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711
匿名  發表於 2019-10-2 20:57:27
第七十三章停下與經聲無關,隻是累了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隻要時間到了,劍自然足夠鋒利,黃葉自然滿天,沒有師父的少年也能修成一代強者。

    就像再漫長而令人疲憊的旅程也有結束的時候。

    中州派的雲船回到了雲夢山。

    山外的雲霧生起無數道浪花,然後如夢一般碎掉。

    昨天這些雲船去青山的時候,不說氣焰囂張,也是沉默之中帶著必勝的氣勢。

    歸來時卻是如此的沉默,死寂一片,聽不到任何聲音。

    白刃仙人歸來人間,結果死在了雪國女王的手裏!

    更令他們感到恐懼的是,掌門真人居然與青山宗聯手,想要殺死白真人!

    想到這裏,數百道視線下意識裏落在最前方那艘雲船上,卻沒有看到那道高大的身影。

    不知何時,談真人已經提前離開了雲船,回到了雲夢山。

    他首先去了後山,拜見了幾位隱世不出的長老,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然後便踏雲而下,去了雲夢大陣的最深處。

    昨天在青山,他受到十方伏妖塔上的禁製反噬,受了重傷,不知為何回到雲夢後他不急著治傷,卻要做這些事情。

    雲霧緩緩飄散,露出麒麟龐大而恐怖的身影。

    談真人靜靜看著麒麟,眼神溫和而淡然,寬大額頭上的皺紋早已消失無蹤。

    他的眼神很奇怪,仿佛在看著別的地方,甚至是別的時光。

    當然,他看的也不可能是麒麟,而是那個人。

    或者說那團從來沒有散開過的雲霧。

    曾經是師兄妹,後來是道侶,相伴數百年,原來從未真的相知,有的隻是隱藏在最深處的算計。

    白真人的想法比他藏得更深,開始的更早,所以他輸的不冤,而且若不是他被景陽真人說動,又怎會被她所算?

    現在想來,雲霧道法能被十方伏妖塔所破,也應該是三百多年前她讓麒麟故意說漏嘴的吧?

    “淵妹現在可好?”談真人問道。

    麒麟說道:“何必這時候再來假惺惺的關心,我不理會你們的家事,隻想問一聲你為何要把景雲鍾給景陽?”

    談真人說道:“我沒有給他,是給了童顏。”

    麒麟有些意外,說道:“你居然想把掌門傳給那個叛徒?”

    談真人說道:“早兒還在大原城沉睡,不知何時才會醒,也不知道是否能醒,除了童顏我還能傳給誰?”

    這本就是他與井九協議裏的一部分。

    隻不過到現在童顏都還不知道,井九又把他反手從青山宗賣回了中州。

    麒麟的眼裏生出兩抹幽火,說道:“那個叛徒居然敢把景雲鍾給景陽,你覺得我會同意他回來?還會同意他做掌門?”

    談真人說道:“我是中州派掌門,你說了不算。”

    麒麟狂笑說道:“那你有沒有想過,現在景雲鍾在景陽那裏,你又受了重傷,我可以一口就吞了你?”

    談真人說道:“你看這是什麼?”

    話音方落,一口古意盎然的鍾出現在他的掌心。

    正是景雲鍾。

    麒麟眼神驟變,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嘯。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憤怒。

    同樣的畫麵,到底要出現多少次?

    ……

    ……

    用無盡仙氣施展天地遁法的時候,會有怎樣的速度?

    春日灑下溫暖的光輝,隱藏在其間飄渺而向遠方去的氣息波動,瞬間便能數百裏。

    但依然沒有那道劍光快,哪怕那道劍光飛行的痕跡已經變得有些歪斜,不像最開始時那般縱橫天地,直來直往。

    果成寺離東海很近。

    當童顏回答水月庵主的第一句問話的時候,白真人便隨著陽光來到了寺裏,變成鬆林裏的霧氣,然後出現在一間禪室之前。

    這間禪室名為白山,正是當年太平真人與玄陰老祖聽經的地方。

    昨天太平真人死了,玄陰老祖死了,果成寺講經堂首座死了,她還活著。

    白真人走進禪室,靜靜望向那座佛像,不知道在想什麼。

    鍾聲悠揚,回蕩在寺廟裏,經聲陣陣,讓春光多了幾分條理。

    前些年果成寺的老住持已經圓寂,禪子遠在雪原,寺裏沒有一名僧人能感知到她的到來。

    那些鍾聲與經聲可以遮掩她的氣息,讓她稍微休息片刻。

    ……

    ……

    果成寺外有座菜園。

    菜園裏有廢棄的房子。

    房子裏有隻剩下半邊的泡菜壇子。

    劍光一閃而過,沿山崖而上。

    寺廟黃牆上留下了一個渾圓的小洞。

    後廚裏生起一陣微風。

    一座大殿上的石獸上出現數道裂口。

    靜園裏的那座石塔被劍光照亮。

    井九顯出身形,伸手摸了摸那座石塔,望向外麵的重重殿宇。

    ……

    ……

    鍾聲很快便停了。

    經聲卻持續了很長時間。

    不知是禪宗所言機緣,還是對昨日天地巨變有所感觸,今天早課僧人們念的《是三千大願經》。

    這部經文說的是脫離此界苦,往三千大妙世界,最後一句是:無上微妙法,百千離劫意。

    當這句經文隨風飄走之際,井九與白真人再次相遇。

    白山禪室外有片石坪,石坪那邊便是果成寺的塔林,埋葬著曆代高僧大德。

    前些年圓寂的老住持便在最前方那座新塔裏。

    如果太平真人當年留在這裏做住持,大概也會有自己的一座石塔。

    井九輕彈手指,遠處某座殿宇裏的古鍾被敲響。

    再次響起的鍾聲驚動了果成寺裏的僧人。

    數道清光從殿宇塔林之間飄了起來,漸漸攏在一起,如隨風而動的袈裟,正是山門大陣。

    白真人就用天地遁法,也很難離開。

    她也沒有離開的意思,背著雙手,仰著臉,閉著眼睛,似乎覺得鍾聲很好聽。

    數百名僧人趕了過來,圍住了塔林。

    井九擺了擺手。

    那些僧人知道他的意思,有些不安地退到了外麵。

    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他沒有直接化作那道劍光,把十餘丈外的白真人斬成碎片。

    白真人也沒有出手。

    兩個人靜靜站在塔林裏。

    一道微風帶著鬆樹特有的淡淡香味飄了過來,牽動白衣與白裙。

    啪啪啪啪,無數聲輕微的脆響,從井九與白真人的身體深處響起。

    石塔表麵出現無數道裂縫,地麵的野草盡數變成片段,白山靜室裏的佛像,在極短的時間裏漆麵剝落了很多。

    就連天空裏的山門大陣都生出了很強烈的反應,那件由清空組成的袈裟被撕開了數道口子,陽光就是這樣落了下來,把那些石塔照成了棋枰上的雕像。

    感受著飄蕩在寺裏的那些可怕的氣息,果成寺的僧人們臉上滿是悲憫的神情,不停地宣著佛號。

    那些氣息不是劍意也不是道門玄功,帶著明確的破損意味,都是井九與白真人的傷。

    白真人睜開眼睛,說道:“你還能再橫行幾時?”

    井九說道:“不知道。”

    當年在西海的時候,井九與南趨在極短的時間裏,便用神識進行了很多對話,他與雪姬也曾經這般交流過。

    今天他與白真人卻是真的在說話。

    沒有什麼深意,隻是因為他們這時候都很累。

    一天一夜時間,他們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傷勢也已經極重。

    白真人的傷口不停流淌著金色的光漿,如果不是仙籙護住了道心,她在東海畔便死了。

    井九沒有任何異樣,但在天壽山陵墓裏受的仙籙一擊又豈會好受?

    白真人望向他說道:“是青山宗還是景家的原因,你對果成寺的影響力比我想象的還要大。”

    井九說道:“所以你不應該選擇這裏。”

    白真人說道:“聽說柳十歲曾經在這裏住過很多年,你師兄在這裏做過很多年住持,而且你的親兄長就葬在這裏。”

    井九說道:“不錯。”

    白真人說道:“來到這裏,你是不是想起了很多往事?那你有沒有想過,隻有要死的人才會如此。”

    井九說道:“你的信心從何而來?”

    白真人望向天空裏的春日,忽然問道:“你覺得那是什麼?”

    當年問道大會的時候,井九去了青天鑒裏。

    與他同行的還有很多年輕天才,比如何霑,比如何霑的那位薑姓散修好友。

    在趙國鄉下那個窮村水渠邊,那兩個小孩也曾經指著天空裏的太陽,提出過相似的問題。

    青天鑒裏的太陽,不是真的太陽,是還天珠。

    於是就連小孩便知道,他們身處的世界是假的……

    白真人為何會忽然提出這個問題?

    她想聽到什麼答案?
匿名
狀態︰ 離線
712
匿名  發表於 2019-10-3 22:01:50
正文 第七十四章問道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聽到這個問題,井九想到了在天壽山裏,在通天井畔的畫麵。

    那時候,仙籙在白真人的手裏大放光明。

    無數道明亮的光線受到仙籙的征召自天外而來,源頭便是那輪太陽。

    接著他又想到了另一個畫麵,在寒冷的黑暗世界裏,有顆白色的燃燒火球在遠方靜靜地懸著,注視著這個世界。

    白真人會問他這個問題,是因為他曾經到過那個世界。

    “我其實不需要你的答案。”她看著井九說道:“雲夢山裏有道仙幔,可以看到那個世界,我從小就看過很多次那顆燃燒的火球,所以我知道這個世界的太陽並不真實,或者說隻是那個太陽的投影。”

    井九望向天空裏的春日,沒有說話。

    白真人繼續問道:“為何修道者飛升之前沒有仙氣,一朝得道便有了仙氣?”

    井九回頭看了她一眼,依然沒有說話。

    “因為那顆燃燒的蒼白火球散發著真正的原初之光,而那就是仙氣。”

    白真人說道:“所以你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一陣清風徐來,帶著鬆樹的香氣,帶動如緞帶的白衣。

    井九想說什麼,最終隻是搖了搖頭。

    “不要說我不是飛升者,所以沒辦法動用仙氣。”

    白真人平靜說道:“你我連自己是誰都無法確知,那又如何能判定我們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

    很多年前,整個朝天大陸都因為井九的真實身份而茫然失措。

    他到底是景陽真人轉世,還是萬物一劍成妖?

    但今天白真人說的不是自我的身份認知,而是更深層次的問題。

    這是來自何處的問題。

    事實上,不管是井九還是別的修道者都想過相關的問題。

    修道之始是問道。

    看著山川河流、天地風雲、滿天星辰還有那輪太陽,總要問個究竟。

    就算你剛進青山,在洗劍溪邊與同門打鬧的時候不想,就算你劍入無彰,隻顧著在濁水兩岸馭劍飛行,臉被寒風吹得生疼、渾身卻充滿了熱氣,根本顧不得想這些,可是在漫長的閉關靜思裏、在生死之間感知大物的時候難道還不去想?

    這個天地自何處來,按照怎樣的規則在運行?

    修道者要飛升,那是要飛去哪裏?

    仙界?

    仙界又是哪裏?

    要知道去處,首先你要知道來處。

    為何會有我?

    為何會有這個世界?

    如果太陽是假的,這個世界也會是假的嗎?

    如果這個世界是假的,那我還會是真實存在的嗎?

    自古以來的修道者們不知道想了多少遍這個問題,卻是沒有一個人會讓那些想法形諸文字,流傳後世。

    那是大道之始,是大道所向,是眾妙之門,是萬劫之淵。

    今天也是如此,井九始終保持著沉默。

    ……

    ……

    “我們沒有來處,這方天地也沒有來處。”

    白真人說道:“亙古以來,這裏就是如此,仿佛就是在時間長河裏的某一天,便出現了這個世界。”

    井九伸手采下一道春光,看了片刻後說道:“如果往前看不真切,不如先往後看。”

    “至少可以看到一些。”

    白真人說道:“這個世界充滿了設計的感覺。”

    不管是那些漩渦,那些通道,那些屏障,似乎都在為了這方天地服務。

    “這個推論並不新鮮,從遠古時期便有很多人在尋找神明的存在,直至終於有大能飛升。”

    井九鬆開手指,任由那道春光融於時光之中,看著她說道:“這個世界是真實,你我也是。”

    白真人說道:“但依然有可能是被設計出來、與外界隔絕的世界,因為外麵太危險。”

    井九說道:“就算如此,我想那位造物主的意思也不是讓我們就此停留在這個世界裏,他的想法更可能是讓我們在這裏成長,直到足夠強大破開他設下的屏障,那就應該離開。”

    搖籃確實足夠安全,可是不出去又怎麼會學會走路,又怎麼能走到對岸?

    “你我就一走了之,這個世界怎麼辦?”白真人問道。

    井九說道:“你真相信師兄的說法?”

    白真人說道:“不錯,我們都看過外麵,外婆的想法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你師兄倒是走出了一條新路。”

    井九說道:“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我青山宗的掌門,而你姓白。”

    白真人看著他微笑說道:“萬物能為一劍,大道為何不能相通?”

    太平真人是朝天大陸千年裏最大的魔頭。

    她這個正道修行界領袖卻是太平真人的追隨者。

    井九早就知道,但這時候做了最後的確認,還是忍不住看了她兩眼。

    那片雲霧已經散了,露出了她的臉。

    不是朝歌城裏曾經出現過一瞬的那張臉,也不是問道大會時的那張臉,這才是她真正的容顏。

    她的眉眼極為清麗,與白早有七分相似,隻是更加清冷離塵。

    白真人問道:“你覺得她有些像我?”

    井九嗯了一聲。

    “她確實有些像我,無論容顏、性情、稟賦,包括對這片天地的看法。”

    白真人微笑說道:“那些年我看著她裝成大人模樣,到處結交天賦好的年輕同道,想要做些什麼,我便覺得好笑,真是扮家家一樣,但笑過之後我才想起來,很多年前其實我也是這樣做的,或者說想這樣做。”

    她也曾經是中州派掌門的女兒。

    那時候的她天真爛漫,卻想要擔起天下的重任。

    然而她每天隻能在雲夢山裏修行,等著被安排與天賦最好的那位師兄結成道侶,過著極其無趣的日子。

    直到那年,她隨著母親去了朝歌城,看到了那件大事。

    冥皇被關進了鎮魔獄。

    柳詞伺候他的師父喝了一夜的酒。

    接著她知道了連三月的事。

    然後便是梅會。

    她很佩服他們,或者更應該說是羨慕。

    “都是修道者,為何他們能夠如此活著,我卻要守著名門大派的規矩,什麼都不能做?”

    白真人說道:“因為我是白家的女兒,我的外婆是朝天大陸最後的飛升者,而我必然會成為未來的正道領袖。”

    井九沒有發表任何評論,也沒有任何神情變化,不管是憐憫、同情還是嘲弄,都沒有。

    “我當然可以像早兒一樣嚐試擺脫這種無趣的生活,比如跑去青山宗向柳詞提親,那時候南忘還沒入門吧?”

    白真人負著雙手望向天空,說道:“但我對這種事情也沒有任何興趣,在我看來有趣的事情都已經讓他們做完了。”

    這句話裏的他們說的是太平和連三月這樣的人。

    “就在我不再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事情卻忽然發生了很有趣的變化。”

    她收回視線,望向井九說道:“你師兄忽然從朝天大陸的真人變成了想要滅世的大魔頭。”

    話題已經從天上落到了地下,但還是很沉重的那種,因為重要。

    “後來我知道了他的想法,我覺得很有趣,很邪惡……卻又很正確。”

    白真人說道:“同時擁有這三種特質的想法,真的很打動我。”

    井九問道:“如果你真是他的追隨者,為何一直想要殺他?如果不是柳詞,當年你在西海就已經成功了。”

    “我喜歡他的想法,又不代表我是他的信徒,為何不能殺他?”白真人說道:“如果在西海的時候殺了他,他在冥界的遺產就會是我的,這個世界也會是我的,到時候我再來實現他的想法便好。”

    井九說道:“你一直都知道他暗中準備做的這件事?”

    “隻知道一部分,所以我讓大祭司在冥界暗中配合他的設計,但我真沒想到他的想法一旦落於紙麵竟是如此壯觀。”

    白真人望向天地,神思悠悠說道。

    ……

    ……

    從昨夜到今日,天地巨變不停。

    海水入冥,生起萬重浪,刀劍相逢起一道山脈,終是被衝開了一道豁口。

    那座大佛以肉身為堤,擋住了那些海水。

    罡風在湖麵呼嘯著,石山將碎,金血已淡。

    那位聖人以血為墨,係住了那些狂風。

    聚魂穀底的透明巨牆垮塌,岩漿如天火般灑向深淵下的幽冥。

    東海畔青煙如縷,讓那些桃花都重新變得青澀起來。

    這都是太平真人的手筆。

    ……

    ……

    “以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

    白真人感慨說道:“這等手段,我可是想不出來。”

    井九說道:“這句話很有意思。”

    白真人收回視線,說道:“但我比你師兄想的更長遠一些,就算把世間所有凡人都殺光,天地靈氣依然有限,就算用上煙消雲散大陣,隻怕也不足以讓人人飛升。”

    井九說道:“所以你把白刃從天外騙了回來。”

    “她不放心這裏,又不敢離開太遠,就這麼守在外麵,何必呢?”

    白真人淡然說道:“她回來後,或者殺死你們所有人,或者被你與太平真人算死,把仙氣還給天地,怎樣都是好事。”

    井九說道:“你與師兄確實很像。”

    白真人看著他說道:“我現在最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是你為何要親自落場,你不是他和我這樣的人。”

    舉世皆知,井九是怎樣懶且怕死的一個人。

    凡人生活的世界就算毀滅了,與他也沒有太大關係。

    他卻開始冒著生命危險拯救這個人間。

    “你不惜以青山劍陣消失為代價也要毀了承天劍,你殺了白刃,你送雪姬離開,你算明白並且做成了所有事情。現在再沒有誰能威脅到你的存在,你隨時可以飛升,結果……你卻忽然轉身,放棄了謀劃多年才得到的真正自由。”

    白真人看著明媚春光裏的那張臉問道。

    “你就這麼隨意地把劍柄再次交了出去,難道不覺得很荒唐嗎?”

    “當然不隨意,這個決定很重要。”

    井九說道:“我想了整整一個晚上。”
匿名
狀態︰ 離線
713
匿名  發表於 2019-10-4 21:30:25
第七十五章明滅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井九做出的這個決定究竟有多重要?

    往大了說,這涉及到整個朝天大陸的曆史走向。

    往小了說,這決定著他千年修道生涯的最終成敗。

    當然對他來說,可能後者才是真正的大事。

    而做出這個決定,他隻用了一晚上的時間,怎麼看都談不上認真,甚至可以說極為草率。

    “其實你們想做什麼事情,我真的不是特別在乎,但為什麼當年師兄想做的時候,我會站出來反對他?”

    井九再次伸手摘下一段春光,放到眼前看了會兒,就像在看當年那頓火鍋。

    “道不同,不相為謀,各走一邊便是,但這件事情不行,因為你們的道已經影響到了我的道。都說井水不犯河水,我隻想安安靜靜地做一口井,但你們在河裏掀起的浪太大,把井水都弄濁了。”

    這些話他沒有對師兄說過,昨天在天光峰上也隻說了個引子,今天才算是正式做出解釋。

    那年吃完火鍋,他帶著元騎鯨與柳詞向師兄走了過去。

    這與果成寺裏的那場禍事有關,但究其源頭還是道不同。

    “如果說是當年,你還要在這個人間生活修行,可以理解你的選擇,但現在你大道在望,走便是了,何必還要理會這裏?”

    白真人的視線落在他的指間,看著那段隨風輕輕變形的春光。

    “你先前才說過一走了之是不對的。”

    井九說道:“而且事實證明,便是走了也無法了結。”

    千餘年前白刃飛升成功,看到了那個黑暗而凶險的世界,生出強烈的不安,沒有遠離,而是守在朝天大陸的外麵。

    那年他一劍破天,到了外界,被她偷襲重傷,隻好借萬物一劍轉生。

    偷襲不是關鍵,真正的問題是他與這個世界的因果未盡。

    因為那座煙消雲散陣,也因為他自己。

    上一世的景陽真人有著世間最鋒利、最淡漠的道心,就像是被水洗過萬年的仙劍,卻依然無法斬斷那些因果。

    於是重生之後,他先去了那座小山村,找到了柳十歲,接著回到青山,帶著趙臘月登上了神末峰。

    他在朝歌城的梅園裏聽到了那道琴聲,又去西海與連三月再次相遇。

    那些因果沒有就此解脫,反而越來越深,直至深入骨髓,與他再也無法分開。

    因果,需要的是了結。

    白真人明白了他的意思,說道:“這甚至能夠讓你暫時忘卻對死亡的恐懼?”

    井九說道:“我不確定,但在做出決定的那一刻我沒有想這些事情。”

    白真人接著問道:“那現在呢?你有感受到那抹夜色了嗎?”

    那抹夜色便是死亡的陰影。

    井九想了想,說道:“好像有點。”

    他這時候會感受到死亡的陰影,自然是因為他不能確定能否戰勝對方。

    白真人平靜說道:“那麼就讓我們來看看,究竟誰的道才是正確的吧。”

    大道之爭,其實評判標準非常簡單而直接。

    最後誰能活下來,誰就是正確的。

    這便是大道唯一的意思。

    比如說人族的未來究竟應該怎麼走?比如這個世界應該怎樣存在,終究要等到無數年之後才能看到最後的結局,才能知道太平真人與白真人他們的想法是不是對的。

    果成寺的僧人們都離開了,經聲在院牆外的田野、山崖之間響起,隨風來到塔林之間,平添了幾分肅穆的氣息。

    “主籙裏的仙氣數量太多,層次太高,我在經聲裏沉睡多年才能煉化。”

    井九不是提醒她,隻是客觀的敘述。

    白真人現在有一主一副兩道仙籙,如果她還是隻能像先前那樣動用副籙,終究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當然,她肯定還有很多厲害的法寶與道門玄功,就像井九也還有冥皇之璽之類的手段。

    但那些都不如仙籙與萬物一劍。

    既然不如,便沒有資格在今天這場戰鬥裏出現。

    “這是白家的仙籙,我雖然無法煉化它,卻知道更多使用它的方法。”

    白真人說完這句話,手裏忽然釋放出難以想象數量的光線。

    那些光線來自燃燒的仙籙。

    那道副籙幫助她用天地遁法在人間與冥界之間來去自如,避著井九的追殺。

    想不到的是,在戰鬥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她便直接點燃了這道仙籙。

    她能夠把仙籙點燃,這個事實其實更加令人震驚。

    因為這證明就像她說的那樣,白家對如何利用仙籙進行戰鬥,有著非常多的經驗。

    那道仙籙在極短的時間裏便燃燒成了虛無,帶著無窮熱量的明亮光線,從她的指縫間溢出,遇著春風卻折了回來!

    這幕神奇的畫麵,便是怎樣想象都想象不出……在它真實出現之前。

    那些明亮至極的光線,盡數穿透白衣,進入了她的體內,然後就此消失不見。

    她的身體似乎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但如果仔細望去便能看到她的眼睛更加明亮,皮膚表麵形成一道極薄的光澤,如金似玉,在陽光之下閃閃發光,整個人仿佛都變成了一件法寶。

    井九感知的非常清楚,並非是仙氣在極短的時間裏便改造了她的道身,而是那些仙氣分散成了極細微的粒子,鍍在了她身體表麵的每一處,甚至是內腑裏的每一處。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時候的白真人就像曹園一般修成了金身,也接近了他的劍體。

    此時的白真人擁有著難以摧毀的堅韌道身,便是那些法寶甚至是通天境強者的攻擊,都難以傷其分毫。

    她不用再擔心像在東海畔那樣,被那道劍光直接穿過身軀,險些當場身死。

    她的防禦變得難以想象的強大,可是她會用什麼樣的手段殺死防禦更加強大的井九呢?

    難道她真的有辦法動用那道正籙?

    這時候的太陽已經到了中天,正是最熱的時刻,光線無比熾烈耀眼。

    忽然間,無數道陽光受到某種無形力量的征召,凝結成束向著塔林而來!

    這幕畫麵在天壽山曾經出現過,隻不過這一次的光束更粗,就像是靜止的閃電,輕而易舉地破掉了果成寺的山門大陣!

    那些凝結成束的陽光照亮了幽暗的塔林,也照亮了白真人的臉。

    她的臉被照的明亮至極,不複先前那般清冷,眼角出現了幾道清楚的皺紋,鬢角飄起一縷青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

    這就是她動用主籙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在滿天陽光裏,白真人飄到了天空裏,居高臨下看著井九,眼裏沒有任何情緒。

    無數道陽光落在塔林裏,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也沒有散開,就像是柵欄一般罩住了井九。

    青石板地麵上出現很多小洞,那都是光的力量。

    光柵散溢著難以想象的威壓,不停縮小,向著井九而來。

    塔林裏生出無數道青煙,石板縫裏的野草隨風而化。

    嗤嗤數聲輕響,有光線終於觸到了井九的衣袂,白衣燃燒起來。

    緊接著,有道陽光觸到了他的手腕,割出了一道小口。

    沒有鮮血流出,那道傷口晶瑩一片,仿佛琉璃。

    井九沒有嚐試遁走。

    劍光再快,最多便是與陽光一樣快。

    在這片由陽光組成的陣法裏,閃避的意義不是很大。

    在白真人動用仙籙之前,他便開始了推演計算。

    更準確地說,在天壽山裏被偷襲,然後看到陽光的那一刻,他就開始了自己的推演計算。

    最終他得出的結果很簡單,如果白真人隻用副籙,方可以一戰。

    如果她召來的陽光數量太多,他便無法避開,也沒有任何勝機。

    他的劍元再如何豐沛,又如何能夠耗得過源源不斷的陽光?

    那個靜靜懸浮在黑暗、寒冷世界裏的白色火球,很明顯再過無數萬年也不會熄滅。

    所以隻有一個方法,那就是斬斷仙籙召引陽光的通道。

    在東海畔通天井偷襲白真人之後,他更加確定自己的結論,於是那道劍光在天空裏寫了幾個字。

    劍光太快,那幾個字自然也消失的極快,放眼朝天大陸也隻有幾個人能夠看到,比如青山裏的那一位。

    ……

    ……

    滿天陽光忽然消失了。

    天空裏忽然出現了一座黑山,擋住了太陽。

    陽光照在它的身上,把幽黑如夜的毛皮都照成了銀色。

    果成寺塔林裏的光柱還在散著明亮的光線,但沒了源源不斷地補充。

    白真人挑了挑眉,眼角的皺紋更深。

    她有些意外,卻沒有任何猶豫,伸手握住塔林裏的一地陽光,轟了過去。

    數百道光柱組成的光柵,瞬間凝結成一道線,準確無比地落在了井九的身上。

    哢嚓!無數聲破碎的聲音連接響起,果成寺裏的大樹與院牆連接倒塌,某座偏殿裏的鍾上出現一個人形的缺口。

    ……

    ……

    海浪不停拍打著岸邊的礁石,不知道拍打了多少年,也不知道還要過多少年才能把那塊礁石擊碎。

    轟的一聲。

    礁石驟然碎裂,落入海浪裏,生出無數個雨點。

    井九從海裏飛了出來,身上到處都是血。

    那些血沒有被海水衝淡,卻被陽光塗上了一抹金色。

    白真人一拳竟是把他擊飛到了數百裏外的一座海島上!

    他望向海那邊的陸地,揮了揮手。

    數道清冷至極的劍光,離開他的手指,須臾間穿過茫茫海麵與數百裏的距離,回到了果成寺裏。

    啪啪啪啪,數聲悶響。

    白真人的衣服上出現數道無形的下陷。

    一些血水流了出來。

    同樣是金色的。
匿名
狀態︰ 離線
714
匿名  發表於 2019-10-5 21:49:48
第七十六章浪花隻開一時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青山弟子修至守一境,劍意漸實漸純,飛劍可以斷石切金,十丈之內,如臂使指,目光所及之處,便能殺人。

    若修至承意境,結成劍丸結成,劍意森然,飛劍可在百丈之內來去自如。

    由無彰入遊野,則可禦飛劍於十餘裏外殺人。

    若修至破海境,劍意浩蕩,飛劍能渡滄海,於百裏外斬強者頭顱。

    若像當年的裴白發那般,修成通天大物,飛劍便能至於千裏之外。

    但就算像通天大物這般強大,他們的飛劍想要抵達目標所在,還是需要一段時間,而且需要知道目標在哪裏。

    井九揮手,劍光離體而出,便去了數百裏外的果成寺,準確地落在了白真人的身上,這是怎樣的境界與劍道修為?

    數道劍光破浪而去,剛剛消失在岸上,他再次動了。

    他伸出右手向下虛斬。

    一道極其明亮的劍光從虛空裏出現。

    海麵上出現一道筆直的白線。

    白線的前端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向著數百裏外的果成寺而去。

    ……

    ……

    經聲陣陣。

    塔林一片光明,與黑暗的天空顯成了鮮明的對照。

    那道劍光破空而至,斬斷寺牆,斬破塔林,落入光明深處,逼出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準備用天地遁法離開的白真人,竟是被這一劍直接斬了出來。

    她望向遠方的東海,眼神依然淡漠,又隱約多了些決然之意。

    井九受了如此重的傷,居然還有如此強大的戰力?

    那道劍光起於數百裏外,能夠準確地擊中她。

    而她的道門玄功與仙籙,卻沒有這種精準程度。

    她必須拉近與井九之間的距離。

    塔林裏忽然驟放光明,吞噬了她的身影,向著海上不停飄來的劍光,逆行而去。

    十餘息時間後,她便來到了大海之上,右手帶著無限光明,鎮向井九。

    井九神情不變,再次揮手斬出。

    劍光破開空氣,在白真人的頸間與腳踝上留下兩道清楚的劍痕。

    擁有仙籙加持的她,這時候等於擁有金身,即便是萬物一劍,也無法瞬間斬破。

    啪啪啪啪,隻聽得無數聲雷音響起。

    在極短的時間裏,便有數千道劍光離開了井九的手,來到了天地之間。

    那些光撕扯下烏雲,穿過樹林,掠過被黑山遮住的太陽,飛過如藍緞般的遠海以及如雪綢般的近海。

    在某個瞬間,那些光仿佛變成了無數道飛劍,穿過了天空裏的某處。

    白真人站在那裏,低頭望向自己的身體,看著那些極其細密的劍洞,微微挑了挑眉。

    當年在朝歌城,白刃仙人的那道分身被青山劍陣摧毀的時候,也曾經做過類似的動作。

    那個畫麵一直被她記在心裏,沒想到時隔多年,會在自己的身上再次出現。

    仙籙還在她的手裏散發著光明,隻是還來不及接觸到井九的衣袂,那些劍光如雨般穿過了她的身體……

    那些劍光自然不是青山劍陣,隻不過是那道劍太快,於是看著便像是萬道劍光同時出現。

    也可以說,那道劍把自己變成了一座青山劍陣。

    數十裏外的一朵雲被撞碎,井九顯現出身影。

    他轉身回頭望向那處,看到白真人從天空裏落下,落在了海水裏。

    啪的一聲輕響,並沒有太大的動靜。

    就算是能改天換地的大人物,在落入海裏的時候與一顆石頭也沒有太大區別。

    海風微動,井九來到了這片海麵。

    破爛的白布被海水打濕,就像是被風暴扯爛了的帆。

    他站在海麵上,靜靜地看著白真人。

    這裏的海水明明極深,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卻極為清澈,看著就像是一條小溪。

    更神奇的是,方圓數裏的海水竟仿佛是靜止的。

    白真人飄在海水裏,就像躺在水晶中。

    無數道泛著金光的仙氣從她的身體裏散溢出來,慢慢進入大海裏,很快便消失無蹤。

    她睜著眼睛,看著天空高處被屍狗遮住的太陽,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場戰鬥隻持續了很短的一段時間。

    在這段時間裏,她蒼老了很多,臉上滿是皺紋。

    但這時候隨著仙籙裏的仙氣流散,那些皺紋又再次消失,她的容顏複又清麗,眼神還是那樣的清冷。

    “原來夜哮比想象中更強。”她看著天空裏的那座黑山說道。

    在修行界的傳聞裏,中州派兩大神獸麒麟與蒼龍都是最強大的存在。青山四大鎮守裏隻有屍狗勉強對抗。但今天屍狗竟是憑借著自己的神通擋住了那道仙籙從外界借來的原初之光,很明顯境界層次早就已經超越了麒麟。

    井九說道:“它常年在劍獄裏守著,很少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強,它也不需要被人知道。”

    戰鬥已經結束,那張仙籙已經毀滅,無數仙氣正在進入大海,屍狗自然也不需要再擋著太陽。

    天空裏的那座黑山慢慢移開,邊緣處驟然明亮,仿佛白日裏的焰火,然後才漸漸回複如常,陽光重新降臨大地。

    “我總覺得這幕畫麵有些眼熟,仿佛在哪裏見過一般。”白真人看著天空裏的壯麗景象,有些不解說道。

    井九說道:“我也覺得好像在哪裏聽說過。”

    那座黑山還在天空裏緩慢地移動,看來屍狗為了擋住來自外界的初始之光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白真人收回視線,望向井九說道:“大道之爭其實不重要,我隻不過想如太平與連三月那樣有趣地活著。”

    井九說道:“像他們那樣活著,其實是很令人難過的事情。”

    白真人說道:“你真是一個無趣的人。”

    井九說道:“越有趣,便越悲涼,越令人難過。”

    知道自己的生命必將終結,才會追求有趣、追求意義、直至將其視為唯一的追求。

    白真人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不確信問道:“難道你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死?哪怕一次都沒有?”

    飛升不是長生,隻是追求長生的一個階段。

    而朝天大陸的修行者能夠飛升的,放眼曆史都沒有幾位。

    井九究竟從哪裏來的自信,堅信自己必將飛升,而且生命永遠不會終結?

    “先前在果成寺裏,我想過自己可能會死。”

    井九說道:“所以我一直避免麵臨這樣的選擇,或者說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困境。”

    白真人說道:“沒有人能確保自己能夠長生不死,你就這般無趣的活著,萬一將來那天你忽然死了,那豈不是很虧?”

    井九站在海麵,望向這個世界,想著在岩漿裏泡澡,想著在雲端釣魚,沒有說什麼。

    白真人說道:“你還是解決不了那個問題,永生是無法被證明的。”

    “是的,這就像是一道題,永遠沒有答案。”

    井九說道:“但我一直在解這道題,難道這不就是活著最大的樂趣?”

    “原來如此,確實極有道理,可惜隻有你有資格享受這種樂趣。”

    白真人很滿意,甚至應該是很滿足於這個解釋,笑了笑,然後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清澈的、靜水的如琉璃、如水晶的海水緩緩流動起來。

    海水的磨擦與擁擠,生出了一個小氣泡。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氣泡在海水裏生出,飄蕩著來到海麵,漸漸凝在一起便成了沫子,而白色的泡沫聚在一起便是浪花。

    無數道浪花從海裏平空生出,向著四麵八方而去,不知何時才會散開。

    ……

    ……

    不管是一場春雨,滿天晨光,又或是無盡暮色,都代表著一位真正大物的離去。

    與前麵幾次不同的是,大海上的無數道浪花沒有被人看到。

    但整個朝天大陸還是都感知到了白真人的離開。

    那座黑山回去了,給青山群峰帶去大片的清涼。

    山風微作,屍狗落在原先上德峰所在的地麵,靜靜地趴在那塊巨大的墨玉盤上,緩緩閉上眼睛開始休息。

    無數道鮮血從黑色的皮毛裏滲出,隱隱可以看到極其恐怖的傷口。

    這個時候,青山裏的人們才知道它竟是受了很重的傷。

    數道劍光閃過,廣元真人與南忘等人來到屍狗身前,卻不知該如何替它治傷。

    黑色山野裏忽然生出一朵蒲公英。

    阿大落在屍狗的身上,小心翼翼地開始給它舔傷口。

    ……

    ……

    南忘等人都去了屍狗那邊,劍峰上的人便少了很多,現在大事已定,也不需要再緊張地盯著平詠佳。

    平詠佳沒有睜開眼睛,臉色蒼白地坐在崖洞裏,手指依然指著東海的方向。

    青兒摸了摸他滾燙的額頭,很擔心這個家夥會不會被難以想象的海量推演計算燒壞腦子。

    就在她的手落在他額頭上的那一瞬間,山崖與天空裏的無數道飛劍忽然動了起來,對準了她。

    青兒明白這是為什麼,對趙臘月的忌憚更多了些真切的認知,有些不高興地哼了一聲,揮動透明的翅膀飛出劍峰的雲霧,來到了天空高處,向著東海那邊望去,確認那道血色的劍光已經去了很遠。

    她這時候確實有些不高興,原因很複雜,就連她自己都很說清楚是什麼。

    趙臘月現在最忌憚平詠佳,她這些年最忌憚的自然是白真人。

    白真人死了她應該感到輕鬆才是,可為什麼卻覺得心裏有些堵的發慌?就像昨天太平真人死的時候一樣。

    ……

    ……

    海浪層出不窮,如千堆雪。

    站在雪浪之間,井九沉默了會兒,換了件新的衣裳,踏浪而起,化作劍光去了大海的更遠處。

    沒用多長時間,他便來到了大漩渦上方。

    那位巨人渾身濕透,不停地挖著漩渦邊的崖石,試圖堵住那些下瀉的海水,卻是徒勞無功,看著極其狼狽。

    井九示意自己來。

    現在白真人死了,仙籙毀了,他感覺到就連蕭皇帝都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化作了滿地黃葉。

    那麼開始拯救這個世界吧。

    ……

    ……

    (這個章節名被我用了太多次,但實在是忍不住,因為太適合今天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715
匿名  發表於 2019-10-6 20:10:24
蘇幕遮 第七十七章補天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就像白真人在果成寺裏曾經說過的那樣,這方天地並非絕對的自然。

    比如大海上的三個大漩渦,從自然法則來看便極難解釋。

    無數的海水從漩渦裏瀉落,經由天地通道去往異大陸以及遙遠北方的冰原底部?

    哪怕用最樸素的眼光來看都有問題。

    所謂的天地通道真是天地自然生成的嗎?

    這些問題不需要現在解答,現在井九需要解決的問題是怎麼堵住大海入冥的通道。

    太平真人用血魔教的通天殺陣強行改變了天地通道,白真人又用十方伏妖塔的真身對這座通天殺陣進行了補強,直接把海水入冥的通道變成了一個極大的洞口。就算是巨人這時候也沒有任何辦法,因為往冥間瀉落的海水太多,不管他往裏麵怎麼填東西,都會被衝走。修行者把山門大陣搬到大漩渦裏也無法抵抗天地的偉力。除非能想到某種辦法把海水瀉落的速度減緩,才能在此基礎上再作補救。這就像是大河決堤,想要堵住那個決口,你首先得想辦法讓洪水的速度慢下來。

    井九準備怎麼做?

    一道劍光照亮了由無盡海水形成的巨大瀑布。

    那些海水裏麵混著從海底與遠處裹來的血與沙,瀑布看著極為渾濁,依然被這道劍光照亮甚至穿透。

    那道劍光在滿天海水之間快速飛行,很難確定具體的方位,也沒有什麼規律,時而深入海底的泥沙,留下無數個小孔,時而進入大漩渦的底部,甚至抵達了冥界的天空,甚至有時候就像是同時出現在幾個地方。

    海水裏生出無數道氣泡,看著就像是一道道白線。

    那些白線弱不著力,卻散發著極其精純而凝結的劍意。

    隨著劍光的穿行,那些劍意越來越密,氣泡消散之後依然停留在天海之間,停留在人間與冥界之間。

    瀉落的海水遇著那些劍意自然分開,變成透明的海水塊,彼此撞擊、摩擦,泛起更多的泡沫,下落之勢稍有減緩。

    但依然遠遠不足以達到填海的基礎。

    海底被泥沙覆蓋著的堅硬石塊被那道劍光削碎,隨著海水跌落大漩渦,就如羽毛一般,根本無法有片刻停留。

    於是那道劍光越來越快,數息之間便能繞著大漩渦無數圈,在海麵與冥界天空之間來回十餘次。

    那些劍意構成的無形線條越來越密,漸漸要變成一張網,網眼也變得越來越小,劍意之間的吸力終於能夠兜住一些海水。

    然而隨著海水下落的速度變慢,那張劍意織成的網承受的重量也越來越大,那道劍光想要維持現在的高速也變得更加困難。

    巨人站在大漩渦外,看著那道仿佛牽引著無數重量的劍光,憨厚的臉上寫滿了擔心。

    擦的一聲輕響,那道劍光在大漩渦畔的崖畔掠過,帶落一些碎石,飛行痕跡明顯有些失控。

    巨人再也控製不住,喊了一聲阿加。

    如雷鳴般的呼喊聲壓過了大海瀑布的聲音。

    那是在勸井九放棄。

    ……

    ……

    一天一夜時間,井九做了太多事情。

    與太平真人的隱峰之戰,以洗劍溪為鞭困住白刃仙人,又與手執仙籙的白真人做了最終一戰。

    從冥界到人間,到處都能看到那道劍光。

    他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受了很重的傷。

    在這樣的狀況下,他還想用自己的劍意把整個大海都擋住,真的會出事。

    就算他的劍元再充沛,還有連三月給他的仙氣,隻怕也都會消耗一空。

    到時候他會怎麼樣?

    ……

    ……

    那道劍光沒有停下。

    井九就像是沒有聽到巨人朋友的呼喊,繼續沉默地前行。

    在天壽山陵墓裏被白真人與蕭皇帝偷襲後,他的劍光便有些不穩。這時候他承載著整個大海的重量,更是飛的歪歪扭扭,不時便會撞到某些地方,看著就像是喝醉酒一般,給人一種踉踉蹌蹌的感覺。

    但不管多難看,他還是在繼續飛,繼續布著自己的劍陣,想要擋住落入冥界的大海。

    巨人看著那道越來越慢、越來越不穩的劍光,眼裏的憂色越來越重,而且還有很多不解。

    ——你不應該是這樣的人啊!

    那根粗大的古樹在他的兩手之間不停換著。

    好幾次他都險些拿起古樹向那道劍光砸去,想要阻止井九,最終還是沒有動。

    海水被刺穿了不知幾十萬次,崖底不知道被切落多少萬塊碎石,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直至夕陽西下,海水被照的紅暖一片,就像是血一般的時候,那道劍光終於停了下來。

    井九站在暮色最深處的一朵雲上,向著海麵望去。

    他的臉色極其蒼白,不管是紙還是白城的雪都無法形容,隻不過被落日照著,不怎麼容易看出來。

    大漩渦裏的海麵已經平靜了很多,依然有很多海大在不停向冥界瀉落,但已經不像先前那般狂暴。

    那道由無形劍意織成的網,兜住了難以想象數量的海水。

    如果這時候有人從冥界往天上看,或者能夠看到一顆無比巨大的、蔚藍色的水球。

    這是一幕神奇的畫麵。

    這是一件神奇的事。

    巨人看著雲上的井九,眼裏滿是佩服的神情。

    這並不是結束,想要完全堵住這條大海入冥的通道,還需要做很多事情。

    而現在他就要先完成一件事,那就是把這個無形的巨大劍網想辦法係在天地之間。

    不然海水便會帶著劍網一道衝進冥界。

    無形的巨大劍網是由劍意織成的,劍意便是線。

    那根線的末端是一道極細的劍意,這時候正纏繞在他的右手尾指之上。

    也就是說現在這道劍網裏的無數海水的重量,都是被他提著的。

    如此沉重的事物,他不可能一直提著,等到朝天大陸的人們趕過來。

    事實上,他已經撐不了多長時間。

    那道極細的劍意已經深深陷進了他的右手尾指,甚至破開了皮膚與血肉,把指骨都割裂了一部分。

    能與萬物一劍爭鋒的隻有它的劍意。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沒有辦法把這道劍意係在海底的岩石上。

    那些岩石遇著他的劍意便會被切碎。

    他這時候需要尋找到一根稍微粗些的線,把這張巨大劍網與天地連在一起。

    問題是有什麼樣的線能夠承受得住萬物一劍的劍意?

    ……

    ……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世間萬物,都有因果。

    當然,你也可以說這都是巧合。

    井九剛好知道有這樣一種線,能夠承受得住萬物一劍的劍意,而且極其堅韌。

    而且他不需要離開大海,便能找到這根線。

    暮色越來越濃,真真如血。

    他伸出左手食指落在腰間。

    指尖落處,鮮血溢出,肌膚切開,血肉亦分,露出了玉般的白骨。

    那些白骨裏隱隱有些異物,好像是什麼線。

    井九用指尖把那些白色的線挑了出來,然後與左手尾指上的那道劍意相連。

    ……

    ……

    一百多年前,連三月在西海底偷襲西海劍神。

    那時候的她還沒有回複原本的境界與實力,反而落入西海劍神算中,被一劍重傷。

    井九帶著她從海底逃離,也中了西海劍神全力一劍,傷勢甚至更重,整個人都險些斷成了兩截。

    在那個滿是樹影星光的沙灘上,他用宇宙鋒為針,用連三月的天蠶絲為線,把椎骨與內髒都縫了起來。

    到今天那些天蠶絲在他的身體裏已經存在了一百多年。

    這便是深入骨髓的因果。

    那些天蠶絲與他的劍意共生百年,當然不會被劍意所損,而且蘊養百年,堅韌程度更是難以想象。

    轟的一聲巨響,被海水泡了無數年的那根古樹被巨人用盡力量插入了堅硬的海底。

    劍光繞樹而動。

    井九把天蠶絲在那根古樹上繞了無數圈,現在隻需要最後打個結。

    他打了一朵桃花。

    水月庵前有一棵桃樹。

    很多年前,連三月沉睡不醒的時候,他去探望。

    在棵桃樹上摘了一朵花,然後放在了她的臉旁。

    後來在朝歌城,連三月把那朵桃花插在了自己的鬢角,很好看。

    今天,這朵天蠶絲結成的桃花在海水裏輕輕飄著,也很好看。

    井九看著那朵桃花,沉默了會兒。

    然後他昏了過去,在海水裏無力地飄著。

    一道陰影遮住暮光,破開海水。

    巨人準備用手把他從海底撈起來。

    一道血色的劍光出現。

    趙臘月把他抱在了懷裏。

    破損嚴重的弗思劍緩緩沉到海底。
匿名
狀態︰ 離線
716
匿名  發表於 2019-10-7 21:28:05
正文 第七十八章填海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劍網恢恢,那些如線如絲的劍意再如何淩厲緊密,也不可能擋住所有的海水。

    大海落下的勢頭不複先前那般可怕,但就像被不斷擰緊的濕毛巾,看著明明快要幹了,卻總還是在不停地淌水。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便是在這層數十裏方圓的無形劍網之上,鋪上石頭與泥沙之類的事物,再用陣法或者符文將其凝結成塊,等於是在大漩渦的底部重築一片地殼。

    巨人祖上負責疏浚天地通道,他自然也擅長這種事情,半跪在大海裏,不停地從身後挖出大塊的岩石與泥沙,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到劍網的上麵,從遠處看去就像是海上的一座大山,卻被風吹著不停地搖擺。

    他的手掌很大,一捧岩石便是一座小山,如果按照這個速度,也許用不了多長時間便把能大海入冥的通道堵住,問題在於海底的岩石數量有限,挖了沒多會兒便到了底,險些再次弄出一個洞來,隻好另外選擇一個地方。

    暮色漸深,巨人緩慢在海麵上移動著,帶起無數巨浪,挖出無數巨石,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把海填平。

    在冥界裏,那條綿延數百裏的山川擋住了向冥河而去的海水,其中出現一個巨大的潰口,一座大佛坐在那裏,任萬重浪拍打,自巍然不動。

    終究還是有些海水順著石縫流向了遠方,冥河裏生起縷縷青煙,兩岸到處都是沒有呼吸的屍體,冥部兩大勢力的軍士與無辜的民眾,哭喊著向遠處逃去,隻是不知道能不能躲過這場災難。

    世間最大以及最偉大的兩個人正在沉默地、孤單地拯救著這個世界。

    那個曾經最冷漠、最沉默卻已經救了這個世界的人不知道去了哪裏。

    暮色漸隱,夜色驟深,滿天繁星露出麵容,星光灑落在黑暗的海麵上,讓那些轟隆的水聲變得更加令人心悸。

    滿天星光微折,終於有人趕了過來,來的是位聖人。

    布秋霄昨日成聖,為了堵住罡風入冥的通道耗盡了心血,接著又被白真人偷襲重傷,但還是最快趕到了這裏。

    鮮血塗滿了布衣,被星光一照,沒有半點血腥味與煞氣,反而顯得聖潔無比。

    巨人看了布秋霄一眼,心想這個人類還算強大,隻是一個也解決不了問題。

    布秋霄看著巨人有些吃驚,看著他在做的事情,頓時生出很多敬佩之意,隻是心想就憑你我二人恐怕也填不平這海。

    天邊忽然出現了數道劍光。

    來的是廣元真人、南忘以及三名布秋霄不認識的老者,但從對方的劍意能夠清晰地感知到也是青山宗的通天大物。

    巨人對青山劍意很熟悉,而且有種天然的親近感,對著那些劍光喊了一聲阿加。

    數道劍光折轉而回,沒入數百裏外的海底,開始進行切割。

    本應是尖銳的飛劍切割聲,被海水一隔顯得有些發悶,轟隆作響。

    布秋霄明白了巨人的意思,也向那邊飛去,與青山宗的道友聯手進行搬山填海。

    ……

    ……

    滿天繁星,從不眨眼,隻是平靜或者說冷漠地注視著海麵,仿佛在嘲笑那些生命徒勞的努力。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些星星可能疲憊了,消失在了晨光裏。

    晨光漸盛,時間繼續流逝,直至暮色再次來臨,大海那邊又來了數道劍光還有十餘道法寶的光毫。

    那邊是朝天大陸。

    各宗派的強者們陸續趕到了這裏,甚至連風雨飄搖裏的中州派也來了一位煉虛境的大長老。

    這些修行強者們看著如山般的巨人,自然生出驚駭之意,下意識裏便要進攻,被布秋霄攔了下來,讓他們按照巨人的指揮,去大海各處搬運海底的山脈來此間填海。

    那位中州派的煉虛境大長老與布秋霄低聲說了幾句話。

    布秋霄這才知道中州派的內亂已經結束。

    談真人向來低調溫和,卻沒有想到這次行事極其雷厲風行,不顧重傷之身,先是鎮壓住了麒麟,又請出了雲夢後山的兩名老人,處死了任千竹等幾名長老,在最短的時間裏穩定住了局麵。

    “掌門真人傷勢頗重,可能要百日之後才能趕至此間。”那位煉虛境大長老低聲說道。

    布秋霄看著下方的大漩渦,眼裏流露出憂慮的神情,心想景陽真人留下的這道劍網能撐住一百天嗎?

    暮色消失,夜色再至,星星繼續出來嘲笑這個人間。

    海底的山被飛劍與法寶斷開,然後運到大漩渦處,由巨人小心翼翼地捏碎,散到劍網之上。

    布秋霄不再與參與搬山填海,坐在大漩渦上空的雲裏,用聖人血不停寫著符文,讓劍網之上的那些碎石與泥沙凝為一體。

    修行界的強者們繼續沉默地拯救著這個世界,沒有誰會看星星一眼,沒有時間也是不屑。

    晨光再次照亮海麵,紅暖一片,天邊來了一朵更紅的蓮雲,禪子終於從遙遠的雪原那邊趕了過來。

    疲憊至極的布秋霄精神一振,緊接著他看到了一幕難以忘懷的畫麵。

    無數道劍光與法寶豪光正從天邊慢慢飛來,還有數十艘劍舟雲船,當然也有一茅齋的苦舟。

    在大海遠處,數百艘來自蓬萊島的寶船也在向著這邊而來,在碧藍的海麵上留下數百道白色的浪花,畫麵看著壯觀至極。

    當這個世界將要毀滅的時候,所有的人族修行者都趕了過來,甚至還有一些大妖。

    他們的能力手段可能遠沒有布秋霄與南忘等人強大,但人數夠多。

    隻要他們不停地去做,相信總有能填平這片大海的一天。

    ……

    ……

    落入冥界的海水在兩天前便已經漫過了那道山脈,那些繞到山脈兩頭的海水變成無數條細流向著冥河而去。

    那座大佛提著巨大的鐵刀行走在沼澤般的田野間,斑駁的臉上滿是沉靜,並沒有太多的悲痛,可能是因為他在不停地呼吸,想要把那些青煙全部吞進肚子裏的原因,無法做出太多表情。

    遠處的黑山裏,難以計數的冥界子民躲在崖洞間,互相擁抱著哭泣,矮小的身軀瑟瑟發抖,不知道那些可怕的青煙什麼時候能被風吹到這裏來。

    大祭司死了,冥師重傷不知道在哪裏,冥部強者也是死傷慘重,各自逃散,根本沒有人來理會這些可憐的普通冥眾。

    第二次落入冥界的海水與冥河接觸的不多,青煙也大多停留在地麵,隻有很少的部分向著天空而去,隨著微風穿過通天井。

    一道身影從青煙裏落下,五彩的衣飾在灰暗的世界裏顯得無比醒目。

    阿飄閃亮登場。

    無數道視線落在天空裏的她的身上,包括那些在隱蔽處的很多情緒複雜的視線。

    過去一百年裏,她一直以冥皇的身份在這裏生活,但除了冥師的那些部屬,還有很多冥部子民不肯認同她的身份,尤其是大祭司那邊的強者們,因為她沒有冥皇之璽。

    冥界裏的風雨極少,此刻卻忽然狂風呼嘯,吹拂著她的黑發,像利箭一般向後方刺去。

    因為她的手裏多出了一件事物。

    那件事物從形製上來看是件玉璽,通體幽暗,散發著難以想象的魔力。

    這便是離開冥界數百年的冥皇之璽!

    感受著那道絕對無法偽造的氣息,很多冥界子民不顧青煙的威脅,紛紛從崖洞與樹後跑了出來,跪在地麵,對著天空裏的阿飄連連叩首,哭喊著請求冥皇拯救她的子民。

    阿飄看著黑山明水之間的世界,看著那些正在受苦的子民,眼裏流露出憤怒的情緒,望向那些隱僻的地方,沉聲喝道:“還不給我滾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個散發著幽冷氣息的冥將從一間民居裏走了出來,啪的一聲跪到了地下。

    緊接著,越來越多還活著的冥部強者們都走了出來,包括那些曾經忠於祭司的強者們。

    “都隨朕來。”

    阿飄麵無表情向著遠處飛去。

    數百名冥界強者趕緊跟上。

    在路途中又有更多的冥界強者們現身,加入了這個隊伍。

    前方的田野已經變成了沼澤,海水不停向前而去。

    那座大佛在其間行走,手持鐵刀,不停起山。

    看著那個身影,所有冥界強者的眼裏都流露出恐懼與敬佩的神情。

    “你們隨刀聖大人修山為堤。”阿飄說道。

    有位冥界強者說道:“就算山再長,終究也會被海水繞過去。”

    阿飄說道:“白癡,難道你不會把這道山連成一個圓?”

    那名冥界強者無奈說道:“陛下,就算連成了一個圓,海水若不停落下,終究還是會漫過山頂。”

    阿飄抬頭望向還在不停落著暴雨的天空,說道:“那就要看人族那邊什麼時候能堵住了。”

    ……

    ……

    冥界沒有太陽,也沒有星辰,很難確定時間的流速。

    不知道過了多少天,天空裏落下的暴雨忽然變小,然後某一刻、全無預兆的某一刻,就這樣完全消失。

    數千名冥界強者已經累到了極點,甚至活生生累死了好些,神思已經恍惚到了極點,竟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曹園收回鐵刀,緩慢地抬頭望向天空,唇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開心的笑容。

    大海入冥的通道堵住了。

    直到很久之後,冥界的人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或者說相信發生了什麼事。

    首先響起的不是歡呼聲,而是哭聲,衝天而起,那是劫後餘生,是死裏逃生,是活著。

    落入冥界的海水被那道連起來的山脈圍成了一座大湖。

    這座大湖沒有任何風景可言,隻是浩瀚。

    冥界稱之為呼倫。

    意思就是海一樣的湖。

    阿飄來到呼倫湖畔,看著碧藍的海水,想起了心胸如大海一般寬廣的先生。

    先生,您究竟在哪裏呢?

    ……

    ……

    (倒數第二句可以手動狗頭一下。)
匿名
狀態︰ 離線
717
匿名  發表於 2019-10-8 21:38:37
第七十九章道理我都懂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本章說恢複了,有些心疼我用心寫出來的前麵幾章是那樣的孤獨~)

    ……

    ……

    冥界在痛哭,接著便是衝天而起的歡呼,人間亦如此。

    隻不過與冥界相比,人間沒有那麼慘,那些從通天井裏冒出來的青煙絕大部分都被刀聖曹園給吞了,後來又被青簾小轎堵著。除了通天井畔的那些昆蟲與無辜的野獸,人間受到的真實傷害相對較小,所以主要都是在歡呼。

    那些歡呼聲仿佛越過了遼闊的大海,來到了東海之畔。

    人們望著大海深處的那抹金光,臉上滿是喜樂的笑容,但當他們轉身望向通天井所在的那片山崖時,場間的氣氛頓時變得低沉起來,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小了很多。

    如今看守通天井的除了那頂青簾小轎,絕大部分都是朝廷的軍隊與官員,清天司更是差不多全部搬了過來。

    各宗派修行者的填海大業能夠成功,與朝廷的全力配合、後援支持分不開幹係。

    要處理如此多的事務真是件極辛苦的事情,不過十餘日時間,顧清便瘦了整整一圈,眼窩深陷,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東海畔的朝廷官員們都知道,顧清大人現在的狀態如此糟糕與辛苦無關,而是因為另外那件事。

    “我不理解為什麼會找不到。”

    他看著跪在身前的清天司指揮使與卷簾人總管,平靜說道:“如果再找不到,那我就隻好請你們去死了。”

    清天司指揮使已經不是當年的張遺愛,卷簾人總管卻是位老熟人,正是當年井九在朝歌城白馬湖畔找過的那位醫師。

    他們是朝廷地位最高、權勢最大的兩位官員,聽著顧清的話卻不敢有做任何辯解,恭恭敬敬地應下,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準備再次發動全部的力量去搜尋,同時準備好自己的後事。

    “你不是一個喜歡遷怒的無趣人,到底為何如此緊張?”

    童顏走了過來。

    顧清看著海上麵無表情說道:“我擔心師父會出事。”

    童顏說道:“聽說他是被趙臘月帶走的,為何還要擔心?”

    顧清說道:“他們沒有回青山。”

    童顏想著趙臘月的性情,也沉默了下來。

    對趙臘月來說,天地之間隻有兩件事,那就是大道與井九。

    既然她沒有帶井九回青山,甚至沒有留下自己的行蹤,這就說明她確定井九現在的問題就連青山都解決不了。

    ……

    ……

    大海是茫茫的,雪原亦如此。

    與天崩地裂的世間各處相比,今年春天的雪原反而顯得格外寧靜,大概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禪子才敢離開白城小廟。

    忽然有陣風在雪原表麵生起,穿過數座黑山之間的峽口,帶起一條雪龍,繼續向著雪原深處而去。

    趙臘月的衣袂上飄出數十道劍光,破開風雪,避開身後,消散於空中。

    白刃仙人降臨青山的時候,她的弗思劍便斷了,剛勉強修好,便又帶著她去了極其遙遠的大海深處,再次斷裂,這時候就像兩截鐵片一般插在她的腰帶上,看著很是慘淡。

    她的精神狀態也很慘淡,因為那天受的重傷,也因為數萬裏的來回奔波,更重要的原因是道心深處的那抹恐懼。

    現在的她是破海巔峰的真正劍道強者,而且是修成了後天無形劍體的厲害人物,就算沒有弗思劍,世間也找不到多少對手,如果昆侖派想給何渭報仇,不過是一劍殺之。

    她恐懼的也不是雪國女王。

    她的恐懼全部來自於身後。

    這是她第二次來到雪原的最深處。

    上次她來的時候,井九在朝歌城裏沉睡不醒。

    這一次井九在她的身後沉睡不醒。

    看著消散於眼前的劍光與雪花,她忽然覺得自己上次來雪原修道,可能就是為這次探路。

    雪原真的很寧靜,那種單調的美好甚至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那座孤高的冰峰已經出現在她的視野裏,卻依然沒有遇到一隻雪怪。

    擦擦數聲輕響,堅硬的冰塊表麵出現數十道清楚而筆直的裂縫,那都是劍意留下的痕跡。

    趙臘月停下腳步。

    冰川四周隱隱傳來無數道強大的氣息,應該是曾經險些殺死她的那些女王親衛。

    她沒有理會那些隱匿著身形的雪國強者,望向百餘裏外的那座冰峰,說道:“請您為她治病。”

    那些強大的氣息漸漸遠去,同時一道更加強大、強大無數倍的神識落在了冰川上。

    轟隆的巨響裏,那些劍意留下的裂縫瞬間擴大,冰川裂成了數百個巨大的冰塊,在藍天泛著幽異的光澤。

    如此宏大的神識自然隻能屬於雪國女王。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的,女王始終是朝天大陸最高階的生命。

    那道神識裏充滿了居高臨下與嘲弄的意味上次我沒有殺你,希望你能活著走出雪原,隻不過是基於對你的一絲好奇,難道你以為與我之間就有什麼交情,居然敢來這裏求我辦事?

    趙臘月對那座冰峰說道:“上次你說我們很相似,我們都不是替代品,我們會更加強大,然後真正戰勝那些造就我們的人……但那不意味著我們必須去恨那些造就我們的人,就像你現在應該知道你母親為何會離開,你不應該恨她,而是替她感到高興,同樣我不恨他,我希望他能活著,而且他幫助你母親離開了這個世界,也許將來某天我也可以幫助你。”

    那道神識安靜了很長時間,終於再次動了起來,落在她的背後。

    片刻後,那道神識裏傳來意外的情緒,似乎想不明白景陽這種人怎麼會把自己弄到這種地步。

    “他的劍元沒了。”

    “他是劍。”

    “劍沒有劍元,就像人沒有血,自然就會死。”

    ……

    ……

    最開始的那個白天,井九戰太平,殺白刃,沒有受傷,卻是耗盡心力。

    然後他想了整整一夜,離開了青山,飛過東海,下到冥界,在天地之間縱橫穿行無數萬裏。

    清晨的時候,他在天壽山被偷襲重傷,正午的時候,他在浪花裏殺死了白真人。

    接著他便去了大海深處,開始用自己的劍意縫補這個到處是傷的可憐世界。

    就算他是景陽,也到了盡頭,因為他把自己用到了極致。

    趙臘月一直在劍峰裏盯著平詠佳,知道發生在井九身上的所有事情,而且她很了解井九的身體,所以知道雪國女王的判斷沒有任何差錯。

    “道理我都懂。”她看著那座泛著淡藍色光澤的冰峰,認真問道:“但是怎麼讓他活過來?”

    那天在血般的暮色裏,她在海底抱住了井九,那位巨人對她說過類似的話劍承大海,總要付出代價。

    當時她的回應與今天一樣,道理我都懂,但怎麼救活他?

    巨人說他做不到。

    趙臘月心想那就隻能去尋找一個比巨人更高的人。

    不管是朝天大陸還是別的大陸,比那位巨人更高的便隻有雪國女王。

    於是她來到了雪原深處,來到了這座冰峰之前。

    “你知道的,他沒有死。”

    趙臘月把井九放到身邊的雪地上,看著他說道:“雖然他現在已經沒有了呼吸。”

    通天大物離開這個世界,天地必然會生出極大征兆,比如春雨比如晨光比如暮色比如落葉。

    不知道井九死去的時候,天地會以何物來紀念他。

    趙臘月永遠不想知道那個答案,但既然天地沒有動靜,她便認為他沒有死。

    雪國女王的神識再次落下,說道她也無法救活井九,但同意趙臘月的判斷,井九肯定沒有死。

    聽到她的回答,趙臘月精神放鬆了很多,疲憊湧入身軀,有些無力地低下了頭。

    是啊,他怎麼會讓自己死呢?

    就算他再放不下那段因果,就算他忽然莫名其妙地開始熱愛這個世界,他又怎麼會為那些去死呢?

    ……

    ……

    趙臘月帶著井九離開了雪原。

    她沒有驚動白城那邊的人,卻在居葉城留了下來,然後讓人召來了蘇子葉。

    蘇子葉走進那家酒樓,看著坐在火鍋旁邊大口吃肉的趙臘月,心頭微驚,神情卻是沒有任何變化,堆著笑說道:“大小姐怎麼忽然到了這裏?”

    在青山宗趙臘月是神末峰主,是顧清等人的師姑,但在蘇子葉心裏,趙臘月其實是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景陽真人的真正首徒,於是,不知道從哪年開始,他在信裏便時常以大小姐稱呼她。

    趙臘月沒有什麼表示,那便是默允。

    默允便是喜歡。

    蘇子葉一心想坐實自己神末峰嫡係的身份,當然要挑著她喜歡的事情做。

    趙臘月低頭吃著肉,還在努力習慣麻醬的味道,沒有空理他。

    蘇子葉說道:“居葉城的手把肉其實更好吃,您要不要……”

    趙臘月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冷淡。

    蘇子葉的聲音戛然而止,心情有些慌亂,不知道這句話哪裏說錯了。

    趙臘月放下手裏的碗筷,問道:“玄陰宗精通陰煞之氣,你更是用毒的大行家,那你有沒有什麼方法,能夠弄醒一個怎麼都弄不醒的人?”

    蘇子葉正想說怎麼弄都弄不醒的人那是死人……忽然想著前些天朝天大陸的連番大事,隱約猜到了些什麼,神情微變,用最嚴肅的語氣詢問了一番那個病人的情形。

    火鍋裏的湯早已被不知何處來的寒意凍結,包廂裏悄然無聲,蘇子葉低聲提出很多種建議,都被趙臘月一一否決。

    從大漩渦到雪原深處,一路上她不知道用了多少種方法,如果玄陰宗的陰煞道法與毒物無用,別的方法自然也無用。

    蘇子葉看著她蒼白的臉,不知為何忽然生出一抹憐惜,起身行禮準備離開,將要離開包廂的時候,終是忍不住停下腳步問了一句:“真人他老人家……還好嗎?”

    “你的藥不會斷。”趙臘月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離開包廂,回到天字甲號房,她走到床邊坐下,伸手輕輕摸了摸井九的臉,沉默了很長時間。

    直到現在井九都沒有醒,也沒有恢複呼吸,但她相信雪國女王和自己的判斷,他肯定沒有死,身體也沒有朽壞的跡象。

    問題是這種狀態一直持續下去,最終會變成什麼局麵?

    他當初在朝歌城沉睡百年,與現在的情形明顯不同。

    那時候的他有呼吸,有體溫。

    是的,道理她都懂。

    她知道他沒有死。

    可是如果他永遠都醒不過來,那和死了又有什麼分別?

    ……

    ……

    當朝天大陸各宗派的修行者在大海深處搬山填海的時候,北方的海麵上曾經有道劍光飛過。

    那道劍光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就連布秋霄都沒有感應到。

    因為那道劍光太快,離得有些遠,而且當時海上的局勢太過雜亂。

    當填海成功,人間與冥界到處都是歡呼聲與喜悅的哭聲之時,那道劍光抵達了朝天大陸,或者說回到了朝天大陸。

    那道劍光微斂,在一棵鬆樹下顯出那位修行者的身影。

    那個中年人背著一隻手,臉上沒有任何情緒,但沒有什麼冷漠的感覺,隻是就像雕刻出來的石像一般。

    離開鬆樹便來到了官道之上,前方的食鋪邊掛著一個幌子,看著那個幌子上的文字,中年人的眼神有些了變化。

    那些隨處可見的文字,竟似乎比大漩渦處的填海偉業更加令他動容。

    那間食鋪裏有幾個行商正在吃飯,似在嫌棄菜色太過單調,不停罵著髒話,說東易道如何如何。

    “喂!我說那個獵戶,你手裏這隻山雞瞅著倒是不錯,多少錢?”

    “不錯,燉鍋湯也是好的。”

    “你們根本不懂吃食的道理!山雞骨炸來吃最是美味不過,下酒!”

    中年人怔了怔,望向手裏提著的陰鳳,才明白這些人在說什麼。
匿名
狀態︰ 離線
718
匿名  發表於 2019-10-9 20:45:26
正文 第八十章打西邊來了個中年人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陰鳳是青山鎮守,是通天境大物,是通天殺陣的主陣者,是很了不起的存在。

    但再如何了不起的存在一旦死去,也就隻剩下了一具屍骸。

    如果它的屍骸還能保持住的話。

    死去的陰鳳渾身覆著冰霜,就像是一隻剛從雪堆裏揀出來的山雞或者錦雞,隻不過尾巴長了些。

    在那些食客的嘴裏,現在的它隻是可以用來燉湯或者油炸的食材。

    中年人沒有理會那些食客,繼續向前走去,身後傳來詢價與不甘心的惱火的聲音。

    那些聲音變成對當前世局的議論,從朝歌城裏的國公聯姻,說到商州城的新改建,甚至還提了幾句修行界的事。

    “我想打聽一個人。”不知什麼時候,那名中年人走回了食鋪門前,看著那幾名行商問道。

    一名行商打量了中年人一番,笑著說道:“拿你手裏的山雞來換?”

    中年人說道:“你們吃不得,會死。”

    那名行商氣極而笑,說道:“果成寺的和尚也敢偷偷吃葷,為啥我們就吃不得?”

    另外一位行商見那中年人氣度不凡,明顯不是普通獵戶,打圓場說道:“不知閣下尊姓大名,要打聽何事?”

    “我叫西來……”

    不待中年人把話說完,前麵那名行商嘲笑說道:“這是哪裏來的假名字,這裏是東易道,但凡來這裏的人可不都是從西邊來的?”

    ……

    ……

    中年人確實叫西來。

    是的,他就是離開朝天大陸一百多年的西海劍神。

    在那個遙遠的異大陸,他是教庭的首席劍聖。

    他從來沒有為教庭出過劍,因為不值得。

    直到前些天,他發現那片隆起的海忽然向下落去,知道朝天大陸發生了大事,忽然動了歸心。

    在歸途的一片海上,他遇到了剛剛死去的陰鳳,不知因何原因動用極大神通,把陰鳳的屍體封存了起來,沒有讓它就此消散於天地之間。

    令人不解的是,那間食鋪裏的幾名行商都沒有死。

    他去了東易道的一家宗派,很輕易地打聽清楚了朝天大陸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些震動世間的大事,他都不感興趣,不管是太平真人的野望、白真人的雄心還是被騙下來的仙人,又或者是最後修行者們的填海壯舉。

    他隻關心井九去了哪裏。

    此次歸來,他就是要與井九試劍,結果對方卻忽然不見,這怎麼可以?

    他離開了東易道,開始在朝天大陸尋找井九,手裏提著那隻陰鳳,看著就像是一個離井背鄉的孤苦獵戶。

    ……

    ……

    西海劍神當年便是朝天大陸最強大的修行者,便是與他的師父霧島老祖南趨相較,也差相仿佛。

    如果不是被柳詞用萬物一劍重傷,他又怎會如此輕易地離開朝天大陸。

    時隔一百多年,他再次回到朝天大陸,不知道到了何等樣的境界。

    趙臘月不知道有這樣一位強者在尋找井九,她還在尋找讓井九醒來的方法。

    離開居葉城後,她便去了大原城外的三千院。

    庵裏的師太們看著她到來,趕緊撤了陣法,視線更是根本不敢往她看一眼。

    來到晨光散去的廊下,走進那間圓窗禪室,她把井九放到了白早的身邊。

    那些天蠶絲快要散盡,白早的臉露了出來,還是像當年那樣清麗動人。

    趙臘月看著那張臉看了很長時間,心裏生出些莫名的情緒,便是自己都想不分明。

    離朝歌城之役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時間,對她來說卻隻是一瞬間吧?

    她伸手抓了抓滿是灰塵的淩亂短發,不再去想這些事情,有些粗暴地脫掉井九的衣裳,望向腰間那個傷口觀察了片刻,伸手從白早臉邊取了些天蠶絲。

    ……

    ……

    當天夜裏,她結束了自己的工作,跨過圓窗來到湖邊,把手伸到湖水裏認真地洗了洗。

    青兒揮動著透明的翅膀,停在了湖邊一根樹枝上,看著她說道:“你確定這樣有用?”

    趙臘月沉默了會兒,說道:“若因果是線,也許能連上?”

    青兒說道:“你明知道不是這麼回事,而且你是不是應該給他縫之前先洗手,而不是這時候來洗?”

    趙臘月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道:“我本來就不會女紅這種東西,隨便縫縫便是,難道還想指望我縫的多好看?”

    青兒知道她的心情不好,說洗手的話也是想哄她開心,幽幽地歎了口氣,飛進了禪室裏。

    井九的情況她已經看過,確實與在朝歌城沉睡那次不同,神魂無法被渡引到青天鑒裏,而她在青天鑒裏也沒能找到什麼方法。

    窗外忽然傳來落水的聲音,青兒轉頭望去,看到趙臘月跳進了湖裏。

    她當然不是想自殺。

    一名破海巔峰的劍道強者想被湖水淹死也做不到,就算那個湖是碧湖。

    趙臘月在湖水裏認真地洗了一個澡,尤其是頭發洗的非常仔細。

    然後她抱著雙膝在湖邊的石凳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她走進禪室,確認井九沒有醒來的跡象,對青兒說道:“麻煩你通知青山,我們要回去,派人來接。”

    青兒注意到她的眼睛有些紅,明顯哭過,不敢多說什麼,振翅飛出了窗外。

    ……

    ……

    中年人提著死去的陰鳳,在朝天大陸一邊行走一邊推算井九的行蹤。

    走到朝歌城外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滿地野花,便明白了井九現在的情形。

    能夠解決問題的那位在雪原,他便往雪原而去,剛好路過了大原城。

    天空裏有青鳥飛過的痕跡,他抬頭看了一眼,說道:“原來在這裏。”

    順著溪水來到盡頭,他走進了那間庵堂,看到了那座孤墳,有些不理解為何此地會葬著一個凡人。

    三千院的大陣自然生出感應,從湖畔的花樹直到橋前的青石散發出無數道氣息。

    然而那些氣息根本未能接觸到他的身體,便被盡數切碎。

    趙臘月出現在橋那邊,看著中年人的身影,神情微變,撕下一截袖子把頭發紮了個小鬏,往橋上走去。

    “你回來了?”

    中年人說道:“是的。”

    感受著橫亙在天地之間的強大劍意,聽著這兩句簡單的對話,庵堂裏的師太們猜到了這個中年人的身份,震驚喊道:“西海劍神!你居然還活著!”

    “他還活著,你們喊我西來就好。”

    中年人望向橋那邊的禪室。

    趙臘月有些意外他的反應,仔細看了他兩眼,不知道想到什麼,眼神忽然變得明亮起來,問道:“你的境界比以前更高了?”

    西來看著她明亮如鏡的眼睛,微微挑眉說道:“你的天賦確實極高,但遠不是我的對手,這種情形下生出的戰意近乎粗魯。”

    “我不是想和你戰。”趙臘月看著他滿懷期望說道:“你現在境界這麼高,有沒有什麼方法能讓他醒過來?”

    西來有些無語,想到東易道的那幾名行商,心想一百多年沒回來,朝天大陸的人都瘋了嗎?
匿名
狀態︰ 離線
719
匿名  發表於 2019-10-10 20:07:30
第八十一章瘋子也會害怕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青山宗與西海劍派的關係一直不怎麼好,因為大家都是用劍的,更因為隱藏在雲霧裏的那個原因。

    為了滅掉青山宗,西海劍派做了幾百年的努力,奈何太平真人一直在更高的地方靜靜看著這一切。

    於是柳十歲在濁水底吞了那顆妖丹,被接進不老林,在雲台裏看了好些年的卷宗。

    於是雲台覆滅、西王孫身死。

    又過了些年,西海劍派也被滅了,霧島老祖南趨死在萬物一劍之下,西海劍神身受重傷,被迫離開朝天大陸。

    結果,趙臘月看著他的第一句話,卻是要他想辦法把井九救醒……這不是瘋了是什麼?

    趙臘月盯著他的眼睛,明亮至極,熱情至極,就像春天的太陽,足以融化一切的冰雪。

    所有的熱情都源自希望。

    現在朝天大陸劍道境界最高的除了井九便是西來,雪國女王無法喚醒井九他卻也許可以。

    無論怎麼看這都是非常莫名其妙而且荒唐的請求,但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西來沉默片刻後竟是應了下來。

    一個敢請青山宗最強大的敵人替井九看病,一個居然沒有動手殺了她與井九,反而答應了她的請求。

    不得不說,癡於劍者與癡於情者一樣,都是瘋子。

    ……

    ……

    西來走過小橋來到了那間禪室裏,隻看了沉睡中的白早一眼,便在井九身邊坐下。

    他伸手握住井九的手腕,閉上眼睛。

    隻聽得一陣極細微的輕響,圓窗外的那枝花樹驟然分解,變成碎屑落在湖麵之上,就像是皇宮外那些溝渠清晨時的畫麵。

    西來鬆開手,走到圓窗畔,望向窗外的湖光樹影,站了整整一夜時間。

    當晨光照亮湖水時,他轉過身來,對一直站在門外的趙臘月說道:“我想了十七種方法,但推演出來的結果都不好,唯有一種可以試試。”

    趙臘月說道:“最後那種?”

    西來說道:“不錯,當他感知到自己要死亡的那一刻,強烈的求生**可能會讓他醒過來。”

    這方法很極端,用在井九身上卻很合適,因為他真的很怕死,而且他有創造奇跡的能力與底蘊。

    趙臘月走進禪室,看著井九的臉沉默了很長時間。

    如果是以前井九還沒有受傷的時候,不要說是她,即便是西來想殺死他都很困難,但現在不一樣了。

    在青山的時候,他的耳垂已經崩落了一截,後來與白真人在人間冥界廝殺連連,更是受了極重的傷。

    那張臉還是那樣完美,別人看不出任何變化,但她清楚已經不再完美,因為他的左眼角被撕開了一道極小的口子。

    那道口子比發絲都要細。

    過往一百多年裏,井九很多時間都在沉睡。

    在朝歌城的時候,是柳十歲與顧清陪著他。

    在果成寺的時候,她也看了他好幾年,而且看的很認真。

    “還是再等等。”她說道。

    “好。”西來向禪室外走去。

    趙臘月抬起頭來,看著他的背影問道:“為什麼?”

    西來說道:“你應該知道。”

    他從遙遠的異大陸歸來,就是為了戰勝那道劍光。

    這與複仇有關,也與複仇無關,這是他大道前行必須要邁過的那道門檻。

    如果井九無法醒來,那他的劍道生涯便不再完美。

    趙臘月說道:“你果然是個劍瘋子。”

    西來轉身看著她說道:“你不也一樣?”

    不癡於某物,便無法入極致。

    劍與道都一樣。

    癡到極處自然瘋。

    可是在修行界看來,西海劍神當初隻用了短短兩三百年時間便把西海劍派發展到那般強大,是位實實在在的梟雄角色,與這種癡於劍道的形象並不相合。

    趙臘月問道:“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和他是一樣的人。”

    西來望向沉睡中的井九,停頓片刻後又說道:“或者說和以前的景陽真人一樣的人。”

    為什麼從異大陸歸來的時候,看著舉世填海的壯觀畫麵,他沒有片刻停留?

    為什麼在東易道的時候,他看一眼便能殺死那個出言不遜的行商卻沒有?

    因為從本質上來說,他是個除了劍道什麼都不關心的人。

    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很多年前霧島老祖也不會選中他,把他送回大陸。

    “我什麼都不想做,不管是創建西海劍派,接手不老林,都不感興趣。”

    西來轉身走到橋上,舉起自己的右手,就像舉起一把無形的劍,又像是在發誓。

    問題是他的神情還是那樣的淡漠,還是像塊石頭,於是本應該很有趣的畫麵頓時變得寡淡起來。

    “隻不過以我們現在的境界,始終無法跳出因果,因果在很多時候被名為責任。太平真人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最了不起的人,所以要對這個世界負責,我的一切來自霧島,我也總要幫著做些事。”

    他看著灰暗的天空沉默了會兒,繼續說道:“師父死了之後,其實我解脫了不少,不用再背負那些我原本不想背負的事情,霧島就在霧裏好了,與世隔絕,平靜過日子有什麼不好?當然,因為我早就已經離開了霧島,所以這些事情我還是要做,我會戰勝他,順便證明雲霧始終在青山之上。”

    這個時候,一道清冷的聲音從天空裏落了下來。

    “雲霧終究會散開,而青山始終都在。”

    隨著那道聲音落下的還有數百道無形的劍弦。

    那些劍弦極其細密,輕而易舉地破開三千院的陣法,籠罩住了整片小湖以及湖畔的樓台橋溪。

    伴著尖銳的破空聲,如網般的劍弦疾速縮小範圍,向著橋上而去,森然卻又飄渺至極的劍意凝成一個圓。

    擦的一聲輕響,一道秀麗至極的細長飛劍從那個圓裏破空而出!

    緊接著,天空裏的晨光變得無比明亮,顯得熾烈無比,仿佛那輪太陽瞬間來到了中天之上。

    一道極其明亮的飛劍從陽光裏飛了出來,帶著難以想象的劍勢,斬向橋上的那道身影。

    錦瑟劍!

    回日劍!

    廣元真人與南忘自海上歸來,得到青鳥傳訊,便要來接井九回青山,哪裏想到竟會在這裏看到西海劍神的身影,自然毫不猶豫,施出最強大的劍招!

    ……

    ……

    看著忽然出現在眼前的兩道青山名劍,西來沒有任何慌亂的神情,漠然揮手。

    他的右手一直舉著,這時候向下一揮,便像是握住了一把無形之劍淩空斬落。

    橋下的溪水倒映的天空,仿佛都被他扯動了起來,帶著呼嘯的風聲,迎向了錦瑟劍與回日劍。

    如雷鳴般的撞擊聲,震得湖麵上的花枝碎屑都飄了起來。

    兩道劍光與那把無形之劍同時消失。

    三道劍意飄然而起,直至極高遠的天空裏,消失在雲霧之後,陽光之中。

    無數聲劍鳴從高空裏傳向大原城四周,甚至就連遠處的居葉城裏的民眾都聽到了。

    無數道劍光從陽光裏迸射出來,落在所有人的眼裏。

    人們愕然地望向天空,心想如此晴朗的清晨,怎麼會有如此多的電閃雷鳴?

    ……

    ……

    風靜。

    三千院平靜如常。

    那些師太們坐在房間裏,閉著眼睛,低聲祝禱著什麼。

    那座孤墳依然沉默。

    庵堂外卻已經有了極大的變化。

    那條沿著山溪而至盡處的山路表麵,出現了無數道裂縫。

    那些裂縫深不見底,甚至有些地方甚至湧出了泉水。

    崖壁上的裂縫更深,不時有沙石崩落。

    山溪中段積著一片水潭,生著很多荷花,此時天時未至,沒有花開,隻有青葉如田。

    南忘站在一片蓮葉上,隨風起伏,發絲微亂,臉色蒼白。

    廣元真人站在齊膝深的水裏,渾身濕透,唇角溢著鮮血,心想師妹真是要強,竟是寧肯傷重些,也不肯吐血。

    ……

    ……

    趙臘月看著橋上的那道身影,沒有生出任何戰意。

    就像對方說的那樣,境界實力相差太多,所謂戰意隻是徒勞,實在是粗魯至極,毫無美感與意趣。

    她隻是有些隱隱擔憂。

    廣元真人與南忘是通天境強者,聯手竟也不是此人一劍之敵。

    甚至此人還沒有真正出劍。

    這等境界實在是強的難以想象。

    如果井九醒來,就一定能戰勝此人嗎?

    西來看著十餘裏外的那片荷塘,麵無表情說道:“你們本就不是我的對手,現在傷勢未愈,劍亦有疾,何必自取其辱?”

    聽著這句話,南忘蒼白的臉上生出一抹惱意,眼裏生出一道狠意,罵了一句髒話:“我日……”

    晨風拂動青色的荷葉,拂動她微濕的發還有身上的那些銀鈴,一道帶著蠻荒意味的氣息從她少女般的玲瓏身軀裏散發出來。

    廣元真人暗道不好,知道小師妹來了脾氣,要起神與對方決生死,趕緊阻止道:“掌門安危為重!”

    聽到這句話,南忘冷靜了些,慢慢平靜氣息,對著三千院方向哼了一聲。

    “你想挾掌門真人以令青山嗎?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廣元真人說道。

    “我沒有這個想法,但我不會讓你們帶他回青山,因為我有種感覺,如果他回青山,可能便再也無法醒來。”

    西來轉身望向廊下的趙臘月,心想你帶著井九在世間尋醫問藥卻不肯回青山,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

    趙臘月微微用力抿著嘴唇,沒有說話,臉色比南忘還要蒼白,不知道在害怕什麼。

    撲楞,撲楞。

    青鳥從天空裏落到欄杆上,望向趙臘月,用不安的眼神說道平詠佳已經醒了,他也很害怕。

    ……

    ……

    (雲霧青山那句,用的是巴薩皇馬梗,順手寫的,請不要介意。)
匿名
狀態︰ 離線
720
匿名  發表於 2019-10-12 20:50:01
第8147章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司馬老弟你怎麼能這麼冷靜?你們盟立學院的那個老古板,不是說追不回丹藥配額,就要找你麻煩麼?”

    化物語長籲一口氣,反過來對林逸的態度感覺有些奇怪:“不去找大堂主說理,這丹藥配額的事情,你又該如何解決?指望歐陽常青大發慈悲,自動給你補回去?這可能嗎?”

    “化兄,你忘了?我自己不就是一個煉丹師麼?”

    林逸卻是笑著指了指自己:“盟立學院的丹藥配額,重在數量,而非質量,大部分都是些低等級的丹藥,小弟不才,還是有能力解決此事的!”

    “哦?”

    化物語聽後先是一愣,隨後一喜!

    他之前還真沒往這方麵想,畢竟他也沒看過林逸煉丹,隻是聽林逸之前提起過一嘴,後來也就忘記了!

    “司馬老弟,老哥倒是忘了你是一位煉丹師了,但正如你所言,盟立學院的丹藥配額重在數量,但是老哥我雖然不懂得煉丹,可據我所知,大批的低級丹藥煉製起來,可比少量的高級丹藥更費時間和精力啊!”

    “即便司馬老弟你煉丹實力驚人,也不一定能夠很輕鬆的煉製大批低級丹藥吧?畢竟盟立學院的丹藥配額,真不是一個小數目,你一個人,也沒那麼多時間吧?”

    化物語的擔心其實不無道理,哪怕是煉丹宗師,煉製低級丹藥也不可能和吃飯喝水一般簡單!

    “化兄放心,我一個人當然無法做到,不過以小弟的煉丹實力,指導別人煉丹也並非什麼難事,剛才小弟說的意思就是,低級丹藥的量雖然大,但可以指導眾多低級煉丹師去一起煉製。”

    擺了擺手,林逸笑著解釋了一番:“若是真需要高級丹藥,那我還真沒辦法了,因為可沒有那麼多的高級煉丹師去幫忙,就隻能靠小弟自己煉製!可那會非常困難和浪費時間!這回接收醫館,煉丹協會調撥了一批人過去,用來煉製低級丹藥,應該沒問題。”

    話雖這麼說,但是那批人中有幾個能煉丹的林逸心裏也有數,其他的大都是沒有煉丹能力的人。

    為了安慰化物語,林逸也就含糊了一下,事實上林逸想的是靠其他的辦法。

    “原來如此!既然司馬老弟已經有了定計,那老哥我就不操這個心了!反正有什麼為難的,你隨時過來找我!哪怕豁出這張老臉,老哥也會為你搞定麻煩!”

    化物語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膛和臉頰,哈哈一笑鄭重給出了承諾!

    “多謝化兄!但凡有事,小弟必定會來找化兄幫忙!”

    林逸臉色動容,忙拱手道謝。

    哪怕不需要,自己也應該感謝化物語的心意:“今日小弟就先告辭了,醫館那邊還需要處理一下,能和化兄聊聊天,直抒胸臆,小弟心情可是好了許多!”

    “司馬老弟能來找老哥聊天解悶,老哥也是求之不得!以後有事沒事都常來坐坐!”

    化物語笑著起身,陪林逸往外走:“既然司馬老弟今天有事,那老哥就不留你了,改天過來好好喝頓酒!但是可別因為醫館的事情,疏忽了咱們的戰鬥協會啊!”

    “那不能,化兄放心,小弟一視同仁,這就先告辭了,回頭再敘!”

    揮了揮手,林逸客氣的和化物語道別,轉而向醫館的方向行去。

    顯然,這回負責守衛醫館的人早就接到了通知,林逸毫無阻滯的進入了醫館。

    之前被歐陽常青調來的那些人還算聽話,心裏再怎麼不情願,此刻也都乖乖到醫館報到了。

    林逸到來的時候,他們正三三兩兩的坐在醫館的一處偏廳中聊天,當然,其中大部分人是在抱怨。

    看到林逸來了,才算是有所收斂,安靜了一些。

    不過安靜歸安靜,目光中卻並沒有什麼尊敬。

    “諸位,以後大家都要在醫館裏做事了,現在先來開個小會!今天之後,大家都是自己人了,自當精誠團結,同舟共濟!”

    林逸也沒在意,走到主位,拍了拍手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現在我們先來研究一下醫館未來的方向,以及大家將要負責的事務!”

    “司馬會長,這沒什麼好研究的吧,醫館不就那樣麼,隨便搞搞算了!”

    “就是啊!我們都是被放棄的人,在煉丹協會混不下去,才被打發來這裏!司馬會長,恐怕你也是一樣的吧?”

    “醫館就是煉丹協會的邊緣部門,司馬會長你被安排來負責醫館,不用問也是被邊緣化的人,否則的話,一個管事就足夠管理的醫館,哪裏用得著你這位榮譽會長啊?”

    “還是別麻煩了,原來什麼樣就什麼樣吧,隨波逐流隨遇而安也不錯,反正再混幾年,也差不多可以告老還鄉了!”

    ……

    林逸才說完,二十三人就七嘴八舌說了一堆建議。

    全場壓根沒有一個人想搞好醫館,都是喪的不行,滿滿的負能量,根本沒有一絲積極向上的意思。

    歸納總結一下,就是讓林逸別沒事找事。

    研究什麼未來的方向?

    保持原有的軌道前進,大家都混口飯吃就不錯了。

    不能說混吃等死吧,反正也差不多就那意思了!

    林逸臉色有點黑,這都什麼玩意兒啊?

    一群渣渣灰,沒天賦沒能力也就算了,連努力都沒有,真不知道還值不值得挽救……

    都是些病入膏肓的渣渣了,不用猛藥,估計想救也救不了。

    林逸開始思慮,到底該采取些什麼方法才好?

    就在此時,一個醫館的醫師慌慌張張的衝了進來,不顧偏廳內嘈雜的環境,眼神找到林逸後馬上大聲叫道:“司馬會長,外邊來了個重傷患者,需要立刻救治,可是我們處理不了,該如何是好?”

    “什麼叫你們處理不了?醫館的醫師連這點事都做不好麼?”

    聽罷,林逸頓時微微皺眉。

    這邊一堆渣渣還沒搞定,外邊的醫師又要造反麼?

    自己沒來的時候就一切正常,自己一來,他們就不會治病療傷了麼?

    莫非,這也是歐陽常青故意安排的?

    (本章完)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0-5 19:16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