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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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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8 20:51:08
第一百一十六章道戰第一想做啥?

        



    那幅梅圖又有了新變化。

    除井九外的三人也有斬獲,近處的寒枝上添了數朵紅梅,看著很是喜人,與遠方的點點紅梅相襯,再無缺憾。

    新添的幾朵梅花也是何霑親手畫的,畫完之後,他滿意地欣賞了片刻,飲盡壺中酒,就此離開西山。

    各宗派的修行者駐足畫前,感慨無語,知道今年梅會的道戰第一就是井九了。

    ……

    ……

    這個消息很快便傳到了青山。

    九峰裏的年輕弟子們自然很高興,覺得榮耀至極。

    諸峰師長事前對井九便頗有期待,但想著他還年輕,總不可能勝過洛淮南去,確認消息後也很是驚喜。

    神末峰上,顧清與元姓少年焯了盤桑葉涼拌,又洗了些果子,開了壺藥酒。

    那些猴子聞著味道從崖下跑了過來,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避免了這場賀宴太過冷清。

    “明天我出山去接師父。”

    元姓少年放下酒杯,喜悅的情緒被擔心替代。

    朝歌城的消息不詳,他也不知道師父的傷勢到底如何。

    算著時間,接趙臘月的木劍舟應該明天就會到雲集鎮,顧清說道:“我當然也要一道去。”

    元姓少年說道:“峰裏總得留個人吧?”

    顧清指著那些猿猴說道:“不是還有它們?”

    ……

    ……

    在太常寺的官員裏,井商最為低調,哪怕同僚們都知道了他的弟弟是誰,梅會棋戰後甚至當著他的麵說恭喜,他依然還是像以往那般,老實做事,安分做人,沒有因此而多出一分驕態。

    他這樣的行事風格,自然不會大擺宴席,呼朋喚友,但當天夜裏還是請夫人整治了一桌極豐盛的晚餐,又開了一壇藏了十五年的老酒,沒用多長時間,便喝的醉眼惺鬆,滿臉通紅。

    井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關切了數句。

    井夫人滿臉笑容說道:“無甚大事,就是聽說……小叔拿了梅會道戰第一。”

    井商聽著這話,本想說小叔豈是能隨便叫的,但心裏那道與有榮焉的情緒實在是按捺不住,美滋滋地又喝了杯酒,隻是略帶遺憾想著,怎麼這次事前沒讓自己下注呢?

    ……

    ……

    與井家相隔不遠的國公府裏,鹿國公與世子也在對飲。

    “明珠便是明珠,管它風沙還是寒雪也掩不住。”

    世子的眼裏滿是讚歎的神情,說道:“傳人便如此,當年拿著木牌的那人又會是何等樣人物?祖父真有眼光。”

    鹿國公說道:“蠢貨,哪是你祖父的眼光好,你祖父是被挑中的人,我們要做的事是證明那位的眼光沒有錯。”

    世子心想確實是這個道理,說道:“父親,我明天想去西山居看看那幅梅圖。”

    那些梅圖事後會由各宗派保管,現在道戰還沒結束,井九的梅圖還在西山居,想要看便要趁現在。

    鹿國公說道:“那幅圖暮時已經送進了皇宮,陛下指名要看。”

    ……

    ……

    井九的梅圖被送進皇宮之前,當然要先被送去淨覺寺,由禪子點評。

    有些意外的是,直到第二天清晨,依然沒有消息出來。

    哪怕是不喜歡青山宗行事風格的修行者,也必須承認,井九就應該是今次道戰的第一。

    難道是道戰出了什麼問題。

    西山居最高處,雲霧繚繞著木欄,仿佛仙境。

    因為一件事情,修行界的大人物們再次齊聚於此。

    伴著一道純正溫和的氣息,那位很少現身的中州派長老也來了。

    他從雲夢山趕過來,是因為今天的事情與中州派有關。

    樓閣中間,擺著一道如沙盤般的事物,底部散發著法寶獨有的光毫,上麵微有霧氣,裏麵的畫麵若隱若現。

    這是大澤的鎮派之寶——千裏圖。

    千裏圖能夠呈現極遠處的畫麵,與昆侖派的寒號鳥以及法源宗的符道法器配合,能夠簡單了解前方的局勢。

    這幾天那種奇特的寒霧出現次數少了很多,畫麵更是清楚,能夠準確看到參加道戰的年輕弟子們所在的位置。

    絕大多數年輕弟子都已經進入那片黑山,與雪國腹地越來越近,與真正的凶險也越來越近。

    最前方的山脈裏有八九個微弱的光點,人數不多,分作兩道,應該便是洛淮南與桐廬所在的小隊。

    在後麵某個相距甚遠的峽穀裏,則有很多個光點聚在一起,人數之多,竟讓那片峽穀都顯得有些明亮。

    “最開始他們停了兩天,再次進發中途又與別的小隊相遇,然後就這樣停停走走,直到現在也沒有分開的意思。”

    和國公說道:“道戰的規則他們應該很清楚,這樣是不對的,但看著他們也不像是準備作弊。”

    說話的時候他看著沙盤,但在場的各位掌門、長老都知道他是在對誰說話。

    南忘麵無表情,就像是沒有聽到。

    是的,根據前方傳回來的消息,這都是井九的意思。

    那夜殺了數十隻雪足獸後,他便帶著那些年輕弟子,在雪原寒山間時走時停,直到現在,已經攏聚了三十餘人。

    很明顯,他是刻意這樣做,問題在於他到底想幹什麼?

    “覺得自己是道戰第一,所以驕傲無比,想做新一代的領袖?”

    昆侖掌門冷笑說道:“他眼裏還有沒有我們這些師長,還有沒有規矩?”

    “道戰第一當然值得驕傲,另外他是景陽師叔的再傳弟子,修行界現在沒有幾個人有資格做他的師長。”

    南忘神情冷漠說道。

    她不喜歡井九,因為他太好看,太過耀眼,哪像景陽當年那般溫潤如玉,秀如青鬆。

    但這種時候,她當然要為他說話。

    那位中州派的長老開口了,說道:“是不是不要急著做判斷?也許他們遇著了什麼事情。”

    他必須說這句話,不是因為井九,而是因為白早也在那裏。

    更重要的是,據前方傳回來的消息,井九能夠說服那些年輕弟子停下,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白早的支持。

    ……

    ……

    井九沒有想過拿道戰第一。

    他的境界與洛淮南有差距,那夜追殺雪足獸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此適合這片雪原,當然不會讓井商下注。

    他來參加道戰本就是因為別的原因,現在做的便是其中一條。

    他到底要做什麼?

    在寒冷的峽穀裏,在如飛劍般的風中,三十餘名年輕修道者看著井九的身影,心裏想的全是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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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29 20:38:38
第一百一十七章你以為你是誰?



    寒風呼嘯,峽穀裏溫度極低,即便這些年輕弟子都是修行者,捱得也有些辛苦,都站在岩石後方或是山洞裏,他們的議論聲也被寒風切碎,時隱時現。

    “為什麼還要等一天?他拿了道戰第一,我們可還差得遠,得抓緊啊。”

    “你們就知足吧,才一天,我們一路過來,為了與你們這些小隊碰頭,已經耽擱了四天時間。”

    “真是見鬼,憑什麼他說不走就不走?”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井九的意思。

    如果井九不是出身青山,而且輩份很高,又得到了白早的支持,隻怕眾人早就已經鬧了起來。

    便是那些青山弟子,也覺得很是鬱悶,隻是不敢說什麼。

    “你到底想做什麼?是不是覺得前方會有大事,所以才要集結更多的人?”

    白早看著井九輕聲問道。

    雪國確實應該是出了某件大事,前方可能有極大的凶險。

    但井九不是想團結一切能夠團結的力量,來對抗未知的危險。

    “再等半天。”他對白早說道。

    通過這幾天的行程,白早已經猜到了他的意圖。

    井九掌握了各個小隊的路線以及行進速度,他的路線安排可以保證在最短的時間裏遇到這些小隊。

    白早已經算出,如果在這片峽穀裏再等半天,還會遇到另外兩個小隊。

    與之前的情形完全相同,這兩個小隊裏同樣都分別有一名青山弟子。

    太陽離開中天,寒風漸漸加疾,溫度越來越低。

    年輕弟子們的議論聲漸漸平息,開始冥想調息,對抗嚴寒,回複真元。

    峽穀裏的氣氛卻沒有因為安靜而平靜下來,反而越來越壓抑,越來越焦慮,便是寒風也無法驅散半分。

    半個時辰後,一支小隊來到峽穀,被留了下來。

    斜陽離峽口還有一隻手掌距離的時候,最後一支小隊也來到了這裏。

    至此時,峽穀裏一共有十支小隊,共計四十五人。

    白早看了井九一眼。

    “如果人齊了,就說吧。隻憑你的輩份、戰績、名聲,再加上我的名聲,不可能讓他們繼續停留下去。”

    果然,長時間的等待消耗盡了這些年輕人的耐心,峽穀裏的氣氛變得有些騷動不安。

    不知道是哪個宗派的弟子高聲喊道:“太陽就要落山了,為什麼還不走?”

    井九沒有去看那數十張滿是疑問或惱怒的年輕的臉。

    他對白早說道:“傳話給西山居,我要求停止道戰,立刻召回所有弟子。”

    ……

    ……

    西山居最高處,雲霧還在繚繞,隻是暮色將至,整座峰頭仿佛在燃燒。各宗派掌門還在討論為何井九要帶著那數十名年輕弟子停下,要不要傳話催促或是施以懲罰,忽然收到了雪原處傳來的消息。

    道戰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並非是參加道戰的弟子遇到了突然的天地變故,而是因為這樣的事情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

    甚至想都沒有人想過。

    “井九要求立刻停止道戰,召回所有的年輕弟子。”

    和國公的臉色有些難看。

    昆侖掌門麵若寒霜,怒斥道:“這個家夥是不是瘋了?”

    如果換作別的時候,南忘必然要反唇相譏,但這時候她都有些震驚於井九提出的要求,沒有說什麼。

    各宗派掌門對視無語,都覺得此事好生荒唐。

    就算井九是青山劍宗重點培養的劍道奇才,就算你是景陽真人的再傳弟子,但你隻是一名參加道戰的年輕弟子,有什麼資格、又從哪裏來的勇氣提出如此荒誕的要求?

    那位中州派長老覺得此事有些詭異,看了南忘一眼,問道:“他為何會提出這個要求?”

    和國公微微挑眉,說道:“他說感覺不好。”

    中州派長老神情微異,說道:“就這一句?”

    和國公歎息說道:“是的,再無別的任何理由。”

    昆侖掌門冷笑說道:“感覺不好便要終止道戰?他以為他是誰?”

    兩百年前的那次大獸潮,是道戰唯一一次提前結束,而今年已經確定沒有獸潮。

    道戰已經進行了一半,參賽弟子深入雪原,高空裏到處都是罡風亂流,如果真要停止道戰,立刻把他們接回來,必須動用各宗派的鎮派法器。關鍵是,就算可以做到,修行界憑什麼因為井九的一句話就做出這樣的大動作?

    因為這些天偶爾出現的寒霧,還是因為那隻再沒有出現過的鐵線蟲?

    就算如白早推演的那樣,真的是雪國有事,深藏雪原地底的冰雪怪物退回,那與道戰又有什麼關係?

    “不管他因何而發瘋,但他這樣明目張膽的違背規則,必須要接受懲罰。”

    昆侖掌門寒聲說道:“我要求取消井九的參賽資格。”

    南忘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

    ……

    道戰自然不會因為井九的一句話便停止。

    就像昆侖掌門說的那樣,他沒有這個身份,也沒有這個資格。

    現在的情況已經變成,對井九的擅自妄為應該進行怎樣的懲罰。

    如果今天提出這個要求的是別的宗派普通弟子,肯定會被直接取消資格,然後受到極嚴厲的事後追罰。

    問題在於井九是青山小師叔。

    他的輩份在這裏。

    而且他本來應該是今年的道戰第一。

    更重要的是,誰都知道禪子對他的照拂之意。

    西山居裏的各宗派掌門與長老,都去了淨覺寺。

    隻有禪子才能決定,應該對井九做出怎樣的處罰。

    淨覺寺深處的小院設著座位,桌上有茶。

    但所有人都沒有入座,看著那道窗戶,等著禪子發話。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道聲音從窗戶裏傳了出來。

    “井九有限製參賽者的行動嗎?或者說他有出手嗎?如果什麼都沒有,那我們以什麼理由來治他的罪?”

    聽著這話,昆侖掌門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說道:“難道就由他這般胡言亂語?”

    “既然知道是胡言亂語,又有什麼好理會的。”

    說完這句話,窗後便再沒有聲音響起。

    和國公明白了禪子的意思,苦笑一聲,對著眾人說道:“算了,就當是年輕人胡鬧吧,反正他也不可能讓道戰停止,那些年輕弟子誰會聽他的?”

    ……

    ……

    就像和國公說的那樣,沒有人會聽井九的。

    知道井九的意思後,那道寒冷的峽穀瞬間吵鬧起來。

    數十雙視線落在井九的身上,震驚而且複雜。

    本來在他們眼裏,拿到道戰第一的井九是值得敬佩的劍道奇才,但現在他們看井九,卻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為什麼要提前停止道戰?”

    一位來自寶通禪院的穩重僧人問道。

    井九說道:“我感覺有些不好,前方似有凶險。”

    聽著這話,人群更是一片嘩然。

    一道帶著怒氣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是禪子還是神皇陛下,還是你們青山的掌門?你是不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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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30 20:51:54
第一百一十八章不恕




    說話的是一名昆侖派弟子。道戰的前半階段,他的戰績相當不錯,結果前天遇到這群人後,被耽擱了兩天,現在看來要進入前列已經是非常困難的事情,自然難免生氣。

    他說的話是很多人的心聲,隻不過沒有誰像他這般直接說出聲來。

    包括幺鬆杉在內的九名青山弟子,向此人望了過去,眼神鋒利至極,宛如真劍。

    這名昆侖弟子忽然想起青山劍宗的那句口頭禪,身體陡然寒冷。

    他甚至感覺這些目光比峽穀裏的風還要冷上數分,下意識裏住了嘴。

    “想要仗勢淩人嗎?”

    兩名西海劍派的弟子從人群裏走了出來,說道:“難道這位昆侖道兄說的不對?”

    幺鬆杉微微眯眼,衣衫微振,劍意將出,其餘青山弟子也做好了出劍的準備。這不是仗勢淩人的問題,也不是爭執道理的時刻,雖說他們也不讚同井九的意見,但別家宗派弟子言語辱及師長,怎能忍受?

    這個時候,白早說話了。

    她望向井九說道:“西山居回話,否決了你的要求,語氣很嚴厲,可能事後會有問題。”

    說得輕些,井九的行為算是亂來,說得重些,他就是刻意破壞正道修行界數年一次的盛會。

    就算他拿到道戰第一,事後也應該會受到很嚴厲的懲處。

    白早是真的沒有想到,井九居然是想要帶著這麼多人離開雪原。

    麵對著未知的凶險,不是一起去麵對,而是逃避嗎?

    這與師兄真是兩種截然相反的類型。

    按道理來說,白早應該會瞧不起這樣的行為,但她總覺得井九不是這樣的人,所以隻是疑惑,繼而茫然。

    井九說道:“我知道他們不會同意,因為我沒有證據,隻有感覺,所以隻是問問而已。”

    那名西海劍派弟子沉聲說道:“這種瘋言瘋語,難道我們還要繼續聽下去嗎?”

    說完這句話,他收起劍囊,帶著同門向峽穀裏走去。

    有很多年輕弟子也隨之起身,想著被莫名其妙地耽擱了這麼長時間,很多人離開的時候會忍不住看一眼井九。

    就算不敢罵你什麼,看你一眼總可以吧?

    井九就像是感受不到這些眼神裏的意味,說道:“青山弟子聽令。”

    聽著這話,峽穀裏的年輕修行者們神情微凜,心想西山居不同意你的看法,難道你還敢強行阻止我們?

    青山弟子們也有些吃驚,還是依言出列,站到他的身前。

    井九根本沒有理會別的年輕修行者,看著他們說道:“你們留下,隨時準備離開。”

    看著這幕畫麵,白早的情緒有些複雜,心想難怪你不在乎西山居的回複,原來你隻是想著把青山宗的弟子帶回去。

    從開始到現在,井九設計的路線便是要把這十個小隊聚在一起,因為這些小隊裏都有青山弟子。

    別的他根本沒有想過。

    青山弟子們有些吃驚不解,心想師長們已經否決,為何還要離開?

    那名昆侖弟子已經回過神來,想著先前心裏生出的怯意有些羞惱,嘲諷說道:“原來青山弟子也怕死啊?”

    青山弟子們看著此人,眼神更冷。

    那名昆侖弟子心生懼意,但看著四周的修行同道,強自鼓起勇氣,說道:“怎麼?敢做卻不敢讓人說?”

    青山弟子們的臉色很難看,內心的情緒複雜至極。

    如果他們真的留下,稍後離開,那算什麼?

    青山弟子什麼時候成了避戰而退的弱者?

    那名叫做雷一京的兩忘峰弟子有些惱火,望向井九說道:“井……師叔,您是覺得前方的危險很大?”

    井九說道:“不錯,那不是你們這些年輕弟子能夠承受的危險。”

    兩忘峰弟子對井九的觀感非常差。

    這次井九拿到道戰第一讓雷一京的想法有所改變,聽著這話還是忍不住生出強烈的抵觸心理。

    “修行者或者老死,或者死在北方,這本就是萬年以來最常見的兩種歸途。”

    雷一京沉聲說道:“弟子加入兩忘峰,便是選擇了後者,危險又有何懼?還請師叔成全!”

    “不錯,這本來就是一場試煉。”

    白早看著井九說道:“生死考驗本是道戰真意,唯如此,方能使道心真正寧靜。”

    井九說道:“在我看來道戰本來就沒有意義。”

    聽著這話,本有些嘈亂的峽穀裏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白早有些不確信自己聽到的話。

    殷清陌等六名年輕修行者從開始便與井九在一處,對他最為信服。

    哪怕先前井九引起眾怒,他們依然沉默站在井九與白早的身後。

    但這時候聽到這句話,他們的神情也變得有些不安。

    井九的這句話直接否定了當年那些修行界傳奇開創梅會的意圖。

    “修行的目的是長生,死生乃是唯一大事,需要被敬畏,隨便用來考驗,那便是不敬。”

    井九說道:“而且道心寧靜與否,在於自省,與外物無關。”

    那名昆侖弟子覺得此人簡直就是個瘋子,完全不可交流。

    很多年輕修行者也是無語搖頭,紛紛準備離開。

    雷一京再也無法控製住情緒,對井九說道:“師叔,恕弟子不能遵命。”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向峽穀裏走去。

    其餘的青山弟子看著井九,神情有些猶豫,不知道應該如何做。

    現在連青山弟子裏都出現了不同的聲音,井九會如何做?

    白早有些擔心地看了他一眼。

    看著雷一京的背影,井九沉默了會兒,然後舉起右手。

    鐵劍破布而出,化作一道黑光,向著雷一京斬落。

    峽穀裏響起一陣驚呼。

    雷一京感受到身後的森然劍意,下意識裏喚出飛劍,迎了上去。

    不愧是兩忘峰的優秀弟子,無論反應速度還是出劍速度,都極為及時。

    當當當當當!

    兩道劍光在崖壁之前高速穿行,不停碰撞,激發的氣浪帶起無數雪屑,強大的劍意直接侵入了崖體,山石簌簌而落。

    瞬間,劍戰便分出了勝負。

    轟的一聲悶響。

    雷一京重重地撞到崖壁,然後滑落到地麵。

    飛劍回到他的身邊,靜懸空中,發出嗡嗡的聲音。

    雷一京的唇角溢出一道鮮血,眼神有些茫然。

    直到這時候,他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如果早知道是井九的劍,他根本不敢回劍。

    青山弟子們很是吃驚,趕緊掠到崖畔,扶起雷一京,確認他傷勢不重,才放下心來。

    有名同樣來自兩忘峰的年輕弟子,難以壓製心裏的不平,望向井九說道:“師叔!你為何要這樣做?”

    其餘的青山弟子也有些憤怒。

    很明顯,井九的用意就是不準雷一京離開,為此不惜向雷一京出劍。

    井九看著青山弟子們說道:“你們也一樣,沒有什麼恕不能遵命,因為我不恕。”

    ……

    ……

    不恕,你們就不能走。

    井九的做法非常強硬,可以說完全不講理。

    青山弟子們當然不服。

    他們辛苦修行多年,好不容易通過試劍大會拿到了資格,可以代表青山參加道戰,然而還沒來得及展露鋒芒,便要被強行趕走,誰能甘心?而且這並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青山宗的一世威名,難道就要因為他們而受損?

    如果他們今天真的聽從井九的意思退出道戰,青山宗必將成為修行界的笑柄。

    問題在於,他們不服又能怎麼辦?

    井九年紀小,進山門的時間比他們短,但終究是神末峰的師叔。

    難道他們還敢拔劍相對?

    想著這種可能的畫麵,青山弟子們的手微顫起來。

    幺鬆杉盯著他們沉聲喝道:“難道你們敢以下犯上?想去上德峰受萬劍穿心之刑嗎!”

    那些青山弟子們低頭無語,他們當然不敢向井九出劍,隻是覺得好生委屈與失望。

    “沒想到居然能看到青山劍宗同門相殘的好戲。”

    那名西海劍派弟子嘲笑說道:“噢,不,我說錯了,應該是怕死的師叔教訓知恥的師侄們。”

    井九看了此人一眼。

    白早心知不好,知道自己來不及出言阻止,毫不猶豫祭出法寶。

    衣袖破寒風而起,一個法寶出現在崖壁之前,約摸酒杯大小,形狀有些像懸鈴宗的清心鈴。

    那法寶遇風而長,瞬息之間變成一口小鍾,通體青黑,色澤深沉,仿佛是由青銅所鑄,表麵卻有無數道暗光流淌其間,自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美感與威壓。

    “流光鍾!”

    人群裏響起數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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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1 21:39:03
第一百一十九章都走

        



    流光鍾乃是中州派極著名的法寶,在元嬰級別以下的戰鬥裏可以說是至強的存在。

    這法寶乃是來自遠古的傳承,天生一對,分別叫做北辰鍾與南屏鍾。

    當今中州派掌門與夫人,年輕時憑著這對鍾不知擊敗了多少同代天才,又殺死了多少冥界妖人與雪國怪物。

    這些年北辰鍾一直在洛淮南的手裏,隨其展放光彩,威名不墜。

    但直到此時,眾人才知道原來南屏鍾竟是在白早手裏。

    白早乃是中州派掌門夫婦的獨女,當然有資格拿著南屏鍾。

    可這是不是說明,中州派掌門夫婦已經達成一致,決定選擇洛淮南而不是童顏做為白早的道侶?

    如果這是真的,那必將成為整個朝天大陸修行界最受關注的事情。

    那是以後才需要思考的問題。

    現在的問題是白早為何會忽然祭出流光鍾?

    年輕修行者們生出這些想法,隻是極短的時間。

    南屏鍾轟向了那名西海劍派弟子。

    嗡的一聲!

    狂風驟起,一道難以形容的氣浪與無形的音浪,向著峽穀四周傳播。

    雪塊狂舞,崖壁驟碎,天地氣息都因之生出變化。

    那名西海劍派弟子乃是派中嫡傳弟子,於最危險的時刻召喚出本命飛劍,強行擋了一記。

    但他的飛劍哪裏擋得住這等級別的法寶?

    淩厲破空聲起,那道飛劍斜斜飛起,刺進堅硬的崖壁裏,沒入兩尺有餘,隻剩下一個劍柄。

    那名西海劍派弟子被震飛十餘丈,落在雪地裏,噴出一口鮮血,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被同門扶起來後,他顧不得察看傷勢、擦去鮮血,滿臉震驚看著那邊喊道:“白師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位同門低聲提醒了他一句。

    他望向原先自己所在的位置,才明白是怎麼回事,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一道黑色飛劍懸停在那裏。

    剛才如果不是他強行出劍然後被震飛,隻怕已經被那道黑劍悄無聲息地斬中。

    換句話說,沒有白早,或者他這時候已經死了。

    那道黑劍有些寬,看著並不出奇,卻沒有任何氣息波動,就像是真正的幽靈。

    那名西海劍派弟子餘悸難消,再也說不出話來。

    其餘的那些年輕修行者,看著那道黑色飛劍,也覺得身心俱寒。

    都知道井九拿了道戰第一,但還是沒有人會把他與洛淮南、桐廬這樣的人物相提並論。

    不過是無彰初境,再強能強到哪裏去?

    現在眾人才知道,他的劍究竟有多可怕。

    ……

    ……

    井九轉頭看了白早一眼。

    在青山他曾經聽過顧清的議論,最近這些年中州派與西海劍派的關係逐漸好轉,甚至有了結盟的跡象。

    當初海州城外的四海宴上能夠看到中州派弟子的身影,便是證明。

    這大概便是白早出手的原因。

    她很聰明,大概覺得這記南屏鍾,既保住了那名西海劍派弟子的性命,同時也幫他出了口氣。

    隻是你憑什麼判斷這樣我就滿足了呢?

    井九沒有說話,眼神裏也沒有太多情緒。

    白早卻準確地接受到了他的意思。

    寒風拂動白紗。

    她說了句話,聲音很輕,隻有井九能聽到。

    “給我個麵子啦。”

    井九沒有說什麼,把黑劍召了回來。

    那名西海劍派弟子,帶著恨意看了他一眼,但再不敢出言挑釁,把自己的飛劍從崖壁上取了出來。

    隻有境界實力終究無法服眾,更何況這是道戰,並不是生死較量的地方,很多道聲音響了起來。

    “就算你拿到道戰第一也沒有人服你,因為你是個懦夫,而且霸道無理,憑這兩點你永遠不可能成為洛淮南!”

    “不錯!難道你還能堵住我們所有人的嘴?除非你把我們全部殺了!”

    “像你這樣的有什麼資格繼承景陽真人的衣缽!”

    井九就像是沒有聽到這些聲音,問道:“懸鈴宗有沒有來人?”

    一個小姑娘看了看四周的同道,怯生生地舉起了手。

    緊接著,又有兩名懸鈴宗弟子舉起了手。

    懸鈴宗弟子在道戰裏扮演的角色一直都很重要,參加的人數向來很多。

    井九接著問道:“大澤呢?”

    有人舉手。

    有兩名大澤的修行者在場。

    井九說道:“我們並非同宗,按理不應強行要求你們同行,但是你我三家之間關係太近,若不帶你們走,事後難免會被你們家的長輩說見死不救,那樣太麻煩。”

    懸鈴宗與大澤的弟子們怔了怔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好生無措。

    有別派弟子看著這畫麵,生出同情,喊道:“憑什麼?他們又不是青山宗的。”

    井九沒有理會此人,對懸鈴宗與大澤的弟子說道:“或者,與我打過。”

    懸鈴宗與大澤的弟子們對視一眼,看出彼此心裏的無奈。

    井九再次向人群望去,確認沒有果成寺的僧人,也沒有依附青山宗的小宗派弟子。

    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一位少女身上。

    那少女的衣飾他有些眼熟,應該是多年前看過不少次。

    “水月庵與青山關係確實不錯,但我可不會聽你的,要打就打,就算打不過,你難道還能把我殺了?”

    那位少女說道,眼神裏的輕蔑意味非常清楚。

    井九心想以往水月庵的師妹何等溫柔可人,直至出了個連三月才養成這般看天地都不順眼的性情。

    他沒有說什麼,對峽穀裏眾人說道:“其餘人想留下的便留下,想走的便走。”

    那兩名西海劍派弟子與昆侖弟子率先離開,很多年輕修行者也隨後離去。

    有些人惱火想著自己居然因為如此荒唐的事情耽擱了這麼長時間,那要少殺多少雪國怪物,道戰上的成績必然一落千丈,終是忍不住罵了幾句髒話,還有人朝著井九所在的方向啐了一口。

    中州派的弟子在請示了白早之後,也隨各自小隊離開。

    峽穀裏便隻剩下青山弟子、最開始便跟著井九、白早的六人,再就是懸鈴宗與大澤的五名年輕弟子。

    井九沒有再說話,開始調息養神。

    ……

    ……

    事實上,在峽穀四周的的山道裏,還有些參加道戰的年輕弟子沒有離開。

    比如最先離開的兩名西海劍派弟子與那名昆侖弟子所在的隊伍。

    有人不解問道:“為何不走。”

    一名西海劍派弟子沉聲說道:“反正已經耽誤了這麼長時間,稍後便要入夜,不如就在這裏紮營。”

    那名被流光鍾震傷的西海劍派弟子咳了兩聲,看著峽穀下方恨恨說道:“不錯,順便可以看看熱鬧。”

    別的年輕修行者有些不解,心想有何熱鬧可看?

    那名西海劍派弟子又咳了兩聲,嘲諷說道:“馭劍會被罡風吹死,青山宗肯定不會來接,我倒要看他們準備怎麼離開,像喪家之犬般走回去嗎?”

    ……

    ……

    時光漸移,暮色漸濃。

    峽穀下方的年輕弟子們感受到了山野間投來的那些眼光。

    那名叫做雷一驚的兩忘峰弟子再也受不了,走到井九身前近乎哀求說道:“半途中止道戰,事後會被師門懲處,就算你是師叔,也不能無視門規吧?”

    井九說道:“我不記得門規裏有這條。”

    雷一驚負氣說道:“既然要回去,那就走啊。”

    憑你們的速度,在變故發生之前,很難走出這片雪原。

    井九在心裏想著,卻懶得解釋,直接說道:“等著。”

    雷一驚無力地揮了揮手,不想再說話。

    其餘的那些年輕人,也不想再說話。

    一直都在等。

    現在眾人已經明白,前些天的等待是他要湊齊青山宗參加道戰的十名弟子。

    那現在又是要等什麼?

    忽然,峽穀裏出現一片極大的陰影。

    本就因為井九的話有些不安的年輕弟子們頓時變得緊張起來,向天空望去,發現雲層後的陽光已經消失。

    仿佛夜晚提前來臨。

    難道是那種奇特的寒霧再次出現?

    青山弟子的反應最快,不待井九發令,九道飛劍呼嘯而出,布成劍陣,守住四方。

    有些人望向白早。

    白早看著天空,神情微異。

    薄雲驟破。

    一艘巨大無比的飛舟帶著無數道雲絲與湍流,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間。

    巨舟緩緩向著地麵降落,帶來難以想象的壓迫感。

    ……

    ……

    (首先祝大家節日快樂。其次,我把抖音卸載了,不是因為膩了,而是因為太耗時間,抖音真是我這兩年遇著的最美好的東西之一了,還是強烈推薦。最後,之所以要節約時間是因為我打算更認真地工作,更新不會加快,因為想要存稿,中旬的時候會連續跑幾個地方——看看將夜電視劇的素材,拿些獎項,刷刷社會存在感,我盡快回家,還是家裏好,方便寫東西,方便我在五月二十號恢複兩更,我喜歡這個故事,尤其是後續某個情節,想盡快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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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白城裏的廟

        



    巨舟其形如劍,如山般大小,壓迫著空氣,發出刺耳的呼嘯聲。

    飛舟側板上可以清楚看到被罡風破壞的痕跡,好在折損不是太嚴重。

    劍舟?

    青山弟子們震驚無語。

    別家的年輕弟子同樣如此。

    劍舟忽然出現,意味著青山宗已經知曉了井九的想法,並且表示了支持。

    雷一驚有些茫然。

    他剛說半途退出道戰會被師門懲處,結果便看到了這幕畫麵。

    那些尚未離去的年輕修行者們愕然想著,這是怎麼回事?

    白早望向井九的手腕,心想劍鐲消失的那段時間,應該便是他傳書給青山。

    這道飛劍能夠離開主人自行穿過十餘萬裏,絕非凡品。

    青山劍宗居然會聽從他的意見,井九想來也絕非普通弟子。

    ……

    ……

    淨覺寺小院裏一片安靜。

    各宗派掌門、長老們很是震驚,不知該說什麼。

    昆侖掌門憤怒至極,質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青山宗的劍舟會在雪原出現?”

    和國公皺眉不語,心想難道今年道戰真會出事?青山宗憑何做出這種判斷?為何不提前與各宗派說一聲?

    他望向南忘問道:“貴派這是什麼說法?”

    南忘漠然說道:“我在朝歌城,如何知道山裏發生了何事?”

    劍舟是青山重寶,由適越峰管理。

    此時在雪原出現的劍舟是靈階最高的泛海舟。

    隻有青山掌門、元騎鯨以及適越峰主這三人才有資格調用。

    清天司指揮使匆匆趕來,送上一封劍書。

    和國公接過劍書,感知片刻,神情變得嚴肅起來,看著眾人說道:“青山那邊的意思是,暫時不確定有沒有問題,但既然井九已經拿了道戰第一,道戰再繼續下去無甚意義,為了穩妥起見,強烈建議各宗派接回各自弟子。”

    他沒有說完的是,青山宗在劍書裏寫得很清楚,如果梅會主持方不聽他們也無所謂。

    ……隻是以後若出了事,不要怪青山沒有示警。

    一位掌門關切問道:“青山宗有沒有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和國公沒好氣說道:“我都說了,他們也不確定有沒有問題,隻是說感覺不對。”

    聽著感覺不對四個字,在場的掌門與長老們便覺得頭疼。

    這次道戰上的所有事情都是從這莫名其妙的四個字而來。

    “井九的感覺還是掌門大人的感覺,那可不一樣。”

    那位掌門覺得此事好生荒唐,苦笑連連。

    中州派長老問道:“劍舟接走了多少人?”

    和國公說道:“三十。”

    眾掌門長老有些吃驚。

    他們並不知道井九除了那十名青山弟子,還強行帶走了大澤與懸鈴宗的弟子,還有別的年輕修行者願意主動追隨他。

    劍舟的降臨,則讓某些最開始根本沒想過離開的年輕修行者們改變了主意。

    青山宗在修行界裏的影響力實在太大。

    現在的問題是,參加道戰的年輕弟子共有一百十五名,一下就少了五分之一,接下來怎麼辦?

    青山劍舟出現引發的議論,必然會動搖很多人的態度。

    難道今年的道戰就這樣草草收場?

    昆侖派掌門看著南忘惱火說道:“你們青山宗到底什麼意思?如此荒唐的弟子不管,反而還支持他胡來!”

    南忘麵無表情說道:“我青山宗向來重視人才,不拘一格,師長心胸開闊,願意接納年輕人的意見,有問題?”

    她本有些不喜歡井九,現在看法卻變了很多。

    道戰第一不算什麼,青山宗拿過很多次。

    但強行提前結束道戰,井九是第一個人。

    很多掌門、長老都想到了這個問題。

    一個參賽的年輕弟子直接把道戰弄結束了,這是什麼概念?

    連脾氣最好的寶通禪院住持都有些生氣,說道:“待井九回來後,我得當麵問問他道理。”

    和國公說道:“他沒有回來。”

    井九沒有隨劍舟回來?

    這是什麼意思?

    小院裏很安靜。

    窗後更是安靜。

    禪子跪在榻上,讓自己的眼睛與那堆亂糟糟的木棍隔得更近些。

    是的,他現在有些看不清楚。

    小城傳來的消息是今年沒有獸潮,與釋海僧的判斷一致。

    那位也去了小城,同樣沒有看出什麼。

    那位與他都看不出來,為何青山宗說感覺不對?

    青山劍宗自然厲害,但說到感覺二字又如何比得上水月庵和果成寺?

    如果井九不是景陽的傳人,他必然會不理此事,但現在他需要想得再清楚些。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落入耳間的更鼓聲,讓禪子醒來,窗外已是夜色深沉。

    他清澈甚至可以說略有稚氣的眼睛裏,露出微惘的神色。

    他能夠聽這更鼓聲來自遙遠的、數十裏外的皇宮,卻還是無法算清楚這件事情。

    讓各宗派先準備著吧。

    他在心裏想著。

    ……

    ……

    劍舟離去,雲層被撕開的大洞卻無法在短時間裏補滿。

    最後的夕陽光輝照在雪山上,又折射進峽穀裏,到處都是悅目的金色。

    參加道戰的年輕修行者們都離開了,無論他們願意還是不願意,峽穀四周能夠看到的身影也變得極少。

    “你為何不走?”

    井九看著白早問道。

    不管是坐劍舟離開雪原,還是離開峽穀向雪原深處進發、繼續參加道戰,都是走。

    白早反問道:“你為何不走?”

    井九說道:“我要過去看看。”

    踏進雪原後,越往北走他的感覺便越不好。

    那夜遇到那場奇怪的寒霧後,這種感覺變得更加強烈。

    如果雪原深處的危險是師兄設的局,按照以前的做法,他送走青山弟子時便會隨之離開。

    這不是避戰,是主客之道。

    這場持續了數百年的戰鬥,他始終嚴謹地按照這個原則行事,所以從來沒有輸過。

    但現在看來,他也沒有真正勝利過。

    所以他才會答應趙臘月那件事情。

    如果這是一個局,那就正麵破局試試。

    何時進入局中?

    他還是要等。

    這一次他不是在等人,也不是在等船,而是在等事。

    一夜無話,晨光再臨,白早還在。

    “你再不走,可能就真來不及了。”井九說道。

    白早輕聲說道:“不用擔心我,隻要我想走,隨時都能離開。”

    ……

    ……

    景氏王朝占據著朝天大陸三分之一的區域,往北去是無比嚴寒的雪原。

    雪原深處有道極大的山脈,山脈那頭才是雪國。

    人族疆域的最北方有座小城。

    小城長寬不過數裏,牆由土磚壘成,因為常年風雪的緣故,絕大部分時間都是白色,所以被叫做白城。

    白城非常寒冷,最耐寒的鬆柏也很難生長,更不要說糧食與蔬菜,但城裏還是生活著一些民眾,他們穿著破爛的毛皮衣裳,跪在街道上,對著高處不停叩首祈禱,極其虔誠。

    南方通往白城的道路上,同樣有信徒在不停叩首祈禱,身後的車上拉著糧食、蔬菜與肉。

    白城依山而建,那片山崖是紅岩,在白雪的襯托下顯得無比醒目,如血一般。

    山前有座不起眼的廟,廟裏有尊金佛。

    那尊金佛高十餘丈,很胖,閉著眼睛,唇角微翹,帶著笑意,如一座山。

    佛前供著一把鐵刀。

    那把鐵刀長約三丈,如房梁一般,承著刀架的地麵已經沉陷了半尺,可以想見其沉重。

    真不知世間有誰能夠提得起這樣一把刀。

    一位少女走到廟前,抬頭望向兩側的那副對聯。

    “救苦救難救世人,求佛求道求自己。”

    這副對聯的內容看著很普通,細細品來,卻又有些深意。

    就像這位少女容顏很尋常,卻自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氣質。

    仿佛當她看天地不順眼時,天地都不敢看她一眼。

    看完對聯,少女把隨風輕飄的青絲攏到耳後,走進廟前,站到佛前。

    一道渾厚悠遠的聲音響起,卻帶著不盡缺憾的情緒,就像是果成寺那口著名的破鍾。

    “原來是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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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3 21:29:07
第一百二十一章我來人間看看太陽

        



    少女是水月庵的過冬。

    據說她是連三月的關門弟子。

    不知為何她沒有參加今年的梅會道戰,而是來白城見佛。

    也不知道那道聲音為何會說這樣一句話。

    原來是你來了?這裏說的原來是何意?難道她本不是她?

    過冬神情淡然說道:“沒想到,你居然能看出來是我。”

    那人說道:“或者,是因為我在你身後看了很多年的緣故。”

    在身後看了很多年,那是因為沒有勇氣、也沒有資格站到你麵前。

    但你的背影已經烙在我靈魂的最深處,那無論你容顏如何變化,又怎會認不出你?

    (我知道這兩句酸,但想了想又還是沒刪,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啊……)

    ……

    ……

    站在佛前,過冬沉默了很長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那道聲音再次響起,充滿了感慨與傷感。

    “沒想到你最終會選擇這條道路,為了追上他,付出如此大的犧牲值得嗎?”

    “那你呢?在這裏守了數百年,值得嗎?”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沒有值不值得。”

    “我也如此。稍有不同的是,直到死去的那一天,你都無法證明自己的成功,而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失敗。”

    “於是你來人間走走?”

    “他當年經常說,來人間一趟,總要看看太陽,我的時間不多了,也想多看兩眼。”(海子的詩)

    “原來如此,難怪我記得你不會彈琴,為何要去參加梅會,想來金禪子也不敢說你不好。”

    “是的,我沒有參加過梅會。”

    “不,你參加過。當年梅會,若不是你出手助我,就憑我當年的境界,又怎麼可能殺死那隻王階的雪蟲。”

    過冬不習慣被對方用這種感激的口吻提起往事,轉身離開佛前,來到門檻處,望向雪原。

    “當年你沒算到那隻蟲子,這次你有沒有可能算錯什麼?”

    “你為何會關心這些小事?”

    道戰是年輕一代天才們的舞台,對修行界來說當然是大事。

    但那人清楚,對過冬而言這些都是小事。

    “景陽的徒弟在裏麵,雖然我不喜歡他,但也不想他死。”

    “你為什麼不喜歡他?”

    “太漂亮。”

    過冬走回佛前,從案下取出一張蒲團,盤膝坐了上去,閉目開始休息。

    她似乎對這座廟很熟悉,以前來過很多次。

    她沒有再說話。

    廟裏很安靜。

    夜色降臨。

    一聲歎息響起。

    滿是欣慰。

    依然傷感。

    晨光來臨。

    過冬睜開眼睛,再次走到檻前,望向雪原深處,神情微凜,感覺到有事情要發生了。

    那道渾厚而有缺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從來沒有這樣過。”

    水月庵的天心通與果成寺的兩心通,都是世間推演天機最強大的手段。

    但過冬知道,論起對雪原深處那個存在的了解,世間沒有誰能比身後那人強。

    “到底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我從她的意識裏感覺到了暴燥、憤怒、痛苦……還有些緊張,我不理解這樣偉大的存在為何也會緊張。”

    ……

    ……

    清晨到來,又是一夜結束。

    井九睜開眼睛,馭鐵劍來到山峰的最高處,望向遠方。

    群山那邊,便是雪國。

    忽然,他道心微動。

    看著遙遠的、遠至他都看不到的遠方,他的心裏生出一抹緊張的情緒,卻不知道來源。

    對他來說,緊張是極罕見的事情。

    破空聲響起,白早出現在他身邊,南屏鍾散發出淡淡氣息,擋住寒意的侵蝕。

    “怎麼了?”

    在她的眼裏,寒冷的群山與昨日沒有任何區別。

    井九回答很簡潔:“出事了。”

    話音方落,狂風驟起。

    寒冷的空氣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在山野之間穿行,帶出無數道刺耳的呼嘯聲。

    峰頂四周積蓄了無數萬年的冰雪,被狂風吹落,露出黑色的岩石,空氣裏的溫度陡然降低。

    在這樣的酷寒裏,普通人瞬間便會被凍僵,然後死去,修行者就算運轉真元,也無法堅持太長時間。

    白早感受到寒意已經進入了南屏鍾的屏障,不敢怠慢,取出一件用火金雀織成的大氅披在身上,感受著其間自然生出的暖意,麵色稍微好了些。

    井九看了她一眼,確認應該沒什麼問題,便沒有再理會。

    白早看著他身上那件單薄的白衣、不禁有些不解,心想難道青山宗的功法如此神奇?

    峰頂的冰雪繼續剝落,忽然從深處傳來一道震動。

    白早低頭望去,看到了一幕很難忘記的畫麵。

    一隻雪蟲正從絕壁間探出頭來。

    雪蟲的肌膚是半透明的,成年後也不會改變,但極其堅韌,即便是修行者的飛劍也很難斬開。

    這隻雪蟲的身體極粗,完全可以裝進一幢小屋,隨著它的爬行,陽光落在半透明的皮膚上,隱約能夠看到裏麵的事物——裏麵有石頭、有樹枝,還有些雪足獸的殘肢,還有些白骨,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

    做為雪國最著名的怪物,雪蟲除了在用自己的汁液腐蝕出來的洞裏極其迅疾,在別的地方行動速度都比較緩慢,但危險性卻極大,尤其是模樣與進食方式,很容易讓人類感到惡心。

    白早這時候就覺得很惡心,但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那隻雪蟲鑽出絕壁,沒有找到受力點,在寒風裏四處搖擺,看著就像是腐肉上麵生出的蛆蟲,隻是要大無數倍。

    白早微微蹙眉。

    忽然,雪蟲的身體停在了寒風裏。

    她感受到有道意識落在自己身上,知道是被這隻雪蟲發現了自己的存在,真元默運,準備用南屏鍾迎敵。

    不知為何,那隻雪蟲沒有理會她,繼續向著絕壁前的空中伸展身體。

    直至最後它的身軀觸到了對麵的山崖,又鑽了進去。

    直到雪蟲的尾部也消失在對麵的崖壁裏,白早才鬆了口氣。

    這是一隻高階的雪蟲,就算她拿著南屏鍾也不是對手。

    除了獸潮的時候,人類很少會看到如此高階的雪蟲,為何它會出現在這裏?

    緊接著,山間響起很多細碎的聲音,即便是呼嘯的寒風也無法掩埋。

    白早運起清水鑒法用四周望去,隻見風雪裏有很多黑影,正在向著北方高速奔掠,仿佛受到了什麼感召。

    她隱約能夠分辯出來,那些黑影裏有雪足獸,有雪甲蟲,甚至還看到了兩種隻在書上見過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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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4 21:20:31
第一百二十二章看了一眼,萬裏之遠




    她的判斷是對的。

    前幾次獸潮的時候,有很多雪國怪物藏在雪原與群山的地底深處,隻待下一次獸潮的時候向人族軍隊發起突襲。

    問題是,為何現在雪國就把這些怪物召喚了出來,放棄了原先的安排?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如果是人族國度,或者可能是皇帝暴斃,諸方勢力為了爭奪皇位,緊急調集所有的兵力回京廝殺。

    但雪國不存在這種問題,因為雪國沒有什麼勢力劃分,隻有一位女王。

    忽然,極遙遠的前方生出一道亮光。

    難道是風停雲散,朝陽出現?

    白早望向那邊,但因為隔得太遠,就算加了清水鑒法依然無法看清。

    “是霧。”井九說道。

    那邊的天地忽然變得明亮,不是因為朝陽出現,而是霧氣折射了光線,可以想象那片霧是何等樣的濃密。

    那種寒霧能夠隔絕神識,會帶來極端低溫,道戰的參賽者遇著了怎麼辦?

    更可怕的是,此時出現的寒霧並不是一片,而是鋪天蓋地而來,如無數浪花,肯定不會在短時間裏散去。

    白早說道:“趕緊示警,應該還來得及退出去。”

    她說的不是自己和井九,而是參加道戰的那些修行者。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想起已經深入群山的師兄,有些擔心。

    井九接下來的話,直接讓她的擔心變成了現實。

    “來不及,地底的霧氣來得更快。”

    白早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發現原先被白雪覆蓋的山崖,被寒風吹出了數十個遮掩了無數年的那些洞口。

    就像剛才那隻高階雪蟲鑽進去的洞口。

    有淡淡的霧氣從那些洞口裏冒出來,隔著數十丈的距離,她也感受到了撲麵的寒意。

    她緊了緊火金雀大氅,臉色有些蒼白,因為寒冷,也因為心情。

    井九看著她的臉色,想起來她不是自己,無法長時間承受峰頂的低溫與寒風,馭劍向峰下而去。

    白早的禦空法器是片極薄的青色琉璃,看著非常脆弱,速度卻很快。

    二人沒有對話,向著霧氣起處飛行。

    寒霧比想象中來臨的更快,沒有多長時間,視野便受到了影響。

    好在從地底與山縫裏出來的寒霧數量有限,比較稀薄,不會影響真元運轉與神識,隻是讓四周變得更加嚴寒。

    井九問道:“能撐住?”

    白早點了點頭,結霜的睫毛微顫,看著極為柔弱。

    井九直接伸手把她抓了過來,說道:“坐下。”

    白早有些吃驚,很快便回複冷靜,收回青色琉璃,依言坐到了劍上。

    井九也坐了下來,擋住了迎麵而來的寒風。

    白早看著他的背影,沒有說話。

    井九身量普通,此時在她眼裏卻有些高大。

    “真大。”

    “什麼?”

    “我說你的飛劍,居然能坐下兩個人。”

    “嗯,專門挑的。”

    “你一開始就想著要用飛劍多帶幾個人?”

    “不,我是想著可以坐著,可以躺著,比較方便。”

    “這真是……很好的理由。”

    沒有人知道井九當年為何會挑選這把承自莫仙師的鐵劍。

    隻有柳十歲與趙臘月隱約猜到了些。

    ……

    ……

    井九馭劍繼續向前,因為罡風的緣故無法發揮出完全的速度,但因為寒霧也不需要擔心被雪國怪物偷襲。

    霧氣漸重,寒意更重。

    白早閉著眼睛,運轉真元護體,不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少裏,寒霧裏某處忽然響起飛劍破空的聲音,然後是斬中硬物的聲音,緊接著是數聲慘叫。

    最後,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寒霧裏,死寂一片。

    井九沒有理會,就像是沒有聽到。

    白早看了他一眼。

    井九說道:“我說過前方很危險。”

    按照距離與時間推算,剛才那些聲音,應該來自前天要求繼續道戰的那些參賽者。

    白早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井九看了她一眼。

    鐵劍輕動,稍微改變了方向,很快便來到了剛才聲音響起的地方。

    寒霧被劍風驅散些許,隱約可以看到下方的畫麵。

    雪地上倒臥著幾具屍體。

    白早認出來是前天在峽穀裏離開的幾名修行者,其中便有當時鬧得最凶的那兩名西海劍派弟子。

    井九把幾名懸鈴宗弟子全部逐走,間接導致這些小隊缺少防護,不然他們應該能夠再撐久些。

    白早清楚這當然不能怪井九,隻是想著其間的因果來回,不免有些感慨。

    鐵劍繼續向前,霧越來越濃。

    最可怕的是,這霧竟似比那夜他們遇著的更加寒冷,對神識的阻礙更強。白早很擔心,在這種情況下連她都無法動用法寶,便是想再次踏青琉而飛都很難做到,別的參賽者怎麼退走?遇到那些雪國怪物了怎麼辦?

    “你的判斷沒有錯,那些蟲子急著撤回雪國,隻要不主動出手,它們便不會發起攻擊。”

    井九知道她在想什麼。

    白早問道:“如果撞到了呢?”

    井九說道:“那就是運氣不好。”

    白早說道:“就算沒有遇到怪物,在寒霧裏也支撐不了太長時間,他們可沒有你這麼強的真元與劍識。”

    井九說道:“修行界有很多白癡,也有些聰明人,就算不相信我,應該也有所準備。”

    就在這時,二人感知到了一道強大的氣息,回首向西南方向望去。

    哪怕隔著這麼遠,如此多的寒霧,他們依然能夠看清楚,那裏的天空被撕開了一道洞,無數道光毫灑落下來。

    那處距離他們有數十裏遠,這等聲勢絕非普通法寶能夠做到。

    井九目力極好,看清楚破天而落、驅散寒霧的是一朵青蓮,想來應該便是昆侖派的青蓮舟。

    緊接著,在群山上方的天空裏陸續有數道極為強大的氣息出現,發出無數道光毫。

    中州派的雲船、禪子的蓮駕、大澤的水天一線……就連青山的劍舟也再次出現。

    正道宗派的鎮派寶物盡數來到了這裏,天地氣息大亂,寒霧到處奔流,視野變得清晰了些。

    很多小黑點離開群山,被那些光毫吸向天空,應該都是參加道戰的年輕修行者。

    寒霧湧出的速度忽然變得快了起來,群山更加寒冷。

    各宗派接引弟子的速度也變得更快,要與寒霧爭搶時間。

    看著這幕畫麵,白早的精神放鬆了些,忽然發現腕上的竹牌亮了。

    那是同門求援的信號。

    她微驚之下,心神失守,頓時被寒意侵襲入體,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她取出一顆丹藥服下,有些痛苦地咳了幾聲。

    井九問道:“你確定不走?”

    “我不能走,你趕緊離開吧,我真的可以隨時離開。”

    她擔心井九不相信自己,說道:“我帶著萬裏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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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5 21:01:42
第一百二十三章消失的高大身影




    聽著這個名字,井九有些意外。遠古時期最高神皇的有一尊由天外精玉製成的國璽,後來國璽失落,機緣巧合下被中州派祖師得到,以無上玄功一解為二,曆經雲夢山裏無數歲月,煉成兩件法寶,名為萬裏璽。中州派祖師飛升之後,萬裏璽就留在了雲夢山,據說有穿越空間的無上神通,乃是中州派靈階最高的法寶,珍貴程度遠在還天珠之上。

    就算白早是中州派掌門夫婦最寵愛的獨女,帶著這樣的重寶依然令人吃驚。

    若讓別的修行者知曉這個事情,又處於現在這樣的環境,很有可能動心思殺人奪寶。

    但她就這樣告訴了井九。

    井九問道:“你為什麼不走?”

    “最開始我想如你一樣,若中州派同門遇著危險能夠幫幫,最後再離開。”

    她說道:“沒想到情況忽然有變。”

    她沒有離開的原因其實還有一個。

    如果遇到危險,她可以幫助井九離開。

    但就在剛才那一刻,她的隨身竹符亮了起來。

    那是大師兄發出的信號。

    洛淮南是何等樣驕傲的人物,居然會主動求援,想來這時候必然麵臨著極危險的局麵。

    在這種情況下,她又怎能離開?

    “原來如此,坐好。”

    話音方落,井九馭劍向著寒霧深處而去。

    白早沒有想到他的決定如此突然,有些意外,下意識裏伸手抓住他的腰帶。

    鐵劍的速度變得更快,瞬間化作一道黑線,天空裏的那些寶光很快被重重寒霧遮掩,再也無法看見。

    ……

    ……

    朝陽已經升起,紅暖的光線照耀著欄外繚繞的雲霧。

    西山居最高處的殿宇卻再也不可能像前些天那般平靜,被緊張壓抑的氣氛籠罩著。

    無論是寶通禪院的住持還是昆侖派的掌門,臉色都很難看。

    擺在諸位掌門長老身前的千裏圖已經失去了作用,籠罩群山的寒霧,隔絕了他們的視線。

    欄外有飛輦降落,清天司指揮使神情凝重走了進來,說道:“初步清點完畢。”

    和國公霍然抬頭,問道:“多少?”

    清天司指揮司說道:“四十三個,數字可能還會上升。”

    聽到這句話,房間裏變得死寂一片,氣氛更加壓抑。

    梅會道戰確實凶險,但何時出現過這樣的局麵?

    隻是一個早晨,四十餘名參賽者就這樣死了!

    那些參賽者雖然還很年輕,境界也不高,但都是各宗派重點培養的天才弟子,可以說是正道修行界的將來。

    這樣的損失怎麼看都可以稱得上慘烈。

    和國公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幸虧禪子提醒的及時,不然隻怕這場大霧裏死的人會更多。”

    寶通禪院住持聲音微沉說道:“這霧究竟是何物?為何如此詭異,據說今天的霧比前些天更冷?”

    “不錯,而且今天這場霧非常大,沒有散開的跡象,想要找到所有人,非常困難。”

    清天司指揮使說道。

    和國公望向昆侖派掌門與南忘等人,問道:“能不能再往裏麵去?”

    不等昆侖掌門與南忘等人回話,指揮使搖了搖頭,說道:“雪原上方的罡風也受到怪霧的影響,比平時更加狂暴,各派的法舟已經無法堅持更長時間,更不要說往裏麵去。”

    紅暖的光線穿過欄杆、透過窗戶,灑落在各位掌門、長老身上,他們卻感受不到任何暖意,隻覺得寒冷。

    數萬裏之外的那片群山,想來要更加寒冷無數倍。

    如果不能繼續向前,那些已經深入群山的年輕弟子怎麼辦?

    尤其是洛淮南與桐廬所在的小隊,他們走得太遠了……

    清天司指揮使低頭看了眼法器,對眾人說道:“渡海大師已經進去了。”

    聽到這句話,中州派長老的臉色稍微好了些,果成寺的律堂首席親自出手,應該能救回幾個人來。

    和國公說道:“風刀教主與鎮北神軍指揮使收到旨意,這時候也在往裏麵去。”

    “要快,不然我擔心他們也可能陷落在裏麵。”

    昆侖掌門寒聲說道:“不要以為我是在危言聳聽,霧裏的寒意便是我派的寒號鳥都承受不住,他們又能撐多久?”

    ……

    ……

    群山深處,寒霧極濃,濃霧極寒。

    兩道強大的氣息出現,狂風呼嘯而起,帶起滿地積雪與石礫,把濃霧驅散出數十丈方圓的空間。

    鎮北神軍指揮使與風刀教主聯袂而至,對視一眼。

    這二位北方強者彼此看不順眼已經多年,但今天他們對視的時候卻沒有什麼嘲諷意味,隻有驚異。

    這片寒霧實在是太過詭異,連他們都覺得體內的真元運轉有些凝滯,那些年輕弟子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對於洛淮南與桐廬那兩個小隊還有生還者,他們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前方的寒霧忽然有些變形。

    渡海僧提著兩個人從霧裏走了出來,是桐廬以及他的某個同伴。

    那位同伴已經昏迷不醒,桐廬卻還醒著,不停地掙紮,喊著:“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渡海僧鬆開手,桐廬摔到雪地上,艱難爬起,踉踉蹌蹌地向霧裏衝去。

    啪的一聲脆響!

    風刀教主一記耳光把他抽到了地上,沉聲喝道:“那邊寒意極盛,我們都無法停留太久,你想找死嗎!”

    “洛淮南還在裏麵!”

    桐廬掙紮著還想站起,顫聲說道:“我要去救他,我要去救他。”

    風刀教主與鎮北神軍指揮使對視一眼,有些不解。

    中州派與西海劍派的關係正在緩和,但絕對談不上親密,更何況此次道戰洛淮南與桐廬之間的競爭無比激烈,正是因為此,他們的小隊才會深入群山北方。為何桐廬此時表現的像是與洛淮南是生死之交一般?

    “他為了救我,才會出事,我怎麼能丟下他不管!”

    桐廬像瘋了一般拍打著自己的臉:“我要臉!”

    風刀教主微微皺眉,一掌把他打昏,望向渡海僧問道:“大師,那邊情形如何?”

    渡海僧的眉上滿是冰霜,愁苦說道:“極寒隻是一端,另有別的古怪,我每走一步,便覺禪心不安。”

    風刀教主與鎮北神軍指揮使再次對視一眼,震驚想著居然連果成寺律堂首席都抱持不住禪心?

    “看來洛淮南是救不了了,走吧。”

    風刀教主神情凝重說道。

    鎮北神軍指揮使說道:“且慢,還有白早。”

    渡海僧歎息一聲說道:“還有井九。”

    進入寒霧之前,他們各自都受到了無法推托的請求。

    鎮北神軍指揮使乃是朝廷官員,自然與中州派親厚。

    渡海僧更是被禪子親口吩咐,要他照顧井九。

    風刀教主望向鎮北神軍指揮使說道:“中州派說白早帶著定位法器?”

    鎮北神軍指揮使說道:“沒有找到,應該是隔得太遠。”

    風刀教主覺得好生麻煩,說道:“明明是那個叫井九的青山弟子最先發現問題,為何他們反而跑進去了?”

    無人知曉這個答案。

    寒霧漸漸重新聚攏,霧深處有道氣息若隱若現。

    風刀教主神情驟變,說道:“不能再在此地停留。”

    渡海僧望著寒霧那邊,再次歎了口氣,手裏的念珠散發光毫,照亮前路。

    風刀教主與鎮北神軍指揮使分別提起桐廬與另外那名昏迷的年輕弟子,祭出法寶破開寒霧,踏空而去,回到了中州派的雲船。

    中州派長老發現洛淮南與白早並沒有隨他們回來,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但他知道現在局勢緊張,沒有說什麼,命令雲船破開罡風向著南方飛去。

    渡海僧與這位中州派長老低聲說了幾句,走回雲船舷畔,望向下方的雪原群山。

    沒有聲音,什麼都沒有,群山也已經消失,隻有無邊無際的寒霧。

    白茫茫一片真幹淨。

    桐廬醒了過來,望向上方的雲層。

    雲層被狂暴的罡風吹得極亂,變幻出無數種形狀,卻沒能讓他的眼神有任何變化。

    被嚴重凍傷的手指,此刻應該痛癢異常,同樣也沒能讓他的眼神有任何變化。

    他眼裏全無神采,木然想著那一刻的數幕畫麵。

    恐怖的雪蟲,同伴的慘死,自己的絕望,洛淮南高大的身影出現。

    最後,那個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仿佛黑洞般的蟲嘴裏。

    “你一定要活下來。”

    桐廬臉色蒼白,自言自語說道:“不然我這麼贏了你,又有什麼意思呢?”

    不知道他是專心道戰,沒有理會外界情形,還是受驚過度,精神有些恍惚,竟不知道今年的道戰第一是井九。

    渡海僧看了他一眼,心裏生出與風刀教主相同的疑惑。

    井九最先感知到危險,為何卻要往霧裏去,搞到現在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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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7 20:34:35
第一百二十五章雪蟲腹內有隻鬼




    白早摔落在洞口的雪地上。

    那道劍索隨後落下,自行回複本體劍形,如血一般豔紅。

    她顧不得寒意侵襲,爬至崖邊,向著下方望去,隻見風雪如怒,井九已經消失在幽暗的漩渦中心。

    她的眼裏現出一抹決然,服下一顆丹藥,用神識喚出南屏鍾,轉身向洞裏走去,順手拾起了雪裏的那把劍。

    南屏鍾照亮前路,帶起的風拂落洞壁上的冰霜。

    沒有走多深,她看到了一隻雪蟲。

    那隻雪蟲粗約五丈,是極可怕的高階存在,但這時候已經死去,沒有任何生機。

    白早走到雪蟲身前,視線穿過半透明的蟲皮,看到了洛淮南。

    洛淮南竟是在雪蟲的腹中。他臉色蒼白,上身赤裸,緊閉雙眼,泡在雪蟲體內的粘稠汁液裏,右手尾指上係著的翠竹牌發著光亮,隻是有些暗淡,似乎隨時可能熄滅。

    應該是在前次激烈的戰鬥裏,他被這隻高階雪蟲吞噬,同時通過反擊重創了對方。

    雪蟲穿過光滑的石洞來到這裏,也把他帶到了這片嚴寒的世界裏。

    來到這裏後,雪蟲難以支撐,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了。

    洛淮南身受重傷,也無法出來,隻能憑著一身極強悍的修為,在蟲腹裏苦苦支撐。

    也幸虧他在雪蟲腹中被那些粘稠的汁液泡著,不然隻怕早就被凍死了。

    白早又服下一顆丹藥,南屏鍾向著那隻雪蟲轟去。

    轟的一聲巨響,石洞裏沙礫亂飛,如利箭一般,地麵都震動了很久才平靜。

    但雪蟲的表皮隻是微微陷落,出現數道白色的絮流,並沒有破開的跡象。

    如果白早繼續用南屏鍾轟擊,相信這隻死去的雪蟲也無法支撐太長時間,但她不知道洛淮南還能撐多久。

    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抵抗多長時間嚴寒。

    她的視線落在手裏的劍上。

    那把劍如血一般殷紅。

    如果她猜測的沒有錯,這便應該是弗思劍。

    白早沒有猶豫,舉起手裏的劍,向著雪蟲刺了過去。

    一聲輕響,劍鋒破開雪蟲無比堅硬的表皮,沒入小半。

    寒風從洞外呼嘯而入。

    南屏鍾逆風而起,轟擊到洞壁上,石土簌簌而落,堵住大半個洞口,讓寒意入侵的速度變慢了些。

    白早默運還沒有完全掌握的伏藏卷,不顧道心崩潰的危險,抵抗著寒意,將真元盡數灌注到手裏的劍上。

    嗤啦一聲,雪蟲堅硬的表皮被劍鋒割出了一道大口,體液如瀑布一般湧了出來。

    雪蟲的體液異常粘稠,如蜂蜜一般,帶著速度落到她的身上,力量極大。

    白早再也無法站立,被粘稠的汁液衝倒。

    洛淮南的身體隨著那些粘液落到地上,臉色蒼白,已經沒有呼吸。

    白早將他扶起坐下,雙手抵住他的後背,開始向他的體內灌注真元。

    時間緩緩地流逝。

    幸虧她與洛淮南的身體大部分都被雪蟲汁液包裹,隨風而入的寒意沒能凝滯真元運轉。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洛淮南噴出一口鮮血與蟲液的混合物,疲憊地睜開了眼睛。

    感受到掌心傳來的震動,白早的臉上露出微笑,但有些淡然,就像她的聲音那樣。

    “沒事吧?”

    洛淮南顯得極為虛弱,聲音很低說道:“需要調息一陣才能離開。”

    白早說道:“這裏已經極北,進了雪國,我們很難離開。”

    她不知道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洛淮南的眼裏出現了一抹痛苦與掙紮的神情。

    “師妹,師父應該把萬裏璽給了你吧?”

    白早沉默不語,在心裏想著,應該如何說服師兄用萬裏璽離開,而同意自己留下來。

    她要留下來等井九。

    因為她的沉默,洛淮南眼裏的痛苦神情越來越濃。

    “師兄,我們多了一個人。”

    白早的話沒有說完。

    洛淮南聲音虛弱說道:“是啊,我們有兩個人,萬裏璽卻隻有一件,自然不夠。”

    白早微怔,心想這並不是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

    忽然,寒冷的洞裏生出一道極為溫暖的氣息。

    這道氣息來自洛淮南的身軀。

    他被雪蟲吞入腹內已經有很長時間。

    這段時間裏,他一直默默運轉中州派的朝元功,雖然重傷之後身體虛弱,但已經積蓄了足夠的數量。

    足夠他發起一場偷襲的數量。

    啪的一聲悶響。

    洛淮南的身體閃電般退後,堅實而寬闊的後背撞上白早。

    白早毫無預料,直接被這道力量撞到冰冷的石壁上,噴出一口鮮血。

    南屏鍾發出一聲清鳴,自行護主!

    一隻暗沉小鍾破開雪蟲的汁液,向著南屏鍾轟去!

    轟的一聲巨響,石洞的山壁再次坍塌,把寒風擋的更加嚴實,洞裏一片昏暗,隻有些許微光。

    兩隻小鍾倒在殘雪裏,散發著淡淡的光亮。

    那個色澤暗沉的小鍾自然便是北辰鍾。

    ……

    ……

    白早靠著石壁,白衣襟前盡是噴出的血點,如梅花一般。

    她有些恍惚,心想師兄難道傷了心智,不然為何要向自己出手?

    接下來洛淮南的話,讓她感覺到了極度的寒冷,比她此時靠著的洞壁更冷,比洞外的風雪更冷。

    “我是師兄,既然萬裏璽隻有一個,那就讓我先用吧。”

    在微光的照耀下,洛淮南蒼白的臉龐就像是鬼一般,眼裏的歉意顯得那般虛偽。

    “師妹你留在這裏,我出去之後立刻告訴師父師娘你的位置,讓他們來救你。”

    白早臉色蒼白,怔怔地看著他。

    洛淮南是她的師兄,看著她長大,二人無比熟悉,此時這張臉卻是陌生的難以想象。

    她閉上眼睛,然後再次睜開。

    還是那張可親的麵容,還是那般誠懇的眼神,卻為何這般醜陋呢?

    要說親近,洛淮南應該是她在世間最親近的人,被她視為家人,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比她的父母還要更親。

    這是整座雲夢山都知道的事情,很多人都相信,如果沒有意外,他們一定會成為受到整個修行界祝福的道侶。

    事實上,如果不是白早自己不願意,也許她現在已經嫁給了對方。

    遇到如此險惡的背叛,精神受到如此強烈的衝擊,有的人可能會痛哭出聲,有的人可能會痛罵一通。

    白早卻笑了。

    她的笑容有些淡,有些苦澀,覺得這一次的道戰之旅好生荒唐。

    洛淮南偷襲她,自然是想得到她身上的萬裏璽,活著離開。

    他被雪蟲吞噬,發出求援信號的時候,便是這樣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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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8 20:37:59
第一百二十六章我不想為你做嫁衣




    白早當然不會相信洛淮南這時候說的話。

    如果他活著出去,應該會編一個特別美好的故事,令聞者動容,淚如雨下,但他絕對不會告訴別人自己在哪裏……

    他會希望自己會死在這裏,無法把這個秘密告訴別人。

    噢,不,也許稍後待他恢複了些功力,在離開之前便會親自動手殺死自己。

    想完這些,她平靜下來,隻是對陪自己來到這裏的井九生出了很多歉意。

    洛淮南看著她的眼神,知道她在想什麼,說道:“不管你怎麼想,你都是我最疼愛的小師妹,我不會殺你。”

    白早微笑說道:“是嗎?”

    也許是被她笑容裏的嘲弄意味刺激到了,洛淮南神情微凜,說道:“我也許算不上純粹的好人,但我確實堅守仙俠之道,桐廬遇險便是我出手所救,不然我又何至於落入險境?師妹,你真的要相信我……”

    白早靜靜看著他。

    洛淮南漸漸沉默,取出一粒丹藥服下,開始調息化解藥力。

    白早說道:“在今後漫長的修道生涯裏,你能說服自己嗎?”

    對中州派這樣的正道修行門派而言,道心不移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也許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有為正道犧牲的勇氣與意誌,並且已經證明了這一點,隻是……”

    洛淮南看著那具雪蟲的屍體,沉默片刻後說道:“我沒有想到被這隻雪蟲吞進腹內後,我並沒有立刻死去,竟然被它帶到了這裏。死亡就在眼前,卻又始終不肯顯現真容,過程是那樣的漫長,那種滋味我再也不想嚐試,漫長的修道生涯?不,在這段經曆之後,我再也不會覺得有什麼比這更加漫長。”

    白早說道:“所以你的勇氣與意誌都被消磨光了。”

    洛淮南望向她認真說道:“是的,我不想死了,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我還有很多風景沒有看,在雪蟲腹內我已經暗自發誓,如果我能活下來,我今後必將不惜一切代價活著。”

    白早說道:“我相信你的說法,因為收到你求援信號的時間有些晚。”

    對洛淮南來說,得到她的認同似乎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神情變得輕鬆了些。

    “師妹你來救我,我非常感激,但我知道如果最後隻有一種選擇,你一定不會犧牲自己而讓我活下來。”

    “於是你決定從我手裏搶走萬裏璽。”

    白早看著他說道:“不說你我,你覺得自己對得起我的父母嗎?”

    洛淮南沉默了會兒,說道:“師父師娘對我恩重如山……嗎?那為何你參加道戰,隨身帶著萬裏璽這樣的法寶,而我參加了這麼多次道戰,卻一次也沒有拿過?如果說道戰是以生死考驗人,為何你能置身事外?憑什麼死的人就是我?親疏終究有別,他們待我涼薄,也莫要怪我心狠。”

    白早很是生氣,說道:“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你不虧心?”

    洛淮南神情漠然說道:“師父師娘爭了一輩子,爭到我們這一輩,師父想讓我娶你,師娘想讓童顏娶你,能夠迎娶你這樣的女子,無論怎麼看都是最好的事情,那你可知為何我與童顏都沒有立刻答應?因為我們都清楚,師父師娘隻是想給你這個病秧子尋個雙修道侶,助你彌補先天虧欠,我與童顏修行的再如何辛苦,也不過是為你做嫁衣罷了。”

    白早聞言微怔,她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情。

    “童顏是世間最聰明的家夥,怎麼會看不出來,於是他想了一個特別聰明的方法,那就是拿我當借口。”

    洛淮南微澀一笑,說道:“他退的如此之快,那我又能往哪裏退?我隻好發下宏願,境界大成之後便來雪原為人族守夜,成為第二個刀聖。誰願意像那個白癡一樣枯守雪原數百載?不過是為了避掉這門婚事不得已的選擇,我本想看看童顏還能往哪裏退,卻沒想到這件事情反而為我帶來了不少名聲。”

    白早沉默著,沒有說話。

    “不過現在很好,我以後應該不用來北邊了。”

    洛淮南的這句話沒有說完。

    白早如果死在這裏,他自然不用再為了避掉這門婚事,來雪原效仿刀聖當年。

    “那你曾經發下的宏願呢?整個修行界都知道此事,難道你不怕被人笑話?”

    白早看著他的眼睛說道。

    洛淮南說道:“時間可以讓人們忘記所有承諾,而且說給別人聽的的東西本來就不重要,就像你曾經對我與童顏還有南山他們說過的那些事情一樣。人族的前途、雪國的威脅、冥部的安靜,長輩們的保守,這些隻不過小女孩的臆想,難道你真以為我相信你說的話,願意幫助你帶領年輕一代的修行者,完成所有前人都無法完成的偉大事業?”

    “難道你以前說的話都是假的?”

    “當然是假的,不過是看在你喜歡我,尊敬我的份上,陪你玩會兒。”

    “就像我們小時候玩的扮家家酒?”

    洛淮南沉默了會兒,說道:“我比你大很多歲,那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童顏在陪你玩。”

    白早如公主般驕傲地抬起頭,說道:“我以前確實很尊敬你,但你說錯了一件事情,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洛淮南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就像雲夢山裏的那個大師兄,神情寵溺地看著因為生氣而撒謊的小師妹。

    白早接著說道:“我喜歡的是井九,就算是童顏師兄,也要比你強太多。”

    “我知道你這時候不高興,但何至於此便委屈自己。”

    洛淮南微微挑眉,說道:“那個叫井九的青山弟子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被你拿來做借口?”

    白早微笑說道:“我說的是真的,因為你長的實在是不好看。”

    洛淮南是正道修行界年輕一代的最強者,身形高大,威風凜凜,氣度非凡。

    但他的長相著實談不上好看,隻是普通。

    童顏天生稚顏,眼神如雪,遠勝於他。

    更不用說井九。

    “師妹你真的很了不起。”

    洛淮南強行壓製住心裏的怒意,淡然說道:“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能輕易地激怒我。”

    “我沒有撒謊,我與井九確實兩情相投,不然你以為憑我自己,怎麼可能來到這般嚴寒的北方?都是他不惜耗損真元,還廢掉數件青山法寶,才把我送到這裏。”

    說話的時候,白早的臉上滿是柔情,極為真實,絕非虛假。

    因為,她心裏就是這樣想的。

    洛淮南怔了怔,神情微寒說道:“是嗎?那他的人呢?”

    白早說道:“我們遇著一隻雪蟲,他帶我戰鬥不便,先把我送進洞裏,再去與那隻雪蟲殺過,想來片刻便到。”

    如果她不說這番話,洛淮南或者還真會相信幾分,此時卻判斷出她在撒謊,說道:“如此說來,我要抓緊時間了。”

    說完這句話,他閉上眼睛開始調息。

    白早也閉上了眼睛。

    她本就沒想用井九來嚇他,隻是想在他的道心裏種上一絲懷疑,同時讓他不要太過注意自己。

    洛淮南在雪蟲的腹內必然受到了極大的傷害,積蓄多時的真元又用在偷襲裏,想要恢複到能夠使用萬裏璽的境界,需要一段時間,而且他不知道她已經練成了伏藏卷,如此一來,她或者真有可能更快恢複過來。

    寒意滲過倒塌的石堆,來到洞裏。

    南屏鍾與北辰鍾靜靜地躺在地麵。

    時間緩緩流逝。

    睫毛微眨,冰霜落下。

    洛淮南睜開眼睛,站起身來,走到白早的身前。

    “沒想到,你居然學會了伏藏卷。”

    白早睜開眼睛,神情有些疲憊,似乎已經放棄。

    中州派十七玄功裏,伏藏卷是比朝元訣層級更高的金丹法門,修行極為困難,甚至還在天地遁法之上。

    洛淮南說道:“師妹,我不想羞辱你,你自己交出來吧。”

    同為中州派弟子,就算白早寧死也不肯交出萬裏璽,他依然有辦法破開她的隨身法器,那手段會非常殘忍。

    白早取出萬裏璽,扔給了他。

    她沒有想到洛淮南也練成了伏藏卷,但依然沒有放棄希望,先前說話的時候沒有露出口風。

    果然,洛淮南沒有立刻離開,他拂袖震飛雪石走到洞口,向崖外看去。

    他認為白早在撒謊,但萬一她說的是真的呢?

    那個叫井九的青山弟子如果真的在,萬一他能活著離開,自己怎麼辦?

    看著洛淮南的背影,白早眼神微冷,準備調動用伏藏卷積蓄起來的那點真元,發起最後的攻擊。

    她沒想過能戰勝洛淮南,隻希望用玉石俱焚的手段,把對方帶入石壁外那片恐怖的風雪暴裏。

    忽然,洛淮南發出了一聲輕噫,顯得很是意外。

    白早想到某種可能,神情變得緊張起來,再也無法出手。

    ……

    ……

    一個人影出現崖壁上,在風雪裏緩緩向上攀爬。

    風雪如刀,溫度低的難以想象,崖壁上的石壁被二者磨的比冰麵還要光滑。

    但那人的手始終緊緊貼在石壁上,沒有被風雪裏巨大的力量帶走。

    他感應到了些什麼,抬頭向上方望去,與洛淮南靜靜對視。

    ……

    ……

    (極其難得三千字,章節名有兩重意思,前些天彙報的,爭取二十號開始兩章,這些天在存稿,也在複習,我覺得大道是很認真地在往簡單寫的,但因為宗派和人物的關係,有的時候還是有些難記,剛好,鍾林1234同學發了個總結的帖子,就在書評區的置頂裏,大家可以看看。我這些天寫的時候,都是開著那個帖子寫的,特別好用……感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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