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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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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0 17:21:54
第十章海盜船上的乘客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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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日前。

    整個宇宙的戰艦都被鎖死了,變成了一具具的棺材,懸浮在太空裏。

    陳崖等六位仙人來到轉運站的破洞處,望向遠方的那些戰艦,沉默了很長時間。

    通訊關閉前趙臘月留下的那句話,還在他們的意識裏回響。

    這個世界最重要的問題就是——距離。

    他們飛升離開朝天大陸後,便被祖師與李將軍接引至這個全新的星際文明,整個過程非常順利平滑,過渡的非常自然然,根本沒有想到過這些事情。

    依靠量子超距通訊係統,陳崖聯係上了那些向著伽雷通道趕來,現在則被迫停留在原處的同道們,確認了他們的安全以及位置。

    “現在怎麼辦?”那名叫顧左的黑衣妖仙寒聲說道:“就在這兒等著?”

    另一位黑衣妖仙是他的同胞兄長顧右,麵無表情說道:“等死嗎?”

    陳崖麵無表情說道:“他們還不能控製戰艦作戰,還有機會。”

    “可主星離這裏如此遙遠,我們怎麼殺她?”另一位仙人問道。

    “我說過,井九與雪姬要去祖星,那些人也要對祖師不利,所以我們也要去祖星。”

    陳崖的思維向來簡單,得出的結論便更容易接近真實。

    顧左冷笑說道:“我們沒有船,怎麼去?不能過扭率通道,幾萬光年我們要飛多少年?飛著飛著就死了,最後以屍體的形式飄到祖星?這就叫魂歸故裏?”

    能夠飛升的仙人必然都大道有成,有人走的是一派天真的路子,就像柳如歲、卓如歲、沈雲埋那樣,但走這個路子的人難免都有些話癆,而且天真有時候與刻薄沒什麼區別。




    陳崖轉身望向他們,沉聲說道:“你們都有自己的星球與子民,我知道你們肯定有自己的戰艦,沒有與中央電腦連網,也沒有告訴我們。”

    幾位仙人神情不變,實則有些被人揭穿真相的尷尬,一位仙人咳了兩聲,說道:“祖師當年說不要影響星河聯盟的文明進程,分配給我們的星球都極偏遠,讓戰艦過來太慢。”




    陳崖想了想,發現確實如此,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從別的方麵著手,宇宙如此之大,必然還有很多沒有聯網的飛船,試著弄一艘過來。”

    從遠古文明中後期開始,為了應對暗物之海的威脅,中央電腦被允許在緊急情況下執行一些遠程物理操作,但在民用方麵受到了更多限製,這種模式一直延續到了現在的星河聯盟時代。




    換句話說,現在的中央電腦擁有更高的權限,卻被收斂了權限範圍,在信息收集方麵遠不如曾經的憲章光輝那般無遠弗屆,對各星球的管控力度自然也降低了很多。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現在的宇宙裏還會苟活著那麼多太空海盜。

    仙人們現在能弄到的船,當然最可能就是海盜船。

    他們在轉運站連上星域網,進入隱網,放出了美味的誘餌——顧左剛好隨身帶著一塊黃玉二號行星的上品礦石——這是他當年參加與暗物之海戰爭的紀念品。

    為了這種礦石,星河聯盟投入了那麼多的地麵部隊,犧牲了那麼多的精銳士兵,可以想見其珍貴程度,這個消息出現在隱網,頓時就像一塊石頭在水麵激起了無數漣漪。




    至少有十幾個海盜勢力做出了反應,相信在隨後的這些天裏陸續會有很多海盜船抵達,那麼現在又出現了一個問題,該用哪艘船呢?

    有仙人覺得當然要挑速度最快的,有仙人覺得應該要兼顧舒適程度,有仙人則更多在考慮武器係統,最後還是陳崖做了一個簡單的決定:“用最先到的那艘。”

    顧左說道:“最先到的不代表最快,也許隻是那股太空海盜離我們這裏最近。”

    “那說明他們運氣好。”陳崖看著轉運站外黑暗的宇宙與遙遠的億萬星辰,沉默片刻後說道:“我們現在可能需要一些運氣。”

    ……

    ……

    兩天後,一艘暗黑色的飛船抵達了伽雷通道外的轉運站。

    既然是太空海盜,自然非常警惕而且小心,武器係統早就已經打開,對準了前方。

    信息通道搭建完畢,海盜船長的聲音從那邊傳了過來。

    仙人們看著太空裏那艘破爛的飛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根本沒有聽那個船長在說什麼。

    顧左歎了口氣說道:“這些海盜的運氣可能不錯,但我們的運氣明顯不怎麼好。”

    事實上,那些海盜的運氣也不怎麼好。

    這艘破爛的飛船正在前方的某個海盜基地進行維修,忽然發現了這筆買賣,被利益衝昏頭腦的船長想都沒想,便帶著三名下屬往這邊飛了過來,迎接他們的結局自然極為淒慘。

    海盜自然窮凶極惡,發現事情不對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開火——但任何事情都沒有發生,所有的武器係統都失效了,接著他們悄無聲息地死去,屍體飄到了飛船外。




    顧左站在駕駛艙裏,雙手揣在袖子裏,看著黑衣上沾染的灰塵,看著簡陋而狹小的船艙,忽然很想把這艘破船直接毀掉,但想著陳崖的話,最終隻是歎了口氣,在通訊係統裏說道:“引擎是新換的,還不錯,屏蔽係統有些舊,不過……小心點應該能過空間通道。”

    仙人陸續進入海盜船裏,狹小的船艙頓時變得有些擁擠。

    陳崖把座椅讓了出來,站在駕駛艙前方,調出祖星的空間座標,說道:“出發。”

    就在這個時候,通話係統裏響起了一道漠然而不容拒絕的聲音:“過來接我。”

    說話的人是劍仙恩生。

    他像別的那些仙人一樣,也在前往伽裏通道的航線上,被停在了宇宙裏。

    陳崖看了一下他的位置,確認不需要繞太遠路,說道:“等著。”

    沒過多長時間,通話係統裏又響起了好些聲音。

    那些知道他們拿到一艘海盜船的仙人,都像恩生一樣要求接一下。

    顧左看著陳崖無聲地說了幾句話,大概意思是這艘海盜船如此小,怎麼擠得下?

    ……

    ……

    破爛的海盜船就這樣開始了仙人們的援救祖星之旅。

    正常情況下的航行還好,海盜船新換的引擎相當有力,速度非常快,隻是穿過扭率空洞的時候,真的有些令人提心吊膽,尤其是顧左,妖異的眼神裏寫滿了擔心與悲觀。

    好在到底是沒有發生什麼突發事故,隻不過路上又揀了幾位仙人。

    陳崖沒有理會顧左的擔心,在確認不會耽擱時間的情況下,能多帶幾個同伴當然最好。至於海盜船太小的問題,擠擠便是,反正都可以飄在空中,可以充分地利用空間。

    第一個被海盜船接上船的人是劍仙恩生,他也沒想到這艘海盜船居然如此破爛如此小,用機械手摸了摸鼻子,沒有說什麼,在最後方找了個裝置包便坐了上去。

    隨著接到的仙人越來越多,海盜船變得越來越擁擠。

    這些人在朝天大陸的時候或者是一派祖師,或者是一代天驕,現在也是有自己星球的大人物,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憋屈,難免有些抱怨。

    在左天星域邊緣被接上船的無問道人,抱著懷裏的巨劍,有些不舒服地把顧左向外麵擠了擠,感慨說道:“很多年前剛來此界的時候,老丹帶著我去天普星逛了逛。你們知道他的,最喜歡冒充普通人,所以非要拉著我一道坐公共交通去西北大學看什麼球。那人叫一個多啊,擠的完全受不了,偏生那輛車的空調還壞了,一車廂的汗味,我就算閉了六識也受不了,半途就下了車。”

    他忽然問道:“說起來老丹如今在做什麼?好些年沒見了。”

    陳崖與兩位黑衣妖仙沒有說話。

    恩生忽然睜開眼睛,看了陳崖的後頸一眼。

    還有幾位仙人的視線也落在了陳崖的身上。

    海盜船忽然變得安靜起來。

    無問道人有些無趣地聳聳肩,說道:“現在比那輛車還要擠,好在你們不會流汗。”

    還是沒有人接他的話,船艙裏的氣氛變得有些壓抑。

    在很多故事裏都有這樣的情節,很多散布在各處的同伴因為某件非常重要的任務重新集合,這種情節向來被人喜聞樂見,甚至視為經典,但那是因為目的明確,所有人意誌堅定。

    這些仙人在自己的星球上是皇帝,是君王,甚至是神明,但在這艘海盜船上隻是乘客。這艘破爛的海盜船正向著人類的將來飛去,他們無法控製方向,也不知道終點會是如何。

    “赤鬆真人死了,李將軍死了,那個叫西來的晚輩死了,大悲祖師入了魔……”

    顧左把無問道人擠了回去,攤開黑衣的袖子認真看著,仿佛自言自語一般說道:“不管如何,我們都來自朝天大陸,結果短短幾年時間,就自相殘殺死了這麼多人,值得嗎?”

    陳崖沒有回頭,看著窗外的無盡宇宙,麵無表情說道:“不管你想說什麼,還有你們想說什麼,我希望到祖星之前就說完。”

    顧左抬起頭來,有些妖豔的眼裏生出一抹傷感的意味,說道:“一切都是因為井九的到來,可問題是除了用萬物一劍點燃那些恒星,就真的找不到別的方法?”

    “你是在懷疑祖師的智慧?”陳崖麵無表情說道。

    顧左說道:“科學家都知道懷疑精神的重要性以及必要性,我們這些修仙的還不如他們?”

    劍仙恩生在後艙舉起機械手示意不要爭吵,然後很少見地說了一大段話:“確實沒有人能夠判斷對錯,未來不是曆史,無法總結經驗,所有的對策事實上都是賭博。所以去年在霧外星係,井九會說誰能勝利、活下來,那就是對的一方……我們要站在勝利者的一方?不,我們要爭取成為勝利的一方,所以現在隻需要考慮怎樣才能獲勝。”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仙人,穿著件多彩的衣裳,上了海盜船後便坐在最舒服的副駕椅子裏,閉目養神了很長時間,忽然睜開眼睛說道:“對,要是輸給那幾個晚輩,我可丟不起那人。”

    陳崖沉聲說道:“神打先師請講。”

    神打先師說道:“那個多寶書生怎麼解決?你這身體也扛不住那些法寶、那等打法。”

    仙人們沉默片刻後開始討論起來。

    不要因為他們現在擠在這個破爛的小海盜船裏就覺得他們很普通。不要因為陳崖被井九斷了三根手指,成霜被阿大一爪擊飛,歡喜僧敗在柳十歲的手下,就覺得他們水準也不會高到哪裏去。不要因為“仙人們”這個詞裏的們便忘了他們是真正的仙人。

    他們在朝天大陸的曆史上有自己的名字,就算沒有名字的人,也必然是那個時代最了不起的存在,擁有著人類裏最高級的智商、意誌或者是別的天賦能力。

    沒用多長時間,仙人們便推演出了很多方案。比如用怎樣的陣法與配合讓柳十歲無法施展那些法寶,接著對趙臘月的青山劍道、白鬼的仙氣大法也做出了相應的安排。

    童顏的境界實力一般,他們沒有做太認真的布置。

    井九無法醒來,不足為懼。

    至於雪姬那就更簡單了,到時候大家一擁而上,聽天由命。

    在不停地抱怨、討論、靜悟的過程裏,這艘載滿了仙人的海盜船漸漸向著星係邊緣而去。

    某天,海盜船終於抵達了太陽係外圍。在最後一次穿越空間通道的過程裏,這艘破爛的飛船終於承受不住,在被喚醒的過程中,船壁分崩瓦解,出現了無數個破洞。

    隻要有足夠的仙氣,他們便不會擔心被宇宙的寒冷凍僵,反而覺得破窗殘門,敞亮舒服了很多。劍仙恩生更是幹脆直接飛到了船上坐著,說不出的瀟灑,也可以說是怪異。

    太陽在極遙遠的地方,普通人根本都看不到,在他們的眼裏也隻是一個非常小的光點。

    有些仙人也是第一次來到這裏,有些感慨。

    顧右說道:“星係裏沒有什麼氣息波動,祖星應該無事。”

    顧左說道:“看來陛下與井九還沒有到……噫,好大一條狗!”

    海盜船裏的仙人們望向數百公裏之外。

    那裏有一艘黑色戰艦。

    戰艦邊緣破了個洞,看著就和他們的船一樣。

    幾個人站在戰艦破洞處,正在看著自己。

    更神奇的是,那艘戰艦的上麵趴著一隻通體幽黑、無比巨大的狗。

    陳崖問道:“這是沈家的戰艦,那些人是誰?”

    恩生麵無表情說道:“看那狗就知道,又來了新的飛升者。”

    神打先師通過船壁破損處看著那邊,吃驚說道:“這種事情也能批發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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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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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慌~”沈雲埋拉長聲音說道。

    元曲幽幽看了他一眼,心想忽然遇著這種情形,誰能不慌?

    那艘太空飛船雖然看著破爛,船上的人可不是破爛,而是朝天大陸曆史上的精華。

    來時的路上,沈雲埋把飛升者們的資料都發給了他們,與朝天大陸的曆史相對照,他們很清楚那些仙人的身份,不是哪家宗派的祖師就是世上無雙的天才。

    沈雲埋安慰說道:“沒事兒,他們都打不過我。”

    當他還是軍部首席顧問的時候,確實打遍宇宙無敵手,直到遇著井九。問題在於,現在他隻剩下一個腦袋,配著一具徒有其形的高大笨重的機械身體,哪裏還是那些仙人的對手。

    “那位紫衣仙子難道就是和仙姑?”玉山雙手在身前抱拳,一臉仰慕說道。

    和仙姑是朝天大陸一萬多年前的田家女,一朝得道飛升,是很多女性修道者向往的對象,也是她的偶像之一。

    隻是為何那些前輩仙人乘坐的太空飛船如此破爛,顯得如此狼狽,他們究竟遇到了什麼事?

    彭郎站在他們身後,踮著腳看著那位坐在破爛飛船上麵的黑衣道人,猜出了對方的身份,趕緊整理衣衫,準備下拜。

    忽然,戰艦破洞處響起兩聲驚呼。

    彭郎向著左側的戰艦深處飄去,直到來到最深處的手術室裏,才停了下來。

    那艘破爛的海盜船已經被甩到了很遠的地方。

    ……

    ……

    黑色戰艦忽然加速,晶態引擎全開,以極快的速度向著遠方的那個小白點而去。

    藍色的光焰照亮了宇宙,仿佛要把那個小白點吞噬了一般,有些凶殘的感覺。

    這是童顏的決定。

    不是害怕那艘海盜船上的仙人,所以想要逃跑。

    他們一定要趕在那些仙人之前進入太陽係,降落在祖星,然後殺死青山祖師。

    隻要青山祖師被殺死,井九便能夠醒來,得到真正的自由。

    那樣的話,雙方的實力對比、勝負之勢會得到完全的逆轉。

    彭郎飛回戰艦前方,看著神情專注盯著航路的童顏,想要說些什麼,最終也隻是歎了口氣。

    船路自然有艦載電腦負責計算,行動也有童顏負責,沈雲埋這個自封的總指揮其實沒什麼事情做,指著光幕對眾人介紹道:“這裏叫做柯伊伯帶,狹義的太陽係邊緣就在這裏。”

    話音未落,戰艦忽然劇烈地震動了一下,然後開始急劇減速。

    尖銳的警報聲剛剛響起,便被關掉。

    童顏說道:“來了。”

    元曲等人向著後方望去,隻見那艘破爛的海盜船居然跟了上來。

    這是怎麼回事?

    玉山神情微變,顫聲道:“仙人撲蝶?”

    童顏忽然望向一邊。

    雀娘不知道什麼時候弄了一台終端,正在低著專注地操作著什麼。

    ……

    ……

    黑色戰艦忽然加速往太陽係裏衝去,陳崖反應慢些,有人則是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那位穿著紫衣的和仙姑冷哼一聲,站到了海盜船的最前方,右手隔空指向前方。

    她閉著眼睛,臉色略顯蒼白,睫毛輕眨。

    一道無形的氣息順著她的指尖而出,消散在虛空裏。

    然後在數千公裏外顯現出來。

    那道氣息織成了一道網,籠住了黑色戰艦。

    黑色戰艦忽然減速,便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個畫麵有些像撲蝶,但更像是套馬。

    黑色戰艦就像是拉著那艘破爛的海盜船在走,自然無法拉開距離。

    雙方隔著幾千公裏,在浩瀚的宇宙裏,其實與摩肩擦踵沒有什麼區別。

    如果讓那些仙人靠的再近些,隻怕會非常危險。

    沈雲埋看著光幕上的海盜船,說道:“轟掉他們。”

    黑色戰艦的武器係統猛烈開火,數百道明亮而充滿恐怖能量的光線,向著後方而去。

    看著那些迎麵而來的光線,劍仙恩生微微眯眼,右手按住了劍柄,卻沒有動。

    因為陳崖來到了海盜船的前方,右手平舉向前,變成一麵巨大的石盾。

    那些光柱落在石盾表麵,悄然無聲,濺起一些微塵。

    “想用激光炮便擋住我們這些人,真是癡心妄想。”一位仙人冷笑說道。

    話音未落,海盜船已經被黑色戰艦帶著向前飛了數千公裏。

    黑暗的太空裏,散著那艘戰艦留下的微塵,應該是被撞碎的小天體。

    這裏還沒有完全脫離柯伊伯帶範圍,看似空曠,實則隱藏著不少隕石。

    海盜船順著那些微塵軌跡,擦過幾個小隕石,繼續向前。

    忽然數道強烈的氣息波動傳來。

    數個無比渾圓的火球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擴張,瞬間把海盜船吞噬在其中!

    沒用多長時間,巨大的火球漸漸消散,變成數萬個小火球飄離。

    海盜船的身影重新顯現出來,上麵出現了無數個破洞,就像在巨浪裏航行了十幾天的小漁船,如果不是在空無一物的宇宙裏,隻怕早就已經散體。

    顧左顧右兩兄弟收回手掌,黑色的衣袖邊緣也已經燒出了很多破洞,在這次陰險爆炸來臨的關鍵時刻,他們及時擺出了相濟之陣,保住了這艘破船。

    和仙姑依然舉著右手,以仙機鎖死了前方的黑色戰艦,睫毛有些微翹。

    神打先師坐在她的身邊,也在海盜船的最前方,承受了第一番爆炸,措手不及之下,受到了一些傷害,花白的胡子有些微焦,在頜下潦草的卷著,頗為可笑。

    他憤怒地盯著前方那艘黑色戰艦,厲聲喝道:“好大的膽子!”

    話音方落,他一拳向那邊轟了過去。

    隨著拳勢去處,數百道金光閃閃的圓環離開他的手腕,越過數千公裏的距離,來到前方。

    那艘黑色戰艦被金環照亮的同時,便受到了攻擊。

    數百道巨大的金環輕而易舉地破開戰艦的保護罩,擊潰數道剛剛成形的劍意,落在戰艦上。

    宇宙裏聽不到聲音,但能看到破損嚴重的戰艦表麵,能夠看到爆炸生出的煙塵。

    ……

    ……

    柯伊伯帶裏有很多小隕石,雀娘剛剛學習到的天文知識在這一刻發揮了作用,她巧妙或說陰險地在那裏布下了十幾顆太空暗雷,還用鏡宗的幻術擬成了隕石模樣。

    就算那些仙人能夠看穿鏡宗的幻術,但在太空追擊戰的時候,誰會注意到這些?

    果不其然,那艘海盜船遇到了伏擊,險些被直接炸毀。

    隻是沈雲埋還沒有來及表達對她的欣賞,黑色戰艦便受到了那些仙人憤怒的報複。那些監控係統、自動防禦係統,麵對著那數百道金環的時候,竟沒有發揮任何作用。

    好在劇烈的爆炸剛剛產生,便被玉山用一場暴雪淹沒,沒有引發更大的災難。不過戰艦還是受損嚴重,尤其是那些進入艦身的金環,在被元曲控製住之前,法寶光毫摧毀了很多設備的芯片,讓晶態引擎控製閥出現了很麻煩的問題。




    那柄曲折如梅的劍懸浮在元曲身前,散發出如絲般的劍弦,把十幾道金環死死束縛住,不停劇烈顫動,發出如琴聲般的聲音。

    元曲看著破損嚴重的戰艦尾部,感受著那些金環裏的深妙氣息,臉色蒼白,震撼說道:“隔著幾千公裏,居然還能有如此大的威力?這是什麼法寶?”

    雀娘擦掉額頭的汗水,輕聲說道:“神打先師的打神道。”

    不管是和仙姑還是無問道人,又或者是陳崖、神打先師,當初都是朝天大陸最了不起的修道者,現在更是真正的仙人,境界實力當然強的不像話。

    這時候,那些威力驚人的金環又來了!

    玉山飄到戰艦後方,揮手用一道寒意熄滅引擎旁的殘火,神情專注地擺動揮劍,用雪流劍法在戰艦後方連續布出了數百道堅硬的冰塊。

    元曲隨之揮劍,將那些金環斬碎,飄至妻子身邊,也是一劍斬去。

    就在那些冰塊被金環震碎的同時,無數道劍弦破空而去,直指後方的海盜船。

    海盜船上也隨之亮起一道妖豔至極、不問道理的劍光。

    黑暗的太空裏,出現了無數道劍光與法寶的光毫,隔著數千公裏,不停地互相攻擊著,一時間頗為熱鬧,看著有些像煙花,實則隱藏著極大風險。

    那艘海盜破已經千瘡百孔,偏生卻沒有散體,憑著和仙姑難以想象的手段,速度也沒有減慢,甚至越來越近,如果讓海盜船上的十三名仙人集體發功,那該怎麼辦?

    “必須盡快甩掉他們。”沈雲埋看著光幕沉聲說道。

    現在的關鍵問題就是和仙姑的那道無形巨網。元曲與玉山最開始便試過兩次,沈雲埋也用戰艦上的武器係統做過嚐試,都沒辦法斬斷那些無形的線。

    “成了。”戰艦裏忽然響起蘇子葉的聲音。

    人們順著視線望向角落,隻見他臉色蒼白坐在地上,鮮血從手指間溢出,看著極其血腥。

    從那艘海盜船現身開始,他便沉默不語,直至現在,現在看來自然不是懼戰。

    那些從指間流出的血泛著淡淡的青色,變成極小的球飄到了戰艦外麵,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去了很多地方,籠罩了很大的空間,沒有任何遺漏的地方。

    在黑暗的宇宙裏,那些無形的線條也被塗染了一道青色,顯現出來。

    嗡的一聲輕響,那些線條震蕩起來,似乎想要擺脫那些顏色,卻已經來不及了。

    明亮的魔焰從蘇子葉的指尖生出,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瞬間點燃了那些線條。

    那些燃燒的線條沒能支撐太長時間,紛紛斷裂。

    沒有聲音的宇宙裏,仿佛響起了無數道啪啪的輕響。

    黑色戰艦仿佛為之一輕,速度瞬間變快,很快便要穿過柯伊伯帶,進入真正的太陽係。

    元曲與玉山從戰艦尾部飄了回來,看著蘇子葉笑了笑。

    蘇子葉沒有說什麼,走到童顏身邊認真說道:“殺青山祖師的時候,我可以不動手了吧?”

    童顏說道:“到了再說。”

    雀娘看著終端上的數據,說道:“那艘船被甩掉了。但星係內速度有限,而且要避開星係防禦係統,我們還需要七個小時才能抵達祖星。”

    沈雲埋忽然指著光幕上某處說道:“避開那裏。”

    那裏是一顆不大的天體,有些黑暗,看著便極寒冷,與柯伊伯帶別的天體相比,沒有什麼特異之處,而且按照戰艦的航路安排,隻會遠距離經過,不會產生任何影響。

    “人類文明初期比較落後,把它認成了大行星,後來才除名。”沈雲埋解釋道:“而且名字也不好,與冥王有關,不怎麼吉利。”




    不管是修道者還是科學家,與迷信這個詞向來沒什麼關係,但兩條道路走到最後,都難免有些玄妙不可解的領域,禁忌這種事情也自然隨之產生。

    童顏按照沈雲埋的要求,把戰艦的航線做了一下調整。

    那顆冥王星比預計的更遠地在窗外向後退去。

    他們似乎忘了一件事情,如果真是凶兆,看見也是問題。

    趴在戰艦上的屍狗忽然睜開了眼睛,望向遙遠的那顆恒星,眼神變得非常深沉。

    幾乎同時,戰艦裏的彭郎忽然握住了劍柄。

    先前不管是和仙姑的那道仙網還是神打先師的金環,都沒能讓他們有任何反應。

    現在他們發現了什麼?

    幾道視線同時落在了彭郎的身上。

    彭郎盯著窗外的黑暗宇宙,非常警惕。

    他什麼都沒有發現。

    前方是一片虛無。

    屍狗也什麼都沒有看到。

    但他們在那片虛無裏看到了極度的凶險。

    “什麼都沒有啊!”

    元曲看著光幕上流動的數據,震驚說道。

    雀娘看著終端上的數據,也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

    如果戰艦的監控設備以及他們這些修道者的靈覺,都無法發現什麼,那就隻有一種解釋確實什麼都沒有,可如果這樣的話,屍狗與彭郎為何會如臨大敵?

    蘇子葉麵無表情說道:“試試就知道了,到底是什麼東西在裝神弄鬼。”

    說話的同時,他揮手釋出了一道黑幡。

    黑幡離開戰艦,招搖而長,瞬間變成數公裏之長。

    悄無聲息。

    黑幡前端飄落,變成了虛無。

    緊接著,那些斷裂向後延伸,很快便把黑幡切碎了一大半。

    蘇子葉心神受傷,噴出一口鮮血!

    “退!”

    童顏毫不猶豫說道,抓住蘇子葉的衣領便向後飛去。彭郎動作看著慢,實則反應極快,右手如劍伸出,把沈雲埋沉重的機械身體,挑到了戰艦最後麵。

    元曲與玉山攜手而退,雀娘則是最後離開。

    那道黑幡已經盡數碎裂。

    戰艦也開始破碎。

    窗戶碎成無數琉璃。

    控製台碎成無數金屬片。

    雀娘最後布下的黑白棋子碎成雪與雪下的泥。

    不管是堅硬的超強合金還是帶著仙氣的法寶,都在那道無形力量的作用下紛紛碎裂。

    悄無聲息。

    隻有斷裂。

    那不是等離子炮。

    也不是空間的切割。

    安靜的宇宙前方究竟存在著什麼?

    童顏等人站在後方,看著眼前不斷消解的戰艦空間,震驚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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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太陽係是一座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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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幾年,星河聯盟的科技發生了兩次飛躍,雖然隻是運用方麵的成就,也帶來了很大的影響,尤其對那些破繭者來說。

    核動力爐的超微粒子化,讓他們可以相對自由地在宇宙裏穿行,而等離子炮的出現,則讓他們變得不再那麼強大。

    超微核動力爐的第一次使用是在李將軍收服西來的時候。

    等離子炮的第一次正式使用則是在霧外星係的那場大戰中。

    當時烈陽號戰艦的艦首直接被那記等離子炮化作了虛無。看起來與此時黑色戰艦的遭遇很相似,但不管是沈雲埋還是童顏都非常確認,兩者絕對不是一回事。

    前方的那片虛空裏沒有任何超強粒子大量存在的跡象,也沒有任何能量波動。

    這不是傳說中的太陽係星係防禦係統,也不是引力場造成的空間切割。

    前方讓戰艦消失的力量與和仙姑的那張網有些相似,隻是要可怕無數倍。

    黑色戰艦就像落在網上的昆蟲,被看不見的酸意逐漸消蝕。

    問題是構成那張網的究竟是什麼?為何感知不到?

    想著這些問題的時候,他們已經退到了戰艦外的太空裏。

    黑色戰艦就在他們的眼前不停分離、消失,直至最後成為了虛空裏的一部分。

    更可怕的是,他們不停向後疾退,卻好像還是留在原地一般。

    接下來他們也會像戰艦一樣被切成無數碎片,然後消失嗎?

    元曲與玉山的手緊緊牽著,臉上流露出震撼與恐懼。

    童顏與雀娘並肩而站,不停地默默推演計算著。

    蘇子葉沉默不語。

    沈雲埋則在罵髒話,特別髒的那種。

    彭郎手撫劍柄,盯著前方的虛無,眼神平靜,深處隱有劍光生出,似朝陽要出海麵。

    “是劍意,隱於天地之間,都上來吧。”

    所有人的神識裏忽然響起一道溫和而沉穩的聲音。

    如黑山般的屍狗早就離開了戰艦,從下方浮了起來。

    童顏等人落在了它的身上,頓時陷入極高的、像野草般的毛裏。

    他們的視線透過那些毛,再望向那片虛無時,終於看到了一些東西。

    那是在空間裏隱而未發的無限劍意。

    野草裏忽然響起一聲驚呼。

    因為屍狗向著前方走了過去。

    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它的腳步仿佛落在了星辰之上,緩慢而穩定。

    人們緊張極了,玉山捂住嘴巴,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黑狗看著遠方的那顆恒星,溫暖的眼神裏多了一些莫名的傲意。它的速度沒有變快,腳步也沒有任何停頓,仿佛在那些無所不在的劍意裏,看到了隱藏的道路。

    那就是通往祖星的道路嗎?

    這時候他們已經猜到了彌漫在整個太陽係裏的劍意究竟是什麼。

    於是沉默。

    ……

    ……

    沒過多長時間,那艘破爛的海盜船走上了黑色戰艦的舊路。

    陳崖在最前方,伸手接住太空裏的一些微塵,剛認出來應該是那艘戰艦的碎末,手指上便多了一道清楚的裂痕。

    一道金光裹住他的手指,讓其沒有脫落。

    仙人們化作十三道清光,退到了海盜船後的遠處。

    破爛的海盜船完全破了。

    破成了宇宙裏的一個圈,然後消失無蹤。

    陳崖的視線穿過那些看不見的劍意,落在遙遠的太陽上,臉上流露出崇拜的神情。

    “這是祖師的意誌。”

    仙人們震撼無語,無問道人若有所思。

    “跟我來。”

    陳崖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數十丈高的石人。

    仙人們紛紛落在了他的肩上,恩生則是落在他的頭頂,抬起機械手指向前方。

    陳崖感知著遠方,緩慢地抬起右腳,向前邁了一步。

    ……

    ……

    巨大的黑狗在黑暗的宇宙裏行走。

    巨大的石人在黑暗的宇宙裏行走。

    不知道行走了多長時間。

    黑狗忽然消失。

    石人也隨之消失。

    ……

    ……

    天空裏飄拂著很淡的雲。

    那雲別比處要更加寒冷,也更稀疏,裏麵夾雜著很多塵土微粒。

    巨大的黑影撕破雲層,從大概近三百米高的地位,平空出現,然後落到了地麵。

    地麵微微震動,生起很多煙塵,久久沒有落下。

    童顏等人從屍狗的身上飛了下來,警惕地望向四周。

    這裏是一顆荒蕪的星球,有大氣,有淡雲,但看不到水的跡象。

    由此可以想見,那些雲應該與水汽沒有關係。

    沈雲埋看著光幕上的采樣顯示,說道:“是二氧化碳,我知道是哪裏了。”

    他們落下的地方是一座高山。

    崖壁高聳,可以望遠。

    元曲等人看著這顆陌生星球的畫麵,震撼想著,難道這就是祖星嗎?

    這顆星球的表麵沒有一點綠色,沒有生命的跡象,到處都是荒漠,隻有沙丘和礫石。

    遠方隱隱可以看到沙塵暴,還有一些人類建築的影子。

    如此艱難的生存環境,人類先祖是怎樣存活下來的?

    祖星究竟經曆了些什麼?

    童顏忽然說道:“這裏不是祖星。”

    沈雲埋笑著說道:“你們真是笨死了,這裏是火星。”

    元曲等人怔住了,心想火星是什麼地方?

    既然是陣法傳送的通道,為何會把自己這些人送來了這裏?

    與那艘海盜船上的仙人們隔著數千公裏不停互射,接著便遇到了那片虛無裏的劍意,戰艦破解,他們被屍狗背著行過漫漫的宇宙空間,然後被傳送到了這裏,都已經疲憊至極。

    確認星球表麵沒有什麼危險,他們席地而坐,開始冥想休息。

    屍狗走到懸崖邊望向遠處的天邊,彭郎也走了過去,站在了它的身旁。

    沒用多長時間,童顏睜開了眼睛,隨後其餘人也醒了過來。

    元曲想著剛才沈雲埋的話,好奇問道:“火星是這顆星球的名字?倒是簡單貼切。”

    星球表麵的沙丘與荒漠,反耀著地平線下麵的光線,確實有些火燒的感覺。

    玉山說道:“師姑肯定喜歡這裏。”

    這說的是趙臘月。

    這座山真的極高,比青山裏的天光峰還要高。站在崖邊往下望去,如果是普通人,隻怕會立刻昏過去,就算他們是修道有成的仙人,也覺得有些震撼。

    “這座山是太陽係裏最高的山。”

    巨大的機器人慢慢走到崖邊坐了下來,靠住了屍狗的身體。

    屍狗回頭看了一眼,沒有說什麼。

    “你倒是不見外。”蘇子葉也走了過去。

    沈雲埋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們都是青山宗的,你才是外人好不好。”

    所有人都來到了崖邊,站在離平原近三萬米的高空裏,望向遠方的地平線。

    下一刻,太陽從地平線下方飄了起來。

    可能因為大氣構成的問題,那顆太陽竟是淡藍色的。

    看著這幕畫麵,元曲與玉山嘖嘖稱奇,又引來沈雲埋有關鄉下人的嘲弄。

    雀娘抱著終端坐在崖邊,低著不停計算著什麼,忽然說道:“可以看到了。”

    說完這句話,她把手指向了西麵天空的某個地方。

    大家順著她的手指望去,看到了另外一個藍色的光點。

    那個藍色光點比雀娘的指甲還要小,靜靜懸在天空某處。

    他們都是仙人,能夠看到很遠的地方,能夠看清那裏的很多畫麵。

    那是一顆寧靜的星球。

    藍色的應該是海洋。

    白色的應該是雲朵。

    他們甚至還能看到雲下的陸地,以及陸地上連綿成片的綠,想來應該是森林或者草原。

    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看著,仿佛都能感受到上麵的自然清新意味。

    遠處的沙塵暴漸漸遠去,天地更加安靜。

    他們坐在高高的山上,看著那顆藍色星球,沉默了很長時間,莫名有些悸動。

    那裏應該就是祖星。

    那顆藍色星球就是人類文明的搖藍,人類的童年一直在那裏度過,然後才去往了星辰大海。

    這時候他們還不知道,人類去往星辰大海的時候,便已經走上了兩條道路。

    當暗物之海來臨的時候,神明又安排了兩條道路。

    在黑暗宇宙裏重生。

    在朝天大陸裏蓄力。

    不管去了有多遠,總要記得從何處來。

    不管時代怎麼改變,文明如何演化,人類的一切都源自於那裏。

    ……

    ……

    “我要去看看。”蘇子葉忽然說道。

    元曲牽著玉山的手,輕聲說道:“我會帶你去看看。”

    雀娘再次計算出準確的數據,說道:“祖星與火星相隔最近的時候隻有幾千萬公裏,如果不擔心仙氣衰竭,幾十天便能飛到。”

    蘇子葉說道:“沈公子的空間法器裏應該有那個什麼核動力爐。”

    “確實有,但不會拿出來。”沈雲埋說道:“因為現在誰也無法離開這裏。”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再次沉默。

    雀娘從地上揀起一塊碎石,屈指彈向天空。

    從小她都喜歡下棋,癡迷程度還在童顏之上,閑來無事的時候也喜歡彈棋子玩。

    棋子撞到任何東西都會發出聲音。

    那塊碎石明明扔向了天空,卻也像是撞著了什麼堅硬的事物,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然後就碎成了粉末,飄飄揚揚地落了下來。

    就像經過冥王星的那艘戰艦。

    那道無形的、能夠切割世間所有事物的劍意,居然在這裏也有。

    大道如青天,卻是出不得,因為天空裏多了一個蓋子。

    玉山忽然指著大氣層外一個黑點說道:“那裏有顆……衛星,是叫衛星吧?”

    為什麼那顆衛星還能存在?

    “已經碎了。”彭郎停頓了片刻,解釋道:“看著還是好的,已經寧靜地碎了。”

    雀娘再次計算出一些數據,顯示給眾人看。

    那道劍意居然從遙遠的柯伊伯帶一直延續到這裏,難道說整個太陽係裏都是如此?

    這太驚人了。

    “這到底是什麼鬼?”蘇子葉沉聲說道。

    彭郎輕聲說道:“是劍陣。”

    雀娘與童顏對視一眼,看出彼此眼裏的凝重。

    沈雲埋操控著機器人,對著遠方那顆藍色的星球豎起了中指。

    他們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蘇子葉與元曲、玉山卻還沒有想到那種可能。

    彭郎耐心地解釋道:“這座劍陣大的難以想象,把整個太陽係都籠罩了起來。”

    蘇子葉與元曲、玉山震驚無語,下意識裏望向大氣層外,想要看到那座劍陣的模樣。

    什麼樣的劍陣能夠橫亙一個恒星係?

    雀娘操作終端,調出很多數據,最後模擬成畫麵,顯示在崖前的空中。

    那幅圖畫是黑色的,中間明亮的小點就是太陽,很多顆行星散布在四周,看似沒有規律。

    “這是水星,這是金星,這是祖星。”

    沈雲埋指著那些行星,給眾人解釋道:“一共是八大行星,然後排列成陣。”

    排列成怎樣的陣?

    很快,眾人都看到了那個陣。

    看似沒有規律的行星分布,其實隱約有一個形狀。

    八大行星在浩瀚的宇宙裏排成了一個上長下短的十字形,就像是一把劍。

    太陽就是鑲嵌在劍柄底部的那顆明珠。

    如果說這真的是劍,那應該會是宇宙誕生以來最大的一把。

    崖邊再次變得死寂一片。

    遠處的沙塵暴又開始了,遮住了不知什麼時期的人類建築。

    大氣層外的那顆衛星忽然開始分解,飄起一道粉末,就像積沙成的塔,又被海水衝毀。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童顏說道:“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看到的一切。”

    他的聲音依然平靜,卻有著不加掩飾的疲憊,表明了他此刻的真實心情。

    青山祖師以太陽為陣樞,以行星為陣基,陣列成劍。

    以無限空間裏的引力自發天地殺機。

    這確實太了不起。

    了不起到無法形容。

    彭郎讚美說道:“何其壯觀。”

    ……

    ……

    (據說昨天是地球離太陽最遠的一天,然後好像也有什麼星一線排列,剛好更新到這個情節,真是很巧的感覺,談不上壯觀,但很有意思啊,祝大家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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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火星上的課題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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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山祖師當年與那位少女祭司配合,清除了那些處暗者與叛變的神獸,接引了數十名朝天大陸的飛升者,穩定並且推動了星河聯盟高速發展了近千年。

    在做完最初的那些事情之後,他便來到了祖星開始隱居。與暗物之海的戰爭、對飛升者的接引,與祭堂方麵的配合,所有的事務他都交給了李將軍、曾舉以及陳崖等人處理,他自己再也不理世事,直至井九到來。




    這幾百年他在祖星做什麼?回到人類文明的祖屋,挖掘那些被埋在地底幾十萬年的秘密,想要知道人類的童年是怎樣的,繼而為人類尋找到未來的道路?

    當然,這肯定是他想做的事情,但不見得是他做的全部事情。

    現在人們終於知道,原來他用了數百年的時間,借助那位少女祭司與整個星河聯盟的資源,把太陽係變成了一座劍陣。

    難怪這裏一直是所謂禁地,就連那些飛升者不經準許也不準靠近這裏。

    “那我們是怎麼到了……這顆火星上來了?”玉山睜大眼睛問道。

    “現在還不知道青山祖師如何建得這般大的劍陣,但既然是陣便要守陣法。有陣樞、陣基就應該有陣眼,有死門便要有生門。”童顏說道:“夜哮大人看破了生門所在,才能帶著我們來這裏。”

    沈雲埋、元曲、玉山包括童顏都學過青山劍道,但遠及不上屍狗對青山劍陣的天然靈覺。聽著這話,眾人不免有些心悸,如果不是帶著一位青山老祖宗在這裏,隻怕這時候他們已經隨著那艘黑色戰艦一道,被這座劍陣斬成了碎片。

    玉山擔心問道:“那艘船也進來了,前輩們應該也不知道這座劍陣的存在,不會有事吧?”

    童顏說道:“劍陣已成,便是主陣者也無法擅動,按道理來說入者必死。”

    沈雲埋微嘲說道:“有陳崖與恩生這兩條忠狗,他不見得忍心動殺機。”

    蘇子葉問道:“接下來怎麼辦?既然這顆火星是生門所在,是不是出路也在這裏?”

    屍狗低沉而溫暖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座劍陣沒有出口。”

    聽到這句話,崖邊再次安靜。

    有生門不代表能夠離開,這是朝天大陸修道者皆知的道理。

    但朝天大陸基本沒有出現過這種陣法。因為這種內外絕對隔絕的死陣,有個最大的問題,那就是主陣者的位置。

    主陣者若在陣外,要控製陣法運行,便要與陣內發生聯係。

    有聯係便有通道。

    若主陣者在陣內,那麼這座死陣豈不是也把他自己關在了裏麵?

    如果說是普通陣法,還可以強行破之,但像這座橫亙整個太陽係的超大劍陣青山祖師布陣就花了數百年,難道還要用數百年解陣?

    誰都想不到,青山祖師居然就真的這樣做了。

    “為何祖師要這樣做?”元曲神情茫然問道。

    沈雲埋說道:“這是自囚。”

    自囚?這是什麼意思?

    “他把自己囚禁在太陽係裏,便可以把整個世界囚禁在之外的宇宙裏。”沈雲埋的聲音毫無情緒波動,“我們這些來探監的人,也沒有辦法離開。”

    這句話有些哲學上的意味。可青山祖師為什麼要把太陽係變成有去無回的牢房?然後把自己囚禁在裏麵?

    “因為他怕我來殺他。”

    沈雲埋舉起粗壯的機械臂,對著天空裏的藍色星球,像是隨時準備發射武器。

    崖邊的氣氛很是壓抑緊張,但聽著這話大家還是忍不住有了反應,紛紛表示不恥。

    “祖師把太陽係變成了一座劍陣……這與神跡無二,他會怕你?”

    “你是不是古典看多了,以為所有的弑父都會成功?”

    “你要說祖師是怕師叔還差不多,就憑你?”

    聽著這些話,沈雲埋很是惱怒,說道:“不管是怕井九還是雪姬,還不是怕!”

    童顏用手指搓了搓眉毛,疲憊說道:“能以星係為劍陣,有資格誰都不怕。”

    沈雲埋冷哼一聲說道:“那你說老頭子為什麼要把自己囚禁起來?”

    童顏緩緩站起身來,扶著腰望向那顆藍色的星球,然後轉頭望向另外幾顆行星,沉默了會兒後忽然說道:“他是想再開辟一個朝天大陸。”

    聽到這句話,包括沈雲埋在內的所有人都沉默了,隱隱覺得可能真是這樣。

    太陽係變成一座宏偉至極的劍陣,隔絕內外的所有聯係,便等於從宇宙裏分離出去。

    當然不是真的朝天大陸,是類似的存在。

    青山祖師是想要為人類再開辟一個避難所?還是隻想把人類文明的這間祖屋保留下來?

    沈雲埋麵無表情搖頭說道:“這座劍陣再強大,也隻能擋住我們這個宇宙。”

    是的,從柯伊伯帶出現的那些無形劍意生成的效果來看,這座劍陣不見得能擋住暗物之海。

    “時間還多,一切皆有可能。”

    童顏沉默了會兒,說道:“此前誰能想到一個星係會變成一座劍陣?”

    “我不明白。”雀娘輕聲說道:“就算以後這座劍陣能夠擋住暗物之海,但三百多年後,別的地方怎麼辦?難道祖師打算不管人類,就自己一個人活著?”

    “一個人的天長地久?”沈雲埋嘲弄說道:“還真是他做的出來的事。”

    “不,他想熬死井九,至於雪姬那邊不知道他是何想法。”童顏說道。

    蘇子葉聲音微冷說道:“難道我們就要一直被困在這裏?”

    雀娘輕輕把飄起的發絲理到耳後,說道:“這種狀態不會持續太長時間。”

    不是青山祖師的問題,而是他們不能允許這樣的情形發生。

    隻要雪姬與井九還活著,肯定會來太陽係殺祖師,到時候極有可能被這座太陽係劍陣殺死,或者像他們一樣被囚禁在這顆紅色的星球上。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他們必須想辦法破開這座劍陣,去往祖星提前殺死祖師。問題在於生門並非出口,是生死之間的所在,這座壯闊至極的劍陣遮住了天空,他們能去哪裏?

    這座橫亙太陽係的劍陣真的無法打破嗎?

    不,沒有絕對無法打破的事物。

    井九的耳垂都曾經崩落過一小塊,更何況宇宙裏別的東西。

    想要打破一個堅硬的事物,需要先知道這個事物是由什麼組成的。

    想要破掉這座太陽係劍陣,便要弄清楚劍陣的運行規則,知道青山祖山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黑狗趴在崖邊,靜靜看著遠方那顆已經由藍轉白的恒星。

    童顏說道:“開始吧。”

    沈雲埋嗯了一聲,操控著機器人從屍狗身邊離開,走到崖石之間,伸手展開了一張光幕。

    與太陽係防禦係統相關的資料畫麵出現在光幕上,緊接著,很多數學工具也以各種形式出現在人們的眼前。

    雀娘祭出數十麵很小的銅鏡,分別安置在山口的四周,布成一座陣法。

    沒有天地靈氣的荒蕪世界裏忽然多了一些清新的意味。

    沈雲埋欣賞地看了她一眼,便開始了自己的授課。

    與黑色戰艦裏的那些課程不同,今天他講的是太陽係防禦係統的曆史,以及這個世界裏的天體運行規律。

    比他的聲音更快,那些相關數據在光幕上不停轉換。

    雀娘與童顏站在光幕前認真聽著,偶爾問兩句。

    蘇子葉站在稍微遠些的地方,看著光幕上的那些線條與函數微微皺眉,不知道聽懂了多少。

    元曲與玉山站在更遠的地方,確定自己幫不上忙,視線早已投往了火星上的那些風光。

    隻有彭郎從頭至尾就沒有看光幕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也許什麼都沒有想。

    沒過多長時間,童顏與雀娘便得出了與沈雲埋相同的結論,稍待片刻後,蘇子葉也點了點頭。

    這座橫亙太陽係的超級劍陣,必然是建立在原先的星係防禦係統之上,但能量本源與運行規律則是完全不同。

    能夠摧動這座劍陣、隔絕宇宙的力量,隻能是太陽與各天體之間的引力。這些引力紐帶形成的某種超空間通道,把青山祖師的神識乃至劍意,盡數散於星係之間,然後引發某種粒子散射……問題在於,如此高的能量等級釋放是如何實現的?

    沈雲埋站在光幕前,操控機械臂快速地寫著各種算式與方程,提出了多種可能,很快便都被童顏否定。

    接著他又想出了另外一種思路,又被雀娘找到了其中的問題。

    時間緩慢地流逝,遠方的太陽卻仿佛沒有動,火星表麵的稀薄空氣仿佛凝固了。

    光幕上的文字與數字不停出現,然後被抹掉,就像是大學課堂上的講台。

    沈雲埋站在講台前,像極了一位教授,隻不過做的所有推論都被下麵的學生提出了質疑。

    他的筆跡越來越潦草。

    童顏與雀娘提的意見越來越少,但建議越來越多。

    不知道過了幾天,光幕上的那些潦草數字文字都沒有了,隻留下了一個看著簡單、實則極其複雜的函數,或者更準確地說應該是函數猜想。

    就算是元曲與玉山,都能從這個函數的形態上看出一些意思來。

    這不代表成功。

    推演到了現在,沈雲埋與童顏、雀娘都已經非常確定,如果拿不到數據的準確變化,想要平空推演這座大陣的運行規律,那必然找到一種全新的推演手段,用現代的語言來說就是數學工具。

    問題在於,就算他們是這個宇宙最聰明的幾個人,又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裏,開創出一種全新的數學工具。

    現在他們連方向都沒有,更談不上什麼靈感。

    蘇子葉忽然走到光幕前,揮了揮衣袖。

    看著這幕畫麵,正準備請假離開的元曲與玉山嚇了一跳,以為他是等得不耐煩了,想要胡來。

    好在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光幕上的那個複雜至極的函數還是安靜地存在著。

    下一刻發生的事情則有些神奇,數千朵類似魂火的事物,從蘇子葉的手指間散出來,落在了光幕上。

    那些魂火依循著光幕上的推演過程開始不停閃動,變得越來越明亮。

    崖畔的空氣變得越來越緊張,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那處。

    忽然,那些魂火都消失無蹤了,隻留下了一朵燭光般的小金花。

    “你們用的這些數式……或者說公式不能說不對,但應該差了三個,不,至少是兩個非常重要的點。”

    蘇子葉收回僅存的那朵小金花,有些疲憊地說道。

    “不錯,我覺得這個問題裏……還有一個問題。”

    童顏看著光幕上的那些數字,也發現了那個問題。

    那顆太陽靜靜處在星係的中間,八大行星圍繞著它轉動,無法完全靜止。如果青山祖師想要讓這座大陣長時間、至少超越幾十萬年時間存在,陣眼就不可能是其中的某顆行星,那麼這座太陽係劍陣的陣眼在哪裏?

    也許那就是這個函數裏缺失的數字。

    “如果老師在就好了。”雀娘輕聲歎道。

    玉山聽著這話連連點頭。

    在她們想來,不管這個函數多麼難解,甚至初始條件都不完備,但隻要給井九一些時間,一定能算得清清楚楚。

    “陣眼在動。”崖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說話的人是彭郎。

    沈雲埋正準備嘲弄幾句,忽然沉默。

    如果陣眼真的在不停運動,又不是八大行星,那會是什麼?

    一顆小行星?還是一顆非常不起眼的隕石?

    缺少關鍵數值,又找不到合適的數學工具,還剩下一個方法,那就是直接觀察,然後進行模擬計算。

    童顏調息片刻,毫不猶豫抬頭向著夜空裏望去。

    這一眼望見的是真實。

    隻是瞬間,他的臉色就變得蒼白無比。

    雀娘服下一顆仙丹,也勇敢地望向了夜空。

    十餘息後,她收回了視線,唇角溢出一道鮮血,迎著沈雲埋的視線,帶著歉意搖了搖頭。

    又過了十餘息,童顏也收回了視線,噴出了一口鮮血。

    玉山扶住了雀娘,替她輸入仙氣治傷。

    元曲扔了一瓶藥給童顏。

    沈雲埋嘲笑說道:“隻知道下棋會吐血,原來觀星也會?”

    蘇子葉麵無表情說道:“你有本事看一眼?”

    誰都沒有本事看穿這座橫亙星係的大陣,更不要說看到大陣裏的能量流動方向與大概數量,找到不停運動的陣眼。

    “我去看看。”

    彭郎站起身來,右手落在了劍柄上。

    屍狗緩緩站起身來,變成了一座黑山,與黑暗的宇宙融為了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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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天降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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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屍狗踏空而起,離開崖邊,消失在了宇宙裏。

    彭郎也變成了宇宙裏的一個小光點,很快便被那座看不見的劍陣掩去了身影。

    童顏等人站在崖邊,有些感慨。

    “我知道彭郎很強,卻不知道竟比我們強如此之多。”蘇子葉臉色難看說道。

    這座劍陣如此可怕,便是望到深處都極難,更不要說頂著劍意的侵襲親自進入其間查看。屍狗是青山鎮守,就是它找到了這座大陣的生門,才帶著他們來到火星,可是彭郎呢?

    童顏解釋道:“他早已劍道大成,又曾經得到景陽真人親傳,對劍意的耐受極強。”

    聽到這句話,元曲與玉山對視一眼,覺得好生羞愧。

    蘇子葉忽然想到一種可能,說道:“有沒有可能他們直接找到祖星,殺了青山祖師?”

    沈雲埋有些無趣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想什麼呢?”

    雀娘輕聲說道:“來時的戰艦上我們曾經學習過人類文明的曆史,據說童年時期的人類沒有能力離開祖星,隻能留在那裏的地麵,用望遠鏡觀察這個宇宙,無時無刻不想著出去,最後他們終於找到方法,送出了了幾個探測器……”

    “不錯,這兩個家夥就是探測器,他們有可能發現新的星球,也可能不再回來。”沈雲埋的聲音毫無情緒,“但就算毀滅了,他們也有可能發現這個宇宙的部分規律。”




    “夜哮大人與彭郎比那些探測器強很多,回來的可能性很大,不用擔心。”童顏說道:“我們繼續自己的事情吧,如果他們真的能夠找到陣眼,我們就要完成推演,找到破陣的方法。”

    那些靜懸在天空裏的數十麵銅鏡,映射著宇宙裏的微光,照亮了山崖。

    雀娘輕聲說道:“希望那些前輩不要有事。”

    他們來到火星已經有十幾天時間,不管是標準時還是火星時。那艘破爛的海盜船還是沒有出現,也沒有仙人落下。要知道這裏是太陽係劍陣的唯一生門。如果彭郎與屍狗在劍陣裏都無法停留太長時間,那些仙人隻怕已經死了。

    童顏背在身後正在掐算的手停了下來,微不可見的地搖了搖頭。

    一股莫名的悲涼感出現在火星的這座高山上。

    沈雲埋冷漠說道:“想那些沒用的事情做什麼?趕緊繼續算去。”

    火星的課題組繼續自己的工作,隻是崖邊少了那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時間又過去了數日,推演依然不順,隻是眾人越發確定,需要幾個關鍵數據。

    蘇子葉提供了幾顆極其珍貴的毒丸,幫助童顏與雀娘振奮精神,加快神識的運轉速度。

    沈雲埋對這種東西極感興趣,厚著臉皮,把機械手伸到了蘇子葉的身前。

    蘇子葉認真請教道:“你沒有身體,怎麼吃?”

    沈雲埋說道:“化為水,再散為氣,嗅之。”

    蘇子葉怔了怔,說道:“聽著略怪。”

    崖下忽有腳步聲響起,很輕,而且快,滿是輕快的愉悅味道。

    玉山與元曲攜手同遊而歸。

    元曲指著山下那處說道:“那片建築有些意思,頗能賞景,你們要不要去那裏費神?”

    蘇子葉把毒丸彈進機器人的控製室裏,說道:“此間離天空最近,他們當然不會願意離開。”

    玉山說道:“是啊,夜哮大人與彭郎若是回來,在這裏也好接應。”

    話音方落,火星表麵便起了一場大風。

    四周天空裏的那些銅鏡微微顫動,發出好聽的聲音,也把山頂的天光映的斑駁一片。

    眾人警覺驟生,抬頭向天空望去,隻見稀薄的大氣層外隱隱有道巨大的黑影正在靠近。

    “老祖回來了!”

    元曲這幾天帶著妻子在火星表麵遊曆,實則心情沉重至極,非常擔心夜哮大人的安危,此刻終於放下心來,開心喊道。

    童顏淡眉微挑,正在推演的右手微微一頓,覺得有些不對勁。

    那些銅鏡顫動的更加厲害,悅耳的聲音變得有些急促,似乎是在示警。

    這時候所有人都察覺到了問題。

    如果那道巨大的黑影真是自太空裏來,那再快也無所謂,他們都來得及做出反應,然而那道巨大黑影竟是直接從虛空裏躍出來一般,從天空裏砸向了山頂三百多米的高度,誰能來得及做什麼?

    那道巨大黑影竟然是一座山!或者說是一個像山般的巨人!

    無數道帶著明顯生硬味道的恐怖氣浪與毫不掩飾的殺意,隨著那座山向著地麵碾壓而至。

    “陳崖!”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在太陽係劍陣裏飄遊了十幾天的陳崖,終於找到了生門,來到了火星地表,然後毫不猶豫地發出了最強的攻擊!

    轟的一聲巨響,這座雄偉至極的大山劇烈地震動起來,竟似乎有了坍塌的跡象。

    大地震動不安,出現了無數道裂縫,就連西北方向的高原都受到了這道巨大力量的牽連,扭曲變形。

    這是一場難以想象的地震,帶起了無數火星地表的沙塵,形成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沙塵暴!

    恐怖的沙塵暴不停地呼嘯狂呼,隱約可見那個巨大的石人半跪在山崖邊。

    他的右拳深入崖石之中,仿佛已經與這座太陽係最高的山峰融為了一體。

    火星的大氣層很稀薄,即便是最狂暴的風也無法帶來太大傷害,但無數石礫與煙塵迸射而起,瞬間遮蔽了天空裏的微暗光線,讓整個世界變得黑暗起來,也變得混亂起來。

    一片混亂的天地裏,與沙塵暴的呼嘯聲同時響起的有悶哼聲、有金屬碰撞聲,還聽到了一聲沉重的爆破聲。

    緊接著有淒冷的劍光照亮沙塵暴一隅,又有法寶光毫向著遠處而去。

    而在這之前已經有數道身影被這自天外落下的石人震的飛向了遠處,不知道消失在了沙塵暴的哪裏。

    ……

    ……

    從天而降的陳屋山石人,帶著一往無前的決心與殺意,還有千載前的至烈功法以及數百年的仙氣積累。

    如此威勢,確實難以抵擋,尤其是那些剛剛離開朝天大陸的新人。

    越輕的人便會被震的越遠,玉山與雀娘是女子,直接化作兩道流光,被震飛到了兩百餘裏外的山崖下方。

    這裏在環形山的西南角,借著龐大的山體,暫時擋住了那邊高原上恐怖的沙塵暴,也擋住了很多光線。

    在昏暗而昏暗的湍流裏,雀娘與玉山站起身來,便發現遠方的崖石間多了三道身影。接著雀娘又發現元曲躺在不遠的地方,胸前滿是血跡陳崖如此狂暴的威勢,如此的傷勢,居然也沒有讓他放開妻子的手。

    遠方那三道身影飄忽而前,瞬間便到了她們身前,站在最前麵那位女子神情溫婉,眼神卻是極其冷漠,穿著一身紫色衣裙,在昏暗的世界裏顯得頗為幽冷,不似仙子,反而有些妖女的感覺。

    “和仙姑!”玉山師妹驚呼出聲,喃喃說道:“……我以前好喜歡她。”

    她的喃喃自言自語,被和仙姑聽了去,但她神情毫無變化,說道:“簡單點,快點。”

    雀娘平靜向前一步,右手一翻取出一麵銅鏡。

    玉山拉住她的衣袖,輕聲說道:“我先來吧。”

    玉山的修行資質在普通修道者裏自然是極好的,但放在青山裏卻很不起眼,

    從很多年前的南鬆亭開始,到後來的上德峰、適越峰,她一路受著同門寵愛供養,才僥幸能夠飛升成功。

    無論怎麼看她都不可能是和仙姑的對手,這時候她主動請戰,卻不知是何原因。

    雀娘有些猶豫。

    和仙姑的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雀娘退了回去,右手鏡子分出一道光毫,照在了元曲的身前。

    元曲臉色不再那般蒼白,看著向前走去的妻子,欲言又止,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

    ……

    這一場對戰沒有任何意外,玉山的雪流劍法,在那道無形無質卻似乎無所不在的巨網之前,根本沒有施展的餘地。

    隻見無數道殘雪飄落,她的身體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捉住,擲向了陡峭的山崖。

    崖壁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小洞,洞口隱有血跡,她不知道進入了山腹多深,生死亦是未知。

    “這是一件仙家法寶,叫作夢蝶,如果不是玉山喜歡她,在典籍上尋來根源,我也不知道。”

    元曲召喚出梅劍,撐著身體站了起來,對雀娘說道:“此法寶看著似網,實則法運天地、偏雲夢的路數,你要小心。”

    不知為何,他的神情很平靜,似乎並不擔心玉山的安危。

    這句話聽著像是為了雀娘出戰做提醒,實則是交待。

    雀娘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沒有動。

    “前輩,請。”

    元曲行禮,然後出劍。

    灰劍在夜空裏轉折數次,化作一道極其複雜的線路,來到何仙姑身前,無數風雪隨之而去。

    看著像是適越峰的七梅劍法,實則取得的是清容峰的無端劍法之意,卻帶著雪流劍法的寒氣。

    何仙姑神情微異,沒想到這個晚輩修為不成,劍道水準卻不低。

    在昏暗的崖壁裏飛舞的雪花,不是水結成的雪花,而是幹冰,寒意較諸朝天大陸與別處要更強幾分。

    隻聽得一陣嗡鳴聲如蟬聲遠去,那些無形無質的、如網般的氣息,竟被雪流劍法凍住了。

    啪啪,琴弦斷裂聲響起。

    元曲抓住網破的這一刻,飄然隨劍而去,衣袂帶出十餘道明亮至極的劍意。

    何仙姑的眼神也變得明亮起來,說道:“無形劍體?”

    說話間,她已經踏空飛了起來,落足處自然生出一團白雲。

    也不知道這等道法,如何在火星上也能施展出來。

    雲行悠悠,其間自有玄意。

    看著破網而入的那道曲拍飛劍,以及後方隨風雪而至的那道劍光身影,和何姑毫無懼意,伸出白玉般的手掌。

    啪的一聲,兩隻手掌輕輕柔柔地合在了一起,崖外的滿天風雪頓時為之一滯,然後迅速合攏。

    雪花仿佛變成了蝴蝶,飛舞到了她的掌心,變成一個雪團般的事物,輕而易舉地粘住了那道劍光。

    她捧著雪團,就像海女捧著巨大的海珠,準確地那些劍光之中,擊中了元曲的胸口。

    轟的一聲巨響,雪團驟散,變成數萬隻白色的蝴蝶沒於虛空之中。

    元曲被擊飛到百餘裏外的荒原間,化作一道弧線向地麵墜落,一路淌落著金花般的事物,應該是在噴血。

    何仙姑收回視線,站在空中望向雀娘說道:“還是太弱了些,希望你不要也讓我失望。”

    聽著何仙姑的話,雀娘沒有任何神情變化,揮手便散出了數百麵極小的圓銅鏡。

    其中有些銅鏡已經有了明顯的裂痕,甚至還有些缺口,破損非常嚴重,應該便是先前被陳崖的天外一擊破壞了。

    雀娘的境界實力本就在元曲、玉山之上,而且性情平靜如水,明透如鏡。她知道玉山與元曲這兩場戰鬥都是打給自己看的,作為隊伍裏最弱的三人,就算無法戰勝這些前代仙人,也總要做些什麼。

    這些圓銅鏡便是她旁觀了兩場戰鬥之後的應對。

    這是一座陣法。

    何仙姑看著天空裏的那些銅鏡,有些失望說道:“原來是鏡宗,沒什麼意思。”

    話音方落,她便來到了滿天銅鏡之間,伸手摘來無數寒冷至極的雲絲,便要破陣。

    忽然間,那些銅鏡映照著白色的雲絲,竟也變白了!

    沒有照到那些雲絲的銅鏡,在這樣幽暗昏沉的世界,則看著是黑色的。

    這不是鏡宗的陣法。

    是雀娘自創的黑白分棋之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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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0 17:23:52
第十五章吾愛吾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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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數道彼此對立、卻又彼此聯係、充滿著殺意的意味,在那些已經化作黑白棋子的銅鏡之間來回。

    和仙姑腳下的白雲驟然碎裂,衣裙上也出現了數道破口。

    她神情漠然向著地麵撲去。

    另外兩名前代仙人在遠方看著這幕畫麵,神情微變,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過去。

    啪啪啪啪!如暴雨般的破裂聲在昏暗的山崖前響起。

    天空裏的銅鏡不停破裂,雲絲不停崩斷,何仙姑的衣裙與黑發、甚至身體上都出現了裂口。

    滿天銅鏡盡數變成碎屑的那一刻,她來到了雀娘的身前。

    無數金色的血液從她的衣衫下方溢出,遇著空氣便開始燃燒,照亮了山崖下的一角。

    雀娘的黑白分棋之道確實厲害,而且隱隱克製她的道法,但她畢竟不是普通的修道者,在最關鍵的時刻,竟是憑借著充沛的仙氣賭贏了這一局。

    但不知為何,她卻沒有對雀娘下殺手。

    那兩位仙人飛到場間,看到這幕畫麵再生不解,心想仙姑行事向來霸道狠辣,這是為何?

    “你這棋道手段與我修行的法運天地頗有同源之感,你與雲夢有何關係?”和仙姑問道。

    雀娘用手背擦掉唇角的鮮血,然後帶著一道火焰,把散亂的頭發理到耳後,輕聲說道:“我隨童顏公子學過棋,但我與中州派沒有關係,我的老師是井九真人。”

    和仙姑唇角泛起一抹有趣的笑容,說道:“居然不肯撒謊,算你賭贏了。”

    她與中州派同是雲夢一脈,卻與白家先祖有不可解的深仇,如果雀娘誤會了她的意思,想要攀中州派的關係,這時候已經死在了她的手下。

    說完這句話,她伸手指向崖壁,隔空從山體深處抓回已經昏迷的玉山。

    那兩位仙人也從遠處的平原上帶回來了昏迷中的元曲。

    和仙姑看著昏迷中的二人,不解道:“這兩個家夥是怎麼飛升的?”

    在她看來雀娘的境界其實離仙人都還有段距離,不過道法水平非常高,這兩人就差的更遠了。

    雀娘輕聲解釋道:“現在朝天大陸飛升不像以前那麼難。”

    和仙姑神情微異問道:“那你應該清楚我這種老家夥要比你們強很多,還願意來送死?”

    雀娘平靜說道:“先前說過,井九是家師。”

    ……

    ……

    最輕的人被震的最遠,最重的人自然最近。

    暗殺祖師小隊裏最重的不是人,而是那個機器人。

    它被震落山崖,跌到了環形山裏的原野間,砸出了一個大坑,左機械臂嚴重變形。

    本就不怎麼好看的外表,現在與垃圾更近了一步。

    環形山的崖壁擋住了光線,原野間也是一片幽暗。

    一個黑衣道人從幽暗裏走了出來,就像鬼一般,正是劍仙恩生。

    恩生走到坑前,麵無表情問道:“你是什麼東西?”

    那個機器人正在試圖扒拉四周的碎石,把自己埋起來,忽然發現劍仙恩生出現在坑邊,隻好停止了動作。

    這個畫麵充滿了一種無奈又荒唐的感覺。

    事實上,沈雲埋不愧是沈雲埋,當滿天銅鏡示警,他的反應最快,轉身就逃。

    不管是逃逸的方向,對沙塵暴的判斷,還有自埋的想法,都非常精彩。

    遺憾的是,他的應對太準確,太精彩,才會被對方當中的最強者盯上。

    事已至此,他也懶得再說什麼,直接操控完好的那隻機械臂對準坑邊的劍仙恩生。

    伴著輕微的滋滋電流聲,機械手伸出了中指。

    劍仙恩生微微偏頭,看著坑底的破爛機器人,不知為何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

    下一刻,他舉起自己的機械臂,對準機器人豎起了中指,表示我也有。

    機器人有些僵硬、笨拙地轉動機械臂,指向環形山的崖壁上方,表示等他們打完再說。

    ……

    ……

    崖壁的戰鬥進行的非常精彩,結束的也非常快。

    無數道魂火與泛著綠色的魔焰在天空裏縱橫,看著無比霸道,卻被一道無比純正的仙家氣息壓得死死的。

    那道仙家氣息根本沒有受到天地氣息變化的影響,反而似乎因為沙塵暴的存在更加可怕,也不知道是哪家宗派的祖師。

    蘇子葉沿著環形山逃了一圈,也沒能借助沙塵暴的遮掩跑掉,最終回到了原地。

    “前輩請停手!”他停下腳步,毫不猶豫舉起雙手,看著那位仙人說道:“晚輩認輸!”

    那位仙人麵容英俊,仙氣飄飄,仿佛要照亮這個昏暗的世界,臂彎間搭著一個拂塵,卻不像是道家法寶,每根拂塵絲裏似乎都隱著無窮水氣,隨時可以落下暴雨一般。

    他看著蘇子葉身後殘留的魔焰氣息,聲音微沉說道:“果然是邪派妖人!”

    蘇子葉這話就不愛聽了,沉聲說道:“吾乃青山外宗!怎能是邪派妖人!”

    那位仙人正色道:“你先前用的是什麼幡?又是用的什麼魔功?”

    “用法寶與功法判斷正邪?”蘇子葉指著他身後的那兩個黑衣妖仙,冷笑道:“那他們不比我邪多了?我呸!”

    伴著這聲呸,他吐出了一大口鮮血,血水迎風而燃,化作黑金兩色,看著魔意十足。

    借著擦血的動作,他悄悄看了眼不遠處。

    陳崖已經轉為正常體型,背著雙手站在崖邊,望著滿是沙塵暴的世界,不知道在看什麼。

    火星的風再如何狂暴,也拂不動他身後的大氅。

    又有一位仙人抱著一柄巨劍,麵無表情站在他的身後,就像是保鏢一樣。

    蘇子葉認出了陳崖的身份,也知道這位抱著巨劍的仙人應該便是傳說中斬了南鶯的無問道人。

    他立刻取消了偷襲對方的想法。

    是的,他被那位抱著拂塵的仙人打的很慘,但沒有受到不可挽回的重傷,繞回原處便是想著能不能掙些便宜。

    原來是一對五,這還能占什麼便宜,還有比他更慘的嗎?

    ……

    ……

    陳崖站在崖畔。

    大氅垂落到他的腳後跟。

    他沒有轉身看蘇子葉一眼。

    雲師做事從來不需要人擔心。

    數息時間後,他的身後傳來蘇子葉的悶哼聲,緊接著是無數句髒話,再接著又是一聲悶哼。

    陳崖麵無表情看著火星表麵,心裏想著很多事情。

    ——那條狗去了哪裏?那個叫彭郎的人又去了哪裏?柳十歲為何不在這裏?趙臘月為什麼還沒有來?

    經過柯伊伯帶,路過那個不吉利的小行星,進入太陽係這座壯闊的劍陣,感受到祖師的意誌,他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加自信而且強大,甚至超過了當年飛升的那一刻。

    為了收拾這些朝天大陸出來的新人,他與同伴們做了很多安排,現在竟有很多還沒有用上,便已然全勝。

    忽然,他的眼瞳裏閃過一抹異光。

    沙塵暴正在慢慢減退,地麵的裂口漸漸被填平,就像他右拳上那些正在慢慢彌合的裂口。

    站在這座最高的山上,可以看到火星很多地方,比如那個峽穀。

    那座峽穀比別的地方更加幽暗,這時候卻不時出現幾抹光亮。

    陳崖神情微異,心想居然還沒有結束?

    這次前來太陽係的仙人裏,以劍仙恩生、他、神打先師、和仙姑的境界最高,實力最強。所以安排計劃的時候,他與恩生主攻山頂,另外由神打先師及和仙姑各帶一隊。這時候在那座峽穀裏的就是神打先師與另外兩位同道,而他們需要對付的……隻不過是那個童顏、一個童顏而已。

    ……

    ……

    童顏一個人站在大峽穀的深處。

    據沈雲埋說,這座峽穀不是火星最深的地方。

    真正最深的那座峽穀,甚至在整個太陽係裏都是最宏偉的。

    不過這座峽穀也夠深了,深的看不到什麼光線,連沙塵暴都還無法影響到這裏。

    他轉身望向追過來的那三名仙人,眨了眨眼。

    在眨眼睛的這段時間裏,他想了很多事情。

    雀娘在山頂設置的預警陣法,讓他的警惕性有些不足,沒有做出足夠的推算,不然就算這些仙人能夠遮掩天機,也不至於弄得他如此措手不及。

    真正的問題還是這座橫亙太陽係的大劍陣,讓他的道心有些不穩。

    看不到希望的將來,比雲夢山底的地道還要幽深漫長。

    不過既然事情發生了,總要解決才是。

    “你的那些同伴想來與青山宗都有些關係,應該不會死,但你飛升的時候是中州派的掌門,可惜了。”

    那位白發蒼蒼、身著彩衣的仙人看著他遺憾說道。

    童顏的視線落在老仙人腕間綁著的小鼓上,確定了對方的身份,麵無表情說道:“神打前輩,請。”

    ……

    ……

    陳崖化作一座山,載著十餘位仙人轟向火星,威勢難以想象。

    火星地表被轟出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沙塵暴,這裏指的不是覆蓋麵積,而是指強度。

    好在這場沙塵暴非天地自然形成,消亡的速度也很快。

    沒用多長時間,那些被風卷動的微粒便降到了高山之下,山頂的視野漸漸清明。

    劍仙恩生拎著那個機器人來到了崖邊,隨手從空中扔了下來,伴著嘩嘩啦啦的響聲,機器人變得更加破爛。

    和仙姑與兩位仙人帶著雀娘、昏迷中的元曲和玉山也回到了崖上,看到這個機器人,神情微異。

    最慘的還是蘇子葉,他被那位叫作雲師的仙人用拂塵捆著,半吊在虛空裏,不停地淌著黑血。

    黑血落地而燃,融化的石頭與沙礫生出的煙,又薰到他的臉上,嗆得他不停咳嗽。

    喀喀喀喀。

    那台破爛機器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看著蘇子葉的慘狀,哈哈大笑道:“這是放血還是滴雨露,又或是熏臘肉?”

    蘇子葉已然奄奄一息,聽著這話,奮起精神罵道:“要不是幫你,我能這樣!”

    機器人裏傳出極其惱怒的聲音:“你還好意思說?千辛萬苦去朝天大陸找了你們這些幫手,結果屁都沒有!”

    沙塵暴退去了更遠處,太陽終於能夠被看到,可崖上還是那般幽暗,也有些寒冷。

    和仙姑聽著那聲音覺得有些熟悉,盯著那台破銅爛鐵般的機器人,沉聲問道:“你是何人?”

    “居然連我是誰都看不出來?你們這些老家夥還真是老眼昏花!”

    破爛的機器人裏傳出充滿嘲諷意味的笑聲。

    聽著這句話與笑聲,和仙姑與別的仙人們頓時生出很多不好的回憶,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就連劍仙恩生的眼神都變了。

    “小沈?”

    “沈公子?”

    “雲埋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當沈雲埋知道童顏關門弟子卓覺曉的故事後,曾經感慨說道與他的人生頗有些像。

    這句話不是自戀而是事實。

    從小他便是各方麵的天才,接受了星河聯盟各個領域最了不起人物的教育。那些老師裏自然不會少了這些飛升者。此時在場的仙人都曾經去過沈家老宅教過他。顧左顧右這對黑衣妖仙兄弟,更是在沈雲埋三歲的時候陪了整整一年。

    那些經曆對沈雲埋來說,是有趣的回憶,對這些仙人來說則是非常糟糕的往事。因為沈雲埋太過聰明,又太過驕傲,脾氣太差,尤其是成年之後。但他終究是青山祖師的唯一血脈,是大家默認的這個文明的繼承者,自己曾經教過的小孩……

    前年的時候,沈雲埋忽然失蹤,引發了很多猜測,有那麼幾個喜歡他的前輩甚至有些難過,比如和仙姑。

    誰能想到,他居然會忽然出現在這裏,而且還是與那些人在一起。

    陳崖說道:“你鬧夠了嗎?”

    沈雲埋毫不在乎說道:“我不和石頭人說話。”

    和仙姑飛到機器人身前,轉身望向陳崖,聲音微冷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崖說道:“就像恩生說的那樣,我們是在尋求勝利的人,所以別的都不重要。”

    “問題是你們還沒有獲得勝利。”

    一道清冷而略帶稚氣的聲音在崖外響起。

    之所以那個聲音會讓人覺得有些稚氣,是因為裏麵充滿了不容商量的肯定以及不知從何來的自信。

    崖外的天空裏破開一道裂縫,童顏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的左手托著一口小鍾,但並非中州派最出名的景雲鍾,古意盎然、滿是繁紋的鍾上,隱有鋒銳之意。

    他的右手自然垂在身邊,手指微動,便有兩個半昏迷的仙人隨之從裂縫裏飄了出來,仿佛有道無形的繩索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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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0 17:24:13
第十六章吾師即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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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兩名仙人昏迷不醒,明顯受了極重的傷。

    看到這畫麵,崖間的人們震驚至極,就連劍仙恩生都忍不住挑起了眉頭。

    一朵七彩祥雲自數十裏外的山崖下高速飄來,神打先師站在上麵急聲道:“小心!這小子比想象中強很多!”

    不愧為資曆極老、境界極高的仙人,一句話說完,他便又回到了崖上,如臨大敵般望向童顏。

    在那艘破爛的海盜船裏,仙人們曾經商議過如何收拾這些晚輩,對趙臘月與柳十歲各有布置,唯獨沒有在意過童顏。

    不管是那本叫《大道朝天》的,還是各方麵的信息,都表明其人智謀無雙,但境界實力很是普通。就算他飛升前是中州派的掌門,但中州派在朝天大陸上被青山宗碾壓的毫無底氣,又能厲害到哪裏去?

    誰知道他們的推演判斷竟是發生了極大的謬誤!

    “不愧是曾經的正道領袖,雲夢山底蘊猶在。”無問道人抱著那把巨劍,看著童顏頗感興趣說道。

    和仙姑冷哼一聲,說道:“哪裏是中州派的底蘊,我看還是青山宗的精神。”

    仙人們得她提醒,視線落在那口小鍾上,才感受到了那些鋒銳意味竟然全部都是最純正的青山劍意。這時候所有人才想明白,童顏乃是中州天才,又在青山宗隱修多年,兩大最強宗派的本事集於一身,怎麼可能不強?

    “小友,你確實比我們想的更強。”那位叫做雲師的仙人看著童顏神情溫和說道:“但獨木難撐,何必勉強?”

    雀娘才注意到童顏的衣服上有著斑駁的血跡,隻不過在遠方光線的照耀下,像是光點一般。

    先前在幽暗峽穀的那場戰鬥裏,他奇謀迭出,弄的神打先師應接不暇,剛反應過來,那兩名仙人便被他用神通製服。為了追求速度與必勝,他放棄了很多,自身損耗極大,受了不輕的傷。

    他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說道:“但我想,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

    驟遇突襲,眼看著便是完敗的局麵,他卻於不可能處重傷兩名仙人,握住了對方的性命。就像是棋盤上眼看己方大勢已去,他卻在邊角不被注意的地方找到了劫材,至少獲得了一些喘息的機會。

    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如果前代仙人們堅持不與他們談判,那兩名仙人自然便是死路一條。

    陳崖靜靜地看著他,臉上沒有表情,甚至沒有開口的意思。

    沈雲埋的聲音從機器人裏響了起來:“大道無情,更何況他們領頭的是個石頭人,他不會談判的,更不會放我們離開。”

    童顏沉默了會兒,似乎在思考這段話的真假,然後請教道:“那我此時應該如何做?”

    沈雲埋說道:“殺了你抓住的兩個仙人,然後逃,越遠越好。”

    童顏應了聲好,手指微動。

    所有人都感知到了他的指尖溢出的那道殺意。

    更可怕的是,那根手指與那兩名重傷仙人神魂之間的聯係正在斷掉!

    這等速度與手段,不管是再快的仙人、再強的神識也無法中斷!

    從童顏與沈雲埋開始對話的時候,仙人們便沉默了,因為不想道心受到任何影響。

    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當陳崖表達不肯談判的態度後,沈雲埋竟是毫不猶豫要童顏殺人。

    而童顏居然也就真的敢殺!

    哪怕明明知道最後的結局肯定是他們要給那兩位仙人陪葬。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現在的後輩都這麼狠?

    “住手。”

    就在最緊張的時刻,崖上終於響起了一道聲音。

    不管是神打先師還是雲師,又或者是雀娘等人,都鬆了一口氣。

    說話的人是和仙姑。

    童顏從善如流,手指不再動,穩如老鬆,殺意也收了回去。

    和仙姑麵無表情看著陳崖說道:“你啞了?”

    陳崖沉默了會兒,說道:“最終都是一個死。”

    是的,就算這時候雀娘、蘇子葉等人重獲自由,但無法離開火星,又能去哪裏?

    身受重傷的他們,絕對無法承受這些前代仙人們的攻擊,還是死路一條。

    以童顏的智慧謀略,自然會提出更過分的條件。

    而任何有可能讓對方脫離控製的條件,陳崖都不可能接受。

    他稟承祖師的意誌,絕不允許這些人對大陣造成影響。

    最終是你死我活的結局,何必中間橫生枝節?

    和仙姑明白他的意思,說道:“就像你說的,反正他們跑不掉,那挪出一段時間,至少可以讓我弄清楚一些事情。”

    雲師若有所思,把蘇子葉從天空裏放了下來。

    童顏沉默了會兒,放開那兩名重傷的仙人,提起渾身是血的蘇子葉向山崖那邊走去。

    包括陳崖在內,誰都沒想到他居然什麼條件都沒有提,略感詫異。

    和仙姑揮了揮手,雀娘帶著昏迷中的元曲、玉山與童顏站到了一處。

    童顏轉身說道:“您可以開始了。”

    和仙姑轉身望向機器人,聲音微冷說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伴著電機的輕微嗡鳴聲,機器人身體中段的控製室開啟,露出了一個滿是油汙的頭顱,正是沈雲埋。

    即便已經隱隱有所猜測,看到這幕畫麵,前代仙人們還是非常吃驚。

    “各位叔叔阿姨好。”沈雲埋很有禮貌地與眾人打了招呼,說道:“事情是這樣的,老頭子要弄死我,不,他的手段更無情,更殘忍,想把我變成一個棺材裏的活死人。但我本事大,硬是逃出來,當然要來報仇。”

    “邏輯不對。”陳崖麵無表情說道:“祖師要放逐你,因為你是井九的朋友。而祖師要對付井九是為了人類。”

    沈雲埋說道:“人類如何關我屁事?你們都是得道仙人,哪來這麼多紅塵執念?”

    “這個問題我們所有人都想過很多遍。”顧左抬起黑衣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灰塵,歎息說道:“離開朝天大陸,飛升成仙,有著恒星提供的源源不盡的仙氣,我們至少還可以活幾千幾萬年,可如果幾百年後,暗物之海占據了我們所在的本星係,我們又能去哪裏呢?在無盡的宇宙裏漂到時間盡頭?”

    還是那個最根本的問題宇宙太大,光速太慢。

    “沒有去處的仙人,與石頭沒有什麼分別。”

    說出這句話的人是神打先師,高山頂的微風拂動他花白的頭發,頗為滄桑。

    這個星係最高的山頂因此而安靜了一段時間。

    “你們父子之間的事,我實在沒辦法說些什麼。”和仙姑看著沈雲埋的人頭說道:“但你為何要站井九?”

    沈雲埋得意說道:“井九是我朋友。”

    和仙姑苦笑無語,接著望向童顏那些人說道:“那你們又是為何要支持井九?我不是很明白這一點。如果是因為師承關係……祖師是青山的祖師,你們難道不應該更服從他的意誌?”

    元曲與玉山已經醒了過來,臉色蒼白地靠著崖石而坐,聽著這句話,不由笑了笑。從南鬆亭到承劍大會再到神末峰,如此多的歲月與回憶,哪裏是小樓裏最頭前那張畫像能夠比較的?

    “我們不認識你們,也不認識青山祖師。”

    童顏說道:“至於他與景陽真人誰的道路才是正確的,我也不知道。”

    和仙姑說道:“既然如此,為何你們要走他的路?”

    童顏說道:“因為青山祖師的道路是要景陽真人去死,而我們知道他大概是不會死的。”

    青山祖師與前代仙人們認為用萬物一劍點燃恒星,是拯救人類的唯一方法。

    這個方法會要井九死,而井九肯定不會死。

    那麼這個方法肯定就是錯誤的。

    這個推論聽著有些亂七八糟,細思卻有幾分不講道理的道理。

    當然,這要建立在井九怎麼都死不了的前提下。

    “景陽真人前世今生都沒有敗過,即便偶有差錯,也不會死,整個朝天大陸都知道他有多怕死。”童顏接著說道:“我們對他的信心,大概就像你們對青山祖師的信任一樣。”

    沈雲埋總結道:“勝者不是正義,卻是道理。這個宇宙沒有道理可言,因為大家都會死,但誰能暫時活的久些,那他就是階段性的真理。我們與你們,現在就是站在不同的道理上,看誰能夠活下來,以此證明。”

    和仙姑若有所思,輕聲說道:“道不同……”

    沈雲埋說道:“那就打。”

    “你們已經打輸了。”陳崖麵無表情說道。

    沈雲埋說道:“這還哪裏哪?且不說他還活著,趙柳還沒到,隻說此刻,你們能偷襲成功,也隻是運氣好而已。”

    陳崖的手一直收在大氅裏,不知握著什麼,問道:“你是說屍狗與彭郎?”

    沈雲埋說道:“哪怕隻是彭郎一人在此,你們便無勝機。”

    話音未落,大氣層裏的那道無形屏障忽然略有變形。

    伴著一道風聲,有人自三百米高的天空裏落了下來,重重地摔到地麵。

    那人穿著件普通衣衫,已然破破爛爛,腰間插著把尋常配劍。

    說彭郎,彭郎便到。

    “祖師的劍陣確實厲害,我們無法深入,也沒有找到陣眼,我有些支撐不住,便先……噫?”

    彭郎說著說著,忽然發現崖間的情形有些不對。

    與他十幾天前離開時相比,這裏多了很多人,而且好像是敵人?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不是受到了驚嚇,應該是與這座橫亙太陽係的龐大劍陣對抗,損耗極大,甚至有可能受了傷。

    崖間安靜異常,忽有陣清風拂過,帶起了陳崖的大氅。

    看著這幕畫麵,童顏神情微變。

    稀薄的空氣,無力的風,如何帶得動那件大氅?

    陳崖的手露了出來。

    他的手緊緊地握著一根石杵,僅剩的兩根手指仿佛要陷入粗糙的石麵。

    更加引人注意的是,那根石杵上纏著一根青色的光繩,散發著極其淡渺,卻又幽深至極的意味。

    那是劍意,又似乎是劍意的相反。

    彭郎沒有注意到陳崖手裏的石杵與那道青色光繩,因為他已經被那兩名黑衣妖仙圍住了。

    是的,那兩名黑衣妖仙隻有兩個人,站在他的身前身後,卻仿佛圍住了他身周所有的空間。

    他們甚至看著不同的方向,沒有看彭郎一眼。

    兩道若有若無、氣質截然相反的氣息,從黑衣間飄出,形成某種天然調和的陣法。

    彭郎微微挑眉,有些感興趣地向前走了一步,身影驟虛便穿了過去。

    看到這幕畫麵,兩名黑衣妖仙神情微變,顧左更是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緊接著到來的是和仙姑的無形之網以及雲師的萬道雲絮。

    再接著忽然有鼓聲響起,無數道金環如實質的聲音一般,回蕩在山崖之間。

    瞬息間,五位仙人祭出最強大的陣法,想要把彭郎困住。

    彭郎還是沒有拔劍,隻是繼續往前踏去。

    風吹起他的衣袂,帶起無數道劍光,劍光卻又驟然消失,帶著他穿過了那些仙家法寶與陣法,如仙似魅。

    這不是無形劍體,也不是天地遁法,而是與幽冥仙劍有些相似的手段。

    更準確地說,這是承自南趨鬼劍道的劍遁術。

    如此陣勢竟然困不住一個晚輩,仙人們極度震驚,紛紛像顧左般驚呼出聲。

    和仙姑、雲師、神打先師以及那兩位黑衣妖仙畢竟不是普通修道者,仙家法寶與陣法也極其強大。

    穿過層層圍困,彭郎的臉色更加蒼白,身影也略有凝滯,然後便看到了迎麵落下的那道石杵。

    到了這個時候,彭郎終於提起了劍。

    卻是倒提。

    劍柄與石杵悄無聲息相遇,發出一聲比閃電還要更加明亮的聲浪。

    恐怖的氣浪卷起地麵的塵礫,向著山頂四周狂噴而去,隻是數息之間,便彌漫了數十裏方圓的地方。

    圓形塵浪正中間,連最稀薄的空氣也都不複存在,甚至比宇宙裏還要真空。

    那根石杵沒有碎,那根普通劍的柄劍也沒有碎,隻有青色光繩在飄著,像多出來的線頭,看著令人有些不舒服。

    彭郎微生警意,手指輕轉,便準備握住劍柄,將陳崖斬廢。

    那道青色光繩忽然高速移動起來,如閃電般係住了他握著劍柄的手,接著在他的頸間繞了兩卷,又係住了他的劍尖。

    這個畫麵很詭異,彭郎就像舉著一把弓,把弓繩橫在了自己的頸間,又像是要自刎。

    看著這幕畫麵,元曲等人驚呼出聲,童顏神情凝重,沈雲埋說了聲髒話。

    這根青色光繩是什麼法寶,居然能夠係住彭郎的劍?

    “這是祖師為你準備的新劍鞘,你看看是否合用。”陳崖盯著彭郎的眼睛,在神識裏說道。

    承天劍鞘是青山祖師當年打造出來的法寶,能夠做一件,自然便能做無數件。

    那個劍鞘能夠鎖死萬物一,能鎖萬物,便能鎖所有劍?

    彭郎望向右手,神情有些意外。

    那道青色光繩把他的手與劍係在一起,非常緊,打著一個簡單的結,卻無法解開。

    陳崖的手落了下來。

    那記石杵落在彭郎的胸口。

    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山。

    轟的一聲巨響。

    彭郎從原地消失。

    他變成一個小黑點,瞬間消失在遠方。

    不知會落在火星地表的何處。

    不知還能不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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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0 17:24:35
第十七章諸神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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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崖收回了拳頭。

    無數石粉從他的手指間簌簌落下。

    他的手指本來就少了三根,這時候正在微微顫抖,看著有些脫力的征兆。

    線條冷硬的臉龐上,滿是疲憊的神情,甚至有些蒼老。

    一拳擊敗彭郎這樣的人物,即便醞釀已久,他依然消耗極劇。

    他轉身望向崖石間的那些人,麵無表情說道:“現在,你們輸了。”

    童顏沉默了會兒,說道:“原來你們一直在等著他。”

    是的,那艘破爛的海盜船在柯伊伯帶看到黑色戰艦後,前代仙人們便開始設置這個局。

    他們首先需要確定那艘戰艦裏人們的身份。

    他們都認為彭郎在裏麵,而且是最需要警惕的對象。

    他們都看過那本重要的,知道彭郎的境界實力非常超絕,飛升的可能性最大,也最難對付。

    他們首先確定的便是如何對付彭郎。

    來到火星表麵,發現彭郎不在場間,前代仙人們非但沒有放鬆警惕,而是沉默地繼續執行著計劃,等待著他的出現。

    彭郎自宇宙裏歸來,受到了太陽係劍陣的影響,正在虛弱之際。

    陳崖驟然發動。

    仙人們終於解除了這個最大的威脅,都鬆了一口氣,除了劍仙恩生。

    他麵無表情看著陳崖,說道:“你知道他的來曆。”

    陳崖同樣麵無表情說道:“死不了,我還沒那本事,但他也別想再站起來,試圖破壞祖師的大陣。”

    他接著對童顏說道:“你也不行了,死還是降?”

    童顏忽然往場間走了過來。

    場間的氣氛再次變得緊張。

    雲師微微張嘴,想要勸說幾句,最終也隻是歎了口氣。

    童顏走到那台破爛的機器人身前,問道:“你還好嗎?”

    沈雲埋有些惱火的聲音響起:“你說呢?”

    童顏說道:“看來你還好。”

    然後他望向陳崖說道:“那就還沒有結束。”

    陳崖有些疲憊地用兩根手指揉了揉眉心,說道:“如果你還指望那條狗,我們自然也有安排。”

    說話間,包括和仙姑、神打先師在內的八位仙人飄然而起,以極快的速度離開山頂,向著火星各處而去。

    不多時,那八位仙人便來到了百餘裏外的山邊斷崖處,盤膝坐下。

    八道極其精純的仙氣從荒涼的火星地表直衝天穹,隻是未能進入黑暗的宇宙,便被那道無形的屏障擋了回來。

    遠遠望去,那些漫射而回的仙氣,看著就像是八朵爆開的金花,美麗的令人心折。

    “難道這是傳說中的八仙過海大陣?”雀娘看著這幕壯觀的畫麵,喃喃說道。

    陳崖沒有理會她,也沒有再看童顏一眼。

    彭郎已敗,隻待稍後用八仙過海大陣困住或者殺死屍狗,這件事情便結束了。

    暗淡的光線落在山頂,照著破銅爛鐵般的機器人,把沈雲埋的腦袋照的慘白一片。

    童顏有些疲憊,扶著腰望向夜空,不知道是不是在祈禱屍狗大人不要這時候回來。

    雀娘扶著玉山、元曲背著蘇子葉來到場間,在神識裏悄然問道:“能不能想辦法通知夜哮大人?”

    童顏麵無表情搖了搖頭。且不說陳崖在旁盯著,他們也不知道屍狗這時候究竟在哪裏,那接下來該怎麼辦?

    沈雲埋忽然大聲喊了起來。

    “那個石頭,你知道這座山叫什麼嗎?這座山叫作奧林匹斯山,在人類文明的童年時代,曾經以為火星是神明居住的地方,這座最高的山便是神山。在那些神話裏,最終那些神明都死在了這座山中,難道你不覺得有些不吉利?”

    此刻正在布陣的仙人們在各自的星球都是神仙、是主,與神明無異,難道他們會死在這裏嗎?

    陳崖沒有轉身,也沒有理會他。

    雀娘苦笑一聲,心想現在敗局已定,你怎麼嚇得了他們?

    隻有童顏知道他的意思,視線落在他耳垂上,問道:“爆炸威力有多大?”

    沈雲埋說道:“炸垮這座山沒問題。”

    童顏說道:“那沒用。”

    沈雲埋說道:“也許能讓整個太陽係看見。”

    這便是用生命通知屍狗的意思。

    說話間,火星的黃昏便到了。

    天空裏的幹冰雲很稀疏,被並不明亮的光線照耀成無數道波紋,竟與海浪有些相似。

    八位仙人圍著這座大山,散落在各個地方,正在構建那座大陣。

    就在陣法即將圓滿的那一刻,遠方的荒礫間忽然、緩緩走過來了一個人。

    看似緩慢,實則一步數裏。

    那人走過來時,最先對上的便是和仙姑。

    和仙姑看著那道身影,微微眯眼,如臨大敵。

    從風沙那邊、暮色那邊走過來的是彭郎。

    他的劍依然被那道青色光繩係著,無法脫離,就像是傷了胳膊的人用布係著一般。

    他的臉色蒼白,胸前滿是被仙血燃燒後留下的痕跡,看著真就像一個剛從沙場歸來的傷員。

    但沒有任何人覺得他虛弱,覺得他已經不堪一擊,因為本應墜落在火星那麵、再難站起的他,就這樣在暮色裏走了過來。

    火星表麵起了微風,拂起他的衣衫與發,落在那根青色光繩上,發出撕裂的聲音。

    最引人注意的還是他橫在自己頸間的那把劍。

    那把劍彎曲的非常厲害,極有可能是被陳崖用石杵破壞的效果,可能下一刻便會斷裂。

    和仙姑毫不猶豫祭出最強大的法寶,施展出最強的道法。

    滿天風雪裏隱著無形的大網,向前籠去。

    彭郎橫舉著劍。

    劍如弦。

    他就是弦上的箭。

    嗡的一聲輕響,他的身影驟然在荒野間消失,向著前方射去。

    那道無形之網沒有破開,而是被他的身體帶動一道向前,整個天地仿佛都聽到了某件事物繃緊的聲音。

    荒野間沙礫滾動,細塵狂舞,卻無法離開無形巨網的範圍,瞬間形成一道塵龍。

    彭郎就在塵龍的最前端。

    轟的一聲巨響。

    和仙姑直接被撞飛,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砸進了約十餘裏高的崖壁裏,洞口幽暗,不知其深幾許。

    明亮的劍光斂於尋常的衣衫間、領口裏,那道塵龍也如飛煙般散開無蹤。

    彭郎的身影顯現出來,繼續向前行走。

    幾步。

    他來到了山崖的另一邊。

    那位有位身著彩衣、白發蒼蒼的老仙人。

    彭郎知道他是神打先師,禮貌說道:“見過前輩。”

    和仙姑突敗,八仙過海之陣已經無法結成,神打先師幹脆收回仙氣,看著這個晚輩好笑說道:“你這姿式也是奇怪。”

    那道青色光繩確實堅不可破,彭郎無法讓其離開自己的頸間,隻好保持著橫劍自刎的模樣。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勉強調整了一下手指握劍的地方,讓劍離自己的頸稍遠了些。

    神打先仙忽然斂了笑容,正色道:“請。”

    話音方落,緊隨而起的便是一道雷音!

    轟!天空裏的稀疏的幹冰雲驟然大亂,不知從何處降下一道閃電,在半空中便消失,隻留下了轟隆的巨響。

    這道雷音並非來自天際,而是來自神打先師手腕間的那隻小鼓。

    小鼓不擊而鳴,皆是雷鳴。

    那道雷音穿越數裏的距離,進入彭郎的耳中,也進入他的識海裏,震得神魂微微一震。

    衣袂與領口溢出淡淡劍光,更有一道極模糊的光影!

    他的劍鬼竟是險些被這道雷音從身體裏逼了出來!

    ……

    ……

    這道轟隆雷鳴響徹了整個火星,自然也傳到了崖上。

    元曲與玉山修為不夠,噴出一口鮮血。

    雀娘重傷未愈,趕緊盤膝坐下,以道守心,臉色更加蒼白,說道:“打神道!”

    神打先師的打神道,走的便是借天地雷魂,強撼修道者神魂的路數,修至極處,據說可以撼動仙人道心!

    他飛升多年,全力施展道法,那該有怎樣的威力?

    這裏是百餘裏外的山崖,他們都無法承受那個小鼓的攻擊,彭郎被集中攻擊,又如何受得了?

    童顏望向山下看不到的那個角落,聽著再次響起的雷聲,神情凝重至極。

    忽然間,滿天雷聲裏多出了一道不同的聲音。

    那聲音有些像劍鳴,卻沒有那般清亮,非常輕和,不知為何卻連雷聲都掩之不住。

    ……

    ……

    山崖下的那處。

    十餘道閃電自天空落下,沒有觸及地麵,便在空中消失,隻留下轟隆的雷聲。

    下一刻,那些雷聲的威勢忽然被衝淡了很多,因為那道聲音來了。

    那道聲音來自彭郎的手指。

    他輕輕敲著劍。

    那道已經彎折的劍,橫在他的肩上,看著就像是一件樂器。

    同樣的姿式,在做不同的事情的時候,便是不同的存在。

    在與和仙姑戰鬥的時候,彭郎的姿式是舉弓射己,現在則是抱劍為琴。

    他的指尖再次落下,頓時化作無數道影子,就連神打先師都無法看清楚。

    那些劍聲連綿而起,漸漸連成一線,仿佛琴聲。

    琴聲破空而起,把那些霸道的雷鳴衝淡了很多。

    神打先師神情驟變。

    彭郎抱琴而前。

    瞬間,他來到山崖前,橫琴為劍,向前割去。

    神打先師的手腕上係著小鼓的是一截草繩。

    那必然不是普通的草繩。

    十餘道劍光隨著琴聲離開劍身,嗤嗤作響。

    草繩表麵綻開十餘道小花,露出裏的材質。

    神打先師臉上的皺紋變得更加深沉,眼神也更加幽冷。

    彭郎再次向前踏了一步。

    草繩驟碎。

    山崖上出現十餘道長約數裏的深刻裂痕。

    啪的一聲輕響。

    小鼓表麵出現兩道相交的裂縫。

    滿天雷聲驟啞。

    “好強的劍。”神打先師啞聲說道。

    彭郎再次伸出一指,彈向劍身。

    轟!

    神打先師如遭雷擊,渾身仙氣驟散,瞬間倒退十餘裏,盤膝閉眼坐下,開始養傷。

    彭郎再次調整橫劍的姿式,向山崖另一邊望去。

    那裏是雲師。

    火星表麵再無雷聲,亦無劍琴之聲,死寂的仿佛平時無人打擾的時節。

    十餘道視線落在那個尋常劍客的身上,滿是震驚與不解。

    他自太陽係劍陣歸來,損耗極大,被陳崖設局伏擊,想必傷勢極重。

    就連他的劍,也被青山祖師的青色光繩所縛。

    在這樣的情形下,他依然連勝兩位境界實力極強的前代仙人。

    彭郎究竟有多強?

    當他在暮色裏行走時,誰能夠擋得住他?難道他一個人就能改變整個戰局?難道諸神真的會迎來自己的黃昏?

    雲師非常想與彭郎戰上一場,但為了大局計,也知道應該退了。

    他飄然踏雲而起,準備與其餘的同道一道聯手。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黑衣道人攔住了彭郎的去路。

    黑衣飄飄,自有寒意,就像那位道人的神情。

    無恩門開派祖師。

    劍仙恩生。

    彭郎微微一怔,低頭行禮。

    他依然保持著橫劍於頸的姿式。

    但不是挽弓。

    不是拉琴。

    而像是戴著枷。

    罪人才戴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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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1 08:39:21
第十八章劍,生來就是要出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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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劍仙恩生出現的時候,雲師以及別的仙人都停在了原處,站在山崖間注視著這方。

    他是境界實力最強的破繭者之一,也是青山祖師最倚重的晚輩之一。

    但前代仙人們沒有動,不是因為他的驕傲與強大,隻是因為他的身份。

    他是無恩門的開派祖師。

    彭郎是無恩門弟子。

    彭郎扛劍為枷,對著恩生低下了頭。

    這是對著祖師低頭嗎?

    看到這幕畫麵,前代仙人們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低頭不是表示服從,而是告罪。

    這表明,即便麵對著的是自家宗派的祖師,他也會繼續向山上走去。

    “看了井九寫的那本書,才知道這些年門內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天壽山能夠中興,你居功至偉。”劍仙恩生對彭郎說道:“我很感激你,也很欣賞你,但祖師於我有恩,於無恩門有恩。”

    無恩門的來曆便是天地於人無恩,但人是有恩情的。

    “當然更重要的是,我認為祖師的做法是對的。”恩生說道。

    彭郎認真說道:“弟子明白。”

    恩生說道:“來吧。”

    彭郎說道:“請祖師指教。”

    恩生嗯了一聲,轉身便向遠處走去。

    黑色道衣飄飄,很快便來到數裏之外。

    他解下佩劍,隨手擲入堅硬的崖壁間,然後盤膝坐下,閉上了眼睛。

    彭郎無法用劍,他自然也不會用劍。

    風吹動地麵的浮塵,撞著崖壁,然後慢慢飄回。

    彭郎看著遠處,慢慢坐了下來,然後也閉上了眼睛。

    無數道劍意,就在崖壁之間磅礴而起。

    在不遠處觀戰的雲師以及別的仙人神情微變,以最快的速度避到了山頂。

    陳崖看著天地間的無數劍意,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他身後,圍著那台破爛機器人的那些家夥則完全沒有重傷後的感覺,不停地說著話。

    沈雲埋早就打消了引爆核動力爐與陳崖同歸於盡的想法,童顏也是如此。

    就與蘇子葉看著彭郎隨屍狗飛入太陽係大陣時的感觸一樣。

    他們知道彭郎很強,卻想不到他強到了這種程度。

    “你們覺得誰能贏?”

    “彭郎隻怕已經是強弩之末,而且都是修的無恩門劍道,隻怕這一戰有些危險。”

    “恩生棄了劍,帥氣!不愧是我欣賞的家夥。”

    “不錯,這下彭郎的勝算更大了。”

    “那這一場他們打算怎麼打?”

    “沒看到天地之間到處都是劍意嗎?”

    “噫?”

    “噫?”

    不管是沈雲埋還是雀娘,就連元曲與玉山都發出了驚呼,童顏剛剛淡了些的眉又濃了起來,蹙的極緊。

    劍道修到恩生與彭郎這種境界,讓劍意布滿天地之間不是什麼難事,可此刻明顯並非如此簡單。那些崖壁間的石頭,那些遠處蒙著一層薄灰的舊人類建築裏的事物,那些天空裏的稀疏幹冰雲,都在隨著劍意發生著改變。

    崖間亂石滾動著,以相對鋒利的一角對準了遠處。

    幹冰雲拉成細絲,如劍弦一般。

    那些人類建築裏的裝置,也是如此。

    他們曾經看到過類似的畫麵,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元曲震驚說道:“那人為何也會萬物一?”

    蘇子葉虛弱說道:“青山劍道的極處居然在此界如此泛濫?”

    沈雲埋冷笑道:“他是老家夥很欣賞的晚輩,私下教幾手算什麼?說的像是井九沒教過一樣。”

    “不錯,師叔多年前在三千院裏教過彭郎。”玉山用力點頭說道:“他肯定能行。”

    ……

    ……

    無恩門的開派祖師與集大成者,居然要用青山宗的劍道絕學一較高下?

    這聽著有些荒唐,但想著無恩門與青山宗之間深不可解的關係,又似乎可以理解。

    雲師、無問道人等仙人落在崖畔,與陳崖一道望向遠方。

    彌漫在天地間的劍意越來越多,越來越淩厲,甚至引發了太陽係裏那座劍陣的反應。

    從宇宙裏投往火星的微暗光線,被那些仿佛實質的劍意折射、扭曲,遠方的太陽與祖星都漸漸消失不見。

    這是青山劍道的極致,當兩位強大至極的劍仙同時施展出來的時候,會有多大的威力?

    要知道當初霧外星係,西來與李將軍那一戰,直接毀滅了那片小行星帶。

    看著如此陣勢,仙人們的神情更加凝重。

    雲師輕揮拂塵,灑落數百團白雲,護住了山頂,竟是把童顏等人也罩了進去。

    無問道人懷裏的巨劍忽然發出一聲鍾般的嗡鳴!

    “不對。”他神情嚴肅說道。

    沈雲埋的聲音從崖後飄了過來:“結束了。”

    真正論起青山劍道的境界造詣,他絕對是崖間眾人中最高的那位。

    他的判斷肯定不會出錯。

    可是滿天劍意還在荒涼的火星地表飄著,怎麼就結束了呢?

    顧左伸出右手,顧右伸出左手,兄弟二人的手形成一個圓,對準了崖下看不到的某處。

    一個略有些模糊的畫麵,在兩隻手之間漸漸顯現出來。

    崖間頓時響起一片驚呼聲。

    ……

    ……

    崖下某處。

    按道理來說,這裏應該更加幽暗,此刻卻是無比明亮。

    因為有火。

    那是不停燃燒的仙血。

    劍仙恩生盤膝坐在原處,機械臂遠遠地落在數十丈外,斷肩處不停湧出金色的血液。

    那些金色的血液遇著稀薄的空間便開始燃燒,遇著石礫也在燃燒。

    如果隻是這些火光,大概隻能照亮崖壁,但就連天空仿佛都被照亮了,那說明有更多的火焰。

    彭郎站在恩生的身前,平舉著右手,手裏握著的劍,指著他的眉心。

    這是今天他真正第一次出劍。

    在前麵的戰鬥裏,他的劍一直被青山祖師的青色光繩所縛,為何此時得到了自由?

    青色光繩是他用那把尋常的劍斬斷的。

    斬斷絕非易事,更何況那根青色光繩在他的頸間繞了兩圈。

    青色光繩斷了,他也為之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就是頸間那道極深的傷口。

    金色的血水像瀑布般從那個傷口湧出,生成金色的火焰,照亮了天與地。

    在金色的火焰裏,彭郎尋常的麵容,竟是那般的神聖。

    這場劍爭的結局實在是太過慘烈。

    事實上這場劍爭的開端就很慘烈。

    當劍仙恩生用萬物一劍道,把整顆火星上的事物都變成自己的劍的時候。

    彭郎什麼都沒有做,隻是倒轉右手,斬向了那根青色的光索。

    ——這個動作看著真的很像自刎。

    如果稍有不慎,他真的可能死在自己的劍下。

    他受了重傷,但沒有死,並且重新自由地握住了自己的劍,然後向著恩生走去。

    就像那一年,無恩門封山,所有師長同門都在閉關潛修,隻有他一個醒著。

    他握著劍,不知疲倦,不厭其煩地練習入門劍經。

    當蕭皇帝伴著秋葉來到殿前的時候,他就這樣握著劍走了過去,然後一劍便捅死了那位著名的遁劍者。

    今天他也一樣走到了恩生的身前,然後一劍斬了過去,斬斷了自家開派祖師的一隻手臂。

    “沒想到你居然能借我的萬物為劍,反斬己身,成功地破掉了祖師的這根劍索。”

    恩生看著他說道:“我也沒有想到,看似平靜的你,居然會有如此暴烈、不惜一切代價的時候。”

    彭郎認真解釋道:“當年在三千院裏,真人對我說,劍的使命便是出鞘,不管是誰阻止,天地君親師長,甚至是劍自己的鞘,也要斬開來。”

    朝天大陸很多人都在猜測,而且猜測了很多年,當初井九與彭郎在庵堂裏停留了一夜,他究竟教了這個年輕人些什麼。

    原來是劍的本質。

    劍,就是要出鞘的。

    不然與燒火棍有什麼區別?

    ……

    ……

    血漸漸止了。

    火光也漸漸暗了。

    劍仙恩生看著這個重新變得沉穩、甚至有些木訥的晚輩,欣慰說道:“你贏了。”

    他欣慰於晚輩強於自己,更欣慰於這個晚輩用的是自創的劍道真義。

    彭郎是無恩門弟子,他自創的劍道真義,自然便是無恩門的劍道。

    不是青山宗的劍道。

    彭郎不知道該怎樣接這句話。

    劍仙恩生接著讚道:“了不起。”

    彭郎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轉了話題,問道:“祖師爺,您沒事兒吧?”

    恩生麵無表情看著他,遠方地麵上的那隻機械臂豎起了中指。

    彭郎撓了撓頭。

    恩生說道:“走。”

    彭郎老實應道:“好。”

    恩生又吩咐道:“打不贏就降。”

    彭郎認真說道:“不行呢。”

    恩生有些意外,問道:“以你的心誌本事,難道在朝天大陸沒去與新女王做一場?”

    彭郎不好意思說道:“稟祖師,那是家裏的事兒。”

    不待恩生反應過來,他轉身便踏空而起,去了山頂。

    ……

    ……

    啪的一聲輕響。

    彭郎的腳落在了地麵上。

    然後,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不管是落地有聲,還是站不穩,都表明他現在真的已經快要不行。

    別的那幾個家夥傷勢也不比他輕多少,就算童顏還能做些什麼,又有什麼意義?

    現在神打先師、和仙姑與劍仙恩生重傷,算上前麵被童顏重傷的兩位,至少還有八位仙人在。

    看著提著劍、快要站不穩的彭郎,仙人們的眼裏流露出尊敬的神情,也沒有一擁而上。

    畢竟不是女王陛下。

    “這位小友,不若罷手如何?我等隻是不希望你們破壞祖師大計,待大事完畢,我以性命作保放你們離開。”

    雲師溫言說道。

    童顏看著這位仙氣飄飄、衣衫色淡的仙人,請教道:“閣下可是雲師?”

    雲師微笑說道:“沒想到現在朝天大陸的晚輩還記得我。”

    童顏說道:“前輩當年在大澤外隱修之時,不知斬殺了多少惡蛟,百姓至今追念。”

    雲師感慨說道:“俱往矣。”

    陳崖忽然麵無表情說道:“我知道你智算無雙,想要做些什麼,但你覺得我們這些前輩真的會被言語所惑?”

    童顏聞言沉默,拍了拍身邊的機器人。

    沈雲埋大怒說道:“他們都被老頭子灌了迷湯,我能有什麼辦法?”

    眼看著敗局再已無法挽回,像童顏與沈雲埋這樣的人,自然要想些陰賊的方法。

    最簡單的當然就是挑動這些前代仙人之間發生紛爭。

    “這個……”彭郎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還沒有打完。”

    蘇子葉倒吸一口冷氣,說道:“你還能打?”

    彭郎望向陳崖,說道:“你剛才偷襲我,我要打回來。”

    陳崖麵無表情看著他,說道:“你確實是不世劍道奇才,確認想死在這個荒涼的星球上?”

    說話間,他把手伸向崖外。

    悄無聲息。

    兩截斷掉的青色光繩破空而至,纏在了他的手腕上。

    這時候誰都知道,這根青色光繩乃是青山祖師煉製的法寶,沒想到斷成兩截,居然還能用。

    彭郎的神情變得認真了些,舉劍說道:“請。”

    “都是用劍的,還是我來吧。”

    忽然有道聲音在崖上響了起來。

    無問道人抱著那把巨劍,搖搖晃晃地從崖邊走了回來,向彭郎走去。

    這位無問道人與雲師一般,都是朝天大陸極著名的飛升者,最出名的事跡便是劍斬南鶯。

    南鶯乃是遠古神獸的血脈,雖然遠及不上麒麟、蒼龍的血脈純正,凶悍程度則不稍弱。

    當初那隻南鶯橫行天南,蠻部無數人類慘死在其翅下,無問道人聽聞此事,馭劍飛離棲梧山,於朝陽初升之時一劍斬之。

    如果不算死在冥皇手裏的蒼龍,這隻南鶯便是最後死在修道者手裏的遠古神獸。

    他絕對有資格與彭郎一戰。

    崖間的風隨著無問道人的腳步漸漸飄起。

    沙礫微動。

    火星的大氣稀薄,風也極小,此時的風與被拂動的沙礫,都來自他散發出來的劍意。

    數步距離,無問道人便把自己的劍意調整至巔峰。

    此時他離彭郎還有數十丈遠。

    剛好經過陳崖身邊。

    巨劍忽然斬落。

    向著陳崖而去!

    ……

    ……

    這一劍真的很絕。

    帶著無數的仙氣。

    帶著無盡的殺意。

    如果陳崖毫無防備,絕對會死在這一劍之下。

    轟的一聲巨響。

    陳崖不知何時已經舉起了右手,化作一道石盾,擋住了那道巨劍。

    喀!石盾表麵頓時出現一道裂縫,陳崖的眼睛也出現了一道裂縫!

    無問道人沉默不語,體內的仙氣源源不斷灌入雙手握著的巨劍裏,不停攻向石盾。

    又是轟的一聲巨響,石盾驟然碎裂。

    無問道人被震退,噴出一口仙血,反手將巨劍插入地麵,穩住了身形。

    陳崖受的傷要比他重很多,臉上到處都是裂縫,就像蛛網一般,看著極其恐怖。

    他盯著無問道人說道:“你為何要殺我?”

    這是在場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

    童顏與沈雲埋也不清楚,他們的挑拔離間之計根本沒有施展的餘地,為何無問道人會忽然反水?

    “那你為何要防我?”無問道人看著陳崖麵無表情說道。

    是的,陳崖為何要暗中防範著他?難道早就知道他會偷襲自己?

    陳崖沉默片刻,說道:“你是為了丹?”

    “不錯。”

    無問道人麵無表情說道:“在那艘破爛的海盜船上,我說起與他在天普星同遊的往事,就是想試探一下你們。”

    陳崖沉默了會兒,說道:“果然如此。”

    仙人們從這段對話裏已經聽出了些問題,很是吃驚。

    雲師看著陳崖沉聲問道:“丹先生在哪裏?”

    “他應該已經死了。”

    無問道人像哭一般地笑了笑,望向那兩個黑衣妖仙說道:“是不是你們動的手?”

    顧右沉默不語。

    顧左帶著歉意說道:“那是意外,誰也沒想到他會忽然自殺,我們也不想如此。”

    無問道人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冷笑說道:“但他還是死了!”

    “你說誰死了?”

    崖間地麵微動,生出一道裂縫,和仙姑破地而出,盯著他說道。

    她的臉色蒼白,除了彭郎帶給她的傷勢,也有這個消息帶來的震撼。

    雲師與另外幾位仙人也極度震驚,紛紛追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通天境修道者壽元能逾千載,飛升成功的仙人更不用說,隻要宇宙裏仙氣足夠,活上幾萬年隻怕都可以,雖然暫時還沒有人活到這長時間,所以對於生死,他們要看的比普通人更重。

    或者說,他們不在意普通人的生死,但對與自己相同的仙人的生死非常看重。

    就在仙人們震撼追問的時候,誰都沒有發現,靠在機器人身邊的童顏忽然閉上了眼睛。

    他在閉著眼睛回憶。

    星門基地的那間電子維修鋪。

    天普星上的那個少女。

    他甚至想起了那個網吧。

    丹先生的死當然與他有關係。

    他睜開了眼睛,望向陳崖,眼神很冷靜,很冷。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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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2 10:20:10
第十九章把你打成一座殘缺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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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斬殺那隻南鶯的時候,沒有問過它為何行惡,也沒有問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我追隨祖師在暗海之物裏斬殺那些母巢的時候,也沒有問過這些問題,因為在我看來,道理這種事情很簡單,不需要提問,便能有答案。”

    無問道人舉起沉重的巨劍,指向陳崖說道:“但我今天想問一下,為什麼?”

    雲師、和仙姑以及別的仙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陳崖的身上,也想知道答案。

    “因為他背叛了祖師,把沈家老宅的位置以及祖星的位置告訴了這些家夥。”陳崖望向童顏說道:“應該就是你吧?”

    童顏這時候應該否認,好讓無問道人的怒火燃燒的更加猛烈,讓這些前代仙人之間真的出現裂痕。

    但他沒有說話,就這樣默認了。

    “然後呢?他就該死?赤鬆那樣的家夥,祖師與你們都可以讓他活著,卻不能讓他活著?”

    無問道人悵然說道:“飛升得道,破繭成仙,為人類謀萬世太平,聽著確實好聽,但……這些年我們究竟做了些什麼?井九那年在霧外星係時說的對,我們……不過就是一群狗罷了。”

    “不,我們是同道。”陳崖沉聲說道。

    “同道,同道……可我現在不同意你們的道了。”

    無問道人認真說道,雙手握著巨劍斬了過去。

    火星表麵的滿天劍意隨著恩生重傷而消失,宇宙裏的光線再次落下在火星表麵,在無問道人的身後凝成一道更大的巨劍。

    巨劍橫亙在天地之間,帶著難以想象的威勢,向著陳崖斬落。

    喀喇!恐怖的斷折聲裏,那道堅固至極的石盾驟然崩裂。

    陳崖的臉上出現一抹不正常的血紅色,把手裏的一截青色光繩拋向了天空。

    黑白兩色的光線,出現在崖上。

    兩名黑衣妖仙隔著數百丈而站,雙手隔空相連,形成一道緩慢流動的氣旋,暫時把那道巨劍的下落速度減緩了些。

    看著這幕畫麵,童顏神情微變。

    哢嚓的一聲裂響。

    一截青色光繩飛入三百米高的天空裏,瞬間消失無蹤。

    黑暗的太空裏忽然出現無數道明亮的劍光,集成閃電般的事物,向著崖間劈落。

    那道如閃電般的劍光群無比明亮,帶著難以想象的威力,竟與朝天大陸的天劫有些相似。

    難道這就是那座橫亙太陽係的劍陣的威力?

    無問道人發出一聲長嘯,毫無懼意,雙手握著巨劍,繼續向前斬落。

    啪啪兩聲輕響,黑白兩色光線形成的氣旋被劍鋒斬落,兩名黑衣妖仙收手而回。

    那道由光線凝成的更加巨大的劍鋒,而是直接劃破了天空,對著太空裏落下的閃電群而去!

    悄然無聲,連道青煙都沒有。

    閃電群驟然消失,那道巨劍也消失了。

    無問道人靜靜站在原地,緩緩放下手裏的劍,臉上流露出一抹感慨與悵然的情緒,然後閉上了眼睛。

    劈劈啪啪,至少一萬道多道極微小的破裂聲,從他的身體裏傳出,同時出現的還有一萬多道極小的劍光。

    衣衫碎裂,連那把巨劍也裂開了,然後……

    無問道人的仙軀被崖頂的微風一拂,化作了塵埃。

    風繼續輕輕吹著,把那些塵埃混入地麵的礫石之中,或者落到崖下的深淵裏,不知還要在火星上飄多少年。

    崖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震驚無語。

    無問道人就這樣死了?

    陳崖再強也強不到這種程度,關鍵還在那兩截青色光繩上。

    那是青山祖師親自煉製的法寶,與這座橫亙太陽係的劍陣有著極深的聯係。

    陳崖就是用兩截青色光繩,引動了大陣裏的劍意下落。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無問道人的傲氣。

    那是仙人的傲氣。

    也是劍者的傲氣。

    明知那些從太空裏落下的閃電群是青山祖師用百餘年時間擺成的大劍陣,他依然毫無退意,選擇上了正麵一戰。

    然後,就這樣被劍陣斬成了塵埃……

    死寂如墳墓般的山頂忽然響起了鍾聲。

    那是喪鍾的聲音?

    不,那鍾聲來自童顏的掌心。

    他沒有想到無問道人會向陳崖出劍,更沒有想到無問道人會選擇與青山祖師的劍陣正麵較量。

    所以他沒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便應該做到盡頭。

    峽穀裏與三位仙人苦戰一場,他的仙氣也消耗將竭,此時沒有回複多少,但他還是想試一試。

    很多年前在朝歌城皇宮裏,談真人也曾經敲響過一記鍾聲,然後於天地之間自然往複。

    那是中州派天地遁法的極致。

    今日也是如此。

    伴著嫋嫋鍾聲,童顏從機器人身邊消失。

    下一刻,他便出現在陳崖的身前。

    那對黑衣妖仙以及別的仙人,甚至包括陳崖自己,都沒有任何反應。

    啪的一聲輕響,童顏的手掌落在了陳崖的腹部。

    他的眉眼要比普通的同齡人清稚很多,他的手掌也比普通的同齡人小一圈,看著有些秀氣。

    陳崖今日先是化作大山自天而降,接著消耗極多仙氣重擊彭郎,此時左小臂被無問道人的巨劍斬碎,看似已無再戰之力,但陳屋山石人的身體才是真正的武器,堅固程度隻在禪宗金身之下。這樣一隻秀氣的手掌又能做些什麼?

    與陳屋山石人近戰硬拚,誰都知道是極為不智的選擇。童顏智謀無雙,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偷襲成功,為何會這樣做?

    誰都沒有想到,崖間忽然迸發出一道極其清脆、極其響亮的聲音,那聲音正是來自陳崖的腹部與童顏手掌接觸的地方。

    就像是最硬的劍被折斷,最重的鼎被打破,最脆的琉璃碎了。

    一道裂痕從那處延伸出來,就像閃電在夜空裏的行走痕跡,又像蛛網結出的第一道絲。

    碎石從裂痕裏崩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深處而去。

    陳屋山石人的防禦居然被這輕描淡寫的一掌給擊破了!

    這怎麼可能?

    眾人震驚異常,兩名黑衣妖仙以最快的速度出手,兩道陰寒氣息隔著很遠的距離,連成一道線,出現在童顏與陳崖之間。

    同時數十道潔白的雲絲也自虛空裏生出,纏住了陳崖正在碎裂的腹部,把童顏的手掌彈開。

    那些如銀如玉般的雲絲繼續向上,在陳崖上方凝成一座雲傘,遮住了天空,也確保童顏就算再有餘力,也無法繼續攻擊。

    很明顯,這是雲師的手段。

    幾乎同時,又有兩位仙人祭出了自家的法寶,向著童顏布去。

    兩名黑衣妖仙之間的那道仙,從虛空裏扯來十餘道黑色的閃電,幽暗的崖石被照亮,卻又被塗黑。

    陳崖的情形危殆,仙人們為了救他真的是毫無猶豫,全力施為。

    一道黑色閃電落在童顏的腳上。

    法寶散出的光毫照亮了他蒼白的臉。

    他飄然而退,踏空而去,如鬆林間的風般,避開那些攻擊,回到了機器人的身邊。

    蘇子葉早已備好一顆昆侖派僅存的上古極品丹藥,直接塞進了他的嘴裏。

    極品丹藥入唇即化,化作清水般的光毫瞬間洗遍全身,把那道黑色閃電的餘威驅除出童顏的身體。

    童顏臉色蒼白,咳了兩聲。

    幾滴鮮血溢出唇角,遇風而燃,瞬間而逝,如吐了幾塊碎金。

    可惜了。

    他在心裏默然想著。

    知道錯過了殺死陳崖的最好機會。

    接下來就算沈雲埋從耳釘裏取出核動力爐引爆,也很難與對方同歸於盡。

    最終的結果,可能隻是自己這邊的人會死幹淨。

    他覺得沒能殺死陳崖很可惜,其餘的人,包括雀娘、元曲、玉山都震驚至極,看著他的視線裏滿是敬畏。

    身受重傷的他,居然還能在眾仙環峙之間偷襲陳崖成功,甚至真的差點殺了他!

    陳崖的衣衫前方盡碎,露出的如石般堅固的身軀表麵,已經出現了好多道裂縫。

    其中最深的幾道裂縫已經深入體內,隱隱可以看到一個鉛灰色的事物,不知是何,但想來應該是陳崖的仙法本源。

    如果不是被雲師用雲絲束縛住,隻怕那些縫隙會裂的越來越寬。

    陳崖收回視線,望向遠方的童顏認真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童顏說道:“我擅長挖洞。”

    當年在雲夢山底他挖了好些年,後來在西海島上也挖了很長時間。

    說到朝天大陸最會挖洞的人,應該就是他的。

    不管是多麼堅硬的岩石,隻要被他看一眼,便能分析出材質、石紋走向,應該用何種道法、何種手法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讓其斷裂。

    陳屋山石人的防禦確實極強,但他在眼裏,也就是一方崖石罷了。

    “殺了他。”陳崖有些疲憊地揮了揮僅存的右臂,示意兩位黑衣妖仙不要理會自己。

    黑色閃電落的越發密集,兩名黑衣妖仙之間的無形妖氣鎖鏈,散發著極其陰冷的氣息,把童顏圍在了中間。

    彭郎緩緩舉起手裏的彎劍,對準了陳崖,就像是舉著一把弩。

    兩位仙人攔在了陳崖的身前。

    雲師麵露不忍之色,想要開口勸說幾句。

    陳崖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把最後的那半截青色光繩扔進了天空裏。

    不需要太高,隻需要越過三百米的距離,便進入了那座橫亙太陽係的大陣。

    無數道劍光自天外而來,集成極其明亮的閃電群,自天而降,向著彭郎斬去。

    那道青色光繩曾經束住彭郎的劍,然後被他斬開。

    那些自宇宙裏引來的劍意,他隻要不像無問道人那樣正麵而戰,應該便能避開。

    問題在於,如果他避開的話,那些閃電群便會落在童顏以及那台機器人旁邊的人們身上。

    彭郎認真地看著天空裏落下的閃電群,握著劍的姿式稍微變了一些,左膝微微蹲下,仿佛下一刻便會跳起來。

    忽然。

    黑暗的天空裏出現了兩道閃電。

    這兩道閃電比太陽係劍陣裏落下的劍意閃電群更加明亮,更加筆直。

    那是兩道劍光。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劍光,飛入了閃電群裏。

    無數道劍鳴同時響起。

    雀娘等人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雲師的拂塵飄起幾道碎屑。

    擦擦擦擦!

    那道恐怖的閃電群竟被那兩道劍光絞碎了!

    隨劍光而至的還有一道身影。

    那身影在暗淡的宇宙背景泛著金光,看著無比奪目。

    那人倒飛而下,一拳向著崖間擊落。

    那團如傘如蓋的雲團,遇著他的拳頭驟然粉碎,隻阻得片刻,便來到了陳崖的頭頂!

    陳崖感受到了極度的凶險,沉喝一聲,調集體內殘餘的所有仙氣,通過自己僅剩的右臂向著上方轟去。

    轟!

    那人的拳頭與陳崖的手掌相遇。

    陳崖衣衫盡碎,身體表麵覆著一層極厚實的石片,隱隱散發著青光。

    那道身影的金光更盛。

    難以想象的數量的仙氣與法寶的光毫,照亮了崖間。

    拳掌之間迸發出一道匪夷所思的巨響。

    在火星表麵回蕩的那些劍鳴,就像蘆葦被颶風吹折一身,被這聲巨大的轟鳴碾碎。

    恐怖的氣浪席卷著沙礫,把崖石擊打出無數個小洞,把那台機器人擊打的千瘡百孔。

    兩名離陳崖最近的仙人,隻來得及用法寶護住自己的身體,什麼都沒能做,便被震飛到崖下。

    地麵劇烈震動,不停垮塌,崖石不停壓縮,向著下方沉降!

    山都要垮了!

    陳崖能否承受得住這樣的力量?

    那兩位黑衣妖仙也顧不得童顏與彭郎,手印疾運,調著數十道黑色閃電便向著那道金色身影斬去。

    但那些妖氣十足的黑色閃電竟是根本沒有靠近場間,便忽然消失在一片幻影之間。

    滿天煙霧裏,隱約可以看到那些幻影的邊緣閃動著魂,散發著比那些黑色閃電更加深沉幽暗的邪意!

    “夠了。”一道情緒極為複雜的聲音在天空裏響起。

    聖人曾舉不知何時來到了崖間,手裏的紙扇輕揮,將那些幡影裏散出來的魂火閃走,滿天金光也稍微暗了些。

    那人離開了陳崖頭頂,如飛鳥般極其輕柔地落到童顏的身前。

    金光漸漸斂沒入體內,顯現出了那人的真容。

    那是一個中年人,麵色微黑,容顏尋常,卻睹之可親,覺得很是值得信任。

    那件格子襯衫早已燒成了灰燼。

    他的右手抓著冥皇之璽,已經缺了一個角,應該是先前那次對撞的損傷。

    散發著陰寒森冷氣息的萬魂幡,在他的身後不停飄動,時而消失,時而出現。

    不二劍與初子劍在他的身周不停遊走,帶出兩道閃電般的弧線。

    “柳十歲……”

    陳崖看著那個人喃喃說道。

    他的聲音還是那般生硬寒冷,但這時候更有一種極度沙啞的感覺,就像是聲音隨聲帶一道碎了。

    說完這句話,他右手僅剩的兩根手指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就此斷落。

    緊接著,他的雙臂也落到地麵,砸成了粉末。

    這位陳屋山石人今天先被童顏偷襲破體,接著被柳十歲一通狂風驟雨,再也承受不住。

    他被打垮了。

    這是精神方麵的,也是物質方麵的。

    他的腳上出現裂縫,散成碎石。

    接著是小腿。

    接著是大腿。

    接著是腰部。

    碎裂一直到胸口才停止。

    他落到了地麵,變成了一個常見的半身雕像。

    仿佛被風沙吹打了無數萬年。

    很是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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