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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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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8-23 20:08:29
正文 第三十三章有聖人出



    為了這一場滅世之局,太平真人準備了數百年時間,從冥界到人間,從朝堂到鄉野,從濁水畔到雲台再歸青山,算盡局麵。

    遍布天下的不老林,為他收集了無數信息,確保不會在那些重要節點上發生任何錯判。

    禪子確實在白城,因為他要守著雪原,而世人皆知,刀聖曹園與雪國女王一戰後身受重傷,已近百年未現人間。

    布秋霄正在成聖之前的關鍵時刻,靜坐於一茅齋深處,神遊天地之間,無法醒來。

    但就像太平真人說井九無法算盡一切,他自己又如何能算得清楚一切?能夠知道那些人在某些時刻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有怎樣的意外在等著他?

    一茅齋裏狂風呼嘯,逆行而至,岸邊柳樹連根而起,湖裏萬蓮斷裂,如破帽般飛舞,或在水麵上沉浮,畫麵看著極其淒慘。

    更可怕的是,那些風竟被染成了紅色,就像蒸騰的血霧,充滿了煞氣。

    鎮壓入冥通道無數年的陣法失效了,千裏風廊盡頭的那座石鍾山已然千瘡百孔,嗚咽的聲音似極了破笛,而不再是鍾,堅硬的岩石變成了粉末,隨著風向著幽深的地底灌去,不知要過多久才會去到那條冥河之上,吹拂起更多的火與煙。

    一根細細的紅色羽毛在狂風裏飄舞,看著地麵正在試圖修複陣法的一茅齋書生們,就像一隻冷漠而無情的眼睛。

    忽然,從高遠的天光裏落下一抹翠色。

    那抹翠色遇著血紅色的罡風,並沒有隨之而化,反而是遇風則漲,呼的一聲展開雙翅,變成了一隻青鳥。

    青鳥的眸子裏滿是憤怒的神情,輕鳴一聲,便向著那根紅色羽毛啄去。

    那根紅色羽毛仿佛自有靈性,隨風而潛,瞬間去往十餘裏外的湖麵。

    波浪起伏的湖麵上有一株可憐的斷蓮,青鳥忽然從那根斷蓮裏飛了出去,如閃電般探出鳥喙,準確無比地叼中那根紅色羽毛,振翅而起,向著高空飛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天際。

    隨著紅色羽毛的離開,千裏風廊的風漸漸褪去了顏色,不再像先前那般血煞之氣十足,風勢依然未減,對修行者的傷害卻是小了很多。

    一茅齋的書生趁著機會,頂著狂風開始在崖壁上刻字寫符,試圖阻止至少延緩陣法崩解的速度,然而這時候入冥通道已經打開,兩界之間的氣息貫通,形成的這場颶風實在是太過恐怖,根本無法憑借符力封住,狂風依然向著那些縫隙與洞穴裏灌去,符紙剛剛貼上便被撕的稀爛,就連刻在崖壁上的字,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磨平。

    無論是施符紙還是刻字為符,都要消耗不少浩然正氣,在極短的數十息時間裏,便有很多書生癱倒在地,甚至直接昏了過去。

    但還能站著的書生沒有一個人離開,他們依然不停做著努力,用人力與天地之威對抗,崖壁間到處都可以看到他們吐出來的血跡。

    奚一雲與十餘位師長站在風勢最大、局麵也最是危險的地方,臉色蒼白至極,氣息不停消耗,眼看著便要撐不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茅齋深處那間簡樸的居所四周,風忽然小了很多,那些令人厭煩地嗚咽聲也小了很多。

    布秋霄睜開眼睛,向窗外看了一眼,聞到了風裏殘留的味道,看了眼自己的手指,便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長身而起,飄然出齋,啪的一聲輕響,腳尖輕點湖麵殘荷,禦風而去,很快便來到風廊盡頭的石鍾山前。

    一茅齋的年輕書生們驚喜喊道:“齋主!”

    在最前方那十餘位老書生則是神情驟變,眼裏流露出痛惜的神情。

    奚一雲看著天空裏那道熟悉的身影,難過至極,在心裏喃喃喊了聲先生……

    數十日前,布秋霄便進入了空明狀態,神遊天地間,感悟自然義,等待著最後成聖。

    在這種時刻,他無法感知到身外的任何動靜,那為何會提前醒來?

    因為他遊於天地間的神識,感受到了這場天地劇變。

    神遊天地間,一朝歸來……這便是錯過,想要再次迎來成聖之時,不知道又要經過多少年苦修,甚至有可能……再無機緣!

    布秋霄沒有理會弟子們的呼喊,伸出右手對準了崖壁。

    他平日裏寫書用的都是右手。

    執筆時,食指在最高處。

    今日,他的食指被那根紅色羽毛割出了一道極小的傷口,早已凝結。

    這時候,那道傷口再次破開,溢出一滴血珠。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血珠飛了出來,連成一道血線,落在崖壁上。

    那些血就像是墨一般,時而潑灑,時而仔細地落在那些縫隙之上,想要封住,不讓罡風再往冥界裏灌湧。

    但即便他是布秋霄,又如何能與天地之威相抗?

    眼看著那些血水被罡風吹拂漸散,看著布秋霄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奚一雲更加痛苦,心裏生出一個疑問。

    人間遇此大劫,先生您選擇了歸來,不惜放棄成聖,卻依然無法改變什麼,這……值得嗎?

    布秋霄自己更清楚當前的局麵。

    他選擇提前醒來,便無法成聖。

    無法成聖,便無法挽狂瀾於既倒。

    可狂瀾在前,他又如何能不醒來?

    這真是一個並不有趣的題目。

    他不停地用血水在石鍾山的崖壁上寫著並沒有真實意義的字,想著這些事情,唇角微翹,露出一抹有些苦澀的笑容。

    就在下一刻,發生了一件誰也沒有想到的事情。

    崖壁上的那些血跡忽然散發出了明亮的光芒,變得更加鮮紅!

    自世間各處湧來的風再如何大,再如何淩厲,也無法再把那些血跡衝淡一分!

    越來越鮮紅的血跡,沒有一點血腥的味道,隻是莊嚴至極,就像是落在紙上的朱筆!

    整座石鍾山漸漸穩定下來,石壁不再繼續酥化,裂縫漸被血水凝住!

    冥界通道變得越來越小,風勢自然也越來越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年輕書生們震驚無語。

    奚一雲麵露惘然之色。

    “哈哈哈哈!”

    布秋霄還在笑,再沒有苦澀的意味,宛如孩童一般天真,甚至笑出了聲音。

    他的笑聲回蕩在山崖之極,將那些破笛般的嗚咽聲漸漸壓了下去。

    當年他剛進一茅齋讀書的時候,也是個天真爛漫的少年郎,卻因為師父的事情,過早地承擔起了責任與那份壓力。

    不管是離開一茅齋的嚴書生,還是與井九在舊梅園裏的那次談話,都讓這份壓力越來越重。

    直到今日,直至此時此刻,他才終於把所有的那些壓力從肩上卸了下去。

    “這是聖人血!”

    “齋主成聖了!”

    幾名一茅齋的老書生狂喜喊了起來。

    是的,布秋霄成聖了。

    麵對人間的大劫難,他毅然選擇放棄成聖。

    這就是聖人。

    ……

    ……

    “起風了。”

    禪子站在小廟門口,赤腳在門檻上不停地磨著,顯得很是緊張。

    他看著遠處,臉上滿是憂色,但看的卻不是雪原,而是遙遠的東方。

    天地氣息有變……巨變,說明這個世界要出大事,甚至比當年雪國女王生孩子這件事情更大。

    這時候白城的風並不大,但想著與風去處無比遙遠的距離,禪子的心情越來越沉重,鬆開了手指。

    兩心通算出的結果非常不好,更令他感到無助的是,白城太遠,他來不及趕到那些地方。

    怎樣才能阻止這場大劫?

    啪的一聲輕響,門檻被赤足踏碎,禪子來到了天空裏,右手五指微張,用光鏡對準了雪原深處。

    陽光落在鏡麵上,折射而北,越過漫漫雪原,非但沒有散亂,反而變得更加明亮,而且極其精準,沒有任何偏移。

    數萬裏外,那座孤獨而高絕的冰峰被這道陽光照亮,透出淡藍色的光澤。

    一道神識自冰峰間生出,瞬間穿越雪原,來到白城小廟之前,帶著被打擾的怒意以及……一絲好奇。

    狂風呼嘯,雪粒亂飛,小城裏的信徒與軍士驚呼躲避。

    這就是雪國女王的威嚴。

    “如果我沒有算錯,入冥通道應該已經發生劇變,太平真人正在滅世。”

    禪子望向數萬裏外,臉色蒼白說道:“您應該更早就感受到了,也應該能想明白,他除了想殺死世間凡人,也是想殺盡雪國生靈,就此徹底消除獸潮之患。”

    那道神識裏傳來雪國女王冷漠而強大的意誌與我何幹?

    每隔數百年,朝天大陸北方便會迎來一場恐怖的獸潮,最初的時候人族強者們以為這是雪國試圖南侵,占領人族的疆土,現在則是在猜測,那是因為生自冰雪間的雪國怪物數量太多,對極北寒脈的消耗太大,雪國女王才會驅使它們南下,借人族之手殺死他們。如此真是如此,雪國女王又怎會在乎太平真人滅世?

    禪子看著雪原深處,真情實意說道:“那些終究是您的子民,您可以讓它們去死,又豈能死在他人暗算之下?”

    雪國女王回應的信息依然清楚而冷漠。

    與我何幹?

    “是的,這件事情與你沒有關係,如果你能不動,我便承你的情。”

    一道渾厚而無缺的聲音從地麵傳來。

    雪國女王的神識漸漸遠去,竟是默認了。

    禪子震驚回首望向下方的白城。

    那道聲音還在城裏回蕩著,仿佛鍾聲一般,連綿不絕。

    血色的山崖微微顫動,峰頂的積雪簌簌落下,漸漸堆至那座小廟後方。

    小廟裏,那根比房梁還要長、難以想象其沉重的鐵刀還靜靜地擱在架上。

    一隻手忽然握住了刀柄。

    那隻手上滿是傷口,到處都是疤,看著就像是佛像剝落的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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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舉起鐵刀,睜眼成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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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著咯吱響起,那把刀被提了起來,煙塵微作,刀架垮塌成段。

    世間根本沒有幾個人能夠提得起來這把刀,甚至握都無法握住,可以想象那隻滿是傷疤的手有多大。

    “你在此間看著,我去去就來。”

    那道渾厚無缺的聲音再次響起,傳出小廟,回蕩在白城裏,落在天空。

    禪子看著那間小廟,眼裏滿是驚訝的情緒,心想你的傷難道好了嗎?而且如此之遠,你又怎麼去?

    那座血色的山崖忽然垮了,一道自地底湧出的強大力量,在小廟正下方猛然暴發。

    轟隆巨響裏,小廟破碎,狂風呼嘯,隱有一道巨大的身影破空而起,撞碎數百塊巨石,瞬間變成高空裏的一個小黑點,進入虛境,就此消失不見。

    ……

    ……

    東海畔也在起風。

    果成寺講經堂首座與那位不知名的水月庵師太,坐在極深的野草裏,臉上皺紋極深,冰霜更重,仿佛變成了兩個冰人。

    崖壁上的符紙隨風微動,石刻漸淡。

    碧藍的海水不停翻湧,不知是帶起了海底的泥沙還是絕世魔功的影響,顏色越來越深,漸要變成墨水一般。

    果成寺與水月庵的高人們盤膝坐在山崖四周,與那道極致的寒意對抗,同時試圖重新穩固通天井處的禁製,卻哪裏能夠做到。

    海麵上飄著薄冰,就像落在墨池上的碎紙。

    嘩的一聲,玄陰老祖破海而出,海風微微吹拂,渾身水意盡數消失,那些稀疏的頭發再次飄起。

    通天井裏的三十三重天快要被他盡數打通,縱然他是境界通神的邪道大宗師,消耗也極劇,需要暫時調息一般。

    他看都沒看那些果成寺與水月庵的人,眯著眼睛望著青山的方向,心想不知道真人那邊做的如何了。

    忽然他感覺到了些什麼,猛地抬頭望向天空。

    天空裏一片碧藍,沒有什麼異樣,他的臉色卻是驟然變化,帶著些不可置信的神情喃喃道:“怎麼會這麼強!這麼快!”

    這個時候,幽暗的通天井裏忽然傳來一道風聲,緊接著空氣裏的光線陡然變化,一道輕煙掠出地麵,落在山崖間,剛好在一排經文的下方。

    玄陰老祖望向那處崖下,發現對方雙眉極淡、猶有稚意,猜到對方的身份,有些吃驚說道:“你居然還活著?”

    那人自然是靠著千裏璽從冥界逃回來的童顏,臉色蒼白,神情黯然,明顯受了極重的傷。

    “如果不是通天井快被你們打通,我想回來還沒這麼容易。”他看著玄陰老祖說道。

    玄陰老祖笑了笑,說道:“小子,難道你回來就能解決這些問題?”

    “晚輩境界低微,自然不能,但有人能,比如先前從天空裏過去的那位。”

    童顏說完這句話,伸手拍了拍崖壁,顯得有些感慨與慶幸,手掌剛好落在那行經文最下麵的那個字上。

    那個字是殷紅色的,深刻入崖,先前曾經淡了不少,這時候在果成寺與水月庵眾高人的努力下,重新變得鮮明了很多。

    玄陰老祖沒有注意這個細節,因為他的心神還處於震駭之中,喃喃道:“難道真是那個人?”

    “我對冥師說過,太平真人與你們低估了一個人,說的就是他。”

    童顏拍著崖壁說道:“現在看來,我這句話說的還不準確,你們低估了很多人……包括我。”

    話音落處,他的手掌拍碎了崖壁,從碎石裏抓住了那個殷紅色的字。

    玄陰老祖神情微變,揮手便是一道幽暗至極的魔焰殺了過去。

    童顏理都沒有理,直接一掌拍向身邊的野草。

    那名打開通天井禁製的水月庵師太,就在這片野草裏。

    難道他從通天井裏逃出來的那瞬間,便提前選好了落腳的地方?

    啪的一聲輕響,童顏的右手拍碎了裹住師太頭頂的冰塊,把那個字灌了進去。

    那名水月庵師太猛地睜開眼睛,流露出不可思議與絕望的神情,噴出一口鮮血。

    緊接著,她的身體表麵也噴出無數血水。

    那些血水無法濺出,噴塗在她身體四周的冰塊上,就像是染紅一般。

    事實上,她的身體已經變成了無數道碎片。

    童顏從崖上經文裏摘下來的那個字是“解”。

    這幕畫麵異常詭異而血腥,他自己卻沒有看到,身形驟虛,向著山崖另外那處飄去。

    寒冷裏夾雜著極可怕熱度的魔焰,從海畔轟鳴而至,被霜冰凝住的野草寸寸斷裂,裹向他的身體。

    中州派的天地遁法果然厲害,在最危險的時刻,童顏的身影在空中再次消失,再出現時,已經落到了崖那邊的野草裏。

    果成寺講經堂首座便在這片野草裏,蒼老的臉與幹瘦的身體上到處都是厚厚的冰塊。

    童顏修行天賦極高,這些年在青山隱峰閉關修行,境界自然已經極為深厚,但想要在最短的時間裏打死這名老僧,卻是很難做到的事情。

    這時,那道恐怖的魔焰來到了崖前,就像黑夜一般,便要吞噬所有一切。

    童顏沒有再避,站在講經堂首座身前,望向那道魔焰以及魔焰外的玄陰老祖,淡眉微挑,忽然笑了笑。

    ……

    ……

    太平真人的這個局看似簡單,實則非同一般,就連驚世駭俗、震古爍今這種常用來表達極度震撼的詞都無法形容。

    這個局可能並不是那麼複雜,也沒有什麼草蛇灰線,伏線千裏,甚至顯得有些簡單與粗暴,還被井九評價為老套。

    但這個局實在太大。

    不管是史書還是故事裏,都有很多所謂宏大的布局,大局本來就是一個詞,但有什麼局能與這個局相提並論呢?

    這個局用的是自然之力,行的是滅世之事,把天地當作了真正的火爐。

    千裏風廊是風箱。

    通天井是煙道。

    冥河是火。

    大漩渦則是灶膛,通過此間輸入冥界的無盡海水,便是源源不絕的柴。

    很難說這幾處地方哪個更重要。

    但有個詞叫釜底抽薪。

    想要打斷這場滅世,最簡單的方法,當然就是從灶膛裏把那些幹柴抽走,至少不能讓柴繼續填進去。

    大漩渦便是整個滅世之局的關鍵處。

    數百隻妖獸爭先恐後卻又痛苦不堪地落進大漩渦裏,突破琉璃牆般的海水,順著瀑布落下,被陣法解成無數血塊。

    蘊貪著殘暴氣息的妖獸精血如霧氣般,染紅了轟隆的海水,讓通天殺陣變得更加強大。

    大海深處還有更多的妖獸劃出無數道白線,向著這邊遊來。

    無數陰雲彙集到天空裏,開始降落暴雨,無數隻妖獸散發出來的可怕氣息,讓天地都生出了感應,生活在大海裏的生命更是恐懼至極,卻無法躲開這些威壓,紛紛死去。

    海水裏到處都是死魚,如果有人沉到海底望去,更能看到如森林一般的屍骨。

    陰鳳在暴雨裏飛舞,雙翼緩緩振動,閃電在四周繚繞不停,看著海上的畫麵,眼裏沒有任何情緒,顯得極其冷酷殘暴,而且自信。

    不要說朝天大陸的強者無法來到這裏,就算能也不可能是它的對手。

    它本來就是通天境的青山鎮守,今天更是通天殺陣的主陣者,便是談白真人來了又能拿它如何?

    暴雨忽然停了。

    雷聲也停了。

    陰鳳忽然有些不安,抬頭向著天空望去。

    轟的一聲,天空裏破開了一個洞。

    更準確的說,是虛境與罡風之間的那道無形屏障被強行打破了,而且竟無法在短時間裏修複!

    連這種天地屏障都能打破,更何況陰雲?

    極高處的天空裏灑落一道天光,穿過陰雲來到海麵上!

    那道天光裏有個巨大的身影,帶著無數道繚繞不斷的電光。

    天光帶著那身影緩緩落向海麵,直至來到大漩渦裏。

    那些衝破瀑布、跳向漩渦與死亡的妖獸們,忽然發出厲聲嚎叫,顯得極為痛苦與畏懼,卻又有幾分期盼與解脫。

    陰雲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散開,陽光重新照亮大海,也照亮了大漩渦。

    那道巨大的身影竟然……是座佛像!

    那座佛像迎著陽光,漆皮斑駁,慘不忍睹,仿佛受盡世間苦處,又閉著眼睛,仿佛不忍見任何苦處。

    通天殺陣做出了最激烈的反應,無數道血腥強大至極的氣息,自天地四周而來,轟向了那座佛像。

    那座佛像睜開了眼睛,眼神平靜而慈悲。

    看著大海裏無數死去的生靈,感受著通天殺陣的邪惡與強大,他伸手舉起了鐵刀,眼神變得冷酷而強大。

    佛舉起刀。

    便成了聖。

    ……

    ……

    (昨天白天情緒有些低落,晚上倒了杯威士忌與宜昌的朋友隔空對飲了,又與蝴蝶藍在一個朋友發的朋友圈下麵版聊了會兒,心情略舒適了些,忽然在群裏看到三少說格子走了,說實話懵了很久。我們這些凡人無法成聖,隻能努力讓每天都能過的開心些。我與格子多年未見,也很久沒聊過天,但就對他的了解,他這一生是很豐富而且肆意的,願安息,希望他走的時候沒有受苦。祝大家身體健康,都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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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血海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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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顏對冥師說,太平真人低估了一個人,當時冥師以為他說的是景陽,其實他說的是刀聖曹園。

    就像朝天大陸大多數凡人與修行者那樣,在這個世界麵臨毀滅的時候,他們總是會在第一時間想起這個名字。

    不管景陽真人與談白二位真人的境界有多高,那都是看不見的高。

    曹園不同,他是果成寺的蹈紅塵傳人,無數年來都在人間,帶著風刀教誅邪殺魔,抵抗雪國。

    孤刀鎮風雪,守護人族,這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強大與無畏。

    但沒有多少人看到過他的真容,他一直在那座小廟裏,出廟便是去雪原與女王戰,不過數次,皆慘敗而歸。

    那些跨過門檻、走進小廟的人,也隻能聽到他的聲音,看到那尊金佛,卻不知道他在哪裏。

    今日雲層破裂,天光照落大海,海浪無聲而動,向著地底而落,妖獸發出悲鳴與解脫的歡呼,從透明的水牆裏躍出,向著大漩渦裏的那座巨佛而去……原來小廟裏的金佛就是曹園本人!

    ……

    ……

    果成寺修佛,寶通禪院與水月庵也禮佛,但這個世界沒有佛。

    曹園心懷天下,勇絕無雙,故而是佛。

    當曹園握住那把鐵刀,指向北方的雪原或者如巨牆般垂落的無盡海麵,佛便成了刀聖。

    不是說聖比佛更強,隻是更能戰。

    陰雲驟散,暴雨漸歇,隻有些微的水珠還在落下。

    無數道藍色的電弧在曹園的身周繚繞,漸漸隱去。

    在更高的天空裏,陰鳳揮動翅膀,扇走那些惱人的電弧,看著下方大漩渦裏的那座佛,眼裏流露出驚愕的神情。

    此人與雪國女王一戰,身受重傷,無法離開小廟,何時竟好了?而且怎麼感覺比傳聞裏更強?就算再強,他又怎麼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裏穿越數萬裏距離,從白城來到大海深處?

    放在平時,看著曹園出現,陰鳳必然毫不猶豫轉身就走,仗著自己的身法與速度,離對方越遠越好。

    今日不同,它必須留在這裏主持通天殺陣,更重要的原因是,它既然是通天殺陣的主陣者,便有自信能夠戰勝對方。

    哪怕對方號稱是朝天大陸最強的男人,在能夠改變天地通道的這座大陣麵前,也隻有灰飛煙滅的下場。

    狂風呼嘯,斑駁異彩的羽毛隨風而亂,如無數野花般綻放,一道無聲的厲嘯從陰鳳的喙裏生出,向著海麵上傳去。

    那些神魂深處早就被太平真人種下烙印的妖獸們,根本無法抵抗命令,在海麵上畫出無數道白線,加快速度向著大漩渦衝去。碧藍的海水被割出了無數道深刻的溝壑,隱隱可以看到那些如山般的妖獸的脊背。

    大漩渦四周如透明巨牆的海水裏,不停有妖獸飛躍而出,在轟鳴如雷的水聲裏,向著大漩渦中間飛掠而去。

    海水如瀑布般跌落,向著幽深不知何處的地底而去,有數百塊巨大的礁石懸浮在空中,承受著海水衝擊,即便稍遠些的地方,也仿佛在落著暴雨。

    曹園站在一塊懸空礁石上。

    海水衝洗著他滿是傷痕的臉,就像雨水衝洗著殘破的佛像。

    他看著自四麵八方而來的妖獸,微微眯了眯眼睛,不顯嚴肅,反而添了些喜氣。

    巨大的佛身與那些身軀龐大的妖獸相比,卻反而顯得有些渺小,眼看著便要被淹沒。

    隻聽得擦的一聲輕響,一道雪亮至極的刀光照亮了大漩渦底,照亮了那些自天而降的海水,甚至照進了大海深處,顯現出更多的龐大黑影。

    數十聲絕望而痛苦的慘嚎聲、沉悶的嗡鳴響了起來,竟在短時間裏壓過了海水的轟鳴聲。

    那些妖獸堅硬如鋼鐵的光滑皮膚上出現無數道筆直的裂痕,無數鮮血從那些裂痕裏迸射而出。

    海水瞬間被染紅,那些妖獸化作肉塊,紛紛散開,向著深淵墜落。

    更多的妖獸來到大漩渦四周,借著水流的力量,破開瀑布般的海水,繼續向著曹園衝去。

    曹園有些疲憊,在那塊懸空礁石上坐了下來,揮了揮手。

    鐵刀破空而出,帶著轟隆的巨響,向著如飛石般不停落下的妖獸們斬去。

    那些轟隆巨響聽著有些像是高空的雷鳴,又與數百丈高的海水衝落礁石的聲音有些像,但實際上那是雪山垮塌的聲音。

    雪亮的刀光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在大漩渦四周穿行,漸漸凝成一條白色的光帶,看著就像是一道飛雪。

    那些妖獸們力量驚人、甚至兼具神通,便是破海境的強者也很難單獨殺死,然而竟是沒有一隻能夠越過那道刀光。

    轟隆的巨響裏不時響起妖獸的慘嚎,海水不停被染紅。

    ……

    ……

    海水被血染紅,瞬間被更多海水淡去,變成碧藍清澈的模樣,緊接著再次被染紅。

    大漩渦裏的死亡沒有停歇過,不知道多少隻妖獸死在了那把鐵刀之下,向著深淵墜落的妖獸殘屍多如繁雨,甚至讓人懷疑會不會堵塞天地通道。

    海水不停淌落,是這個世界最壯觀的瀑布。

    今天曹園殺了無數隻妖獸,甚至比柳詞那天夜裏在濁水裏殺的妖獸還要更多。

    妖獸不停破海而出,不停死去。

    那些帶著腥味的血染紅海水,也染紅了曹園的身體。

    他的臉上不見慈悲,身上沒有神聖意味,隻是沉默地殺著,就像在雪原這些年一樣。

    海水落在礁石與大漩渦底的崖間,碎成無數沫子,與雪原上的雪也沒有兩樣。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終於沒有妖獸從透明巨牆裏躍出,死亡暫時停止。

    高空裏的陰雲再次聚攏,天光不再,暴雨落下,海水轟隆,血色漸散。

    曹園坐在懸空礁石上,眼神沉靜,神情淡然,就像看破世事的真佛。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了嗎?”

    陰鳳寒冷的聲音從高空落下:“都說冥界馭妖獸以亂大陸,誰知道這是真人的障眼法?他從幾百年前便開始把這些妖獸送至地麵,助其在大海深處繁衍,如今的數量多的難以想象,你又還能出多少刀?幾百?幾千還是幾萬?更不要說,你殺的越多,血祭數量越多,通天殺陣越強,就算你是曹園,又還能撐多久呢?”

    曹園望向大漩渦的上方。無數顆血珠漸漸顯現出來,連成無數條線,構成了一座極其複雜而邪惡恐怖的大陣。這就是血魔教當年都無法擺出的通天殺陣?

    “你是世間的最強者,就因為那些凡人而死,值得嗎?”

    陰鳳略帶惋惜又充滿惡意的聲音在天空與大海之間回蕩著。

    十餘隻層階極高的妖獸破開海水瀑布,帶著強大的威壓,向著那塊懸空礁石撲去。

    曹園舉起右手。

    鐵刀飛回。

    他握住鐵刀插進身前。

    礁石驟然碎裂,帶著一圈氣浪向著四周狂噴而去。

    那些妖獸再次化作肉團,帶著血雨落向深淵。

    “這不是值得與否的問題,是我的問題。”

    曹園渾身是血,像一尊血佛。

    那些血有很多是妖獸的,也有他自己的血。

    縱然他是舉世無敵的刀聖曹園,從白城來到這裏,也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

    這是井九都做不到的事情。

    “你是鳥,自然不懂,我的意思是說這樣的我才是我,不然我就死了。”

    曹園的聲音回蕩在天海之間。

    如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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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8-26 20:30:29
大了無數倍。

    數息之間,陰鳳便來到大漩渦的上方,帶著難以想象的血煞氣息與殺氣。

    無數年來不停奔湧、瀉落的海水仿佛都被它的威壓壓住了,變成了透明的琉璃。

    作為世間唯一與雪國女王對戰過的人族強者,曹園判斷出此時的陰鳳尚不及雪國女王,相差亦是不遠。

    他的左手也握住了刀柄,臉色更加凝重,眼底卻多了些喜意。

    “啊,終於又有一個打不過的了。”

    當陰鳳看到曹園的雙手都握住刀柄的時候,神魂深處生出一道極其痛快的顫栗感。

    就算是這個世界的最強者,在今天的我麵前也這般不安!

    然而就在下一刻,它的神魂深處又生出一道極其可怕的顫栗感。

    那道顫栗感瞬間變作極致的痛苦,不停撕扯著它的神魂!

    陰鳳發出一聲痛嚎,在天空裏不停翻滾,血色的羽毛不停離開身體,到處亂飛。

    那道顫栗感來自遙遠的朝天大陸,來自青山,是它最熟悉、也最恐懼的感覺。

    那塊翠綠色的竹牌碎了!

    很多年前景陽答應給他自由,把它的精血從命牌裏取了出來,為何今天他還可以憑借命牌控製自己?

    今日的它非常強大,就連曹園都難以戰勝,卻無法戰勝這道神魂最深處的顫栗感。

    陰鳳強行穩定住心神,忍著極致的痛苦向高空飛去,想要避進通天殺陣的最深處,看看能不能隔絕命牌的聯係。

    無數血水從它的羽毛裏溢出來,如雨般灑落,畫麵看著極其淒慘。

    它的眼眸裏滿是驚恐與茫然的意味,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下一刻它想起來,去年在朝歌城它曾經傷了景陽,卻也被對方所傷,留下了一根尾羽……

    難道景陽收起了那根尾羽,然後通過某種方法取出了精血,重新封進了命牌裏?

    它正想著這些事情,一道雪亮的刀光從大漩渦裏升起。

    血羽再落。

    “景陽你這個騙子!”

    陰鳳發出了一聲憤怒而痛苦的泣血厲嘯,向著更高處飛去。

    忽然,一根棒子出現在天空裏。

    天空很大,按道理應該很好避開,問題是那根棒子也很大。

    那根棒子足有數十丈粗細,就像是一棵蓬萊島巨樹,直至來到它的身前,如雷般的破空聲才在海麵上炸開。

    轟的一聲巨響。

    陰鳳被那根棒子砸飛了,瞬間變成天邊的一個黑點。

    隻有十餘道血羽在空中飄著,漸漸散去。

    曹園看著天空裏的畫麵,感慨說道:“景陽沒騙人,他說不用擔心你,原來便真的不用擔心你。”

    大海裏出現一道極其巨大的黑影。

    轟隆一聲悶響,一根石柱般的事物落在了海水裏,踩死了幾隻妖獸。

    海水遇石壁而返,形成了幾個小漩渦,往前方淌落的海水流勢小了很多。

    巨人俯視著大漩渦裏的那座小佛,有些不確定說道:“阿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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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8-27 20:32:36
正文 第三十七章海上與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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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白城小廟裏,他是高大的金佛。

    在大漩渦裏,他是安坐石上的真佛。

    在巨人的視線下,他卻是一個不起眼的泥點。

    曹園抬頭看著雲裏的那張大臉,覺得脖子有些酸,一麵揉著一麵問道:“你就是景陽的那個朋友?”

    “阿加!”巨人的聲音就像真正的雷鳴一般回蕩在海麵上,竟把大漩渦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緊接著又有幾道名為阿加的雷鳴響起,震昏了一隻體形巨大的妖獸,清楚地把他的意思傳遞給了曹園。

    這裏交給我,你去辦你的事。

    陰鳳命牌被毀,又先後被曹園的刀光與巨人的木棒擊中,不知道落到了天邊何處,想必再無幸理。

    通天殺陣失去了主陣者,雖然還是很可怕,但想來這個巨人應該能夠應付。

    曹園同意了巨人的決定,轉身望向海的深處,卻沒有離開,似乎有些不確定。

    朝天大陸就在那邊,卻遠得根本無法看見。

    隻用了數十息時間便從白城來到大海深處,這聽著不如何,實際上是曆史上從未出現過的事情。

    這是真正的驚天之能。

    這至少消耗了他體內至少三分之二的靈氣與精神,現在想趕回東海畔則變得很難做到。

    狂風呼嘯,隱有雷鳴,那是空氣被巨大事物破開的動靜。

    一隻巨手落到大漩渦裏。

    曹園明白了他的意思,感慨說道:“這也可以?”

    說完這句話,他落在了那隻巨手裏。

    巨人合攏手掌,站直身體,舉起手來,手便進了虛境。

    轟的一聲巨響,大海高空的雲被撕扯成碎片,莫名出現十餘道閃電。

    曹園就像一塊石頭,被擲向了遠方。

    好在虛境裏沒有風,也沒有聲音,不然他一定會覺得臉有些痛,耳朵有些難受。

    巨人看著高空裏那條向著朝天大陸不停延伸的白線,開心地咧嘴笑了起來,揮手告別。

    白雲再次流散。

    ……

    ……

    通天殺陣的殘陣依然可怕,那些妖血凝成的線條,血祭形成的煞氣,籠罩了數百裏方圓的海麵。

    巨人走進了大漩渦,身體上出現了數百道血色的線條,而且不停地變深,切割著他的身體。隻是他的身軀實在是太過龐大,以通天殺陣現在的威力,那些血色線條想要把他的手指甲切掉一截,隻怕都需要幾十天的時間。

    巨人覺得有些癢,拿起手裏的木棍,在背後撓了撓。

    這根如巨樹般的木棒,先前把陰鳳擊飛到了天外,這時候又與他的身體磨擦了一番,竟是支撐不住,喀喇而斷。

    這時,一隻妖獸從大漩渦旁的海水瀑布裏躍了出來,不等巨人做出任何反應,便變成了一蓬血霧,融進了通天殺陣之中。

    巨人這次隻說了一個阿字,有些錯愕。

    通天殺陣還在繼續,無數妖獸還在向著這邊遊來,然後躍入大漩渦中,以血祭陣。

    先前陰鳳對曹園說的話沒有錯,他就算再能殺,也隻能讓通天殺陣變得更強大,直至最後這座陣法會把大漩渦四周的所有生靈盡數殺死。

    巨人會怎麼解決這裏的問題?

    他彎起身子,伸手在大漩渦裏的深處摸了會兒,摸出了一根外緣焦黑、裏麵卻蘊著淡淡金意的木頭。

    相傳無數年前,蓬萊神島遇著一次天劫,好些神木被天雷斬斷,飄進大海裏,最終落到了大漩渦底,被海水浸泡無數年,又被大漩渦的威壓衝洗無數年,變得更加堅固。

    青山宗的通天境強者把這些神木取回,讓它們在碧湖峰頂承受雷電之威,五百年才能真正成熟,變成傳說中的雷魂木。

    太平真人便是靠著雷魂木逃出了劍獄,井九更是靠著雷魂木才能活下來。

    對巨人來說,雷魂木不過是他最順手的武器,當初在霧島震懾南趨的時候,他便是拿著一根雷魂木在海裏坐了好長時間。

    這時又有一隻妖獸破開透明水牆落了下來。

    雷魂木在手,巨人再無憂愁,隨意揮棍,擊飛了那隻妖獸。

    那隻妖獸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遠方的天邊,想來沒有陰鳳去的地方遠,但想來那些濺射的妖血,也沒有辦法補充到通天殺陣裏來。

    這大概就是死遠些的意思。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妖獸向大漩渦裏躍了進來,然後被擊飛。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妖獸的數量沒有減少,也沒有一隻能夠越過木棍,成為通天殺陣的血祭來源。

    啪啪啪啪。

    巨人有些無聊,靠著大漩渦的崖壁坐了下來,左手撐著頜,右手隨意地揮舞著木棍,就像打蒼蠅一樣。

    那些妖獸不停躍出海水瀑布,然後被擊飛到天邊,變成看不見的一團血肉。

    沒了血源,通天殺陣無法變強,但短時間裏也沒有散解的征兆。

    天地通道改變,海水還在源源不絕地落向冥界。

    巨人忽然想起了這件事情,臉上流露出自責的神情,說了聲阿加,便向大漩渦的中心走去。

    ……

    ……

    不知道多少年前,人族第一次發現大漩渦的時候,便曾經有過一個疑問。

    每時每刻都有這麼多的海水向著大漩渦裏瀉落,為何海麵始終沒有下降?海水沒有幹枯?隻靠大陸上的那些河流補給,明顯是遠遠不夠的。

    後來人們又陸續發現了另外兩處像鳴泉秘境這樣的大漩渦,這種疑惑更深了。

    直到很久之後,人們才知道那些海水從大漩渦裏落下,並非去了冥界,也不是去了虛空,而是經由某個通道去往了遙遠的別處,再從那些地方湧了出來。

    哪怕再如何遙遠,大海始終是相聯的,既然如此,海麵自然不會漲落。

    那些通道是天地自然形成的嗎?對此有很多猜測與推論,直到現在也沒有確定的答案。

    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那些海水通道的出口處有好幾個,其中一個便在極北處冰川的下方,還有些應該在更遙遠的異大陸。

    ……

    ……

    這座大陸沒有名字,因為生活在這裏的人們以為他們就是這個世界唯一的智慧生命,這片大陸便是唯一的大陸。

    如果讓那些人知道在遙遠的北方還有一座朝天大陸,而且朝天大陸上生活著比他們更強大的生命,不知會做何想法。

    前方便是海上之海,這個世界最著名的景點,當然現在早已被教廷歸為了神跡。

    數百裏方圓的海麵,要比四周的海麵高出很多,就像一座無比宏偉的藍色沙丘。

    無數海水就向著四麵八方流淌而去,水勢順柔,沒有任何狂暴的感覺。

    但如果有人敢往深處去,便會知道神明的力量何其巨大。

    平時的時候,這裏的沙灘上會跪滿了虔誠的信徒,對著那片明顯高出海麵的海上之海禱告祈福,但今天的沙灘上卻是一片冷清。

    因為海上之海消失了。

    不止如此,整個海麵都在變低。

    海水不停退去,露出更多的沙灘。

    一個滿頭灰發的獨臂男人,站在沙灘上,看著這幕畫麵,眼裏流露出極複雜的情緒。

    “朝天大陸那邊出事了嗎?”

    蹄聲陣陣,數十名教廷騎士疾馳而至,下馬跪倒,稟道:“教皇陛下請劍聖大人回教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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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8-28 23:13:48
正文 第三十八章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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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獨臂男人沒有轉身,依然靜靜看著海麵。

    有幾名教廷騎士想著近日的傳言以及不是傳言的禁海令,偷偷向著海麵望去,臉上頓時流露出驚恐的神情。

    海上之海去哪裏了?

    那名獨臂男人仿佛能夠聽到這些教廷騎士的心聲,說道:“海去了下邊。”

    教廷騎士們聽不懂這句話,一名首領再次說道:“教皇陛下請劍聖大人速回教廷。”

    獨臂男人聲音微淡說道:“那個神棍又要說什麼天罰之類的話?不過就是想多占些地盤,何必弄這麼複雜。”

    那名騎士首領聞言微怔,旋即生出極大怒意,站起身來喝道:“就算你是劍聖,又豈能對教皇陛下如此無禮!”

    獨臂男人問道:“你們知道我的名字嗎?”

    教廷騎士們對視無語,他們隻知道劍聖大人一百多年前突然出現在教城,哪裏知道他的來曆。

    “我叫做西來。”

    陽光照耀在獨臂男子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五官如同雕刻出來的石像。

    “我以前以為這會是青山毀滅的時候,他們看著我會喊出來的話,誰想到最終我還是會從南邊回去。”

    他是朝天大陸曾經的西海劍神,現在是這方大陸的劍聖大人,名字變換之間是一百多年的故事。

    今天他準備回去朝天大陸,自然名字要再變回去。

    “大人,您要做什麼?”

    那名騎士首領感覺到強烈的不安,說道:“教廷供養你百餘年時間,現在大戰將起,難道你準備逃走?”

    西海劍神沒有理會,向海麵上走去。

    那名騎士首領望向隨行裏的一名牧師,比了一個手式。

    哢嚓!

    數道閃電自碧空裏落下,如劍光一般,準確地斬中那名牧師還有那名騎士首領。

    鮮血如水般灑落沙灘,卻再也找不到那兩個人的蹤影,不管是那名騎士首領受到賜福的勇氣之劍還是牧師暗中帶著的教廷神器……也盡數變成了青煙。

    教廷騎士們臉色蒼白,跪在地上,對著那個走到海麵上的男人不停叩拜,哪裏還敢做什麼。

    西來飛到海麵上,望向那道深而幽暗的海底通道,自言自語道:“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話音落處,數道劍光自他的衣袂間飄出,如閃電般快速向前。

    他從海上消失。

    ……

    ……

    大海,全是水。

    雖然已經有無數海水從大漩渦處落向冥界,東海處的海麵依然沒有下降,甚至還是那樣的平靜,如果不算玄陰老祖破海而出時帶起的微瀾。

    很多果成寺與水月庵的強者承受不住禁製破毀與絕世魔功的雙重反噬,吐血倒在了地上,就此死去。

    無數道幽暗的氣息從玄陰老祖的身上散發出來,把裹著寒霜的野草凍成碎粒,然後盡數燒成虛無。

    野草盡去,童顏再無藏身之處,不停地咳著,帶著身後的崖壁不停震動,簌簌響聲裏,碎石不停落下。

    前一刻,他借著玄陰老祖的絕世魔功,直接殺死了果成寺的講經堂首座,自己也是受了極重的傷。

    “你這麼拚命有什麼意義?”

    玄陰老祖看著他大笑說道,右手輕揮,一道魔息遁地而入,進入通天井裏。

    大地震動不安,山崖間的石刻再次淡去,海水翻滾不停,泛起難看的白沫。

    三十三重天盡毀,通天井就這樣被打通了,一道青煙從崖下升了起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濃,數量也越來越多。

    那些青煙以極快的速度占據了通天井四周的山野,然後向著四麵八方而去。

    在野草與山林裏驚恐求生的野兔、在地底拚命向下鑽去的田鼠,觸著這道青煙便倒了下去,痛苦地抽搐幾下便死去。

    無數魚兒也死在青煙之下,隨著暗流來到海麵,組成一片銀色的碎光,看著有些美麗,實則是那樣的可怕。

    果成寺與水月庵還活著的人們,看著那道青煙,臉上流露出絕望的神情。

    那些青煙已經隨風拂過他們的身體,他們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然而如果這些青煙去了官道,去了農村……那些凡人怎麼辦?

    這是真正的滅世!

    一名果成寺老僧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想要以生命為代價來暫時阻止這些青煙一瞬。

    “我說過,這有什麼意義呢?”

    玄陰老祖看著那名老僧麵無表情說道:“通天井已開,青煙入世,難道有誰還能堵住?”

    他話音方落,天空便有了回應。

    那是一聲響亮至極的雷鳴。

    天空破開一個洞。

    虛境裏落下一尊大佛。

    不偏不倚。

    那尊大佛剛好落在了通天井上。

    從冥界向人間而來的青煙,盡數被他擋在了身下。

    那佛看著滿山野間的青煙,還有那些死去的人們以及生靈,臉上流露出悲憫的神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狂風呼嘯,卷動青煙至他身前,然後被他吸進了腹中。

    大佛的腹部變得更鼓了些。

    (想起朱雀記?)

    ……

    ……

    那座大佛把通天井堵得嚴嚴實實,但與崖壁之間總有縫隙,淡淡青煙冒了出來,斑駁的臉在煙裏半隱半現,如落漆的佛像,頗有些森然之感。

    玄陰老祖看著那座大佛問道:“你是哪座殿裏的佛?我在果成寺裏聽經多年,從來沒見過你。”

    大佛說道:“我來自白城小廟。”

    玄陰老祖緩緩背起雙手,佝僂著背,就像一個老農般歎了口氣,說道:“刀聖曹園就是這副鬼模樣?”

    曹園不解問道:“這模樣如何?”

    玄陰老祖帶著複雜的情緒說道:“你怎麼能這麼胖呢?”

    刀聖是朝天大陸最受人尊敬的強者。

    不管是普通世人還是修行界的強者,對他都有很多想象。

    如果人們知道他就是這樣一個胖乎乎的佛爺模樣,真的會很失望。

    曹園也很無奈,說道:“朝廷的配額,風刀教的供奉,都被我吃進了肚子裏,更不要說還有寺裏的香火……怎麼能不長胖?”

    玄陰老祖痛心疾首說道:“你可是刀聖曹園!怎麼就管不住自己這張嘴呢?少吃兩口會死嗎?”

    曹園歎道:“如果不多吃些,不生得胖些,體量大些,根本沒辦法與她打……你是不知道,那位女王陛下的力氣有多大。”

    玄陰老祖聞言神情微凜,說道:“原來如此,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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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8-29 20:54:23
正文 第三十九章我站的比你們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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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修為境界而論,朝天大陸最高的有那麼幾個人,比如談白二位,比如柳詞,比如以前的景陽、太平真人還有南趨老祖、西海劍神,但要說到朝天大陸的最強者,刀聖曹園不作第二人論。

    這是修行界的公論,因為他是與雪國女王打過很多次的人,而且還沒死。

    當然這種承認裏也有修行界對他的尊敬。

    孤刀鎮風雪。

    這五個字聽著壯闊胸懷,實則極其難捱。

    不是誰都能在白城小廟裏坐幾百年。

    能忍受這份寂寞與壓力,方能稱聖。

    不要說正派修行者,就連那些邪修,提到刀聖大人,誰不說一個服字?

    玄陰老祖的玄陰宗毀絕在柳詞與曹園的刀劍合壁之下,他自然不會佩服對方,也沒有什麼敬意,直至今天看到了對方的真麵目。為了與雪國女王對抗,這位絕世強者竟是用晶石、丹藥、食物把自己變成了一座大佛……

    他少吃幾口確實不會死,但人間可能會多死很多。

    玄陰老祖對此真的很服氣,感慨說道:“真人以為你傷重難好,這次根本沒有把你算進來。”

    曹園是個老實人,解釋道:“景陽去了趟白城,替我治好了傷。”

    “當我白癡嗎?”玄陰老祖惱火說道:“難道真人還不知道他去了白城?問題是那家夥怎麼能治好你的傷?”

    曹園真的極其老實,再次解釋道:“他把體內的仙氣給了我一些。”

    玄陰老祖沉默了,忽然對景陽也生出很多佩服,說道:“難道他算到了這一切?”

    曹園說道:“我當時也是這麼問的,但他說他什麼都沒有算,隻是覺得要做些事。”

    玄陰老祖不解說道:“既然他沒算到,你怎麼會提前離開白城?”

    “我今天上午才走。”曹園說道。

    玄陰老祖覺得他是在侮辱自己,沉聲說道:“就算你是弗思劍本劍,也沒辦法這麼快,如果你不是提前出發,那你是怎麼來的?”

    曹園指著大海深處,說道:“我從鳴泉處來。”

    玄陰老祖神情微變,有些不確信說道:“你什麼意思?”

    “那座通天殺陣確實有些麻煩,所以我才會來這裏晚了些。”曹園說道。

    玄陰老祖越發覺得不可思議,厲聲說道:“你是說你今天才離開白城,然後便去了大漩渦,破了通天殺陣,又來了這裏?”

    曹園真是個老實人,這時候才明白他不解的地方,解釋道:“景陽真人教了我魂火之禦。”

    當年井九在鎮魔獄裏隨冥皇學了魂火之禦才練了幽冥仙劍,這件事情能瞞得過天下人,卻無法瞞住太平真人。玄陰老祖與太平真人在世間行走一百多年,自然也知道這件事情,有些惘然道:“你是人,又不是他那樣的劍體,怎麼能學這個?”

    曹園雙手合十,宣了聲佛號,說道:“我是金身。”

    ……

    ……

    暴雨落在天光峰頂,啪啪作響。

    各宗派的修行者早已遠遠避至天空裏,隻有廣元真人、南忘還有趙臘月等人不肯離去。

    閃電照亮鬆柏與石碑,元龜依然閉著眼睛,仿佛這樣就可以當作不知道在發生什麼事情,至少不用看到那對師兄弟。

    崖畔的那兩道身影依然處於對峙之中,承天劍保持著絕對的安靜,青山群峰則已是亂的不行,到處都有山崖倒塌,上德峰的雪已經漫過了窗沿,那間洞府裏的冰掛就像劍一般。

    “一個人可以戰勝一個世界,就像柳詞走之前那樣,但是你很難毀滅一個世界。”

    閃電照亮井九的臉,眼神變得明亮至極,又鋒利至極,對太平真人說道:“因為這個世界是活著的,不是沙子,也不是泥巴,不會隨你的意願而任意改變形狀。”

    被閃電照亮的還有從天而降的大雨,那些水珠就像大溪地的珍珠一樣美麗,散發著半透明而眩目的光澤。

    一顆水珠在他的掌心碎開,打濕了已經碎裂的翠綠竹牌以及藏在其中的那根黑色羽毛。

    太平真人的視線落在他的手掌上,片刻後歎了口氣,有些傷感說道:“終究還是讓你用了。”

    “當年我要這張竹牌,便要有些用處。”

    井九把手裏的竹牌碎片與羽毛輕輕拋到崖下。

    太平真人說道:“就算你能算到陰鳳,也無法解決那處的問題。”

    “當年你在世間交遊甚廣,不管是冥皇還是普通宗派的執事都可以是你的朋友,你要我多交些朋友……”

    井九停頓了會兒,繼續說道:“直到現在,我的朋友也很少,但都很有用。”

    大雨忽然微斜,天地氣息隱隱有所變化,不知何處的遠方傳來一聲輕響。

    那聲輕響如歎息,如撕扇,如人的手指撫過灰牆。

    太平真人望向東海方向,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問道:“那邊是誰?”

    井九說道:“曹園。”

    太平真人伸手抹掉臉上的雨水,歎了口氣,說道:“我與蕭皇帝是友,卻視他為狗,一直以為他會找時間再反咬我一口,卻沒想到他始終沒有,反而越來越有趣,你可知為何?”

    井九說道:“大概能猜到一些。”

    “因為他相信我的道理,覺得我做的事情很有意思,不止是這條老狗,包括各宗派裏的那些人,都是如此。”太平真人轉過身來,看著他的眼睛問道:“我始終想不明白,你是我養大的,你是我教出來的,為何卻不肯相信我說的話?”

    雨水落在微黑的臉上。

    那是柳十歲的臉,但臉上的憂思與沉重的責任感卻是太平真人的。

    還是那句話。

    這時候的他,就像在河堤決口處搶險的老農。

    “你就是洪水,而不是治水的人。”

    井九說道:“曹園才是。”

    太平真人想到一種可能,說道:“你把魂火之禦傳了他?但他怎麼能學會?”

    “在河堤崩潰,洪水將要淹沒整個人間的時候,會有一座大佛堵在那個決口裏。”

    井九說道:“他就是那座佛,他早就已經修成了金身。”

    太平真人沉默了會兒,問道:“他的傷你是怎麼治好的?”

    井九說道:“我給了他一些仙氣。”

    太平真人微微挑眉,就像聽到了世間最不可思議的話,說道:“難道你不想飛升了?”

    井九說道:“就是想著飛升之後的事情,我才會去見他。”。

    當太平真人想著滅世的時候,他想的是自己離開之後這個世界怎麼辦。

    所以他去見了曹園,還有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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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捂著耳朵,雷還是會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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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

    玄陰老祖站在海風裏,輕輕摸了摸稀疏的頭發,發出一聲感慨:“真不公平。”

    曹園本就是朝天大陸的最強者,修成金身,還得了景陽體內的仙氣,又學會了魂火之禦……這還怎麼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曹園對他說道:“隻要你願意,隨時也能修成金身。”

    這便是勸降的意思。

    “那樣太苦,而且我一直覺得這話沒道理。”

    玄陰老祖說道:“如果這樣就能成佛,豈不是要先把屠刀拿起來?”

    曹園想了想,說道:“好像這話確實沒道理,我收回。”

    玄陰老祖大笑說道:“我就沒見過你這般有趣的老實人。”

    曹園說道:“我隻是覺得你說的對,這一場戰鬥確實有些不公平。”

    玄陰老祖斂了笑容,說道:“世事本就不公平,正道宗派都有極好的靈脈,我們卻隻有駁雜不純的靈脈,迫不得已隻好走別的路數,便成了你們眼裏的邪派。便說果成寺讓醫僧用自己辛苦修得的禪宗功法替那些凡人治病,這又何嚐公平?”

    曹園不解,請教道:“救死扶傷,強者濟弱,這難道不正是對不公平的補救?”

    玄陰老祖正色道:“生老病死,凡人熬不過去才叫凡人,你們非要寺裏僧人治他們做什麼?別人佩服你們,我卻不。你可曾問過那些天地靈氣究竟是願意隨修行者飛升,還是消耗在那些爛瘡與白骨之上,供那些凡人苟延殘喘?你可曾問過寺裏那些僧人是不是真心願意這樣做?哪怕隻有一個人,隻有一刹那不想這樣做,那你們就對他不公平。”

    曹園有些意外說道:“原來你是真相信太平真人的說法。”

    玄陰老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崖石上多了一個小洞:“我要是不信真人,跟著他辛苦這麼多年做什麼?”

    曹園感慨說道:“整個修行界都在等著看你什麼時候給他致命一擊,沒想到竟是錯看了你。”

    寇青童在朝歌城死後,放眼世間邪道,便隻有玄陰老祖這樣一位了不起的大物。沒有人相信這樣一個大人物會真心實意願意給太平真人做狗,都以為他是囿於青山劍陣的威脅,不得不鞍前馬後侍候著。

    “我這一生囂張過,風光過……也慘淡過,都說那邊那個小子是世間最擅長打洞的家夥,其實他哪裏及得上我?”

    玄陰老祖眯著眼睛,看著海上的風光,視線穿過稀疏的頭發,看到了遠處的一艘船。

    想來那艘船會去往很遠的地方,隻是不知目的地在何處。

    數百年來的無數畫麵,就在稀疏的頭發間閃過,與海麵上的那艘船漸漸合在一起,逝於遠方。

    那些畫麵或者殘酷而邪惡,或者囂張而不可一世,最多的卻是黑暗。

    那是不見天日的地底,便是連岩漿都看不到,他隻能憑著神識尋找方向,通過自己的雙手挖掘泥土與岩石,躲避著青山劍陣的尋找,繼而在地底越來越深,好些次連他自己都差點迷失了方向,永無出頭之日便是那種感覺。

    那天在崖外聽到那道笛聲,知道對方的身份,他非但沒有痛恨,反而有痛哭流涕的衝動。

    隻要能夠離開地底,重見天日,要他做什麼都可以。

    當然沒有人願意作一條狗,更何況是他這樣一個曾經號令邪道群雄的宗師級人物。

    他跟在太平真人的身邊,無時無刻不想著尋找時機給對方致命的一擊。比如果成寺裏的蹄膀,那個胖的像蹄膀一樣的胖和尚……隻不過都失敗了。還要繼續嚐試嗎?就像世人猜測的那樣,盯著太平真人的後背,眼裏泛著綠光,唇角流著涎水,隨時準備衝上去狠狠咬住他的腳踝,拖進無盡的深淵裏……

    這條狗跟著太平真人在世間流浪,後來又多了一隻雞,繼續流浪。

    流浪啊流浪。

    老狗真的很老了。

    ……

    ……

    玄陰老祖沒有對曹園講述這些年的心路曆程,那沒必要,而且真的很可笑。他從袖子裏取出酒壺與瓷杯,往裏麵倒了一杯深綠似油的酒,遞到唇邊用極慢的速度飲了,然後發出一聲極其滿足的歎息聲,帶著幾分陶醉之意說道:“我沒有到上界去過,不知道真人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我覺得他說的很有意思,這百多年過的也有意思,而且這酒真的很好喝。人族會不會麵臨滅頂之災你覺得我會在乎嗎?我吃人好不好?我隻是覺得這件事情很大,大到可以忘記那些恐懼。”

    曹園看著他問道:“什麼樣的恐懼?”

    玄陰老祖把酒壺與酒杯扔到山崖那邊,說道:“修行的目的是超越生死,凡人信教的目的則是了生脫死。”

    一切行為的目的或者說意義,最終都隻能落在生死兩個字上。

    曹園明白他的意思,悠悠說道:“一切如……”

    “如你雷電泡影幻夢個屁!”玄陰老祖沒讓他把話說完,厲聲喝道:“休跟老子說什麼皆空,說什麼道上行者的覺受,我在果成寺裏聽了幾十年經,我懂的不比你少,我隻知道不管佛怎麼看,他人怎麼看,我便是我,我存在便是我存在,確認無法飛升,眼看黑夜在前,老子當然會怕!”

    曹園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所以你需要做這件事。”

    “不錯,滅世呢……你以為是開玩笑嗎?”玄陰老祖發出極其沙啞難聽的笑聲。

    “為何一茅齋的書生會願意以身殉國?為何那些正道修士會願意為了宗派犧牲?因為他們心裏有信念,可以支撐他們戰勝生死之間的大恐懼……”玄陰老祖的聲音越來越低:“我知道這很蠢,很沒道理,但是真的很管用……很管用呢。”

    曹園看著他認真問道:“那現在您是否還有恐懼?”

    “還有一些。”

    玄陰老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盯著他說道:“好在你是朝天大陸的最強者,與你戰鬥會讓我興奮,讓我忘記那些事情。”

    曹園說道:“好。”

    玄陰老祖說道:“來吧,舉起你手裏的刀,幫我戰勝這份恐懼。”

    說完這句話,他的身體不再佝僂,變得極其高大。

    一道刀光照亮東海。

    擦的一聲輕響。

    如人的手指拂過冷山地底堅硬的岩石。

    如衣衫被撕開。

    如一聲歎息。

    悲憫至極。

    ……

    ……

    “不就是罐子破了?這聲音哪有這麼多說道?”

    玄陰老祖用雙手捂著耳朵說道,看著就像一個貪玩又膽小的孩子,點燃了鞭炮,卻被高空的雷鳴驚著了心神。

    有些黑色的煙霧從他的指縫裏溢了出來,最深處隱著些豔紅的顏色。

    那些黑霧落在地上,便開始熊熊燃燒,其間又傳出一些極低微的爆破音,應該是某些極低溫的冰核高速膨脹所致。

    曹園看著他有些感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玄陰老祖捂著耳朵說道:“你這麼強,居然每次都被雪國女王揍的跟孫子似的,那個家夥到底有多厲害?”

    曹園有些不忍,說道:“你都要死了,還關心這些做什麼?小心,手按緊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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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閉上眼睛,天還是會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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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要死了,你和我說這些廢話做什麼?就是因為要死了,我想抓緊時間弄明白那些想不明白的事。除了死前的柳詞與連三月,還有當年飛升時的景陽,你便是朝天大陸千年來的最強者,卻總是打不過雪國女王,我真的想不通。”

    玄陰老祖看著坐在通天井上的那座大佛,惱怒說道:“要知道我可是與青山戰過的人,雖然被那對師兄弟打的極慘,被迫鑽進地底躲了幾百年,但我終究還活著,你得承認我很厲害吧?出來後這一百多年,我替真人保駕,對上的也都是些厲害角色,麒麟不如你,我在果成寺被柳詞斬了一劍……那時候的他也不如這時候的你,還有那誰來著,都不如你。”

    他捂著耳朵,手背上筋路畢現,顯得極為用力,就像是要把自己的腦袋當成一塊石頭壓碎,又像是因為這個問題非常頭疼。

    沒有人如你,所以我才會被你一刀斬死。

    你卻打不過雪國女王,那她到底有多強?

    修行者求長生,追求高妙境界,自然對這個世界最高階的生命很好奇。

    這就是玄陰老祖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最大的疑惑。

    曹園再次提醒道:“你就別說話了,一不小心兩邊錯過一絲,便再無法合攏,小心些。”

    “不說話又能怎樣?難道我還能一直這麼活著?”玄陰老祖雙手捂著耳朵,忽然想著一件事情,大笑說道:“說起來景陽那雙招風耳太大,如果被你一刀斬開,可不能用我這法子。”

    曹園說道:“真人是劍身,我不管是橫著斬,豎著斬,都很難把他斬斷。”

    “所以他很難死,這些年才敢在世間遊蕩。說到變身,真人也極厲害,居然連羽化這種道法都弄出來了。”

    玄陰老祖感慨說道,手指縫裏溢出的黑霧越來寒冷,在山崖上落下一陣微雪。不知道是不是寒冷的緣故,他蒼老的聲音也變得有些微微顫抖:“可惜我們始終沒辦法找到朱鳥,真人羽化未競全功,不然景陽與你都不會是他的對手。”

    曹園說道:“如果他真的羽化成功,那便早就飛升,怎麼還會留在這裏?”

    玄陰老祖沉默了會兒,眼裏流露出佩服的神情,說道:“真人是想明白這一切,才會如此選擇。”

    “太平真人所思所行雖惡,但其心其力著實令人驚佩。”

    曹園說完這句話,伸出右手抓向玄陰老祖。

    玄陰老祖沒有避。

    巨佛的手掌很大,環繞過老祖的身體,像鐵條一般縛住了他。

    老祖看著他莫名其妙說道:“我是邪道,我是真惡,我吃人的,而且吃的很帶勁兒,你讓我多留這一陣幹嘛?”

    “但你終究是還是人。”曹園說道:“就算你不是人,是條狗,那也是一條命啊。”

    老祖笑道:“如果不是今天知道了你老實,還會以為你是在罵我,話說死在你刀下的命隻怕比我殺的人還多,你哪來這麼多多餘的慈悲?”

    “你先前說過一切最終都在生死二字,這是對的。”

    曹園的聲音還是那般渾厚,像鍾聲一般在東海畔回蕩著:“我殺生,也是為了保命。”

    “命啊……”玄陰老祖眯著眼睛,感慨說道:“不錯,一切都是命。”

    他的視線隨著鍾聲向大海深處飄去,說道:“那隻傻鳥這時候也應該死了吧?我們吵了百來年,忽然知道它死了,還是有些不愉快,好在這份不愉快不會持續太久,隻是不知道真人知道我們都死了,會有怎樣的情緒,他會傷心還是不甘心?我想應該是後者?真人這麼了不起的人物,終究還是老了,成了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想著真是令人心酸。”

    “你也很了不起,我要是你,還管這些閑事做什麼?趕緊出去吧。”

    老祖望向曹園說了這句話,然後鬆開雙手,閉上眼睛。

    他的眉頭出現一個很小的血點。

    那個血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延伸,變成一條筆直的血線。

    那條血線穿過他的額頭與胸腹,準確至極地把他分成了兩半。

    無數黑裏夾著血色的煙霧那道線裏噴發出來。

    天空被凍至寒冬,通天井畔的山崖忽然被塗了一層霜色,然後被染成漆黑的顏色,如黑夜降臨。深沉而寒冷的夜色裏,還殘著很多火焰,那些火焰隨風而起,飄飄忽忽,像極了光點,在海麵上凝成一座巨佛,然後一瞬散去。

    這是成佛還是執念?沒有人知道。

    曹園看著海麵沉默不語,片刻後收回視線,看了看空無一物的手掌,說道:“你們在此重築陣法,我下去看看。”

    童顏與果成寺、水月庵的強者們有些意外與吃驚。

    青煙起於冥界,這時候出口被堵住,必然會在下界肆虐。

    冥界的子民在受苦,在麵臨死亡的威脅。

    曹園對老祖說過,命就是命。

    所以他要入冥。

    ……

    ……

    冥界沒有太陽,沒有鮮豔的花草,隻有黑白灰與冥河的明亮。

    今日多了很多火焰,照亮了山崖與昏暗的天空,帶來了很多不祥的征兆。

    火海向著四處蔓延,蔓延更快的則是那些青煙,那些偏僻的山村與逃散的士兵們,紛紛地倒在了青煙之中,臉上殘留著痛苦的神情。更多的青煙則是在大陣的控製下,隨著狂風席卷而起,向著某處而去,那裏便是通天井的最下緣。

    冥界的天空裏還有另外兩個洞,其中一個灌入無盡的狂風,另外一個則是落下無盡的海水。

    地麵上的冥部子民們看著天空裏的異象,早就已經嚇的不行,紛紛跪在地麵上磕頭禱告。

    冥師站在山峰的最高處,負著雙手看著頭頂的畫麵,沒有理會那些正在尋找他的下屬,臉上的光線微微閃爍,表達著極為複雜的情緒。

    童顏用景雲鍾偷襲,讓他受了些傷,但於大局無礙,隻是為何海水瀉落的速度明顯變緩了?千裏風廊的風也小了很多?往通天井裏去的青煙為何似乎也被什麼擋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天空裏的青煙驟散,一座巨佛落了下來。

    ……

    ……

    暴雨還在衝洗著天光峰,遠處不時傳來山崖垮塌與猿猴們驚恐的喊叫聲。

    天空裏除了密集的雨水,還有神情凝重的各派修行者們,他們的視線與雨水一道,都落在崖畔那兩道身影之上。

    太平真人問道:“你應該很清楚自己飛升需要多少天地靈氣,現在把仙氣給了曹園,你還有自信能飛升?”

    井九說道:“如果連這種自信都沒有,修道千年豈不是在浪費時間?”

    太平真人說道:“不錯,對你我師兄弟來說,飛升確實不是難事。”

    這幾句對話壓過了轟隆的雷鳴,清晰地傳到各宗派修行強者與青山弟子們的耳裏。

    飛升隻是等閑事?所有人震驚無語,心想這是何等樣的自信或者說自戀。

    但沒有誰不服氣。太平真人與景陽真人確實有說這種話的資格,如果不是這對師兄弟因為理念分歧或者別的原因反目成仇,這幾百年的修行界哪還會有別家的聲音。

    井九說道:“我一直認為你早就應該離開。”

    太平真人說道:“我先前說過,除非人人飛升,我不會讓任何人離開這個世界,包括我自己。”

    井九說道:“不要試圖感動自己,這很可笑,因為你隻是一個擔心天空塌下來的無知者。”

    太平真人聲音微沉,說道:“無知者?”

    井九說道:“你認為天空可能會塌下來,便憂心忡忡,夜不能眠,連火鍋都吃的沒滋味,總想解決這個問題,卻忘了在天空塌下來之前活著。”

    太平真人挑眉說道:“你一個吃火鍋隻會吃白湯,燙兩根青菜的人,有資格與我說活著?”

    雨裏忽然響起卓如歲的聲音。

    他看著崖畔的太平真人說道:“師祖,這事兒我支持您,掌門真人真是世間頂無趣的人,但……你既然已經輸了,啥時候認輸啊?能不能快點兒啊?雨挺大的!那邊上德峰都要被雪埋了!碧湖峰都快被水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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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章她想




    卓如歲的抱怨聲回蕩在風雨裏,從天光峰傳出去極遠。

    所有人都佩服到了極點,就連顧清都有些服氣。

    太平真人笑了笑,對井九說道:“你也覺得我輸了嗎?”

    井九說道:“布秋霄提前醒來,卻逆風成聖,曹園鎮壓通天井,斬了玄陰子,大漩渦那邊……你可能不知道,那條通道並非天地自然形成,而是巨人一族於遠古時期開辟,後來那些巨人都去了外界,隻留下了最小的一個少年,他的任務就是看著那些通道,負責維修,所以他能修好。”

    太平真人感慨說道:“世界確實比我想象的更大,意外也比我想象的更多,但你應該清楚,奚一雲讓我來青山,我順勢而行,便是有別的準備,隻要我此時勝了你,拿到青山劍陣,依然可以解決所有問題。”

    一百年前在朝歌城,青山劍陣幫助井九殺死白刃仙人的那道分身,也幫助太平真人飄然離開。

    那時候的他們,還沒有完全恢複當年的境界實力,無法完全調動青山劍陣,今日則不同。

    更何況,這裏便是青山。

    如果太平真人拿到青山劍陣的控製權,完全有可能殺死在場所有人,繼而讓那片劍雨落在世間任何地方。

    就算海水不再瀉落,就算大風不再繼續,就算青煙無法再生,那又如何?

    想要殺死世間所有凡人,還有什麼比青山劍陣更快、更強大的手段?

    很多年前,太平真人便曾經有過這個想法,隻不過被景陽、柳詞與元騎鯨聯手鎮壓,那麼今天呢?

    現在關鍵依然是,他究竟能不能從井九手裏奪走青山劍陣。

    直到這時候,趙臘月等還留在天光峰頂的人才發現,井九出現了一些問題。

    雨水落在地麵,啪啪作響,打濕了白衣。

    井九的腳底不知何時離開了地麵,輕輕地站在一片水泊上,顯得特別的……輕。

    就像一道煙。

    當初在鎮魔獄,他修成幽冥仙劍的時候,曾經這樣過。

    當初在山野小廟,他接受了柳詞的召喚,準備去萬裏之外的西海殺死南趨時,也曾經這樣過。

    狂風拂動被雨水打濕的白衣,他的身體也微微飄拂,仿佛正在變虛。

    難道下一刻,他會就會變成萬物一劍,被太平真人收進承天劍鞘?

    轟轟轟轟!數道驚雷再次炸響,碧湖峰頂水花四濺,驚起無數堆雪。

    “這是一個互為表裏的局。”

    太平真人看著他微笑說道:“如果各處都是我勝,那麼在這裏我輸了也無所謂,如果天下皆敗,我在青山贏了,還是我勝,而你卻是在哪裏都不能輸。”

    井九說道:“你先勝了我再說。”

    說完這句話,他向著承天劍走了一步。

    太平真人也走了一步。

    風雨驟疾,青山劍陣生出感應,範圍變得更小,也更加強大而可怕。

    雨水穿過劍陣,仿佛都帶上了淩然的劍意,落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把衣衫割出很多裂口與小洞。

    他們靜靜看著彼此的眼睛,默默調動著劍元,劍意磅礴而出,直衝天穹。

    哢嚓!閃電照亮灰暗的天空與雨中的群峰,遠處有座山峰轟然倒塌,金鞭溪裏水流變濁,失去了平日的色彩。

    讓他們再爭下去,不管最後誰勝誰負,青山必然要出大問題,甚至可能會毀滅。

    ……

    ……

    “掌門真人你也真是的!既然什麼都算到了,幹嘛不早點出手。”

    “都到這時候了,你們還站在崖邊幹嘛呢?雨這麼大!你們要打就快動手啊!”

    卓如歲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這與勇氣有關,更多的則是臉皮厚度的關係?

    在這種緊張的時刻,那些修行界的大物們都保持著沉默,他卻第一個跳出來,這時候又跳了出來。

    他是真的在跳。

    一跳幾丈高。

    一邊跳著一邊喊著話。

    “我們站了很久了,看了很久了,整個世界都看了很久了!”

    “你們快動手啊!”

    他的聲音回蕩在狂風暴雨裏,回蕩在山崖垮塌、冰雪滑落的聲音裏。

    很多人覺得他是不是瘋了,但有些人知道並非如此。

    畢竟在神末峰、在雲集鎮外景園裏吃過很多次火鍋,知道對方何時準備出箸,自然也知道對方何時準備出劍。

    你們快動手啊!

    最先出手的是顧清。

    一道清冷的劍光照亮晦暗的雨空。

    宇宙鋒破空而出,向著崖邊飛去。

    從天地間降臨至天光峰頂的青山劍陣自然生出反應,一道極淡的青光籠罩住了崖畔,一半是實地,一半是雲海,形成一道圓形的光罩。

    伴著一聲極其刺耳難聽的聲音,宇宙鋒的劍身上出現無數個極細小的缺口,就像是被老鼠啃噬出來一般,被震飛到了天空裏。

    顧清噴出一口鮮血,根本無法承受青山劍陣的反震,倒在了水泊裏。

    就在宇宙鋒剛剛照亮天光峰頂的時候,元曲出劍。

    那道至今還沒有名字的灰色怪劍,悄無聲息地跟在宇宙鋒身上,落在劍陣光罩相同的地方。

    相同的是,元曲也沒有任何意外地倒飛而出,重重地撞到山崖上,隨著落石一道再撞到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卓如歲說話的時候一直在跳,顯得有些氣急敗壞。

    當他最後一次說出那句你們快動手時,也跳了起來。

    隻不過這次他跳的遠遠不止三丈那麼高,而像是跳到了天空裏,然後以更快的速度下落。

    宇宙鋒落下,無名灰色怪劍落下,接著落下的便是吞舟劍以及握著他的劍。

    他把全身的修為與力量都灌注到了這一劍裏。

    劇烈的摩擦聲響起,他隨風雨一道來到井九與太平真人的身前,然後被震飛。

    廣元真人與南忘終於反應過來。

    兩道更加強大的劍光照亮峰頂,向著崖畔斬落。

    同樣毫無新意,兩道劍光被青山劍陣震飛。

    廣元真人與南忘臉色驟然蒼白。

    兩名破海境。

    一名破海巔峰。

    兩名通天境。

    連續五道飛劍,都落在相同的地方。

    那道青色的光罩出現了一道極小的裂縫。

    有風拂過,帶起數百道極其微渺的劍意。

    那些劍意發自衣袂,發自被雨水打濕的黑發間。

    趙臘月出現在崖畔,向著太平真人掠了過去。

    她為什麼能夠進入青山劍陣的範圍?

    因為她是後天無形劍體。

    前麵的這些攻擊,都是為了給她尋找這樣一個機會。

    她的右手破空而出,帶著數道明麗至極的劍光,拍向太平真人的臉。

    這種時刻,她不會在意這樣可能對柳十歲造成怎樣的傷害。

    她的視線穿過那些劍光,落在那張微黑的臉上。

    前幾天在神末峰的崖畔,這個人說他想呼風喚雨,想一瞬千裏,他想醒在夢裏……

    原來是這樣,但她什麼都不想……

    她隻想青山依舊在。

    她想井九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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