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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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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10 20:51:20
第十章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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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贏了?

    這怎麼就贏了?

    卓如歲險些把這句話喊出來,但看著趙臘月等人的神情,看著沈雲埋那個腦袋上複雜的表情,強行把這句話咽了回去,卻依然有很多不解。

    那個小孩一路蹣跚向著輪椅走去,輪椅就不停後退,然後現在小孩跳了上去,這場理應壯觀、而且確實很是壯觀的劍爭……就這樣分出了勝負?

    “你沒用南趨的劍鬼之術,隻是神魂離體,為何能如此之強?”

    沈青山看著膝上的小孩問道:“難道這條路真的能走通?”

    “我們走的都是同樣的路。”

    小孩看著他說道:“隻不過我比你走的更遠些。”

    彼岸並非大道的盡頭,隻是過了一條小河而已。

    河那邊還有無數座高山,大家都在爬山。

    上山可能有很多條道路,但峰頂都是同一個。

    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的選擇,修道至此,似乎都要漸漸遠離實在。

    沈青山的身體早已老朽,又無法找到轉移靈魂的完美方法,所以選擇了把意識放在萬物劍陣裏,隻不過依然保留了本體的一部分,不敢完全離開。

    可能是因為畏懼未知的存在形式,可能是因為他還有時間。

    “為何你可以?”沈青山問道。

    小孩說道:“你走後,朝天大陸出了很多了不起的人物,比如南趨,比如太平師兄,比如前代冥皇,他們的道都落在了我的身上,所以我比你走的更穩,更堅決。”

    這段對話裏他們說的路,就是不要身體的路數。

    簡而言之就是那句話。

    “脫了衣服去……”

    沈青山靜思片刻後說道:“我想起來了,幾十萬年前人在這裏說過一樣的話。”

    花溪坐在小板凳上說道:“不是這裏,是另一座山。”

    “噢,那就是另一座山。”

    沈青山對小孩說道:“你可能不知道,這座島很多萬年前也是一座山,我們在的地方是山頂,人類文明不停輪回,祖星表麵不知道毀了多少次……”

    小孩沒有說話,也沒有催促,哪怕現在的身體已經淡得快要消失。

    “如果你能活下來,有些東西你應該看一下,然後……盡量讓人類活下去吧。”

    沈青山看著小孩說道:“你覺得自己就是人類的話。”

    “那你呢?”花溪忽然抬起頭來,看著他麵無表情說道:“你就不管了?當年你不是說你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嗎?”

    沈青山說道:“前些年我在某處遺址裏翻到了一首古詩。”

    眾人心想這都什麼時候了,您居然還有念詩的心情?

    沈青山自然不會理會這些人。

    他看著花溪的眼睛最深處的那個靈魂,輕聲念了起來。

    “我把石頭還給石頭,讓勝利的勝利,今夜青稞隻屬於他自己。

    一切都在生長

    今夜我隻有美麗的戈壁

    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隻想你。”(注)

    ……

    ……

    姐姐?

    難道這就是沈青山當年飛升離開朝天大陸,來到這個世界後對那位少女的稱呼?從生存年歲來看,這麼稱呼當然沒有錯,但是……不知道當年曾經發生過多少故事。

    小島寂靜無聲。

    劍意還在天地間飄著。

    花溪的睫毛顫了顫,然後無力地鬆開了手。

    她的手裏一直抓著那塊在海邊揀起來的石頭。

    那塊石頭來自月亮,殘缺微焦,某個角很銳利。

    她把這塊石頭在小手裏藏了很長時間。

    “抱歉。”

    她對沈青山說道:“當他們用我威脅你的時候,我沒舍得殺死我自己。”

    沈青山說道:“若我如你一般有可見的無盡生命,也不會這樣做。”

    花溪自嘲一笑說道:“你覺得我還能活著?”

    沈青山說道:“以我對青山弟子的了解,承諾過的事一般都能做到,當你對他們沒有威脅的時候。所以你應該能夠活著,而且祝你能活很多年。”

    “是的。”趙臘月在遠處說道:“你會活著。”

    柳十歲接著說道:“這是我們的承諾。”

    沈青山望向膝上的小孩,說道:“看,你說青山宗與我無關,你錯了。”

    小孩說道:“也許。她確實會活著,你會死。”

    沈青山笑了起來,說道:“當年我以劍悟道數百年後開派立宗,道法漸深,心裏某個疑問也越來越深,離山周遊大陸,尋訪那些新宗派,遇人便問。”

    “什麼問題?”井九說道。

    沈青山說道:“我問那些人,你想死嗎?”

    聽到這句話,眾人自然想起來青山宗那句著名的口頭禪,不由神情微變。

    沈青山接著說道:“我是真的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大多數修道者卻覺得我是在羞辱他們,免不得便要做一場,於是他們便死了,我就在想難道他們真的想死?”

    眾人的臉色變得更加精彩。

    直到今天他們才知道,青山宗那句著名的口頭禪竟是由此而來。

    青山宗的凶名隻怕也是由那些血雨腥風而來。

    “誰會想死呢?既然不想死,為何大家不努力爭取一直活著呢?”

    沈青山看著小孩說道:“直到很多年後我才知曉,這與天賦無關,也與規則無關,隻是就算你不停活著,也是會衰老的,而老了,自然也就想死了。”

    卓如歲的視線落在他的膝上,想著這一年多時間裏看到的畫麵,有些黯然。

    “我的那個身體沒有什麼感覺,比衰老還要可怕。”

    小孩對沈青山說道:“但我還是不想死。”

    “雖然不知道你活著的理由到底是什麼,但你確實比我堅定。”

    沈青山說道:“不過現在的我總之是不怕死了,所以來吧。”

    話音方落,那位年輕樵夫的砍柴刀終於落了下來。

    無聲無息,刀鋒斬過一片虛無。

    小孩撲到了沈青山的懷裏,就此消失無蹤。

    年輕樵夫收回砍柴刀,插進腰帶,不舍地看了沈青山一眼,轉身走入劍意裏。

    滿天劍意驟散。

    風平浪靜。

    ……

    ……

    卓如歲懂了。

    所有人都懂了。

    為何沈青山不敢讓那個小孩靠近自己。

    那個小孩此刻就在他的身體裏。

    這就是奪舍。

    井九沒想過讓這具老朽的身軀成為自己神魂的第三個寄居地。

    他隻是要毀掉這個身體,繼而毀掉那道神識的本源,徹底地殺死對方。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小孩稚氣的聲音在天地間飄著。

    沈青山說道:“別的呆會兒再說。我現在想知道的是,你脫了衣服,還能穿上嗎?”

    小孩說道:“我打算再穿幾天,然後就不穿了。”

    沈青山沒有再說什麼。

    井九準備怎樣殺死他?

    不二劍破空而起,飛到輪椅前。

    沈青山伸手握住劍柄,橫在頸上,輕輕一割。

    啪的一聲輕響。

    他的頭顱掉落到了水池裏。

    無頭的身軀在輪椅裏漸漸消解,變成沙粒被風拂走。

    小孩在輪椅裏現出身形。

    與他的身體相比,輪椅很大,很空曠,也很冷清。

    ……

    ……

    小島寂靜,卻有水聲。

    那是沈青山的頭顱在水池裏沉浮。

    那些很少被他釣起來過的魚兒,驚恐地避向四角,不知隨後會不會撲過來。

    沙灘上響起沉重的腳步聲,那台破爛的機器人終於動了、跑到了水池邊。

    機器人有些笨拙地向前探出身體,似乎想要把裏麵的畫麵看清楚。

    控製室沒有蓋子,沈雲埋的頭顱也撲通一聲落入了水裏。

    父子的頭顱在水麵飄著,不遠不近,眼對著眼。

    沈雲埋想要抱怨為何遺言不對自己交待卻與那個小姑娘說,張嘴便咕嚕咕嚕吞了幾口池水,趕緊仰頭望向天空,免得鼻子進水不舒服。

    “喂!你疼不疼啊。”他看著天空問道。

    ……

    ……

    (注:節選自海子的詩《今夜我在德令哈》。我知道這已經被人用爛了,但實在是太適合用在他們之間,猶豫了半年時間還是決定用。這時候我還管那麼多做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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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我們的靈魂要去何處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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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有點疼。”

    “小時候你讓我看那些書,我記得有個故事叫鑄劍,裏麵那個家夥最後就是腦袋掉進了鍋裏,咬死了仇人。我說這書瞎寫,隻剩一個腦袋還怎麼活。你對我說隻要腦袋留著就行了。喂!你是不是那時候起就開始騙我?”

    “是啊。”

    “果然是這樣啊……現在你和我一樣,也隻剩個腦袋了,哈哈哈哈。”

    “抱歉啊。”

    ……

    ……

    聽到父親的道歉,沈雲埋沉默了會兒,低聲說道:“……沒事兒,過段時間就能適應,就像我,這麼多年也不過來了?”

    沈青山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說道:“我沒時間了。”

    沈雲埋麵無表情說道:“我為何要和井九把關係處這麼好,不就為了這時候用嘛,我早就知道你弄不過他,連我都不如他,你怎麼弄?”

    沈青山說道:“我老了,就該死了。”

    沈雲埋冷笑道:“難道要我咬死你?那太惡心。”

    卓如歲不知何時也來到了水池邊,跪在了沙地上。

    他也看過那個故事,知道沈雲埋說的是故事裏的情節。

    “那個作者還說過一句話,做了人類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不管他是在嘲諷還是如何,其實想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

    沈青山望向卓如歲說道:“你的問題反而是想的太多,卻總是不緊要的事。”

    卓如歲想著數百年來的修道生涯,背生冷汗。

    其餘人也陸續走了過來。

    恩生跪到了地上。

    “遺言到底要交待多久?”沈雲埋沒好氣說道:“老頭兒,你死前給我句老實話,那次你對我下毒手,到底是要放逐我,還是想給人類留點火種?”

    沈青山說道:“我做過推演,本想直接殺了你,又覺得有些可惜,畢竟你是兩個文明最好的結合,所以選擇了放逐,當然也就是給人類留一口氣。”

    沈雲埋震驚說道:“推演?就因為算命這種事情你居然就要殺死自己的親兒子?”

    沈青山說道:“隻怪當年給你取的名字不好。”

    雲埋青山。

    這個名字的意頭確實有些不吉利。

    現在看來,這句話還真的成了真。

    “你自己的名字又能好到哪裏去?沈青山……”

    沈雲埋冷笑說道:“你親手創建的青山宗注定要沉在你自己手裏。”

    “是啊,我這名字也取的不好。”

    沈青山說道:“不過青山是劍,不是舟,可以斷,又哪裏會沉呢?”

    池水輕蕩,帶著他的頭顱緩緩轉動。他的視線在恩生、趙臘月、柳十歲、卓如歲、彭郎、童顏等人的臉上掃過,最後落在輪椅上的那個小孩身上。

    這些人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他的弟子。

    青山以他為名。

    依然在。

    這也是一種永生吧?

    他閉上眼睛。

    水池裏生出一道金光。

    這道古往今來最強大的神識散去時自然會引發異象。

    奇妙的是,天地卻很安靜。

    小島再次寂靜。

    沈雲埋看著金光消失的地方,沉默不語,麵無表情。

    此時此刻,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應該有怎樣的表情。

    童顏把手伸進水池裏,把他的腦袋提了起來。

    沈雲埋驚醒過來,下意識裏開始破口大罵——罵的內容不外乎是我爹剛死,你讓我悲傷一會兒怎麼嘀?你怎麼就敢用一隻手提我,學當初井九提包包嗎?

    直到童顏把他放回機器人的控製室裏,他才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機器人伴著難聽的摩擦聲跪倒。

    所有人都跪了下來,包括趙臘月與童顏、彭郎。

    想必火星上的那些仙人感應到了祖師的離去,也已經跪在了崖邊或是雲船裏。

    不用說那些豐功偉績,隻憑人族第一個飛升者的身份,沈青山便有資格接受這些。

    ……

    ……

    那個小孩坐在輪椅裏,兩隻手有些勉強地搭在扶手上,沒有跪。

    花溪小姑娘坐在小板凳上,也沒有跪。

    她看著池水裏那些茫然的魚兒,神情也有些茫然,問道:“接下來你怎麼辦呢?”

    小孩說道:“不知道……還沒想好。”

    趙臘月起身走到輪椅邊,取出青天鑒。

    其餘人望了過來。

    小孩的光影已經非常淡,快要接近透明。

    “不要。”小孩說道。

    趙臘月說道:“別相信沈青山的話,青兒不會害你……乖。”

    最後這個字她說的很別扭,因為她沒有哄過他。

    在外人眼裏看著冷漠無情且霸道無趣的她,在井九麵前永遠是被哄的那個。

    柳十歲也很擔心,說道:“我的這些法寶可以用嗎?”

    “不用擔心,我……應該不會死。”

    小孩從輪椅上飄起,以難以想象的速度來到海邊。

    不像是幽冥仙劍、天地遁法那種瞬移,更像是空間位置的自然轉換。

    看到這幕畫麵,眾人很是吃驚。

    小孩也有些意外,稚聲說道:“意至便身至,原來如此。”

    說完這句話,他跳上另外那輛輪椅,轉身便躺了下去。

    劍光漸漸斂沒,露出渾身是血的井九。

    趙臘月抓起毛毯蓋在他的身上,避免那些血腥的畫麵露出來。

    井九靠著椅背,沒有說話。

    趙臘月問道:“這具身體還能撐多久?”

    井九說道:“九天。”

    還在震撼茫然於祖師仙逝的人們,聽到他的這句話,頓時驚醒過來。

    柳十歲與彭郎來到椰林畔,擔心地看著輪椅裏的他,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景陽的神魂與萬物一劍合在一起才是井九,本就不可分離,為了讓神魂脫離這具身體,他對自己做的破壞非常徹底,萬物一劍再如何強大,也快要到了解體的那一天。

    難道九天後他真要落個靈魂無處安放的悲慘下場?

    “你在做什麼?”柳十歲忽然吃驚問道。

    童顏正在收集沙灘上散落的那些東西。

    那些東西看著清澈透明,有的晶瑩奪目,還有些好看,但想著本質是井九開膛剖肚取出的內髒,難免有些惡心,為何他要收起來?

    “如果要試著修複萬物一劍,肯定需要這些。”童顏說道。

    井九說道:“就算能夠修複,我也不會要。”

    童顏說道:“人類需要,也許三百年後還要靠它來點燃恒星。”

    卓如歲說道:“祖師說沒人能修複萬物一。”

    童顏說道:“那也是極珍貴的材料,不能浪費。”

    卓如歲想了想,說道:“有道理。”

    童顏把那些東西全部放進了蒼龍的胃裏,遞給了柳十歲。

    卓如歲看著這畫麵,下意識裏想要說這與肚包雞有些像,但想著祖師剛剛仙逝,井九也眼看著要死,強行忍住了說話的欲望。

    童顏望向井九,問道:“雪姬你打算怎麼安排?”

    現在沈青山已死,太陽係劍陣正在崩解,過不了多長時間,星河聯盟的艦隊便會開進來,到時候,井九就會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哪怕他很快便會離開這個世界,但怎樣安排這個世界也是他的責任。

    “你是要他交代遺言?”趙臘月看著童顏說道。

    童顏說道:“不,我的意思是要不要把雪姬殺了。”

    彭郎望了過來,認真說道:“我在這裏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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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離開前應該有一場盛大的火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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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河聯盟已經被趙臘月與青兒控製,青山祖師已去,此刻再無威脅。

    雪姬與井九的協議已經結束,那接下來怎麼辦?

    暗物之海會帶來的滅頂之災還在數百年後,她卻就在這裏。

    那她會不會成為人類最大的威脅?

    趙臘月看著童顏說道:“若不是為了雪姬能活著,我們不會在這裏。”

    如果井九想要雪姬死,先前隻需要留在火星,等著太陽係劍陣崩塌、星河聯盟的艦隊開進來就行,何必冒險來到祖星,現在落得如此下場。

    童顏麵無表情說道:“情勢已移,現在是殺死雪姬最好的機會。”

    彭郎說道:“我不這樣認為。”

    童顏沉默了會兒,說道:“隻是開個玩笑,何必如此認真?”

    他很難得會說這樣的俏皮話。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因為他看清楚了彭郎的態度、算明白了想要此刻殺死雪姬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但也聽得出來他是真的很放鬆。

    祖師已死,天下無事。

    隻有井九麵臨著死亡的危險。

    所有人的視線再次落在他的身上。

    他慢慢掀開身上的毛毯。

    動作很緩慢,或者說笨拙,就像不知道應該怎樣舉起手臂,張開手指。

    就像很多年前他從那道瀑布裏走出山腹,走到岸邊開始砍柴時那樣。

    他看了柳十歲一眼。

    柳十歲明白了他的意思,用最快的速度取出萬魂幡,輕輕蓋在了他的身上。

    萬魂幡被沈青山的劍意斬的破爛不堪,蓋在同樣破爛不堪的身體上。

    畫麵淒慘而難看。

    無數道極其幽暗的魂火離開幡布,向下沉降到那個身體裏。

    井九的神情舒服了些。

    趙臘月扯下一截袖子,從空中抓了些水打濕,開始細心替他擦拭血汙。

    井九說道:“讓青兒走一遭。”

    趙臘月嗯了一聲。

    青兒飛了出來,看著井九的模樣,不由嚇了一跳。

    她還來不及問些什麼,便聽到了趙臘月的話。

    “去太陽那邊告訴阿大這邊沒事了,回來吧。”

    青兒忍不住又看了井九一眼,揮動透明的翅膀向著天空飛去。

    數息之後,她變成青鳥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外。

    太陽係劍陣快要完全毀滅,太空裏沒有劍意縱橫,她可以很快飛到太陽的那邊。

    “劍陣崩塌已經結束。”

    趙臘月算了算時間,對井九說道:“艦隊應該要到了。”

    井九沒有說話。

    看著這幕畫麵,大家都有些束手無策。

    現在他的身體就像一個滿是破洞的屋子,隻能任由寒風穿行。

    那個小孩般的神魂就像屋子裏的一盞燈火,在寒風裏堅持著。

    現在屋子隨時可能崩塌,燈油也快沒了,如何才能讓那道火苗不會熄滅?

    “做頓火鍋吧。”井九忽然說道:“既然還要等段時間。”

    卓如歲吃驚說道:“以前沒看出來你喜歡吃火鍋啊?難道飛升後性情大變了?不是……你就算想吃現在怎麼吃?吃啥都要從肚子裏漏出來……”

    趙臘月瞪了他一眼。

    井九說道:“我想看你們吃。”

    ……

    ……

    不管是臨死前的最後一頓飯,還真的隻是想看看,他既然提了要求,弟子們自然隻能照辦,而且要辦得漂漂亮亮的。

    卓如歲從洞府裏搬出了桌椅,又不知從哪裏弄來了調料以及幾樣食材。

    柳十歲去了島深處的森林摘了些新鮮蘑菇,還有些青菜。

    恩生站在海邊,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雲埋站在水池邊,在想自己的父親。

    花溪坐回小板凳上,麵無表情地開始釣魚。

    趙臘月在輪椅邊與井九輕聲說著話,神識卻一直盯著她。

    沒用多長時間,該準備的東西都弄好了。

    柳十歲彈了彈手指,一道魔焰聚於鍋底,散發出源源不斷的熱量。

    卓如歲把椰子切成塊與清水同煮,再加入椰汁,漸有清甜香氣生出。

    趙臘月看著花溪釣上來了幾條魚,說道:“我去向她要些。”

    眾人想著先前沈青山與沈雲埋父子的頭顱在水池裏飄浮的畫麵,連連搖頭。

    趙臘月說道:“難道要清水煮蘑菇?這可不好看。”

    這頓火鍋不是用來吃的,是用來看的,那麼好看便很重要。

    彭郎帶著幾劍道劍光從海裏飛了出來,手裏提著一大堆龍蝦與螃蟹之類的東西。

    卓如歲如蒙大赦,趕緊說道:“椰子海鮮鍋,看著極其清爽,他肯定喜歡。”

    ……

    ……

    鍋裏的清湯剛剛沸騰,天空裏的雲層也隨之沸騰起來。

    烈陽號戰艦破雲而落,給剛剛平靜不久的星球表麵再次帶來了大風與不安。

    戰艦沒有直接降落到海麵上,隻見十餘道清光閃過,沙灘上便多了一些人。

    那些都是被烈陽號戰艦從火星接過來的仙人。

    仙劍恩生迎了上去,與神打先師等人會合,開始講述此間發生的一切。

    雀娘等人自然向著那桌火鍋而去,看到井九現在的模樣,頓時驚呼出聲。

    神打先師等前代仙人確認了祖師的死訊,震驚異常,難過無比。

    海邊安靜得像是墳墓一般,火鍋桌邊的驚呼聲與言語聲難免有些刺耳。

    黑衣妖仙顧右望向那邊,麵無表情說道:“這是在慶祝嗎?”

    “對他們來說,又有什麼可慶祝的呢?”恩生看著那邊感慨說道。

    雀娘等人都圍在那輛輪椅的旁邊。

    一道極深傷口從井九的左眼角開始,經過臉與頸繼續往下。

    曾經完美無缺的容顏,現在看著有些恐怖。

    他蓋著那件破爛的萬魂幡,就像個死人。

    是啊,能慶祝什麼呢?

    ……

    ……

    “我還沒死,就不要哭喪。”井九有些不耐煩說道:“吃你們的去。”

    趙臘月沒有吃,隻是看著他。

    童顏什麼都沒有做,也不打算吃,坐在一棵椰樹下休息。

    雀娘等人哪敢不聽話,紛紛拿起了碗筷,桌邊頓時顯得擁擠起來。

    這幾百年裏,蘇子葉一直以神末峰嫡係自居,見著趙臘月便喊大小姐,很是在神末峰混了幾頓火鍋,非常熟悉地加入了進來,隻是不時會看井九一眼他心想萬魂幡就算沒有廢,隻怕也帶不走了,大小姐肯定會讓它給井九陪葬。

    鍋裏的湯汁不停沸騰,生出霧氣,還來不及進入雲裏便告消散。

    弟子們拿著筷子不停地吃著柳十歲下的菜,除了不怎麼說話、氣氛不怎麼熱鬧之外,與以往神末峰吃火鍋時的場景還真有些相似。

    那些前代仙人不清楚,神末峰吃火鍋一般不是為了慶祝做成了什麼大事,而是做大事之前的習慣動作比如青山內亂,比如井九飛升,再比如此刻他可能要死了。

    吃著吃著,眾人忽然發現多了一個人。

    花溪不知道什麼時候擠了進來,坐在椅子上沉默地夾著菜。

    “沈青山剛死,你也吃得下去?”

    蘇子葉有些吃驚說道:“而且大家都站著,憑什麼你坐著?”

    花溪不理他,不停地往嘴裏送著菜。

    她現在就是個普通人,吃的急了,竟險些噎著。

    一雙筷子從旁邊伸過來,阻止了她夾菜的動作,同時響起了一道溫和的聲音。

    “慢點,慢點。”

    談真人端著碗筷走到桌邊。

    眾人震驚異常,心想您又是什麼時候來的?

    童顏在椰樹站起身,對著這邊認真行禮。

    談真人擺了擺筷子,示意他不用過來,坐到柳十歲端來的椅子上。

    不管是輩份還是今日的大功臣身份,他都有資格坐在首位。

    簡單吃了幾口龍蝦肉,談真人望向輪椅上的井九,歎了一口氣。

    接著他吃了些蔬菜,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很明顯,他對井九現在的情形也沒有任何辦法。

    火鍋繼續沸騰,氣氛繼續壓抑,卓如歲有些受不了,轉身對著不遠處的機器人喊道:“你也算是青山弟子,要不要來吃兩口?”

    沈雲埋說道:“不吃。”

    卓如歲說道:“節哀啊,人總是要吃飯的。”

    “我爹剛死,你們就吃火鍋,我不在意,因為上墳吃東西也算禮數。”

    沈雲埋罵道:“問題是我他媽的能吃東西嗎?”

    ……

    ……

    “不看了。”井九說道。

    所有人的筷子都停了下來,望向了他。

    井九望向花溪說道:“他說有些東西我應該看看。”

    這是沈青山臨死前說的話。

    花溪沉默了會兒,說道:“其實沒什麼值得看的,不過你想看便看吧。”

    井九說道:“我想應該就在祖星。如果要回主星,我可能做不到。”

    哪怕是最快的戰艦,也無法在九天的時間裏從祖星飛到主星。

    他的神魂也許可以,但更大的可能是消散在宇宙中。

    “我在每個星球上都放了一個,所以你在哪裏都能看到他。”

    花溪放下筷子,起身向洞府走去。

    趙臘月推著輪椅跟在後麵。

    很多人都猜到花溪帶井九去看的東西應該與神明有關,很是好奇卻不敢跟著。

    卓如歲踢了柳十歲一腳,說道:“還不快跟著去看看!回來告訴我們!”

    柳十歲應了一聲,趕緊跑了過去。

    ……

    ……

    兩雙手推著輪椅進了洞府,跟著花溪來到一處靜室。

    靜室的門無聲關閉,地麵開始沉降,速度越來越快。

    當沉降停止的時候,趙臘月與柳十歲同時算出來,應該已經到了地底一千米的地方。

    靜室門開啟,眾人走入空曠的洞穴。

    穹頂與四壁都是石頭,看不到什麼人工痕跡。

    滿地石頭裏,擱著一個黑色的盒子。

    花溪走過去,有些無禮地踢了一腳那個盒子。

    盒子裏射出無數道光線。光線不停移動、交彙、融合,最後出現了一個立體的三維成像,非常逼真,看上去就像是個活人。

    那是個年輕男人,穿著不知是何年代的軍裝。

    他的容貌很普通,眼睛有些小,單眼皮,雙眉很直,末梢微翹,就像飛刀。

    趙臘月和柳十歲有些吃驚,心想這就是神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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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14 08:22:20
第十三章神明是如何誕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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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類迄今未止,想象出來過無數個神明。

    但真正有據可查、真實存在的隻有這一個。

    哪怕是從朝天大陸飛升的仙人對這位神明也會無比好奇,想象過很多次。

    趙臘月與柳十歲也是如此。

    此刻看著那個年輕軍官,他們難免有些吃驚。

    如果神明就長這樣,那也未免太普通些了吧?

    花溪看了那名年輕軍官一眼,轉身便找了一塊石頭坐下,似乎很不感興趣。

    事實上,很多年前她時常來看他。

    隻不過看的次數太多,翻來覆去都是那些話,她終究還是接受了那個事實。

    這個他不是真的他。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意思。

    那名年輕軍官的視線移動了會,最後落在了輪椅上,微笑說道:“問吧。”

    井九說道:“介紹一下你自己。”

    那名年輕軍官說道:“我叫許樂,今年……不知道多少歲,我出生在帝國,嬰兒時期經由百慕大通道被送往東林星,在那裏長大。”

    花溪在旁補充道:“就是你們住了一年多的那顆望月星球。”

    那位叫許樂的年輕軍官頓了頓,說道:“這個名字改的不錯。”

    花溪生氣地喊道:“改名字的時候,我就來這裏告訴過你!”

    許樂想了想,說道:“是嗎?可能是數據整理出了問題。”

    這個立體投影再如何逼真,終究不是真人,隻是信息流罷了。

    井九說道:“繼續說說你。”

    許樂接著說道:“我在東林的父母以及妹妹都死在了一次事故當中,就成了孤兒,在電子維修鋪裏認識了一個老師……”

    當神明還是凡人的時候,就已經顯現出了不凡的一麵,不是帝國太子的身份,也與那些離奇的經曆無關,主要在於那些選擇。




    每個選擇都是一個還算有趣的故事,如果要講完那些故事,完全可以寫一篇三百多萬字的,當然也可以隻用簡單的幾段話便說完。

    “很正常的英雄的一生。”

    井九做了一個簡單的總結。

    許樂說道:“是的,我覺得我當時做的那些事情都很正常,是別人不正常。”

    柳十歲連連點頭,說道:“不錯。”

    許樂看著柳十歲笑了笑,繼續說道:“那些都是死之前的事了。我願以為不管正常還是不正常,隨著死亡都會歸於寧靜,根本想不到後麵還要思考。”

    “你死亡的那一刻是什麼感受?”井九問道。

    許樂說道:“既然我認為一切會歸於寧靜,自然感受也是寧靜的。我愛的那些人在我之前都死了,我不相信有天堂,也希望能與他們相會。”

    井九說道:“是的。”

    許樂說道:“但我沒想到自己沒能死成。”

    這句話現在聽著很尋常。

    想著當時的具體情景,卻會令人極度震驚。

    有什麼能戰勝死亡的力量?

    “你聽了我前麵的故事,知道我的思維與意識一直與憲章網絡相連。就在我死亡……準確說肉體死亡的那一刻,我的意識便忽然全部轉到了憲章網絡裏。”

    許樂說道:“換句話說,憲章網絡變成了我的身體,我與小飛變成了一樣的存在。”

    花溪低頭踢著石頭,咕噥道:“哪裏一樣了,我是女生。”

    許樂笑了笑,繼續說道:“你能夠想象當時的我有多麼慌張。”

    趙臘月說道:“難道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許樂應該沒有聽過這個問題,想了想說道:“還是慌張……確實有慶幸,於是更加慌張。他們都死了我卻還活著,而且高興自己活著,這讓我有些不舒服。”

    這是比較複雜的精神層麵的問題。

    井九聽懂了,說道:“繼續。”

    “看到真實的自我,令我慌張,這種存在形式也讓我慌張。”

    許樂繼續說道:“我思考了很長時間,這個我還是不是我。當我想明白這個問題後,慢慢開始適應這種存在形式。當完全適應了之後,我開始思考存在的意義,並且對自己產生了很強的警惕,所以我暗自發誓,什麼事情都不能做。”

    憲章電腦不能進行物理操作,但他可以。

    花溪說他們的存在形式不同,真正的區別在這裏。

    以意識形態生活在憲章光輝裏的他,不受任何規則的限製。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隻要他願意,便可以成為神明。

    一個凡人忽然發現自己變成了神明,有的可能會狂喜,有的可能會精神失常。有人則會對自己生出很多的警惕,比如許樂。

    ——不受製約的神明,隨時可能會成為惡魔。

    能夠想到這些並且警惕,可能恰恰是他能夠成為神明的原因。

    許樂說道:“神明的力量以及沒有邊界的權力容易讓我們這種生命意識沉醉,使用的越多,沉醉的程度越深,所以在開始的那段時間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

    不管帝國與聯邦的戰爭會不會因為他的死亡而爆發。

    不管HTD局被解散會不會引發生態災難。

    不管憲章局的改革會不會帶來想象不到的問題。

    他是真的準備什麼都不做。

    隻是靜靜地看著。

    問題在於。

    “可拉倒吧你,還那段時間……不就是三天你就忍不住了!”

    花溪一臉嘲諷說道:“能忍得住,那還能是你嗎?就因為一件小事兒,你毫不猶豫開始進行物理操作,用戰艦的激光炮轟平了臨海州的一個小島。”

    至於那座小島上究竟發生了怎樣令人不忍的慘事,她沒有說。

    井九也覺得那不重要。

    殘忍的事情到處都有,隨時可能會有。

    作為人類的許樂死後,不管是聯邦還是帝國都以為擺脫了他的影響力。

    那些事情也漸漸蘇醒過來。

    “嗯……主要是那座小島是我一個朋友很喜歡的地方。”

    許樂解釋了一句,然後繼續說道:“既然已經做了一件事,那就繼續做吧,最後我就統一了帝國與聯邦,改名叫做了星河聯盟,我知道這名字起的不好……”

    這句話的描述方式很有趣,從小島直接便轉場到了帝國與聯邦統一,就像前一刻說他開始學著怎麼種地,下一刻便成為了多顆星球的主人。

    所有的細節都被他省略了。

    不過很容易便能想到,當他開始展露自己的力量後,聯邦的惡性案件肯定會變得非常少,社會治安會非常好。不管是七大家的殘餘分子,還是三一協會的追隨者,都不可能掀起任何風浪,再往後便是憲章光輝向著帝國推進。

    當帝國也沐浴在憲章的光輝下,自然漸漸與聯邦合為一體。

    白槿懷氏在帝國民眾心中本來就是如神明般的存在。

    他在那邊率先封神。

    無數教士順著憲章光輝,去往百慕大,去往聯邦,去到東林聖地,宣揚他的神跡。

    他成為了全體人類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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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接下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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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理解。”

    趙臘月說道:“這麼多事情,這麼多信息你怎麼處理得過來?”

    許樂說道:“我可以的。”

    與憲章光輝融為一體的人,是超出了人類想象範疇的存在,也與憲章電腦產生的機械智慧並不完全相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確實全知。

    而且在憲章光輝的範圍裏,擁有最高的、不受限製的權限的他確實全能。

    整個世界都在他的控製之中,從戰艦、機甲、晶石礦、實驗室到療養院、黑市肉攤,沒有人能反抗他的意誌,隻能選擇臣服或者死亡,甚至想死都很難。

    “這和皇帝有什麼區別?”柳十歲感慨說道。

    許樂糾正道:“神明比皇帝的權力大多了,所以要警惕。”

    趙臘月問道:“然後?”

    “接下來我取消了人類出生便要植入芯片的規則,那是大叔最討厭的事情,我也不喜歡,用手環或者別的設備取代,就算不裝也無所謂,我又進行了一些社會製度改革,提升了小飛的權限,但縮小了憲章光輝的範圍。還做了一些比較瑣碎的事。”

    許樂說道:“其實我並不擅長這些,絕大部分都是人類裏的專家學者設計模型,然後小飛幫忙計算推演,確認沒有問題後,我隻需要說句話就好。”

    井九讚同說道:“神明應該如此。”

    趙臘月與柳十歲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做青山掌門的時候也是如此。

    “我倒不是說一定要做這些事,雖然確實是我想做的,但畢竟比較危險,治國哪裏是這般簡單,稍有不慎便可能會引發極大惡果,隻不過……確實挺無聊的。”

    許樂說道:“那時候,我把所有想學的知識都已經學會了,曲率飛船的研發卻始終沒有進展,實在是無事可做,總要做些事,那就盡量做些好事。”

    井九說道:“你和十歲有些像。”

    柳十歲沒想到公子居然把自己與神明相提並論,哪怕受寵多年,還是有些震驚。

    許樂感知到他的情緒變化,望了過去,問道:“你才十歲?”

    井九沒有讓柳十歲開口與對方聊天的意思,說道:“繼續。”

    “人類的科學技術發展的非常快,快到超出了最好的預計。與我解禁了某些技術有關,但更多的還是人類社會自身的發展。某一年終於建造出了足夠快的飛船,我拿著以前留下的星圖踏上了第一次外出的旅途,找到了祖星。”

    許樂說道:“祖星上的人類都死光了,兩個大叔與我的朋友也早就死了,老東西也死了,我隻是在這裏看到了一具機器人的殘骸,據說源自人類文明的第一次全盛期,而且極有可能就是花家先祖的仆人……花家是從祖星到帝國的,是我的祖家。”

    說完這段話,他沉默了會兒。

    沒有人開口打斷他的思緒。

    雖然都知道,他的沉默不是思考。

    那是當年神明留下這段信息流時的沉默。

    “好了,簡單說說人類以前的故事。”

    許樂說道:“這真的很簡單。祖星經曆了太多場戰爭,將要毀滅的時候,人類的兩大勢力分別開始了自己的逃亡,在遙遠的異星群裏建立了聯邦與帝國。”

    趙臘月想著火星上的戰爭遺跡,輕聲說道:“人類能從曆史裏學到的……”

    柳十歲說道:“……就是無法從曆史裏學到任何東西。”

    許樂微笑說道:“我最驕傲的事情,就是避免了人類再次踏入這條河流,因為我是神明,就算無法解決所有紛爭,但可以阻止一切戰爭,至少在那些年裏。”

    那些年是真的很多年。

    人類擁有了長達數萬年的和平歲月。

    那是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問題在於人類的欲望沒有止境,我也沒有。”

    許樂說道:“我有另一個朋友、就是死在祖星上的那位,活著的時候最想去宇宙的邊緣看看,說人類的前途必然是在星辰海洋之間,我覺得他說的話是對的,同時也是為了排遣寂寞,我開始繼續研發曲率飛船或者別的穿越星係的航行方法。”

    井九說道:“扭率空洞?”

    許樂點點頭,說道:“所有人都覺得扭率空洞是宇宙賜給我們的完美禮物,我卻在想人類的運氣憑什麼這麼好,我想知道扭率空洞的原理。隻不過都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當我在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冥冥中似乎也有誰在冷笑。”

    哪怕那時候的他已經不再是人類,而是一位神明。

    他的研究還沒有正式開始,左天星域邊緣處的一條扭率空洞便忽然崩塌,在宇宙裏撕開了一條長約十幾公裏的空間通道,無數看不到的暗能量流了出來。

    暗物之海就這樣出現在了人類的眼前。

    關於那場相遇以及隨後的事情,許樂沒有進行任何描述,直接說到了後麵。

    “人類想了很多方法,我想了更多方法想要消滅暗物之海。”

    他說道:“但沒有一個方法能夠成功,所以我開始去尋找別的方法。”

    當星河聯盟的人類以及他自己都想不到任何方法時,便隻能求諸於外。

    他派出了很多艘飛船,向著宇宙四處飛去,希望能夠找到答案或者說靈感。

    多年後,他在銀河係某處,發現了……一片虛無。

    越來越多的飛船彙聚到了那顆不起眼的白色恒星四周。

    憲章光輝伸出一隻觸角,在那片虛無四周設置起了數十個大型實驗室。

    經過長時間的研究,他確定那片虛無不是黑洞的變形,也不是宇宙裏現存的天體,而是一片物理規則與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

    物理規則的不同,自然形成了一道極端堅固的界線。

    趙臘月與柳十歲聽到此處,已然知道那就是朝天大陸。

    朝天大陸的修道者飛升成仙、了解了這個世界的秘密後,都會回首望向朝天大陸,生出很多猜想。就像李將軍在主星南極冰殼與井九的那次談話一樣,很多證據似乎都在說明朝天大陸就是神明一手創建的實驗室,直到今天終於被神明自己推翻。

    “我覺得那應該是更高級文明的一座監獄。”許樂說道。

    更高級文明的監獄是什麼意思?

    難道那些遠古神獸包括人類都是監獄裏的犯人?

    “根據實驗結果來看,虛無世界的空間結構非常奇特,利用物理規則不同為屏障更不是人類想象得到的事情,所以我覺得這應該是更高級文明留下的世界。”

    許樂說道:“任何事情存在都要有個理由。為什麼這個高級文明會在我們的宇宙裏留下這樣一個極難打破的世界?我覺得就應該是用來囚禁或者說束縛什麼。”

    趙臘月心想終究還是要進去看看,才能確定。

    “如果真的是一座監獄,那麼當時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反方向的越獄。我對這方麵比較有經驗,用了幾十年,終於找到了進去的方法。”許樂說道:“我沒有想到的是,虛無裏的那個世界陌生而且荒蕪,寒冷至極,而且沒有什麼生命痕跡。”

    趙臘月與柳十歲對視一眼,心想這與朝天大陸可不一樣。

    “在那個世界裏我發現了一些東西,但沒有發現明確的、那個高級文明的記載與數據痕跡,我進行了很多次的實驗分析,確認那個文明的出現至少是七億年之前的事情,現在應該早就已經毀滅,或者去往了我們觸碰不到的領域。”

    許樂沉默了會兒,說道:“比如暗物之海那邊。”

    趙臘月問道:“既然是監獄,就應該有犯人。”

    許樂搖了搖頭,說道:“那裏沒有犯人,我隻看到了一個深眠中的看守。”

    眾人猜到他說的是應該就是雪姬。

    “那個看守是一種與我們截然不同的生命,不全然是程序,不全然是有機物,不全然是意識體,與監獄本身似乎是一個整體,擁有這座監獄的最高權限。”

    許樂說道:“幸運的是,最開始的時候我就找到了控製這個看守的方法。”

    井九知道他說的方法應該就是祖師藏在太陽係陣眼裏的東西。

    也就是雪姬最害怕的東西。

    問題是那個東西既然在朝天大陸,為何沒有被她找到,然後提前銷毀?

    他直接問出了這個問題。

    許樂說道:“我做過承諾,不會對任何人說。”

    花溪在旁冷笑說道:“他甚至都不肯告訴我,哪怕死了也不肯說。”

    井九隱約猜到了些什麼。

    許樂說道:“在那個世界裏我停留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你們應該也知道,那裏的時間要慢一些,我有天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如果人類真的抵抗不了暗物之海的入侵,那是不是可以把人類搬到這裏來?因為看起來暗物之海也進入不了這裏。”

    這就是把監獄改造成堡壘的意思,當然首先要做的就是改造。

    許樂接著說道:“那個世界與我們這個宇宙的空間概念、光速、時間流速都不一樣,最大的好處就在於有很多時間可以利用,可以充分地進行改造。”

    趙臘月與柳十歲心想原來如此。

    無數年時間過去,那個寒冷而荒涼的監獄,終於變成了現在的朝天大陸。

    “我關心的是,你是怎麼進去的,又是怎麼出來的。”井九問道。

    這是整個故事裏被省略掉的部分,也是趙臘月與柳十歲沒有注意的部分。

    對他來說卻是這個故事的重點。

    想要進入朝天大陸的世界並不是難事,不論白刃還是那位謫仙都證明了這一點。但基於某種尚未可知的規則,回去的人便難以出來。

    神明隻是在憲章光輝裏無所不能,為何能夠無視那座監獄的規則?

    許樂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觀察了相對較長的一段時間,然後說道:“你可以理解為一束光或者一道弦,然後以某種方法收斂成具體的形態……用語言與公式來解答這個問題比較複雜,如果你試著進入那個世界,應該就能明白怎麼才能進去。”

    這段話有些繞,有些複雜,大概與知行合一有關。

    井九繼續問道:“你是如何存在的?”

    神明是一種意識體,與靈魂比較接近。

    就算有憲章光輝,他又如何能夠獨立在朝天大陸存在?

    那在朝天大陸之外的他又是誰?

    “一部分意識就是所有意識,意識的自覺更加重要,這點我與小飛不同。”

    許樂說道:“當然,我對此也有極大的警惕,為了保證自身的唯一性,我試著在那片虛無的邊界上建造了一個信息窗口,也可以理解為在監獄上打了一個狗洞。”

    井九心想那大概就是中州派的法寶。

    “有很多感受與理解,真的無法以語言解釋,哪怕是數學語言也不行。”許樂帶著歉意說道:“我能分享的認識不多,希望能夠幫到你。”

    井九說道:“我還有幾天用來思考這些,請繼續。”

    他知道這個叫做許樂的軍官隻是一個立體投影,是一段信息流,並不是神明本身,所以說話很直接,直到此時終於多了一個請字,這是感謝對方分享的經驗。

    “暗物之海已經快要包圍整個本星係群,各種超光速航行的研發都走入了死路,向宇宙深處遷移的計劃成了泡影,我隻能開始準備迎接最終的戰鬥。”

    許樂說道:“我為人類準備了兩條道路。第一部分就是挖空星係邊緣的那些居住行星,讓人類躲到地底深處,希望他們能夠躲過最後的那場爆炸。第二部分就是選擇一部分人類以及各種生命類型進入那個世界。還有很多改造獸之類的生物,那都是我研究、對付暗物之海時的實驗副產品,希望那裏的新人類能夠了解更多、掌握更多與暗物之海怪物戰鬥的經驗,甚至能夠找到徹底解決對方的辦法。“

    聽著就是極簡單的幾段話,在無數年前卻是極其波瀾壯闊的人類史詩,在那個壯闊的年代裏,必然發生了很多現實冷酷悲慘的故事。

    誰留下?誰離開?選擇的標準是什麼?誰來做決定?誰有資格做決定?

    看著趙臘月與柳十歲的神情,許樂輕聲說道:“都是我做的決定。”

    他是神明,就應該承擔一切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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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他的故事就到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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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現在到了故事的最後階段。”許樂說道。

    “暗物之海越來越大,無數母巢與別的怪物向著本星係群的另一邊進軍。我確定所有準備做完之後,便用在監獄裏找到的一個恒星級別武器,開始了點燃恒星計劃。”

    他說道:“現在看來還算成功。”

    “前星河聯盟與暗物之海同歸於盡,你也死了?”井九問道。

    許樂說道:“是的。”

    井九問道:“因為你要控製那個恒星級別武器?”

    許樂說道:“是的。”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明知道你可能會死?”

    許樂平靜說道:“那個武器需要控製程序,就像肉體需要靈魂,高級文明的控製程序很難仿寫,找來找去,好像隻有我有資格做這件事情。”

    花溪寒冷的聲音在石堆裏響了起來:“明明我也可以。”

    井九沒有理她,看著許樂繼續說道:“你關停了憲章電腦,避免她阻止你?”

    許樂說道:“是的,我知道她會做什麼,不過那個過程更準確地說應該是休眠。”

    井九靜靜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所以,你就死了。”

    “是的。”許樂沉默了會兒,微笑說道:“我現在……應該是死了吧。”

    當這個年輕軍官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顯得更小,但特別有精神。

    ……

    ……

    崖洞裏一片安靜。

    柳十歲看著許樂,心生敬仰。

    趙臘月看著許樂,很是佩服。

    井九看著許樂,忽然有些同情,問道:“你認識我嗎?”

    “當然,我們曾經一起戰鬥過。”似乎擔心井九會因為這句話不悅,許樂很快便補充道:“我說的是你的身體,不是靈魂。”

    井九問道:“萬物一劍到底是什麼?隻是那個文明留下來看守監獄的武器?”

    “萬物一劍?”許樂流露出好奇的神情,問道:“這是你們給它取的名字?”

    趙臘月還來不及解釋什麼,便聽到他有些困惑說道:“這名字好像以前聽誰說過。”

    花溪抬起小臉,沒好氣說道:“沈青山對你說過。”

    “噢……數據采集係統可能真出了些問題。”

    許樂望向井九說道:“我最開始在那座監獄裏便找到了一些武器與設備,其中最強的一個就是你說的萬物一劍。對這個武器我進行了很長時間的研究分析,確認是前所未見的強度以及無法理解的能量係統,簡單來說是這個武器受到外界的能量激發,便能產生出數量更多的、極其恐怖的能量,這並不違背能量守恒理論,因為武器裏的一些粒子會消失,那些粒子才是真正的關鍵。構成那個武器的粒子不是這個宇宙裏的任何元素。我確定那座監獄是更高級的文明、甚至是別的宇宙文明的產物,最大的證據便是這個武器,也就是你的身體。”

    “如果中州派的法寶是你當初做的信息窗,那青天鑒是什麼?”

    井九示意趙臘月把青天鑒取了出來。

    許樂的視線落在青天鑒上,沒有看多長時間便認了出來,說道:“這是那座監獄裏的一個設備,或者可以理解為小黑屋,應該是用來單獨囚禁那些麻煩犯人的。”

    井九看著青天鑒上繁複的花紋,想著生活在裏麵的那些人,心想原來如此。

    “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了。”許樂說道。

    “那座監獄的屏障確實無比堅固,直到現在暗物之海也無法進入。”

    趙臘月說道:“但被您放到裏麵的那些人類也很難出來。”

    從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修道者艱難修行,想求得大道飛升,卻沒有幾個人能成功。

    絕大多數人類都在這裏出生,在這裏死去,不停重複著那些過程,根本不知道天外有天,而且那裏才是人類的真正家鄉。

    “當年做這個方案的時候,我就想好了。如果那裏的人類能夠進化到極其強大的程度,打破那道界線,回到真實的宇宙中,那便有可能戰勝暗物之海。”

    許樂說道:“如果他們突破不了那個界線,就表明不夠強大,那麼出來也沒有什麼意義,還不如就留在那個世界裏,至少可以活著。”

    李將軍也有類似的猜測,現在看來是對的。

    “你也知道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事,為何那時候偏偏要去死?”

    花溪抱著雙膝說道。

    不知道是想到了前一刻沈青山的死,還是無數萬年前許樂的死,她開始啜泣。

    趙臘月與柳十歲看著這幕畫麵,不知該說些什麼。

    許樂沉默了會,說道:“好了,我的故事就到這裏了。”

    “你是個好人。”

    井九再次重複了這句話,然後問道:“如果現在你還活著,會後悔當初的選擇嗎?”

    “在做出那個選擇之前,我就問過自己很多遍這個問題。”

    許樂說道:“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如果人生能夠重來,我應該還是這樣。

    井九很懂,所以沒有問為什麼。

    許樂也沒有等他再發問,直接開始說別的事情。

    由這個細節可以判斷出,他設置信息流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回答這個問題。不管提出這個問題的人是叫做飛的少女,或者是他不認識的某個人類後代。

    “我活了很多萬年,小飛也活了很多萬年,我們經曆了無數事,扮演過無數角色,接受了無數多的信息,這些信息以及時間真的可以模糊最深刻的記憶。我愛的那些女人長什麼模樣,我有時候都忘記了,我的那些朋友喜歡抽的煙的牌子我有時候也會想不起來。在漫長的生命裏,我還喜歡過別的很多人,但我還是習慣穿著軍裝,她還是喜歡穿著裙子,像煙花一樣剪個整齊的劉海兒。為什麼?”

    許樂說道:“因為我們什麼時候死不重要,什麼時候生比較重要。小飛是在那段時間裏出生的,我也是……是那些我愛的女人、浴缸裏的水、墓碑前的花、雪地底的坑、電視上的小姑娘,那些我的朋友,那些香煙,那些槍管,讓我成為了我。”

    這段話很好懂。

    他不想忘記。

    事實上也沒有忘記。

    那是他以許樂的名義活著的時候。

    以神明的名義活著,則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很沒有意思。”

    許樂看著他認真說道:“站在上帝視角看這個宇宙,你會覺得自己真的就是上帝,或者……是在玩一場遊戲,而且你隨時可以推翻重來,這很可怕。”

    這當然很可怕。

    玩遊戲是不怕死人的。

    無法讀檔,隻能重來的遊戲會死多少人。

    而且那些人並不是遊戲裏的NPC,是真正的生命。

    “聯邦與帝國的統一可以消滅戰爭,可以少死一些人,但在這個過程裏我殺了多少人?做神明的時間久了,你就越來越不怕死人了。”

    許樂盯著井九說道:“這樣發展下去,我都不知道最後我會成為什麼樣的存在,我有時候甚至會感謝暗物之海,不然我最終真可能變成當年自己最厭惡的人。”

    這些話都是他說給井九聽的。

    他知道,井九是自己的繼承人。

    如果井九能夠不死,就會成為新的神明。

    “不用擔心,我們選擇的道路本就不同。”井九說道。

    許樂想了想,說道:“也對,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喜歡到處瞎操心。”

    說完這句話,光線漸散,那個年輕的軍官消散在空中。

    花溪從石堆裏站起身來。

    趙臘月與柳十歲還沒有從情緒裏擺脫出來,依然看著許樂原先站立的地方,

    片刻後,那些光線再次從黑盒子裏射出,重新凝成許樂的模樣。

    他看著輪椅上的井九,微笑說道:“問吧。”

    又回到了開始時。

    他隻是一段信息流。

    井九說道:“走吧。”

    趙臘月與柳十歲收拾好心情,推著輪椅向外走去。

    花溪忽然揀起一塊石頭,向著許樂的投影砸去。

    石頭穿過光影,落在遠方的石頭上,發出一聲極硬的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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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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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室非常安靜。

    地麵緩緩上升。

    井九靠在輪椅裏,想著很多事情。

    當那位神明進入萬物一劍,向著那些恒星衝去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現在他在萬物一劍裏,又該如何完全擺脫呢?

    關於那座監獄,那個不知所蹤的高級文明,看來要去問雪姬了。

    就算她隻是被製造出來的看守,並不知道那個文明的主體情形,也應該知道一些事。

    靜室門開啟,眾人走了出去,離開洞府後,發現天空竟是黑的。

    這段談話沒有用多長時間,應該不是夜晚降臨。

    是太陽被擋住了。

    那片黑色越來越大,小島的光線越來越暗。

    海風呼嘯,浪花向著四周滾去。

    待那片黑色落到海麵,眾人才發現是一片雲團。

    阿大得到了青兒的傳訊,從遙遠的太陽那邊飛了回來。

    屍狗趴在它的背上,隻有尋常大小,渾身血痕,就像塊黑紅兩色的寶石。

    過往年間向來是阿大趴在屍狗的背上,今天卻是反了過來。

    雪姬坐在阿大的頭頂,閉著眼睛,看著也是虛弱至極,就像個小米粒。

    青兒飛回趙臘月肩上,說道:“應該都不會死。”

    阿大搖了搖身體,長毛如雲絲甩動,變回了平時的大小。

    屍狗落在沙灘上,不知道是不是聞到了祖師的味道,眼裏流露出淡淡的哀傷。

    然後它望向井九,微微低頭行禮。

    井九撐著殘破的身軀,直起身體,認真回禮。

    屍狗的眼神變得寧靜而溫暖起來,轉身向著大海裏走去。

    不多時,它便消失在了碧藍的海水裏,不知去了何處。

    “去養傷了。”井九說道。

    阿大輕輕跳到井九的膝頭,仰起了頭。

    這不是作高傲狀,也不是求表揚或者求摸頭,而是還東西。

    寒蟬鬆開甲肢,放開了緊緊抱著的那個金絲鏤空小球。

    它根本不敢看雪姬一眼,無數個眼瞳裏都是滿滿的恐懼。

    井九接過那個金絲鏤空小球,視線落在裏麵的黑色寶石上,眼神深靜至極。

    阿大才注意到他現在的情形,眼瞳縮小如粒,有些急促地喵了幾聲。

    ——“你要死了嗎?”

    井九依然看著那個黑色寶石,隨意回答道:“從定義上來說,是的。”

    阿大沉默了很長時間,低低地喵了幾聲。

    “我這輩子最怕的就是你們師兄弟二人,也被你們欺負的最慘,我在碧湖峰的時候,每天夜裏都在祈禱你們死去,後來太平真人死了,現在你也要死了……我應該很開心啊,為何會忽然這麼難過……對了!太陽那邊有塊黑碑,也許能救你!”

    “誰都救不了他,我不行,那個東西也不行。”

    沙灘上忽然響起了一道稚嫩而虛弱的聲音。

    眾人望了過去,吃驚地發現居然是雪姬在說話!

    神打先師那些前代仙人,根本不知道女王陛下居然會說人類的語言。

    卓如歲等人這時候才想起來,很多年前雪姬殺死白刃,就地飛升的時候,似乎也說過一句話,當時她說的好像是……我再也不回來了?

    “嗯,我會自己處理。”井九說道。

    雪姬麵無表情說道:“你打算怎麼處理我?”

    此刻的她處於極度虛弱的狀態,任何一個仙人都有殺死她的能力。

    最關鍵的是,她沒有了製約井九的手段。

    青山祖師已死,井九不再受承天劍的控製,反而可以憑借那個東西控製她。雖然雙方確實有過協議,問題在於……井九都要死了,誰知道他為了人類會做些什麼?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井九的手上。

    他握著的那個金絲鏤空小球,便是決定雪姬生死的關鍵。

    那些視線代表著不同的意思。

    殺了她。

    控製她。

    不要吧。

    “萬物為人所用?聽著有道理,但萬物最討厭的不就是這種事?”

    井九結束了感悟,把神識收了回來,把金絲小球遞到了雪姬的身前。

    看著這幕畫麵,所有人都震驚無語。

    雪姬沉默了會兒,伸出兩隻小手,非常鄭重而且珍視地雙手捧住。

    井九看著她微笑不語。

    下一刻,金絲驟斷,變成碎屑散落在沙灘上。

    那顆被陣法約束住的黑色寶石消失無蹤,應該是被雪姬收了起來。

    她的眼睛變得更加幽深而黑暗,不管誰看著都會感覺到恐懼。

    雪姬仰首向天,無聲而笑。

    她臉上的那根紅線兩端微微翹起,頓時衝淡了那種壓迫感與可怕。

    那個黑碑方尖碑是這個宇宙裏唯一能夠威脅到她的存在,現在被她控製住了。

    至此,她終於獲得了最想要的自由。

    片刻後,她收回視線,望向井九沉默不語。

    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意思。

    看似簡單純淨而可怕的眼神裏有著異常複雜的情緒。

    今後不管井九要她做什麼,她都會說出我願意三個字,哪怕是毀滅這個世界。

    “我想問些事情。”井九說道。

    他與雪姬的視線相交,仿佛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

    那時候他參加梅會道戰,因為洛淮南,被迫與白早深入雪原,被困在極寒裏。

    雪姬的神識從遙遠的冰峰過來,落在他的身上。

    今日也是同樣如此,神識相遇,便交換了無數信息。

    ……

    ……

    建造那個監獄的高級文明是什麼樣的,雪姬沒有認知。

    她出生或者說被創造出來的那天,就在那座監獄裏。

    根據權限要求,她不得主動接觸監獄裏的囚犯,於是隻能在北方看著這個世界,孤獨而且無聊,那便開始思考自己存在的意義。

    當生命開始思考自身存在意義的那一刻,首先便想要了解自己所在的世界。

    她不知道那個高級文明,但確認在天空之外還有一個世界,於是便以為自己的根源在那處,那些無比強大的囚犯是被那個世界放逐到了這裏。

    這個與世隔絕的世界確實沒有什麼意思,她曾經試著離開,卻完全沒有辦法,隻好把大部分時間都用來休眠,直到監獄裏囚犯都被時間殺死。

    在一次極其漫長的休眠後,一位自稱神明的存在降臨到了那個世界裏,不知從哪裏找到了控製她的方法,然後與她達成了某個協議,就像井九那樣。

    “那時候的神明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沒有真正見到他。”

    “但你們有交流。”

    “用人類的語言形容,那個神明有些靦腆,而且帶著莫名其妙的歉意。”

    “嗯,那位神明做事確實有些莫名其妙。”

    井九想著先前與許樂的談話,帶著莫名其妙的傷感想著。

    火鍋裏的湯已經被魔火熬幹,沒有燒焦。

    井九與雪姬的最後一次談話就此結束。

    她轉身向海裏走去。

    遠方的海麵漸漸浮起一座島。

    那是屍狗的背。

    雪姬要去海裏靜養。

    現在誰都知道,她與屍狗曾經生死與共,自然關係很好。

    ……

    ……

    青山祖師的死亡消息還被封鎖在祖星。

    遙遠的宇宙各處的仙人還不知情,但按道理來說,這時候就應該提前做些準備。

    但所有人都沒有離開的意思,包括童顏。

    所有人都在等著井九解決自己的問題,或者死去。

    像神打先師、董先生這些依然沉浸在悲傷裏的前代仙人則是不被允許離開。

    無數艘戰艦已經控製住了太陽係,誰試著逃走都將受到極可怕的攻擊。

    “我們本來就不想走。”神打先師麵無表情說道。

    那對黑衣妖仙兄弟同時開口,說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句話。

    顧左盯著井九寒聲說道:“我們要親眼看著你去死。”

    顧右麵無表情說道:“祖師既然死了,你就不能死。”

    後麵這句話才是前代仙人們的真實想法。

    潛台詞非常清楚。

    青山祖師與你沒有私仇,爭的是大道所向。

    既然他以死亡證明了自己是錯的,那你就要把人類麵臨的問題解決好。

    井九沒有回應,示意趙臘月把自己推到海邊。

    椰林被斜陽照著,把輪椅的影子拉的很遠。

    “有件事情你可能還不知道。”

    趙臘月再次拿出青天鑒說道:“這裏麵的有些人死了,但……還活著。”

    在那個星球的雪山湖邊,她對曹園說過件事情。

    井九毫不吃驚,說道:“青天鑒的異變很多年前就開始了。”

    中州派問道大會時,他在青天鑒裏奪鼎成功,幫助青兒走向自由之路,就在那時候青天鑒就開始發生一些難以理解的變化。

    那個世界裏的時間流速在變慢,趙國皇宮裏甚至出現了鬼影。

    “那時候你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青兒坐在趙臘月肩膀上說道。

    井九說道:“我去看看。”

    剛才不見了的柳十歲從椰林深處走了出來,抱著一大捆竹子。

    眾人習慣了他到哪裏都能找到竹子,見此也不吃驚。

    不二劍使出渾身解數,劍光連閃,在最短的時間裏完成了切削工作。

    柳十歲熟練地做好了一把竹椅,又用浣溪紗仔細地打磨了一遍。

    元曲吃驚說道:“你連何霑的東西也拿了過來?瑟瑟一直吵著分家,她能幹嗎?”

    柳十歲看了趙臘月一眼,沒有說話。

    趙臘月不會回答這些無聊的問題,把井九抱起,小心地放到了竹椅上,把青天鑒當作枕頭,墊在了他的脖頸下。

    “不錯。”井九給出了滿意的評價。

    海風穿過椰林,與不遠處的濤聲混在一起,很適合清心寧神。

    那些前代仙人在遠處盤膝坐著,不知道是不是還在悲傷。

    趙臘月與柳十歲在竹椅邊站著,就像兩個門神。

    雀娘本想留下,卻被童顏帶去了洞府,說要去下棋。

    元曲與玉山師妹並肩坐在海邊,看著漸遠的屍狗大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大概意思是要不要讓小師弟出來幫著解決一下問題,或者看最後一眼也好。

    那個破爛的機器人坐回了水池邊,拿起竹竿在釣魚。

    竹竿在它的手裏看著就像根牙簽,水池也隻是一小窪水。

    烈陽號戰艦早就已經退出了大氣層,正在殘缺的月球附近進行清理工作。

    更遠處的太空裏隱隱還能看到一些戰艦的畫麵。

    井九在竹椅上閉著眼睛已經睡著。

    阿大怕他疼,沒敢趴在他的懷裏,蜷縮在他的身邊。

    古代與現代。

    人類的曆史。

    時間的行走。

    仿佛都濃縮在了這個畫麵裏。

    這是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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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星際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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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州城還像幾百年前那樣繁華熱鬧,隻不過就算世代居住在這裏的人們也很少會想起這裏曾經是一座都城——那個國度名為大楚,有一個非常奇怪的末代皇帝。

    相反,人們時常還會想起那位張大學士以及在野史裏更出名的張老爺子。具體原因自然是因為張家依然是楚州城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哪怕在整個天下都極有影響力。

    都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張老爺子不算君子,那就隻能從他父親張大學士處算起,至今已經十幾代人,張家依然如此昌盛,不得不說是個異數。很多人都在傳聞張家有神靈保佑,甚至張家自己都有人說的頭頭是道,說曾經見過祖宗顯靈。

    既然如此,張家的祠堂自然維護的特別好,隻是幾百年前的那個香爐早就已經不知去了何處,那些煙自然也沒有了,曾經遍布府裏的井也被封了很多。

    那隻火紅色的鯉魚也早就從井裏搬到金盆、搬到水池,現在住一個大湖裏。

    那片大湖煙波浩渺,雨霧天時看不到對岸。

    可以想見現在的張家究竟多大。

    火鯉成年後,哪怕隻是靈體依然法力無比,根本不需要被凡人看到。

    每天清晨進食完朝露晨光,它便會遊到岸邊,不停甩動尾巴,像是在表演給誰看。

    一個老頭子站在岸邊,眼神有些惘然地看著它,有些渾渾噩噩的感覺。

    晨光照在他的身上,竟是直接穿透了過去,沒能留下影子。

    張家的丫環仆婦們端著水盆與用具在湖邊忙碌地來回,沒有一個人看他。

    微風拂動,荷葉微顫,井九落在上麵。

    火鯉看著他驚呼說道:“真人,你怎麼進來了?難道你也輸了,身體被搶走,隻好用神魂躲進來?那個糟老頭子真的太厲害,您就在這兒呆著吧。”

    張老太爺忽然清醒了些,罵道:“說誰糟老頭子呢?”

    井九對火鯉說道:“你說的人死了。”

    “死了?”火鯉怔了怔,說道:“那就好。”

    它望向依然罵罵咧咧的張老太爺,眼裏流露出複雜的情緒,說道:“這個家夥很多年前也死了,隻不過自己卻不知道,每天都站在這裏,像個傻子似的。”

    張老太爺惱火說道:“笨魚,說誰呢?你才死了!”

    他望向荷葉上的井九,有些鬱悶說道:“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就是想不起來了。”

    井九落在他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並無實質的手與肩相遇,卻帶起了一道微風。

    他用手指拈起那道微風,靜思片刻後去了皇宮。

    與幾百年前相比,皇宮沒有什麼變化。

    隻是沒有了皇帝,自然也不會再開朝會、處理國政,早成了一座無人問津的行宮。

    井九回到了自己的宮殿,看著還殘著些刻痕的地板,沉思片刻。

    他回首望去,點燃了一盞燈,雖然裏麵早已沒了油。

    接下來,他去了趙國皇宮,在那棵栗子樹下,再次看到了那個皇帝的身影。

    對方是真的有影子。

    時隔數百年,趙國皇帝的鬼氣淡了很多,快要完成變成一個真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醒過來的,也不知道自己還算不算活著。”

    趙國皇帝的臉色就像生前一樣蒼白,問道:“我的妻子呢?她死後還會回來嗎?”

    井九說道:“我不知道。”

    趙國皇帝沉默了會,又問道:“何……公公呢?”

    井九說道:“他死了,也回不來了。”

    說完這句話,他就離開了青天鑒。

    青天鑒離開朝天大陸後,時間流速明顯又在改變。

    當他睜開眼睛,回到現實的世界時,小島已經迎來了新的清晨。

    “如何?”趙臘月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靈魂可以單獨存在。”

    井九說道:“但青天鑒是個相對封閉係統,內部存在總量不變。”

    趙臘月說道:“這個宇宙雖然在不停擴張,但也是相對封閉係統。”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靈魂既然能在青天鑒裏存在,在這裏應該也可以。

    井九說道:“你忘了暗物之海。”

    這句話讓椰林都安靜了下來。

    海浪輕輕拍打著沙灘,也不敢發出太多聲音。

    機器人在晨光裏走了過來。

    “你得活著,當然不是為了拯救人類。”沈雲埋從昨天的情緒裏擺脫出來,恢複了平時的散漫腔調,“隻是如果都死了,那太虧。”

    井九認可他的看法,說道:“但這身體撐不住。”

    機器人彎腰,控製室打開,露出沈雲埋的臉。他盯著井九的眼睛說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不是這樣的人,勇敢一點好不好?”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嬰兒好奇心最重,但也最怕黑。”

    這時,童顏與雀娘從洞府裏走了出來,帶著一張棋盤來到海邊。

    棋盤上密布著黑白棋子,自然形成一幅圖畫,其間隱有至理。

    “異大陸有種縛靈陣,我與雀娘研究了一下,有些啟發。”

    童顏指著那些棋子說道:“我們可以布一座類似的陣法,借著殘存陣樞吸收能量,可以保證你的靈魂在十幾年時間裏不用擔心消散。”

    井九知道這座陣法應該有用,搖頭說道:“那我不如去青天鑒。”

    童顏說道:“你知道不一樣。”

    井九平靜說道:“我不想退。”

    沈雲埋大聲讚道:“漂亮!”

    既然那個小孩在沙灘上踏出了人類的第一步,那就隻能一直向前,不能倒退。

    井九望向柳十歲說道:“有燈嗎?”

    柳十歲掏弄了一會兒,摸出一盞古意盎然的青銅燈來。

    一直注視著這邊動靜的前代仙人們有些騷動。

    神打先師臉色難看說道:“本派的定神燈怎麼也落在了你的手裏?”

    柳十歲不知該如何解釋,再一次望向趙臘月。

    趙臘月說道:“蓬萊寶船王送我的,你有異議,待他飛升自己問去。”

    井九慢慢抬起右手,用僅剩的三根手指打了個響指。

    啪的一聲輕響。

    那盞青銅燈上生出一點火苗。

    這聲音並不響亮,卻驚醒了蜷成一團睡覺的阿大。

    它忽然感覺身上有些溫暖,扭首望去,發現一個小孩蹲在自己身邊,正在撫摸自己。

    這是它第一次看到井九的神魂,不由嚇了一跳,連著喵了好幾聲。

    靈魂的撫摸並不是真實的接觸,感受不到貓毛的順滑,小孩有些失望地站起身來。

    他背著雙手,不像昨天那般模糊而透明,略顯實質,不知道是在身體裏休息了會兒的原因還是在青天鑒裏養了些神。

    “你要去做什麼?”趙臘月感受到他離開的想法,變得有些緊張。

    “我想去學習一下如何才能摸到貓,過幾天就回來。”

    井九說完這句話,從原地消失不見。

    不管是趙臘月還是柳十歲還是島上的仙人們,竟沒有一個人察覺他是如何消失的,更不知道他現在去了何處。

    沈雲埋忽然喊道:“盯著那盞燈。”

    人們這時候才知道井九的意思。

    卓如歲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揮手便是一座承天劍陣,把青銅燈護在了正中。

    緊接著,童顏與雀娘又做了兩座陣法,設置在了更外麵的地方。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那盞青銅燈上,準確來說是落在了那抹火苗上。

    那應該就是井九的魂火,是他留下的標記,幫助他找到回來的路。

    不知道為什麼,有陣法保護,那道火苗卻依然在不停搖晃。

    風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眾人的心情非常緊張,如果火苗熄滅了,那意味著什麼?

    ……

    ……

    迎麵是一片岩石。

    是頁岩。

    畫麵急速放大。

    灰綠色變成更細微的事物。

    看到晶體。

    看到分子。

    看到更小。

    最後是粒子。

    粒子的痕跡如光流,卻不可捉摸。

    前方有陣意。

    原來陣意也是能夠被看到的。

    前方的一切都在被切割,變小。

    那不是眼睛能夠看到的畫麵。

    這時候他的已經不再是普通形態的生命。

    這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感知手段。

    換作普通人類,忽然看到世界在眼前細分成原子、甚至是更小的粒子,必然會迷亂甚至瘋狂在這樣的本源畫麵裏。

    好在這種感知手段與用神識探查有些接近,他還能夠適應。

    也沒有方向感。

    在沙灘上向著沈青山走去的時候,他就已經發現,自己感受不到引力。

    沒有引力的世界,自然沒有上下左右之分,有些像在深層太空裏。

    能夠幫助他找到方向的,仿佛是他的意識本身。

    那些被切割至極碎的粒子穿過他的視野與身體——如果他還有身體的話——逆流而上的他自然也穿過了那些粒子組成的物質,不停前行。

    換句話說,物質的世界無法阻止他任意穿越。

    ……

    ……

    他在這顆星球上任意穿行。

    出於謹慎的行事風格,他沒有深入地核最熱的區域,隻是在地殼範圍裏行走。

    在那些岩層裏,他發現了很多地下空間,看到了很多人類文明童年時期的遺址。

    不管是那些遺址,還是沈青山整理出來的資料庫,都沒能讓他停留片刻。

    神明對他說何時生比較重要,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要知道開始。

    他承認這句話有一定道理,但還是更習慣於往前看,往前走。

    在短暫的數秒時間裏,他繞著這顆星球走了三圈。

    前方的海底有某種奇特的能量波動。

    他意念微動,便出現在了那裏。

    石板散落在地麵,被海水浸泡著。

    無數座黑色方碑或倒或斜。

    他知道這裏就是太陽係劍陣的陣樞。

    意識收斂。

    小孩出現在那些黑色方碑的上方。

    海水緩緩動了起來,形成無數道湍流。

    藍色的電弧從一座黑色方碑傳向另外一座,越來越明亮。

    小孩張開雙臂。

    無數道藍色電弧離開黑色石碑,盡數進入他的身體。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些藍色電弧消失了。

    黑色石碑迎來了完全的死亡,成了墓碑。

    他感受了一下那些藍色電弧裏的意味,隱隱明白了些什麼。

    靈魂沒有形體,隻有意識。

    想要與這個世界接觸然後交流,想要摸到貓,他要習慣用感知這個手段。

    用沈青山的話來說,那就是想。

    他閉上眼睛,開始感知這個世界,向著星球各處而去。

    不是一道一道的神識,而是他在變大。

    漸漸的,他的感知遍布了這個星球。

    這也就意味著,整個星球都在他的懷裏。

    ……

    ……

    椰林,海風,朝陽。

    極美好的畫麵,卻因為無比緊張的氣氛顯得有些詭異。

    所有人都盯著那盞燈火。

    趙臘月、童顏與卓如歲則是盯著那些前代仙人。

    有微風拂來,落在眾人臉上。

    大家都感覺到了些異樣,紛紛望去。

    有人望的是天空,有人望的是海上。

    無人知道風從哪裏來,感受也各不相同。

    有人覺得溫暖,有人覺得寒冷,有人覺得懶洋洋的。

    有人覺得他去了更遠的地方。

    ……

    ……

    第一天,他學會了走。

    第二天,他學會了與身外的世界交流。這裏的交流不是對話這般簡單,而是廣義上的交換信息,而且方式與宇宙裏現存的任何交換信息方式都不同。

    這時候他已經來到了太陽的身前。

    俯視著那個燃燒著的巨大火球,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曾經去過另外一個太陽,在表麵行走過。

    就算恒星表麵的溫度不是太誇張,仙人也很難在上麵存活。

    以前的他是特殊的,現在更加特殊。

    他向著太陽飄了過去,越來越近,甚至直接穿越了一片極高溫的噴流。

    沒有發生任何問題,直到進入某個特定區域的時候,才有了些變化。

    他的四周出現了一些極其稀薄的電離層。

    世界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嗎?

    不是。

    他再次開始延展自己的感知。

    沒用多長時間,他的感知範圍便擴張到難以想象的程度,把整個太陽都包裹了起來。

    接著是收斂。

    他便到了太陽的另一邊。

    這是另一種形式的穿越?

    然後他便看到了那座黑色方尖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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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18 20:59:27
第十八章回憶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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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靜靜看著那座石碑。

    這意味著他的感知落在了上麵。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又確認了一些事情。

    這個更高級文明留下的東西對這個宇宙沒有任何影響,隻能影響那個高級文明自身的事物。換句話說,如果他還是以前的井九,也可能會被這座黑碑吞噬進去。

    沈青山應該沒有想到這一點,因為他沒有做過實驗,不然一定不會誘他入局,不然萬物一劍被黑碑吞噬了,那他的意圖便會全部落空。

    他忽然想到雪姬的描述。

    這座黑色方尖碑可以無限擴展。

    又無法影響這個宇宙。

    從這兩點來說,與他現在的狀態有些相似。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的視線離開了黑色石碑,轉身再次飛向太陽。

    這次他沒有用先前的方式繞行,而是直接飛了進去。

    不知道是黑色石碑給他帶來了些什麼,信心還是新的感悟?

    沒過多久,他從太陽的那邊飛了出來。

    不管是高溫熾烈的粒子流還是狂暴的能量反應,都沒給他帶來任何影響。

    他應該是那位神明之後,第一個穿透恒星的智慧生命。

    那顆藍色星球上的人們還在盯著那盞燈火。

    他沒有作任何停留,飛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戰艦,向著太陽係外飛去。

    第三天,他學會了在宇宙裏確定自己的位置。

    ……

    ……

    在本星係群的邊緣,散落著十幾個星係。這些星係不在星河聯盟天文局的編列範圍內,直到今天依然是隱藏最深的秘密,因為是飛升仙人們的實驗星球。

    在那顆遍布雪山草原的星球上,無論是氣度莊嚴的皇都,還是散落在原野田間的村落、部落,所有人都跪在地麵,看著遠方的雪山,臉上滿是驚恐與迷茫。

    佛國子民的信仰無比堅定,那些苦行僧隻憑意誌便能踏空而起,然而當他們忽然發現居然有兩尊佛,而且兩尊佛在戰鬥的時候,又能怎麼辦?

    最高的那座雪山側脈已經垮塌大半,可以想見先前的戰鬥何其激烈。

    雪山之巔。

    歡喜僧癱坐在大涅盤上,容顏枯槁消瘦,早已不複曾經的英俊,僧衣破爛,渾身到處都是傷口,隱隱還有黑氣從傷口裏溢出,看著極其淒慘。

    曹園提著那把鐵刀,麵無表情看著他。

    從蠍尾星雲開始的這場追殺,非常漫長而且血腥。

    歡喜僧施盡手段,化身萬千,卻依然沒能擺脫曹園,柳十歲在他身上留下的傷勢也開始爆發,他隻能選擇了最後的保命方法,回到了佛國。

    他是此間的真佛,自然有無數僧眾與信徒前來阻攔曹園。

    歡喜僧本以為曹園如當年的自己一樣鎮守雪原多年,持慈悲之念,很難對普通民眾下殺手,或者可以阻止對方一段時間,卻沒想到曹園竟是毫不留情地出了手。

    鐵刀斬斷天地,不知道殺死了多少僧眾與信徒。

    雪山下方被鮮血染紅,其間臥著數百具屍體,看著異常刺眼。

    “我本以為你不會出手。”歡喜僧看著他聲音微啞說道。

    曹園說道:“既然能飛升,自然是想開了。”

    歡喜僧看過那本,知道這是井九對他說的話,不由微嘲一笑。

    曹園連那些普通信徒與僧眾都殺了,想來不是迂腐之人,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看著重傷將死的歡喜僧,卻沒有揮動鐵刀砍過去。

    “像淋草莓醬的雪糕。”一道聲音在雪山之巔響起。

    這聲音很平靜,但想到描述的是滿是鮮血的雪山,便透出了一股幽冷的鬼氣。更詭異的是,無論雪山還是空氣都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這聲音是從哪裏來的?

    曹園與歡喜僧向四周望去,什麼都沒看到。

    天光微斂,凝成一個小孩。

    曹園見那小孩眉眼模糊,似曾相識,忽有所悟,震驚無語。

    歡喜僧也認出了對方是誰,臉上露出似笑似哭的神情,艱難抬起手來,似乎想要觸碰對方,顫聲道:“你果然走上了這條道路,你也覺得我是對的,是吧?”

    井九沒有理他,對曹園說道:“沈青山死了。”

    曹園吃驚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三天前。”

    曹園與歡喜僧更加吃驚,心想祖星何其遙遠,宇宙何其浩瀚,你怎麼隻用了三天時間便到了這裏,難道神魂可以超越光速?

    如果他們知道,前一刻井九才從那邊出發,隻怕會更加吃驚。

    “意識的延展與信息的傳遞不同,心意所至之處便能到達,想就行了。”井九說道。

    歡喜僧不顧傷勢,用力地拍了兩下大腿,望向曹園說道:“你看,我是對的。”

    井九問曹園:“為何不殺了他?”

    曹園說道:“大涅盤裏的眾生受其禪念控製。”

    原來是歡喜僧用那些生靈當了人質。

    井九說道:“我正好要大涅盤。”

    話音方落,雪山之巔起了陣清風。

    清風吹麵微寒。

    歡喜僧打了個寒戰,本已枯槁的麵容漸漸恢複清俊。

    他感覺到不對,低頭望向自己的身體,發出不知道是哭聲還是笑聲的怪異聲響,片刻後才漸漸平靜下來,感慨說道:“原來是這樣的感受。”

    接著他開口說道:“是的。”

    看似自言自語,實則是對答。

    歡喜僧閉上眼睛,緩緩低頭,就這樣死了。

    曹園放下手裏的鐵刀,合十行禮。

    那道清風進入了大涅盤。

    大涅盤汙損嚴重的表麵,忽然變得幹淨無比,黑金色的格子非常醒目。

    歡喜僧的身體散解成金沙,落在了大涅盤的表麵。

    ……

    ……

    傳說中,大涅盤裏有三千世界。

    那道清風在其間穿行,很快便算清楚,這裏隻有七十幾個小世界。

    那些世界的大小不同,居住的人數也不同,社會型態與環境也大相差異,唯一相同的是,生活在這裏的都是些魂魄,如奴隸一般活在天道的意誌之下,終年辛苦求活,然後死去,在各個世界之間流轉,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此刻天道已死,輪回不再,沒有聲音宣告自由,隻有清風徐徐而過。

    七十幾個世界的奴隸們站在荒野上,站在高山上,站在礦洞旁,眼神茫然,神情木然地看著天空,忽然有無數金花自天空墜落,人們的神情鬆動,漸生歡喜。

    ……

    ……

    井九離開了佛國,沒有回祖星,而是去了那片虛無。

    在虛無外圍的隕石群裏,他找到了中州派的那件法寶,看了一眼便放了回去。

    然後他想了想神明說的那些話,沒有猶豫太長時間,便向虛無而去。

    進入虛無的那段過程,讓他對神明的那些話有了更真切的理解。

    朝天大陸迎來了一陣清風。

    這陣清風首先出現在各大陸之間的大海上。

    他看了無數艘船,沒有發現,便去與巨人朋友坐著聊了會兒天。

    那位巨人不是很理解他現在的狀態,但看到他回來還是非常開心,以半根神魂木的代價請了幾十位女精靈過來跳舞表示慶祝。

    接著他去了蓬萊神島,正式拜訪了寶船王,把對方嚇得夠嗆。

    第二天清晨,一位白衣仙子站在海上練劍。

    忽有清風掀起她的衣裙。

    她伸手感受著那陣清風,看著對麵的男子,輕聲說了句好久不見。

    ……

    ……

    離開大海與姑娘後,他去了千裏風廊。

    那裏持續了無數年的狂風竟然就這樣停了。

    湖上的荷花輕輕搖擺,並不願意像衣裙那樣被輕易掀起。

    那個客棧已經消失,布秋霄在山裏靜修,沒有見麵。

    接著他去了朝歌城,看了看井宅與皇宮。

    然後他去了雪原,看了看禪子與小雪姬。

    他去了果成寺,看了看那座塔與菜園。

    他去了東海畔,看了看通天井與阿飄。

    水月庵順路,他走上台階輕輕叩門。庵門被推開,一位小姑娘看著這位白衣公子,微羞低頭,說道:“本庵不接待外客,還請公子見諒。”

    忽然,那個小姑娘看到石階上散落著一些花瓣,有些不解地抬起頭來,發現庵門前那棵已經枯死了好些年的桃樹居然活了,開出了無數朵花。

    她驚喜異常,卻沒注意到那位白衣公子已經步入庵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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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19 21:43:14
第十九章做一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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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的井九想去哪裏便可以去哪裏,根本不需要叩門,他這樣做是想讓庵裏的小姑娘們看看桃花,也是想與庵裏的人們打聽一些事情。

    沒想到水月庵的人也不知道那個家夥去了哪裏,他去了那間有圓窗的靜室,連三月曾經在這裏沉睡了很多年,枕邊一直有朵桃花。

    ……

    ……

    大原城外的三千庵也有一座帶著圓窗的靜室。

    水月庵裏那間靜室是連三月命人仿造的。

    她最開始養傷休息的時候就是在這裏。

    因為這個原因,這裏還有一座墳。

    千年孤墳,每日有晨光相伴,倒不算淒涼。

    他在李公子墳前站了會,轉身上了小橋,去了那邊。

    在橋那邊的庵堂裏曾經發生過很多故事,比如連三月睡了很久、白早睡了很久、最後他也睡了很久,再比如他沉睡的時候,整個青山宗都差點搬了過來,卓如歲與元曲安排火鍋、童顏與雀娘安排棋局、柳十歲做了把竹椅,顧清甚至跪在床前說了那件事。

    但這座庵堂發生的真正大事隻有一個。

    連三月成了滿天晨光。

    ……

    ……

    在三千庵裏住了幾天,井九終於回了青山。

    他在雲集鎮裏看了眼顧家的馬車,便落到了神末峰上。

    神末峰比往年還要冷清,猴子們不停叫著,有些惘然地歡迎他的歸來。

    天空裏忽然有雨落下,看來重建的青山大陣對這方麵很不在意。

    崖下傳來穿林打葉聲。

    井九回首望去,便看到了顧清。

    顧清百感交集,半晌說不出話來,啪的一聲跪到地上,磕了個頭。

    “你一直在這裏?”井九問道。

    顧清說道:“甄桃前年走了,我便回了這裏。”

    整個朝天大陸都不知道他回到了神末峰,住進了千年前自己修的那座小木屋。

    井九也沒有想到,還去問了寶船王與水月庵。

    他看著這個自己最喜歡的徒弟,沉默半晌後說道:“喝茶。”

    不是把顧清當客人請他喝茶的意思,是要他泡茶的意思。

    也許還是當年的鐵壺與小爐,茶水汨汨沸騰,散著極淡的香。

    井九拈起茶杯送至鼻端,嗅了嗅味道,流露出滿意的神情。

    看著這幕畫麵,顧清很是驚訝,心想難道師父現在可以了?

    喝了口清茶,井九說道:“懷念一下便好,還是找個時間飛升吧。”

    顧清不敢有任何意見,應道:“是,師父。”

    井九嗯了一聲,把茶杯扔到崖下。

    樹林裏響起無數爭吵與廝打的聲音,應該是猴群在爭搶。

    不多時有歡快的叫聲響起,想來是某個猴子搶到了。

    顧清猜到他擲杯的意思,猶豫了會兒,問道:“您這是準備……”

    井九說道:“我將遠行。”

    顧清緊張問道:“可會回來?”

    井九說道:“應該不會。”

    至於這場遠行是死亡還是繼續走向沒有終點的大道前方,顧清不知道也不敢問。

    他問道:“您……還想做點什麼呢?”

    井九想了想,說道:“吃火鍋吧。”

    顧清確認了自己先前的猜想,師父果然與以前不一樣,可以感受了。

    他驚喜之餘莫名傷感,趕緊讓猴子通知適越峰以及別的地方。

    等著食材與用具的時候,他擔心師父無聊,小心問道:“要不要打會兒麻將?”

    井九說道:“差人。”

    話音方落,遠處的劍峰上便生出一道塵龍,滾滾穿越諸峰與洗劍溪,來到神末峰前,然後瞬間到了峰頂,煙塵微斂,現出平詠佳的身影。

    平詠佳熱淚盈眶跪倒在井九身前,說道:“師父您終於回來了。”

    井九說道:“我是來告訴你,那個家夥死了。”

    忽有劍弦成橋,從清容峰頂搭至神末峰頂,南忘從橋上走了過來。

    她看似矝持,赤裸腳踝上的銀鈴卻響個不停,亂的厲害。

    “能喝酒不?”

    “能做一切事。”

    井九從她手裏接過酒壺。

    ……

    ……

    吃完火鍋,喝完酒,打了兩局麻將,做完了這一切事,井九去了天光峰。

    那個小廬重新修好了,椅子也擺了一個,隻是元龜身上的石碑沒可能再複原。

    “我一直覺得隱峰不是在石碑裏,而是在你的肚子裏。”

    井九走到元龜身前坐下,看著崖外如氈子般的雲海,仿佛自言自語。

    元龜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就像是真的石頭做的一般。

    井九繼續說道:“原本想著你可能是想隱藏一些神通,所以也沒有在意,但如今在外界我知曉了一些事情,便再次聯想到了你。”

    元龜緩緩睜開眼睛,用渾濁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聲音微啞說道:“啊,你回來了?”

    井九也不理會它裝傻,說道:“不見得每個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意義,不見得一切事情都必須有個說法,但像你這樣的存在……總不可能就是為了與時間相伴。”

    元龜是朝天大陸最古老的神獸,從青山宗開派便是這裏的鎮守,誰也不知道它究竟活了多少年,也沒有人知道它到底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神通。

    “真人,您到底想說什麼?”元龜眼神茫然問道。

    井九收回視線,望著它的眼睛說道:“那位神明來到朝天大陸後,找到了控製雪姬的方法與萬物一劍,那為何雪姬這麼多年都找不到?”

    元龜認真地想了想,說道:“因為她有雪盲症?”

    井九說道:“因為那座黑色方尖碑和萬物一劍,從始至終都是被人看守著。”

    元龜沉默了會兒,說道:“話得說清楚,我可不是人。”

    井九說道:“果然是你。”

    “你沒有猜錯,萬物一劍與那個東西以前都是放在我肚子裏的。”元龜說道:“你說的那個什麼神明來了之後,我偷偷吐了出來給他。”

    井九問道:“為什麼?”

    元龜沒好氣說道:“我要負責看守萬物一,還要盯著雪姬這麼個可怕的家夥,壓力很大的好不好,而且那時候囚犯都死光了,我為什麼不能讓自己鬆快幾天?”

    井九想了想說道:“你算是那個文明留下的監察人員?”

    設置這座太空監獄的高級文明,也不可能完會放心雪姬這個看守,暗中留下一些製約她的手段,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事。

    “監察個鬼啊……”元龜說道。

    井九說道:“那你到底是什麼呢?”

    元龜望向遠方,眼神滄桑,緩聲說道:“其實,我是一個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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