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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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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5 08:45:42
第九章 隨你

  先前柳十歲回小院看那本入門法訣,看得非常認真而專注,很快便背下了上面所有的內容。

  其時斜陽未去,他開始按照書上的要求煉體。

  初始是各種姿式,接著便是箭步與倒橋,最後是一套拳法。

  那套拳法並不難,但需要連續發力,稍微持續時間長些,他的呼吸便會變得極為困難,根本無法繼續。

  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胸腹忽動,呼吸進入了某種奇特的節奏,竟能完美地配合出拳時的發力!

  那種呼吸節奏確實奇特,一時綿長一時急促,看上去沒有任何規律,柳十歲卻很熟悉,不然他也不可能用出來。

  那是在小山村裡,井九教他的呼吸方法。

  哪怕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這種呼吸方法叫做玉門吐息,但看似憨拙、實則聰慧的他,非常清楚地知道這意味什麼。

  井九沒有說什麼,看了他一眼。

  柳十歲明白他的意思,趕緊站起身來。

  當初在村口,井九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是萬中無一的天生道種,不然也不會選中他。

  這一年裡,井九沒有教他更多,只是傳了最基礎的玉門吐息。

  雖然基礎,卻極重要,柳十歲的道種被保護得極好,青山宗的人們只要不是瞎子,便一定會不錯過。

  但柳十歲只用了半天時間,便發現了其中妙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這孩子的悟性竟比他想像中更好。

  「你不用謝我。」井九說道:「你也曾經教過我,只是交換而已。」

  柳十歲心想砍柴做飯豈能與修行相提並論?

  井九又道:「修行需要專心靜意,院中雜務自有那些執事處理,你不用想著時時過來。」

  柳十歲急聲說道:「公子你不要我了嗎?」

  井九不喜吵鬧,舉手示意他不要再說,看了眼窗外庭院,發現面積不小,灑掃起來著實麻煩,貼身的事情他也不願被陌生人沾手。

  「那就隨你。」

  ……

  ……

  青葉與風相隨而落,隨溪水向下遊而去。

  時光如水,很快便是十餘天過去。

  南松亭的外門弟子們,日夜苦修不輟,很是勤奮,沒有任何人敢放鬆。

  崖坪之上隨處可以見到年輕弟子在煉體,或者蹲步,或者靠松,更多的則是在打拳。

  從清晨到日暮,出拳聲不斷,呼喝聲不止,初夏時節,樹葉也自簌簌而落,林中鳥兒更是不得安寧。

  拳風最盛的幾處,更是隱約已經能夠看到若有若無的白煙蒸騰。

  看著這些畫面,呂師頗為滿意,心想三月之期到時,應該會有一大半的弟子成功進入初境。

  這時柳十歲從劍堂裡走了出來。

  呂師看著他更是滿意,面帶微笑,心想不愧是天生道種,果然不負所望。

  按照他的判斷,最多再過數日,柳十歲便能進入抱神境界,以這種速度推算,再過一年,這個孩子還真有可能修至抱神境界圓滿。

  如果南松亭能夠出現一個年內便進入內門的天才弟子……

  想到如今在上德峰上的那位孟師兄,他心裡的渴望越來越強烈。

  如果不是運氣好遇著趙臘月,那位孟師兄如何能有這樣的造化。

  呂師的視線隨著柳十歲而動,看著他走進那間小院,笑容驟斂,皺起了眉頭。

  那小院是井九的。

  無論是他還是那些外門弟子,都不知道這十來天,井九做了些什麼。

  過了正午,便會看到井九躺在一張竹躺椅上曬太陽,也不知道那張竹躺椅是從哪裡來的。

  呂師越來越覺得自己看走眼了。

  但真正令他不悅的並非是井九的不濟,而是直到今天,柳十歲依然把自己視作井九的書童或者說僕人。

  宗派與仙師的重視,同門的尊敬,柳十歲毫無所覺,依然像在小山村裡一樣,每天都在照顧井九的起居生活。

  每天辛苦修行之餘,他還要去那間小院做很多雜務。

  每每看到這畫面,無論呂師還是弟子們都覺得好生荒唐,自然對井九也生出很多不悅。

  按照青山宗的規矩或者說習慣,一般很少干涉外門弟子的修行,但呂師心裡的那個念頭越來越強,已經快要無法抑止。

  他不想讓那個徒有容顏之美的少年耽誤了青山宗最有前途的天才。

  他想尋找一個合適的機會把這對主僕隔離開來,甚至在考慮是不是應該找個理由把井九趕出山門?

  ……

  ……

  夜深人靜,柳十歲回到自己的院子,推門而入,看見呂師站在庭間。

  他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很快便猜到了仙師的來意,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呂師看到他的神情變化,說道:「看來不需要我多說什麼了。」

  柳十歲抿著嘴,沒有說話。

  呂師沒想到他竟是如此倔耿,沉聲說道:「修道者無視命運,俯視蒼生,怎能為人奴僕?」

  柳十歲低著頭說道:「公子對我有大恩,我要報答他。」

  呂師皺眉說道:「我不理你與他在凡間有何糾葛,來到此間,故往種種皆須一劍斬斷,我青山宗修的是劍道,抱的是劍心,難道這等決斷之力都沒有?」

  柳十歲依然低著頭,聲音微顫說道:「如果仙師要趕公子走,那我也就不修行了。」

  呂師聞言微怒,要知道修道乃是世間多少凡人的夢想,竟要為了旁人盡數放棄?

  但就在下一刻,他心裡的怒意又變作淡淡欣賞,柳十歲如此決然地抉擇,又何嘗不是與青山宗的劍道相合?

  呂師看著柳十歲的眼睛說道:「我會尊重你的意願,不會強行把他趕走,但你要明白,你是真正的修道天才,要遠在你那位公子之上。無論你能不能適應這種變化,變化已然發生,終究有一天他會跟不上你的腳步,與你在雲霧之間分離,再也不會重逢,我只希望在此之前,你不會被他拖累太多。」

  說完這句話,他便離開了小院。

  柳十歲抬起頭來,小臉上的神情有些茫然。

  下一刻,他望向旁邊被夜色籠罩的的院子,有些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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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5 08:45:57
第十章 公子只是怕麻煩

  第二天清晨,柳十歲又來了,灑掃庭院,領取早食,收攏樹葉,堆得很好看。

  井九靜靜看著他。

  昨夜呂師與柳十歲的談話,他都聽在耳裡。

  就算他聽不到,呂師也會故意讓他聽到。

  呂師希望他有自知之明,或者因為覺得羞辱主動把柳十歲趕走。

  井九很理解呂師,換作是他也會如此做。

  修道之人怎能把時間用在這些事情上。

  如果柳十歲聽了呂師的意見,他也會很理解,換作他也會這樣做。

  大道之前,當無天地,更何況什麼公子。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柳十歲輾轉反側一夜,今天還是來了,還是在做那些事,甚至比以往顯得更加有幹勁。

  井九忽然想知道,這個小男孩究竟是怎麼想的。

  不過既然柳十歲沒有聽從呂師的意見,他自然也不會因為尊嚴這種莫名其妙的事物就把柳十歲趕走。

  有個熟悉自己生活習慣的人幫助著打理日常,並不容易,以前的漫漫歲月裡他就不曾有過。

  柳十歲做完了晨間的勞作,泡了壺茶擱在桌上,然後從洞室裡搬出那張竹躺椅。

  井九躺到竹椅上,迎著初生的陽光,微微眯眼,手指在椅扶手上輕輕地敲著,並無節奏。

  柳十歲今天沒有去劍堂,留在小院裡,箭步而立,雙臂看似隨意而出,卻快若閃電。

  如果換作以前,他對井九敲擊竹椅的聲音不會有任何反應,但通過前些天的印證,他很自然地開始認真傾聽。

  沒有節奏也是一種節奏,依然代表著呼吸的長短與間隔。

  當日頭越過群峰的時候,柳十歲終於結束了煉體,小臉是滿是汗珠,身體隱隱酸痛。

  他並不覺得辛苦,反而覺得很痛快。

  他回首望向竹躺椅上閉著眼睛仿佛熟睡的井九,忍不住咧開嘴笑了起來。

  相處一年,他知道很多時候井九看似在睡覺,其實並沒有。

  「公子……」

  柳十歲有些猶豫,他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但想著昨天夜裡呂師那張肅然的臉,他終於還是鼓起了勇氣,小聲說道:「……您能不能不要這麼懶了?」

  柳十歲知道公子很懶,這時候他身下的那張竹躺椅便是證明,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從家裡搬過來的。

  他也知道公子是個極聰明的人,而且很有本事,但是好不容易來到青山宗,有機會接觸仙法劍道,怎麼能繼續這麼懶下去呢?

  如果公子再這麼懶下去,怎麼通過內門考核?萬一真被仙師趕走怎麼辦?

  再是天生道種,小孩子也不會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

  看著柳十歲小臉上的愁色,井九愣了愣,然後笑了起來。

  ……

  ……

  當天夜裡,井九站在小院裡,背著雙手看著星空下的群峰,靜默不語。

  他沒有聽從柳十歲的勸說去跨箭步出弓拳,煉體通內外,追求有儀境界圓滿,為將來的修行打好基礎。

  他不需要。

  如果按照普通修行者的程度來劃分,他早就已經過了有儀境,進入了抱神境界。

  更準確地說,當他踏進山洞裡那條小溪的時候,就已經是抱神境界。

  回望青山數萬年,他應該是最快進入抱神境界的那一個。

  他不覺得驕傲,因為他能夠如此完全是因為現在的身體特殊。

  其中奧妙,呂師這種境界的修行者自然無法看透。

  世間萬物,有得必有失。

  他摸出一顆淡青色的丹藥,扔進嘴裡,嚼了幾下,咽入腹中。

  他喝了口涼茶,搖了搖頭,覺得味道很一般。

  這畫面如果落在呂師或者別的青山宗仙師眼裡,只怕會震得他們劍心失守。

  那顆淡青色的丹藥叫做紫玄丹,乃是修行者在初境裡能夠服用的最好的丹藥。

  對於抱神境界的弟子們來說,一顆紫玄丹等若一年苦修。

  可以想像這種丹藥何等珍貴,只有那些最具潛質天賦的弟子才會有這種待遇。

  青山九峰裡的那些承劍弟子們當年在初境都沒幾個服用過這種丹藥。

  井九卻把這種珍貴的丹藥當作炒豆在吃。

  以他服用紫玄丹的數量與頻率,如果是普通的外門弟子,或者只需要一個時辰便能抱神境界圓滿。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半個時辰前,那位外門弟子便已經因為真元數量暴漲而死。

  井九沒有死,甚至沒有什麼反應。

  還是那個原因,他的身體很特殊,能夠無比順暢地吸納天地元氣,同時也能承受更多的天地元氣。

  問題在於……太多。

  他的靈海仿佛是真正的大海,還是深不見底的大海,想要用天地元氣填滿這片大海,不知道要多長時間,就算他不停服用紫玄丹,依然很慢,而且藥力終究有時盡。

  靈海不滿,道種孤長,便無法轉為劍果、進入下一個階段的修行,他能怎麼辦?

  如果傳聞是真的,禪地有那種能夠改變時間的異寶,或者他能節省一些時間,但他知道那種異寶並不存在,所以現在只有等待。

  他已經推算清楚,再過三日,紫玄丹對自己便再無任何幫助,更不用說那些普通的丹藥。

  就算他不停吸納天地元氣,至少還需要一年多時間才能填滿靈海。

  居然還要那麼多日子,真麻煩。

  如果他不想太引人注意,惹來麻煩,也可以像別的那些外門弟子一樣,每天勤奮修行,把這一年多時間熬過去。

  但他不會這樣做,除了最隱秘的那個原因,也是因為他覺得這樣做很麻煩。

  是的,他只是怕麻煩,並不是真的懶。

  山村一年,他很多時候都在睡覺,是因為他要了解和熟悉這具身體。

  最初那九天他只是完成了初步的融合,要對身軀內部那些最細微處完全掌握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他也沒有騙十歲,在那些睡夢裡,除了進一步融合,他也確實做了很多思考、推演、計算。

  他需要思考自己為何會在這裡。

  他需要推演從前與將來。

  他需要計算得失與局面。

  直到完成這兩個步驟,他才回到青山宗,然後發現自己除了等待,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

  這真是他從未有過的經歷。

  「這就是無聊?」

  井九感知著這種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情緒,有些不確定地想著:「像我這樣的人,居然也會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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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像花兒一樣

  南松亭四周到處都是辛苦練功的外門弟子。

  他們出拳的時候,看似力道十足,氣勢磅礴,實則非常小心——要求控制極度精準,是入門功法的要求,而且最初有位同門失手打斷一根古樹樹枝的時候,執事們的臉色非常不好看。

  那些執事當年也是外門弟子,只是因為沒能進入內門修行,現在才留在了南松亭做執事,自然不會畏懼他們。

  忽聽著喀喇一聲響,一根頗粗的樹枝落了下來。

  一名弟子收回微微發麻的拳頭,呆呆望向某個地方,完全忘記了執事們的存在。

  啪的一聲悶響,一棵古樹被打出了個淺洞,樹皮四濺,那名弟子收回流血的拳,仿佛根本沒有感覺到痛。

  有名正在靠松立箭步的弟子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類似的畫面在很多地方同時發生,樹林裡一片混亂。

  緊接著,很多議論聲響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你們在看什麼?」

  「出來了!」

  「那人出來了!」

  崖坪間拳風漸漸消失,白煙也自消散,忽然變得異常安靜。

  幾名執事滿臉疑惑地從劍堂裡走了出來,順著弟子們的視線望向某處,臉色也是微微一變。

  山風輕拂,青草微動,白衣飄飄,那人居然出了小院?

  ……

  ……

  進入南山門已經十數日,井九從來沒有在人前出現過。

  對於崖坪間的這些弟子們來說,這個白衣少年很神秘,很怪異。

  今天竟是他第一次離開小院,自然引來了無數吃驚與好奇的眼光。

  被這麼多道視線注視著,井九根本不在意,背著雙手穿過樹林,向劍堂方向走去,

  有位眉眼清秀的少女鼓起勇氣說道:「井師弟你好。」

  井九看了她一眼,確認不認識對方,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向前。

  看著這幕畫面,有人生氣說道:「連點個頭都不願意?」

  那位少女趕緊說道:「師弟有點頭。」

  這話確實沒錯,很多近處的弟子都看得清楚,井九確實點了點頭。

  只是他點頭的幅度實在太小,看著就像一塊石頭被風吹動一瞬,如果不仔細看,真的很難發現。

  「那是點頭還是施捨?」有弟子冷笑說道:「生得好看,家裡有錢,便可以高高在上,如此驕傲?他也不想想,我們青山宗是修行大道的地方,凡世種種又有何用?他現在哪裡還有驕傲的資格。如今十歲師弟才是最了不起的人物,當初的僕人忽然翻身成了自己無法企及的對象,他想必覺得很羞辱,所以這些天才不肯出來。」

  對於井九不肯離開小院,有很多種說法,有說他懶,更多的弟子還是抱持這種觀點。

  那位與井九打招呼的少女想要替他辯解幾句,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怎麼看也是如此。

  換做是誰,處於井九這樣的境況都會覺得尷尬甚至羞辱吧。

  ……

  ……

  劍堂裡,十餘名弟子坐在地板上,手裡拿著書冊沒有翻閱,而是在聊著什麼。

  有背景的薛詠歌坐在顯眼的位置,但他並不是中心人物,包括他在內的弟子們事實上都是圍著柳十歲而坐。

  眾人應該是在交流修行方面的疑難,很明顯這樣的畫面並不是第一次發生,柳十歲的小臉上沒有太多緊張情緒。

  聽著他用清稚的聲音說著對破境的準備,弟子們的臉上堆著笑容,沒有刻意討好,絕對足夠尊重。

  兩名少女弟子看著柳十歲的目光裡,甚至還有些仰慕之類的情緒。

  雖然呂師與柳十歲都沒有說,但有些弟子猜到柳十歲已經成功地進入了抱神境界。

  在如此短的時間裡便進入抱神境界,年齡還如此之小,真是令人震驚。

  誰能知道這位天生道種將來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呢?

  「你來一下。」

  一道平靜而缺乏情緒起伏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劍堂裡寧靜專注的氛圍。

  弟子們回首望向劍堂入口,看到落下的陽光被一襲白衣拂成了好看的光暈。

  那兩名少女很是吃驚,險些輕呼出聲,趕緊掩住了嘴。

  男性弟子們比兩名少女的反應要慢很多,片刻後才醒過神來,發現來人竟是井九。

  眾人望向井九的視線情緒很複雜,除了驚訝,那些視線裡還有同情、憐憫以及嘲弄,還有些厭憎與不悅。

  就像樹林裡那位弟子所說,南松亭的弟子們都認為井九不肯離開小院是因為柳十歲表現太過出色的原因,只是他今天怎麼出來了?

  薛詠歌看著井九冷笑說道:「沒看到我們在討論修行功課?還有,你對誰呼三喝四呢?過來?你以為你是誰?還把自己當少爺啊?」

  沒有人迎合薛詠歌的話,就連他自己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輕,直至消失不見,因為他最想看到的,柳十歲被他這番話說動,滿臉通紅不肯理會井九的畫面沒有發生。

  在他說這番話的時候,柳十歲已經跑到了井九的身前,說著:「公子,你終於肯出來了!」

  誰都能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高興,小臉上滿是笑容,像花兒一樣。

  ……

  ……

  回到井九的院子裡,柳十歲還處於興奮的狀態裡,不停地問他為何今天會出來,以後是不是也會經常出去,是不是終於想通了,準備修行了。

  井九第一次覺得這個孩子有些聒噪,舉起右手。

  柳十歲趕緊閉上嘴。

  「早上你走後,我想起忘記了一件事情,所以去喊你。」

  井九想了想,難得地多解釋了一句:「我不是不肯出院子,是懶得出去。」

  柳十歲連連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又好奇問道:「公子找我有什麼事?」

  井九說道:「你已經破境了?」

  柳十歲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低著頭說道:「仙師不讓我說……」

  呂師不讓他說,是怕影響到別的弟子修行,他這樣的天才可能激勵同門奮進,也極有可能打擊同門的信心。

  柳十歲沒有對井九說,除了這個原因還有些別的想法。

  這幾天他有意無意聽到了很多議論,同門的讚譽讓他很開心,對公子的嘲弄卻讓他很不舒服。

  他無法判斷那些議論究竟是不是真的,如果真是那樣,公子會不會因為自己成功破境受到刺激?

  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公子學識淵博,無所不知,只是有些懶,怎麼會在乎這些,只是萬一呢……

  「把這杯茶喝了。」

  井九沒有想小傢伙在想什麼,只想盡快把這件事做完,然後去弄這幾天找到的打發時間的玩意兒。

  柳十歲接過茶,問道:「茶裡有什麼?」

  井九第一次離開小院喊他回來,這杯茶自然不可能是普通的茶。

  「我在裡面融了顆丹藥,對你穩定抱神境界有幫助。」

  井九沒有告訴小傢伙這杯茶裡有顆極為珍貴的紫玄丹,也沒有警告他不要把這件事情說出去。

  柳十歲沒有喝茶,望著他苦臉說道:「仙師也賜了幾顆丹藥,藥力會不會衝突?」

  井九說道:「那些太差,不吃也罷。」

  柳十歲喔了一聲,沒有再問什麼,把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明明是在幫助他,看著他毫不猶豫地喝了茶,井九卻不知為何覺得有些開心。

  在那個洞府裡醒來後,白衣少年已經很久沒有開心過了。

  「趁著我今天心情不錯……好吧,其實比較普通,但……比較無聊,是的,無聊。」

  井九說道:「有什麼不懂的就趕緊問我。」

  青山宗對外門弟子的培養很奇怪,只是扔本入門法訣便再也不管,柳十歲雖然是天生道種,但畢竟初涉修行,有很多修行方面的疑難,他早就想請教井九,就像當初在村裡那樣,只是有些不敢,這時候發現井九的心情是真的不錯,當然也可能是他真的很無聊,哪裡肯錯過這個機會。

  「好啊!」

  ……

  ……

  一者問,一者答,如是者往複不停,陽光漸斜,樹影漸長,暮時已至。

  柳十歲終於解決了所有修行方面的疑難。

  井九的解答就像是天地間最鋒利的劍芒,輕而易舉地斬斷最繁複的關係,讓修行的真面目顯現,原來就是那樣的簡單而清楚。

  看著井九,柳十歲的眼神充滿仰慕,他知道公子了不起,卻不知道公子如此了不起,現在想來,自己的那些擔心果然是天真幼稚到了極點。

  按照平時的習慣,柳十歲取出執事分發的黃精餅與果乾,與井九分食,便準備回去。

  今天井九卻讓他多留了會兒。

  他看著柳十歲的眼睛,平靜說道:「其實我也有事情想要問你。」

  柳十歲有些吃驚,說道:「什麼事情?」

  井九說道:「你為什麼這樣做?」

  柳十歲想了想,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說道:「公子對我……」

  井九舉起手來。

  柳十歲趕緊收聲。

  他要問的與那些議論無關,而與別的事情有關。

  「你很聰明,善良,有著與年齡不符的堅毅性情,而且你有著雖然天真幼稚但很堅定的是非觀。」

  井九看著他的眼睛說道:「那麼你為什麼還要留在我身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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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劍堂三靜

  這段話很費解,因為沒有什麼邏輯關係,顯得沒頭沒尾。

  不知道柳十歲有沒有聽懂這段話,反正他沒有回答井九的這個問題。

  他低著頭,抿著嘴,打死不說話,看著就像個犯了錯卻死不認錯的倔強孩子,問題在於,越這樣父母越知道孩子肯定犯了錯。

  就像誰都知道,他肯定聽懂了井九的話。

  井九沒有再問他。

  第二日春眠醒來,十歲打水給他洗面,接著為他梳頭髮。

  木梳在烏黑的髮間滑過。

  十歲欲言又止,猶豫半晌才鼓起勇氣說道:「公子,師兄們也有很多疑難想要請你幫著看看。」

  井九回頭看了他一眼。

  十歲低著頭說道:「昨天我們正在討論一些疑難,晚上你教了我,我回去就告訴了他們,他們還有些問題,有的我能答,有的我也不懂,所以……」

  井九並不意外,十歲本來就是個熱心腸的孩子,既然昨夜他沒有說不準外傳,這便是必然的發展。

  青山宗的規矩就是這樣,外門弟子很難從師長那裡得到太多指點與幫助,只能憑自己的悟性與勤奮苦苦前行,所以對能夠幫助自己解答疑難的機會非常珍惜。

  「有些麻煩啊……」井九歎了口氣。

  十歲發現他沒有太生氣,知道有機會,趕緊說道:「在村子裡我們讀書不明白的時候,您不也願意教我們嗎?」

  「也對,看在你服侍我極用心的份上,而且……確實無聊,再說再不表現出來點什麼,我只怕真要被趕走了。」

  井九似乎在自言自語,但視線一直落在十歲的身上。

  十歲這才知道他早就猜到了自己的用意,害羞地低下了頭。

  井九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道:「你還是個小孩子,以後專心修行就是,不要想太多旁的。」

  十歲心想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怎麼總喜歡用長輩一樣的語氣說話呢。

  ……

  ……

  走進劍堂,井九看到了數名年輕弟子。

  昨天這些年輕弟子也在劍堂。能與柳十歲討論抱神境界相關知識,應該算是這一屆外門弟子裡天賦較為出色的幾位。

  看著井九,他們的表情有些尷尬。

  這些天南松亭崖坪處對井九的嘲諷,少不了他們那一份。

  ——你是個修行白癡,書童卻是個天才,地位倒錯,怎麼還有臉待在這裡?

  現在來看,這些議論就像是重重打在他們臉上的耳光,很是火辣。

  不是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等著井九解惑,比如薛詠歌。

  薛詠歌的叔祖乃是第六峰適越峰的長老,自幼便接觸過修行,入門法訣對他來說並不是很難。他看著井九嘲諷說道:「仗著家裡有錢有勢,看過幾本書便以為自己能夠指點江山?到底誰才是天生道種?」

  井九沒有理會他,望向那些年輕弟子說道:「說吧。」

  薛詠歌見他無視自己,更是生氣,正待再嘲諷幾句,忽然看到了柳十歲的眼睛。

  那雙眼睛很清澈,帶著稚意,這時候卻顯得格外專注,隱隱有股狠勁兒,就像是正盯著獵物的幼虎。

  不知為何,薛詠歌覺得身體微寒,他知道柳十歲是宗派重點培養的天生道種,自己如果鬧起來,肯定占不得任何便宜,只好冷笑兩聲便作罷,轉身走出了劍堂。

  井九根本就沒在意薛詠歌說的話,也沒注意到柳十歲的眼神變化,見那些年輕弟子還在發呆,再次提醒道:「問題?」

  年輕弟子們這才醒過神來。

  如果不是昨夜聽柳十歲親自承認,那些疑難都是井九解答,他們肯定不會向井九請教。但他們都是一心修道之人,只要做了決斷,便不再猶豫,很快便把已經提前準備好的紙張遞了過去,態度很禮貌。

  井九接過那些紙,用很快的速度看了遍,抬起頭來看著眾人,問道:「這些都不懂?」

  他的語氣很平淡,重音沒有放在「都」字上,沒有任何嘲諷的意思。

  他說的都字,是全部的意思,而不是居然的意思。

  但這種平淡與他眼裡的困惑合在一起,還是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似乎對他來說,人們會被紙上的那些問題難住,真的很難理解。

  換句話說,他很難想像世間有這麼笨的人,或者說這麼多笨人。

  弟子們覺得很不自在。

  井九拿出一張紙,抬頭望向眾人。

  一位少女猶豫地走了出來,怯生生說道:「井師弟,是我寫的。」

  井九沒有看她,直接說道:「妳這裡的想法錯了,靈海與劍果之間的關係,以妳現在的境界,暫時不需要想太多,不然會影響到前期對真元運行的認知,產生偏差,至於當作如是觀,稍後我會寫給妳。」

  接著他拿出第二張紙。

  一名男弟子有些緊張地舉起了右手。

  井九依然沒有抬頭看他,看著紙上的疑難,說道:「法訣裡的引天泉灌頂,說的並不是引天地元氣,而是體意相通,如此才能感知到天地元氣,你連這一步都沒有做到,就想要神識離體,當然是錯的,具體應該如何做,我稍後畫張圖予你。」

  然後他拿出了第三張紙。

  ……

  ……

  「這句話的意思你理解錯了,沒可能的。」

  「你完全搞錯了,道種會枯死的。」

  「經脈圖你畫錯了,會癱瘓的。」

  「你前面無誤,後面錯了。」

  「你前面錯了,後面自然也是錯的。」

  「從前面到後面,你就沒有對的。」

  ……

  ……

  安靜的劍堂裡回響著井九的聲音。

  這些話的內容聽著很直接,甚至會顯得有些刻薄,但他的聲音卻很平靜,或者說平淡,沒有什麼大的起伏,更聽不出來什麼情緒。

  但越是這樣,便聽得越清楚,越有說服力,越有殺傷力。

  年輕弟子們的頭越來越低,臉越來越紅。

  他們怎麼都想不明白的事情,為何對方卻能通過最簡單的話說清楚,讓自己認識到錯誤?

  井九走到案後,接過柳十歲遞過來的筆,開始在紙上寫字,正是他答應這些弟子們要做的事情。

  弟子們圍在四周認真觀看,沒有人說話,就連呼吸都刻意放得輕了些。

  劍堂更加安靜。

  晨光漸盛,朝陽出峰。

  一道聲音響起。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呂師走到劍堂裡,看著這幅場景,微微皺眉,又望向被眾人圍在正中的井九,說道:「你又是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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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5 08:46:43
第十三章 初露鋒芒

  弟子們紛紛與呂師見禮,趕緊解釋這是井九師弟在幫己等解答疑難。

  呂師神情微異,看著案後依然在提筆疾書的井九,心想此子有何本事,竟敢妄言解疑,莫要誤人子弟才是,忽又想著井九與柳十歲之間的關係,更是有些緊張,沉聲說道:「拿來我看看。」

  就在這時候,井九寫完了最後一個字,柳十歲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把那些紙雙手遞給了呂師。

  呂師接過那些紙,正準備好生訓斥一番,待見著紙上的那些語句,卻輕咦了一聲。

  弟子們不知發生了何事,有些緊張地侍立在旁。

  呂師微微眯眼,不再說話,而是開始認真地翻看那些紙張。

  劍堂裡變得更加安靜。

  「這是怎麼回事?」

  越往後看,呂師越是暗驚。

  青山宗入門法訣不難,與別的宗派相比直接而簡單,若在入門前接觸過相關的修行知識,應該很容易順利度過。

  柳十歲以及大部分外門弟子沒有接觸過修行,自然會遇到很多難解的問題。

  井九就算是朝歌的世家子弟,有這方面的知識,但紙張上那些語句顯露出來的眼光與能力,實在是太過優秀。

  難道他的天賦悟性居然如此之高?

  呂師看了井九一眼,眼神溫和了很多。

  當他看到最後一頁紙上的批注,忍不住皺了皺眉,想要訓斥井九兩句,但因為欣賞,強行壓了下來。

  他把紙遞還給柳十歲,看著眾弟子沉聲說道:「你們可知為何我青山宗對外門弟子只予法訣,不予講解?因為宗門想看看你們各自的悟性及心性,好因材施教。今日你們不知原由向同門請教,故而不罰,但下不為例。」

  眾弟子受教,說道今後再也不敢,心裡卻想看來井九的那些解答都是對的。

  在這樣的氣氛裡,井九的聲音卻再次響了起來。

  「這法子太蠢,應該改了才是。」

  劍堂頓時安靜,弟子們目瞪口呆,心想井九師弟不只學識過人,原來膽量更是過人。

  他竟敢當著仙師的面質疑宗門的規矩!

  呂師聞言先是一愣,然後氣極反笑,心想這少年也是幼稚的可愛,居然說青山宗的規矩不對,應該改掉……你以為你是掌門?

  井九難得有說話的興致,沒留意到呂師與同門的神情,繼續說道:「比如清容峰的……」

  柳十歲看著呂師的臉色,趕緊拉了拉他的衣袖。

  年輕弟子們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井九接下來的話,被突如其來的一聲巨響給打斷了。

  那聲巨響來自劍堂外,應該是很遠的地方,因為嗡鳴在群峰之間回蕩,很久都沒有停息。

  年輕弟子們跑到劍堂外,向著天空望去,發現只是飄著些薄雲,並沒有雷電的痕跡。

  而且就算真的有雷暴雨,也無法突破青山大陣的庇護,那道如雷般的巨響究竟是什麼?

  呂師與井九最後才走出劍堂,二人自然知曉那道聲音是什麼。

  「在那裡!」

  有弟子興奮地喊了起來。

  薄薄的雲層破了一個洞,看著非常清楚,從地面望去,可以看到湛藍的天空,就像是美麗的瓷片。

  一道劍光從雲洞裡飛回,在高空之上來回穿行著。

  看著這幕畫面,想著傳聞裡的那些故事,弟子們才明白是有人在馭劍飛行。

  剛才那聲巨響,便應該是馭劍時破空產生的暴鳴。

  只是不知道馭劍者是內門裡的哪位師兄。

  「初次馭劍,便能破雲動雷,果然不愧是天生道種!」

  呂師看著高空裡的那道劍光讚歎道。

  聽著這話,弟子們才知道馭劍而行的是誰,更是興奮,不停地議論起來。

  那名少女弟子的臉上滿是仰慕之情,激動之下竟是高聲喊了起來。

  劍堂四周乃至群峰之間,都響起了助威的聲音。

  看著那道劍光在天空裡時上時下,不停搖擺,痕跡有些不穩定,井九搖了搖頭。

  那位馭劍者明顯沒有經驗,卻一味求快,在他看來實在是有夠糟糕的。

  但那道劍光很快便穩定了起來,看著就像是碧空裡的一道白線,筆直無端。

  這有些出乎井九的意料,說道:「不錯啊。」

  那道劍光飛回群峰之間,就此消失不見,不知何處隱有歡呼聲響起。

  劍堂前的緊張氣氛完全消失,年輕的弟子們面露喜色。

  井九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心想不就是馭劍成功,何至於青山宗內外一片歡騰?

  柳十歲聽他詢問,有些不解說道:「這可是大師姐啊。」

  井九問道:「誰?」

  柳十歲瞪圓眼睛說道:「趙師姐啊。」

  井九想了想,問道:「那又是誰?」

  柳十歲這才想起公子直到昨天才第一次離開小院,對宗門裡的事情確實不熟,於是趕緊解釋了幾句。

  井九想了起來,初入山門的那天,有弟子曾經提到過一位姓趙的天才少女,好像名字叫做臘月。

  這位趙臘月十二歲進青山宗,只用了一年時間便抱神境圓滿,成為了內門弟子。

  據說她進內門不到三月,便在雲行峰得了一把古劍認主。

  柳十歲說道:「雲行峰就是第四峰,終年被籠罩在雲霧裡,峰裡有無數名劍藏於亂石崖壁之間,所以又名劍峰。」

  井九說道:「這我知道,接著說她。」

  柳十歲說道:「趙師姐現在不過十四歲,便已經可以馭劍飛行,那必然是知通境圓滿,甚至進入了守一境。」

  井九看了他一眼,說道:「然後?」

  柳十歲心想公子真不是一個合適的聽故事的人,聽著這樣驚世駭俗的事跡,難道不應該表現得更吃驚些嗎?

  有弟子說道:「這些年修行界出了很多年輕天才,像洛淮南、童顏、白早這些人物更是聲名赫赫,年紀輕輕便入了第四境……而我們青山宗自從師叔祖飛升之後便少了這樣的絕世天才,兩忘峰上的師兄們雖然強,但總感覺好像差了點什麼……」

  又有弟子冷笑說道:「那是世人沒有見識,不知道兩忘峰的師兄們在劍戰裡求大道,根本不在意所謂境界之類的名聲。」

  那名弟子說道:「我們自然知道是這樣,但其他家宗派的弟子可不會承認。」

  「你不要忘記,卓師兄正在天光峰閉關,待他出來時,必然聲震大陸。」

  「卓師兄終究只是一個人,孤木難成林,趙師姐已經打破了我青山宗百年來的所有修行紀錄,兩年後的承劍大會後,必然成為真正的劍道大家,可與外間的那些年輕天才分庭抗禮,便是果成寺那位禪子也不見得不能挑戰一二。」

  那名弟子又說道:「聽說現在諸峰就已經在爭奪趙師姐了,是不是呂師?」

  呂師微微一笑,說道:「那是自然之事,不過最終還是要看她自己想選哪門劍法。」

  那名弟子提到果成寺那名禪子時,井九心想終究聽到了一個知道的名字。

  那個叫趙臘月的女弟子居然被青山宗寄望與那個小和尚一爭高下,看來確實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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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5 08:46:58
第十四章 又一年

  夜深人靜,井九的小院迎來了柳十歲之外的第一個客人。

  他知道對方會來,提前便站在院子裡等著。

  不是為了表示尊重,而是因為他不習慣別人進入自己的洞府,雖然現在他居住的洞室遠遠談不上洞府。

  呂師不知道這些,有些欣慰於他的聰慧與禮數。

  「晨間你給同門做的那些解疑都很正確。」

  呂師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紙,說道:「只是最後這個問題你解錯了。」

  井九有些不解,心想自己怎麼可能錯,接過那張紙看了看,才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

  「解在理解之後,你沒能理解法訣裡的這段話,這段話是對本冊的新解。」

  呂師看著他神情溫和說道:「當然這不怪你,事實上很多年來青山宗對本冊的理解就是錯的。」

  井九說道:「不,宗門以前的理解沒有錯,而是這解法錯了。」

  呂師微笑說道:「這是當年師叔祖親自做的新解法,怎麼可能有錯?」

  現在的青山宗入門法訣與當年有兩處修改,都是景陽的手筆。

  井九當然知道這件事情,更知道其中有一處修改是錯的。

  「誰都可能犯錯,不管他是外門弟子還是師叔祖。」

  井九說道。

  呂師神情微變,心想這話何其荒唐。

  他又想著晨間的時候,井九說宗門對外門弟子的教育方法不對,規矩應該改……

  「你的悟性、天賦確實極不錯,思維更是縝密,可這不是你恃才放肆的理由。」

  呂師看著他沉聲說道:「須知我青山劍宗弟子不可無傲骨,但絕不可有傲氣。」

  傲氣嗎?

  想著入門法訣上的那兩處修改,井九有些感慨。

  當年的景陽確實是世間最有傲氣的人,所以他才會犯下這樣和那樣的錯誤。

  見他沉默,呂師以為他聽進去了,語重心長說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劍出九峰,必迎罡風,想要在修行大道上走的更遠,便應該學會如何收斂自己的驕傲,就算想要幫助同門,也可以用別的方法,卻不能破壞規矩。」

  「但這個規矩確實很蠢。」井九說道:「清容峰那位出身南寨,不通皇朝文字,當年在外門的時候根本看不懂入門法訣,若無人教她識字,青山宗豈不就會錯過這位天才?」

  聽著他前一句話,呂師好生惱怒,正準備訓斥兩句,忽聽著他後面的話,不由微驚。

  「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段故事說的當今清容峰的峰主,不算秘聞,只算佚事,但井九只是個外門弟子,又從哪裡聽來?

  井九心想自己親眼看著那個丫頭夜夜苦練大字也要告訴你?

  呂師心想莫非這個少年與卓如歲還有兩忘峰上的那些年輕同門一樣,都是宗門提前布好的棋子?

  這一次落棋的,究竟是哪座峰上的師伯師叔呢?

  ……

  ……

  時光如水。

  轉眼便是一年。

  又是春意漸深時。

  柳十歲走出劍堂,順著石道向樹林深處走去。

  崖坪間的數十名外門弟子們已經看慣了這幕畫面,知道他要去哪裡,不以為異,紛紛與他打著招呼。

  柳十歲點頭微笑回禮。

  他現在已經十二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應該稱作少年了。

  他的模樣依然那般樸實可親,只是眼神更加平靜,氣質的改變最大,微笑行走,非常從容。

  看著柳十歲走進那間小院,弟子們湊在一起,再次議論起來。

  做為青山宗的重點培養對象,柳十歲的一舉一動都被人注意著。

  剛過一個晚上,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申請了內門考核。

  只有抱神境界圓滿,才能與劍胎相互感應,有資格進入內門。

  問題在於,柳十歲進入青山宗才一年時間。

  無數年來,只有傳聞裡那位已經飛升的師叔祖,只用了半年時間便進入內門。

  卓如歲是青山宗掌門的關門弟子,如今正在天光峰閉關,他當年從北鶴軒進入內門,用了一年半時間。

  天才如趙臘月,也用了整整一年時間。

  沒有人覺得柳十歲能夠通過這一次的內門考核,雖然他也是萬中無一的天生道種,但在弟子們的眼裡,他總是及不上師姐的。

  有一種看法是,如果柳十歲不是因為別的事情分心太多,或者他成功的機會應該大很多。

  所謂別的事情,自然便是井九院子裡的那些事情。

  因為這些事情,很多人對井九非常不滿,覺得他耽誤了柳十歲的修行,完全不知道輕重,甚至覺得他是嫉妒柳十歲故意如此。

  當然,也有些人並不這般看,對井九很感激,因為井九並沒有聽從呂師的意見,還是會偶爾幫那些弟子解決一些疑難。

  呂師也逐漸放棄了對井九的關注,不再認為他是某座峰上大人物提前選好的弟子。

  因為井九真的太懶了。

  他從來沒有參加過外門弟子對青山外圍的例行巡查,甚至連請假的理由都懶得找,每次都要麻煩柳十歲去求情。

  更沒有人看過他煉體修行。

  這樣的人,哪怕學識再如何淵博、悟性再如何出眾,最終也只是了了。

  ……

  ……

  走進小院,看著竹躺椅上的井九,柳十歲臉上從容的微笑變成了無奈的苦笑。

  這一年裡他勸過井九很多次,但井九也不聽,依然每天躺在竹椅上曬太陽、發呆。

  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竹椅的旁邊多了一個瓷盤,瓷盤裡有些乾淨的沙粒。

  柳十歲認真地觀察過,瓷盤裡的沙粒越來越多,到現在已經占據了三分之一的面積。

  不知道這個瓷盤和這些沙粒是用來做什麼的,井九沒有解釋過,但看得出來,他對這個東西很重視,就連十歲也不讓碰。

  「公子,我昨天夜裡去和呂師說了……準備參加內門考核。」

  柳十歲看著井九有些緊張說道:「我是真的覺得我可以了才去說的。」

  井九看了他一眼,說道:「一年多了你還不可以,那才有問題。」

  柳十歲醒過神來,當初在村子裡公子就教過自己呼吸吐納,等於進入青山宗之前就開始修行。他隱隱有些失望,這樣就算自己能過內門考核也不算最快的,但緊接著他又開心起來,覺得信心強了很多。

  井九說道:「都是天生道種,你可不能比那個……誰差。」

  柳十歲有些無奈說道:「趙臘月師姐。」

  井九說道:「噢。」

  小院的空氣忽然沉默。

  不是因為話題進行不下去,而是因為柳十歲想到了很多別的事情。

  來到青山宗已經一年時間,接觸了很多在山村裡想像不到的人與事,他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在成長。

  他懂得的越多,越是不安。

  無論是山村裡的呼吸還是後來發生的很多事情,都表明井九有很多秘密。

  那些秘密會是問題嗎?會只是他們的問題還是青山宗的問題?

  不知道沉默了多長時間,柳十歲終於低聲問道:「公子,你是別的宗派的奸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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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5 08:47:12
第十五章 終於到來的分別

  井九有些懵然,問道:「什麼?」

  柳十歲緊張說道:「如果你是別的宗派的奸細,那你就趕緊走吧,我不會和人說。」

  井九這才明白他的意思,笑著搖搖頭,放下指間拈著的那粒沙。

  一年前他就問過柳十歲為何還會留在自己的身邊。

  柳十歲不肯回答,似乎沒有聽懂,但井九知道他能聽懂自己的問題。

  那時候柳十歲就已經對他起了疑心,甚至故意安排了那場答疑,就是想讓他能夠為門派立些功勞,好為以後打算,這種想法與安排確實很天真幼稚,但對一個小男孩來說還能要求什麼?

  那天之後,柳十歲從來沒有說過相關的話題,直到今天,他終於問了出來。

  因為他即將進入內門,成為真正的青山宗弟子,而不再僅僅是井九的童子。

  對此井九不失望,更不生氣,反而覺得有些可愛。

  這與背叛無關,只是成長。

  所以他笑了。

  他笑得很好看,就像是萬年不化的寒冰終於被春日融化,然後從裡面生出一朵美麗至極的蓮花。

  柳十歲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睛,感歎道:「公子還是這麼好看啊。」

  井九看著瓷盤裡映出的那張臉,說道:「是啊,已經兩年了,還是有些不習慣。」

  柳十歲醒過神來,不安地問道:「公子您到底是什麼人?」

  井九說道:「我不想告訴你。」

  柳十歲有些垂頭喪氣,喔了一聲。

  井九看著他這模樣,安慰說道:「反正我不是奸細。」

  柳十歲認真地想了想,發現真是如此,於是不再擔心。

  像公子這般美的人,怎麼可能是奸細呢?而且他還……這麼懶。

  世間哪有這麼懶的奸細?整天在小院裡待著,那能打聽到什麼?

  ……

  ……

  南松亭所有的外門弟子都來到了劍堂前,那些執事也都來了。

  柳十歲站在石階上回頭望去,心情有些緊張,不是因為那些或者期盼或者嫉妒的眼光,而是因為井九果然沒有來。

  呂師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沒問題。」

  他清楚自己並不是第一個發現柳十歲是天生道種的人,但柳十歲是他親自從那個小山村裡帶回來的,這一年裡他給予了柳十歲最大的關注與保護,他認為自己也很了解柳十歲,這個孩子非但天賦絕佳,靈根不凡,更重要的是性情篤誠,修行勤勉,根基打的極為牢固,今日通過內門考核的機率很大。

  他又想到了自己本來也很看好的另外一個人,那就是井九。在他看來,井九天賦普通,靈根一般,但悟性、智識非常優秀,遠超普通弟子,甚至遠勝於他,只是……那少年實在太無進取之心——半年前他曾經用劍識看過一次,發現井九居然還沒有養成道種,這令他失望到了極點。

  呂師不再想這件事情,對柳十歲說道:「記住,心無雜念最重要。」

  柳十歲用力地點點頭,在師長與同門的視線相送下,走進了劍堂深處一個看似普通的房間。

  負責此次考核的是第六峰昔來峰派出的一位仙師,還有當初南鬆亭山門外的那位招錄仙師明國興。

  「見過明師叔,見過這位師叔。」

  直至今日柳十歲還沒有進過九峰,但在九峰之間他已經有極大名氣。

  天生道種,必然是青山宗的重點培養對象,誰敢輕視?

  那位昔來峰的師叔神情溫和地點了點頭,明國興則很是開心,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知道柳十歲的名字,可是由他親筆寫在名冊上的,將來這孩子名震天下,也算是他的榮耀。

  明國興想著當日那個好看得不像話的白衣少年,問道:「你家公子最近如何?」

  柳十歲不知該怎樣答話。

  那位昔來峰的師叔看了明國興一眼,用眼神詢問。

  明國興用右手在臉上比劃了一下,那位昔來峰師叔頓時知道他說的是誰,笑了笑,沒說什麼。

  「不管稍後你能否通過考核,具體的考核內容,尤其是其中感悟,不得與人說。」

  那位昔來峰師叔斂了笑容,看著柳十歲說道。

  明國興也很嚴肅,補充說道:「包括你家那位公子。」

  柳十歲沉默了會兒才應聲。

  明國興與那位師叔走出小屋,關上房門。

  柳十歲走到案前,有些緊張地吸了口氣。

  案上有一個置物架,架子上有個條狀事體,看著黑糊糊的,但表面非常光滑,隱隱有一道極為寒冷的氣息從裡面散發出來。

  這就是劍胎。

  柳十歲平靜心情,把手掌放在了劍胎之上,閉上眼睛,開始催發經脈裡的真元流動。

  劍胎能夠感應修行者的真元數量,更能溯流而上,對修行者的靈海進行最細微的映照。

  只有靈海被填滿,才能為道種提供足供的養份,結成劍果。

  沒有希望結成劍果的修行者,自然沒有資格進入青山宗內門。

  ……

  ……

  嗡的一聲。

  那聲音聽著沉悶,其實無比清楚,仿佛無數把劍同時碰撞。

  門外的明國興與那位昔來峰的師叔對視一眼,滿是震驚與喜悅。

  果然是傳說中的天生道種,居然能讓劍胎生出如此強的共鳴!

  要知道要那孩子修行不過一年,如今才十二歲而已!

  ……

  ……

  半個時辰後,柳十歲從劍堂裡走了出來。

  劍堂外的呂師與弟子、執事們已經聽到了那聲劍鳴,但依然緊張地看著他。

  柳十歲點了點頭,然後開心地笑了起來。

  呂師很是欣慰,那些外門弟子們更是興奮地喊叫起來,歡呼聲傳的很遠。

  歡呼聲傳到了樹林深處的那間小院,井九笑了笑。

  他從來沒有想過十歲不能通過內門考核,所以懶得去看。

  一個天生道種,提前半年築基,還吃了一顆紫玄丹,如果這樣都還不能成功?

  那除非這個人和他一樣有著深不見底的靈海,但世間又到哪裡去找第二個他?

  院門被推開,柳十歲跑了進來,卻說不出話來。

  他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

  很難得,井九從竹椅上站起身來。

  他背起雙手看著柳十歲,平靜而認真地說道:「大道險且漫長,少有同行到最後,你已上路,更須專心,此去經年,忘卻乃自然之事,莫刻意記起,那般不美。」

  柳十歲愣了愣才明白他在說什麼,生氣說道:「我才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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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5 08:47:31
第十六章 我看錯你了

  柳十歲離開了崖坪,去往諸峰之間,再也沒有回來過。

  他最後留下的畫面是那張因為生氣而有些微紅的小臉以及那雙因為不捨而滿是淚水的眼睛。

  唯一看到這畫面的人是井九,但很快他把這畫面也忘記了。

  就像他對柳十歲說的那句話一樣,大道漫漫,人不可能記得所有的過往,也不需要記得。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他確實是個天生的修道之人。

  柳十歲離開之後,井九依然過著相同的日子,只是鋪床疊被現在需要自己做,院子裡顯得有些冷清,這讓他用了幾天時間才重新習慣。

  崖坪間那些外門弟子對他的冷嘲熱諷,在這段時間裡重新變得多了起來。

  柳十歲進了內門,他卻還在這裡混著,任誰來看,都是很尷尬的事。

  井九卻沒什麼感覺,依然在小院裡待著,沉默地往那個瓷盤裡放沙,每天不過兩三粒。

  他不是擅長忍耐,而是不在意。

  但呂師沒有忍住,在某個夜晚再次來到小院。

  他用劍識仔細地查看了一下井九的情況,發現井九的體內依然沒有道種,不由很是失望。

  沒有道種,經脈不生,如何能吸取天地元氣?

  沒有真元,道種如何變成參天大樹,結成劍果?

  到現在他已經確定,井九並不是哪座峰上的師長提前收的弟子。

  井九能夠指點同門修行,完全是智識與悟性太過優秀的緣故。

  「憑空而推演,居然能夠十中其九,看來你的家世果然不凡。」

  呂師看著他說道:「相信你家在朝歌城裡也不是普通世家。」

  井九說道:「家中藏書不少。」

  「才氣終不可憑,清談於大道無補,除非你只是想用來考學,不肯辛苦煉體,便不要指望能夠進入抱神境,那麼最終便是一場空。」

  呂師歎了口氣,說道:「我想了很長時間,如果你堅持如此,我可以推薦你去一個地方做執事,那裡每日就是整理典籍,深研學問,應該很適合你。」

  井九知道他說的是適越峰,那座專門收藏青山宗劍訣真法、從故紙堆裡找大道的山峰。

  呂師接著說道:「在那裡你一樣可以為宗門立功,甚至受賞仙藥,延年益壽,只是再沒資格得授真劍,不過……反正你志在不此。」

  井九有些意外,沒有想到對方會真的關心自己,為自己安排了一個看起來確實很適合的後路。

  不過他當然不會答應,他不喜歡適越峰,而且再過一年時間他便要離開這裡。

  ……

  ……

  又是一年春來到,柳絮滿天飄。

  距離三年之期已經過去了大半,南松亭的外門弟子們更加緊張,每時每刻都在修行,崖坪上到處都可以見到一道道的白煙。

  如今絕大多數的弟子都已經進入了抱神境,如薛詠歌等數人,甚至已經看到了靈海圓滿的可能。

  只有極少數太過愚鈍或是懶散的人才看不到任何希望。

  當然,有機會進入青山宗修行卻依然懶散的人,從始至終就那麼一個。

  「你找我什麼?」

  呂師看著站在身前的井九說道。

  他對井九的不求上進已經麻木,雖然對方極為少見地離開小院來劍堂找自己,也提不起興趣。

  「我準備離開了。」井九說道。

  呂師端起茶杯正準備喝兩口,忽然聽著這話,手僵在了半空。

  他早就已經放棄了井九,但……終究還是有些惜才以及不甘,所以才沒有把井九逐出山門,結果對方卻要放棄了嗎?就連表面上的混日子也不想混了?

  呂師覺得有些無趣,苦笑說道:「你準備去哪裡?」

  井九想了想說道:「至於哪座峰我現在還沒有想好。」

  「那你自己想去,不管是那個村子還是朝歌,終究都是你自己的事……慢著!」

  呂師忽然醒過神來,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井九說道:「我說我還沒想好去哪座峰。」

  呂師有些不確定問道:「你是說九峰?」

  井九說道:「是的,我準備進內門。」

  呂師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說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的靈海已經基本填滿,抱神境應該算是圓滿了。」

  回想這兩年日夜不輟的冥想、不停吸納天地元氣的過程,即便是井九也有些感慨。

  呂師完全不相信這種事情,心念一動便用劍識籠罩住了井九的身體,做好準備,一旦揭穿井九的謊言,便要用門規狠狠地整治他一番。

  他這時候是真的有些生氣。

  ……

  ……

  啪的一聲響。

  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茶水打溼地面,不停地散發著蒸汽,就像樹林裡那些勤奮修行的弟子頭頂冒出的白煙。

  呂師看著井九,眼裡滿是震驚與不可思議。

  劍堂裡一片安靜。

  「這是怎麼回事?」

  呂師有些心神恍惚,聲音微顫說道:「我沒看錯?」

  井九說道:「你沒有看錯。」

  一陣極長時間的沉默。

  地面上的茶水漸漸冷卻,不再有白汽冒出。

  呂師也終於冷靜下來,但看著井九的眼神還是像是在看著神仙,話語裡帶著明顯的歉意與悔意:「原來……我還是看錯了。」

  井九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這不是你的錯。」

  ……

  ……

  一道劍光照亮崖坪,和煦的春風變得凜冽了些。

  昔來峰的仙師馭劍而至。

  看著這幕畫面,弟子們紛紛停止修練,彙集到劍堂前。

  大家都猜到,肯定是又有弟子要參加內門考核,不由有些激動與興奮。

  誰會成為柳十歲之後,南松亭這一批裡的第二個內門弟子?

  有人認為應該是來自樂浪郡的元師兄,有人猜測可能是天賦頗佳的玉山師妹。

  更多弟子認為,那個人毫無疑問應該是薛詠歌。

  然而接下來弟子們發現他們討論的這三個人就在身邊,並不在劍堂裡。

  薛詠歌的臉色有些陰沉,他距離抱神境圓滿已經很近,本以為自己會成為柳十歲之後的南鬆亭第二人,誰能想到竟然被別人搶了先。

  他盯著通往劍堂的入口,在心裡恨恨想著,究竟是誰平日裡遮掩的如此之好,竟沒有半點風聲。

  風拂白衣,在呂師的帶領下,井九走進了劍堂。

  看著這幕畫面,眾人們震驚得無法言語。

  他們知道井九很聰明、悟性很高,但更清楚此子無心上進,懶惰異常,誰見過他練過一次功?

  這樣的人居然能夠抱神境圓滿?居然有資格參加內門的考核?

  薛詠歌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如果是別的哪位外門弟子忽有奇遇,搶先一步,他即便惱怒,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

  但那個人居然是他向來最瞧不上的井九?

  「這怎麼可能!」

  他惱火地喊道:「他怎麼可能靈海已滿?呂師到底有沒有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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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5 08:47:49
第十七章 非一日之寒

  「太荒唐了,難道內門考核也能亂來嗎?」

  薛詠歌開頭,有些弟子也嚷了起來。

  玉山師妹今日發現有人搶先參加內門考核,本也有些失望,但待她看到那個人是井九後,所有的失望都變成了驚喜。

  「怎麼不可能?井師弟的水平南松亭裡誰不清楚?我看你們只不過是嫉妒罷了。」她看著薛詠歌為首的那些弟子,冷笑說道:「是不是覺得平日裡嘲諷師弟的次數太多,這時候覺得有些害臊?」

  在南松亭的兩年裡,井九偶爾會幫這些同門答疑解惑,雖然次數不多,對這些從來沒有接觸過修行的年輕人們來說卻是非常重要的幫助。有的弟子會選擇忘記這些幫助,把井九當成陌路人,有的弟子甚至會因為受到恩惠,反而對井九頗多嘲諷,但終究還是會有更多的人在心裡留著那份感激。他們站在玉山師妹這邊把薛詠歌與那些弟子說得無言以對,又為已經進入劍堂的井九助威,呐喊起來。

  ……

  ……

  「我原以為他的人緣很差。」

  聽著劍堂外傳來的吵鬧聲,明興國有些意外。

  那位來自昔來峰的仙師笑了笑,說道:「畢竟也是個名人。」

  說完這句話,二人望向緊閉的房門。

  他們很好奇井九究竟能不能通過內門考核,這種關心甚至超過了一年前柳十歲那次。

  南松亭這一期的外門弟子在九峰裡很有名。

  最出名的自然是天生道種柳十歲,接下來便是井九。誰都知道,青山門來了位俊美無雙的白衣少年,清容峰有些女弟子甚至尋緣由來過南松亭幾次,就是想看看他究竟長什麼模樣。

  只不過井九向來只待在自己的小院裡,那些清容峰的女弟子只好失望而歸。

  如果只是生的極美,也不至於讓井九有這麼大的名氣,關鍵是他還特別懶……

  這種反差,實在很適合成為議論的內容。

  就像明興國說的那樣,很多人都以為井九的人緣應該很糟糕,也正是因為這兩點。

  ——不求上進自然令人不恥,生的極美卻容易引來嫉妒。

  誰能想到,如今井九不但已經抱神境圓滿,而且還有這麼多同門站在他一邊。

  忽然間,一道清冽的劍鳴從緊閉的房門裡響起,向著崖坪四周散開。

  明興國與那位昔來峰仙師對視一眼,露出笑容。

  這聲劍鳴要比柳十歲引發的那聲劍鳴差得很遠,但也算通透。

  在劍堂正門處,呂師也聽到了這聲劍鳴,身體驟然放鬆,露出感慨的神情。

  安靜的房間裡,井九收回落在黑色劍胎上的視線,轉身向外走去。

  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他根本沒有把手放到劍胎上,更沒有調動全部的真元。

  如果他像普通弟子參加內門考核那樣做,可能會直接把劍胎融成一塊鐵團。

  從頭至尾,他只是看了劍胎一眼。

  ……

  ……

  劍堂門啟,呂師帶著井九走了出來,看著神情各異的弟子們笑了笑。

  歡呼聲響起,隱約還能聽到裡面夾雜著幾聲晦氣與吐唾沫的聲音。

  看著那些上前祝賀的同門,井九平靜致意,卻有些奇怪。

  他不記得和這些人打過太多交道,更不覺得有什麼情誼,便是對方的名字也只記得兩三個。

  那個梳著回梅髻的小姑娘叫玉山還是金山來著?

  回到小院,環視四周,沉默片刻,他就此離去,無甚留戀。

  那把竹椅與沙盤也消失了。

  ……

  ……

  青山群峰,終年在雲霧中,來到傳說中的九峰之間,雲霧才會淡不少。

  天光峰頂雲層卻是終年不散,只是比雲行峰處的滾雲要薄很多。

  峰頂前崖的地面緩緩流淌著白霧,仿佛雲海,古老的石門與樓閣在遠處若隱若現,近乎仙境。

  嗖嗖嗖嗖,破空之聲響起,劍光照亮崖頂,雲海生起波瀾,片刻後才漸漸平息。

  五把飛劍,靜靜地懸立在雲海之上,這些飛劍的樣式或者古樸幽冷,或者鋒芒四散,散發著難以形容的威壓感。

  三尺劍!

  皆空劍!

  錦瑟劍!

  回日劍!

  如歲劍!

  青山宗的諸峰主劍,九至其五。

  天光峰的承天劍乃是掌門之劍,輕易不得現身。

  神末峰的弗思劍,已經隨景陽師叔祖飛升去了異界。

  至於兩忘峰的不二劍已經消失多年,而且那座山峰乃是年輕弟子修煉劍心之所在,慣常不會參加青山宗議事。

  可為什麼碧湖峰的潮來劍沒有出現?這座排行第七的山峰難道出了什麼事?

  崖頂很安靜,對於潮來劍不至,沒有人提出疑問。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三尺劍裡響起。

  或者是因為這把上德峰主劍形狀本來就很方的緣故,這聲音也顯得很方。

  這道聲音的主人乃是青山宗劍律,上德峰峰主元騎鯨,以嚴厲冷酷聞名。

  「賞罰書日前已經飛劍傳於諸峰,若無疑議,今日便定下。」

  掌門不出現,青山宗便以元騎鯨的地位最高,而且他手握重權,性情孤冷,很少有人會反對他的意見。

  今日也不例外,數道聲音從那幾道劍裡響起:「無疑議。」

  錦瑟劍裡響起一道溫婉動聽的聲音,想來應該就是清容峰的峰主。

  「南松亭眼看便有多名弟子進入內門,更有柳十歲這樣的人材,呂師侄可算立了大功,不妨再多些賞賜。」

  三尺劍裡沒有聲音響起,元騎鯨默認了清容峰主的提議。

  這一點沒有出乎諸峰意料,因為誰都知道,南松亭呂某是他的親傳弟子。

  雲行峰主的聲音從皆空劍裡響起:「小師叔飛升之後,我派威名更盛往年,想來十餘年裡無人敢擾,然則總要寄望將來,每每想到日後在梅會上的那些朝歌俊彥、與冥部的交鋒,那些食冰而生的怪物,我便憂心忡忡,好在卓師侄之後有臘月,如今又有十歲,我心甚慰。」

  清容峰主說道:「卓師侄在閉關,臘月在你峰間苦修,只是柳十歲終究太小,要不要提前召上峰來?」

  元騎鯨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依然還是那般冷漠:「我之所慮,在於柳十歲究竟是不是真的天生道種。趙臘月當初在朝歌出生的時候,我派便有人隨侍在旁,非常清楚她的情況,但這個柳十歲呢?」

  清容峰峰主的聲音變得冷淡了幾分,說道:「師兄不需多疑,我親自查看過柳十歲的情況,沒有問題。」

  元騎鯨這才知道她竟然去看過柳十歲,沉默片刻後問道:「何時之事?」

  清容峰峰主說道:「一年前。」

  按道理來說,清容峰峰主親自驗看過,而且回護之意如此清楚,元騎鯨應該作罷,但他依然說道:「我也查過此子,他入門前便學過某種罕見的吐息之法,我懷疑他是奸細,應該嚴查。」

  清容峰主的聲音卻是絲毫不亂,淡然說道:「既然你查過,就應該知道他絕對不會是奸細。」

  其餘三劍一直保持著沉默,但隱藏在劍後的、可能遠在數十裡之後的三位峰主卻是把這番對話聽得清清楚楚,聽到清容峰這句話裡的隱意,便知道今日便是如此了。

  果不其然,在清容峰主這句話後,元騎鯨不再說話。

  不過清容峰主也沒有再堅持把柳十歲提前召進九峰。

  片刻後,五道飛劍各自散去,崖頂雲海回復平靜,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

  ……

  上德峰頂很冷,尤其是當那道劍光斂入石室之後,溫度更是驟降數分,石壁上瞬間掛上了一層寒霜。

  這座負責監察整座青山宗的山峰,主劍名為三尺。

  這劍名的來歷並非取自「舉頭三尺有神明」,而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洞府深處,一位老者看著牆上的雪霜,沉默不語。

  上德峰主元騎鯨,執掌劍律,在青山宗裡的地位僅在掌門之下,性冷陰冷,向來最為後輩弟子畏懼。

  「看來那名叫柳十歲的弟子,果然是某座峰提前選好的對象。」

  說話的中年劍師叫做遲宴,乃是元騎鯨的同峰師弟,看來是全程旁聽了這一次的議事。

  元騎鯨深陷的眼睛裡閃過一抹冷厲的意味。

  這些年來青山宗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為了確保傳承不斷,更能被發揚光大,諸峰早就習慣提前布局,在世間尋找頗天賦的弟子施予恩惠,甚至暗中授予心法,有這份前緣,將來在承劍大會上才好搶人。

  如今在天光峰閉著的那位天才卓師侄,便是在六歲的時候已經得到了掌門賜下的玉佩。

  兩忘峰上那些年輕人,又何嘗不是在進入山門之前,便已經被諸峰聯係過。趙臘月更是尚未出生,便已經被青山宗派人重點保護,直至十二歲時引入山門,只是唯一的問題在於,直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知道趙臘月究竟是被哪座峰發現的,這個謎底或者只能等到一年後的承劍大會才能揭開。

  當然,礙於青山宗的規矩,就算提前做了這些準備,諸峰也不見得能搶到心儀的弟子,但總要比毫無準備強很多。

  遲宴說的那句話,便是基於這種判斷,不過他還是很好奇,為何清容峰主說出那句話後,師兄便不再多言,難道師兄已經知道那個叫柳十歲的弟子提前修行的是何種吐息法?

  「玉門吐息法。」

  元騎鯨的聲音非常寒冷,仿佛混著風雪一般。

  遲宴聞言微驚,心想原來柳十歲是掌門挑中的人,難怪清容峰主沒有點明,而師兄也沒有再繼續。

  思及此,他有些遺憾,又有些隱隱的惱怒。

  看來一年後的承劍大會,無論師兄還是自己都沒有辦法搶到柳十歲了。

  上德峰在青山宗的地位再如何特殊,又如何能與掌門所在的天光峰相提並論。

  「已經有了卓師侄,兩忘峰上一半弟子都是他的,現在還要柳十歲……」

  遲宴歎了口氣,說道:「既然如此,另一位天生道種,我們無論如何不能錯過了。」

  話雖如此,他卻沒有什麼信心,放眼青山諸峰,誰不想要趙臘月承劍?

  他想著一件事情,說道:「這兩年呂師侄在南松亭著實不錯,聽說又有一個人通過了內門考核,我要不要去觀察一下?」

  元騎鯨面無表情說道:「何名?」

  遲宴說道:「井九。」

  元騎鯨冷哼一聲,說道:「那個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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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5 08:48:03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7-12-5 09:13 編輯

第十八章說一不二

  遲宴苦笑,他非常清楚師兄最厭惡的是哪種人,當年就算提到小師叔,也不會有半點好顏色,趕緊轉了話題,說道:「我本以為今日諸峰會問起碧湖峰的事情。」

  元騎鯨冷笑說道:「掌門師弟不讓問,誰人敢問?」

  遲宴有些不安說道:「就算不問,總還是要給個答案。」

  元騎鯨說道:「就說雷師弟在朝歌城被不老林與冥部聯手偷襲,受了些傷,正在調養。」

  遲宴沉默著點了點頭。

  他自然知道這並非真實情況。

  碧湖峰峰主雷破雲瘋了。

  當他從天光峰送到上德峰來的時候,就已經瘋了。

  元騎鯨走到洞府最深處,來到井前。

  上德峰頂距離地面不知幾千丈,就算山壁裡蘊著些水,也不可能抽起。

  這裡居然有口井,真是極怪異的事情。

  井口很黑,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整座青山宗,只有真正的大人物們才知道,這口深井直接通往地底的劍獄。

  那座劍獄裡關押著誰都不願意面對的妖魔,還有那些背叛者。

  一道極其淒厲的聲音從黑暗的井底響了起來。

  聲音起處應該極為遙遠,聽著有些含混,但其間隱藏著的怨毒與瘋狂之意卻是無比清楚。

  「就算沒有一,那二呢!」

  那喊聲幽怨至極,如鬼泣一般,令聞者心生畏怯。

  遲宴晉入遊野境界多年,可稱劍仙,但聽著這道喊聲,臉色依然變得有些蒼白。

  也可能是因為,不久之前劍獄最深處的這個瘋子,還是青山宗地位極高的碧湖峰峰主?

  他問道:「到底該怎麼辦?總不能一直把雷師叔關著,他總是喊著那句話,也不明白是何意思,如何去查?」

  「為什麼不能一直關著?不管他為什麼會發瘋,也不管他當時出手的時候是不是真的瘋了,但敢對掌門不敬,便有被關的道理。」

  元騎鯨看著井底,聽著那道淒厲的喊聲,臉色很難看。

  「沒有一,二呢!」

  「沒有一,二呢!」

  遲宴聽不懂這句話。

  整座青山宗都沒有幾個人能聽懂這句話。

  他聽得懂。

  他甚至知道,可能就是因為這句話,雷破雲才會發瘋。

  可如果是掌門讓他發瘋,為何不乾脆讓他去死?死人才永遠不會說話,不管是真話還是瘋話。

  掌門為什麼還要把他送到上德峰?難道真是因為上天有好生之德?還是……

  你想用這個瘋子來試探我什麼?

  ……

  ……

  井九摸了摸微微發熱的手鐲,走進了那座幽靜的小樓。

  這座小樓在南松亭後,由山路行七里,忽然出現在眼前,仿佛一道屏障,隔絕了兩個世界。

  他知道手鐲為何會發熱,因為它前幾代主人的畫像,如今便在這座小樓裡。

  這座小樓供奉著青山宗歷代掌門以及重要人物的畫像。

  兩忘峰代表青山宗對外征戰,是拋灑熱血最多的一座山峰,歷代峰主自然有資格被稱為重要人物。

  不過修道者壽數綿長,就算兩忘峰主大部分的結局都是戰死,小樓裡攏共也只有七幅畫像。

  依照手鐲的意願,井九把那七幅畫像都看了遍,至於更顯眼處的那些歷代祖師像,他卻沒有去看。

  長廊走到最後,他停在了一幅畫像前,那幅畫像看著還有些新,應該掛上去沒有什麼年頭。

  是景陽真人的畫像。

  井九靜靜看著畫像裡那張似真如幻的臉,看了很長時間,說道:「我都快忘了你長什麼樣。」

  走出小樓,便離開了凡世,來到了青山宗內門。

  井九抬頭望去,只見青山諸峰皆隱,只剩下九座山峰立在天穹之下。

  雲層在峰間並不流動,靜懸如傘亦如蓋,最薄處仿佛一張紙,景物美麗至極。

  呂師在樓外等著他,見他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由微笑,心想終於看見這少年有些反應了。

  然後他想起自己當年初入內門見到九峰時,也是如此愣然,不禁心生感慨。

  這些年他始終無法進入遊野境,壽元有限,前景無明,只好離開九峰去外門做了個授業仙師。

  若不是機緣巧合聽到那段話,在雲集鎮周邊耐心尋找,終於在那個小山村裡看到柳十歲和井九,或者他今後的生命便會一直在南松亭裡度過。哪會像現在,他因為立下功勞被賜上等丹藥,更能回到上德峰繼續修行,說不得還真有突破遊野境的那天。

  「井師弟,你在想什麼?」呂師微笑說道。

  只要進入內門,便會以師兄弟相稱,因為都是第三代弟子,至於具體師承,則是承劍大會之後的事情,當然,你也需要被某座峰上的師長看中才行。

  呂師出身上德峰,自然希望井九以後能夠去上德峰修行。

  井九說道:「景陽真人是飛升,又不是死,為何他的畫像也會被掛在樓裡?」

  呂師呆住了,哪裡想到他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心想井師弟果然與俗輩不同,不知有多少弟子曾經在那座小樓裡瞻仰歷代祖師像,誰會想到這處去?

  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了,只好回以苦笑,然後正色說道:「我將回峰靜修閉關,此一別不知何時再見,師弟保重。」

  井九看著他說道:「我覺得你不會有問題。」

  呂師再次苦笑,心想井師弟真是位妙人。

  ……

  ……

  九峰之間有條溪河,河畔散落著各式各樣的建築,小院或者高樓,崖壁間還有很多洞府。

  三年一次的承劍大會前,被招入內門的年輕弟子們都會在這裡學習劍道。

  不知道是因為弟子們經常會在溪畔洗劍,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這條溪河有了一個名字:洗劍溪。

  而青山弟子的這個修行階段則被稱為洗劍。

  在這裡弟子們需要接連突破知通與守一兩個境界,直至觸到第三層大境,才有資格參加承劍大會。

  如果在承劍大會上被某座峰上的師長選中,那名弟子便能成為親傳弟子,接觸到青山宗真正的劍訣。

  當然,那名弟子也可以報名進入兩忘峰——如果兩忘峰上那些眼高於頂的師兄能看得上你的話。

  兩忘峰在青山宗裡的位置非常特殊。

  這座山峰沒有傳承,也沒有師長,但峰上的弟子可以接受所有九峰師長最耐心與最嚴格的教育。

  因為兩忘峰便是青山宗的劍。

  除了修行,兩忘峰弟子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代表青山宗與外界對戰,與那些恐怖的妖魔、冥部強者廝殺。

  成為兩忘峰弟子當然極為凶險,但在不停地戰鬥裡進益也會很大。

  更重要的是,這本來就是極大的榮耀。

  如果不管在洗劍溪畔如何苦修,都無法突破那兩個境界,不能參加承劍大會,更無法被諸峰選為親傳弟子,那怎麼辦?

  這種情況很少發生,但不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井九來到溪畔,面對那位來自昔來峰的師叔時,聽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

  他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說道:「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他是真的從來沒有想過,但落在別人耳中,這話便顯得有些驕傲。

  那位適越峰的師叔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不愧是井九,這真是最完美的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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