萬枚金龍了？這也太奢侈了吧！

　　引路人像是看出了他的不安，主動靠攏過來，像是情人般附在耳邊道，「這沒什麼，大人，每個第一次參加地下展會的客人都會被魔石所震撼，這也是『黑錢』展示能力的手段。」

　　「你也是他們的手段之一，對吧？」約寇在見識上或許遠不及那些大貴族世家，但對待女性上還算得心應手，加上引路人柔和體貼的語氣有效緩解了他起伏的情緒，他趁勢攬住對方的腰，將其拉入懷中。

　　「能得到您的認可才算。」

　　「我已經認可了，等展會結束後……」

　　「我依然會為您服務，大人。」她輕輕點頭道。

　　約寇開始有些喜歡這個地方了。

　　將目光移到展台上，競拍的物品已過去兩輪，他連賣的是什麼東西都沒注意，而周圍的人群同樣反響不高，顯然不是什麼好物。

　　這倒和丹尼絲帶他去的展會差不多，前幾輪一般都是開胃菜，中後期才是重點。

　　而根據奧托判斷，這次女巫的排位應該不會太靠後，差不多七八百枚金龍即可成交——畢竟對於這些商人來說，單純的美貌已經提不起太多興趣，他們需要的是刺激與獵奇。

　　直到第一個活人被推上前台，人群中才稍微泛起了一陣嘈雜聲。

　　那是一名女子，看上去普普通通，除了膚色較好外，幾乎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而且約寇注意到，和奴隸市場喜歡把待售貨物剝得一絲不掛不同，她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而且儘是貴族才能穿戴得起的華麗衣袍，儼然一副大小姐的打扮。

　　「這又是什麼把戲？」他捏了捏七十六號的腰間，「把奴隸扮作貴族就能提高拍賣價格？」

　　「不是把奴隸扮作貴族，而是貴族奴隸，」引路人笑著糾正道。

　　「這兩者有區別麼——等等，」約寇忽然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她本身就是一名貴族，」七十六號做了個小聲的手勢，「不是遠親也不是旁支，而是大家族的直系血脈，法理上的繼承人。」

　　「各位大人，看到這位小姐了嗎？」主持男子高聲道，「阿芙妮.坦佛肯，來自狼心王國碎石林領地的伯爵之女——當然，由於她的父親在與教會的戰爭中不幸身亡，因此按照律法，她已經是碎石林的新伯爵！坦佛肯家可以追溯至三百年前，在狼心也頗有名望，不過比起家族史，我相信二十年前的翡翠石事件更讓大家記憶猶新。現在正是回報坦佛肯家的好機會！最低售價三百金龍，請有意者出價！」

　　「三百一十！」立刻有人喊道。

　　「三百五十枚金龍！」

　　「我出四百！」

　　「你們……瘋了！」望著不斷攀升的價格，約寇不敢置信道，「把真正的貴族當成奴隸來販賣？無論在哪國，這都是不可饒恕的重罪！」

　　貴族間有著不成文的條例，那便是血脈的延續高於一切，任何妨礙它的人，都是貴族共同的敵人。因此戰敗繳納贖金也由此成為了默認的規矩——就算暫時失勢，只要血脈能延續，隨時都能有再崛起的一天，特別是王室貴族，已有數百年不曾變化過。

　　而這場展會，簡直是在公然對抗整個貴族階層。

　　「只要不大肆宣揚就行，」七十六號攤手道，「人們也不會把貴族斷絕怪到『黑錢』身上，畢竟是教會造成了這一切。」

　　「這些貴族最後會怎樣？之前台上說的是回報……對吧？」

　　引路人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當時坦佛肯家惡意壓低翡翠石的售價，讓許多寶石商人吃足了苦頭，這份回報當然會……比較殘酷。不過從一開始，他們就注定不會再有重見天日的機會，跟女巫沒什麼區別。」

　　接下來的幾個競拍對象都是永冬和狼心兩國的貴族，他們有男有女，而且男性奴隸的年齡幅度更大，也更受歡迎。

　　大概比起繼承人，那些商人女子們更喜歡經驗豐富的正牌大貴族。

　　約寇總算明白了奧托口中的「不太方便見光」是什麼意思，也算知曉了審核為何會如此嚴格的原因——恐怕除了財富和家世外，具備購買意向也是十分重要的一點。換句話說，能被「黑錢」接進來的人，都是潛在的買家，也都坐在同一條船上。

　　到第十輪競拍時，約寇此行的目標終於登場。

　　不得不說，哪怕是被牢牢束縛，她所展現出來的容貌也穩穩壓過了前幾輪的貴族女子。褐色的長髮凌亂的散落在肩頭，身上的粗麻衣在這個季節已有些單薄，裸露的手腳上能看到幾條鞭痕，顯然被抓住後吃了不少苦頭。儘管看起來有些憔悴，但依然掩飾不住那姣好的五官和靈動的氣質。

　　「來自狼心的難民女巫，沒有名字，能力是利用魔鬼的力量治癒自己！感謝熱心城民的舉報，這樣的機會可不多見，想想看，能夠不斷復甦身體的女巫能有多少種玩法！如果嫌飼養麻煩，『黑錢』亦可以為您代勞！最低售價五百金龍，請有意者出價！」主持者高喊道。

　　「五百一十！」

　　「五百六！」

　　「六百枚金龍！」

　　約寇並沒有立刻開口，他知道只有在價格接近穩定時，所喊出的數目才具有一錘定音的效果。

　　然而意外發生了，奧托所預計的八百成交價很快被超過，叫價聲此起彼伏，不一會兒便突破了一千大關，而且還沒有停止的跡象。

　　約寇感到手心中泌出了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