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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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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8 20:40:40
第一百零六章來看看你們

        



    在遙遠的北方,在墨海的那頭,有一片突兀崛起於雪原的群山,人煙全無,荒涼至極。

    所謂群山,其實每座山峰之間的距離都很遠,看上去就像是麵粉裏鑽出來的甲蟲。

    雪原是白色的,山卻是黑色的,色調極其單一,看得久了,眼睛會有些不舒服。

    據說這裏當年是萬鬆派的祖庭,後來被那次最大的獸潮毀了,沒有留下任何殘餘的痕跡。

    這裏已經快要接近雪國的邊緣,縱是初夏時節依然寒冷至極。

    尤其是高空雲層上方的罡風更是酷寒如刀,無論馭劍還是禦寶淩空飛行,都很難支撐太長時間,能夠隔絕嚴寒的飛輦因為速度稍慢又太危險,隻有借助修行大派的至寶才能在這裏自由穿行。

    如果有修行者在高空飛行,又或者落在西北方向最高的那座孤峰上,往北麵望去,便可以看到千裏方圓的雪原上,不時會有天地氣息波動產生。尤其是在那些黑色山的四周,每隔一段時間,便能看到烈風撕碎低垂的鉛雲,劍光與寶光交相輝映,雪原表麵激起如龍卷風般的雪暴,其間夾雜著刺耳而聽的慘叫與低沉的轟鳴,看著就像無數朵煙花。

    ——那是參加梅會道戰的年輕修行者正在四處搜尋獵殺雪國怪物。

    有座孤山的四周很安靜,山裏更是死寂一片,

    井九坐在崖間某處,看著遠方的雪原,沉默不語。

    峰頂還殘著一些冬雪,他的睫毛上結著霜,但這時候並不是清晨,已經到了暮時。

    數百丈外有個山洞,洞裏生著篝火,四個年輕修行者圍坐在旁。

    這堆篝火明顯剛剛點燃,火勢還沒完全起來,光線落在他們年輕的臉龐上,有些幽暗,讓焦慮的情緒顯得更加清晰。

    一個穿著白色道服、相貌陰冷的年輕人站起身來,走到洞外,向井九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片刻後,他走了回來,搖了搖頭。

    此人是玄天宗的弟子盧今,擅長火係功法,最適合在嚴寒環境下作戰,極為重要。

    坐在他旁邊的那名方臉年輕人微微皺眉,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

    他叫做伍鳴鍾,乃是無恩門的年輕弟子,修的是極為少見的劍盾,可以提供極好的屏障作用,對於當前小隊麵臨的局麵他也很不滿,但因為無恩門與青山宗的關係,也不好說什麼。

    終究還是有人忍不住了,那名年輕修行者叫做代寅,乃是昆侖派重點培養的年輕弟子。

    他一身黑衣,腰間係著根青色的絲帶,是昆侖派的法寶青索,據說是用青蛟的長骨煉製而成,威力極大。

    代寅的眉毛很直,就像他的話一樣:“明天早上如果他還不肯走,那我們就把他丟下。”

    盧今與伍鳴鍾沒有說話,剩下的那名少女有些猶豫,說道:“要不要再等等?畢竟是前輩,考慮的也許比我們更周詳些,再說他能拿棋戰第一,想來境界不低,聽聞在青山試劍的時候,他連顧寒師兄都勝了。”

    “我也想知道,堂堂青山宗的前輩師長,天天躲在這裏不肯出去,他到底在想什麼?”

    代寅看著她冷笑說道:“我不知道他的境界實力到底如何,但如果我們就這麼陪他呆著,道戰怎麼辦?”

    少女叫做殷清陌,是摘星樓的弟子,以星壺為法寶,與懸鈴宗弟子一般是每個道戰小隊裏不可或缺的角色。

    聽著代寅說的如此直接,包括她在內的其餘三人都沉默了。

    問題在於,誰去和那個人說?

    篝火落在他們的臉上,變幻不停。

    “既然是我的提議,那就我來!”代寅咬牙說道。

    ……

    ……

    井九看了這名年輕的昆侖弟子一眼。

    同行十數日,他記得對方的名字叫代寅。

    “感覺不對,再停留數日……”

    他想了想,補充說道:“我建議。”

    “如果我們不願意接受你的建議呢?”

    代寅盯著他的眼睛問道,神情明顯有些緊張。

    井九的身份地位要遠高於他們,而且是位名人,關鍵在於那個名聲還不怎麼好。

    參加梅會的修道者都知道朝歌城裏發生的那些事情,都在猜測那名清天司官員是不是被他逼死的。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那明天就離開吧。”

    回到崖洞裏,代寅有些惱火地一腳踢飛篝火。

    同伴們很吃驚,趕緊問道發生了什麼事,難道說井九強硬地要求大家必須留在山裏?

    “沒什麼。”

    代寅喘著粗氣說道。

    他的心情確實很糟糕。

    早知如此,前些天他何必忍著,耽擱了這麼多天,道戰的成績還能好到哪裏去?

    ……

    ……

    暮色很快消失,夜色來臨,雪雲漸散,星光灑落山崖,卻更添了幾分寒意。

    井九靜靜看著雪原,沒有感覺。

    無數年來這裏是人族最後的防線,但他還是第一次真正來到這裏。

    他來參加道戰,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像趙臘月說的那樣,嚐試主動找找那個人,雖然這裏不可能有火鍋。

    鳴翠穀的暗殺,不老林與冥界的陰影,這些事情後麵隱藏著的味道,讓他有些不安。

    那個人想要殺趙臘月是很好理解的事情,就像很多年前一樣——他想向井九證明自己的道路才是正確的。

    同時,他也想借此事讓井九來親眼看看這片冰冷而殘酷的雪原。

    這裏麵有什麼意義?

    ……

    ……

    清晨時分,一行人離開孤山,踏足雪原。

    別的參加道戰的小隊,已經往雪原深處走了很遠,把他們遠遠地甩在了後麵。

    按道理來說,已經被參賽者清理了一遍的雪原應該很安全,但他們還是很小心。

    不知道是湊巧還是如何,包括井九在內的五個人都沒有參加道戰的經驗。

    忽然響起一聲驚呼。

    那名叫做殷清陌的少女急掠數十丈避開某物,驚慌失措之下根本忘記了喚出星壺進行防禦。

    代寅向她原先站立的位置望去,皺了皺眉,說道:“雪蟲的卵胎,沒有什麼危險,也不算戰績,殺再多也沒有用。”

    說完這句話,他便帶頭向前走去,顯得很是自信。

    離開朝歌城的時候是深春,現在已經入夏,便是墨海之北氣溫也相對較高,在這種時候,大部分雪原怪物都會入眠。

    井九走到那裏,揮袖拂去冰雪,看了兩眼——那個卵胎約摸拳頭大小,表麵覆著一層半透明的白色薄膜,上麵有著縱橫三條的裂口,裂口邊緣是將幹未幹的粘液,隱約還能看到一些綠色的茸毛,看著很是惡心。

    他伸手拾了起來,在手指觸到這顆卵胎的時候,竟感覺到了一道輕微的吸力。

    他覺得很有趣,湊到眼前認真地看了看。

    殷清陌臉色蒼白看著這幕畫麵,覺得好生惡心,心想這麼醜陋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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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9 20:39:49
第一百零七章你來就你來

        



    (我自己看大道朝天的時候也很苦惱,寫的還行,隻是怎麼更新這麼少,作者寫的這麼慢?很難解決啊,與別的任何客觀情況都無關,純粹就是隨著年齡越來越大,我變得越來越懶了,這當然不對,可我隻能慢慢想辦法來改……

    關於小隊的構成,我確實想按遊戲來,但那隻是我個人的好奇,與遊戲改編無關,說句實話,寫到我們這份上,誰還會為了改編來改動自己的思路與故事?之所以好奇是蝴蝶一直在玩王者榮耀,領導一直在玩陰陽師,海棠在玩劍三,都很沉迷,我想弄明白其中的樂趣,想通過學習來了解,但在做細綱的時候發現從來沒有玩過遊戲的我,無論他們怎麼教我設計奶媽什麼的還是弄不好,歎息。最後,蝴蝶二十號要發王者榮耀的新書了,我不玩遊戲也覺得這件事情很屌啊。)

    ……

    ……

    雪蟲卵胎裏傳來的吸力非常微弱,便是連一根發絲都無法移動,如果不是井九感知敏銳非凡,或者也很難發現。

    他看著眼前的卵胎,用手指捏了捏,卵胎發出吱吱的聲音,就像是灌滿酒的皮囊,但沒有任何反應。

    劍識落下,井九確認卵胎裏的那個生命已經醒來。

    當他的手指落在卵胎上時,那個生命流露出貪婪與吞食的渴望。

    但緊接著,它感受到了井九意識的可怕,因為恐懼而開始裝死。

    最低階的雪國妖獸初生體,還沒有見過真實的世界便已經有了如此強烈的生死自覺,這真的很有意思。

    井九把它收了起來。

    ……

    ……

    數百裏外的一座黑岩山峰下方,幾名年輕的修道者正在商議著什麼。

    他們也是道戰的參賽者,衣衫破爛,應該是已經遇到過好多場戰鬥,但精神非常振奮,眼神裏充滿了自信。

    他們在總結昨天的戰鬥情況,希望彼此的配合能夠更加默契,讓近戰攻擊、防禦更有效地與遠程強殺結合起來。

    嘀的一聲輕響,一名年輕修道者取出法器,認真看了看昨天的榜單彙總,說道:“洛淮南他們還是在前麵。”

    這說的是道戰榜單上的位置,也是他們在雪原裏的位置。

    洛淮南那行人已經去往雪原深處,遇到了很多實力強大的雪國怪物,所以那幅畫上的梅花才會那般大。

    他們下意識裏望向前方的那名年輕人,流露出敬服的神情——如果不是隊伍裏有此人,他們根本不要奢望能夠跟在洛淮南的身後,早就已經被甩得看不到蹤影,失去拿到道戰第一的可能。

    那名年輕人站在風雪裏,依然身姿挺拔,如一把真正的劍。

    他就是西海劍派的天才弟子桐廬。

    在卷簾人的事先評判裏,桐廬排在道戰第二,甚至超過了白早與童顏,僅次於洛淮南。

    事實也是如此,西山居雨廊裏掛著的數十幅寒梅,隻有他所在的小隊能夠勉強跟上洛淮南的隊伍。

    單以梅花數量來說,桐廬甚至不比洛淮南少,隻不過因為進入雪原不夠深入,沒有遇到太多中階的雪國怪物。

    那四名年輕修道者明白,其實是自己拖慢了桐廬的速度,心存歉意,反而在戰鬥時表現的非常勇敢。

    “井九前輩是怎麼回事?為何這麼多天了他還沒有戰績?”

    “不清楚,我師兄隊伍裏有個昆侖弟子,聽他傳話,井九這些天根本沒有出手,甚至沒有離開過那座山。”

    “進雪原之後最開始的那座山?”

    “不錯。”

    “這是害怕嗎?可如果連雪原都不敢進,何必來參加道戰?”

    寒風如刀,卷著雪片,落在桐廬那張普通無奇的麵容上。

    他聽著同伴們的議論,麵無表情,不為所動。

    如果是在梅會棋戰之前,他或者也會覺得井九是個怯懦無能之人,但在那盤棋局之後,他當然不會這麼想。

    能夠承受住童顏在棋盤上的殺機,還能反殺成功的人,無論道心還是意誌都必然極為強大。

    隻不過他也想不明白,井九究竟在想些什麼。

    忽然,有驚呼聲響起。

    桐廬走回同伴身邊,看到法器上傳來的最新消息,挑起眉頭,很是吃驚。

    ……

    ……

    井九一行人走在雪地上,彼此間保持著數丈至百餘丈的距離,確保可以對最近的同伴用自己最擅長的功法進行救援。

    雪原裏的地麵忽然顫動了一下,然後很快回複安靜。

    五人停下腳步。

    盧今取出法器對準雪地,臉色變得更加陰沉,轉頭對同伴們無聲說道:有東西。

    雪地一片安靜,如同死寂般,隻能聽到寒風的嘯鳴。

    這些年輕修行者畢竟沒有經驗,隻知道斂氣靜神,不出聲音,卻沒想到腳步聲的忽然消失與安靜對雪地下方的那個生物是再明確不過的示警。

    遠方的雪地忽然隆起,然後化作一道雪線,向著遠處而去。

    眾人參加道戰後,這才遇著第一場戰鬥,有些興奮,更多的是緊張,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

    為了更快的逃走,那個怪物鑽出了雪麵,速度變得更快。隔著兩百餘丈的距離,隱約能夠看到這是一個有些像蜘蛛般的東西,約摸普通的圓桌大小,背麵平滑如鏡,身下的足閃電般彈動,看不清楚。

    “雪足獸!”

    代寅大聲喊道:“誰得清楚是幾隻腳?”

    井九說道:“六隻。”

    聽著這個答案,殷清陌等三人神情放鬆了些,代寅更是露出了笑容。雪足獸的腳越少,階層越高,越是厲害,六足雪足獸最為弱小,連一次進階都沒有經曆過,哪怕是最普通的修行者,也能輕易對付。

    井九解下身後的鐵劍。

    代寅伸手阻止道:“我來!”

    話音未落,他已經疾掠而去。

    其餘三人也隨之而去。

    數息之間,代寅便趕到了那隻雪足獸的身後,手持青索,猛地抽下。

    青索是昆侖派的法寶,蘊著蛟骨之威,這重重一擊,何止千斤力量,便是石頭也要碎了。

    雪足獸的甲殼雖然堅固,但這隻雪足獸不過是個六足低階,根本無法承受這種巨力。

    啪的一聲悶響,那隻雪足獸的甲殼直接裂開,無數青色的漿液,向著四麵八方噴射而去,就像是利箭一般。

    代寅踏空而回,落在地麵。

    伍鳴鍾向前疾衝,召出劍盾,把代寅護在盾後。

    殷清陌的速度要慢些,舉起星壺默念咒語,一道清光自星壺噴出,如瀑布般瀉落,把她與盧今罩在裏麵。

    隻聽得啪啪啪啪一陣密集聲響,就如驟雨一般,其間夾雜著滋滋的灼燒聲音。

    待那些青色漿液全部落下,伍鳴鍾與殷清陌才收起了法寶。

    厚重堅固的劍盾表麵,滿是密密麻麻的坑窪,那都是被毒液侵蝕的痕跡。

    參加道戰之前,他們學習過相關知識,知道雪足獸的綠血有劇毒,而且腐蝕性極強。但隻有看到真實的畫麵,他們才知道哪怕是最低階的雪足獸竟也是如此危險,就算能夠被輕易的殺死,卻還是可以威脅到自己。

    看著前方那個死去的雪足獸,殷清陌不禁有些後怕,忽然想起來井九,擔心望去,發現他就站在不遠的地方,白衣飄飄,一點毒液都沒有沾上。

    這時異變再生。

    雪足獸裂開的背殼裏,忽然躍出一個小黑影,發出吱呀的怪叫,以極快的速度向著遠方逃去。

    “聽耳!是聽耳!”

    代寅看著那個東西非但不驚,反而更加興奮。

    聽耳是雪國中階怪獸裏非常少見的具有智慧的存在,生活在雪足獸的甲殼裏,可以用聲音同時控製數百隻雪足獸。

    在戰場上,聽耳最重要的使命便是驅使潮水一般的雪足獸向人族軍隊發起進攻。

    聽耳的速度非常驚人,除此之外便沒有什麼危險。

    誰能想到,在遠離雪國核心的地方,在這隻最低階的六足雪獸裏居然也生活著一隻聽耳。

    對他們來說,這真是運氣極好的事情。

    代寅毫不猶豫,準備去追殺這隻聽耳。

    井九感覺有些不對,伸手想要攔住他。

    代寅誤會他是想要搶功,冷哼一聲,推開他的手臂,掠了出去。

    昆侖派在冷山裏,最擅長風雪身法。

    代寅無需馭劍,踏空而去,數個呼吸之間便變成了遠方的一個小黑點,追上了那隻聽耳。

    青光照亮雪原。

    他手持青索,向著地麵抽去。

    忽然,他發出一聲慘叫,從天空裏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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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0 20:34:51
第一百零八章交代


    殷清陌三人震驚無比,馭法器疾掠而去。

    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那處,井九已經在了。

    代寅躺在雪地上,生機盡無,麵上被某種銳物割出數道裂口,血肉模糊,看著極為淒慘。

    那根青索斷成了數十截,散落在他的身體四周,其間有一個極小的黑洞,其深不知幾許。

    那個小黑影應該是順著這個黑洞遁進了地底,速度奇快,竟是連井九的劍識都沒能綴上。

    寒風呼嘯,夾雜著雪粒擊打在人們的臉上,寒冷至極,場間一片死寂。

    參加道戰之前,他們都了解過相關的知識,確認隻要不進入雪原腹地應該不會遇到太強的怪物,那個從雪足獸甲殼裏飛出來的小東西怎麼看就是聽耳,為何卻如此可怕,連昆侖派的法寶都無法擊傷它,反而被震斷成了數十截?

    殷清陌三人的心裏生出很多不安與恐懼,下意識裏望向井九。

    井九沉默看著雪地上的屍體,再次確認了為何那人要讓自己來雪原參加道戰。

    就像他與趙臘月曾經說過的那樣,這裏的生死最多。

    這至少是一個原因。

    ……

    ……

    入夏後的朝歌城漸漸變得悶熱起來,西山居裏的修行者們卻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在陣法召來的徐徐清風裏,欣賞著廊下的畫中寒梅,怎會覺得熱?

    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畫裏的梅花越來越多,引來很多讚歎。

    每幅畫代表著數名參加道戰的修行者,因為行事風格的不同,呈現出來的畫麵自然也不一樣。

    洛淮南所在的那幅畫,梅花開的最盛,桐廬那幅畫梅花最密。

    哪怕是那些隻開了兩三朵小梅、略顯寒酸的畫,也有股倔強不屈的意味。

    隻有那幅畫依然一片空白。

    有鍾聲響起,修行者們微怔,旋即明白意思,向廊外走去,退到了山裏的那些涼亭處。

    有大人物前來賞畫,需要他們暫時避讓。

    站在山林裏,看著遠處廊下若隱若現的數道身影,修行者們議論紛紛,很好奇那些大人物會說些什麼。

    很快那些大人物們對梅畫的評價便傳到了此間,最被重視的自然是禪子的評價。

    禪子對白早的評價最高,讚道:“此畫勻稱而有骨,最美。”

    修行者們有些吃驚,心想明明洛淮南的表現最好,為何禪子卻反而認為他不如自己的師妹?

    靜思片刻,想著那句話裏的勻稱二字,人們才隱約明白了禪子的意思。

    洛淮南確實極強,一根寒枝上發出十餘朵豐碩的梅花,但其餘同伴的梅花卻不多,整幅畫看著便有些濃淡不勻。

    相反,白早的那幅畫裏梅花的分布非常均勻,這代表著她對同伴們的能力非常清楚,能充分發揮他們的實力。

    以未來的正道領袖來做評判標準,她確實要比洛淮南更勝一籌。

    “禪子對井九怎麼評價?”

    有名修道者說出了眾人心裏最好奇的問題。

    ……

    ……

    少年僧人背著雙手在廊下行走,赤著的雙足落在地麵,發出啪啪的聲音,就像是來踏青的頑童。

    但無論昆侖派掌門還是和國公,這些修道界的大人物都老老實實跟在他的後麵,不敢隨意出聲。

    少年僧人走到一幅畫前,停下腳步,看著畫上那幾根樹枝與大片空白,臉上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

    南忘麵無表情轉過身去。

    其餘幾位大人物不便當著她的麵說什麼,神情卻是似笑非笑,意思很清楚。

    梅會道戰裏,青山宗的表現向來極強,但這一次往常的主力——那些兩忘峰的天才弟子們,都因為井九的原因沒能報名。說好會參加道戰的趙臘月,又因為那件事情被迫退出。

    井九既然出戰,當然就是毫無疑問的青山代表。

    隻是他現在這樣的表現,不說令青山蒙羞,也實在是令人無法置評。

    因為當年的某些事情,昆侖掌門最是不喜井九,看著那幅空白的畫便覺得痛快,冷笑了兩聲。

    南忘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和國公趕緊打圓場,說道:“也不知是遇著什麼事情,或者是同伴出了什麼事。”

    “解決不了隊伍裏的問題,反而被同伴拖累,同樣也是問題。”

    昆侖掌門冷笑說道:“就像禪子說的那樣,領導能力不足,就算劍道天賦再高,也難堪大用。”

    南忘微微挑眉,準備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少年僧人忽然歎了口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都說我這位故人之後很懶。”

    少年僧人看著那幅畫感慨說道:“現在看來是真的很懶啊。”

    ……

    ……

    禪子離開西山居,回了淨覺寺。

    他對井九的評價還在西山居裏回響。

    修行者們對視無語,心想這個理由或者說借口真是新奇,隻是怎麼總覺得透著股無賴的意味?

    但禪子開了金口,誰敢質疑?且往後看便是,看看井九一朝不再懶散,究竟會畫出怎樣一幅梅花來。

    這時有畫師從西山居深處匆匆走出。

    修行者們知道這位畫師的身份,看著那位畫師臉上凝重的神情,不禁有些吃驚,心想莫非有何變故?

    那位畫師直接走到了某幅被關注了很多天的畫前,提起筆來,在空白處隨意畫了一朵梅花。

    人們很是吃驚,圍上前去。

    那朵梅花很小,而且沿著樹枝往下看,看到的是一個不認識的名字,眾人低聲議論起來。

    雖說梅花很小,而且那個雪國低階小怪並非井九親手所殺,畢竟算是有了開始。

    真正令人震驚的事情在後麵。

    那位畫師繪完梅花後,並沒有離開,而是換了枝新筆,蘸了墨汁,極其嚴肅地在那個名字上畫了一道黑線。

    雨廊下一片安靜,鴉雀無聲。

    道戰終於開始死人了。

    代寅是誰?

    為何偏偏又是井九所在的隊伍?

    ……

    ……

    西山居的最高處是有一座淩雲奇峰,欄外盡是浮雲,遮不住朝歌城的風景。

    昆侖掌門站在欄邊,眯著眼睛,臉色寒冷至極。

    代寅是昆侖重點培養的弟子,結果居然就這麼死了,這裏麵絕對有問題。

    他必須要青山宗給自己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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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1 21:24:14
第一百零九章寒意十足的信號

        



    西山居某個庭院裏,清容峰的少女們正在聊著道戰的消息。

    她們說的眉飛色舞,瓜子殼到處翻飛,壺裏的茶水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道。

    南忘麵帶寒霜走了進來。

    清容峰的規矩向來不嚴,但看著峰主這般模樣,弟子們哪敢怠慢,趕緊放下手裏的茶杯與瓜子,齊聲行禮。

    南忘坐到椅子裏,看著這些如花似玉的少女們,微怒說道:“瞧瞧你們這模樣,難怪試劍大會表現這麼糟糕,連一個道戰的名額都搶不到,你們這趟跟著我來朝歌城做什麼的,來玩啊?”

    少女們心想自己這些人沒資格參加道戰,青山又不參加前麵的琴棋書畫四項,來朝歌城不就是來玩的嗎?

    直到她們知道南忘的心情為何如此糟糕之後,才擔心起來。

    梅會道戰本來就極凶險,每次都會有年輕的修道者死去,但今年死人也太早了些?

    而且井九師叔在最後方,按道理來說最安全,與他一起的那個昆侖弟子怎麼就死了呢?最麻煩的是,那個昆侖弟子剛剛成功殺死一個雪國怪物便死了,很容易讓人產生不好的聯想,尤其是對那些陰謀論者來說。

    “聽說何渭很生氣,要我們給個交代。”

    南忘一拍桌麵,寒聲說道:“交他個媽的代啊!”

    少女們低頭站著,就當沒聽到這句話。

    何渭是昆侖掌門的名諱。

    按理來說,南忘應該給予對方一些尊重。但她們早就習慣了峰主百無禁忌的行事風格,平日在清容峰裏,峰主生氣起來連掌門師伯都要說上幾句,更何況是別派的掌門。

    當年連三月拜訪青山之後,南忘的性情已經收斂了很多,但身周都是自己的弟子,她不想再壓抑自己的情緒,冷笑說道:“死就是輸,活就是勝,這就是道戰,他要什麼交代?”

    一位頗受寵愛的女弟子勸說道:“這種情形,小師叔被人議論也是難免,待寒號鳥的消息回來,自然就好了。”

    寒號鳥乃是昆侖派的鎮派異禽,天性不懼嚴寒陰氣,平日裏都在九幽寒潭裏靜養,隻有隔數年的梅會時才會被請出來,負責監視雪原上的情形,確定那些年輕修行者的位置,在某些最危險的時刻也會親自出手。

    其實南忘明白這一點,寒號鳥是昆侖自己的祖宗,何渭總不能說它說謊,而且就算它沒有看到當時的情形,在場還有證人。問題在於……現在就連她都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奇怪,井九與那個昆侖弟子的死有沒有關係,她毫無把握。

    就看那幾年趙臘月在旅途上殺人不眨眼的勁兒,再想著前些天施豐臣的死,誰知道井九會做出些什麼事來。

    那座她曾經很熟悉的山峰,現在已經變得很陌生了。

    ……

    ……

    朝歌城入夜。

    淨覺寺的桃花早就已經落完了,通往最深處那條通道兩側的桃花燈還亮著。

    一位老僧向著石道盡頭走去,看似緩慢,實則隻用了數息時間便到了靜室的門前。

    他調整呼吸,推門而入,看著眼前的畫麵,露出欣慰的笑容。

    今天禪子終於肯盤膝而坐了。

    雖然他隻是盤著單膝,而且主要的原因還是方便他側著身子去看那堆木棍。

    “不是聽耳,應該是鐵線蟲。”

    老僧知道此事有些急,沒有任何耽擱,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老僧法號釋海,曾經在北方那座小城裏服侍刀聖數十年,說到對雪國怪物的了解,整個果成寺沒有比他更強的。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禪子才需要他的建議。

    鐵線蟲是雪國深處的一種異蟲,模樣與聽耳相似,也是寄居在各種雪獸的身體裏,但甲殼異常堅固,就算是青山宗的劍都不見得能斬開。至於恐怖的殺傷力,更是與聽耳天差地別。

    如果那名昆侖弟子遇著的是鐵線蟲,全無防備的情形下,確實難有幸理。

    禪子抬起頭來,有些不解問道:“這種蟲子不是向來都在那位身邊?”

    釋海老僧知道禪子說的那位指的是哪位,神情凝重說道:“而且鐵線蟲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了,就算當年偶爾有那麼幾隻在獸潮退去的時候鑽進了地底深處,但這時候是初夏,也應該長眠才是,為何會突然醒來?”

    禪子睜大眼睛,無辜說道:“我哪裏知道答案。”

    釋海老僧苦笑一聲,說道:“難道今年又會是一次大獸潮?”

    聽到獸潮二字,禪子的神情認真了些,說道:“我已經讓渡海師侄去看看。”

    渡海僧是果成寺律堂首席,誰也不知道,這位禪宗高僧竟是已經悄無聲息去了北方。

    釋海老僧擔心說道:“要不要提前結束道戰?”

    今年梅會由禪子親自主持。

    隻有他有資格用一句話結束這場道戰。

    禪子望向榻上的那堆木棍,隨意伸手握住一根,然後抽了出來。

    釋海老僧忽然覺得很緊張。

    數百根木棍就這樣倒塌,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

    禪子看著那堆淩亂的木棍,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似乎是拿不定主意。

    果成寺最擅兩心通。

    禪子在這方麵的修為更是深不可測。

    如此猶豫,是非常罕見的事情。

    “寫信給需要知道的那幾家,讓他們做好準備。”

    禪子安靜了會兒,繼續說道:“我們等曹園的信。”

    ……

    ……

    寒號鳥的目力極為銳利。

    雪原上的那四個小黑點,對它來說就像近在眼前。

    它能夠看清楚他們衣服上的塵土、靴上的殘雪、臉上的疲憊、眼神裏的茫然。

    它有些不理解的是,走在最前麵的那個年輕人為何那麼幹淨?

    沒有塵土,沒有殘雪,沒有疲憊,沒有情緒起伏。

    這也是殷清陌三人想不明白的事情。

    當然,他們還有更多想不明白的事。

    代寅死後,在那座山裏枯坐十餘天的井九,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麼事情,開始向雪原裏行進。

    同伴的慘死沒有摧毀這三名年輕修行者的意誌,但還是會讓他們感到有些茫然,很自然地開始聽從井九的想法。

    井九沒有帶著他們獵殺雪國怪物的意思,明明路上曾經遇到過兩三次,他卻是看都沒有看一眼。

    他就像是單純在趕路。

    他要去哪裏?

    如果是急著要去哪裏,為何他還是像往常那般行走,沒有加快速度,也沒有冒險馭劍?

    ……

    ……

    天光漸暗,寒號鳥早就已經離開。

    井九停下腳步。

    後麵的三人趕緊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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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2 20:38:47
第一百一十章隻要井九有感覺


        



    “就這裏了。”

    井九用劍識掃過,確認十裏方圓裏沒有什麼危險的氣息。

    不過現在他也無法完全確保這一點——那天他感覺到了不對,卻沒有發現那隻鐵線蟲。

    不管是對上修道者還是雪國怪物,他的戰鬥經驗都很少。

    殷清陌看了眼天色,取出星壺擱在地上。

    今夜可能無雲,她想趁著這難得的機會吸收些星光。

    星壺裏還有十餘顆星實,可以幫助修行者補充真元血氣,但這幾天再沒遇到過戰鬥,沒有必要拿出來。

    伍鳴鍾喚出劍盾,擱到中間的雪地上。

    盧今默念真言,一團明黃色的火焰離手而去,落在劍盾上開始燃燒,照亮了越來越暗的四周。

    這團火焰可以一直燃燒到明天清晨,可以帶來一些溫暖,也可能帶來一些危險。

    井九沒有反對他點燃這團火,因為他知道心理需要有的時候很重要。

    這是一個很實用的防禦陣型。

    星壺隨時可以散出清光陣法保護三人,劍盾與明火則可以配合著一攻一防。

    井九站在外麵,沒有坐進來的意思。

    殷清陌三人習慣了,沒有說什麼,閉上眼睛,握著晶石開始調息。

    夜色漸深,雪雲漸散,星光落下,極其緩慢地進入星壺裏,不知要用多長時間,才能集成一滴。

    往雪原深處走的越遠,雪雲反而越少,這與以往的認知很不同,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井九看著夜空裏的星辰,想著這些事情。

    他不知道禪子對自己的評價。

    當初他不願離開那座山有幾個原因,懶隻是其中一點,關鍵是他的感覺不好。

    他一直認為感覺是最靠不住的說法。

    隻有當你無法推演算清楚局麵的時候,你才會說出感覺兩個字。

    就像他當時與童顏下棋時說的那樣。

    當感覺這個詞從他的嘴裏說出來時,就表明他也算不清楚當前的局麵,這當然不是好事。

    換句話說,他隻要有感覺,那就是感覺不好。

    而不好的事情,總是會發生。

    很多年前,師兄對他這樣說過。

    他當時留在山上,還有一個原因。

    他要確定參加道戰的其餘九名青山弟子的位置以及他們隊伍的走向。

    如此他才能推算出,一朝有事,自己怎樣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裏把他們帶回去。

    這與責任感無關,隻是他本來就應該做的事情。

    你在村子裏開了一間私塾,帶著學生們出去踏青,便要盯著溪邊樹上,隨時準備把他們撈起來,或者接住。

    要說完全沒有責任感也不對。

    為什麼不應該出現在雪原南方的鐵線蟲會出現在他的眼前?為什麼別人沒有遇到?

    前方雪原深處有什麼在等著自己?天地即將巨變?

    是的,他認為這一切都與自己有關。

    如果讓別人知道他此時的想法,一定會覺得特別荒唐——世間怎會有如此自戀的人?

    就算你是中州派掌門或者是禪子,也沒資格說這樣的話。

    井九不這樣想。

    千年來最大的天地動靜便是他引發的。

    朝天大陸無事,是因為他事先做了充分地準備。

    但他那位朋友常年看著發呆的那片海發生了極為恐怖的變化,就連大漩渦的走向都變了。

    他不來雪原,便不需要思考這些,既然來了,便要接下。

    ……

    ……

    夜風極寒,地麵一株野草也無,隻有終年不化的雪。

    井九取出竹椅坐下,把卵胎拿到眼前,安靜觀察。

    那層如霧般的薄膜有些堅硬,隱隱可以看見裏麵。

    卵胎裏麵沒有任何動靜,但他知道那個東西還活著,覺得有些意思。

    這真是一種很奇怪的生命,居然能在與空氣、天地元氣隔絕的地方存活這麼長時間。

    要知道青山鎮守裏,也隻有元龜能做到這一點。

    是它的生命力真的如此頑強,還是這層薄膜起到了保護的作用?

    他伸出食指在薄膜輕輕一劃,薄膜如鼓皮般裂開,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枯萎縮,露出卵胎裏麵的畫麵。

    那是一隻純白色的小甲蟲,生著六隻極細嫩的細足,頭顱很小,半縮在軀殼裏。

    它的軀殼是半透明的,隱隱可以看到簡單的內部構造。

    小甲蟲僵硬不動,氣息全無,也沒有人族與妖類那般的心跳,應該已經是死了。

    “活過來。”

    井九的意識落在小甲蟲的身上。

    小甲蟲活了過來。

    它的六隻細足快速地顫動,似乎想要通過這種方式,證明自己已經努力地活了過來。

    井九把小甲蟲收了進去,過了會兒再取出來,發現它還活著,越發覺得有意思。

    他翻手。

    小甲蟲隨寒風飄落到雪地上。

    它與雪的顏色都是白的,混在一起很難發現。

    小甲蟲慢慢探出六隻細足,向著遠處爬了爬。

    井九沒有理它。

    小甲蟲停在那個位置,似乎在判斷什麼,最後又爬回了竹椅邊。

    井九望向它。

    小甲蟲感受到他的意誌,不敢違抗,啪的一聲翻了過來,張開六足,把腹部坦露出來。

    井九認真看著,視線在它的軀殼與關節處不斷移走。

    小甲蟲顫抖起來。

    它沒有靈識,而且剛剛初生,但本能裏卻感到了極度的恐懼。

    因為井九視線所及的位置,全部都是它們族類最薄弱的地方。

    ……

    ……

    關於梅會道戰的議論,現在的中心人物是井九,甚至就連洛淮南被提及的次數都要比他少很多。

    不是因為他的表現遠超眾人,而是因為他全無表現。

    事後證明那名昆侖弟子的死亡與他沒有關係,但還是產生了一些影響。

    從朝歌城到墨海北麵的這片雪原裏,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議論他,當然也會提及那隻本不應該出現的鐵線蟲。

    “雖然我們還沒有遇到鐵線蟲,但這裏已經漸漸靠近雪國禁地,隨時都有可能遇到麻煩。”

    白早說道:“此後的路途上可能需要你長時間懸鈴查敵,對靈元的消耗極大,你能不能撐得住?”

    那位懸鈴宗女弟子說道:“每天我需要四個時辰休息。”

    “好,這四個時辰我來頂替,辛苦你了。”白早望向另一邊說道:“再遇著先前這種情況,你出劍稍慢一些,確保莫師兄先完成控製,雪蟲沒有甲殼,但渾身粘液,很難一劍斬斷。”

    “明白。”

    青山弟子幺鬆杉原來也在這個隊伍裏。

    這裏是一片雪丘,前方有黑色的山影若隱若現,但還隔著很遠的距離。

    白早坐著,四名同伴站在四周,認真聽著她布置方略。

    微風夾雪,拂動她麵上的白紗。

    寒天雪地,遠離人間,也不知道她從哪裏帶著的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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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3 20:45:15
第一百一十一章晨光與暮色之間的你在哪裏?

        



    白早的聲音很輕柔,神情很溫和,但同伴們聽得很認真,很耐心,顯得非常信服。

    就連幺鬆杉都是如此。

    這個隊伍的成員境界實力比較普通,除了白早之外最強的便是幺鬆杉。

    沒有洛淮南這樣的超級戰力,也沒有桐廬,或者往年裏的過南山、顧寒這般的殺神,但他們在道戰裏的成績卻是非常優秀,遠在西山居的那幅踏血尋梅圖已經完成大半,而且得到了禪子的讚揚。

    白早的推算與指揮能力太強,神情言語裏的親和力與說服力足以讓所有同伴都相信她的判斷。

    這大概就是天然的領袖。

    因為她的從容,本來因為鐵線蟲的消息有些不安的同伴也平靜下來,開始布置陣法。

    白早抬起頭來,望向遠方那道山影。

    寒風再次刮起,卷著雪粒,擊打在她的白紗上。

    那名懸鈴宗女弟子用眼神詢問要不要拿件毯子。

    白早微笑搖頭示意不用,雙手緊了緊衣裳。

    其實她不像外表這般自信。

    那個叫代寅的昆侖弟子死得太早了。

    不過既然道戰沒有停止,那就應該不是獸潮的問題,不會有太多危險。

    然後她想起一件事情,唇角微翹,開心地笑了起來,向同伴們問道:“他們今天到哪裏了?”

    幺鬆杉從一名同伴處接過法器看了兩眼,走到她身邊,臉色有些古怪說道:“離我們還有六十餘裏。”

    從前些天,他們一行人便發現有個隊伍的行走軌跡有些怪,竟似乎是向著他們而來。

    那個隊伍的速度不是特別快,但如果再這麼走下去,兩天後雙方便會相遇,就在北方那道黑色的山影前。

    道戰的競爭雖然激烈,但絕不可能出現人類修行者自相殘殺的情形。

    幺鬆杉古怪的臉色當然不是警惕,而是因為井九就在那個隊伍裏。

    ……

    ……

    晨光降臨的時間有些晚。

    白早一行人繼續向著雪原深處進發,搜尋雪國怪物進行獵殺。

    前方必然更加凶險,但這就是道戰的意義。

    暮色來臨的時間有些早。

    同伴們圍在白早的身邊,開始傾聽她輕緩的聲音。

    今天他們獵殺了兩隻普通的雪足獸,戰鬥的時候非常謹慎,生怕出現意外情況。

    但最後在獵物的甲殼裏他們沒有發現聽耳,也沒有發現鐵線蟲。

    同伴們散開準備陣法。

    白早坐在風雪裏,想著這件事情,生出更多不解。

    為何參加道戰的那麼多修行者都沒有遇到鐵線蟲,卻讓晚出發那麼多天的井九等人遇到?

    她下意識裏問道:“井九到哪兒了?”

    幺鬆杉看了一眼法器,說道:“離我們還有三十餘裏,西南方向。”

    其餘三名同伴對視一眼,然後望向幺鬆杉。

    他們知道白早很關心那個小隊的行進路線,但今天她問的不是他們,而是直接問的井九,這意味著什麼?

    “別看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幺鬆杉說道:“據我所知,井九師叔與臘月師叔出山遊曆過兩年,其餘時間都在青山裏修行,沒有見過外人。”

    他們才想起來,是啊,青山裏還有一個趙臘月呢。

    ……

    ……

    晨光來臨的時間比昨天更晚了些。

    白天的時候,他們一行人沒有遇到任何雪國怪物,就連雪也停了。

    天地一片安靜,或者說死寂。

    越來越近的那道黑色山脈,顯得那樣靜穆,令人生畏。

    黑色山脈中間有道峽穀,可以通往更遠的地方,也就是真正的雪國。

    白早看著那處,心裏生出強烈的警兆,說道:“點火。”

    暮色來臨的時間比昨天更早了些。

    ……

    ……

    夜色已至,按照前些天的習慣,井九應該已經喊停,但今天他沒有,所以殷清陌三人繼續向前走著。

    井九走在最後方。

    那三個年輕的修行者的配合已經很默契,而且這些天一直沒有遇到鐵線蟲這樣的凶物。

    他攤開手掌,那隻小甲蟲蹦到他的掌心。

    小甲蟲的外殼依然是純白色的,隻是過了這幾天要顯得堅硬了很多,不再像初生時那般脆弱幼嫩。

    井九注意到,它在寒風裏停留的時間越長,或者外界的溫度越低,甲殼的硬化速度便會越快。

    至於小甲蟲以何為食,他還不知道,因為他沒有管過這件事情,反正它現在還活著。

    他忽然感應到了些什麼,收回手掌,說道:“有人被圍攻。”

    前方三人停下腳步,吃驚地望向他。

    這時候在雪原上不可能有邪派修行者,隻會是參加道戰的同伴。

    伍鳴鍾問道:“什麼位置?多遠?”

    “東北,十一裏地。”

    井九不需要看便說了出來。

    那裏本來就是他要去的地方,夜色降臨他沒有喊停,也是基於這個原因。

    殷清陌臉色微白說道:“怎麼辦?”

    在雪原上行走了這麼多天,三名年輕的修行者已經不像最開始那般緊張,但畢竟隨後這些天他們一場戰鬥都沒有經曆過,唯一的印象還是當日代寅慘死的畫麵,忽然知道前方有參加道戰的同伴被怪物圍攻,下意識裏生出畏怯的感覺。

    井九解下身後的鐵劍,說道:“你們留在這裏,我過去看看。”

    如果是平時,十餘裏的距離馭劍而行隻需要片刻時間,但此地已經是雪原腹部。雖說這些天詭異的沒有雪雲,高空裏的罡風卻更加狂暴,而且離地麵越來越近,馭劍而行最多隻能離地麵數十丈,很容易被那些彈力驚人的怪物偷襲。

    殷清陌三人對視一眼,下定決心,說道:“我們一道去。”

    井九稍感意外。

    伍鳴鍾喚出劍盾。

    四人踏了上去。

    ……

    ……

    峽穀裏刮來一陣極寒冷的風,火堆裏的火苗被碾壓的快要消失。

    一顆明珠升至夜空,散發出乳白色的光毫,照亮了百餘丈方圓的地麵。

    白早坐在雪地上,白紗帶著斑斑血點,很是柔弱,竟是受了不輕的傷。

    四周的夜色裏到處都是奇怪的聲音,就像是金屬在摩擦,又像是破了的銅鑼在高速振動,令人心悸。

    她知道那是雪足獸在用鋒利堅硬的前肢互相摩擦,這是進攻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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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4 20:13:51
第一百一十二章寒霧外響起的聲音

        



    明珠升空的那瞬間,白早看到了很多密密麻麻的黑影,隻是對方速度太快,用神識無法算清數量。

    今年被選為道戰地點的這片雪原是當年人族對抗獸潮的古戰場,不知道被人族強者清理過多少遍,按道理來說不會有什麼特別強大的雪國怪物。

    她本以為真正的危險會是在進入那道黑色山脈之後,誰能想到雪地深處竟然藏著這麼多雪足獸。

    而且這些雪足獸的層階都很高,剛才向她發起進攻的那隻雪足獸竟然隻有三足,輕鬆一躍數十丈,快若閃電。

    這種層階的雪足獸雖然還是沒有智慧,但戰鬥本能已經極為強大可怕——那隻三足雪足獸從地底來到場間,向她發起進攻的時機極好,正是她讓懸鈴宗弟子去支援同伴,準備布陣防禦的轉換時刻。

    最後她用法寶擊殺了那隻雪足獸,但也付出了受傷的代價。

    還有兩名同伴在最開始便受了傷。

    清亮的鈴聲在夜色裏不停響起,幫助傷者護住道心,同時不停示警何處地底有雪足獸攻來。

    那名懸鈴宗女弟子盤膝坐在雪地上,緊閉雙眼,剛吃的那顆丹藥的藥力已經消耗殆盡,不知真元還能撐多久。

    依循著鈴聲的指引,一道青色的劍光倏然而去,倏然而回。

    看著那道劍光,白早的眼裏生出欣賞的神色,青山的劍果然了得。

    幺鬆杉看了眼回到身前的飛劍,確認劍身沒有被雪足獸的血液腐蝕,稍微放心了些,望向白早問道:“怎麼樣?”

    他真的很佩服這個看上去柔弱無比的白衣少女。

    不愧是中州派的掌門明珠,領袖氣度與指揮能力都極強,隨身法寶靈階極高,居然布置陣法的本事也如此高明。

    夜空裏的那顆明珠,不是僅僅為了照明用,更是一個陣樞,被白早用神識激發,形成了一道極為堅固的屏障。

    這道屏障擋住了夜色裏絕大部分的雪足獸,那些從地底鑽出來的雪足獸則由他與那位懸鈴宗的師姐配合擊殺。

    隻是懸鈴宗的師姐真元消耗太快,白早又受了傷,不知道還能維持這道陣法多長時間。

    白早看著很柔弱,眼神卻很平靜自信。

    度過開始被雪足獸群突襲的危險時刻,她有信心帶著所有同伴支撐到天明。

    到時候就算寒號鳥沒有發現他們這裏的情況,相信也會有別的援兵,就算什麼都沒有,問題也應該不會太大。

    就在她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忽然感覺到四周變得更加寒冷。

    先前她便注意到,峽穀裏刮來了一陣極寒的風,火堆都險些熄滅。

    雪原確實極為嚴寒,但如此低溫依然是極罕見的事情。

    一片濃霧不知何時從峽穀裏湧了出來,籠罩了他們所在的這片雪原。

    這霧氣比剛才的風更加寒冷,裏麵仿佛凝著無數冰晶,即便他們是修行者,露在外麵的肌膚都感到針刺般的疼痛。

    火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低高度。

    白早神情凝重,說道:“可能快撐不住了。”

    這片霧氣不知是何物形成,極寒極濃,就連神識在其間都會被凝滯。

    白早的神識與夜空裏的那顆明珠相連,感受的最為清楚。

    沒有神識所係,陣法自然會漸漸消散。

    幺鬆杉微微挑眉,走到白早的身前,青劍隨之而動。

    懸鈴宗女弟子睜開眼睛,與另外兩名受傷的修行者互相攙扶來到白早兩側,喚出最後的護身法器,

    霧氣越來越濃,火堆越來越淡,直至最後熄滅。

    那顆明珠也越來越暗,直至再也無法看見。

    夜霧遮住所有,摩擦聲再次響起,更加密集,而且離他們近了很多。

    這片霧會散嗎?

    白早想著這個問題。

    道戰當然是極為凶險的試煉,不到最關鍵的時刻,師長們肯定不會出手,但戰鬥時瞬息萬變,真要出事,便是化神境的長輩也可能來不及出手。往年裏類似的情形發生過很多次,所以每次梅會道戰都會有不少參賽者死去。

    更何況今天這場寒霧來得太過突然,太過詭異,太過可怕,她在以往的記載裏從來沒有看見過。

    如果是師兄在這裏,他會怎麼做?

    黑暗裏,她的手落在腰間,握住了兩塊冰涼的事物。

    這裏有五個人,數量不夠。

    她在心裏默默想著,鬆開了手。

    就在她鬆開手的那一刻,夜色裏傳來一道聲音。

    在這樣險惡的局麵裏,那道聲音依然是那樣的平靜,毫無情緒起伏,甚至顯得有些冷漠,卻自然令人信服。

    “收鈴。”

    那位懸鈴宗女弟子下意識裏召回了清音鈴。

    夜色裏響起破空聲。

    一個重物落在雪地上,濺起很多雪屑,落在幺鬆杉的臉上。

    但與濃霧裏的寒意相比,這些雪屑竟讓他感覺有些暖和。

    那道平靜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豎盾。”

    幺鬆杉隱約能夠看到就在身前兩丈處,一道約摸兩人高的黑影豎了起來。

    緊接著便是一道極其沉重的撞擊聲,然後是一聲悶哼。

    那道聲音毫無停滯地再次響起。

    “星壺。”

    “點火。”

    “斷寒枝。”

    ……

    ……

    火堆重新被點燃,雖然火勢有些微弱,依然照亮了附近。

    真元之火在極度寒冷的霧氣裏,依然可以支撐一段時間。

    火堆前的地麵擱著一隻幽藍色的星壺,點點星光從壺嘴裏噴出,把眾人籠罩在了裏麵。

    就在星光屏障之外數步之地,一隻雪足獸正掙紮著試圖站起。

    幺鬆杉捏起劍訣,青劍破霧而去,貫穿那隻雪足獸的頭顱,帶出一道綠血。

    青劍並未飛回,在寒霧裏繼續穿行。

    不知為何,帶著霧裏的寒意,劍光的威力似乎更大了,瞬間再次斬殺了兩頭雪足獸。

    聽到斷寒枝這三個字,幺鬆杉確認了聲音的主人是誰。

    斷寒枝,是上德峰雪流劍法的第七式。

    隻有青山弟子才知道他入兩忘峰之前是上德峰的弟子。

    除了幺鬆杉,其餘三人都有些沒反應過來,因為局麵轉變得太快。

    白早知道來人是誰。

    從那團真火與星壺,她認出對方應該是玄天宗與摘星樓的道友。

    井九的隊伍裏便有這樣兩位。

    他呢?

    ……

    ……

    不知道是因為火光還是星壺,還是幺鬆杉威力陡然增大的雪流劍法,雪足獸們再次退回到夜色之中,不敢靠近。

    寒霧太重,火光無法照亮太遠,人們望向四周,什麼都看不到,隻能聽到聲音。

    那是鐵劍破空的聲音,是金石裂開的聲音,除此之外便是雪足獸難聽的慘叫聲。

    但夜色裏的雪足獸那麼多,他能撐得住嗎?為何不進入星壺防禦的範圍,稍事休整?

    聽著夜霧裏的聲音,幺鬆杉很是擔心,幾次都想衝出去,想著沒有收到命令,強行忍住。

    霧裏的聲音越來越密,又漸漸變遠,直至最後消失無蹤。

    幺鬆杉再也忍不住了,說道:“我要出去看看。”

    白早說道:“他沒有說。”

    幺鬆杉說道:“我擔心他。”

    白早說道:“我相信他。”

    ……

    ……

    年輕的修道者們緊張地等待,治療傷勢,交替休息,還要抵抗霧裏的寒意,一夜無心說話。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霧終於有了消散的跡象。

    懸鈴宗女弟子睜開眼睛,望向高空那抹極淡的晨光,臉上露出劫後餘生的笑容。

    霧外有腳步聲響起。

    所有人都望了過去。

    井九從霧裏走了出來。

    微弱的火光與晨光同時落在他的臉上。

    白早靜靜看著他,心想真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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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5 20:30:44
第一百一十三章遠方的無數血梅

        



    朝陽升起,寒霧終於完全散開,人們的視線隨著霧氣向外望去,隻見十餘隻雪足獸倒在地麵,早已死透。

    其中那隻體形明顯較大的高階雪足獸,是被白早用法寶轟殺,隻剩下半片殘軀。四隻頭顱被貫穿的雪足獸,應該是幺鬆杉用青山劍法所殺。其餘那些雪足獸的死相更加淒慘,斷肢裂甲,青色的血液到處流淌。

    被毒血染上的石頭生著細泡,發著滋滋的響聲,畫麵很是可怕。

    更震驚的是,在更外圍的地方還有雪足獸的屍體,隔著數十丈便有一兩隻,一直延續到數百丈外。

    甚至在更遠的地方還能隱約看到類似的畫麵。

    到底死了多少雪足獸?

    人們這才知道,原來昨夜霧外的聲音消失不是出了事,而是他去追殺那些雪足獸?

    他們望向井九,眼神裏滿是震驚,就連幺鬆杉也一樣。

    昨夜的濃霧那般寒冷,甚至能夠隔絕神識,對修行者極為不利,雪足獸憑本能廝殺卻能不受影響。

    他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

    ……

    ……

    井九與白早並肩而立。

    一者白衣飄飄。

    一者白裙飄飄。

    那些年輕人看著這幕畫麵,臉上露出微笑,如此美好的畫麵誰不喜歡。

    中州派的天之嬌女,青山宗的劍道奇才,真是一對壁人。

    “你支持誰?”

    懸鈴宗女弟子睜大眼睛看著幺鬆杉問道。

    “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幺鬆杉說道。

    懸鈴宗女弟子撇了撇嘴,表示不屑。

    幺鬆杉麵無表情想著,白早姑娘雖好,但自己當然要支持趙師叔。

    ……

    ……

    井九與白早並肩而立的畫麵很好看,但他們看的畫麵並不如此。

    滿地雪足獸的殘屍,比苔蘚更令人惡心的青色汁液,塗抹在白雪上。

    但他們並不在意,而且他們最開始的對話,與眼前這幕畫麵沒有任何關係。

    “那天夜裏你答應過我,暫時不動不老林。”白早說道。

    井九出現的很及時,她連金丹都沒有動用,傷勢也不重,服了些丹藥便很快回複了精神。

    井九想了想那天夜裏她說過的話,說道:“我動的不是不老林。”

    白早看著他認真說道:“你沒有證據說施豐臣參與了這件事情,那你就不該動他。”

    井九說道:“你們也沒有證據。”

    這說的是包括中州派內有很多人懷疑,施豐臣是被他逼死的。

    白早說道:“你應該很清楚,就憑施豐臣根本無法說動不老林。”

    井九說道:“是的,我知道他與景辛府上的人有聯係。”

    白早的神情更加認真,說道:“難道沒有證據,你還準備動太子?”

    井九說道:“事實上,是我先動了他,才有後來這些事情。”

    所以不管是從太子這邊看,還是從那邊看,趙臘月被暗殺都是因為他。

    這句話的內容,白早覺得需要以後仔細思考。她不再討論這個問題,指著雪地上的那些洞口,說道:“昨夜的那些雪足獸不是從峽穀裏出來的,而是從地底深處鑽出來的。”

    井九說道:“你想說什麼?”

    白早說道:“你遇到的那隻鐵線蟲,還有昨夜的雪足獸,有可能是當年獸潮時候遺留在地底深處的東西。”

    井九說道:“可以長眠這麼久?”

    白早說道:“隻要埋的夠深。”

    井九問道:“那它們為何會出來?不可能是被道戰驚醒。”

    白早說道:“我認為它們不是要進攻我們,而是想要退回雪國,隻是剛好遇到了我們。雖然我不清楚雪國發生了什麼事,但深眠在地底數百年的怪物居然會集體蘇醒,必然是件大事。”

    井九心想,那自己確實應該過來看看。

    ……

    ……

    正午時分,陽光太烈,不適合冥想靜修。

    各宗派師長與弟子們陸續從西山居各庭院裏走了出來,按照這些天養成的習慣散步至雨廊下,欣賞那數十幅梅畫。

    他們當然最關心自家弟子的表現,除此之外便是洛淮南、白早與桐廬——白早的那幅梅圖得到了禪子的讚美,洛淮南與桐廬的圖上梅花結得最多,而且據說他們向雪原深處行進的也最遠。

    井九的那幅梅圖也曾經受到過很多關心,但連續數日沒有什麼變化,人們的興趣漸漸淡了。

    畫師從依山而起的高樓裏走了出來,人們隨其行走,發現畫師最後停留在了井九的梅畫之前,不由有些吃驚。

    那個小隊終於有了新的斬獲?還是說……又死了人?

    有些奇怪的是,那名畫師並沒有拿起筆開始畫梅,而是盯著那幅絕大部分都是空白的畫紙,神情有些茫然。

    過了會兒,他看了一眼手裏拿著的卷宗,似乎是想要做一下確認,然後又繼續盯著那張畫發呆。

    終於有修行者忍不住問道:“怎麼回事?”

    那名畫師滿臉愁苦說道:“我不知道怎麼畫。”

    聽著這話,人們有些愕然,心想不管是要添梅花,還是劃掉姓名,不過是動動筆的事情,又有什麼難的?

    風聲響起。

    十餘位修行界的大人物來到場間。

    昆侖掌門、大澤令、寶通禪院的住持,南忘,前些天很少出現的中州派也來了一位化神期的長老。沒有鍾聲響起,意味著不需要清場,修道者們紛紛躬身行禮,讓到廊下,沒有離開,更加奇怪,心想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

    南忘看著那名畫師問道:“為什麼還沒有畫?”

    畫師苦笑道:“實在不知如何落筆。”

    “要不然我來試試?”

    何霑從庭院走了進來。

    他的天賦才華自然不用多說,還曾拿過梅會畫戰第二,因為某些原因,他沒有參加今年的道戰。

    昆侖掌門看著他寒聲說道:“也算你做些事情。”

    南忘說道:“畫好看點。”

    何霑微笑行禮,走到那幅畫前,接過畫師手裏的卷宗,低頭望去。

    他已經猜到了些,但看著卷宗上的文字,還是有些恍神,旋即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心想難怪不好畫。

    他看著那幅畫靜思片刻,從畫師手裏接過筆,蘸了些朱砂,手腕微振,便向畫上揮了過去。

    啪啪啪啪,密集的聲音響起,就像是落雨一般。

    那些鮮紅的顏料落在白紙上,斑斑點點,也像是雨點。

    人們很是吃驚,心想何霑這是在做什麼?

    何霑沒有理會,換了枝細毫,蘸了些墨,靜心凝意繼續作畫。

    一道墨線出現在滿紙紅點之間。

    墨線極細,極淡,如果不認真看甚至可能會看不出來。

    人們漸漸明白了他在做什麼。

    那是伸向遠方的梅枝。

    那這些豔紅如血的斑點呢?難道就是枝上結出的梅花?

    這得有多少朵梅花?

    廊前安靜無聲。

    人們震驚無語。

    一夜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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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6 22:17:52
第一百一十四章又是井九

        



    雨廊內外,安靜無聲。

    無數道視線隨著何霑的筆尖而移動。

    人們神情震驚,又有些茫然。

    沒有過多長時間,何霑停筆,端詳片刻,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把筆交還給畫師,從腰間解下酒壺飲了一口,舒服地吐了一大口氣。

    昆侖掌門冷笑一聲,沒有說什麼,就這樣離開。

    “畫得還算不錯,沒有丟人。”

    南忘留下這樣一句話,也離開了雨廊。

    這句話聽著似乎是讚揚何霑,但誰都知道她說得是井九,說給在場的所有人聽。

    不過何霑的這幅畫確實極好。

    那根寒枝曲折而直,向著遠方灰暗的天空伸展過去,紅梅在枝頭如散開的火焰,明明就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

    原先這幅畫上的空白很多,但是今天需要填上的梅花數量更多,按照往常的畫法,哪怕是最小體製的梅花也無法全部畫進去。他用的方法很取巧,也可以稱得上是巧思,解決了這個棘手的問題,更重要的是,意境非常悠遠,值得回味。

    在廊外觀看的修行者們醒過神來,紛紛上前,看著畫裏的細節議論不停,難以消解心頭的震驚。

    “這是怎麼回事?為何要畫這麼多梅花?到底多少朵?”

    “這如何數?”

    修行者們隻能看出,那些梅花全部發自井九的那根樹枝,卻無法數清楚梅花的數量。

    那位畫師正在收拾筆與顏料,說道:“我也不知道何公子畫了多少,隻知道卷宗上寫得清楚,一共是七十七朵。”

    聽著這個數字,修行者們不由倒吸了幾口冷氣,心想這怎麼可能?

    這麼多屆梅會,有哪個參賽者能在一夜之間殺死這麼多雪國怪物?

    是不是哪裏出了錯?

    畫師歎了口氣,說道:“是寒號鳥親自數的。他們自己隻報了二十。”

    雨廊前再次安靜。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一道幽幽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想今年道戰第一可以提前宣布了。”

    今天之前,梅花數量最多的是洛淮南與桐廬,都已經接近了三十,與井九差得太遠……

    就像這位修行者說的那樣,道戰第一已經毫無懸念,現在看來,隻需要等著別的修行者把自己的梅畫完成。

    問題是井九是怎麼做到的?

    在傳聞裏,他是青山宗的劍道奇才,更有流言說他可能是果成寺的蹈紅塵傳人,問題在於他的年紀太小,在梅會之前也沒有太多驚人的事跡,無論是知名度還是份量都及不上同門的趙臘月與卓如歲,也不如洛淮南與童顏、白早等人。

    誰能想到,一夜之間他便給修道界帶來了如此大的震動。

    “我倒不覺得他一定能拿道戰第一。”

    有位中州派外係的修道者沉著臉說道:“道戰評判的標準是把一幅梅圖畫完,這裏的完字是完美,而不是多。”

    這句話聽著有些酸,但其實有些道理。

    在場很多人都還記得,多年前刀聖以一名普通風刀教弟子身份參加梅會,戰勝中州派、青山宗、水月庵的一眾強者拿到道戰第一,震驚了整個朝天大陸。

    當時他的那幅畫裏便隻有一朵梅花。

    一朵梅花如何稱得上完美?

    因為那朵梅花實在太大。

    在道戰的時候,他運氣非常糟糕地遇到了一隻很少會出現的王階雪蟲。

    然後他運氣非常好地殺死了那隻王階雪蟲,而且還活了下來。

    那幅畫非常出名。

    如果任由一朵大梅花蓋住整幅畫,當然也不好看,談不上完美。

    當年那位畫師用的方法與今天的何霑有些異曲同工之妙,他在紙上隻畫了半朵梅花。

    半朵血梅遮住了天空,氣勢之壯闊,其後再無。

    ……

    ……

    那井九的這幅梅圖能不能稱得上完美?

    很多人看著那位修行者,眼神裏帶著嘲弄的意味。

    當然完美。

    就算不完美,也完美。

    因為今年點評梅圖的是禪子。

    那天他們都聽到了禪子對井九的評價。

    當時井九全無表現,禪子卻用那樣的說辭替他開托,更何況現在井九表現的如此優異。

    如果讓禪子此時看到這幅畫,說不定道戰第一就已經宣布了。

    你可以說禪子偏心,但誰讓景陽真人與禪子有半師之誼,而井九又是景陽真人的再傳弟子。

    那位修行者被眾人的視線看的有些惱怒,說道:“總之他的同伴一朵都還沒有,我是不服的。”

    有人感慨說道:“不管服不服,看來今年洛淮南還真是拿不到第一了,真是令人吃驚。”

    何霑欣賞著自己的畫,看一眼便喝一口酒,沒多長時間,便喝了半壺酒,越看那幅梅花越是喜歡。

    聽著他們的議論,他搖了搖頭說道:“童顏在棋道裏都贏不了井九,你們憑什麼認為洛淮南在道戰裏就能贏他?”

    ……

    ……

    不知道禪子有沒有看到那幅梅圖,道戰繼續進行。

    參加道戰的年輕修行者在雪原上遇到了一些意外情況,就像井九與白早遇到的那樣——那些本不應該提前在夏天醒來的雪獸,還有那些奇寒可怕的濃霧,帶來了很大的麻煩,漸漸有嚴重的傷亡情況出現。

    白早把自己判斷傳回了朝歌城,不知道各宗派師長是怎麼考慮的,除了提醒要小心寒霧,暫時沒有別的說法。

    道戰的本來用意本來就是用生死考驗來堅定正道弟子的道心,怎會因為遇著些危險便提前終止。

    前一次道戰提前終止還在兩百年前,那是因為大獸潮的緣故,比今次的局麵要嚴峻無數倍。

    參加道戰的年輕人們繼續勇敢而堅定地向著雪原深處進發。

    洛淮南與桐廬所在的小隊,更是已經深入那道黑色的山脈數百裏之遠。

    這個時候又發生了一件事情,在西山居再次引發很多議論。

    有些年輕修行者忽然停了下來,整整兩天沒有離開那道峽穀的入口。

    他們想做什麼?

    最令修行界師長們感到頭痛的是,根據前方傳來的消息,讓那些年輕修行者停下是井九的意思。

    又是井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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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7 22:34:14
第一百一十五章師叔來了

        



    夜色深沉,七個年輕人圍坐在火堆旁。

    這裏已經在山裏,兩側是高聳險峻的山崖,天空被縮成一道線,消失了很多天的雪雲,再次出現,遮住了所有。

    星光並不是來自星辰,而是殷清陌的星壺。

    鈴鐺靜靜懸在遠處,感知著天地氣息的變化,隨時準備發出清亮的鈴聲。

    幺鬆杉閉著眼睛,盤膝而坐,青劍被召了出來,靜靜擱在膝上接受外養。

    他之外的其餘六人也在調養靜修,卻不時忍不住望向數十丈外的那塊岩石。

    井九與白早坐在那塊岩石上。

    ……

    ……

    那天進入這片山脈之外,井九要求眾人停下。

    眾人有些不理解,心想如果繼續向前,獵殺雪獸,可能會幫助你更早確定道戰第一的位置,為何要停下?

    但他們現在對井九很尊敬,加上白早也沒有提出反對意見,於是九個人便在峽穀裏停了下來。

    今天暮時,忽然有十餘隻雪足獸從山外狂奔而至,意圖穿過峽穀。

    井九沒有出手,隻是關鍵時刻,偶爾說兩句話。

    白早再次展現出近乎完美的領袖能力,帶領著同伴,將那十餘隻雪足獸盡數斬殺。

    在她的指揮下,八個人比兩個小隊的戰鬥力加起來要大得多,因為她能夠最大限度地發揮同伴的能力,並且加以配合。

    那如果讓她去指揮數百名修行者同時戰鬥呢?

    之所以說是八個人,是因為井九沒有參加戰鬥,他隻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偶爾出聲說兩句話。

    就像那天夜裏,他指點幺鬆杉出劍一樣。

    明明隻是簡單的指點、伍鳴鍾等人卻覺得戰鬥輕鬆了很多。

    井九似乎能夠提前知道雪足獸會怎麼進攻,知道雪足獸甲殼最薄弱的地方,而且極為精準。

    這實在是令他們震驚無語,心想就算是自家的師長,也不見得能做到這一點。

    ……

    ……

    “我本來不相信你是果成寺的蹈紅塵傳人,現在卻有些信了。隻有殺過無數雪國怪物的修行者,才會對它們如此了解。據我所知,你應該是第一次來到這裏,那麼就隻有一種解釋,你得到過高人的指點。”

    “高人?”

    “我說的當然是刀聖。”

    “你想錯了,我隻是比較擅長切斷事物。”

    “那你又如何知道應該從哪裏切下去?”

    “萬事萬物都有其薄弱之處,我的眼力不錯,多觀察幾天便能發現。”

    這幾天井九時常把那個白色的小甲蟲拿出來看,便是觀察。

    雖然那隻幼蟲沒有升階,但他還是能夠看到很多想看的東西。

    白早忽然問道:“你是無彰上境?”

    井九說道:“初境。”

    無彰是青山的境界,按照中州派的分級初境便是初入金丹,這種境界怎麼可能一夜之間殺了這麼多雪足獸?

    白早根本不相信。

    井九說道:“可能是我修的劍道比較適合做這種事情。”

    白早說道:“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井九說道:“那天夜裏。”

    他是認真的,不是在說笑話。

    確實是那天夜裏,他殺死了那麼多雪足獸,才知道自己很擅長或者說很適合做這件事。

    雪足獸的攻擊對他來說,太慢,而讓修行者覺得最麻煩的那些毒血,對他也沒有任何影響。

    最關鍵的是,那片寒冷至極的濃霧對修行者來說非常可怕,對他卻是幫助。

    他不怕那些寒霧,相反可以借助霧氣遮掩自己的身體,讓雪足獸看不到他。

    那天夜裏,他殺死了那麼多隻雪足獸,對任何人來說都是難以想象的事情,對他來說卻是太過簡單。

    借著寒霧的遮掩,他走到一隻雪足獸身後,舉劍斬落。

    這隻雪足獸死了。

    他走到另一隻雪足獸身後,再次舉起手裏的鐵劍。

    一劍一個。

    這有什麼難的呢?

    唯一的麻煩大概就是,那天夜裏他身上沾了太多毒血,心裏有些不舒服。

    劍火就算燒灼的再幹淨,他還是覺得有味道。

    所以,他找了個雪湖,用劍火燒熱水,仔仔細細地洗了個澡。

    現在想來,這應該是他進入青山後第一次洗澡?

    “為什麼要停下?”

    白早終於說到了正題。

    井九從有些發散的思緒裏醒來,說道:“等人。”

    白早沒有再問什麼,看了一眼他的手腕。

    她記得很清楚,井九的手腕上有道劍鐲,前天忽然消失了,今天又重新出現。

    ……

    ……

    第二天清晨,峽穀入口處出現了四名年輕的修道者。

    四人的神情很疲憊,看來竟是走了一夜。

    要知道夜晚的雪原更加危險,不知道是何處來的壓力,讓他們如此著急。

    四人看著白早等人,有些意外,上前互相行禮致意。

    其中有位青山弟子,來自兩忘峰,名叫雷一京,看著幺鬆杉,高興上前說道:“師兄。”

    幺鬆杉微微一笑,示意他先去見過井九。

    雷一京這才看到井九,微微一怔,臉上露出有些不自然的神情,行禮還是很認真,說道:“見過師叔。”

    井九看了看四人的情況,說道:“給你們半個時辰休息,然後一道出發。”

    雷一驚沒聽明白,其餘的年輕人也沒明白,心想按照道戰規矩,各小隊應該分別作戰,偶爾遇著,也要分開。

    為何井九會說一道出發?

    四人當中有位中州派弟子正在給白早講述昨夜遇著的事情,聽著井九的話,吃驚問道:“師姐,這是怎麼回事?”

    白早還沒有確定井九的意圖,說道:“先跟著走再說。”

    雷一驚就算不願意,也無法違背師長的要求,那位中州派弟子完全聽白早的。其餘二人知道井九前天夜裏的驚天表現,下意識裏生不出反對的念頭,隻是有些擔心讓西山居的那些師長們知道了,會不會判定自己這些人違反了規則。

    半個時辰之後,井九向著峽穀裏走去。

    峽穀裏有很多山道,有的通往覆著萬年不化冰雪的峰頂,有的通向極其狹窄陰暗的天然石洞。

    井九直接向著某條山道走去,似乎想都沒有想。

    寒冷的風拂動崖間的碎石,偶爾吹落一些積雪。

    其餘人站起身來,對視一眼,帶著很多疑惑跟了上去。

    傍晚時分,很多人終於知道了井九為何會選擇這條山道。

    因為遠處的崖下,有另外一個小隊正在布置陣法,準備休息。

    看著井九等人出現,小隊裏響起一道充滿意外情緒的聲音。

    “井師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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