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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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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0 17:18:01
第七十五章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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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泉水麵升起的熱霧受到了風的幹擾,形成了一片片區域,有的地方霧薄一些,有的地方霧濃一些,看著就像是星雲。

    其中有片星雲狀的霧形狀有些怪異,中間極薄,隱隱能夠看到對麵的黑石,看著就像是空間通道的入口。

    那位浴衣少女坐在溫泉邊,玉般的小腿伸在熱水裏輕輕動著,盯著那片霧氣,已經安靜了很長時間。

    無數的畫麵與綠色數據流在她的眼裏閃過,然後如瀑布般落下。

    她和所有人一樣都沒能看到望月星球最後那場大戰的畫麵,隻能事後通過一些數據進行倒溯分析。

    那些數據包括九個處暗者死後形成的光圈、向著恒星飄去的粒子流,以及操場上那幾顆如晶石般的汗珠。

    根據分析的結果,她確定雪姬現在的狀態不是很好,以及可能的逃逸方向。

    動用了星河聯盟中央電腦的全部算力,她推算出對方可能會經由伽雷通道逃走。

    即便隻有百分之四點幾的概率,她還是讓陳崖帶著那些戰艦趕了過去,沒想到她居然真的看到了雪姬。

    就在那邊開始早飯的時候,她看到了從生活區裏走出來的那些身影。

    是的,監控設備無法捕捉到雪姬散發出來的光線,但總有別的方法可以確認存在。

    存在便是存在,想要不存在就隻能不存在,就算雪姬再如何厲害,終究也要服從這句廢話。

    少女心想殺死九個處暗者,還是讓雪姬疲憊了些,放鬆了警惕。

    若是井九這個狡詐的人類還活著,必然不會犯這種錯誤。

    “不要理會他,也不要驚醒他,就讓他繼續傻下去。”

    少女向遠方的戰艦發去了自己的命令,然後低頭望向自己的懷裏。

    她的懷裏沒有任何東西。

    木盤在溫泉上飄著,瓷杯裏的酒水早就已經潑了出來,她看都沒有看一眼。

    今天她不想關心別的任何事情,除了抓住雪姬。

    還有這局太空軍棋,如此簡單,井九居然都要輸了嗎?

    真好奇,從來沒有在棋盤上輸過的你,會下出怎樣的一步呢?

    但時間好像來不及了。

    戰艦就要進入伽雷通道,那就看不到了。

    真是可惜啊。

    ……

    ……

    陳崖盯著伽雷通道的出口,忽然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出口也就是入口。”

    這是一句廢話。

    所謂廢話就是無意義的重複,不過人類總是很願意做這種事情,比如今天這樣。

    那兩位黑衣妖仙沒有任何反應,知道這句話沒有什麼很深刻的哲學意義,隻是他在緊張的情緒下的無意識囈語。

    陳崖現在是軍方的統帥,擁有著與身體同樣堅固的精神意誌,尤其是在李將軍死後,但他一樣會緊張。

    下一刻,他接收到了遠方主星傳來的命令,臉部的線條變得柔和了些。

    不是那道陰影消失了,而是真的看到了那道陰影。

    “雪姬與井九確實在那艘戰艦上。”他說道。

    因為這句話,場間頓時變得異常安靜。

    戰艦窗外的通道出口邊緣散發著微光,顯得更加妖異。

    一位黑衣妖仙忽然說道:“事後如果我還沒死,我就去天普星上學。”

    另一位黑衣妖仙說道:“如果我沒死,我就去找顆度假星爛醉三年。”

    在遊戲等文藝作品裏,這種話叫做立旗,帶著很不吉利的味道。

    他們卻表現的漫不在乎,陳崖也沒有說什麼,連開玩笑都沒有。

    因為這真的不是立旗,是許願。

    如果陳崖說的沒有錯,雪姬與井九真在那艘戰艦上,那麼再過幾個小時,他們便會相遇。

    就算遠古文明的那位神明留下了控製雪姬的方法,他們也覺得……自己應該會陪葬。

    那是雪姬。

    道理就這麼簡單。

    戰艦係統忽然發出提示音,提醒他們烈陽號戰艦已經穿過另外一條通道,來到了和他們相同的宇宙裏。想著望月星球上那個灰格子襯衫中年人把歡喜僧直接打廢的畫麵,陳崖沉默了會兒,說道:“不要和他單打獨鬥。”

    那兩位黑衣妖仙露出自嘲的笑容,說道:“還是廢話。”

    ……

    ……

    十日前,烈陽號戰艦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天火工業基地,前往望月星球救援。現在,它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望月星球,通過另外一條空間通道來到了主星域,但它的速度再快,也沒有辦法現在就抵達加雷通道的入口。

    宇宙太過浩瀚。

    光速太慢。

    “就算你趕過去了,準備怎麼做?”曾舉看著柳十歲的背影說道。

    柳十歲看著窗外那些因為相對速度而變得怪異的光線,認真問道:“您呢?準備站在哪一邊?”

    曾舉沉默了會兒,說道:“我還沒有想好。”

    按照一茅齋的理念,他當然願意為人類付出一切,那並不代表他同意要為人類整體犧牲無辜者的性命。

    現在的問題在於,井九究竟算不算是無辜者,他需要不需要負起這個責任?

    柳十歲沒想過這個問題,說道:“想的太多不好,容易變成以前的中州派。”

    青山宗一直認為中州派做事太過粘糊。

    曾舉歎了口氣,說道:“就算你趕過去又如何呢?朝天大陸的曆史就在那些趕去的戰艦裏,雪姬就算是全盛時期也不是對手,更何況現在她肯定處於極度疲憊甚至虛弱的狀態裏。”

    柳十歲沉默不語。

    如果連女王陛下都無法突破這次的圍殺,他再強又能如何?

    他忽然坐到地下,把萬魂幡、初子劍、管城筆之類的法寶都拿了出來,認真地開始檢查溫養。

    曾舉問道:“你要做什麼?”

    柳十歲低著頭說道:“前輩們確實很強,我要好好想一下。”

    曾舉知道他說的前輩就是像自己這樣的前代飛升者,不解說道:“想什麼?”

    “我想好了。”柳十歲抬起頭來說道:“陳崖那樣的,我能殺三個,運氣好的話還能再多一個。”

    ……

    ……

    散落在宇宙各處的戰艦忽然向著一個方向而去,自然非常顯眼。就算沒有中央電腦的權限,隻需要看到星圖上的光點變化,便能知道伽雷通道那邊將會發生大事。

    冉寒冬把找到的即時數據傳給了趙臘月。

    趙臘月看著那艘正在靠近伽雷通道入口的巨型戰艦,說道:“井九在上麵。”

    冉寒冬很是擔心,望向主星北方那片草原,問道:“要動手嗎?”

    趙臘月輕輕嗯了一聲。

    冉寒冬有些緊張說道:“怎麼殺過去?”

    那片草原深處的引力場裝置已經開啟,無數雪花不停流淌,形成一個巨大的雪球,罩住了那片群山以及山中的溫泉。

    殺死溫泉邊的那位浴衣少女,本來就是非常困難的事,更何況對方這時候提前做出了準備。

    趙臘月說道:“動手的不是我。”

    ……

    ……

    伽雷通道的入口越來越近,黑點漸漸要變成黑色的太陽——那是比宇宙背景顏色更深的黑。

    可惜的是戰艦上的撤離民眾沒有看到這幕畫麵,窗外的高強材料複合擋板已經落下,遮住了所有的星光。戰艦的絕大部分信道也已經關閉,隻剩下最後的晶態引擎控製係統。

    民眾們回到了生活區繼續聽演奏會,繼續看比賽,那位工程師與對太空軍棋特別感興趣的人們也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很多人還在議論先前看到的畫麵,以及隨後的事情。作為初期開發星球的成員,很多民眾是第一次進行如此遠程離的宇宙航行,也是第一次穿過傳說中的扭率空洞,當然非常興奮。有些人則不是很在意,揮手示意井九趕緊下棋。

    井九的局麵明顯非常糟糕,也許再走一步便要輸了。人們發現他們去看了十幾分鍾的風景,他還沒有認輸,也沒有行棋,不禁有些著急。工程師對此也有些意外,說道:“你要不要走?”

    花溪這時候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

    要不要走呢?

    進入伽雷通道的倒計時已經開啟,一道綠色光幕上顯示出數字,不停變小,同時,有些機械的電子合成音也響了起來。

    “十七,十六……”

    倒數計時進入第十秒鍾的時候,戰艦便會抵達扭率空洞的潮汐區,那之前便會進入完全隔絕狀態。

    為了安全還是先離開再說,至於井九輸棋的曆史性一刻,以後再看視頻資料好了。

    花溪撇了撇嘴。

    “十三,十二……”

    她眨了眨眼睛,便要離開。

    “十一,十,九……”

    她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沒能離開。

    她還站在原先的位置上,民眾們正以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她,不,是看著她的身後。

    井九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台子,站在了她的身後。

    他舉著右手,用修長的手指抵著她的後頸。

    修剪得極幹淨利落的指甲,已經變成了宇宙裏最鋒利、最細的金屬線,刺破了她的皮膚,進入了那個殘破的芯片。

    “看了這麼久,現在到了最關鍵的時刻,走了多可惜。”井九說道。

    “三,二,一……”

    這個時候,倒計時完全結束,戰艦進入了伽雷通道,斷絕了與外界的所有聯係。

    花溪麵無表情,望向自己懷裏抱著的娃娃。

    雪姬笑了起來。

    那道紅線兩端向上翹起。

    可怕至極。

    相當得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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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0 17:18:25
第一章可以觸碰,便可以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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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哪,嫩綠的日子正趕往貧寒的家鄉

    趕往坍塌的老屋、不在的童年?

    一座廢園在靈魂深處歌唱

    一座廢園總結好時光

    我在一個黑皮本上醒來

    在祖居的星球上睜開眼睛

    像迷茫的公雞,叫了兩聲

    抖落夢的羽毛和語言的碎片

    在世界邊緣醒來,徜徉

    抱著暗淡的決心

    從零回到零,從創傷回到創傷

    從源頭回到源頭,從沉默回到沉默

    小小的顫栗的生命,大地最後的守望者

    白晝大麵積向下俯衝

    我想起橫臥地下的同類

    他們有福了,如此果斷地拒絕了世界

    先於我向著沉默的深處大步邁進

    ……

    ……

    井九站在花溪身後,手指抵著她的頸,就像一把手槍。

    花溪低頭看著懷裏的雪姬,臉上沒有表情。

    雪姬咧嘴笑著。

    所有的聲音仿佛都在遠去,不管是那些演奏會的琴聲還是人群的議論聲。

    下一刻,所有聲音再次出現,迅速向著四麵八方蔓延。

    “妖怪!”

    “媽媽!”

    “啊啊啊啊!”

    最開始的時候,雪姬一直把臉埋在花溪懷裏,隻是眼睛露在外麵,在任何人看來就是個普通的娃娃。這時候人們忽然看到了她臉上的血線,看到了那個詭異的笑容,以為是什麼怪物活了過來,發出了恐懼的呼喊。

    越來越多人注意到這裏的異樣,即便沒有看到的人也因為到處奔跑的人與驚呼而恐懼起來,孩子們在哭泣,大人們在尖叫,那名工程師臉色蒼白,轉身跑的極快。

    戰艦上維持秩序的士兵以及那些民眾裏擅長戰鬥的武道修行者,逆著人潮的方向奔來,想要控製住局麵。

    “啪”的一聲輕響。

    雪姬伸出圓圓的小手打了個響指。

    這聲輕響以更快的速度向著四周而去,帶起了無數縷寒風,壓住了人們的集體尖叫,回蕩在無比空曠巨大的艦身裏。漸漸的,那些尖叫聲消失了,人們的腳步也變得緩慢了很多,無論是指揮室裏的軍官還是英勇趕過來的人們都停在了原地,眼神漸漸茫然,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仿佛所有人都同時進入了冬眠。

    無數的聲音產生。

    然後遠去。

    接著回來。

    最後再次消失。

    就像是風卷著的雷。

    花溪沒有轉身,看著前方正在不停倒下的民眾,問道:“你醒了?”

    井九手腕上的那根青色光繩顏色更深,如真實的存在,說明他真的已經醒了。

    “在地下水道裏的時候,我便讓陛下設置好了醒來的時刻。”

    他看著她的後腦勺說道:“就是你醒來的這一刻。”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花溪的眼神不像平時那般天真,非常冰冷。

    井九說道:“你現在不是花溪,是那台電腦。”

    花溪的眼裏閃過一抹不悅的神情,說道:“我說過你可以稱為我飛。”

    井九說道:“名字隻是代號。”

    花溪沉默了一段時間,又問道:“你是怎麼猜到的?”

    井九說道:“我知道你喜歡把意識降臨到近處來觀看,可能這比較像真實的場景,會讓你覺得自己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

    花溪說道:“那你怎麼判斷我此時在?”

    井九說道:“是你的時候,更喜歡撇嘴,哼哼的頻率也會高些,終究不一樣。”

    當初從主星到857基地,再到那顆度假星,他一直在觀察她,注意到了很多細節。

    他甚至懷疑星門女祭司選拔的時候,她就已經在這個小姑娘的身體裏。

    花溪撇了撇嘴,說道:“這隻是一種習慣。”

    不管是撇嘴還是哼哼,還是降臨到近處觀看她感興趣的事情,都是習慣。

    她剛說完這句話,頸後便傳來啪的一聲輕響,似乎是什麼東西碎了那是一顆極為先進的芯片,當初在霧外星係的時候被強大的信息流燒毀,不知何時自動修好。

    這也曾經是人類的某種習慣。

    “你就算發現這顆芯片修複了,怎麼確定我會降臨?”花溪轉身仰起小臉看著他。

    井九說道:“陛下與我當初商量好了,會營造出你非常想看到的場景,但斷絕你任何通過網絡也就是憲章光輝看到的可能,這樣的話你可能因為好奇降臨到這個身體上。”

    花溪睜大眼睛,好奇問道:“為什麼不能是降臨到別的監控設備上?”

    井九說道:“因為你想做人。”

    戰艦係統裏響起電腦的自動報告聲,表示已經完全進入伽雷通道。至此,這艘戰艦以及戰艦上的人便與世隔絕,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與外界無法聯絡。

    花溪歎了口氣,說道:“你們算得還真準。”

    井九說道:“那時候我還沒有醒,是陛下算的。”

    花溪又撇了撇嘴,把懷裏的雪姬放到身邊的一個桌子上。

    雪姬揮手把桌子上的飲料杯拂走,蹲了下來。

    橙汁灑在沉睡中的某個民眾身上,看著有些不雅。

    “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把最後這步棋留在進入空間通道前就好。”井九繼續說道:“如果你剛才願意繼續看下去,我可能不需要醒來。”

    花溪哼了兩聲,說道:“我以前來過扭率空洞。”

    “那是因為好奇。當你發現這個問題後便再也沒有來過,因為在這裏你無法聯網。”井九看著她的眼睛說道:“那樣你便無法控製中央電腦,繼而控製人類文明。”

    花溪沉默了會兒,說道:“這個局不錯。”

    ……

    ……

    是的,這就是井九與雪姬為那個少女準備的一個局。

    當初落在望月星球,在地下水道裏找到雪姬,二人有過一段時間不長的神識交流。在那段神識交流裏,他們就做好了所有的準備,然後井九開始沉睡,直到今日醒來。

    若非如此,在霧外星係那場大戰的最後,井九怎麼會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帶著花溪離開?

    這個小姑娘的身體是容器,裝的是那位浴衣少女的靈魂,也可以說是那台電腦的意識。總之這是那位最習慣且喜歡的身體,可以近距離觀察井九與雪姬,而且隻要在有芯片、有網絡的地方,她動念便可以離開,絕對安全,所以必然會成為她的第一選擇。

    隻不過此時她頸後的芯片被毀掉,戰艦也在與世隔絕的扭率空洞裏,她走不了了。

    就此,她成為了可以被觸碰到、可以被感知、可以被殺死的存在。

    井九說道:“在那個籃球場上我曾經短暫地醒來過一瞬間,想看看你在不在。”

    當時他與雪姬正在屠殺星球表麵的暗物之海怪物,以及天空裏的九個處暗者。在如此激烈而緊張的戰鬥時刻,不管他還是雪姬都曾經看過花溪好幾眼,就是想要確認這一點。

    雪姬在毀掉那些衛星、芯片以及整個憲章網絡之前刻意留了幾毫秒的時間,就是想用這場波瀾壯闊的大戰吸引她前來。

    令他們感到意外的是,花溪還是花溪,那位居然沒有來,於是他隻好選擇再次入睡。

    井九說道:“沒想到那天沒能吸引你到場觀戰,這個拙劣的棋局反而吸引了你。”

    花溪撇了撇嘴,說道:“可能是因為那一戰我算到你們會贏,而我更想看你輸?”

    她接著麵無表情說道:“其實隻是算出去那邊可能有危險,而且我不願意把那顆星球弄的太難看,而這邊隻是個普通棋局,我想過來看看又如何,難道你們還能猜到不成?”

    井九說道:“這個想法有些意思。”

    花溪的唇角撇的更加厲害,說道:“我不明白一件事,就算我那時候出現,望月那邊也沒有空間通道,你們準備怎麼做?直接殺了我嗎?還是像現在這樣?”

    井九說道:“你如果去那邊,下一刻所有網絡都會被凍毀,你一樣會被困在這個身體裏。”

    花溪說道:“不一樣,那顆星球地底還有很多網絡,那九百多萬人的手上都還有手環。”

    雪姬忽然嚶嚶了一聲。

    井九認真聽完,對花溪翻譯道:“如果真是那樣,她會直接把你扔進暗物之海裏。”

    花溪怔住了,半晌後歎息說道:“果然是冷酷無情的獄主,真是無情啊。”

    井九注意到了獄主這個詞,微微挑眉。

    花溪對雪姬說道:“不要再調皮了,當年你與神明是有協議的,神明為了消滅暗物之海準備了那麼多手段,他是一個,你也是一樣,難道都要叛變?”

    這一點並不出人意料,歡喜僧也堅信雪姬才是消滅暗物之海的希望。

    雪姬沒有什麼反應,井九也沒有什麼反應,這也是意料中事。

    神明什麼的,關我屁事。

    井九說道:“沒有誰能命令我們。”

    花溪嘲諷說道:“那你們何至於躲了我一年多時間?”

    井九說道:“現在不用了。”

    不管神明給她留下什麼手段,她都無法再控製雪姬,因為他隨時可以殺死她。

    伴著這句話,寒蟬從雪姬的頭頂飛了起來,準確地落在了花溪的頸後。花溪感受到微微的刺痛,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被蚊子叮了一口,哼道:“討厭。”

    井九有些疑問地嗯了一聲,不確定她是真的表達情緒,還是像人類小姑娘那樣撒嬌。

    花溪微笑說道:“好吧,我承認被你們抓到了,至少是這個我。但那又如何呢?難道你還真能殺了我嗎?隻要有芯片,有電波的地方就有我,殺了這個我,還有無數個我。”

    有憲章光輝的地方就有她,她無所不在,也永遠不死。

    這聽上去確實是個問題,但對井九來說不是問題。

    他說道:“當初在朝天大陸的破神廟裏,我問過南趨這個問題。他的答案是這個他死了,那個他就是他。那麼你願意犧牲這個你,成就另外一個你嗎?”

    花溪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我”是自我的認知。

    是思維不間斷地連續存在。

    是對世界的認知在自身的投影。

    從意識到“我”的存在開始,無數哲學家、願意思考的人都在思考什麼是我,給出了無數種定義。但不管如何定義,對思考者自身而已,最終都會有一個簡潔而明確的答案。

    “我”就是我自己。

    那台在荒蕪星球地心的中央電腦可以同時看到這個世界上發生的所有事情。

    但當那位少女去看某一處時,她便是看著那處的她。

    如果那台電腦真的有靈魂,那麼有也隻能有一個。

    此時此刻就在這裏的這一個。

    這個小姑娘的身體是她靈魂的容器,也是她意識的落腳處,與世界的交互渠道。如果這個靈魂隨著花溪的身體死去,可能會在憲章光輝裏瞬間重生,那個她還是這個她嗎?也許她的靈魂存在形式已經超出了人類的想象範疇,但對這個她來說還是這般簡單“我”就是我自己。她確定自己會因為憲章光輝永生,但這裏的她的死亡難道就不是死亡?

    “我想這可能是你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懼。”

    井九的聲音裏沒有任何威嚇的情緒,反而不知為何竟帶著一些祝賀的意味。

    花溪沉默了會兒,說道:“不,很多萬年前在鐵道旁的山林裏曾經有過一次。”

    井九說道:“你會有一段時間來體驗這種恐懼,從而確認自己活著,我想你需要這個。”

    那個人類文明產生的最偉大機械生命的靈魂,這時候就被困在她自己一手創造的脆弱而美麗的小姑娘皮囊裏,等待著漫長的伽雷通道走到盡頭。

    這段等待的時間想來要比伽雷通道還要更加漫長,無助而令人絕望。

    “你是在威脅我?”她看著井九說道。

    井九說道:“不需要,我無所求。我隻是告訴你我會殺了你。”

    不管你相不相信這裏的死亡就是終結,就算你認為在主星那邊複活的她就是你自己,反正我要殺了這個你。那麼你到底害不害怕?如果你害怕,你就輸了。

    花溪走到桌邊拖了個椅子坐下,沉默了很長時間後忽然說道:“我不能聯係到外界,你們也一樣,到時候你們還是會被圍殺。或者,我們可以真的達成一次協議?”

    井九說道:“不需要。無法聯係到外界你就無法控製這個世界,但我可以。”

    花溪說道:“沒有信息傳遞,如何能夠做到。”

    井九說道:“有一種東西叫做心意,雖然傳遞速度也無法超過光速,但不需要聯係。既然那些孩子已經出來了,那麼他們肯定會知道應該怎麼做,會在這段時間裏徹底地殺死你。”

    花溪神情微變,說道:“你怎麼知道他們出來了?你們到底準備做什麼?”

    井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這時候剛剛醒來,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那句話當然是騙術。

    不過既然確認趙臘月那些孩子真的出來了,那麼他便確信她們一定明白在這個關鍵時刻應該去做什麼。

    隻是睡了一覺,星辰便已經運轉了一年多時間,而朝天大陸已是數百年。

    便是他都生出了一抹感慨。

    花溪忽然說道:“你要殺我直接殺了便是,為何要說這麼多話?這些無趣的、帶著所謂哲學意味的討論,都是人類的老生常談,沒有必要在這時候浪費時間,那麼原因是什麼?”

    她的視線落在井九的手腕上。

    那根青色光繩緩慢地向著他的手腕裏陷入。

    井九的臉色有些蒼白,眉間隱有痛楚。

    “那是控製你的程序,也是你神魂裏的烙印,當然更是能夠束住你的劍鞘。”

    花溪微笑說道:“你正在被它控製,哪怕在與世隔絕的空間通道裏,你依然在慢慢被它控製,等到離開空間通道的那一刻,你就會被沈青山握住,那你會不會害怕呢?”

    井九說道:“你想多了,受不了我就再睡。”

    這是他最擅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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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看見白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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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星大氣層邊緣,觀景平台就像遠方的那些空間站一樣靜靜懸浮著。從建築沿著石階而上,經過那個亭子走上山崖,崖邊有一棵大樹,樹上結著一個白色的果子。

    山崖是假的,那個果子也是假的,是阿大趴在枝頭睡覺。

    趙臘月坐在崖邊,兩隻腳懸在空中,靜靜看著下方的星球。

    她看著的是那片群山間的溫泉,已經看了很多天,眼睛沒有眨過,姿式也沒有變過。

    那片群山以及溫泉還有溫泉邊的浴衣少女也沒有任何變化。

    直到前一刻,那片草原上空的雲層漸漸聚攏,空間明顯發生了某種扭曲。無數的雪與雲落在球體表麵,被無形的力量束縛住,緩慢沿著曲線流淌。從太空裏望去,就像是一個雪球。

    那是引力場裝置的作用。

    前麵那些天,溫泉邊的浴衣少女從來沒有理會過她,隨便讓她看。為何這時候會忽然啟動引力場?引力場不止能夠隔絕視線,而且是近乎完美的防禦,很難被破開……

    “動手。”趙臘月忽然說道。

    一道鮮紅色的劍光便照亮了崖台,照亮了樹,照亮了大氣層的這片區域。

    仿佛落日。

    數百道極為精純的劍意從她的衣袂間飄了出來,嗤嗤作響。

    冉寒冬、鍾李子、江與夏非常吃驚,心想難道您要向引力場發起攻擊?那為何不幹脆在前些天引力場沒有完全啟動的時候出手?而且您才說了動手另有其人……

    趙臘月盯著那位浴衣少女這麼多天,自然也被對方盯了這麼多天。不知道有多少顆衛星、軌道炮、戰艦以及地麵的觀測設備一直注視著她最微小的動作。就在她說出動手兩個字的時候,監控網絡便分析出了結果,接著捕捉到了那些劍意。

    轟轟轟轟!星球表麵至少綻放出數百朵明亮至極的光團。

    每朵光團都是一道激光主炮。

    筆直而恐怖的光柱向著大氣層邊緣的這方崖台轟來。

    與此同時,星係外圍遠方深空間的十餘艘戰艦也開始了攻擊。

    更麻煩的是,大氣層外的那些軌道主炮也同時開火。

    就在極短暫的時間裏,主星防禦係統全麵啟動,對這方崖台發起了毀滅性的攻擊。

    無數道光柱與隨之而來的遠程攻擊武器,震動了整個星球乃至整個星係。

    毫無疑問這是一次籌謀已久、經過無數次計算、而且做了超飽和設計的攻擊。

    那位少女祭司可以視作星河聯盟的守護者,自然也會得到整個星河聯盟的守護。趙臘月對她的攻擊意圖,必然會得到無比強烈的反應,就像現在這樣。

    除了與暗物之海的戰爭,星河聯盟的曆史裏,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對單一目標施以如此等級數量的能量。趙臘月能夠承受如此規模的攻擊嗎?就算她能在這次狂暴攻擊裏活下來,那方基台怎麼辦,那片山崖怎麼辦,那三個少女怎麼辦,那棵樹怎麼辦?

    弗思劍的紅光剛剛出現,便被照亮宇宙的無數道光淹沒。

    三名少女的臉被光照的有些蒼白。

    下一刻,她們的生命便會與這片山崖一道被能量洪流吞噬。

    就在這時候,那棵樹上的白色果子忽然綻開,變成了一朵白花。

    那朵白花有著纖柔的、如絲般的外表,就像是蒲公英。

    蒲公英隨風而動,沒有破碎,而是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變大,包住了整個崖台。

    那些耀眼的激光、那些粒子炮、那些軌道炮裏射出的電磁炮彈……都落在了上麵。

    沒有爆炸發生,甚至沒有任何聲音,巨大的白色蒲公英沒有任何變化。

    那些激光與高端武器的攻擊完全無效,而且不知道去了哪裏。

    就像雨滴入海,就像呼吸入雲。

    ……

    ……

    在主星大氣層外數千公裏的軌道上,有一座非常大的空間站,屬於聯盟科學院。

    一位容貌俊美的中年教授,站在光幕前,沉默不語。

    空間站裏的工作人員與科學家們看著光幕上的畫麵以及各處傳來的監控數據回報及分析,臉色蒼白,震撼無語,心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裏不是此次攻擊的指揮部,那位容顏俊美的中年教授也不是指揮官。這次攻擊都是聯盟中央電腦自行生成的程序,軍方隻需要執行就可以。但這位中年教授也不是普通人。




    他叫成雙,天普星大學聯合會會長,是超然於星河聯盟科學界之上的男子,更是一位來自朝天大陸的飛升仙人,當初在東易道采遍群花的時節,名字叫成霜。

    看著光幕上那個巨大的白色蒲公英,成霜的眉毛好看地挑了挑,知道這次攻擊失敗了。那抹紅色的劍光甚至在攻擊到來之前便已經離開了崖台,落在了星球表麵。

    不過他不怎麼擔心星球表麵的事情,那位有引力場保護,安全沒有問題。

    他現在需要處理的是那隻貓。

    朝天大陸的神獸來到這個世界後要比人族修行者更強,不過那隻貓如此愚蠢地擋住了整個星球的超飽和攻擊,就算沒有重傷,也必然損耗了無數仙氣,還如何受得住自己的雷霆一擊?

    ……

    ……

    巨大的白色蒲公英在大氣層邊緣輕輕搖晃,像是被風拂動。

    那是阿大在搖頭。

    整個觀景平台都被它抱在了腹部,可以想象現在它變得有多大。

    它搖頭的時候顯得特別憨喜可愛,眼神卻是那般的輕蔑嘲弄,大概意思是:你們不行啊。

    陰暗的山崖裏,江與夏臉色蒼白,抱著亭子裏的廊柱。冉寒冬睜大眼睛看著天空裏垂落的白毛。鍾李子猜到了是阿大,好奇地伸手摸了摸。

    它覺得有些癢,打了個噴嚏。

    一道難以想象的狂暴氣流從它的口鼻處噴出,輕而易舉地撕裂了觀景平台外的防護罩,帶動大氣層邊緣稀薄的空氣,形成了風暴般的畫麵。

    無數極其熾熱的光流粒子隨著這道風暴,從它的身體裏噴了出來。

    近處的數顆衛星以及一座軌道軌瞬間被擊打出無數坑洞,就此散架。

    那些光流粒子都是先前那次超飽和攻擊留下的東西。

    難道說它竟是把那些激光、粒子炮與電磁武器都吞進了肚子裏?

    像那些星光一樣?

    ……

    ……

    “孽畜!吾乃東易道成……”

    那位俊美的中年教授離開空間站,飛到了大氣層邊緣,看著阿大厲聲喝道。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阿大出手了。

    那隻巨大的白色蒲公英裏伸出來了一個毛茸茸的可愛圓手。

    數道明亮至極的寒光乍現,爪尖探出!

    貓爪一揮!

    大氣層邊緣出現數道明顯至極的裂縫。

    那個叫做成霜的東易道飛升仙人,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被擊中。

    那些寒光是爪光,更是劍光。

    那是真正的、無比老辣而精純的青山劍道。

    嗤啦聲響裏,衣衫驟碎。

    成霜從原地消失,變成一道流光,投向黑暗太空的深處。

    “賤人!”阿大眼裏閃過一抹冷酷的意味,“吾乃青山鎮守白鬼!畜你個頭啊!”

    ……

    ……

    主星地表所有城市都已經變得混亂不堪,到處都是警鈴聲與尖叫聲,人們不知道是暗物之海入侵,還是恐怖分子做了些什麼,紛紛四處躲避。

    某個公寓樓裏,警鈴已經響了會兒,一對夫妻正準備撤離到地下工事。丈夫卻發現妻子站在窗前,抱著幾件衣服發呆,不由惱火喊道:“你還愣著做什麼?”

    妻子看著窗外的天空,有些神經質般喃喃說道:“貓……貓……”

    丈夫更是惱怒,跑到她身後抓住她的手臂喊道:“貓有什麼好看的!”

    妻子近乎瘋狂地指著外麵尖聲喊道:“你見過這麼大的貓嗎!”

    丈夫怔了怔,望窗外看了一眼,震驚地張大了嘴,完全說不出話來。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天空裏的異象,尖叫聲在各個城市的街道裏、建築裏此起彼伏,有些人甚至直接嚇的昏厥了過去。

    天空裏,有一隻白貓。

    那隻白貓的身形無比巨大,垂落的長毛就像是雲一般。

    那些雲般的毛看似輕柔,卻隻是輕輕一擦,便斷掉了一座太空電梯。

    它遮住了遠方恒星的光線,在星球表麵投下的陰影竟連綿了數千公裏。

    阿大落在了北半球,沒有引發地動山搖以及海嘯,輕柔得就像是真正的蒲公英。

    北半球有片草原,草原裏有個巨大的雪球,那是引力場罩住的群山、舊城市、溫泉——就像那位東易道飛升仙人想的那樣,沒有人能強行破開引力場,趙臘月的弗思劍也不行。

    但那個巨大的雪球,在此刻阿大的身前就像是……一個真正的雪球。

    阿大舉起右爪落在雪球上,就像是貪玩的小貓,按住了主人丟過來的線團。

    啪的一聲輕響。

    整顆星球都聽到了這個聲音。

    雪花飄飄,北風蕭蕭,雲層破碎。

    群山以及那座複古的城市,還有那片溫泉都顯露了出來。

    那位穿著浴衣的少女坐在溫泉邊,抬頭望向破碎的天空,便看見了那隻白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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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備份清除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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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星河聯盟的超飽和攻擊落到那方崖台之前,趙臘月便已經離開大氣層邊緣,與弗思劍一道來到了地表,落在了那個來過一次的古堡花園裏。

    弗思劍擁有青山主劍裏最快的速度。後天無形劍體的她,在與柳十歲一道研習了南趨留下的鬼劍道後,也擁有了飛升仙人們都無法想象的速度。

    青兒曾經棲過的枝頭已經斷成了兩截,落在草地上。

    草地上還倒著很多屍體,一些各種顏色的液體正從破口裏緩緩流出,看來都是些生化人。還有很多管家與服務人員,像這些同伴一樣,倒在了各自的工作崗位上。

    隻是數息時間,花家古堡裏的人都死完了,竟是沒有一個人類。

    對這個結果,趙臘月也有些意外。

    這個時候,遙遠的北方傳來一道神識,接著是如悶雷般的轟隆巨響。

    趙臘月收回弗思劍,揮手用力地擲了過去。

    弗思劍破開樹林與滿是生化液體味道的庭院,在天空中畫出一道微帶弧度的血色線條,速度越來越來快,如真的光線一般,瞬間來到了北方群山之間。

    籠罩群山的巨大引力場已經被更加巨大的白貓像踩雪球一般踩碎,再也沒有什麼屏障可以隔絕神聖與人間、遠古與現在。

    那名浴衣少女眼前的黑發微微蕩起,然後紛紛落下,就像是有剪刀經過。

    血色劍光穿過溫泉上的霧氣與她的身體,停在空中,顯出弗思劍的模樣。

    少女的眼神平靜而淡然,或者更應該說是漠然,沒有人類應有的驚訝與恐懼。

    擦擦數聲輕響,她的身體如那些黑發一般紛紛落下。

    她的一切存在都變成了碎屑,飄進了溫泉裏,漸漸沉入水底。

    清風微飄,驅散此間的熱氣,帶著那些劍光繼續斂沒,最終斂入衣袂。

    那是趙臘月的衣袂。

    隻是瞬間,她也從花家古堡來到了數千公裏外的這裏,再次握住了弗思劍。

    天空裏的巨大身影消失無蹤,阿大隨著滿天飛雪落下,落在了她的身邊。

    它感受著天地間無所不在的信息粒子,用有些疲憊的眼神看了趙臘月一眼,再次發出警告。

    殺死那位浴衣少女,不代表殺死了那位。

    如果對方再次重新控製整個憲章網絡,這次刺殺終究會以失敗告終。

    遠方宇宙裏的星係守衛艦隊正在準備發起第二次戰爭。

    問題是那位究竟在哪裏?是離開了?還是在信息的網絡裏自如地行走,根本不需要刻意藏匿?

    “我根本不在這裏,你又如何殺得死我?”

    一道稍顯機械的電子合成音在溫泉後方的建築裏響了起來。

    與此同時,建築群裏所有能夠發出聲音的設備,也都重複了這句話。

    聽著莫名有些像宗教唱詩,給人一種莊嚴神聖而深遠、無法觸摸的感覺。

    “不要信她。”阿大的神識籠罩群山,冷酷而漠然,“不管是備用程序還是貓的命,不管是神格還是人格,不管是第二人格還是第八萬人格,全部殺死就不會出問題。”

    那道電子音依然在群山間、在城市裏回蕩:“我無所不在,根本無法被殺死……”

    趙臘月聽都沒有聽,右手一翻取出青天鑒,印在了身邊的地麵上。

    木地板上出現灼燒的聲音,溫泉裏的熱霧瞬間變得極濃。

    無數道淡淡的青色光線從青天鑒背後的繁複花紋裏生出,向著地底以及四麵八方而去。

    星河聯盟的中央電腦當然用的是無核心架構,隻有這樣才能保證那位機械生命的安全。就像此時不停響著的那個電子聲音說的一樣,那位是無法被殺死的。趙臘月想做什麼呢?

    在群山地底深處,有一大片超級運算群,由五千多台終端組成。

    在那座複古城市深處的一間倉庫裏,也有類似的存在。

    趙臘月閉著眼睛,盤膝坐在溫泉邊,弗思劍在她的頭頂三尺處,靜靜懸著,偶爾顫動一絲。

    無數道凜冽至極的劍意,隨著青天鑒的光線而去,輕而易舉地進入那些運算核心,開始進行破壞。

    “你無法找到我……”

    那道電子合成音的語速度越來越慢,聽著有些詭異。

    阿大看著天空裏如雪般落下的引力場能量殘餘,眼裏除了暴虐與冷酷,多了抹嘲諷的意味。

    趙臘月還是沒有理會那個聲音,閉著眼睛,用仙氣催發出萬千道劍意,在青天鑒的指引下,向著每個運算核心裏的程序而去,向著所有的芯片裏殺去。

    群山、都市乃至遙遠的城市裏,隻要在主星範圍內,所有的信號源都在被關閉。

    大氣層外的那些衛星與空間站的信道也在逐一斷聯。

    主星各個城市還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有數十位女性同時覺得頸後忽然生出刺痛,似乎被蚊子叮了一口。

    這些少女有的是服務員,有的是學生,有的是離家出走的不良少女,有的是已經嫁人的妻子,有著各自的生活,有著完全不同的人生,但眉眼都極為相似。

    她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原先的人生使命是什麼,也不知道此刻發生了什麼事情,更不知道自己頸後的芯片就在那一刻的刺痛裏,被完全燒毀了。




    在非常短暫的十幾秒鍾時間裏,聯盟中央電腦在地底以及複古都市裏的兩個備用數據庫及超運算核心群被關停,像花溪一樣、被那位視作備用軀體的少女也獲得了真還有點的自由。

    天空裏的引力場已經破碎,正在完全失去隔絕效果,在這之前趙臘月便完成了第二層隔絕。這聽上去簡單,實則難以想象,要知道她不是雪姬也不是機械生命,而是真正的人類。

    “萬物一劍還能這樣用?”阿大感慨不已。

    這時候的趙臘月臉色蒼白,頭發被風吹的微亂,看著就像個普通的女學生。

    但在它眼裏,此刻的她散發著最純淨的劍意,美麗得不可方物。

    如果不是太過疲憊乏力,它絕對要去好生蹭一番。

    趙臘月睜開眼睛,右手離開青天鑒的表麵,說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說完這句話,她伸手召來那個木盤,把烈酒斟滿,一飲而盡。

    她的臉真的有些蒼白,頭發真的有些淩亂,眼神卻還是那樣的明亮,黑白分明。

    ……

    ……

    在遙遠的宇宙深處有一顆荒涼尋常的行星。

    這裏不在星河聯盟的天文序列裏,不在任何記載裏。

    這顆行星沒有什麼礦產資源,哪怕通過遠距離的射線探測便能知道。但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陸續有很多無人飛船載著很多資源來到這裏,然後再次離開,就此消失無蹤。行星表麵沒有任何變化,看不到任何人類活動的痕跡,地底深處則早已變成了不一樣的世界。

    這裏的溫度、氣體密度及成分、能源輸送帶、對外的加密數據通道都設計的非常完美。

    是的,就連溫度與大氣都是設計之後的成果。

    星河聯盟的中央電腦如果要說有具體的身體,那麼就在這裏。

    無數台黑色的設備排列成陣,其間隱隱散發著青山劍意,竟是經過了修行者的改造。

    綠色的機械語言在光幕上快速落下,就像是瀑布一般,誰都無法看清。

    忽然,那些綠色字符忽然生起了一道極小的漣漪,然後漸漸擴展開來。

    波動的範圍不是很大,擴展的速度很慢,卻有一種雪崩的感覺,無可停止。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些波動終於漸漸停止,但並不意味著一切回複了平靜。

    在光幕的正中央,綠色的機械語言字符在有規律地閃動著,隱隱像是一對翅膀在上下翻飛。

    就像一隻青鳥。

    ……

    ……

    在這場戰爭開始之前,在主星大氣層邊緣的觀景平台上,趙臘月對冉寒冬等人說過動手的不是自己,動手的也不是阿大,真正向那位少女動手的是青兒。

    很多天前,當趙臘月第一次來到主星,在花家城堡裏與那位少女見麵的時候,青鳥就在枝頭靜靜注視著她們對話的場景,隨時準備奪舍。




    隻不過因為那位少女到處都在,在憲章網絡裏自由穿行,隨時可以離開現場,所以直到談話結束,青兒什麼都沒有做。

    今天,那位的靈魂被封印在了花溪的身體裏,趙臘月與阿大在主星殺死了浴衣少女,毀掉了備份係統,盡可能隔絕係統,讓中央電腦不再產生新的靈魂。現在中央電腦或者說憲章網絡便隻剩下了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青兒終於找到機會成功地獲得了控製權。

    是的,這就是另外一種層麵上的奪舍。

    溫泉水麵的霧氣還是那般濃重。

    阿大老實地趴在趙臘月的身邊破掉那個巨大的引力場消耗了它太多的仙氣與精神。

    趙臘月坐在溫泉邊,手裏的酒杯斟滿了又幹,說明她其實也有些緊張。

    阿大的耳朵忽然豎了起來,小心翼翼地爬到她的身後躲著。

    “哈哈哈哈!”

    無數道笑聲從建築群裏,從那座複古城市裏響起。

    “我們成功了!我控製住了這個鬼東西!接下來我們怎麼做?”

    略顯機械的電子音漸漸變得平順起來,活潑起來,變成了少女音。

    趙臘月放下酒杯,說道:“控製住所有戰艦與武器基台,包括空間站與礦星設備。”

    不等她說完,青兒有些不安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不行……遠程物理操作受限。”

    趙臘月坐那台巨型機甲離開星門基地的時候與那位有過一次對話。通過那次對話,她確認中央電腦直接進行物理操作確實極難,但應該有繞過權限的方法隻不過現在時間緊迫,她沒有時間去尋找那個方法好在事先她便做了別的準備。

    “冉寒冬正在把一段程序發送給你,那段程序會讓所有戰艦認為正要進入扭率空洞,便會自行鎖死,然後你把喚醒信號全部改掉。”

    青兒高興說道:“這個想法真棒!我看到權限條例了,那些戰艦沒辦法自行開啟!好了,我已經向所有戰艦發去了指令,接下來做什麼?接管政府部門的終端嗎?”

    趙臘月說道:“不,找到控製雪姬的那個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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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不管是不是人類都喜歡想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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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雷通道不愧是人類現在發現的最長的空間通道。

    當那艘撤離民眾的巨型戰艦還在通道裏與世隔絕的時候,那些接到命令前來進行圍殺的戰艦便已經從三百多艘增加到了一千多艘,同時到來的還有三位飛升者。

    現在算起來,伽雷通道外的宇宙裏便已經有了六位仙人與一支中型艦隊。在過往與暗物之海的戰爭裏,就算是再危險的情形,這樣強大的一支力量也足以解決所有問題。

    陳崖的臉色依然冷峻,站在他身後的那位黑衣妖仙更是直接說道:“還是打不過。”

    就算雪姬在與那九名處暗者的戰爭裏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還是打不過。

    這是朝天大陸修行者不可動搖的認知,他們內心深處對那位女王陛下的恐懼,就像人類文明至今不敢靠近的黑洞一樣,足以撼動最堅定的道心,最強大的意誌。

    “宇宙很大,光速很慢。”陳崖說道。

    隻要在這個宇宙裏,就要服從這個宇宙的物理規則,雪姬也不例外。她的速度不可能超過光速,那麼在如此大尺度的宇宙空間裏,殺傷力便會被距離弱化,從而變得可以戰勝。

    另一位黑衣妖仙眯了眯眼睛,說道:“如果她真如這些年我們猜想的那樣,生命類型建立在負熵基礎上,可以在寒冷的宇宙裏無限生存,但這種生命類型更適合與暗物之海的怪物戰鬥,不適應光熱核能武器,戰艦對她可能會造成極大威脅,不然她這些年躲著做什麼?”

    那名黑衣妖仙斜了他一眼,嘲弄說道:“你覺得陛下是在躲我們和這些戰艦?”

    陳崖麵無表情說道:“就算她再強大,我相信扔進恒星還是會死。戰艦的激光炮台、等離子炮還有最重要的引力場輸出設備,加起來應該會有用。”

    聽到這句話,兩名黑衣妖仙沒有再說什麼。因為這不是陳崖的判斷,也不是飛升者們推演後的結果,而是那位給出的方案中央電腦在這方麵不會犯錯,至少現在還沒有犯錯。

    伽雷通道外的一千多艘戰艦開啟了武器係統,做好了執行方案的準備。

    陳崖及兩位黑衣妖仙所在的指揮艦在整個艦隊的最前方,承擔著最重要的任務,那就是引力場捕捉。就在這個時候,戰艦裏忽然響起了機械而冰冷的電子提示音。

    “戰艦即將進入空間通道,各係統準備關閉。”

    陳崖神情驟變,兩位黑衣妖仙的反應速度也極快,第一時間用神識侵入指揮係統,想要進行阻斷,卻已經來不及了。隨著那道機械的電子提示音,指揮艦前方那台的引力場發生器緩緩收回,緊接著等離子炮以及各種武器基台也開始回到戰艦內部。

    指揮艦裏的官兵們震驚無比,站在控製台前不停操作,但就連那兩位黑衣妖仙的神識都無法阻止這一切,他們又如何做得到?有人茫然地喊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都失效了?”

    “遠程指令,擁有最高權限,直接繞過了係統牆,激活了戰艦的自鎖程序。”

    兩名黑衣妖仙望向陳崖,用神識快速地傳過去查探的結果,臉色有些蒼白。

    那道遠程指令讓戰艦的指揮係統認為即將進入空間通道,所以戰艦必須進入全封閉狀態。

    又稱為絕對靜默狀態。

    任何試圖打破戰艦靜默狀態的舉動,不管是內部的還是外部的都會引發戰艦的自爆。因為任何在扭率空洞裏的飛行器,都不允許進行任何觀測行為。這是星河聯盟,不,應該說是從遠古文明的聯邦時期便開始的太空航行鐵律。至於為什麼,那隻有人類文明早期的那些實驗以及留下的那台中央電腦知道原因。後來隨著暗物之海的出現,有些人隱約猜測到了一些真相就像人類對量子世界的認識一樣,觀測總會帶來問題。

    這個太空航行鐵律從根本上解決了這個問題,粗暴而且低級但是安全。誰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這條鐵律居然會成為某些人用來對付戰艦的武器。




    兩名黑衣妖仙的臉色如此難看,自然不是因為戰艦被封閉他們可以強行破艦而出,就算戰艦自爆想來也傷不到他們,真正的原因在於……那條最高權限的指令是誰發出來的?

    很簡單的推測,便能得出一個令人震驚而不安的結論。

    機械而單調的電子音還在不停地響著。

    陳崖與戰艦裏的官兵們從來沒有覺得這聲音是如此的令人厭煩。

    武器係統已經收回,觀測係統正在逐一關閉,引擎正在停機,高複合材料擋板正從戰艦最上方麵開始落下,發出沉悶而更加令人厭煩的磨擦聲。

    相同的事情在其餘的一千多艘戰艦上,在宇宙別的地方的戰艦上,在那些可移動空間站上,在那些采礦船上,在所有能夠進行空間穿越的飛行器上發生。

    突如其來的變化,不知道引發了多少混亂,宇宙應該很少像這一刻般熱鬧。

    戰艦不可能瞬間進入絕對靜默狀態,總還是有些反應時間。

    陳崖與兩名黑衣妖仙,還有另外戰艦上的飛升仙人第一時間飛離了戰艦,來到了真空裏,而且沒有忘記帶上給自己配備的超微核動力爐。

    有些軍方強者也想穿著機甲離開戰艦,被陳崖在指揮係統裏極其嚴厲地阻止了。他很清楚接下來的戰鬥非常危險,就算是那些列星境的將領,除了送死也沒有任何用處。




    伽雷通道外的一千多艘戰艦就這樣進入了靜默狀態,再接受不到裏麵的任何信號,引擎尾部的淡藍光焰也已經熄滅,就連艦身的幽暗反光仿佛都消失了,變成了死氣沉沉的存在。

    陳崖回首望向這些戰艦,仿佛看到了一千多口棺材,想著在三大艦隊的十餘萬艘戰艦現在可能都變成了這樣,眼神變得異常寒冷。

    他按動手環切換了信道,進入專門為破繭者們搭建的量子通信係統,確認了一下別的地方的情況,發現果然如此,便明白最壞的猜想變成了真的中央電腦出了問題。

    他知道應該是一直在主星盯著那位的趙臘月做的手腳雖然不清楚她是怎樣做到的。

    好在按照神明留下的規則,中央電腦無法直接執行物理操作,至少是在這方麵,不然現在趙臘月隻需要命令那些戰艦向他們發起攻擊,他們除了逃亡便別無選擇。

    量子通訊係統裏響起曾舉的聲音,緊接著響起更多飛升者的聲音。

    仙人的智慧與決斷力遠超普通人,沒有一個被封在靜默狀態的戰艦裏,隻是他們還在遙遠的宇宙某處,沒有戰艦,根本無法趕到這裏來參戰。

    陳崖轉身望向幽暗的、邊緣散發著淡淡光輝的伽裏通道出口,再次想起那句話。

    出口就是入口。

    他當時會想到這句話,不是瘋狂地想要衝進空間通道去作戰,而是想著無論站在井裏還是井外,其實眼裏的井口都是一樣的。

    “接下來怎麼辦?”一名黑衣妖仙問道。

    “這樣也好,接下來就是我們之間的戰爭。”

    陳崖拿出一件灰暗的石杵,接著取出一根青繩般的法寶,緩慢而用心地纏在上麵。

    就算沒有戰艦,沒有那些威力巨大的遠程武器,沒有引力場捕捉裝置,他依然不覺得會輸。

    沒有人看到望月星球最後一戰的畫麵,但他堅信雪姬再如何強大,殺死九名處暗者後也必然極其虛弱,至於井九……隻要他不敢醒來,那和死人有什麼區別?

    ……

    ……

    那艘巨型戰艦還在伽雷通道裏前行。其實前行這個詞用來描述那種狀態並不準確,不過因為沒有人在空間通道裏進行過觀察,所以怎樣描述其實都可以,也都不可能準確。

    這裏是真正與世隔絕的地方。如果是在祖星受了很多人類文明初期作品教化的卓如歲,應該會很容易聯想到桃源這個詞。但這裏不是真正的桃源,人們無法在這裏長時間地遠離人間的紛爭,或早或晚,終究有離開的那一刻,哪怕是最長的伽雷通道也隻能讓你多逃避一會兒。

    戰艦上的官兵以及撤離民眾不需要思考這些問題,他們都在深層冬眠。

    隻有井九、雪姬與花溪是醒著的。

    不算遠在祖星的青山祖師,這就是當前人類文明的主宰。

    花溪坐在椅子上,麵無表情。

    井九坐在對麵的椅子上,那根青色光繩向手腕裏陷入更深,從視覺上看好像已經到了肉裏。

    青色光繩在手腕上,痛楚卻在他的眉心。

    那份痛如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得他昏昏沉沉,難受至極,有些像普通人的嚴重鼻竇炎不是鈍刀子割肉,是有個木錘不停地在砸你的臉,要把你的臉砸扁。

    來自神魂深處的煩人痛楚,便是他也有些承受不住,臉色變得比雪姬還白。他罕見地給自己倒了杯烈酒,看了兩眼卻沒有喝,對雪姬說道:“隱約記得,在操場上你最後……”




    雪姬明白他的意思,有些像牧羊犬看狗般同情而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伸出圓乎乎的小手抵到了他的雙眼之間,度過去一道極其寒冷的氣息。

    井九的睫毛上瞬間生起一道冰霜,平平無奇的臉頓時多了些詭異的美感。

    片刻後他打了個寒戰,手腕上的青色光繩淡了些,眉心的痛也輕了很多,隨之而來的變化則是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茫然,似乎忘記了什麼東西。

    “如果他的傳人能夠控製中央電腦,也就意味著你會被他控製。”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井九的狀態,花溪忽然對雪姬說了這樣一句話。

    這是非常明顯但並不拙劣的挑撥離間。

    雪姬與井九這樣的存在最在意的就是自身的存在。這裏的存在一詞已經包括了自由存在的意思,他們絕對無法接受被別人所控製,不管是以何種方式。

    雪姬沒有理會花溪,可能是因為她有些累,不想說話。

    井九放下手裏的酒杯,看著花溪緩慢而認真地解釋道:“……我剛才……那句話沒有說完,你應該還不知道,她趁我沒醒的時候,讓我接受了她的請求。”

    花溪的身體裏現在是那個少女的意識,她確實沒有看到那個畫麵,震驚而且惱火說道:“你居然願意成為她的劍,也不願意成為沈青山的劍替人類出力?”




    “替你們出力,可能會死。”井九有些像喝醉了酒,有些口齒不清說道:“而且就像你說的,那些孩子現在可以控製她,所以我們之間是平衡的,雙方麵的控製,就是不控製。”

    花溪沉默了會兒,說道:“不是雙方麵,現在等於你的那些傳人可以間接控製你。”

    井九說道:“你想多了。”

    花溪說道:“你怎麼確定幾百年不見,他們還是他們?”

    井九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說道:“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不聊了。”

    花溪嘲諷說道:“你真以為這場戰爭已經分出了勝負?”

    井九說道:“是的,等雪姬恢複,我們就去殺了沈青山。”

    花溪微笑說道:“我覺得你對自家宗派的祖師了解不夠多,如果你們聯手,也許真能殺了他,問題在於如今你根本不敢醒著在他麵前出現,真以為雪姬天下無敵?”

    雪姬轉過身來,用烏黑的眼睛看著她,神情漠然地嚶嚶了兩聲。

    ……

    ……

    時間緩慢地流逝。

    巨型戰艦裏沒有人再說話。

    係統自動播放的輕音樂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停了,可能是雪姬嫌太吵。

    伽雷通道就要走到盡頭,不知道到底離出口還有多遠,這是時間上的判斷。

    雪姬忽然伸手放出一道寒意。

    一個巨大的冰塊把花溪凍在了中間。

    那個冰塊不是完全實在的,有一部分活動空間,足夠她在裏麵翻身,伸懶腰。

    很明顯這不是普通的水變成的冰。

    這冰堅固的難以想象,也寒冷的遠低於零度。

    花溪的小臉很快變紅,然後變白。

    她隔著冰塊盯著雪姬說道:“真不怕殺了我,外麵再多一個我?”

    雪姬轉過身去,不再理她。

    花溪忽然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至少身體很熟悉,仿佛曾幾何時有過相同的遭遇。

    井九解釋道:“我大概記得,這一年多時間,每個夜裏她都會把你這樣凍起來。”

    花溪睜大眼睛,震驚問道:“為什麼?”

    井九說道:“應該是實驗,看能不能完全隔絕你與外界的聯係。”

    以雪姬的境界實力,還要連續實驗或者說演練了一年多時間,那必然不會留下任何漏洞。

    這個從地下水道開始的局太可怕了。

    花溪生出無望的感覺,隻好扔出了最後的稻草,說道:“可你們還是愛人類的啊~”

    雪姬與井九從地下水道開始布置的這個局,從根本上來說就是要獲得自由。

    所謂自由就是擺脫那位神明給他們留下的使命,也就意味著放棄對人類的責任。

    花溪的這句話便是落在這個地方。

    井九與雪姬靜靜看著花溪,似乎覺得她這個問題非常荒謬。

    花溪抱著雙手,像是祈禱又像是讚美,看著井九的眼睛認真說道:“在望月星球,你幫那些人打開了合金門,殺了那麼多暗物之海的怪物。”

    接著她望向雪姬說道:“你更是冒著極大的風險,消滅了那九個處暗者。”

    是啊,你們看似冷漠無情,在霧山市居民樓裏不理世事,可最終還不是做了這麼多事情。

    這不是愛還是什麼?

    井九說道:“你還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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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後仰便是君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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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這句想多了,井九沒有做更多的解釋,因為那時候的他為什麼要去地下基地,為什麼要殺那些暗物之海的怪物,其實與他自己都沒有什麼關係。

    “不管你們承不承認,我們都不是真正的人類,為了人類在這裏打來打去,談生談死,難道是因為三定律?還是成神的衝動與渴望?當然是為了愛……好吧,不說了。”




    花溪的視線穿過冰塊落在井九臉上,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基於不確定原理,你們應該不會殺我,而是準備把我囚禁到天荒地老,那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小姑娘怎麼辦?”

    花溪是一個有著獨立人格與靈魂的小姑娘,現在則變成了拘禁那位少女靈魂的牢籠,如果井九要把那位少女一直關著,花溪便會永遠無法醒來,與死亡沒有什麼兩樣。




    如果是別的人類,井九自然不會在意對方的死活。但從星門基地到望月星球,花溪很多時候就是花溪,以秘書、導遊、妹妹的身份陪伴了他很長時間,給他做了很多次早飯與蒸糕……

    這確實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就連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於是他閉上了眼睛。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神幹淨而天真卻又疏離,仿佛變回了窗邊彈琴的那個自閉少年。

    “妹妹,你今天沒有睡覺,怎麼會在冰裏?”

    他看著冰塊裏的花溪,有些好奇不解問道。

    花溪有些無奈說道:“不知道怎麼回答就變回傻子,這會不會太無賴了點?”

    井九聽不懂她在說什麼,覺得有些疲憊,看著桌上的雪姬,下意識裏伸手抱在了懷裏。雪姬看了他一眼,確認他是真的變回了那個病弱而孤獨的少年,不是裝的,便沒有理會。

    花溪放下雙手,看著冰塊外的他們,知道無法說服對方,也閉上了眼睛開始休息。

    就像回到了那棟樓裏,就像那些尋常的夜晚。

    戰艦裏安靜無聲,數萬個人類與他們一起沉睡。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當井九睜開眼睛醒來的時候,窗外投來了一道極淡的光線。

    戰艦已經離開了伽雷通道,來到了主星域的宇宙空間。

    這時候的他們還不知道中央電腦已經修改了喚醒信號。

    隻有他們的戰艦能像平時那樣,離開空間通道後便自動解除了絕對靜默狀態。

    無數塊高強材料覆板逐一翻開,就像鱗片被風吹動,戰艦表麵掀起了無數道銀線。

    很奇妙的是,艦載電腦沒有發出自動提示的聲音,也沒有任何指令響起。

    數秒鍾的時間過後,就像是經過了某種緩衝,一道清脆而動聽的聲音在戰艦裏響了起來。

    “大家好。”

    井九覺得這聲音好像在哪裏聽見過,撓了撓頭卻沒有想起來。

    “啊,這真是一個很罕見的動作,我是指發生在你的身上,別說還有些可愛,你現在的臉也比以前生得可愛很多,不過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道聽不出來我是誰?”

    “你是誰?”

    “我是……”那個聲音停頓了會兒,再次響起,“你最疼愛的、最不忍心欺騙的青兒姑娘。”

    井九有些茫然說道:“是嗎?”

    青兒輕輕咳了兩聲,認真說道:“好久不見,井九,我來接你回家。”

    ……

    ……

    伽雷通道外的宇宙裏飄浮著很多艘戰艦,空間太過遼闊,沒有密密麻麻的感覺,但依然充滿了視覺衝擊力,尤其是那些戰艦都被封閉,沒有任何信號與氣息溢出,就像是棺材一般。

    花溪的視線穿過冰塊,看著光幕上的那些畫麵,眉尖微微蹙起。

    在空間通道裏的猜想全部都得到了證實,中央電腦果然已經被趙臘月控製,至於她是怎麼做到的……這時候正在與井九說傻話的那個聲音已經說明了一切。

    朝天大陸的天寶真靈果然與機械智能是同源的存在,難怪可以取代自己。

    花溪收回視線,打斷這段無趣而愚蠢的對話,說道:“你們確定可以坐這艘戰艦離開?”

    話音方落,戰艦便響起了尖銳的警報聲,那是遠程超程探測係統發現了戰艦被某種大威力武器鎖定,甚至有可能對方的攻擊已經到來。

    “哎呀呀,我算漏了一些事情……戰艦離開空間通道後速度近似為零,需要一個漫長的加速過程,在這個過程裏很容易被攻擊,那些前代仙人……怎麼會有離子炮!這是怎麼用的!”

    青兒慌亂的聲音在戰艦裏回蕩著,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當下的局麵。

    光幕上已經捕捉到了危險的源頭。

    那是一個麵無表情、神情冷峻的中年將軍,身上的黑色大氅在無風的宇宙裏自然垂落。

    他身前有一座體積並不大的等離子炮基台。

    兩位黑衣妖仙在更後方,手裏拿著幾件法寶,散發著光毫。

    這是一座看似簡單,實則精妙至極的陣法。

    等離子炮基台就在陣法的中央,已經被激活。

    用陣法激發等離子炮,這真的是繼承了李將軍一直以來的思路與理念。

    井九看著光幕上的畫麵,眼神有些茫然,也有些好奇。

    他不記得陳崖是誰,也不知道那個等離子炮便是那年把烈陽號斬首的可怕武器,隻覺得這場景好像在霧山市電影院裏見過,那時候是伊芙老師陪著自己……

    畫麵上的等離子炮前端出現一團霧狀的事物。

    那是發射已經完成的跡象。

    井九不知道這些,好奇地看著光幕上的畫麵。

    下一刻,他發現自己來到了光幕上,更準確地說是來到了宇宙裏。

    雪姬帶著他以及冰塊裏的花溪離開了戰艦。

    三人飄在戰艦的前方。

    等離子炮形成的光束照亮了黑暗宇宙裏的那些戰艦,讓整個世界仿佛變成了墓地。

    能夠消融合金的等離子炮該如何抵擋?

    如果雪姬選擇躲避,身後的戰艦便會被摧毀。

    戰艦裏正在慢慢醒來的數萬名撤離民眾應該都會死。

    這可恥但有用。

    陳崖都不在乎,她又憑什麼在乎。

    雪姬確實不在乎人類的死活,但就像望月星球麵對九個黑色太陽時那樣,她在乎有人試圖挑戰自己的至高地位。所以她沒有選擇避開,握住井九的手對著前方掄了過去。

    就像揮動一根木棍,擊飛對麵扔來的石頭。

    就像多年前井九拿著燒火棍般的鐵劍,把顧清的劍砸到了洗劍溪畔的山崖裏。

    哪怕此時來襲的是威力恐怖的等離子炮,是近乎光速的事物,還是被她準確地擊中了。

    更準確地說,應該是等離子炮的光束被井九絕對緊密而平滑的身體擋住了。

    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任何爆炸,那道等離子束被擋了回去,以絕對精準的角度,悄無聲息回到宇宙那邊,那座等離子炮基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瓦解然後消散。

    緊接著,等離子炮落在了那座陣法上。

    陣法瞬間消融,也算是替陳崖作了一道屏障。

    恐怖的威力穿透陣法,落在虛無的空間裏。

    陳崖受了些輕傷,大氅上的仙血變成火球。

    兩位黑衣妖仙被直接震到了數千公裏之外,臉色蒼白,震撼的無法言語。

    另外三名準備跟隨發起攻擊的仙人下意識裏停止了動作。

    這是怎麼回事?

    就算井九可以擋住激光炮,又怎麼可能擋得住等離子炮?

    他們很快便想明白了。

    那是女王陛下握著的萬物一劍。

    放眼整個宇宙以及人類文明的曆史,還會有比這威力更強的組合嗎?

    望月星球上的那九隻處暗者,原來都是這麼死的。

    ……

    ……

    宇宙的本質是黑暗。

    無數顆星辰在遠發散發的光線,就像捧著的水,就這樣穿透過去,沒能留下任何光輝。

    伽雷通道外的空間轉運站已經封閉,隱隱能夠聽到工作人員在裏麵砸牆的聲音。

    一千多艘戰艦像棺材一樣靜靜懸浮在黑暗裏。

    “陛下,我們當年在朝天大陸對您一直都很尊重,我相信您應該很清楚,我們對您沒有、也不願意有任何惡意,我們從來沒有想過控製你,現在您可以不被任何事物所威脅,那麼請您自由地享受時光以及這片宇宙,至於人類的事情,希望您能交給我們自己處理。”

    陳崖看著遠處的小白點,神情凝重說道。

    兩位黑衣妖仙與另外三名仙人飛到他的身後,用沉默表示對這段話的支持。

    宇宙裏沒有介質,但對陳崖這種仙人來說,想有聲音不是什麼難事。

    雪姬聽到了遠方傳來的聲音,眼神沒有任何變化,背著兩隻小手向著那邊飛去。井九與冰塊裏的花溪受到某種無形力量的牽引,不遠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後。

    那艘巨型戰艦停在了原處。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

    便是如此浩瀚無垠而空曠的宇宙,都能感覺到氣氛越來越緊張。

    飛升仙人當然都是強者,絕不弱於曾經出現在望月星球的處暗者,而且就算戰艦變成了棺材,他們還是配備著星河聯盟的最高級武器,還有更多的準備。

    雪姬殺死那九名處暗者後,一直處於疲憊的狀態,甚至有些虛弱,今天她還能再殺六個嗎?

    仙人們散開,隱隱形成一座陣法。這座陣法比啟動等離子炮基台的那座陣法要強大很多,散發出極其凝純的氣息,仿佛要在黑暗的宇宙裏平空變成真實的存在。

    陳崖站在原處,應該便是陣樞的位置,那根石杵早已收回。

    他右手拿起青色繩子的另一端,視線落在雪姬後麵的井九身上,緩緩用力拉直。

    井九能夠感受到那道冷酷卻又炙熱、無情卻又渴望的視線,卻不明為何。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雪姬飛到了那座仙人組成的大陣前,然後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

    她身體微微後仰,看著就像是要倒下去一般。

    陳崖與仙人們緊張之餘生出很多不解,心想這是做什麼?

    花溪在冰塊裏哼了一聲,隻有她明白雪姬的意思。

    宇宙裏沒有東南西北,也沒有上下之分。

    雪姬後仰,便是居高臨下。

    她俯視著那些仙人,發出了一聲嚶嚶。

    聽到這個聲音,陳崖以及別的仙人們如臨大敵,摧動仙氣,便要做出最強一擊。

    井九伸手,把在空間裏飄浮的行李包緊緊抱在了懷裏。

    花溪微微蹙眉,用手扶著冰壁,調整了一下身體姿式,確保稍後不會撞的太痛。

    下一刻。

    雪姬與井九忽然從原地消失。

    那個冰塊也隨之而去。

    黑暗的宇宙裏出現了一道筆直的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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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眼光所及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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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崖以最快的速度轉身望去,看著那道白線穿過一千多艘戰艦,就這樣消失在宇宙的那邊。

    當其餘仙人反應過來,望向那邊的時候,隻來得及看到那道白線殘餘的一段。

    他們沉默不語,很長時間都未能消解心頭的震撼。

    這是怎樣的速度?

    而且陛下居然會逃?

    一名仙人無法抑住強烈的不解,問道:“那個冰塊裏的人類難道不會變成碎末?陛下就算飛的再快,沒有核動力爐又能飛多遠?他們難道不怕迷失在深空間裏?”

    陳崖麵無表情說道:“她不需要能量,不需要靠近天體。”

    “負熵隻是一種假想甚至是幻想,難道還能是真的?”一名黑衣妖仙聲音微顫說道:“如果確實如此,那她隻需要在宇宙裏便會越來越強,人類還有什麼辦法逃離她的統治?”

    陳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無法回答。

    伽雷通道外的太空安靜至極。

    一千多艘戰艦以及那個孤單的轉運站沒有任何聲音。

    這些戰艦以及六位仙人都是為了圍殺雪國女王、捉住井九來到這裏。無論怎麼想,這都應該是一場波瀾壯闊、鐵血悲壯的大戰,誰知道卻會結束的如此突然而虛無。

    就像是一腳踏空,就像是一口無餡,就像是在大道走到盡頭卻回到最初,就像一個故事看到最後卻是男主角醒來不過是大夢一場空。

    沒有人喜歡這種感覺,這種虛無感會讓人非常不舒服。

    他們作為當事者,更容易因此生出極度的自我厭棄。

    仙人們你看我,我看你,都看懂了彼此的心情。

    黑衣妖仙喃喃說道:“你們說陛下看到我們擺出的陣勢時,會不會覺得我們都是傻逼?”

    一位穿著紫色衣衫的女仙人神情微惘說道:“我們本來就是傻子。”

    黑衣妖仙感慨說道:“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古人誠不我欺。”

    另外那位黑衣妖仙與他一同修道千載,知道他便是這樣傷春悲秋的性情,無奈地歎了口氣。

    “如果真有上帝,她不會因為我們的思考發笑,隻會認為我們無聊,然後不理我們。”

    陳崖麵無表情說道:“就像她一樣。”

    仙人們想著先前隨意而去的那道白線,沉默了很長時間。

    “接下來怎麼辦?”有人問道。

    陳崖把手裏的青繩係到手腕上,編了一個簡單的花,說道:“我們要找到她。”

    那名悲觀的黑衣妖仙說道:“宇宙如此浩瀚,她又不需要仙氣,怎麼找?”

    陳崖確認繩頭係緊了,鬆開右手僅剩的兩根手指,說道:“不管現在她是不是虛弱,會去哪裏療傷,終究她們要去祖星,我們去那邊等著就好。”

    祖星在海印星雲的那邊,離這裏無比遙遠,中間要穿過好幾個空間通道。他們離開戰艦的時候,都帶著核動力爐,可以提供源源不斷的能源,但怎樣才能穿過那些空間通道?

    一名仙人說道:“試著開艘戰艦試試?也許自爆條例是那台電腦嚇唬人的?”

    “不用試,找不到喚醒信號,便沒有人能打開那些戰艦。”有人說道。

    “那接下來怎麼辦?難道我們就在這裏呆著?”那位悲觀的黑衣妖仙說道。

    飛升者確實很強大,對普通人類來說與神仙沒有什麼區別,事實上在他們自己的星球上,他們往往就扮演著上帝、神明、佛的角色。

    隻不過任何偉大與了不起,放在浩瀚無垠的宇宙裏,就像墨水進入大海裏,都會被迅速稀釋。沒有現代文明對空間的超越,上帝、神明與佛也不過就是那個星球的土霸主罷了。

    仙人沒有戰艦,就像柳詞沒有劍,走不了多遠。

    “首先得找到喚醒信號……”

    “中央電腦已經被那些小崽子控製住了,你怎麼拿?”

    “主星那邊到底是怎麼回事?成霜專門留在那裏盯著趙臘月,還有行星防禦係統……”

    “我說過你們對那隻貓妖的警惕不夠,想想以前遠古時期的那些神獸帶來過多少災難?”

    陳崖示意眾人不要再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望向不遠處的那個轉運站,說道:“民用低速飛行器應該沒有自爆條款,我們先去那邊看看能不能聯係上誰。”

    ……

    ……

    “哇哦,那些人居然有炮!好險,沒事兒,雪姬解決了,噫,他們怎麼就走了?也對,留在戰艦裏容易被集火,是叫集火吧?陳崖那些人去了轉運站,怎麼辦?”

    趙臘月坐在溫泉邊,看著霧裏的光幕,聽著青兒的碎碎念,雙眉如劍般將要飛起,最終還是控製住情緒,問道:“要你找的方法找到沒有?”




    “沒有呢,按道理來說,控製雪姬的應該是某段特殊程序,可是數據庫裏完全沒有痕跡。”青兒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另外就是物理操作權限我也沒有發現繞過的方法。”

    趙臘月看了眼身邊,麵無表情說道:“物理操作權限盡快找到,當初在機甲裏她明顯在撒謊。控製雪姬的方法……可以稍微慢些,但也要落在手裏。”




    阿大趴在她的身邊,視線穿過水霧落在群山上方的天空裏,表現出難得的安靜與乖巧,因為今天確實太累——踩碎那個引力場,不是普通貓能幹的事兒。

    引力場破碎後,群山與湖及溫泉都顯露在了世界之前,這個世界的人們肯定很快便會到來。趙臘月要青兒盡快找到物理操作的權限,便是想從根本上解決隨後的那些問題。

    狂風呼嘯卷起殘雪,一艘輕型轉運飛船的身影出現在大氣層遠方。

    緊接著,數百台各式武裝機甲飛臨到群山之間。

    湖麵上出現很多水聲,不知道有多少祭堂強者與軍方的精銳士兵正在向著這邊趕來。

    趙臘月沒有離開的意思,伸手摸了摸阿大,撫平它的焦慮,免得稍後會死太多人。

    沒過多長時間,軍方與祭堂完成了對溫泉以及建築群的包圍。

    冉東樓以及幾位政府高官推開門,走到了溫泉對麵。祭堂方麵的反應要激烈很多,幾位紅衣主教與備選祭司直接飛到了溫泉上方,居高臨下喊道:“那位在哪裏?你做了些什麼!”

    天空裏的數百台機甲舉起了機械臂,用各式武器對準了溫泉邊。

    溫泉邊依然坐著一位少女,隻不過已經不再是那位。

    阿大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溫泉,心想那位就在水底,你們要撈起來晾幹再組合嗎?

    冉東樓舉起手示意所有人安靜,看著趙臘月說道:“很多年前知道破繭者的存在開始,我便一直在裝聾作啞,直到得到那位的諭旨。因為我們這些一直生活在星辰間的人類並不想接觸真相,我們可以與你們和平相處,被暗中領導也無所謂,並且這種局麵已經持續了很多年。我相信這段時間我以及我的家族對您也足夠尊敬,那麼您為何要打破這種平靜呢?”

    趙臘月看著他平靜說道:“我需要你們的文明。”

    井九說過類似的話,原因不同,但要求是一樣的。隻不過他當時想著是通過那位少女的認可而繼承這個人類文明,趙臘月則要直接很多,就是要奪取這個文明。

    這時候又有一艘飛船從天空裏落下。那艘輕型戰艦以及群山裏的逾千台機甲都沒有開火,因為冉東樓沒有發布命令,也因為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那艘飛船是冉家的。

    冉寒冬、鍾李子與江與夏從飛船裏走了出來,很自然地站到了趙臘月的身後。

    那些主教與祭司的神情微變,下意識裏望向冉東樓,想要知道這是為什麼。

    趙臘月抱著阿大站起身來,看著溫泉對麵的人說道:“投降,我不想把你們都殺死。”

    冉東樓沉默了會兒,說道:“我們祭司一派能夠傳承至今,能夠與那些破繭者合作,並不全然是因為我們的自我管製,也是因為我們有現代的科技文明,人類的戰艦足以轟平這顆星球,就算你殺了我們這些人又有什麼意義呢?我想您也應該不願意看到那樣的末世畫麵。”

    “那些畫麵不會發生,因為所有戰艦現在都在我的控製之下。”趙臘月說道。

    聽到這句話,那些祭司與主教哪裏肯信,仿佛看著一個瘋子。冉東樓身邊的兩位軍主將領臉色則變得非常難看,因為就在不久前,他們已經確認,不管是三大艦隊的戰艦還是各星域裏的守衛艦隊,都已經失去了聯係,在星圖與定位係統裏也沒有了,就像是平空消失了一般。

    ……

    ……

    星河聯盟主星今天經曆了太多事情,首先是那些突如其來的爆炸與攻擊,大氣層外的光線無比繁複,甚至壓過了往日裏明亮至極的恒星光線。

    接著大概有百分之十幾的民眾,親眼看見了那隻從天而降的白貓。

    隨後所有人都通過電視新聞、網絡以及各種方法看到了那隻白貓。

    再然後人們聽到了遙遠北方傳來的雷鳴,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動。

    整顆星球都因此陷入混亂之中,人們奔跑著、尖叫著離開建築物,向著地底工事逃去。

    大氣層外的衛星與空間站有了很短暫的黑暗時期,然後漸漸恢複正常。

    在中央電腦的指揮下,這場大混亂始終處於可控的範圍,已經逃往地底工事的民眾被集中到各個疏散大廳,而還沒有來得及離開的民眾則是按照手環上的提示,回到了各自的家中。

    在這個過程裏,有很多人注意到了一些很奇怪的地方,比如某些自動設備忽然不怎麼聽話,有些機器人忽然停止了手裏的工作,有的自加熱咖啡機不肯放糖……但要說最奇怪的地方,當然是所有的新聞頻道、網絡論壇、虛擬社區裏的內容都在某一刻同時變成了相同的畫麵。




    那片群山看著如此雄奇美麗,為何卻又如此陌生,從來沒有在地理課或是觀光片裏見過?湖後的城市又是哪裏,為何處處透著複古的味道,還有那些車子難道用的是生物油?那片溫泉後的建築為何如此好看?為何到處都是軍方的機甲,那些祭堂的大人物們又在做什麼?

    那些畫麵漸漸從主星向著別的星域而去,逐一占領了所有家庭的電視,把所有網絡論壇與虛擬社區變成了相同的模樣,引發了不知道多少聲驚呼與猜測。

    遙遠的星門基地,守二都市,星門度假酒店的封鎖權限被取消。地底街區的人們發出了最大的驚呼聲。因為他們看到了那個有些眼熟的短發少女,更是看到了她身後的鍾李子。

    整個星河聯盟看到的畫麵,都停留在了那個溫泉邊,落在那個抱著白貓的短發少女身上。

    主星的人們今天剛有過一次可怕而刺激的經曆,看著那隻白貓,頓時便認了出來。

    “就是那隻貓!”

    “妖怪!”

    “怎麼變的這麼小?”

    “難道是暗物之海的怪物?”

    如果說那隻白色長毛貓就是從天而降的那個魔鬼,那麼抱著那個魔鬼的短發少女又是誰呢?

    “我認識她!”

    首都市地鐵二號線落雲站的集合點裏,黑壓壓的人群看著光幕,緊張完全說不出話來。

    忽然,人群裏響起一個少年驚喜又有些茫然的聲音。

    緊接著,又有幾道聲音在首都市各處的集合點以及公寓樓裏響起。

    那些就算逃難也不願放下懸浮滑板的少年與少女們,看著畫麵上的趙臘月,想著那些夜晚在軍部大樓直街廣場上的畫麵,震驚之餘竟生出些莫名的驕傲來。

    ……

    ……

    這時候趙臘月也聽到了青兒驕傲的聲音。

    她對冉東樓說道:“現在我可以說這個世界都在我的控製之下了。”

    剛才她說的是星河聯盟的所有戰艦都被她所控製,現在這個範圍則擴展到了整個世界。

    世界便是世界上的所有事物與關係。

    沒有人相信她的話,冉東樓也皺著眉頭。

    趙臘月望向天空裏的那些機甲。

    那些機甲便紛紛墜落下來,像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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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全世界向她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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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砰砰!群山間與湖邊響起無數聲沉重的撞擊聲。

    那些機甲失去了所有動力,有的砸落山崖,有的落入湖中,濺起好大的水花。場麵變得無比混亂,救生裝置啟動,那些軍方與祭堂的強者從機甲裏爬了出來,好在受的傷不算太重。

    如此詭異的畫麵就發生在眾人的眼前,也出現在星河聯盟所有的電視光幕上。

    “你看,我可以做到。”趙臘月收回視線,對冉東樓說道:“那些戰艦現在就是棺材,維生係統確實可以維持很長時間,但在這種壓力下,誰都不能保證戰艦裏的人類會不會出現什麼問題,也許有人會崩潰,有人會試圖奪了艦長的指揮權,試著從裏麵開啟。”

    冉東樓沉默不語。

    如果處於絕對靜默狀態的戰艦被強行開啟,便會自爆。

    十幾萬艘戰艦在宇宙裏逐一爆炸,那會是多麼盛大的一場煙花?

    人類文明重生以來,無數年積累的資源與智慧,就這樣毀於一旦?

    沒有人能夠承擔這種責任。

    那兩位軍方將領、很多軍方與祭堂的強者,還有一些主教與祭司都像冉東樓一樣沉默了。

    那位紅衣主教忽然厲聲說道:“這一切都是騙局!你不是神明,不可能……”

    “如果井九無法成為新的神明,那就我來做。”

    趙臘月沒有等他把話說完,看著那名主教麵無表情說道:“兩個備份係統已經關閉,隻剩下那顆星球的主係統在我的控製之下,那位已經灰飛煙滅,你確定要給她陪葬?”

    場間的絕大多數人都聽不懂這句話,這位紅衣主教與冉東樓卻隱約知道真相。冉東樓的神情更加凝重,紅衣主教的神情則更加癲狂,喊道:“我不會相信的!”

    說完這句話,他便向著溫泉邊衝了過來。

    然後,他飛了出去。

    就像一塊石頭,落在了遠處的一片宅院裏,就此死去。

    場間再次響起一片驚呼,卻沒有引發更大的騷亂,也沒有人趁亂開始攻擊。

    因為殺死那名紅衣主教的不是趙臘月。

    冉東樓收回右手,望向趙臘月神情鄭重說道:“我代表行政主星向您宣誓效忠。”

    他是星河聯盟的大人物,但依然隻能代表主星無法代表別的行政星域。

    當三大艦隊都被凍結在宇宙裏的此刻,他就算想要代表軍方也沒有意義。

    不過這就夠了。

    趙臘月舉起右手,示意青兒關閉了新聞直播。

    ……

    ……

    遙遠的伽雷通道那邊。

    那座孤單的轉運基地表麵出現了一個大洞,看起來是密封門被某種強大的力量直接撕開。

    轉運基地的十幾名工作人員被隔離在生活區那邊,被嚇得臉色慘白。備份維生係統已經啟動,他們不需要擔心立刻會死,但那些人究竟是什麼怪物?

    陳崖與其餘的仙人們站在真空的大廳裏,看著電視光幕上的畫麵,沉默不語。

    剛才,趙臘月看了天空一眼,那些機甲便紛紛墜落下來。

    現在電視光幕上的畫麵消失了,變回了正常的節目或者那些主播崩壞的臉。

    陳崖在通話係統裏說道:“青天鑒靈你好,我想與臘月真人對話。”

    通話係統裏安靜了會兒,響起了青兒有些怯怯的聲音:“你……你等會兒,我不知道她接不接電話。”

    沒過多長時間,趙臘月的聲音出現在通話係統裏:“你們要投降嗎?”

    陳崖麵無表情說道:“你可以毀滅三大艦隊,甚至殺死所有人類,但很難殺死我們。”

    “我不是太平真人,除非有必要。”趙臘月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至於你們,已經無法成為威脅,所以我沒有與你談判的必要。”

    陳崖說道:“我覺得你對我們這些長輩似乎缺少尊重與認識。”

    “你們能夠飛升離開朝天大陸,當然很強,問題在於現在你們沒有戰艦,便隻能找個空間站或者星球生活,就像沒有馬的農夫,連前麵的一座山都翻不過去。”趙臘月繼續說道:“你們來到這個世界比我更早,但直到今天都不明白這個世界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那位悲觀主義黑衣妖仙忍不住問道:“是什麼?”

    “是距離。”

    趙臘月留下這個詞便退出了對話。

    ……

    ……

    整個星河聯盟範圍內的戰艦以及飛行器,隻要處於憲章網絡中,此刻都變成了棺材或者石頭,死氣沉沉地停留在宇宙的各個地方,恐懼不安地等待著被喚醒或者死亡的那一刻到來。

    隻有一艘戰艦例外,那就是烈陽號。

    柳十歲沒有直接聯係趙臘月,而是按照習慣進入了那個遊戲,然後通知了對方。

    神末峰的猴子在叫,崖下的雲在飄,趙臘月從洞府裏走了出來。

    柳十歲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安全嗎?”

    趙臘月知道他關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戰艦、飛行器裏難以計數的官兵以及民眾,說道:“冉寒冬的程序裏做了後門,就算沒有喚醒信號,也不會出事。”

    柳十歲無法完全相信她的說法,說道:“伽雷通道外的那艘巨型戰艦載著七萬多名撤離民眾,還有別的民用飛行器,我希望你能盡快解禁,最好不要死太多人。”

    趙臘月知道如果不答應他肯定會被囉嗦死,毫不猶豫說道:“好。”

    柳十歲神情柔和了很多,說道:“幫我向阿大和青兒問好。”

    趙臘月說道:“童顏那邊沒有消息。”

    柳十歲說道:“那就隻能自己來了,我這邊離得太遠,先去試著處理一下。”

    當雪姬與井九從伽雷通道裏出來後,烈陽號戰艦便已經轉向,向著某顆遙遠的太陽而去。

    趙臘月沉默了會兒,說道:“也許他可能更願意自己處理這件事。”

    柳十歲說道:“他現在就是個傻子。”

    趙臘月難得一見的嫣然一笑,提醒道:“祖星的行星防禦係統很強,你小心一些。”

    現在他們都知道井九的情況不好。

    要解決這個問題,便要殺了青山祖師。

    雪姬與井九肯定也會去那裏。

    祖星就是終極答案所在的地方。

    在星河聯盟裏,祖星的存在與具體位置向來是極秘密的事情。但因為有童顏的存在,所以對他們來說早就不是秘密。

    柳十歲走到崖邊,望向雲海上的諸峰,眼神忽然滄桑。

    不遠處是清容峰,遠處連在一起的是適越峰與昔來峰,遊戲裏的上德峰還沒有變平,隱峰也都還在,天光峰還是那麼的高。

    青山群峰以及群峰間的一切都源自於青山祖師。

    他才是青山裏最高的那座山峰。

    井九有可能超越他的高度,卻被他逼到現在無法醒來的境地。

    他們這些晚輩能夠戰勝這座高峰嗎?

    ……

    ……

    數百台武裝機甲散落在群山以及湖裏,無法啟動,變成了一堆破銅爛鐵。

    零星有槍聲響起,還有激光穿過山林,然後很快平息。

    祭堂的武裝被逐步解除,溫泉邊恢複了平靜,冉東樓與兩位軍方將領向著這邊走了過來。

    看著這幕畫麵,那些主教、祭司與普通士兵震驚無比。就連鍾李子和江與夏都有些匪夷所思——冉東樓的態度與立場轉變的如此突然,簡直令人難以想象,難道所有大人物都必須是一株殺伐果斷的牆頭草?

    局麵已經控製住了,趙臘月沒有與冉東樓說話,抱著貓向建築後方走去。

    冉寒冬向父親挑了挑眉,趕緊跟了上去。冉東樓微微一笑,眼神裏滿是寵溺。

    鍾李子和江與夏看到這幕畫麵,更覺困惑不解。

    那艘銀色的流線型飛船從建築後方升起,破開天空裏的殘雪,向著首都市飛去。

    溫泉水麵生起無數漪漣,就像人們此刻的心情,然後很快平息下來。

    那些引力場崩壞後的殘雪落在飛船的窗上,發出啪啪的聲音,就像是夏夜的暴雨。

    冉寒冬打開聲音屏障,調出手環裏的資料,彙報道:“聯席會議在二十分鍾之後召開,關鍵是那些戰艦怎麼處理,不可能一直把它們鎖死在宇宙裏。”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她都是位非常稱職的秘書或者說參謀軍官,不管對井九還是趙臘月。

    趙臘月說道:“時間太短,戰艦裏的人不夠恐懼,等到會議結束之後再說。”

    冉寒冬點了點頭,接著問道:“聯席會議與會成員的資料您需要看嗎?”

    趙臘月說道:“隻是例行通知,會議本身並無意義。”

    冉寒冬對此並不讚同,卻無法說服她,想著今天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忍不住問道:“您是怎麼知道那位……離開了這裏?”

    隻有那位離開了,趙臘月才有機會隔絕主星,繼而獲得中央電腦的控製權。可她怎麼知道的呢?為什麼能夠如此準確地把握住這個時間窗口?

    趙臘月說道:“因為井九出現了。”

    冉寒冬沒有完全理清楚這句話的邏輯,鍾李子和江與夏反而很快明白了趙臘月的意思,因為她們兩個人比冉寒冬更清楚井九的性情以及行事風格。

    趙臘月不需要掌握那位少女的具體情況,隻要看到井九,她就知道到了反擊的時刻。

    如果沒有足夠的把握能夠讓那位少女與中央電腦及憲章網絡隔離開來,井九如此謹慎、或者說貪生怕死,怎麼敢出現在世人的眼前?

    這次的配合沒有任何事先計劃。

    這種不言自明的默契確實令人驚歎。

    趙臘月與井九已經五百多年不見,而且如果仔細算來,他們從來沒有真正的並肩戰鬥過,但二人間的默契更勝過他們與柳十歲、童顏之間,這大概便是所謂心意相通。

    飛船這時候已經飛出了北方的群山,來到了晴朗的世界裏。

    冉寒冬打開屏障,碧藍的天空與略有些刺眼的光線從窗外射了進來,落在趙臘月的臉上。

    看似尋常清麗的麵容,在這些光線的照耀下,隱隱散發出神聖的感覺。

    冉寒冬怔了怔,繼續問道:“那剛剛為何要做新聞直播?”

    那些機甲如雨般落下的畫麵,那些祭堂主教祭司們悲憤的麵容,那些鮮血都落在了整個星河聯盟民眾的眼裏。這或者可以起到一些立威的作用,但對於絕大多數人類來說,遠方的死亡與衝突很難讓他們感到恐懼,反而更容易激起他們的熱血——畢竟他們是安全的。

    “這不是對他們發出的信息。”趙臘月的答案依然很簡潔。

    做任何事情,信息交流的迅速以及暢通都最為重要,這樣才能保證不會發生誤判,導致配合出現問題,《大道朝天》的遊戲現在都承擔著這樣的作用。

    與井九沉穩的行事風格相比,趙臘月的手段更加簡單直接或者說粗暴。她隻需要一場新聞直播,便能把自己想要發出的信息傳到星河聯盟各個角落。不管雪姬與井九會去哪裏,相信他們都會看到那些新聞畫麵,知道她已經控製住了中央電腦以及這個世界。




    當然她也希望不知為何失蹤的童顏也能夠看到這個信息,知道勝利就在眼前,不要去弄那些歪門邪道的事情,更不要去做那些瘋狂的嚐試。

    嘀的一聲輕響,冉寒冬收到了一條消息,嗯嗯了幾聲,最後說道:“好的父親。”

    她對趙臘月說道:“幾個實驗基地的物理密匙已經拿到,我哥已經控製了第四備份。”

    趙臘月嗯了一聲。鍾李子一直覺得整件事情有些不對,這時候聽到這段對話,再也控製不住好奇,問道:“你家……一直都是咱們這邊的?”

    冉寒冬看著她微微一笑,說道:“當然。”

    鍾李子吃驚說道:“冉老爺子最開始的那些沉痛,那些不得已……都是演出來的?”

    “我也沒想到父親演技還不錯。”冉寒冬笑著說道。

    江與夏感慨說道:“看來舅舅說的沒錯,政客們都是些老戲骨。”

    ……

    ……

    因為漫天飛舞的激光與粒子束,因為突然其來的爆炸,因為從天而降的魔鬼白貓,主星的兩重防護罩受到了很大影響,直到這時候才開始慢慢自動修複。

    密集的星辰以及本星係太陽的光線,比平時更多的落在了星球表麵。不過二十幾分鍾的時間,這個季節與太陽正麵相對的北半球平均氣溫便升高了一度。




    如果再這樣持續下去,人類還可以靠著恒溫設備生活,原野裏的那些動物可就慘了,北方的那些冰川肯定也會加速融化,沿海地帶的城市房價則會比冰川崩壞的更快。

    那些星辰的光線把大氣層外的空間站與衛星照的極為明亮。那些空間站與衛星都處於鎖死狀態,看上去竟有些軍方像為英雄們樹立的太空墓碑。




    首都市建築的表麵也被照的明亮一片。但空無一人的街道與這些刺眼的光線以及炎熱的天氣沒有關係,那是因為行政主星當局已經頒布了最嚴厲的戒嚴令。

    銀色飛船飛過了街道裏的小廣場與花園,就是趙臘月經常玩懸浮滑板的地方。

    今天這裏看不到那些沈雲埋的狂熱追隨者,看不到滿是古風的衣裙,聽不到少年少女的歡笑聲,隻有被陽光曬蔫的花枝,有氣無力地低著頭。

    街心廣場正前方的遠處,矗立著一座不規則的巨型建築,正是星河聯盟的軍部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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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一杯茶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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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色飛船無視任何條例與禁令,直接停在了軍部大樓最前方突起的平台上。

    當然它已經違反了很多禁令,比如禁飛令。

    喀喀聲響裏,至少數十座激光台平台高速移動,自動瞄準了飛船。

    引力場發生裝置隱藏在合金牆體裏,發出淡淡的藍光,隨時可以進行全方位隔絕。

    那年井九與沈雲埋在這裏大戰一場,軍部大樓受損嚴重,其後的修複過程可能考慮到了這一點,布置的重武器係統以及引力場切割係統,要比當初強了很多倍。

    密集如雨的腳步聲響起,不知道有多少軍人在大樓裏穿行。

    趙臘月沒有理會這些,抱著阿大、帶著三個姑娘走了進去。

    激光炮沒有聲音,電磁炮的加速有著淡淡的野蜂嗡鳴,引力場也是如此。

    但沒有任何一個武器平台開火,引力場發生裝置也沒有真的啟動。

    那些拿著武器的軍人們,站在軍部大樓的走廊裏,站在高處或低處的廊橋邊,看著那個走進來的短發少女,根本不敢瞄準她,更不要說射擊。

    不知道是彌漫在樓裏的劍意直接從神魂深處切碎了所有人的勇氣,還是先前電視光幕裏的那些畫麵、冉東樓將軍的表態,讓習慣服從命令的他們變得如此沉默。

    從軍部大樓前方突起的平台,到那間最重要的辦公室距離非常近。

    合金門無聲開啟,趙臘月抱著阿大走了進去,迎麵看到了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一位中年女軍官握著手槍,對準她的眉心,幹淨利落地摳動了扳機。

    砰!

    一聲槍響!

    ……

    ……

    “陳中校,以前是李將軍的直屬秘書,一直在這裏工作。”冉寒冬解釋道:“她用的是舊式火藥槍,沒有芯片,所以無法提前發現,也控製不了。”

    趙臘月沒有說什麼,伸手從空中拿下那顆靜止的子彈,對陳中校問道:“你想死嗎?”

    你想死嗎?這不是恐嚇,也不是青山宗的口頭禪,而是一個真實提出的問題。

    陳中校看著她指間的那顆子彈,臉色蒼白。

    那顆子彈在強大劍意的作用下已經變形,就像是被砸扁的銅豌豆。

    她的勇氣與對組織的忠誠,也隨著這顆子彈一道被捏扁。

    她依然舉著手槍的手臂顫抖起來,而且越來越厲害。

    就在趙臘月失去耐性前的那一刻,她放下了手槍,低頭說道:“不想。”

    “泡壺茶。”趙臘月走過她的身邊,向辦公室裏走去,“淡些。”

    冉寒冬與鍾李子、江與夏聲音都不敢出,靜靜從陳中校身邊走去。

    沒過多長時間,一壺淡得恰到好處的茶送到了李將軍曾經的辦公室裏,同時送來的還有星河聯盟軍方的很多秘密資料——內務處對軍官們的評價,沒有被錄入中央電腦的數據庫。

    冉寒冬接過秘書的工作,坐到了辦公桌的一邊。鍾李子和江與夏開始按照趙臘月的要求,用最快的速度在那些軍官名單裏挑選出合適的人選。




    嘀的一聲輕響,數十道光幕以及數個全息投影出現在闊大的辦公室裏,星河聯盟各星域及獨立行政星及重要礦區的行政長官、祭司以及駐軍指揮官出現在光幕上。

    聯席會議開始了。

    沒有等趙臘月發話,一位頭發花白的女祭司便開始發難,她隔著數千光年的距離,盯著趙臘月的眼睛寒聲說道:“任何瀆神者,都會墜入深淵,萬世不得解脫。”

    趙臘月毫不猶豫關閉了這名女祭司的光幕,把對方踢出了會議。

    某星區的行政主官身體微微前傾,沉聲說道:“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冉將軍為何會支持你,但你必須立刻釋放主星祭堂的人們還有那些戰艦裏的英勇戰士,沒人應該被你這個惡……如此折磨!”

    星河聯盟無數民眾都看到了溫泉邊的畫麵,這些官員與祭司當然看到了。

    冉東樓也在聯席會議的光幕上,在他身後隱隱可以看到一些鮮血還有戰鬥的痕跡。

    “我們忠於信仰,我們不會投降。”另外一位女祭司輕聲說道。

    趙臘月沒有說話,望向身前最近的那塊光幕。

    那塊光幕上可以看到青翠的草原以及一座塔般的宏偉建築。

    各星域的行政長官以及祭司們,自然認得出來是著名的星門祭堂。

    數十輛懸浮汽車從山崖下飛起,落在了祭堂前的廣場上,被關押多日的夏族長、泰洋主教等人從車裏走了出來,望向長長的石階上方。

    伴著輕微的腳步聲,星門女祭司從祭堂裏走出,來到了眾人之前。

    她眼神寧靜,如往常那般淡然,隻是略有些憔悴。

    可以看得出來,多日的軟禁生活還是帶來了一些影響。

    星門女祭司看著石階外的那些光幕,與熟識的同伴以及陌生的官員們微微點頭致意,然後望向趙臘月緩緩躬身,用平靜而尊敬的語氣說道:“見過神使。”

    趙臘月說道:“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你了。”

    星門女祭司輕聲應下。

    看著這幕畫麵,聽著這些對話,聯席會議光幕上的那些祭司以及行政主官震驚至極。

    星門祭司可以說是除了主星那位之外,地位最高、最被尊重的祭司。

    為何她會對那個短發少女惡魔如此尊敬?神使又是什麼意思?

    “主星那位曾經是神明意誌的執行者,但當神明預言中的繼承人出現時,她因為對權勢的貪心不肯交出權柄,甚至試圖對新神不利,你們如果堅持站在對麵,那就是瀆神……”

    星門女祭司平靜的聲音在光幕上不停響起,在各個星球之間穿行。

    趙臘月關掉了光幕。

    這場看起來可能會決定星河聯盟命運的聯席會議,她隻參加了五分鍾。

    事實上如果不是柳十歲的請求,她根本不會召開這場聯席會議。

    就在剛才,大部分的民用飛船已經被解除靜默狀態,按照中央電腦的命令,飛回最近的星球或者太空船塢,並且被警告,在未得到權限之前嚴禁再次起飛。

    她對遠在伽雷通道轉運站裏的陳崖等仙人說過,距離才是這個宇宙裏最重要的問題,隻要戰艦與飛行器無法自由航行,星河聯盟便會被切割成無數個孤島。

    就算是你那個星球的行政主官、女祭司甚至是仙人,也不過就是個島主罷了。

    當你無法影響這個世界別的部分的時候,就等於被這個世界放逐。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現在對星河聯盟做的事情就像是井九這一年多時間裏對自己做的事情一樣——把整個結構的運轉速度降下來。

    也就是降智。

    ……

    ……

    辦公室裏的光幕消失了。

    杯子裏的茶還是溫熱的。

    冉寒冬走了過來,點了點頭,說道:“基地實驗室的數據與程序已經全部拿到。”

    趙臘月說道:“她說自己與祖師是戰友,看來祖師從來沒有完全信任過她。”

    阿大在她膝頭抬起頭來,有氣無力地喵了一聲,表示讚同。

    鍾李子和江與夏也完成了手頭的工作,有些不自信地把挑選出來的那些名單交了出來。

    趙臘月喝了口茶,數百個鏡框大小的光幕再次出現在辦公室裏。

    那些光幕上都是戰艦內部的畫麵。

    這也就意味著,有數百艘戰艦已經被中央電腦喚醒,回到了現實的世界裏。

    那些戰艦的艦長神情各異地站在光幕前,一些高級軍官則站在他們的身後。

    “你們接下來會收到相關的事件信息報告,簡單來說,你們可以理解為這是一場政變。”

    趙臘月放下茶杯,對那些光幕裏的人們說道:“九分鍾時間考慮,投降,或者永遠死亡。”

    根本就不需要九分鍾,那些艦長平靜地表示了拒絕,都有著誓死如歸的勇氣。

    冉寒冬看了趙臘月一眼,知道她沒有耐心處理這些事務,很主動地接替了她的工作,說道:“我知道你們大部分人都有思想烙印,所以你們不是對象。”

    中央電腦把鍾李子、江與夏挑選出來的那些人名顯現在那些戰艦的光幕上。隨著那些名字的出現,數百艘戰艦都發生了一些程度不一的混亂。冉寒冬對那些被挑選出來的副艦長、高級軍官們說道:“如果你們原意效忠新政府,標準時間三天內,實驗基地會派遣無人裝置過來,給你們進行相關程序驗證,從此必須服從這位女士的命令。”

    她說的比較隱晦,實際上誰都知道那就是思想烙印。

    趙臘月說道:“不用,你們隻需要服從中央電腦的命令。”

    冉寒冬微微一怔,心想這也太自信了吧?

    “接著照此處理。”趙臘月抱著阿大向辦公室外麵走去,說道:“我要去休息一會。”

    ……

    ……

    銀色飛船離開了軍部大樓的平台,破開大氣層與修複中的防護罩,穿過那些或者破爛、或者緊閉著門的空間站,化作一道流光,向著那顆明星的恒星飛去。

    主星靠近星係的核心地帶,無論望向何處,都能看到璀璨的星空。

    億萬顆星辰很美麗,但加在一起也不會有近處的恒星提供的仙氣更多。

    沒過多長時間,那艘銀色飛船來到了恒星近處的某個區域裏。

    趙臘月離開戰艦,盤膝坐在宇宙裏,沐浴著陽光,閉著眼睛,靜靜吸收著仙氣。

    阿大攤開四肢,就像一塊飛天毛氈,飄在她的頭頂,嘴巴不時張合,就像小貓在吃奶。

    一個用萬物一劍橫掃整個星球,一個踏碎引力場,確實消耗太大。

    他們這時候極為疲憊,需要好好地睡一覺。

    ……

    ……

    在趙臘月與阿大對著太陽沉睡的這些天裏,星河聯盟發生了很多事情。

    投降的投降,罵娘的罵娘。

    那些戰艦裏自然發生了很多變故,就像很多喜歡描寫人性險惡的故事一樣,沒有什麼太新鮮以至於需要專門講述的情節,好在青兒控製的很好,沒有真正的慘劇出現。

    沒過多長時間,整個局麵便平靜了下來。

    在電視上與網絡上罵娘的民眾依然憤怒,各星域的行政長官以及女祭司們則沉默了很多。

    星門女祭司以及泰洋主教等人已經啟程,乘坐的是星門大學軍事係的高速飛船。這艘飛船拿到了中央電腦發出的通行證,隨後十幾天時間裏應該是宇宙裏唯一的人類飛行器。

    這是人類文明複蘇以來最重要的一次政變,也是完成最快的一次政變。

    因為政變的那一方掌握了中央電腦,繼而找到了繞過規則的一些漏洞,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這場政變的發起者——趙臘月的目的不在於統治這個世界。

    但誰都知道,這件事情還沒有結束。

    這場可能影響人類終極命運的戰爭,還有最重要的一場戰役沒有打響。

    伴著粗暴的大風,銀色飛船從太陽那邊飛回了主星,落在了軍部大樓的平台上。

    趙臘月抱著阿大走了出來。

    她的衣服邊緣有些微焦,阿大的貓毛也有些微焦,看著有些狼狽。

    仿佛寒苦旅人在風雪山神廟裏太過貪戀火堆的溫度。

    但她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任何疲倦的意味,元氣十足,仙意飄飄,眼睛黑白分明。

    阿大在她的懷裏也是東張西望,顧盼自豪,蹭來蹭去,頗不老實。

    來到辦公室裏,她接過那位陳中校端過來的茶喝了一口。

    這杯茶的溫度正好、而且夠淡。

    鍾李子去祭司莊園接自己的老師,江與夏去接自己的舅舅,剛好都不在這裏。

    世間哪有這麼多的剛好,自然有原因。

    “她們不敢見你。”冉寒冬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沒能完成任務,隻收了四萬艘戰艦。”

    就算有中央電腦與軍方某些本土大佬的幫助,想要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收服三大艦隊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況不管柳十歲還是青兒都不願意看到太多死人。

    趙臘月說道:“夠了。”

    烈陽號那樣的戰艦在三大艦隊裏都排不上等級,真正的超級戰艦,一艘便可以對付一顆行星,四萬艘戰艦足以橫掃宇宙,更不要說摧毀祖星那邊的行星防禦係統。

    趙臘月放下茶杯,望向書桌上的那本書。

    那是大道朝天的,李將軍重看的時候剛好看到風過青山,說來就來的情節。

    現在他沒辦法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於是那本書便永遠停留在了那一頁。壓著書的不是普通鎮紙,是兩塊藍色寶石連成的飾物,看著就像蝴蝶的翅膀。

    冉寒冬看著這幕畫麵,生出很多感慨。

    趙臘月坐在李將軍的椅子上,輕輕摸著那隻白貓,不動聲色地毀掉了那個藍色蝴蝶代表的一切。

    好像一位女王。

    趙臘月把那個藍色飾物拿到旁邊,合上書頁,說道:“出發。”

    轟隆巨響。

    軍部大樓震動起來。

    無數煙塵從地下停車場以及縫隙裏濺出,很快便被準備好的設備吸走。

    狂風再次粗魯地呼嘯起來,藍色的高溫光焰融蝕掉地下停車場裏的一切,經由能量回收係統,去往數十公裏外的郊區熱力集散站,足以供給首都市民眾數年有餘的需求。

    白雲從窗外快速墜落。

    大樓離開了地麵,變成了那艘巨大的戰艦,向著大氣層外飛去。

    被震動驚著的民眾來到了街道上,與那些負責維持秩序的軍人、警察一道向著天空望去。

    所有人都震撼無語,下一刻或者摘下帽子,或者微微低頭,以為敬禮。

    在遙遠的宇宙某處,四萬艘戰艦已經集結,如星辰般靜靜懸在黑色的背景上。

    等待著她的到來。

    ……

    ……

    (2020年上半年的最後一天,我終於成功回到了東北家中……湖還是那個湖,家還是那個家,隻是比以前稍微冷清了些,沒有貓奔來迎接了,按時間算,每年這時候家裏就是貓毛滿天飛的畫麵,攤手,也看不到啦,以後就多抱抱書裏的阿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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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0 17:21:28
第九章戰艦上的觀光客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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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艘黑色戰艦在宇宙裏沉默前行。

    裏麵的人們並不知道此刻在宇宙的各個地方,還有很多戰艦也變成了棺材。

    當然,那些像棺材一樣的戰艦上麵沒有一隻巨大的黑色守墓犬。

    黑色戰艦從朝天大陸航行到這裏用了很多天時間,為了趕時間,還冒險進行了兩次恒星引力加速,順便利用那個時間窗口,讓元曲、蘇子葉等人吸收了更多仙氣。

    除了仙氣,他們還通過沈雲埋舉辦的加強學習班吸收了更多知識。

    人腦互動係統進行強行灌輸的學習方法終究有些單調而且像彭郎說的那樣不夠深入。

    現在他們不但知道了遊戲防沉迷係統、度假星球的門票等級、神經類藥物的分類,還知道了大物不見得是通天境強者,也可以是大學物理……

    元曲等人還是對這個新的世界有些隔膜或者說不適應——畢竟他們剛飛升便進入了這個與世隔絕的棺材戰艦,沒有機會真的接觸那個世界,就像鄉下人剛進城便被關進了大學圖書館裏,就算學會了地鐵怎麼坐,電梯會自動開,也不代表他們就真的可以融入城市生活。於是不管是臉皮極厚的他還是心腸極硬的蘇子葉,都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似乎很是不安。

    當然這種不安的真正源頭,還是因為他們此行的目的。

    刺殺青山祖師。

    這也太刺激了。

    沈雲埋一直冷眼觀察著這些家夥,尤其是彭郎。

    井九曾經對他說過,彭郎的天賦在他之上,對此他當然非常不服氣。

    但看了這些天,他發現彭郎很是老實安份,甚至有些木訥。

    嗯……確實有些深不可測的感覺。

    今天的學習班結束之後,彭郎拿著筆開始複習題目,元曲與玉山看著電腦裏的那些各星球風景,不時發出輕聲笑語,蘇子葉拉著童顏在說些什麼,好像與何霑有關。

    雀娘走到機器人身前,仰頭說道:“你確定沒有人知道這個突殺計劃?”

    沈雲埋說道:“除非那個沒眉毛的又叛變了。”

    在朝天大陸的故事裏,童顏反複橫跳了不知道多少次……

    聽到這句話,童顏轉身看了他一眼,蘇子葉則是趁機豎起大拇指,表示讚同。

    沈雲埋說道:“別比大拇指……那會讓我想到恩生那個無趣的家夥。”

    雀娘微微一怔,說道:“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說過。”

    彭郎放下手裏的紙與筆,望向沈雲埋,規規矩矩坐好,就像是準備聽故事的小孩。

    “沒錯,上次我就說過。這位是你無恩門的那位開派祖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我家老頭子的徒弟。”沈雲埋說道:“劍道天賦不錯,性格不算扭曲,隻是有些執拗。”

    雀娘說道:“你那天說飛升的前代仙人比典籍裏記載的數量要多……就算沒人知道這個突襲計劃,就我們這幾個人能戰勝那麼多前代仙人嗎?”

    沈雲埋說道:“祖星那邊是禁地,連我不經允許都不準靠近,那些家夥怎麼會在那裏。”

    童顏知道雀娘在想什麼,說道:“我會讓他把戰力表列出來。”

    沈雲埋冷笑說道:“提醒你一下,我才是總指揮。”

    童顏平靜說道:“提醒你一下,你現在誰都打不過。”

    沈雲埋說道:“提醒你一下,我可以毀了這艘戰艦。”

    童顏說道:“提醒你一下,最想殺死沈青山的人是你。”

    沈雲埋還想說些什麼,雀娘禮貌說道:“提醒你們一下,時間不多了。”

    ……

    ……

    沈雲埋版本的朝天大陸飛升者戰力表很快便出現在所有人的手裏。

    彭郎簡單地瀏覽了一遍,便開始專注地祖師恩生的生平經曆,臉上的仰慕越來越濃。

    蘇子葉修行數百載,屍毒快要全部清除,臉上的顏色本來淡了很多,結果看著那份戰力表,竟又開始變得深了起來,就像是盛夏被曬蔫了的樹葉,深綠得極不健康。

    元曲與玉山對著戰力表竊竊私語,就像是還在看景區的風光圖,他們反正是來觀光的。

    隻有雀娘認真而平靜地看著,不時還與沈雲埋交流一番。

    “東易道一直說自家祖上曾經出過飛升者,居然是真的?”

    “成霜境界不低,道法古怪,極擅長神識攻擊,對付起來有些麻煩。”

    “不愧是禪宗之祖,大悲和尚的戰力居然隻在祖師之下。”

    “曾舉隻會做學問,不會打架。”

    “無問道人就是傳說中劍斬南鶯的那位?”

    “不錯。”

    “啊,和仙姑是我小時候的偶像,她真的喜歡穿紫裙子嗎?”

    “嗯,跟個茄子似的。”

    “蓬萊島的神打先師隻怕快兩萬歲了吧?”

    “他飛升也就幾百年,不能這麼算。”

    “陳屋山石人不是被老師一劍便斬斷了幾根手指,為何排名也能如此之前?”

    童顏在旁說道:“陳崖確實極難對付,想想天光峰的石龜?也隻有景陽真人的劍能夠破防。除非我們能夠找到合適的武器,比如把那種等離子炮微型化。”

    雀娘接著問道:“這兩位黑衣妖仙,為何典籍上沒有記載……”

    “顧左顧右是對雙生兄弟,修練的功法有些邪門,我從小便見過他們很多次,還是分不出來,一個喜一個悲,應該是老頭子留下的伏筆,可能與神魂互轉有關,小心些。”

    “可能還與陰陽互照有關,聯手自成天地一陣,隻怕很難對付。”

    “核彈應該能擾亂陰陽氣息。”

    聽著有些像學術又有些像市井閑聊的討論被蘇子葉陰沉的聲音打斷了:“三十一位前代仙人,不是一派祖師,就是絕代天才,這他媽的怎麼打得過?”

    彭郎點了點頭,心想自己也打不過這麼多前輩,隻怕連嶽母大人都不想打。

    “那些星球上的城市,那些度假星球上的大浪,那些生物改造技術,基因編輯、腦波技術,我都還沒看到,如果就這樣死了,會不會太虧了些?”

    蘇子葉是玄陰宗出身,自然對那些事情非常感興趣。

    元曲也說道:“是啊,都沒有逛過便要去欺師滅祖、投奔死亡,會不會過分了點?”

    沈雲埋沒好氣說道:“看看論文與圖片就行了,要求那麼多幹嘛?如果沒有我冒著生命危險給你們加油,就你們兩這水平能飛升嗎?還要熬多少年?熬不死你!”

    “現在朝天大陸有足夠的仙籙填補飛升後的靈氣流失,這才是飛升變得容易的關鍵原因。”蘇子葉看著他冷笑說道:“就算沒有你,你以為我就真的出不來?”

    沈雲埋的聲音裏充滿了嘲諷:“那你趕緊回去,死皮賴臉地蹭我船幹嘛?回去啊你!”

    現在戰艦在空曠的宇宙裏按照事先計算後的星際航線圖航行,遠離任何天體,這時候下船那就隻有無限漂流、最後仙氣揮發、變成幹屍的下場,蘇子葉哪裏會答應。但他如果不答應,便說不過沈雲埋,既然說不過,那說不得便是要握著拳頭打一場的結果。

    玉山很擔心他們鬧將起來,趕緊推開元曲,強行轉了話題:“說起來井九師叔與談真人他們留下了仙籙,白刃仙人當年也留下過,為何以前沒有這樣這樣的情況?”




    如果以往的仙人飛升後都用一段時間吸收仙氣,煉成仙籙投回朝天大陸,彌補被他們帶走的天地元氣,朝天大陸與真實宇宙的壁壘便沒有破裂的危險,修行界也會出現更多的飛升者,對人類與暗物之海的戰爭起到更大的幫助作用,這個道理並不複雜,為何前人沒有這樣做?

    沈雲埋知道一些原由,說道:“老頭子和那些家夥根本不敢亂來,萬一他們煉成仙籙扔回朝天大陸,釋放出那個世界能夠容納的天地元氣數量,把空間壁壘撐破了怎麼辦?”

    元曲抓著他的語病,說道:“喔……你說我師叔和談真人他們亂來!”

    沈雲埋冷笑一聲,說道:“那是因為井九與那個姓談的飛升後能夠觀察到朝天大陸的情形,所以才敢煉製仙籙扔回去,那個叫白刃的想來也是如此。”

    童顏忽然說道:“景陽真人不知道我雲夢山的秘法,他能回望舊地,是自己的手段。”

    玉山還是不明白,說道:“中州派也有飛升的前輩,為何祖師不請他們幫忙查看?”

    沈雲埋看著她歎了口氣,說道:“天真的孩子呀。”

    蘇子葉、元曲的視線落在了童顏的身上,就連彭郎都抬頭看了他一眼。

    中州派的仙人們都死在了這片宇宙裏。

    玉山想明白了,覺得有些寒冷,不願童顏再去想那些事,再一次轉了話題,問道:“那白刃仙人既然可以用仙籙解決天地元氣流失的問題,為何要偷襲井九師叔?”

    沈雲埋操控機器人舉起右臂指向童顏,說道:“這還是要問他。”

    童顏說道:“先人飛升後見無盡虛空,感知到暗物之海的存在,不敢遠行,想來不願別的飛升者引來域外天魔為朝天大陸帶去滅頂之災,那些仙籙是她對後人的饋贈,與別事無關。”

    白刃留下了六道仙籙,全部都在雲夢山。

    這與井九、談真人、西來這些人飛升後留下仙籙的方式完全不同。

    由此看來,童顏對自家長輩的評價應該是客觀而正確的。

    “以我對自幼聽的故事以及那本的研究來看,朝天大陸的天地靈氣數量雖然確實在變少,但其實還沒有到荒蕪時期,井九的這種方法實則有些冒險,萬一出問題怎麼辦?”

    沈雲埋舉起機器人的雙臂,作仰天長歎狀。

    元曲說道:“事實證明師叔永遠正確。”

    沈雲埋收回雙臂,說道:“所以我喜歡他。”

    玉山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沈雲埋接著說道:“為什麼老頭兒不敢冒險,還嚴令任何人都不得打擾朝天大陸?因為老頭兒有力量,有意誌,卻沒信心,實際上是個徹頭徹尾的悲觀主義者。”

    玉山好奇問道:“祖師做什麼事情沒信心?”

    沈雲埋麵無表情說道:“星河聯盟發展的再好,人類文明再強盛,最多也不過就是遠古文明的水準,就算他用萬物一點燃了那些恒星,也不過是無味的重複。他認為自己是被神明選中的人。神明都沒有解決暗物之海的問題,他又怎麼做得到?”

    元曲有些意外說道:“我還以為祖師信心十足,才會對師叔如此逼迫。”

    沈雲埋冷笑道:“信心?如果可以投降的話,隻怕他早就已經投降了。問題是他知道投降無意義,又扔不下神聖責任這些東西,所以才會越來越痛苦,繼而越來越變態。”

    他對父親的評價比童顏對白刃仙人的評價還要更狠。童顏看了他一眼,想著趙臘月轉述冉寒冬轉述井九轉述那位浴衣少女的話,心想原來悲觀主義這種事情是遺傳的。




    “正因為他對自己與星河聯盟沒有任何信心,所以他才會嚴禁任何可能打開朝天大陸的事情,如果人類注定會滅亡,那麼總要留一個地方保存一些火種,就像神明當年做的那樣。”

    沈雲埋最後給出了自己的結論,對玉山說道:“是不是覺得很無趣?想開些吧,宇宙裏沒有什麼道理,存在也沒有什麼意義,不過就是隨便弄弄罷了。”

    蘇子葉麵無表情說道:“既然如此,我們還去祖星做什麼?我可不想和三十個仙人打架。”

    “說過多少次了!沒有人知道我們會去祖星!我們誰都不會遇到!”

    沈雲埋有些煩了,說道:“就是欺負一個在海邊釣魚的老頭兒,有什麼好怕的!”

    這時候的他並不知道天火工業基地出現了一道空間裂縫,暗物之海入侵望月星球,人類的天空裏前所未有的出現了九個黑色的太陽,雪姬與井九赫然現身。

    他們更不知道星河聯盟的時代已經變了。

    黑色戰艦繼續向著祖星進發,就像一個孤單而無畏的刺客。

    ……

    ……

    某天,蹲在戰艦上的屍狗緩緩眯起了眼睛。

    遙遠的宇宙深處有一個極小的白色光點,不知為何卻讓它覺得有些刺眼。

    戰艦護板緩緩打開,側方露出一個破洞。

    那個破洞是童顏當初砸出來的,他沒有往洞外的太空看一眼,專心地尋找著信號。

    這裏是星河聯盟的禁地、憲章光輝裏的黑點,不要說輔網,就連特定的信號發生裝置都沒有,想與趙臘月取得聯係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元曲、蘇子葉等人來到戰艦的破洞處,望向遠方的那個小光點,表情有些興奮,彭郎站在他們身後踮著腳,一臉好奇,大家都像坐了十幾個小時,終於看到風景區大門的觀光客。




    那個巨大的機器人靠著洞口的合金牆壁,姿式非常隨便,就像被太陽曬昏了頭的票務人員,卻把進景區的門擋著了一大部分。

    “那裏就是傳說中的太陽係。”

    “為什麼要叫太陽係?”

    沈雲埋聽到蘇子葉的問題便有些不爽,說道:“因為那顆恒星就叫太陽!”

    蘇子葉說道:“按照天文定義與慣例,任何星係的主恒星都可以被本星係裏的人稱為太陽。朝天大陸也有太陽,我們已經喊了很多年。”

    “那你知不知道這個慣例是怎麼來的呢!”沈雲埋近乎咆哮說道:“因為那就是人類文明誕生之後,人類看到的第一顆恒星,就是最早的太陽!”

    眼看著一場激烈的爭吵又將莫名其妙開始。

    玉山師妹忽然指著黑暗的宇宙某處,吃驚說道:“那是什麼?”

    大家知道她這次不是刻意轉變話題,因為都看到了那艘破爛的飛船。

    那艘破爛的飛船很小,情形真的很糟糕,破損嚴重,竟能夠看到裏麵。

    更神奇的是,一位黑衣道人盤膝坐在飛船上麵,就像屍狗坐在戰艦上一樣。

    那位黑衣道人散發著極淡的劍意,縱是隔著數百公裏都能清楚地感覺到。

    隻需要感覺一刻,便知道他的境界修為要比元曲、玉山高很多,也比蘇子葉強不少。

    那艘破爛飛船裏還坐著十幾個人,最前方的那個人身形高大,像石頭一般,給人堅不可摧的感覺。其餘的那些人也有各自不同、卻同樣強大的氣息。

    按照沈雲埋的說法,祖星是禁地,根本沒有人,那怎麼會遇著一艘太空飛船?宇宙如此之大,為何那艘船與他們就隔著數百公裏相遇?在宇宙的尺度下與迎麵相撞沒有任何區別。

    最關鍵的是,怎麼船上的人就強到了這種程度?

    包括彭郎在內的所有人都震驚了,就連屍狗的眼裏也出現了一抹異色。

    這個叫星河聯盟的地方隨便遇著一個人便這麼強?那還搞什麼搞?不是說這裏不是仙界嗎?

    “你不是說這裏沒人嗎?”蘇子葉聲音微沉說道。

    沈雲埋咳了兩聲,因為沒有身體的緣故,聲音有些怪,聽著很尷尬。

    “他們是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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