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hanslin

第七百零一章 百年演變

　　「原來這隻鴿子這麼厲害啊！」艾米驚歎道。

　　「咕咕！」

　　「有嗎？」閃電表示不服，「她只是佔了年紀大的便宜，等我成年後，肯定也能進化出超厲害的新能力！」

　　「那……能告訴我麥茜小姐的新能力是什麼嗎？」

　　「變成一頭飛行怪獸啦，雖然模樣很兇猛，飛起來遮天蔽日，但一點兒也不可愛了。」

　　「嗚咕——」麥茜高昂的腦袋耷拉下來。

　　「能飛的巨獸……好想看看啊。」

　　「我也是。」

　　女巫們圍著兩人七嘴八舌，只有七十六號心裡焦急如焚——這些笨蛋全都是門外漢，根本問不到關鍵點上。誰會在乎一名高階女巫到底是可愛還是威猛啊，重點不應該是能力進化與魔力氣旋的關係，以及如何才成為高階女巫麼？她頭一次覺得維持笑容是這麼艱難，有種嘴角快要抽搐的錯覺。

　　眼看話題越來越偏，她只好自己開口了，「可麥茜小姐現在看起來就和普通鴿子沒什麼區別啊……要怎樣才能分辨她的能力已經發生了進化？」

　　這個問題或許有那麼一絲可能增加她暴露身份的幾率，但七十六號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

　　她心中還存在一絲僥倖，也許她們分清楚了覺醒日與成年固化的區別，但仍有可能把一些分支能力當成了高階覺醒——畢竟在一部分幸運兒身上，分支能力有可能存在複數個。

　　「從魔力來分辨，」回答她的是溫蒂，「如果說普通女巫的魔力像一團氣旋或薄霧，進化後則會凝聚成全新的模樣，例如麥茜如今的魔力便是一片伸展開的白色羽翼，和之前模糊的霧氣大不相同。」

　　魔力凝聚重構，和聯合會的定義一模一樣。

　　最後的懷疑也應聲而碎，如果對方沒有說謊，那麼麥茜的的確確就是一名高階女巫。

　　七十六號雖然沒有直接觀察魔力的手段，但溫蒂既然能說得如此言辭鑿鑿，顯然對進化已有了較為全面的認識。

　　「原來如此，」她壓下激盪的心緒，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您的能力……也是這樣嗎？」

　　「我並沒有凝聚魔力，」溫蒂坦然回答道，「比起安娜她們，我還有許多要學習的地方。」

　　所以一名「原初女巫」成為了整個聯盟的管理者，並且還和高階晉陞者打成一團？看到鴿子那副親密易懂的表情，七十六號忽然生出一種感觸——自己的確實沉睡得太久了，這個世界已和她熟悉的塔其拉大相逕庭。

　　而狼心女巫絲毫沒有感受到她心中複雜的情緒，除了安妮外，三人相互逗弄著麥茜，歡聲笑語傳了一路。

　　就在順著山道攀登之際，七十六號故意落到了後面。

　　她將佩戴五彩魔石戒指的手指伸到眼眶邊，裝作按揉眼睛的模樣，實際上透過剔透的魔石，瞇眼朝閃電和麥茜望去。

　　由於二人都處在能力施展階段，兩道醒目的橙光頓時出現在她視野中。

　　閃電頭頂的光柱和安妮等人接近，約一指粗細，麥茜的則更粗壯一些，差不多與臂膀相等，這倒也符合高階女巫的鑰匙要更為複雜的理論。

　　只是比起昨夜潛入者的那道光柱，要細小了很多，更別提城堡區裡如同山牆一般的巨型光柱了。

　　她們並非天選者。

　　七十六號懷著五味雜陳的心情，記下了兩人的名字。

　　……

　　進入北坡礦山後，嘈雜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女巫們驚訝地看到，礦洞周邊依然是沸沸揚揚——零星飄落的雪花和寒風並沒有讓他們放下手頭的工作，一路上到處都可以看到忙碌的身影。

　　而且和之前預想的情況不同，他們身上的穿著絕對不是衣衫襤褸的囚徒打扮，而是清一色的厚皮大衣，頭頂還包著不同顏色的布帶，似乎以這種方式來區別工作的內容。接近礦洞口的位置，地面上鋪滿了許多等寬的鐵條，一輛輛四輪小車在鐵條上穿行，前後既看不到推拉之人，也沒有馬匹和驢子的身影。

　　鮮艷的橫幅沿著軌道懸掛，上面繡著偌大的標語——勞動最光榮、用雙手贏得未來、以及十年勞作，百年住房等等……深紅色的條幅、潔白的積雪與漆黑的鐵軌，構成了礦區裡最主要的三種原色。

　　「在羅蘭陛下還沒有擔任邊陲鎮領主時，這裡每個季度產出的礦石只能換得數百枚金龍，冬季更是為了應對邪魔之月而無法生產，當地人的薪酬甚至難以養活自己。」溫蒂停下腳步，回身緩緩說道，「陛下來到西境後，救下了一位名叫安娜的女巫，從此打開了女巫與普通人相互協作的新大門。」

　　「看到那些黑色的鋼鐵機器了嗎？它們就是由安娜一手製造的，能代替人力拖曳礦車，排除積水，無需魔力驅動，任何人都能操作。正是有了這些裝置，礦洞的產量增加了十餘倍不止，人們的薪酬不但能填飽肚子，還可以購置新衣服，或者是住所。正是這種看得見的好處，讓鎮民們逐漸接受了女巫的存在。」

　　「你們之前詢問的問題，女巫的工作到底是什麼，這就是答案——創造更美好的生活。」溫蒂捋了捋額前的紅髮，語氣裡充滿了自豪，「如果你們願意加入女巫聯盟，一起為建設這座城市、這個家園而奮鬥，今後民眾也會牢牢銘記你們的名字。」

　　可以看得出來，就連一向沉穩的安妮也動容了，她握住輪椅的雙手輕輕張合，將心中的情緒表露無疑。其他人更是在聽到「女巫的家園」後有些癡了……對於這些逃難者來說，沒有什麼比一處溫暖的安居之所更令人心動的了。

　　只有七十六號心中充滿了疑惑，溫蒂講述的改變其實關鍵並不在於女巫，而在於那些黑色的機器身上。一名當地平民，即使在凡人中也屬於底層的那種，是怎麼懂得製造它們的？覺醒只能帶來能力和身體素質上的提升，卻不會給予她未曾見過的知識。

　　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對方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七十六號感到心口猛得一跳。

　　「既然到了北坡山，我們就順道去見見安娜小姐吧，」溫蒂柔聲笑道，「要知道她不僅是聯盟裡最為忙碌的女巫，還是唯一一位進化過兩次的天才。」

hanslin

第七百零二章　不可能遇見的人

　　穿過一條有眾多侍衛把守的山道，紅色的磚牆在雪林中露出了身影。

　　從沿路的崗哨就可以看出來，七十六號一個人行動的話，肯定不會被允許進入這樣的禁地，高階女巫總算擁有了相匹配的待遇，至少如此規模的凡人衛隊才不會辱沒晉陞者的名頭。

　　儘管她有些不太理解，為什麼這位天才般的人物要把自己的住所建在北坡山嶺之間。

　　另外對於溫蒂的說法，她仍保持著將信將疑的態度，不管怎麼說，一個年紀剛成年不久就連續覺醒兩次的高階女巫，聽起來也太過不可思議了。雖然覺醒的次數並不能代表能力的強弱，但覺醒兩次所需要的毅力、才智及感悟要求都高到了不可思議，整個聯合會中也沒有出現幾位這樣的人物，沒想到她會在凡人的國度裡遇見一位。

　　隨著離圍牆越來越近，七十六號發現了一絲不對勁之處。

　　這兒真的是女巫的住所嗎？越過圍牆頂端，她僅能看到幾處帆布搭起來的頂蓋，別說城堡或石塔了，連一層平房都不見蹤影。

　　「我們到了，」溫蒂敲了敲院牆大門，「北坡山後院是無冬城各類機械設備的研究之地，除開學習時間外，安娜一般都會待在這裡工作。為了保證她的安全，陛下將整條山道都封鎖起來，禁止無關人員出入。」

　　原來只是一座研究所……七十六號暗地裡皺了皺眉頭，而且路上的侍衛也不屬於安娜所有，而是國王派來的？說是保護，恐怕也有監視之意吧。

　　「溫蒂姐，」開門的是一位活潑的小姑娘，「我等你們好久了！」

　　「乖，你的姐姐呢？」

　　「正和安娜姐一起做機床測試呢。」

　　「這位是……」艾米開口問。

　　「露西亞的妹妹，鈴.懷特，」溫蒂介紹道，「她現在是聯盟的預備辦事員，尚未覺醒為女巫。」

　　「你們好，」小姑娘乖巧的行禮道，「請進來吧。」

　　「露西亞.懷特也是此地的常客，她和安娜一起，擔當了有關金屬材質方面的研究工作。」溫蒂領著大家走進院內，「順帶一提，她的能力在成年時也發生過進化，而且魔力漲幅程度僅次於安娜，是聯盟中為數不多能施放神意符印的女巫哦！」

　　聽到這句話的七十六號差點沒被門檻給絆到。

　　等等，她剛才在說什麼

　　神意符印？

　　好在很快有人問了出來，「什麼符印？」

　　「神意符印，」溫蒂笑著重複道，「一種需要極為龐大的魔力才能施展的武器。一般人很難點亮上面的四顆魔石，所以羅蘭陛下把它掛在了城堡大廳讓大家測試魔力所用，你們今後若是加入女巫聯盟的話，也可以親自去體驗一番。目前聯盟中只有四人能點亮符印最後一顆魔石，大家都在猜誰會是第五個呢。」

　　掛在大廳裡？只有四人？

　　七十六號感覺自己像是在聽一場天方夜譚先不說她們是從哪裡得到的神意符印，光是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就足夠讓人意外了。在塔其拉時代，那可是聯合會三席專享的武器！除了每時每刻都相當於在訓練的超凡之上，其他人根本無法提供金色雷霆所需要的魔力。

　　但在這裡，居然「只有」四位女巫可以激活符印？別開玩笑了！難道女巫聯盟所擁有的超凡之上比聯合會還要多？

　　而且就溫蒂的描述來看，無論是安娜還是露西亞，都不是超凡者，又怎麼可能晉陞為超凡之上？

　　另外凡人國王的做法亦讓她感到不可理喻，既然有人能激活神意符印，那麼他應該也見識過符印那驚天動地的威能了吧？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會把一件如此珍貴的武器擺在大廳裡，供所有女巫把玩？那可是斬殺高階魔鬼後才得到的戰利品，這傢伙到底有沒有一點常識啊！

　　七十六號一時間覺得腦袋有些脹痛起來。

　　至於露西亞也是一名高階女巫的說法，她的內心已逐漸開始麻木了。

　　短短一個上午，就見識到了三名晉陞者，她此刻只想找一個人好好問問，在這麼一座由凡人統治的邊境城市裡，到底藏著多少高階女巫？而且她們連一點上位者的自覺都沒有，比如現在，露西亞已經在閃電的介紹下，和狼心女巫們打成一片。安娜倒是平靜得多，不過看她的神情，似乎並沒有對原初女巫擔任管理者有何怨言，和溫蒂的幾句簡單交談中還流露一絲親近與信賴之情。

　　就在七十六號忍不住想要再次將心中的疑問脫口而出時，終於有人提到了這點。

　　「我能問下，女巫聯盟裡一共有多少人進化出了新能力嗎？」斷劍的提問在她耳邊不亞於一聲天籟。

　　而溫蒂的反應則讓她觸目驚心，只見對方掰著手指數到，「嗯……一、二、三……九、十，正好十位。」

　　十位……

　　七十六號此時連驚訝的力氣都沒有了。

　　如果「黑錢」提供的情報沒錯，活躍在灰堡西境的女巫總共也只有二十來人，無冬城不過是她的第一個落腳點，而峽灣的沉睡島才是大多數女巫的聚集之地。

　　然而這裡卻誕生了十位高階女巫。

　　這是在嘲笑聯合會太過無能麼。

　　深吸了口氣，七十六號沒有再接近她們，而是趁著對方展示能力之際，將戒指湊到眼邊。

　　露西亞的橙光差不多是麥茜的兩倍，而安娜的則要醒目得多，已經接近於身軀大小，和夜間潛入外交樓的那位不速之客不相上下。

　　毫無疑問，她們兩人也不是天選者。

　　看來城堡中的那道「光牆」之主另有他人。

　　不過這可能麼……難道無冬城裡還有比溫蒂口中的天才人物、連續覺醒兩次的安娜更為出色的女巫？

　　就在七十六號疑惑不解之際，後院大門忽然被推開，一名藍髮女子走了進來。

　　「你們要的抗腐蝕結果已經出來了，這是測試樣品。」她將幾罐玻璃瓶擺放到安娜面前，「表現最好的鋁合金是1872號，和陛下推測的一樣。」

　　「辛苦你了，愛葛莎。」

　　「那我走了」被稱作愛葛莎的女巫點點頭，幾乎沒有再看其他人，轉身向後離去，其風範倒頗有些塔其拉時代上位者的遺風。而就在對方轉頭的那一剎那，七十六號心中猶如閃過一道晴天霹靂！

　　她發現自己曾見過這個人！

hanslin

第七百零三章　來自過去

　　沒錯，即使過去了四百多年，名字也已模糊不清，但當時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

　　這名藍髮女巫在聯合會三席的面前單膝下跪，鄭重接過象徵著高階晉陞者的長袍及權杖，並接受探秘會執掌人的親手祝福。

　　七十六號深深的記得，她轉身向典禮台下舉起權杖時的身姿——作為生於塔其拉時代最年輕的高階女巫，她充滿驕傲與自信的神情如同烙印一般，印在了所有旁觀者的心中。

　　而那時候七十六號只是戍衛隊中的一員，一名原初的戰鬥女巫。那時候望向意氣風的年輕後輩，她的心中只有無限的羨慕，以及一絲自卑之情。

　　原來如此，這名女巫就是愛葛莎。

　　落滿塵埃的回憶片段瞬間重現在腦海之中。

　　她甚至還記起來，後來對方因為一些出格的舉動，觸犯了探秘會永不錄用凡人的原則，被排斥出了核心研究圈。

　　而愛葛莎沒有絲毫悔改，徑直在塔其拉城外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研究塔。

　　正因為她的地位和身份，才無人阻止這一行為，如果是原初女巫敢公然與探秘會對抗的話，恐怕會被一紙調令派往作戰前線，直到成為血腥防禦戰中陣亡名單裡的一員。

　　當時七十六號還頗有一些不滿，認為在大敵當前的情況下，她不應該做出如此舉動，對於探秘會來說，等於損失了一位年少有為的晉陞者，而對於她來說，則失去了大半探索魔石奧秘的資源和基礎。兩者加起來，更是塔其拉聖城的損失。

　　但現在，一切不滿早已隨著聯合會的覆滅，四百多年的時光流逝而消失得無影無蹤，如今她心中只剩下充斥心懷的喜悅……以及難以置信的驚訝。

　　喜悅的是她居然能在此地重逢一名塔其拉女巫。

　　驚訝的是，這名塔其拉女巫是怎麼存活到現在的？

　　毫無疑問，愛葛莎仍保持著女巫的身體，甚至容貌和年齡看起來都停留在那個時代，連一絲蒼老的痕跡都看不到！

　　而其他倖存者的身體早已化作白骨，唯有靈魂通過特殊的方法保留下來。

　　七十六號用盡最大的努力克制住了立刻攔下她的衝動，一動不動地注視她離開，直到院牆大門重新關上，才深深吸了口氣。

　　她已經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

　　「怎麼，現什麼問題了麼？」當天色漸晚，呼嘯的寒風再次變得凜冽時，夜鶯注意到希爾維的表情起了些許變化。

　　「七十六號離開外交樓了，從二層走廊的窗戶口跳出去的。」後者回道。

　　「哦？」夜鶯挑眉，「那些窗戶不都用鐵欄杆封死了嗎？」

　　「大概是生鏽了吧，整個窗框晃一晃就脫落下來了。」希爾維站在落地窗前，俯視著緩緩隱入昏暗中的城市，「她翻出了圍牆，門口的侍衛沒有現動靜。」

　　「但還是被我們現了，」夜鶯不禁揚起嘴角，「她果然有問題！」

　　由於羅蘭的安危更加重要，因此她叫來了希爾維，直接在城堡辦公室裡監視一行人的參觀之旅。

　　上午並沒有觀察到什麼異象，一切都十分正常。狼心女巫們吃過午餐後，七十六號忽然露出了不太舒服的模樣，看對話口型似乎是一夜未眠所導致的疲憊。最終在眾人的勸慰下，她合衣躺到了臥室床上，直接缺席了下午的參觀活動。

　　夜鶯原以為這一天會平靜地度過，沒想到臨近黃昏時，她卻有了出人意料的新舉動。

　　「還真被你猜中了，」羅蘭饒有興致地合上書本，「不過一個普通人居然能躲過你的謊言偵測，也算是個奇才了。」

　　夜鶯咳嗽兩聲，「等我抓住她後，遲早會弄明白她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七十六號正沿著城堡區外的小街向南邊移動，等等……她在街道旁停下來了，」希爾維接著匯報導，「看起來像是在……等人？」

　　「沒有魔力，身上也沒攜帶任何武器，要麼是為情報而來，要麼和其他人早有勾結，試圖謀劃一場大事，」夜鶯鬥志高昂的分析道，「如果是前者，應該潛伏得更久一點才對，如此迫不及待，說不定今晚就要動手了。」

　　「動手？對付誰？」希爾維問。

　　「呃……這個嘛，待會就知道了。」

　　半刻鐘之後，希爾維的聲音忽然一凝，「咦，她又動起來了……目標似乎是……糟糕，那不是愛葛莎嗎？」

　　「現在是工廠換班時間，她出現在此處倒也正常……」夜鶯皺起了眉頭，「不過愛葛莎是戰鬥女巫，對方身上也沒有神罰之石，你確定七十六號是衝著她去的？」

　　「愛葛莎動手了！不對……這怎麼可能！」希爾維不敢置信地驚呼道，「對方身上出現了神石反應！」

　　這個消息讓夜鶯和羅蘭神情一變！

　　「夜鶯！」

　　「我這就趕過去，」羅蘭話音未落，夜鶯已經遁入了迷霧之中，「希爾維，替我保護好陛下！」

　　……

　　愛葛莎的雙手停在半空中，心裡猛地一沉。

　　這條道路是通往城堡區的小街，一般很少有鎮民會路過此處，特別是在日暮黃昏之時。當她注意到有人從背後向自己逼近時，毫不猶豫地轉身召喚出寒冰，直接凍住了對方的雙腳。

　　然而憑空浮現的寒冰只持續了一息時間便轉眼即逝，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這是……神罰之石？

　　不對，如果是神石，寒冰應該不可能靠近她才對。

　　剛才魔力分明凝結成了冰柱，隨後才消散於無形。

　　這怎麼可能？

　　但愛葛莎明白，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

　　在這條僻靜的街道尾隨其後，又具備消解魔力的能力，顯然是有備而來。就在她做好了硬接對方攻擊的準備時，來人的舉動卻讓她愣在原地。

　　只見尾隨者平舉手肘，十指交疊按在胸前，向她深深彎下了腰。

　　這種禮儀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了。

　　那還是在塔其拉時代，聯合會成員遇見上位者時所執的標準禮節。

　　「你是……」愛葛莎忍不住開口問道。

　　「向您致敬，最年輕的高階覺醒者，愛葛莎大人，」對方緩緩說道，「我們能找個地方好好談談嗎？」

hanslin

第七百零四章　跨越時代的交談

　　七十六號關上房門，將酒館大廳中的喧囂聲隔絕在外，接著坐回到愛葛莎對面。

　　她知道自己一旦脫離狼心女巫行動，暴露的幾率將大幅提升，但現在隱藏身分已不再是需要優先考慮的事宜了。

　　「我原以為你會把我帶到某個無人的角落，」愛葛莎打量了一番隔間，「沒想到卻是這種地方。」

　　「酒館從來都是交換情報、聯絡感情的好場所，大人，」七十六號為她倒了杯麥酒，「希望您不會責怪我無法提供更高雅的洽談環境，畢竟我到無冬城才兩天時間。」

　　既然不再顧慮暴露身份一事，酒館顯然能在某種程度上降低對方的戒心——在人來人往的地方交談顯然要比空無一人的街角或巷尾更有安全感。雖說她們兩人都無懼寒冷，但突然冒出一位陌生人，僅憑兩句口舌之言就想將對方引到更加荒僻的地方，換作她自己恐怕也不會輕易答應。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便是，無論是對無冬城還是對女巫聯盟，她都未抱有任何敵意，無需主動把自己放在敵人的位置上——之前隱藏身份不過是為了找到天選者，現在有了更好的途徑，她自然不會再按照原計畫行事。

　　凡人和女巫如今都面臨著共同的敵人，危險迫在眉睫。

　　「才兩天時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您的工作場所、返回城堡的時間、回到城堡的路徑……前兩者可以借由狼心女巫向溫蒂打聽，後者則能從當地民眾那兒瞭解。」七十六號簡明扼要的將過程說了一遍，「得知您已成為聯盟的一員後，我就決定主動聯繫您了。」

　　「原來如此，」愛葛莎目光灼灼地望著她，「所以說，塔其拉還有其他女巫倖存下來了？」

　　「可以這麼認為，但我們已不再是女巫了，」七十六號深知對方願意跟她接觸，唯一的緣由就在於塔其拉的消息，因此她沒有在這一點上有任何隱瞞，「身體沒辦法保存數百年時光，我們只能採用另一種方法讓同胞延續下來，譬如你現在所看的這副身體，就是一名來自於教會的神罰軍。」

　　「你的意思是……你不僅控制了這副軀體，而且能自由激發神石領域？」

　　「是的，這也是阿卡麗斯大人的終極目標——由一名女巫和一位凡人融合成可以抗衡魔鬼的神罰武士，失血過半不會立即造成女巫死亡，只要及時將靈魂轉移到軀體上，便能得到完美的超凡戰士。」

　　「我就知道她的計畫不會這麼簡單，」愛葛莎沉默良久，才將杯中的麥酒一飲而盡，「但聽你的口氣，其他倖存者似乎並不認同這個做法？另外……你來此的目的又是什麼？」

　　「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想先詢問您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七十六號沉聲道。

　　「說吧。」

　　「您是否已將魔鬼、神意之戰和聯合會的消息，告之給女巫聯盟了？」

　　愛葛莎點點頭。

　　七十六號頓時露出一絲振奮的神情，「那她們呢？有接受這個說法嗎？」

　　「不止接受了，還做好了迎擊第三次神意之戰的準備，」她回答道，「事實上，不久之前女巫聯盟已和魔鬼交上了手，並擊殺了一位斬魔者和四隻心懼魔。」

　　七十六號情不自禁地握緊了拳頭，一切就跟她預想的那樣，愛葛莎果然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了當地女巫，如此一來，聯盟和塔其拉已成為了天然的盟友，她也無需再隱藏身份，可以直入正題了。

　　儘管對方後半句話同樣耐人尋味，她亦很想瞭解紅月尚未降臨前，聯盟女巫是在哪裡遇上高階魔鬼，又是如何將其擊敗的，但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要談。

　　不再猶豫，七十六號把娜塔亞與阿卡麗斯之爭，以及天選者計畫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現在這位能夠啟動天塹儀器、將魔鬼一掃而空的女巫就在城堡區內，希望您能幫我找到她。」

　　愛葛莎也顯得有些愣住了，「真有人能做到這一點？」

　　「塔薩大人是這麼告訴我的，」說完七十六號將戒指取下，遞到對方面前，「只要有人施展能力，透過多彩魔石，就能看到象徵『鑰匙』的橙光。」

　　愛葛莎抿了抿嘴，接過戒指端詳了會兒，「我覺得你該和無冬城的領主談談。」

　　「當然，我會向溫蒂說明一切的……等等，」七十六號一怔，「無冬城領主？您是指……當地的凡人執掌？」

　　「是的，羅蘭.溫布頓，那名看起來普普通通，甚至還有些冒失的凡人，」不知為何，愛葛莎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他才是女巫聯盟的核心。」

　　七十六號的眉頭皺了起來，「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一開始也和你一樣，」愛葛莎將戒指又還給了她，「後來才漸漸意識到，沒有羅蘭，女巫聯盟就不會存在，無冬城也不會是現在這個的樣子，灰堡更沒辦法擊敗教會。一切的開端都源於一名凡人，你如果想要找到並帶走天選者，需要的不是向溫蒂說明情況，而是和羅蘭親自談談。」

　　「可是……」

　　「放心，他知道的比你想像得還要多，」愛葛莎輕笑道，「你知道我從冰棺中甦醒過來時，得知聯合會已不復存在，心中萬念俱灰之際，他對我說了什麼嗎？「凡人可以擊敗魔鬼。」」

　　「這未免也太過——」

　　「狂妄，是吧？」她打斷道，「我最初也是這麼認為的。但事實上，我從他身上看到了希望，而無冬城的其他女巫更是對此深信不疑。所以塔其拉若想要和女巫聯盟合作對抗魔鬼，你就必須取得羅蘭的認可。」

　　七十六號一時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如果說對方是一名野女巫，如此認同凡人的權力還可以理解，畢竟經歷過四百多年的變遷後，此時早已不再是那個由聯合會統治大陸、女巫高高在上的時代。但愛葛莎卻是一名徹徹底底的塔其拉女巫，為何也會對凡人如此信賴有加？這份信賴已經遠遠超過了招募凡人作為試驗助手的程度！

　　雖說她從一開始就有接觸世俗政權的任務，可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展開。

　　七十六號收起戒指，沉默了片刻，「請容我仔細考慮一下。」

　　說完，她起身向愛葛莎再次行禮，隨後離開了酒館。

hanslin

第七百零五章　伸出的手

　　「你可以出來了，」愛葛莎望向隔間裡空無一人的角落。

　　隨著她的話音，牆壁上先是出現了一片淡淡的陰影，隨後夜鶯憑空乍現，將昏暗的燭光遮擋在身前。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的？」她的語氣有一絲訝異。

　　「從七十六號手中接過戒指的時候，」愛葛莎聳聳肩，舉起酒壺，「要來一杯嗎？」

　　「如果你付賬的話。」夜鶯在冰女巫的對面坐下，「那顆魔石能觀察到魔力？」

　　「不是魔力，而是一道橙色的光柱，或者說……『鑰匙』。」後者拿出一個空杯子，隨手滿上，推到對方面前，「你的光柱簡直照亮了半個房間，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她也注意到了？」

　　「十有八九，」愛葛莎點點頭，「她並不介意在同類面前展露身份。」

　　「我和她還不是同類，就跟我和純潔者不是同類一樣，」夜鶯沉聲道，「怎麼，你相信她說的話？」

　　「我相信。」

　　「但你卻沒有收下她的戒指。」

　　「因為我想真正幫助她，讓她走到正確的道路上來。」愛葛莎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麥酒，接著一飲而盡——酒水的品質頗為低劣，遠不及伊芙琳調製的果香白酒，更別提口感奇異的渾沌飲料了。儘管如此，酸澀的苦味也壓不住她心底的愉悅。

　　愛葛莎感到分外開心。

　　就在七十六號表明身份的那一刻，一股若有若無的孤單感從她心底消失了。原來她並不是塔其拉最後的遺民，還有跟她一樣的聯合會女巫，跨越了四百多年的時間長河，延續到了這個時代。

　　儘管女巫聯盟大部分人都十分友善，溫蒂對她也關愛有加，但愛葛莎總有種揮之不去的迷惘——她知道這是數百年累積下來的溝壑，並非短時間的相處就能填平的。面對新時代的女巫們，這種孤獨根本無人可訴說，整日沉醉於工作亦是一種麻痺之舉。

　　唯一的例外是羅蘭.溫布頓，只有在與這位奇怪的凡人獨處時，她才會生出一絲感同身受的慰藉來。一開始她還覺得難以理解，後來才發覺，在羅蘭身上，同樣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隔閡，就彷彿他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一般——只不過對方要掩飾得更好，幾乎沒有人能察覺出來。

　　而現在，她終於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正因為如此，愛葛莎才希望對方能堂堂正正地代表塔其拉女巫向羅蘭.溫布頓提出拜訪請求。

　　兩者攜手站在一起共度神意之戰，是她想要見到的景象。

　　她已經喜歡上了無冬城的生活，自然希望那些同胞們也能喜歡上這裡。

　　除此之外，愛葛莎心中還隱藏著一個小小的念頭。

　　她想讓那些女巫們看到，她曾經的觀點是在明智而正確的——凡人和女巫合作才是對抗魔鬼的最佳途徑。

　　「這就是你故意冷落她的原因？」夜鶯目光複雜，像是第一次看到她真實的想法。

　　「七十六號會理解的，等她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之後。」愛葛莎揚起嘴角，「我不就是這麼過來的麼？」

　　這批倖存者和教會不同……她們並不贊同神罰軍計劃，不願把女巫當作材料使用，甚至為此同阿卡麗斯大人決裂，這亦是她決定幫助她們的一個緣由。

　　之後夜鶯緘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搖擺的燭火見底，她才漸漸隱去身形，重歸黑暗，「希望她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她會的，」愛葛莎笑了笑，「我相信。」

　　七十六號沿原路回到外交樓，恰好遇上了參觀完飲料廠的安妮一行人。

　　「我醒來後好多了，」趁眾人還未開口，她主動解釋道，「只是覺得屋裡有些悶，就去院子走了一圈。」

　　「你應該多穿點衣服，小心著涼，」斷劍關心道。

　　艾米拉起她的手，興高采烈地說，「今天下午你沒跟我們一起去真是太可惜了！伊芙琳小姐製造的混沌飲料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東西！」

　　「混沌……飲料？」

　　「是啊，她原本只能改變酒水的味道，能力進化後可以創造出味道絕不重複的美味飲品，我發誓就算是狼心城的貴族，也不可能嘗過如此令人驚嘆的東西。」艾米顯得興奮極了，「不論是紅茶、蜂蜜牛奶還是上等葡萄酒，在它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又是高階女巫……七十六號已經麻木了，雖然還不清楚溫蒂和娜娜瓦說的學習具體是指什麼，但毫無疑問，在培養女巫方面，聯盟已經走到了聯合會的前面。只是按照愛葛莎的說法，這一切的根源似乎都歸根於羅蘭.溫布頓這名凡人，這才是令她難以理解的地方。

　　凡人難不成比女巫還要更懂魔力？

　　「我可以作證，」英雄附和道，「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覺得之前遇到的一切磨難都是值得的。」

　　「若是以後能偶爾喝上一口，打死我都不想離開無冬城了，」艾米吐了吐舌頭。

　　「那我們乾脆加入女巫聯盟好了，」斷劍忽然說道，「只要留在這裡，總有機會再喝到它吧？」

　　「我贊同！」艾米立刻舉起了手。

　　「我……也是，」英雄認真地點點頭。

　　三人一起望向安妮，後者無奈地攤手道，「我聽你們的。」

　　等等……你們就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飲料，便同意留在這裡了麼？七十六號不由得怔了怔，還有安妮，你說過的要謹慎觀察，慎重對待呢？好歹看完明天的參觀再做選擇啊。若是讓溫蒂聽到了促使她們下定決心的原因，只怕會哭笑不得吧。

　　不知為何，她心裡陡然升起了一股羨慕的感覺。

　　簡單的要求，輕鬆的決定，只要看到一絲希望，就能毫不猶豫的向前邁步。

　　那麼她自己呢？

　　……

　　當所有人都入睡後，七十六號再一次悄悄離開了房間，爬上樓頂。

　　迎著呼嘯的風雪，她舉起戒指對準城堡方向，眯眼望去——如同城牆般寬廣的光柱再一次出現在她眼前，即使沒有魔力激活，即使遠遠超過了理論上的偵測範圍，它依然如奇蹟般降臨在她的視野中。

　　她需要為塔其拉女巫找到天選者，這是此行的最大目的。

　　不過退一步說，天選者對於倖存者的意義，與混沌飲料對於艾米等人的意義，似乎也沒什麼區別。

　　她在心中做出了決定。

　　……

　　當第二天溫蒂如約來到外交樓時，七十六號將一封連夜寫成的信函遞到對方手中。

　　「我是來自絕境迷宮的塔其拉女巫，菲麗絲。帶來了有關神意與救世之人的消息，希望能見無冬城的領主一面，共談對抗神意之戰一事。」她沒有避開狼心女巫，而是站在眾人面前，鄭重地說道。

　　艾米等人紛紛瞪大了眼睛，像是聽到了什麼不敢置信的消息一般。

　　「七十六號……你……在說什麼啊？」

　　「原來你也是女巫？太好了！」

　　「菲麗絲……那是你的真名麼？」

　　三人的反應各不相同，只有安妮沉默不語。

　　溫蒂倒像是早就預料到了此事，甚至沒有說要先向城堡匯報情況，而是接過一紙文書後鼓勵似地對她笑道，「跟我來吧，陛下已經在書房中等你了。」

hanslin

第七百零六章　正式會見，紛爭始末

　　羅蘭已從夜鶯口中得知過七十六號的大致情況，事實上他對那段被塵封的歷史充滿了興趣，更別提塔其拉女巫還聲稱掌握著神意的情報，現在對方能主動找上門來，倒也省了他不少功夫。

　　當然，為了防備意外發生，辦公室裡除了夜鶯、希爾維與書卷之外，還多了葉子和兩盆特製的盆栽。後者的能力一旦施展，即使七十六號展開神石領域，也無法立刻消除瘋長成型的藤蔓植物——只要她的腳步稍有停滯，夜鶯便能掏槍來將其打成篩子。

　　而盆栽這種東西看上去就跟裝飾一樣，如果不用能力激活便毫無威脅可言，因此羅蘭亦避免了派出一干親衛將房間團團包圍的尷尬場面——總不能還沒開始交涉，就讓對方看輕了自己一頭。

　　當七十六號隨著溫蒂踏進辦公室大門，羅蘭笑著攤手道，「歡迎來到無冬城，你需要戰術墨鏡嗎？」

　　「……」

　　「……」

　　眾人皆露出一副默然的表情，夜鶯更是翻了個白眼，在迷霧中用力掐了把他的肩膀，「陛下，請不要在這個時候胡言亂語。」

　　「咳咳，好吧……」羅蘭清了清喉嚨，換回平時沉穩的模樣，「那麼你就是塔其拉的七十六號？」

　　「我的名字叫菲麗絲，尊敬的國王陛下，」對方單手撫胸，微微低頭道，「七十六號不過是偽裝的凡人代號，既然你已經發現了我的身份，這個名字就失去了意義。」

　　撫胸禮適用於上層貴族覲見王室成員，也可當作大使出訪他國時常用的行禮方式，顯然菲麗絲並不是對世俗禮儀一竅不通。至於尊稱和措辭略顯不當，羅蘭倒並未放在心上，比起口頭上的浮名，他更看重實際利益。

　　「坐下來談吧，」他點點頭，「我正好有許多問題想要問你。」

　　「如果我能回答的話。」菲麗絲一板一眼地說道。

　　大概是太久沒有和他這樣的「凡人」對話過，她的表情顯得十分生硬，大概是想在保持禮貌的基礎上，又不丟失她們曾經統治世界的高傲。

　　回想起約寇對她的描述，羅蘭心底不禁有些啞然失笑。裝扮成侍女時分明可以唯妙唯俏，現在換回正式身份了，哪怕女巫帝國早已分崩離析，也執意要維持那一份傲然。不得不說，塔其拉這個名號對她們而言，恐怕早已成為了信念中的一部分。

　　「首先是關於你們的消息，畢竟想要攜手對抗魔鬼的話，總得對彼此的底細瞭解清楚一點比較好。」羅蘭喝了口茶，不緊不慢地問道，「老實說，我一直很好奇聯合會是如何分裂成兩個派系的，明明大家都是女巫，為何教會一派卻要對同類窮追猛打？特別是知曉神罰軍存在完美形態後，這份疑惑就更加強烈了，你能將其中的緣由詳細說來嗎？」

　　菲麗絲大概沒想到他會先提出這個問題，沉默了片刻才回道，「在進入迷宮遺蹟之前，沒人能預料到事情最後竟然會變成這樣。」

　　「什麼意思，難道這一切跟遺蹟有關？」

　　「沒有那座遺蹟，就不會有神罰軍計劃，殘存的女巫更不可能延續下來……只可惜我們發現得太晚了一些。」說到這兒她輕嘆了口氣，「除了在迷宮中尋得了靈魂轉移的方法外，逃亡者還找到了些別的東西……正因為它們，娜塔亞大人才和星隕女王產生了分歧，並導致了最終的決裂。」

　　「別的……東西？」羅蘭皺眉道。

　　「我暫時不能告訴你更多，只有在找出天選者之後，我們才能深入談下去——到那時，帕莎大人將親自與你對話。」

　　「帕莎是誰？」

　　「聯合會三席的預備接任者，也是倖存者們所信賴的領袖。」菲麗絲解釋道。

　　如果他沒弄錯時間點的話，那個時候聖城應該已經淪陷，能讓一群危在旦夕的逃亡者不惜以內鬥的方式解決矛盾，只能說那東西的份量絕不比神意要輕上多少。

　　「難道當時雙方就不能共存嗎？既然完美形態的神罰軍並不會耗費女巫的性命，挑選出自願者參加轉化儀式就行了，為什麼阿卡麗斯卻想要顛覆殘存的聯合會？」

　　當這句話問出來後，菲麗絲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少見的苦澀，「不耗費女巫的性命？不……陛下，事情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我最初所使用的身軀便是源自一名轉移失敗的神罰武士，你知道我花了多長時間才掌握那具軀體嗎？」

　　「十年？」羅蘭思索道。

　　這也是通常培養一名騎士所需要的時間。

　　「接近五十年，」她搖頭道，「等到我熟悉了如何操控一具不屬於自己的身體時，原先的神罰軍軀殼已經老化了。」

　　在場的女巫們不由得吸了口涼氣。

　　「融入血液的魔力摧毀了大部分感知，包括觸覺、味覺和嗅覺……因此神罰軍不會感到疼痛，也不會因為受傷而心生畏懼。但對我們來說，則相當於顛覆了以往的動作記憶，行走、張口和握拳都需要重新掌握……一開始根本連站都站不起來，手握杯子也不知道該用多大的力氣，想讓腦袋重新記住這些動作，每天不停的訓練也得花上數十年時光。如果加上武器和戰鬥技巧，則至少需要百年以上。」菲麗絲頓了頓，「如此一來，你知道應該會發生什麼。」

　　羅蘭皺眉緘默了一會兒才說道，「阿卡麗斯需要大量的空軀殼。」

　　「沒錯，一旦女巫不會死亡，一個活了好幾百年的神罰武士無論從哪方面都要比新轉化的武士強大得多。為了延續這種經驗累積起來的強大，就必須得製造更多的軀殼來讓靈魂延續下去。即使新的軀殼同樣需要時間來適應，但比起從頭掌握，這個時間可以縮短到數年之內。」

　　「而軀殼的提供者只能是弱小的女巫，為此阿卡麗斯大人必須取代聯合會，成為女巫中絕對的統治者，這樣她才能將部分女巫變成可以隨意犧牲的材料。」菲麗絲閉上眼睛，「在神意之戰的威脅下，她幾乎快要成功了，聯合會高層大部分已經默許了她的做法……如果不是遺蹟裡的新發現，神罰軍計劃將是唯一可行的生存方案。」

hanslin

第七百零七章　星隕女王之路
               
　　聽起來的確像是這麼回事，羅蘭暗想，灰燼就曾說過，神罰軍和超凡者的差距不在於力量與反應，而在於智慧。如果一個神罰軍具備了女巫的頭腦，還擁有不間斷的生命，數百年累積下來的戰鬥經驗將會豐富到一個可怕的程度，這樣的戰士甚至會比超凡者更加強大。

　　如果他在寒風嶺對抗的是完全版的神罰軍，下場十有八九會顛倒過來。教會只要將軍隊化整為零，分割成眾多小隊潛入灰堡腹地，四處騷擾作戰，絕對能讓他防不勝防。

　　如此看來，漫長的適應時間反而不再是重點，只要靈魂能夠不斷轉移下去，選擇保留實力強大的老兵就成了必然的選擇。

　　唯一的問題在於，阿卡麗斯能在紅月之前積攢出多少神罰武士？擁有強大力量的軀體在耐受性上也要高於常人，衰老的年限大概在百歲左右，若二十歲參與轉化儀式，差不多能使用七八十年。即使不計算轉化及靈魂轉移失敗率，一名女巫也只能製造兩具軀殼，這直接限制了軍隊人數的上限。若是想要打造一支數千人的神罰大軍，在四百年的繼承中，所消耗的女巫恐怕是一個極為可怕的數字。

　　他將這個問題問出來後，菲麗絲咬了咬嘴唇回答道，「全部。」

　　羅蘭怔了怔，一時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除了超凡之上外，她計劃將所有女巫都轉化為神罰軍，以抵禦最終的末日。」她重複了一遍。

　　「等等，這怎麼能做到？想要在能力上壓過高階魔鬼，就必須是久經訓練的神罰武士，可若要得到這樣的武士，不是得預留足夠多的軀殼來轉移靈魂麼？」

　　「沒錯，但還有一種方法能保存下靈魂，就是先轉移到其他容器之中。」

　　「其他……容器？」

　　「我們稱之為休眠，」菲麗絲的話讓羅蘭不寒而慄，「在此期間，休眠者不需要任何消耗，也失去了所有感知，直到重新被喚醒——不然你以為我們是如何度過最艱難的初期的？與墜星城決裂後，我們根本沒有一具可用的神罰軍軀殼，全靠休眠才存活下來。當然，有些女巫除外……例如帕莎大人。」

　　「她怎麼了？」

　　「你見到她時就會明白。」菲麗絲沒有細說下去，「總之，阿卡麗斯大人打算以百年週期，訓練出技巧完備的神罰武士，然後讓靈魂休眠，以節省軀殼的消耗。這樣一來，墜星城將有能力持續轉化神罰軍，當紅月降臨之際，再一次性喚醒所有的靈魂，使得神罰武士數量大幅超出女巫群體所能承受的極限。」

　　這意味著決戰前夕所活著的每一個女巫都將成為轉化材料。

　　溫蒂、希爾維和葉子臉上均露出了不忍之色，雖然看不到夜鶯的表情，但羅蘭知道她此刻的臉色一定很陰沉。

　　「阿卡麗斯本人呢……她也打算參與轉移靈魂嗎？」

　　「並沒有，」菲麗絲嘆氣道，「這一點我是後來從帕莎大人那兒聽到的。星隕女王和她的追隨者從一開始就沒想要延續生命，她們打算把餘生都投入到新秩序的重鑄上，以保證神罰軍計劃不偏離預定的軌道。只有在她是超凡之上時，才具備統領聯合會的實力和威望……也只有那頭火焰般的紅髮，才象徵著墜星城的意志永不熄滅。」

　　說到這兒，她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極為複雜的光芒，有畏懼、有嘆息，也有敬意。

　　羅蘭依稀能理解她心中的想法——明明意願相左，卻依然被對方的精神所震撼，為了擊敗魔鬼，讓女巫族群可以延續下去，哪怕付出的代價再大，星隕女王仍能義無反顧地邁步向前，這樣的人即使是對手，也依舊值得尊重。

　　殘缺的歷史記錄終於被補上了，或許正是因為完全版的神罰軍過於殘酷，當遺蹟中的某樣東西被發現，神罰軍計劃不再是對抗魔鬼唯一的可行方案時，決裂就成了無法避免的結局。之後分裂的聯合會元氣大傷，墜星城女巫演變成了教會，並在阿卡麗斯死後漸漸背離了女王的初衷。

　　「容器、靈魂轉移和天選者全部跟遺蹟中發現的東西有關嗎？」他問。

　　菲麗絲調整了下情緒後回答道：「可以這麼說。」

　　「所以你現在都無法透露？」

　　「只有帕莎大人才能做出這個決定。」

　　「天選者要如何才能擊敗魔鬼？」羅蘭挑了挑眉頭，「我總不能在什麼都不知曉的情況下同你們達成一致。」

　　「這一點我也不清楚，負責研究……儀器的人是塞琳。」她緩緩道，「我們可以先找出天選者，然後再談接下來的事，只是確定人選的話，對無冬城的女巫並無任何危害。而且塔其拉絕對不會以加害同類的方式對抗魔鬼，否則大家也不會追隨娜塔亞大人到底了。」

　　「要怎麼做？」

　　「很簡單，只要讓聯盟每個成員施展一次能力即可，」菲利絲舉起手中的戒指，「透過它，我就能看到那些擁有天選者天賦的女巫。」

　　關於魔石能映射出詭異的光柱一事，夜鶯已向他簡單描述過一遍，羅蘭考慮了一會兒，「找到天選者後，你所說的帕莎能立刻趕來無冬城麼？」

　　「帕莎大人無法離開地底迷宮，不過她會通過……一些魔力手段與你直接對話。」菲利絲回道，「當敲碎這枚五彩魔石後，她便能瞬間感應到我的位置。所以我必須在找到天選者之後才能呼喚她。」

　　「我知道了，」羅蘭最終點了點頭，「下午在城堡庭園，你就能見到無冬城的所有女巫。」

　　大概是得到他的認同，菲利絲的神情明顯和緩了不少，她再次撫胸，低頭行禮道，「多謝你的允諾，等到擊敗魔鬼後，你的姓名將和塔其拉一同被傳頌。」

　　然而羅蘭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名號能流傳多久，答應對方的提議除開他對天選者與遺蹟中發現的東西有著強烈的好奇外，剩下的便是因為愛葛莎對他的信任——既然她想要幫助這些倖存者一把，他也不介意伸出援手。

hanslin

第七百零八章　光柱測試
               
　　……

　　菲麗絲第一次覺得等待是如此難熬，原以為經過四百年的磨練，時間已成為最不令她在意的東西，沒想到短短一個上午就讓她感到坐立難安。

　　如果塞林的說法沒錯的話，找到天選者就意味著神意之戰的終結——天譴儀器能夠摧毀所有魔鬼，她的使命也到此結束了。

　　沒了教會製造的軀殼，大部分遺民都會陸陸續續進入長眠，而這一次長眠很可能不會再有被喚醒的一天；又或者將靈魂與埃莉諾大人融為一體，貢獻出自己最後一份餘熱。

　　一想到這裡，她心中便會湧起難以言喻的複雜感受，除了期待已久的解脫，也有一絲不捨。被囚禁在空殼中的生命，即使能夠延續下去也是一種折磨，等到戰爭結束後，她便能迎來真正的安息。但一想到將要永遠閉上雙眼，再也無法看到塔其拉重復榮光的世界，她又覺得難以割捨。

　　兩種矛盾的情緒輪番衝擊著她，直到下午的到來。

　　「準備好了嗎？」溫蒂出現在城堡大廳中。

　　「隨時都可以，」菲麗絲立刻站了起來。

　　「跟我來吧。」

　　在溫蒂的帶領下，她穿過後花園中一條由橄欖樹構成的長廊，來到一塊狹小的空地處。在四周圍欄與密實藤蔓的遮蔽下，她只能看到頭頂的一小片天空，以及來時的那條「走道」。想要從這裡離開，就必須按照原路返回。

　　菲麗絲瞬間領悟到了對方的意圖，受觀察的女巫會一個個出現在長廊盡頭，這個距離既不影響觀測，同時也保障了聯盟成員的安全。

　　如果有所異動的話，這條長廊絕對是她難以踰越的鴻溝。

　　菲麗絲不僅沒有覺得反感，反而對凡人國王高看了幾分——至少他沒有把女巫當作可有可無的附屬品，在未徹底取得信任之前，他的做法無可挑剔。

　　至此，女巫聯盟在她心目中的評分已上升至聖城等級，如果說空有規模和手段，卻遭受世俗打壓的女巫組織尚無法產生足夠的影響，現在加上她們在國王心中的份額，這個聯盟已經隱隱有了聯合會的影子。

　　溫蒂離開後不久，第一個女巫很快出現在她的視野之中。

　　正是愛葛莎。

　　當這名塔其拉時代最年輕的晉陞者召喚出一塊剔透的淺藍色冰晶時，菲麗絲已完成了觀測，光柱和麥茜相當，並非她所尋找的那位天選之人。

　　示意測試完成後，愛葛莎並沒有離開長廊，而是徑直向她走來。

　　「大人？」菲麗絲稍稍有些意外。

　　「我也曾是探秘會的一員，對於魔石這種東西充滿興趣，你應該不會介意我一同旁觀吧？」

　　「當然不會，」菲麗絲先是搖搖頭，隨後滿懷敬意地向她致以高階女巫之禮，「對了，我還沒答謝您的幫助，如果不是您的那番話，我恐怕沒這麼快能確定天選者。」

　　「這也是你自己的選擇，」愛葛莎擺擺手道，「繼續看吧。」

　　「是。」

　　接下來女巫一個個在走廊盡頭施展出能力，她將戒指擺在兩人之間，除開觀察光柱的強度外，愛葛莎還會將結果記錄下來。

　　這期間，菲麗絲也發現了不少耀眼的橙光——例如一位叫索羅婭的女巫，光柱寬度就超過了雙肩，比安娜和夜鶯還要更勝一籌。而另一名女巫伊芙琳，光柱的強度十分驚人，幾乎達到了安娜的兩倍。

　　除此之外橙光較強的還有回音和阿夏，也都達到了和身軀等寬的水平。

　　而聯盟成員中最為醒目的則是葉子。

　　當她驅動魔力時，菲麗絲剎那間以為自己看到了埃莉諾大人，無數道手指粗細的橙光從周圍升起，直衝天際，恍如連接天地的柵欄——這些光柱來自於庭園裡的每一株植物，它們呼應著葉子的魔力，如同一個個鮮活的生靈。而葉子本人頭頂的光柱已接近五彩魔石的邊緣，比起埃莉諾大人也毫不遜色。

　　光柱綻放的瞬間，菲麗絲感到自己的心臟差點跳出胸膛，幾乎以為葉子就是塔其拉倖存者們所祈求的那位天選者。不過強行壓下躍動的心緒後，她發現光柱仍離魔石邊緣差上那麼點距離——「鑰匙」所映射出來的橙光並不會隨觀察目標的遠近變化而變化，只要貼在眼前，所看到的景象便是鑰匙的真實表現。

　　雖然整個後花園都升起了光柱，可它們並非自己所看到的那道光牆——密佈的光柱固然宏偉，但始終沒有連接在一起。

　　她也不是天選者。

　　長出一口氣後，菲麗絲放下戒指，靜靜等待下一位女巫登場。

　　然而直到最後，她也沒能再看到那道渾厚的光牆。

　　「這就是女巫聯盟所有人了，」愛葛莎合上記錄本，「葉子便是你要找的天選者麼？」

　　「天選者不在裡面……」菲麗絲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喃喃道，「她的光柱儘管很驚人……但離我晚上觀察到的橙光還差得很遠。」

　　她原本好不容易沉澱下的心又再次焦急起來，為什麼會這樣？難道羅蘭.溫布頓把天選者藏了起來？又或是女巫聯盟並沒有全員到齊？他究竟是不願聯合塔其拉共同對抗魔鬼，還是根本不放心曾經統治過整個大陸的女巫帝國？

　　一個個念頭閃過腦海，又一一被她否決——不，這說不通，對方沒有五彩魔石，不可能事先偷藏天選者。而且愛葛莎大人在對抗魔鬼一事上絕不會勾結凡人來欺騙自己，這種時候一定要冷靜……無端的指責和懷疑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

　　「晚上？」愛葛莎皺了皺眉，「女巫們一般不會在房間裡練習能力，而且當時你應該住在外交樓才對，魔石能觀察到這麼遠的距離嗎？」

　　「我確實看到了天選者的光柱……不單廣度超乎想像，距離也超過了魔石所能感應到的範圍，說是奇蹟也不為過。」菲麗絲用儘可能平緩的語氣說道，「我以塔其拉的名義起誓。」

　　「我知道了，」愛葛莎點點頭，「那麼把戒指交給我吧。」

　　「大人，您的意思是……」她微微一愣。

　　「以夜鶯的性子，絕對不可能放任你夜間進入城堡區，如果天選者真在城堡裡的話，我來幫你找到她好了。」

hanslin

第七百零九章 不同的鑰匙
               
　　一晚很快過去，菲麗絲幾乎徹夜未眠。

　　她把自己關在房中，默默等待結果揭曉，面容上雖然保持著平靜，心中卻對天選者消失的理由做了無數個猜想，甚至還包括羅蘭私自囚禁女巫作為玩物，並且向女巫聯盟隱瞞了事情真相之類的揣測。

　　因此當溫蒂和愛葛莎隔天清早來到外交樓時，菲麗絲露出了一抹罕見的倦意——精神上的損耗對於靈魂來說負擔極大，她知道自己對身體的掌控力度正在下降，連手腳都失去了以往的靈活。

　　不過她也清楚，在沒有聽到結果以前，無論如何她都無法閉上雙眼。

　　切斷意識只能暫時擺脫身體的束縛，靈魂卻依舊清醒，除非被轉移至魔力容器中，否則縮捲於意識之內僅僅等於在欺騙自己，菲麗絲甚至隱隱有些懷念起『長眠』來，「結果是……」

　　「我們找到了你所說的光柱。」

　　沒想到愛葛莎的第一句話便擊碎了壓在她心頭的負擔，菲麗絲眨了眨眼睛，生怕是自己聽錯了，又低聲重問了一遍，「像光牆一樣？」

　　「沒錯，像光牆一樣，的確存在於城堡中，」溫蒂接道，「但我們不能確定他就是你說的天選者。」

　　也就是說，她沒有聽錯？

　　她們找到了那道橙光的主人！

　　「不……不會錯的，」菲麗絲感到心裡有個聲音歡呼起來，讚美神明！讚美塔其拉聖城！「如果能散發出這樣的光柱，那麼一定就是我們要找的天選者！她是高階女巫嗎？叫什麼名字？」

　　然而對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露出了奇怪的神情——像是想笑，又頗有些無奈。

　　「呃，這個嘛……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溫蒂掩住嘴角，輕輕咳嗽兩聲。

　　「會不會是五彩魔石出了問題？」愛葛莎將戒指還給她，「我覺得你還是趕緊聯繫帕莎比較好。」

　　問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等等……菲麗絲忽然感到腦海中有一道閃電躍過。

　　溫蒂之前說了什麼來著？

　　「但我們不能確定他就是你說的天選者。」

　　他？

　　菲麗絲不敢置信張大了嘴，「難道那道橙光是由……」

　　「是從羅蘭.溫布頓陛下身上散發出來的，」愛葛莎攤手道，「不止我一人，夜鶯、安娜、溫蒂……住在城堡二層的女巫都來看了個遍。我也用均衡魔石測試過了，他和往常一樣，身上不帶任何魔力。」

　　「你說的那個能對付魔鬼的武器……操縱者一定要求是女巫嗎？」溫蒂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倘若陛下能因此成為消滅魔鬼的英雄，聽起來倒也不錯。」

　　菲麗絲心裡卻猛地往下一沉，天譴儀器雖然對天選者的魔力沒有太大要求，但不等於沒魔力也能激活它啊——終歸到底，它仍然是一種魔力核心，操縱者容納的魔力總量決定了它的使用次數。

　　這不可能……會不會是哪裡弄錯了？

　　「可是昨天我並未看到他的頭頂有橙光出現——」

　　「的確很奇怪，羅蘭醒來後光柱就消失了，」愛葛莎摩挲著下巴道，「這也是你為什麼只有在晚上才能看到它的原因。當然，我們也向陛下詢問了此事，他的回答是潔蘿的靈魂戰場導致他入睡時總能夢到另一個虛構的世界，就像記憶中多了一部分一樣。」

　　「潔蘿？靈魂戰場？」菲麗絲忙問道，「那是什麼？」

　　「赫爾梅斯教會的最後一任教皇，」溫蒂將羅蘭擊敗教會的那一戰簡單說明了一遍，「或許就是這個原因讓魔石戒指產生了誤判。羅蘭陛下對這個結果也頗感驚訝，他還說如果你想驗證的話，可以中午時再試一試。」

　　她沉默許久後咬牙道，「是，我想親眼再看一遍。」

　　……

　　事實證明，愛葛莎和溫蒂並沒有欺騙她，在女巫和親衛的層層看守下，菲麗絲再次看到了那道如城牆般寬廣的橙光，光柱的源頭正是陷入沉睡中的灰堡國王。

　　那一刻，她感到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一股強烈的暈眩襲上心頭。搖晃兩下後，她倚靠著門框滑坐在地，本已經極度疲憊的精神陡然繃斷了線，剎那間，無邊的黑暗籠罩了她。

　　等菲麗絲重新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窗外昏黑一片，看不到星辰和月光，只有呼嘯的北風有節奏地拍打在玻璃上，發出時斷時續的震顫聲。

　　「醒來了？」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她扭過頭，發現坐在床頭邊的正是愛葛莎。

　　「我昏迷了……多久？」

　　「半天左右吧，」冰女巫伸手分開她額頭上的髮梢，「當時你的反應可把夜鶯嚇了一跳。」

　　「抱歉，我沒事了……」菲麗絲低聲道。

　　雖然這麼說著，但她一點也沒有覺得心底好受多少。好不容易找到了所謂的天選者，卻沒想到是一名凡人，這對於她的衝擊簡直不亞於當時娜塔亞與阿卡麗斯雙雙隕落的消息。

　　娜塔亞大人的信念，塔其拉倖存者們的堅持……還有天選者計劃，所有人為其忙碌了數百年的時間，不料到頭來得到的竟是如此戲劇性的一幕。雖然沉睡島還留有百來位女巫，以及葉子的資質離天選者的要求相差不遠，可她心裡隱隱有種預感，這一點點的距離便是天塹。

　　或許她們的選擇比起墜星城也好不到哪裡去。

　　「雖然不太明白你們是如何看待天選者的，但……就算沒有這樣的人，我們不也與魔鬼戰鬥了數百年嗎？我原以為能夠從劫難中活下的女巫，都可以從容面對任何困境，」愛葛莎緩緩說道。

　　「可我們連續兩次都失敗了，從整個曙光境一路被逼退至蠻荒角落，再輸一次的話……」

　　「那就打敗魔鬼好了，」愛葛莎打斷了她的話，「我不知道你們到底在迷宮遺蹟裡發現了什麼東西，以至於要把希望全部寄託在這上面，但我覺得，如果它真的有效，就不應該成為「遺蹟」的一部分。在這四百年的時間裡，外面的那些凡人也沒有停滯不前，擊敗魔鬼的方法並非一種，正如同羅蘭所說的，只要合理運用世界中潛藏的力量，凡人也能戰勝它們。」

　　菲麗絲目光複雜地望著她，本能地想要提出質疑，卻在對方灼灼有神的凝視面前說不出一句話來。

　　「對了，他還說直通神明的鑰匙不止一種，他手上也握著一把，或許你在聯繫塔其拉女巫之前應該先看一看。」

　　「他的鑰……匙？」菲麗絲怔了怔。

　　「嗯，『藝術』的鑰匙。」愛葛莎回道。

hanslin

第七百一十章　淘汰與革新
               
　　回想起上午發生的事情，羅蘭頗感有些不可思議。

　　你說他一個普通穿越者，怎麼就成了欽定的天選者？這時候是不是該念兩句詩，來表達下自己的驚詫之情？

　　一大清早醒來，當愛葛莎向他匯報觀測結果時，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在眾多女巫的證明下，他也只能先這麼認了。同時羅蘭知道這個結果一定會出乎塔其拉遺民的意料，為了加強交流的誠信度，他乾脆讓對方中午來參觀自己的午睡。

　　也不知道是成為國王後心理素質愈發見漲，還是單純的懶……拿起一本《高等數學》躺在辦公室長椅上翻看沒多久，居然真睡過去了。被叫醒時第一眼看到的景象便是夜鶯拔槍戒備的背影，以及菲麗絲暈倒的模樣。

　　不過羅蘭並不認為所謂的「天選者」就是天選出來的，那只是塔其拉遺民對於她們所發現的東西寄予了太大的希望，以至於把能激活它的女巫當成了救世主一般的人物。

　　毫無疑問，可以讓聯合會三席在極為危難的時候反目成仇，遺蹟裡的東西必然非同小可，但說它具有媲美神明的力量，能一舉消滅魔鬼，這點就值得考量了。畢竟真如同神明造物一般，製造它的人又怎麼會毫無聲息的消失在地底迷宮中？。

　　當然，想要具體瞭解其中的內情，還得跟遺民們進一步溝通才行。

　　另外夢境能被觀察到的結果，也從另一方面證明了他的猜想——這個夢境世界確實不是完全由他的意識構築出來的，太過豐富的細節遠遠超出了大腦應有的能力，他提供了大量素材不假，但把它們組合成型的卻另有他人。

　　之前他就推測過，女巫是魔力轉變的終端，現在看來，在終端與魔力之間，還存在著一道關卡。正是這道關卡賦予了魔力奇妙的變化，它就像是一個原理不明的黑箱，女巫只要發出指令，黑箱便能回饋結果。換句話說，女巫的能力實現過程和夢境世界別無二致，唯一的區別就在於，他沒有魔力將夢境具現出來。

　　這讓羅蘭不禁想起了法師與魔網的關係，前者通過手勢、咒語和施法材料聯繫上魔網，從中索取自己所需要的力量，如果把關卡看作魔網的話，倒頗有些相似之處。

　　而他擊敗潔蘿後，意外獲得了連接關卡的能力，不過也僅此而已罷了。指令的複雜程度十有八九只跟具現的難度有關，並不等同於能力的強弱和用途。相反，能力越接近魔力本質，其轉化應該越容易才對——例如將魔力直接轉化為光和熱，肯定比創造物質要容易得多，但威力絕對是驚天動地的。

　　這也是羅蘭對遺蹟充滿興趣的一大原因，五彩魔石所呈現的光柱，怎麼看到都像是一種特殊的「指令發送」手段。用人造之物來取代女巫、嘗試偽造指令……對魔力的研究能深入到這一地步，顯然已經超出了聯合會的水平，拋開天選者、天譴儀器等充滿欽定意味的稱號，它或許意味著新技術的萌芽。

　　光是這一點，他就必須和塔其拉女巫打交道。

　　考慮到「天選者居然是一名凡人」有可能會給對方帶來沉重打擊，甚至會使她們抗擊魔鬼的信心遭受挫折，羅蘭決定在深入談判前先讓菲麗絲參觀下新時代的力量。

　　為了取得更好的「說服」效果，他將鐵斧召入了辦公室。

　　「最近邪獸的出沒情況如何？」

　　「回稟陛下，都是零零散散的擾襲，城牆上的巡邏小隊就能解決。」沙民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後回答道。

　　「很好，我打算近日在城牆區域舉行一場火炮演習，它需要有聲勢浩大的場面，又要儘可能減少浪費。」

　　第一軍總指揮沉思了會兒，「您是說……作假？」

　　羅蘭不禁笑了起來，看來鐵斧對於火藥的認識已經越來越真切了，「準確的說，是真假參半。展示精確射擊時，裝填實彈；展示火力覆蓋時，用預埋的黑火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是的，陛下，」鐵斧立刻點頭道。

　　空包彈是演習中常用的玩意，既然是拿來唬人，自然沒必要把珍貴的榴彈砲如水般潑出去，使用電線引爆的預埋炸藥，同樣能起到震天撼地的效果，甚至更好。

　　羅蘭將心中構想的方案大致講述了一遍，「我希望最後的爆炸足夠引人側目，為此你可以多準備點黑火藥。」

　　「陛下，這樣可能會影響到砲兵營的作戰……」

　　他搖搖頭，「無妨，事實上我打算逐步淘汰掉黑火藥武器，例如十二磅野戰炮，已經不適合之後的戰鬥了。」

　　炮身沉重、發射速度慢、實心彈威力小，都制約了它的進一步運用。在寒風嶺下的戰鬥充分表明，野戰炮的殺傷力十分有限，特別是面對分散進攻、行動迅速的敵人時更加捉襟見肘，大部分神罰軍都倒在了機槍和要塞炮之下，被鐵丸砸中的倒霉蛋不過百人左右。

　　加上它運輸困難，難以和步兵協同進攻，城市作戰又難以展開，用途越來越來狹窄。轉輪步槍倒還能再使用一陣子，不過子彈的火藥消耗量要小上很多，即使消耗掉一半庫存也不受影響。

　　在夢境世界的幫助下，羅蘭新的化工改革計劃已經在籌備之中，雙基火藥產量的穩定提升讓他有了淘汰黑火藥武器的資本。

　　「您設計出新的替代武器了？」鐵斧的眼睛頓時一亮。

　　羅蘭笑著從抽屜裡取出一張圖紙，攤開到桌前，「一種可遠可近的曲射火力，可由數人分開攜帶，威力可觀，構造簡單，操作起來也不費力。你覺得怎麼樣？」

　　鐵斧彎腰端詳了圖紙好一會兒，「呃……抱歉，陛下，我只能看個外觀……它看起來就像是根鐵管，這麼薄的管壁，真的能發射砲彈嗎？」

　　「當然，關鍵就在於專用的砲彈上，不過比起152毫米榴彈砲，它的製造仍然簡單太多了。」

　　「新武器有名字了麼？」

　　「你可以叫它迫擊炮。」羅蘭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