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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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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9-2 20:28:48
第四十三章天地一聲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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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笛聲在峰頂響起。

    風雨忽然無聲。

    那些笛孔裏生出的氣流,都是劍,準確至極又毫無遺漏地擋住了趙臘月的手掌。

    緊接著,更多的劍意從那根骨笛裏散出,斬向趙臘月的身體。

    無數道清脆的劍鳴聲響起。

    太平真人與趙臘月都沒有用劍,卻仿佛有無數道飛劍正在互相撞擊。

    瞬間,趙臘月的身體上便出現十餘道裂口。

    鮮血還來不及從那些傷口裏溢出。

    被劍意斬落的幾絲黑發還在眼前飄著。

    死亡應該會更早到來。

    不過這是值得的,青山強者們為她爭取到了一線可能,她現在為井九爭取到了一線勝機。

    啪啪啪啪,密集的輕聲破裂音響起,那是從天而降的雨珠被一道身影擊碎。

    幽冥仙劍果然是世間最快、最鬼魅、也可以說是最仙意十足的劍法以及身法。

    井九出現在太平真人的身前。

    擋在了趙臘月的身前。

    他沒有選擇接受這一線勝機,因為那需要用她的生命來換。

    對他來說這其實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的選擇。

    他還是把自己排在最前麵,趙臘月和柳十歲在後麵,其餘的人依次向後,至於這個世界那在很後麵的位置。

    骨笛裏飄出來的劍意,與他的手指在大雨之中相遇,在極短暫的時間裏,便相遇了無數次。

    無數朵極細小的雨花,綻放於他的指間。

    隨著他的到來,青山劍陣的範圍再次縮小,把趙臘月震飛出去。

    他與太平真人隔的很近,承天劍就在身間,伸手便能觸及。

    不分先後,兩隻手落在了承天劍上。

    最開始的時候,井九鬆開承天劍,是因為握之無用。

    這時候他與太平真人同時握劍,是青山劍陣所迫,不得不握。

    嗡!嗡!

    雨水從那兩隻手握著承天劍的地方濺射而出,形成兩個渾圓至極、沒有任何缺點的圓球。

    就像是同時向著絕對不同方向飛去的兩個野蜂群。

    那些水珠蘊藏著青山劍陣的森然劍意,落在天光峰的崖壁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卻留下了極深的小洞。

    就像是滾燙的油珠落進了雪裏。

    碧湖峰的水終於蕩了出來,在樹林間奔湧著,似萬匹野馬。

    上德峰的積雪不停滑落,發出更加驚人的轟鳴聲。

    暴雨漸橫,猿啼更哀,遠處那些沒有陣法穩固的山峰逐次倒塌。

    陰雲被衝天而起的劍意撕開了一條極大的口子,可以看清楚更高遠的地方。遙遠的雷域裏,那些蘊藏著恐怖能量的漩渦高速旋轉,在虛境與罡風之間映照出寶石般的光環,給人一種極為壓抑而恐懼的感覺。

    “青山劍陣要毀了……”

    廣元真人收回望天的視線,看著崖畔那兩個緊握著承天劍的身影,臉色蒼白說道。

    無論是還留在峰頂的那些人,還是已經避至空中的青山弟子們,這時候的臉色都很蒼白。

    這個時候,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人站了出來。

    過南山馭劍來到天光峰外的雲海上,看著崖畔的那兩道身影,臉上流露出毅然的神情。

    他是前任掌門柳詞真人的首徒,自幼在青山長大,對這裏有著遠超生命的熱愛與責任感。他想用自己的死亡來勸說太平真人與掌門真人放手,就算無法打斷這場青山劍陣之爭,也算是做了些什麼,這就是以命相諫。

    顧寒以及林無知、幺鬆杉等三代弟子猜到了他的想法,神情微變,卻也是毫不猶豫地馭劍相隨。

    他們準備以死殉青山。

    “歇了吧。”

    卓如歲看著崖畔那兩道身影,有氣無力說道:“太上最是無情,就算你們全部死在他們麵前,他們也不會鬆開承天劍。”

    顧寒聽著他這句話對師父極其無禮,想要訓斥兩句,卻發現無言以對。

    不管是太平真人還是井九,都是這樣的人。

    “像他們這樣的老家夥,哪裏會被尋常生死所擾?讓他們自己玩去。”

    卓如歲的聲音有些疲憊,抹掉臉上的雨水,繼續說道。

    整座天光峰乃至天空裏的人們,都聽到了他的話,望著崖畔的視線裏情緒更加複雜。

    青山多嫵媚,此時卻是滿目瘡痍,難看至極。

    難道領袖修行界數萬年的青山宗,就要因為最了不起的這對師兄弟之爭,就此退出曆史舞台?

    “真他媽的難看……”卓如歲吐了口帶血的唾沫,衝著崖畔的那兩道身影大聲喊道:“真難看!你們兩個老祖宗當著這麼多徒子徒孫的麵,當著這麼多外人的麵,弄成這副鬼德性,很難看啊!要死能不能死遠點兒?別拖那些猴子陪葬?”

    ……

    ……

    井九與太平真人沒有理會卓如歲在說什麼,這個時候他們的眼裏沒有別人,隻有對方。

    忽然,管城筆從太平真人的袖子裏飛了出來,蘸著如墨汁般的雨水,寫了幾行字。

    於是那兩個人的眼裏除了對方,還多了這些字。

    那些字跡很是潦草,但勉強能夠看清楚意思。

    被兩心通控製的柳十歲,眼看著青山劍陣即將崩解、青山群峰即將毀滅,不知如何迸發出了強大的精神力量,操控著管城筆,做出了最後的勸說。

    忽然,一陣狂風從遠處吹了過來,風裏夾著雪粒,顯得極為寒冷。

    哪怕是如此勢急的暴雨,都被這陣狂風吹的倒飛而起,仿佛天地倒轉。

    幾道正要落下的閃電,忽然間斷成了無數截,就這樣變成了碎片,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雨空裏。

    天空裏的修行者們根本無法在風裏站穩,驚慌失措地四處躲避,就連談白真人、水月庵主這樣級別的大物都避到了更遠處,不願與這場風正麵相抗。

    峰頂的積水盡數被狂風吹起,還在罵著死老頭子之類言語的卓如歲被風灌進腹中,哪裏還說得出話來。

    陰雲驟然被風吹散,露出湛藍的天空,卻不知道太陽躲去了何處。

    當這陣恐怖的狂風消失之後,人們才知道風因何而起,那是一道響徹天地間、無法想象的巨大聲響。

    人們形容巨大的聲音往往會用轟隆的雷鳴,最誇張的時候大概會說數萬道雷鳴同時響起,可這道巨大的聲響遠遠超出了這種程度。

    很多境界稍差些的青山弟子與各宗派修行者直接被震的昏死過去,向著崖下飄落,直到被師長們驚險地救起。

    天光峰頂的那座廬破碎無蹤,就連元龜馱著的那座石碑上都出現了一道極細小的裂口。最不可思議的是,崖畔罩著那兩道身影的青山劍陣光罩……都開始顫動不安,有了些不穩的征兆!

    無數道視線向著狂風起處望去。

    上德峰覆著無數的冰雪,就像座雪山。

    雪山之巔站著一隻體形巨大的黑狗。

    黑狗看著天光峰崖畔的兩道身影,眼神冷漠至極。

    ……

    ……

    天空忽然放晴,暴雨就此無蹤,湛藍的天空如瓷,太陽依舊不見,青山大陣也不見了。

    因為崖畔那兩道身影消失了,承天劍隨之而去,想必青山劍陣去跟著他們去了別的地方。

    人們再次望向遠處的上德峰,卻發現那處的峰頂隻有萬年以及今日落下的雪,並沒有那隻巨大的黑狗身影,仿佛先前那幕畫麵從未出現過。

    可那道恐怖的狂風就在前一刻,那道難以想象的巨大聲響仿佛還在天地間回蕩。

    那隻如山般的黑狗到底是什麼?

    大多數人很快便想到了答案。

    青山鎮守夜哮。

    隻有這位戰力通天、能與麒麟正麵相抗的青山鎮守才有如此威勢。

    當它衝天而哮,就連太陽都不敢出現,故名夜哮。

    ……

    ……

    天光峰頂恢複了暫時的寧靜,泥水順著石縫向著崖下淌落。

    卓如歲清醒過來,想著先前自己罵的那些話不由雙腿一軟,倒在了師兄過南山的懷裏,當然也是因為他傷勢太重的緣故。

    顧清與元曲的傷勢也極重,好在沒有生命危險。

    趙臘月走到崖畔,向著遠處的上德峰望去。

    鮮血從衣服的破口處不停湧出,她看都沒看一眼,如漆般的濃眉微微蹙著,顯得很是擔心。

    雀娘落在她身邊,擔心問道:“先生與那位去了哪裏?”

    井九與太平真人不會放開承天劍,就等於帶著青山劍陣在身邊,在這種情形下他們不可能離開青山,可為什麼這時候青山群峰恢複了平靜?

    包括趙臘月在內的很多青山弟子都猜到了,他們應該是去了隱峰。

    當初方景天與廣元真人、井九與方景天的兩場通天之戰都是在隱峰裏進行的。

    因為某種暫時未解的原因,隱峰裏發生的事情,似乎很難影響到別處的世界。

    井九與太平真人去隱峰,想來與先前忽然出現的夜哮大人脫不開關係。

    所有人都在看著遠處若隱若現的隱峰一角,雀娘不知道趙臘月為何會望著上德峰。

    沒有人注意到,從始至終一直閉著眼睛的元龜不知何時悄悄睜開了眼睛。

    它的眼睛睜的很小,勉強算是一條縫,要隔得很近才能看懂它的眼神,看到裏麵的愁苦與感慨還有惱怒。

    你們師兄弟一直當我不存在,結果那條狗一生氣就這麼聽話,有本事別來煩我啊!

    劍獄在上德峰底,知道通往隱峰通道在劍獄深處的人就是趙臘月這些峰主。

    但南忘與廣元真人沒有看著上德峰,他們盯著天空裏的某個地方。

    談真人站在一朵雲上。

    白真人在另一朵雲裏。

    ……

    ……

    所有的故事都發生在井底。

    當年景陽與柳詞、元騎鯨吃了一頓火鍋,向太平真人走去。

    今天他與太平真人站在那道天光下,手裏緊握著承天劍,就像兩個叼著蟲子不放的好鬥公雞。

    卓如歲說的一點都沒錯,這畫麵真的很難看,完全不符合他們的身份以及在修行史上注定會有的地位。

    所以屍狗的眼神也很難看。

    它居高臨下看著這對師兄弟,呼吸漸漸平靜,不再有大風刮過,眼裏的怒意也漸漸消退,但也絕不像平日那般溫和,而是異常堅定與強大。

    不管你們怎麼弄、怎麼爭,都不能毀了青山。

    青山不是你的或者你的,而是青山所有人的。

    我是青山鎮守,就要守著這裏,誰可能毀滅它,我就要對付誰。

    按道理來說,井九與太平真人這時候等於隨身帶著一座青山劍陣,便是連雪原裏那座孤峰都敢走一遭,不應該受任何威脅,但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屍狗的話真的起到了作用,所以他們才會冒著劍陣脫離的危險,從天光峰頂來到了這裏。

    太平真人歎道:“這算什麼?忠犬翻身當主人?”

    井九說道:“我沒當過它的主人,所以你更應該難受些。”

    太平真人向著劍獄深處走去。

    他拿著承天劍的一頭。

    井九拿著另一頭。

    他不想鬆開承天劍,也隻能跟了上去。

    在高處看去,他們就像兩個用木棍牽著彼此的小夥伴,在幽暗的通道裏漸行漸遠。

    看著這幕畫麵,屍狗的眼神重新溫和起來,還多了些同情與憐憫。

    劍獄裏的通道可以容納屍狗在其間自如行走,對人類來說,自然很寬大。

    但青山劍陣被他們壓縮到了極致,也至少有十餘丈方圓,隻能勉強通過。

    可能正是因為滿足了這個條件,屍狗才會現身。

    承天劍散發著淡淡的劍意,真正森然而可怕的劍意在兩人身周的空間裏隱而未顯。

    沒有人能站在他們中間,甚至沒有事物能靠近他們。

    劍獄裏異常幽靜,沒有任何聲音,隻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囚室裏的那些妖物邪魔仿佛都消失了一般。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太平真人的左腳落下時稍微向側方偏了幾寸,隻聽得擦的一聲輕響,被無數陣法加固的堅硬石壁上出現一道清晰而深刻的劍痕,如金屬般的沙子簌簌落下。

    通道兩側的囚室依然安靜,卻仿佛能夠嗅到一種名為驚恐的味道,緊接著隱約傳來硬物的撞擊聲,竟似有囚徒嚇的在發抖。

    有資格被關在青山劍獄裏的囚徒,不是邪道大人物便是冥界的凶悍妖人,不知道屠戳過多少生靈,見過多少血,之所以此時顯得如此膽小,自然是因為那些可怕劍意。

    誰能想到青山劍陣這種朝天大陸最凶煞的存在,居然能夠變成實物,就這樣出現在他們眼前?

    那些囚徒們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不敢有任何動作,生怕一刻被青山劍陣切成了碎片。

    任何事情都是越怕越來。

    太平真人的左腳再次偏離了方向。

    那些淩厲的劍意如切紙一般切開了堅固的石壁,讓一間囚室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那間囚室裏關著的是一名邪道妖人,長發披肩,雙眼血紅,臉色蒼白,滿是懼意。

    很明顯這名邪道妖人誤會了些什麼,以為太平真人與井九是來殺自己的,發出一聲絕望而瘋狂的呐喊,運起魔功便向外衝了出來。

    依然是悄無聲息,如陽光融雪,那名邪道妖人就這樣消失在了太平真人的身前,被青山劍陣變成了最細微的塵粒,便是那些噴濺出來的血,也都被切成了碎粒,如霧一般充溢著通道。

    “這是你第二步走錯。”井九說道。

    太平真人說道:“不重要。”

    “這說明你累了,因為你老了,雖然你用的是十歲的身體。”

    井九看著他說道:“換作當年,你怎麼會像今天這般勉力行事?如此毫無美感,與你最瞧不起的那些苦力有何區別?”

    不知從何時起,太平真人握著承天劍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欲行大事,當下苦功。”太平真人轉身望向他說道:“你不也飄了?”

    井九已經完全離開了地麵,就像清風一般在劍獄裏穿行至此。

    都不容易。

    來到某處,太平真人停下腳步,望向側方那條安靜而狹窄的通道,眼裏流露出極其複雜的情緒。

    很多年前,他被景陽與柳詞、元騎鯨暗算重傷,便被關在這間囚室裏。漫長的牢獄生涯,沒有改變他的性情與想法,但終究還是改變了很多事情,比如他的臂骨被他練成了形為骨笛的劍,比如他老了三百多歲……

    那條通道很安靜,沒有什麼屏障,就連塵埃都看不到,千裏冰封的劍意隱藏在牆壁裏。

    太平真人看著通道盡頭的那間囚室,忽然問道:“你把小的關在這裏,就不怕大的來找你麻煩?”

    當年井九帶著雪姬來青山,柳詞下了嚴命,群峰死寂如墓,沒有任何人看到,卻瞞不過當時在石梁上的陰鳳。

    井九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視線落在他的手上,說道:“你真的不放?”

    太平真人想到某種可能,神情微變,卻還是沒有鬆開承天劍。

    井九望向通道盡頭的那間囚室,說道:“那就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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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扇




    您是尊稱。

    井九隻有對比自己年齡大而且輩份更高的人才會用這個稱謂。

    放眼朝天大陸,這樣的人已經不存在,他這句話的對象自然不是人族。

    太平真人看著通道盡頭的那間囚室,聲音微沉說道:“你阻止我滅世,卻要把她放出來?”

    井九想用囚室裏的那位做外援,便必須解除掉千裏冰封的陣法。

    那位一朝脫困,會為人族帶來怎樣的災難?

    井九沒有說話。

    太平真人盯著那間囚室,眼神越來越凝重。

    沒有人能打破青山劍陣,威脅到他,但囚室裏的那位很特殊。

    他必須把所有心神都放在那邊。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白貓從井九的衣袖裏悄無聲息地溜了出來。

    青山鎮守劉阿大,今日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原來它一直藏在井九的衣袖裏。

    不管青山劍陣驚起多少風雨,不管群峰眼看便要塌了,它都始終不肯露麵,仿佛就要像以前很多次那樣躲過去。

    貓爪如雪落無聲。

    輕若鴻毛。

    又如隨風而去的蒲公英。

    它順著承天劍慢慢地爬了過去。

    太平真人的手還握著承天劍。

    井九的視線曾經落在那處。

    這時候,輪到數道如劍光般的爪痕落下。

    嘩啦如水,劍光如瀑,狂風呼嘯而起,落在通道兩側的崖壁上,震落無數石塊。

    阿大使出了自己漫長生命裏最無畏、也是最強大的一次攻擊。

    太平真人的手背與小臂上出現數道極深的傷痕,鮮血不停溢出。

    一把扇子迎風招搖而起,扇麵上隱約能夠看到朱紅色的痕跡。

    阿大發出一聲驚恐的喵嗚。

    那把扇子帶來的清風,落在它的身上。

    無數白色的貓毛像炸開的蒲公英般散開,隨風飄向四處。

    那些貓毛在通道裏不停翻舞,隱約組成了一隻極其巨大的白虎光影。

    白虎咆哮而落,張開血盆大口!

    轟的一聲巨響。

    阿大被震飛到了石壁上,然後像無力的泥巴般落下。

    它帶著淒厲而搏命的叫聲再次跳了起來,向那把扇子撲了過去。

    就像撲螢的可愛小貓。

    當然,小貓本來就是喜歡撲扇的。

    貓爪帶著劍光,落在那把扇子上。

    撕啦聲響裏,那把扇子變成了碎片,像蝴蝶一般飛起,落在巨大的白虎光影頭頂。

    轟的一聲,阿大被震飛到了通道遠處,身上的毛少了很多,染著斑斑血跡,看著極其淒慘。

    更多的血,從它斷裂的爪尖處噴了出來,落在了太平真人的臉上與破碎的扇麵上。

    數道貓血從那張微黑的臉上淌落,畫麵看著有些詭異。

    飛舞的扇麵裏有一道殘片,上麵留著殷紅的痕跡,不知道是印鑒還是畫的什麼。

    伴著一聲輕響,那道殘片燃燒起來,變成青煙,從裏麵飛出來了一隻紅鳥。

    紅鳥落在地麵,變成了那個紅衣少年。

    柳十歲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紅衣少年有些意外,對井九說道:“你居然知道妖貓的血能破兩心通?”

    井九說道:“我在果成寺裏也聽了很多年經。”

    紅衣少年伸手再次握住承天劍,看著井九笑了笑,說道:“你逼我現出真身,又能如何?”

    ……

    ……

    前一刻的柳十歲是太平真人,這一刻的紅衣少年是太平真人。

    羽化成功的他境界不比井九低,可能靈體不如劍體堅韌,但他的承天劍法要比井九更好,所以兩個人始終是平手。

    井九承認過很多次,他沒能把承天劍法練到極致,前一世是因為他不想當掌門,這一世是因為他用了萬物一的劍體,本能裏有抵觸。

    阿大慢慢站起身來。

    太平真人挑眉說道:“阿大,如果你不想死,就不要再動了。”

    阿大可憐的哼唧了兩聲,極老實地停下腳步,低頭不停舔著身上的傷口與血跡。

    今天它一直藏在井九衣袖裏,便一直是在青山劍陣裏,可這時候它已經被太平真人打出了劍陣,便再無法參與這場戰局。

    通道裏的白虎光影漸漸散去,那些扇麵碎片如死去的蝴蝶般落到了地麵,一道巨大的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

    屍狗一直跟著這對師兄弟,對著阿大搖了搖頭。

    阿大露出無辜而可憐的神情,一瘸一拐地挪到屍狗身下,躲在它的腿後,小心翼翼地探出頭,望向那對師兄弟。

    “把你逼出真身,我才方便殺你。”井九說道。

    太平真人靜靜看著他,說道:“開門。”

    屍狗打開了通往隱峰的通道。

    ……

    ……

    倒在地上的柳十歲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的神思有些恍惚,視線有些模糊,隱隱看到前方有一條明亮的通道,有幾道身影正在向外走出。

    下一刻,他發現自己來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那是一間石壁組成的房間,有個假窗,還有個品階極高的法寶正在……放著雪原與冰峰的畫麵。

    這裏是何處?

    柳十歲的視線落在那張已經破爛不堪、卻依然熟悉至極的竹躺椅上,然後看到了蹲在竹椅上的一個小女孩。

    應該是小女孩兒吧?她裹著一床厚厚的繡花被,似乎很怕冷的樣子。

    柳十歲忽然想起了來了所有事情,那天在客棧裏的晚飯,那個紅衣少年的眼神,直至先前青山劍陣即將崩潰,他強行醒來,用管城筆寫了那幾個字……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裏充滿了淩亂的劍意與疼痛,就像所有骨頭都斷了一般,噴出一口血水。

    傷勢雖然很重,但他更擔心公子那邊,艱難地站起身來,便準備離開房間。

    “嚶。”

    安靜的房間裏響起一個聲音。

    這聲音簡單而短促,卻包涵著極其複雜的意思。

    “這是約定的一部分,景陽解除千裏冰封,我幫他出手一次,同時保證你活著。”

    柳十歲震驚回首,望向竹椅上的那個小姑娘,終於看到了她雪白一片的臉還有那兩個烏溜溜的黑眼珠。

    雪姬視線穿過石壁,落在隱峰某處。

    柳十歲心想既然如此,你答應替公子出手,為何此時不去幫他?

    雪姬嚶了一聲,意思很明確,景陽與她的約定裏,需要她出手的時候還沒有到。

    這種層級的戰鬥都懶得出手……

    柳十歲不可思議問道:“你……您到底是誰?”

    雪姬收回視線,望向他頗感興趣的嚶嚶了兩聲。

    這句話柳十歲還是聽懂了,卻更加茫然。

    “你就是那個會修椅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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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不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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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峰裏的群山特別青翠,天空特別碧藍,看著完美至極,就像是假物,如被畫出來的一般。

    今天,這片美麗如畫的群峰迎來了青山宗曆史上乃至朝天大陸曆史上最重要的一次盛事。

    這場盛事的參與者隻有兩個人,但有幾個旁觀者。

    井九與太平真人來到隱峰裏,承天劍隨之而至,青山劍陣也來到了此間。那些多年不問世事、不見任何人的隱世長老感受到了劍陣的氣息,震驚異常,紛紛走出閉關的洞府,站在峰間向著遠處望去。

    有名性情頗急的長老高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劍陣怎麼到了隱峰裏?難道青山被滅門了?我們躲到了海上?”

    數裏外的一座山峰間,另一名隱世長老寒聲說道:“如果這是樂浪郡,我反對!元家所謀甚大,需要遠離。”

    又有一道蒼老而茫然的聲音響了起來:“現在是何年月?青山怎會落到如此境地?”

    ……

    ……

    某座偏僻的洞府裏,方景天緩緩睜開眼睛,眼底深處現出一抹疲憊與痛苦。

    為爭青山掌門,他與井九在隱峰裏戰了很長時間,受傷也是極重,非數百年苦功無法複原,而他還能有幾百年嗎?

    隱峰裏那些長老的聲音傳到他的耳裏,令他有些意外,心想當初自己與井九打的那般厲害,這些沒用的老家夥也沒理會,為何今天都站了出來?下一刻他也感受到青山劍陣,神情驟變,喃喃說道:“難道是師父回來了?”

    他艱難地站起身來,扶著牆壁走到石壁前,開啟了洞府。

    來到洞府外,他一眼便看到崖畔的那兩道身影。

    不是太平真人與井九,而是體形差距極大的兩道身影。

    黑狗如山,白貓如山裏的雪。

    看著這幕畫麵,方景天流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不要說他現在境界未複,就算傷全好了,也沒辦法去幫師父。

    那些隱世長老的聲音還在隱峰裏回蕩,靜寂了數萬年的這方天地難得變得熱鬧起來。

    屍狗眼裏流露出厭煩的情緒,對著崖外叫了一聲。

    這一聲叫更應該稱之為哮。

    狂風呼嘯,音浪奔湧而遠,瞬間響徹隱峰裏所有角落。

    那些隱世長老神情驟變,趕緊行禮道:“見過夜哮大人。”

    不管那些長老們的輩份有多高,總是不如它高,不管那些長老們的境界有多高,還是不如它高。

    屍狗的哮聲裏傳達了明確的信息青山沒有被滅門,你們都安靜點兒。

    那些長老們果然都安靜了。

    阿大蹲在崖邊,輕輕喵了一聲,顯得很得意。

    ……

    ……

    綠草如茵,白雲如煙,行走在其間,那是極舒服的漫步。

    如果他們兩個人這時候沒有握著承天劍,想來說的話會更有趣一些。

    “我還是不明白當年你為何會背叛我,因為我對你的兄長動手?”

    “我受世間奉養千年,自然無法看著它一朝盡毀,這是因果。”

    “修道之人,斬的便是因果。”

    “與斬因果相比,可能了因果更合適,而且我不喜歡你做的這些事,求長生,最不喜歡的便是死,你讓這麼多人死去,我也怎能心生歡喜?”

    “世人都以為你隻知道閉關,不問世事,何曾知道你一劍殺之的性情?死在你劍下的人與妖物並不少。”

    “我隻是嫌麻煩,惹著我了,我不愛講道理,自然便殺了,世間凡人沒惹我,我為何要他們死?”

    “螻蟻自然惹不到你,這也說明了一點,我們與那些凡人本就不是一類人,何必在意他們死活?”

    “幾百年前你便說過,我們是牧羊人,凡人是羊,但這是錯的。”

    太平真人望向承天劍那頭的井九,說道:“錯在何處?”

    井九說道:“牧羊人與羊是兩種生命,修道者與凡人卻能有後代,說明他們還是一類人。”

    他不喜歡與人講道理,因為太煩,這個道理隻與趙臘月在朝歌城外那片湖裏說過。

    時隔多年,太平真人才知道這個答案,沉默了很長時間。

    “說服我很重要嗎?”井九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太平真人歎了口氣說道:“當年我一直把你視作我真正的繼承者,那這當然很重要。”

    “我確實是你教出來的,但這不代表我就要接受你的一切,就要走與你一樣的道路。”井九望向眼前如沙丘般起伏的青色山嶺,說道:“你的學生有的與你一樣,有的與你不一樣,而我的學生與我都不一樣,我以為在這方麵我比你強。”

    與太平真人一樣的學生是冥師,是方景天,是那些隱藏在各宗派裏的不老林高層,是那些為了他的理念願意以身相殉的人。柳詞與元騎鯨卻無法接受他的道路,廣元真人、南忘與墨池這些人尊敬他、愛戴他,卻也無法完全站在他那邊。

    太平真人望向碧藍的天空,眯了眯眼睛,說道:“就算你不願意成為第二個我,覺得我的想法不對,但那不代表你就一定要反對我……那年你用不二劍刺進我後背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

    “為什麼?因為我在世間還有因果,我不能看著你把這件事情做完,至於這一世……也是一樣的原因,尤其是在我確認煙消雲散陣有問題之後。”井九望向他平靜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但你的道不能影響我的道。”

    太平真人說道:“哪怕我所奉行的才是真正大道?”

    井九說道:“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你走你的,別來煩我。”

    白雲在藍天上緩緩飄著。

    如他平靜而堅定的聲音。

    ……

    ……

    方景天走到崖邊,在阿大的身邊坐了下來。

    一人一狗一貓就這樣看著遠方山野裏的那場對話。

    他們不會參與今天的這場戰鬥,有人是不得已,有貓是害怕,有狗是尊敬。

    阿大忽然喵了一聲,眼神裏滿是嘲笑,在神識裏說道:“你們說他們像不像兩個小孩子在吵架?”

    屍狗的眼神溫暖而平靜,笑而不語。

    方景天感慨說道:“如果這是小孩子吵架,也應該是世間最危險的一次。”

    阿大盯著那邊,眼睛不眨,低聲而急促地喵了一聲。

    “剛才太平真人用的是莫成峰的老劍?”

    “嗯,師叔用的是無端劍法。”

    “這一劍如此厲害,怎麼我沒印象。”

    “這應該是無恩門的秘劍,師叔與無恩門關係好,應該是暗中學了,就想這時候用,真是陰險啊。”

    “喵?那你師父這招中州派的雷霆道法怎麼解釋?”

    ……

    ……

    方景天說的沒有錯,如果太平真人與井九是小孩子吵架,那麼確實是曆史上最危險的一次吵架。

    不僅僅是因為這場吵架的結果可能會改變整個世界的模樣,更直接的原因是當他們對話的同時,雙手與眼神都沒有閑著。

    無數道劍意不停飄舞,青山九峰乃至更早的劍法不停出現,山野裏劍意淩然,野花盡碎。

    轟轟轟轟!無數道閃電平空生出,在草地上留下無數焦糊的痕跡,那是道法的痕跡。

    就連最繁複的陣法,都在他們手指間如花般綻開,向著對麵飄去。

    那兩道身影在滿天劍意與陣法之間飄來飄去。

    這是青山宗乃至修行界曆史上天賦最高的兩個人。

    當他們隔著一把劍的距離把畢生所學盡數施展出來的時候,可以想見那是怎樣的畫麵。

    那些在遠處觀戰的隱世長老早已震驚地說不出話來,生出很多畏懼。

    方景天忽然神情微變,說道:“那是鎮魔獄的蚊子?”

    遠處隻見太平真人連連後退,似乎遇著了什麼難題。

    忽然有笛聲在隱峰裏響起,然後驟然消失。

    方景天麵色微和,阿大的眼神則變得有些凝重,帶著些不恥喵了兩聲。

    “原來你師父早有準備,竟是用骨笛修成了無聲之劍,那些蚊子最怕這個,真是陰險啊。”

    “抱歉,這是誰用的蚊子?”

    “你就知足吧,景陽沒用冥皇之璽砸你師父腦袋,已經算是很給麵子。”

    “冥皇之璽是冥皇交給師父保存的事物,師叔他要是用這個來打師父,會不會太無恥了些?”

    “你覺得他們兩個在乎無恥這種事情?話說他們這時候到底在聊什麼,聊的這麼起勁?”

    “師父應該用的是兩心通,師叔用的天人通。”

    “青山宗的兩位祖師爺決戰,居然變成了果成寺大戰水月庵,嘖嘖,你說這叫什麼事兒?”

    忽然狂風大作,屍狗猛然站起身來,盯著遠處,眼神變得極其凝重。

    阿大與方景天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卻也感覺到強烈的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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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青山劍陣的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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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天劍光飄著。

    道法與陣法的光毫相互輝映。

    那兩道身影卻是那樣的穩定,就像他們對話的聲音。

    劍光漸斂,道法漸散,依然還是誰都奈何不了誰。

    他們的對話也走到了最後,就是那句:大道朝天,各走一邊……

    井九與太平真人分別站在承天劍的兩邊。

    承天劍有些微微變形。

    劍鞘上刻著極其複雜的花紋,繁花裏隱藏著無數陣法,劍鞘的材料更是劍峰萬古所蘊的仙階精材,能夠承受天空,能夠容納萬物一劍,按道理來說根本不可能變形。

    這時候卻已經快要承受不住了。

    由此可以想象,被壓縮到十餘丈範疇的青山劍陣,還有這對師兄弟先前沉默的攻擊,有著怎樣恐怖的力量。

    “如果你還不放手,承天劍就會毀了。”太平真人看著井九說道。

    井九看著他平靜說道:“這本來就是我的目標,不然我為什麼會把它拿出來?你覺得門規對我有用,還是元曲與顧清能說服我?”

    微風拂著微焦的青草,地麵那些淒慘的痕跡顯得有些可笑,又令人感到有些難過。

    太平真人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承天劍被毀,青山劍陣也將不複存在。”

    井九說道:“我不在意。”

    太平真人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你寧肯毀了青山劍陣,也不給我?”

    井九說道:“你也一樣,不然你把承天劍給我?”

    太平真人忽然大笑起來,笑聲回蕩在安靜的隱峰裏,直到很久後才斂沒。

    “我們果然是世間最無情的兩個人。”

    他們握著承天劍鞘的手早已不像最開始那般穩定,在不停地微微顫抖。

    不管是井九還是太平真人,控製青山劍陣的同時還要試圖戰勝對方,都讓他們的精神與劍元消耗極劇。

    但他們真的沒有放手,直到很久之後也沒有放手。

    承天劍就在這兩隻手裏緩緩變形,漸漸發出咯吱的聲音,那是解體的征兆。

    最先崩解的是承天劍中段的一朵花瓣,那裏出現一個很小的裂口,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

    不管是山崩地裂還是天空墜落,都是一個越來越快的過程。

    伴著恐怖的、如雷鳴般的崩解聲,承天劍鞘表麵上的繁花紛紛裂解,剝落,灑在草地上。

    最後那一刻,一聲極輕微的聲音響起,承天劍變成了數百個碎片,靜靜地懸停在那兩隻手的中間。

    一道難以形容的無形波動從承天劍的位置向著四麵八方而去。

    那是世間最純淨而凜然的劍意。

    焦糊的草地與散落的野花,仿佛被大風拂過,被碾倒在地。

    那些隱世長老神情驟變,紛紛避入洞府裏。

    屍狗走到阿大與方景天的身前,看著那道向著天地各處而去的無形波動,眼裏流露痛惜與難過的神情。

    ……

    ……

    天光峰頂據說是唯一能夠看到隱峰一角的地方,事實上人們隻能看到那片青峰,卻看不到任何具體的畫麵。

    井九與太平真人這一場足以令所有修道者目眩神迷的戰鬥,便沒有人能夠看到。

    忽然間,峰頂發出嗡的一聲巨響,緊接著有大風拂過,卷起石縫間的那些積水,向著崖外的雲海裏落下,然後向著更遠處掃去。

    那場大風與無形的天地氣息波動沒有實質上的威力,卻像是在所有人心頭拂過。

    尤其是青山宗的人們感覺到了莫名的心悸與不安。

    很多道視線望向大風起處,發現是元龜馱著的那座石碑。

    那座石碑上出現了十餘道極深的裂痕,沙石簌簌落下。

    “發生什麼事了!”有人驚聲喊道。

    元龜緩緩睜開眼睛,平日如古井無波的眼裏流露出一抹極深沉的痛意。

    廣元真人看著隱峰方向,眼裏也盡是痛意,身形微微搖晃,竟是顯些倒下。

    南忘臉色蒼白走到崖邊,看著隱峰那邊憤怒地喊道:“你們這兩個老不死的到底在做什麼啊!”

    越來越多的人感覺到了那個變化。

    元曲看著天空茫然說道:“劍陣呢?青山劍陣呢?”

    青山弟子們從入門的第一天開始,便習慣了天空裏有著無形而強大、又讓他們感到親切與安全的劍意隱而不顯。

    就算今天青山劍陣被壓縮到了極致,從天空來到地麵,直到後來去了隱峰,那些劍意依然存在。

    直到這時候。

    過南山臉色蒼白。

    卓如歲反而保持著冷靜。

    趙臘月麵無表情。

    青山群峰,漸有哭聲起。

    ……

    ……

    “這時候肯定有很多青山弟子在哭,就像父母走了一樣。”

    太平真人看著手掌上的承天劍碎片說道:“有的人是因為感情,有的人是因為害怕,有的人則是看別人哭也莫名動了感情,說起來人這種懂得一些、卻又懂的不夠多的生命還真是可笑。”

    井九將手裏的承天劍碎片扔到腳下,說道:“青山劍陣有無並不重要,自己夠強便行,什麼時候他們能想明白這個道理,青山自然更強。”

    太平真人說道:“想不明白的人,也沒資格留在青山。”

    這個道理真的很簡單,任何給你帶來力量與安全感的事物,往往也是阻礙你前進的障礙。

    比如萬貫家財,比如大片宅院,比如老婆孩子熱炕頭,比如父母親情。

    隻不過誰能主動舍棄這些呢?

    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太平真人也不希望青山劍陣毀滅。

    也隻有井九才會如此冷漠無情地做出如此重要的決定。

    “從這一刻開始,青山會變得危險很多,也自由很多。”

    太平真人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但真正獲得自由的是你。”

    是的,井九不需要再擔心太平真人用青山劍陣去蕩平人間,更關鍵的是……對他最大的威脅就此蕩然無存。

    如果說萬物一劍在天地間有什麼對手,那就是承天劍。

    井九說道:“不錯,重生以來我從來沒有像此時感覺這麼好過。”

    “我不得不承認,我的想法似乎再一次失敗了,不過你想過沒有,放下那些,不用試著重新握住青山這把劍,我也自由了很多。”

    太平真人看著他微笑說道,然後從原地消失。

    羽化,要的就是自由二字。

    哪怕是不完全的羽化,太平真人的身法依然無比迅疾而飄忽不定。

    井九也從原地消失不見,向著天空而去。

    很多年前他在鎮魔獄裏創出幽冥仙劍,誰能想到原來最後會用在這裏。

    隱峰的天空裏不時出現一抹劍光。

    兩抹。

    劍光相遇便是一道火花。

    當年井九與卓如歲在雲夢山裏,曾經讓夜空出現滿天火花,今天火花出現的頻率要慢很多,卻也耀眼無數倍。

    青青山嶺被耀的蒼白一片,藍天都失去了顏色。

    兩劍相遇的火花,在天空裏毫無規律的依次綻放,變成極其好看的畫麵。

    ……

    ……

    那些迷人的、可怕的、巨大的火花,終於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人們站在天光峰頂,站在峰頂的天空裏,看著遠處的隱峰,看著那些稍微有些失真、像是經過某種透明屏障折射、變形的火花,震撼無語。

    那些普通境界的青山弟子根本看不懂那些畫麵意味著什麼。

    即便是過南山、卓如歲這樣的破海境天才強者,也隻能隱約感受到那些劍光裏隱藏的高妙意味。隻有廣元真人、南忘、談真人與水月庵主、大澤令這等境界的人物,才能真正接觸到那些劍光火花代表的意味,繼而心生向往。

    井九與太平真人可以說是自古以來在劍道上造詣最高、最強的兩個人。

    那些劍光是時間,是歲月,是強大無匹的意誌與遠超眾生的天賦,還有造化。

    更不用說他們一個是羽化得道,一個絕世劍身。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早就不在人的範疇。

    “單以劍道而論,他們已經超過了道緣真人,與前三代的祖師水準差不多。”

    屍狗看著慘白的天空和那些有著奇異美感的劍光花火,默默想著。

    青山宗前三代的祖師都是飛升者。

    阿大望向屍狗如黑山般的巨大身軀,喵了一聲,在心裏問道:“他們誰會勝?”

    屍狗在心裏想著,太平真人羽化未能完全,井九卻是那把妖劍轉生,縱然都能一瞬千裏,自由行於天地之間,但靈體與劍體相爭,終究還是要吃很多虧。

    便在這個時候,天空的最高處綻開一朵奇大無比的火花,無數道劍意噴薄而出。

    一抹刺眼的鮮紅色,從高空裏緩緩飄落。

    太平真人果然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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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故事結束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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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峰頂四周的人們也看到了這幕畫麵。

    隱峰裏的那些火花依次斂沒。

    蒼白的天空裏,那抹白色仿佛要融進去。

    那抹紅色正在墜落。

    這個時候,元龜緩緩閉上眼睛,仿佛不忍看到最後的畫麵。

    隱峰的畫麵也就此消失,人們都沒有看到太平真人落到地麵,卻知道了結局。

    太平真人輸了。

    就算他這時候還沒有死,想來也支撐不了太長時間。

    一種極其複雜的氣氛,在天光峰頂繚繞不去。

    青山的人們沉默不語,甚至都不願意對視,視線就像淩亂的劍光一般,對著天地間的各處。

    因為他們的心情這時候也極亂。

    就這樣結束了嗎?

    有些難過。

    有些虛無。

    有些茫然。

    太平祖師死了,世間重歸平靜,青山大陣沒有了,掌門真人飛升後……怎麼辦?

    趙臘月望向雲上的談白二位真人,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想這個問題。

    “我知道諸位道友在想什麼。”

    談真人帶著幾分感歎的聲音響了起來:“但是不是想的太早了?太平真人怎麼會如此輕易地就認輸?哪怕他今天的對手是景陽真人。”

    他身邊的那團雲霧沒有什麼反應,水月庵主的聲音穿過青簾而出:“不錯,依我看,今天的事情還早著。”

    ……

    ……

    承天劍變成了碎片。

    青山劍陣也變成了碎片。

    就像太平真人說的那樣,很多青山弟子因為各種原因而悲傷、無助甚至憤怒,但真正悲傷的其實是組成青山劍陣的那些劍。

    雲行峰頂的雲霧再次聚攏,無數道飛劍在雲霧裏漫無目的地緩慢飛舞著,發出不知有何意義的低沉劍鳴,如嗚咽一般。

    無數道飛劍不再像先前那般,分成兩個陣營對峙,就像是一群沒了家的孩子,可憐的彼此安慰著,共同難過著。

    平詠佳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感受到青山劍陣的消失,看著雲霧裏的那些飛劍,不知為何也覺得好生難過,鼻頭一酸竟是險些哭了出來。

    “別難過啊,大家不都還在嗎?”他對著滿天飛劍招呼道:“都過來,都過來,可別走丟了。”

    劍鳴再作,無數道飛劍破空而至,圍繞在他的身邊,就像是一群找到家的苦孩子。

    平詠佳開心地笑了起來,說道:“這樣不是挺好嗎?”

    他忽然感覺到了些什麼,有些茫然地向著東北方向望去。

    有件事物正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靠近青山。

    就連弗思劍也不可能這麼快。

    令他感到驚愕的是,那件事物似乎沒有真實的形態與存在,給人一種空靈的感覺。

    更令他感到茫然的是,青山劍陣沒了,為何自己卻能感覺到這些?

    ……

    ……

    草甸上出現十餘道裂紋。

    太平真人站在裂紋中間。

    一身紅衣在青色的山野裏格外醒目。

    這時候的他不知是蛛網的獵物,還是蜘蛛本身。

    井九從天空裏落下,白衣與黑發間帶出十餘道明亮至極的劍光。

    太平真人感慨說道:“這就是你與他共同參討出來的劍法?”

    井九說道:“叫做幽冥仙劍。”

    太平真人抬起衣袖,輕輕地擦了擦唇角。

    血色入紅衣,無法分清。

    “當初西海那一劍,我以為是柳詞的本事,沒想到你在劍道上已經走了這麼遠。”

    “師兄,有句話我一直沒有對你說。”井九說道:“你的修道天賦其實不如我,沒有青山,你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太平真人沉默了會兒,說道:“今日看來確實如此,但你應該清楚我的故事不會就這樣結束。”

    在漫長的千年修道生涯裏,他曾經失敗過無數次,比如七百多年前爭青山掌門,比如初次入冥,還有很多很多,但輸了不代表結束,他就像一個擁有不死之心的惡魔,哪怕被踩到地底的最深處,依然能從冥界爬回來,直至獲得下一次的勝利,因為輸不代表死,隻有死亡才是最後的終結。

    過往他無數次的失敗裏,真正的死劫發生在西海畔,那是中州派用仙籙引來的天劫,卻被柳詞擋了。

    “我們都是很怕死,或者說不喜歡死的人,總會留下很多後路,比如雷魂木,比如萬物一。”

    井九說道:“但這裏是隱峰,你沒有辦法出去,又如何能踏上那條路?”

    “我喜歡吃火鍋,你喜歡開著窗子看雪,但我們做事都有清楚的目的,從來不做無意義的事。”

    太平真人看著他說道:“當你在朝歌城沉睡的時候,我與青兒曾經同行過很長一段時間,你應該很清楚我的意圖。”

    “羽化未能完全,隨時可能遭受天劫,你想找到青天鑒,方便自己躲進去。”井九說道:“但她知道你的想法,不可能告訴你。”

    “像這種小姑娘總是比較好騙的,更何況我用了幾十年的時間。”

    太平真人微笑說道:“不然我為何會剛好落在這裏?”

    這裏是隱峰裏非常尋常的一片山野,除了草色極新,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但既然這是他刻意選擇的地點,自然有深意。

    太平真人抬腳,然後踏在草地上。

    草甸上的那些裂縫變得更深了,黑色的泥土裏生出無數朵野花。

    很多年前,他讓阿飄助方景天破境,有片山野便開滿了花。

    井九在朝歌城一步通天,也有野花盛開。

    盛開的野花間,出現了一麵古意盎然的青色銅鏡。

    正是青天鑒。

    “以前青天鑒曾經在隱峰裏藏過一段時間。”

    井九說道:“我沒想到她會再放回來。”

    太平真人說道:“她不肯告訴你青天鑒的位置,是因為覺得你不值得信任,她還是選擇把青天鑒放在隱峰裏,是覺得除了你,她不敢信任別人。”

    這句話有些複雜,井九懂。

    ……

    ……

    當青兒叼著那根紅色羽毛來到隱峰的時候,看到的畫麵便是井九一個人站在青天鑒旁,連聲說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知道我把青天鑒放在這裏?小紅……不,太平呢?他死了嗎?變成雨還是光了?”

    井九伸手接住從鳥喙裏落下的那根羽毛,說道:“他進青天鑒了。”

    青兒是青天鑒的鑒靈,生而藏天下,而且是天生靈體,可以無視任何屏障,去往想去的任何地方,包括隱峰。

    她好不容易在一茅齋的狂風裏捉到這根羽毛,正準備幫幫那些書生,便感覺到有人觸動了青天鑒,趕緊飛了過來。

    聽到井九的話,她怔了怔,問道:“你讓他進去的?”

    井九說道:“不是。”

    青兒有些惱火說道:“你就不該把青天鑒找出來,這下好。”

    井九說道:“青天鑒是他找到的,這就是他為自己準備的後路。”

    青兒有些茫然,說道:“我沒有告訴過他啊。”

    井九說道:“你總有心神輕微失守的瞬間,而他會兩心通。”

    就在這一瞬間,青兒想起了很多畫麵。

    兩個鳥兒上青天。

    喝酒。

    同遊。

    烏篷船。

    江麵繁星。

    她沉默了會兒,說道:“他羽化之後便是靈體,可以像神魂一樣在青天鑒裏生活,我無法找到他……就算能找到也拿他沒有辦法,除非毀滅青天鑒,這是他給你出的題,你反對他滅世,那麼願不願意為了殺死他而滅掉那個世界?”

    井九平靜說道:“我會進去找他。”

    青兒低著頭說道:“那需要很多年,這是他給你出的第二道題,你到底要留在這裏飛升,還是放棄飛升去尋他。”

    井九說道:“我會進去,但不是放棄飛升,因為我不會用太長時間。”

    青兒抬起頭來,看著不解說道:“你為什麼要冒險?以前你就把他關在劍獄裏沒有殺他,這一次不一樣可以這樣做?青天鑒不就是一個大些的劍獄?”

    井九看了眼天空,說道:“接下來會有件很麻煩的事,在那之前我必須解決他的問題,不然心不靜。”

    青兒很是吃驚,更加不解,心想還有什麼事情比太平真人滅世、比你們這對師兄弟之間的戰爭還要麻煩?

    井九沒有對她解釋什麼,在青天鑒邊坐了下來。

    “謝謝。”

    說完這兩個字,他閉上了眼睛。

    ……

    ……

    青天鑒裏風物一如從前,世界有了些變化,但並不是太大,還是那些國家,還是那些江水,那些人。

    井九在青天鑒裏生活了很多年,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楚國皇宮與那座山裏隱居,但除了青兒再找不到比他更熟悉此地的人。他撣點身上的光塵微粒,推開房門走了出去,便看到了那個白發花花的老頭子。

    舊楚國的疆域與子民依然附於趙國之下,隻是自行其政。曾經的張大公子現在已經是頗受尊敬的張大老爺,就連趙國皇宮要下什麼旨意,都要先問過他的意見,除了父親張大學士的遺澤,更重要的原因當然是他與井九之間的關係。

    多年前張府搬回了都城,占了城北整整一條大街。子孫都在朝裏為官,他卻覺得這日子過的無甚趣味。忽然見著從屋裏走出來的井九,從竹椅上跳了起來,不見半點顫巍巍的模樣,驚喜喊道:“陛下你又回來了?這次要停留多久?”

    井九看了眼天空裏的浮雲,說道:“來辦件事,很快便走。”

    張大公子有些失望,不敢說些什麼,站在他身邊不停地搓著手,忽然有些不解問道:“陛下為何你的臉變了?”

    井九走到庭院裏那口井前,探頭向裏望去,隻見平靜的水麵上出現了一張猶有稚氣的臉,頭上結著一個髻。

    不知為何,來到青天鑒後他變成了一個清俊的少年道士。

    看著那張久違的臉,井九沉默了會兒,問道:“那你為何還能認出我來?”

    張大公子笑說道:“莫說隻是變了臉,陛下您就算化成……我呸!”

    井九禦風而起,很快便消失在暮色裏。

    在他的身前,有根血色的羽毛不停飄著,仿佛在給他指引方向。

    沒用多長時間,他便來到了一座山裏。

    山深處有座道觀。

    道觀門前有位少年道士,手裏拿著竹掃帚,正在掃地。

    這位少年道士生得眉清目秀,還給人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那根血色的羽毛緩緩飄落。

    井九伸手接住,對著那名少年道士行禮道:“見過師兄。”

    那名少年道士有些茫然,說道:“我們曾經見過?”

    井九靜靜看著他說道:“這個故事太長,我不想重新講一遍,太陽落山之前就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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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太陽落山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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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少年道士看了井九很長時間,眼裏的困惑漸漸轉成了然,最後多了些笑意,說道:“原來是你。”

    井九說道:“是的,是我。”

    少年道士問道:“你怎麼變回了小時候的模樣?”

    井九說道:“師兄,你也是當初的模樣。”

    那名少年道士自然便是躲進青天鑒的太平真人,不知為何也像井九一樣,變成了少年。

    “可能因為我們都是神魂的緣故,算了,不去想這些,我隻是不明白……”

    太平真人問道:“我抹掉了自己的記憶,連我都記不起來我是誰,你怎麼能找到我?”

    井九舉起手裏那根血色羽毛。

    “原來如此。”太平真人感慨說道:“我在果成寺聽經多年,還做了一陣子的住持,今日始知因果之說不虛。”

    井九指著他手裏的竹掃帚上說道:“還有這個。”

    他清楚青天鑒與外界的時間流速之差,看掃帚的磨損,便知道對方在這座道觀裏停留了多長時間。

    也就是說對方來到青天鑒多長時間。

    那麼自然不會認錯人。

    其實就算沒有這些條件,他也不會認錯人。

    就像張大公子還識得他一樣。

    井九離開楚國都城的時候是傍晚,這時候天空的暮色越來越濃,遠方的太陽眼看著便要落山。

    這還是道觀所在的山峰足夠高的緣故,低處的那些山溪早已提前進入了黑夜。

    “這座山確實很高,有些像天光峰。”太平真人說道。

    井九順著他的視線望向山外的白雲,說道:“是啊,就像千年之前的天光峰。”

    ……

    ……

    現在的青山宗被稱上德峰一脈,那是因為太平真人、景陽真人都是出自此峰,但他們小時候第一次見麵是在天光峰。

    因為他們的師祖和師父都是青山掌門。

    很多年前,道緣真人從朝歌城帶回一個小孩子。

    天光峰頂崖畔正在踩雲的那名少年道士轉身望去,笑著說道:“師祖,這個師弟與我天賦差不多,讓我來教吧。”

    道緣真人說道:“小太平,那你可要好好教。”

    ……

    ……

    青天鑒的天空有高度。

    如果在這方天地裏呈現出來高於天空的境界,便會引發天劫,後果或者是像墨公那樣死去,或者是像井九當年那樣破天而出。井九想在這裏殺死太平真人,便必須把自己的境界壓製在破海境之下,對太平真人也是同樣的道理。

    太平真人微笑說道:“現在的我們就是兩縷幽魂,你不再是劍體,確定能夠戰勝我?不要忘記你的劍是我教的。”

    井九說道:“師兄,你的天賦確實不如我。”

    ……

    ……

    千年前,少年太平是青山天賦最高之人,直到他多出來一位叫做景陽的師弟。

    他對景陽沒有任何嫉妒的心理,也沒有排斥,對景陽悉心教導,絕不藏私,除了那座煙消雲散陣。

    他相信自己的劍道天賦不比景陽差,更相信景陽這一世都會聽從自己的意誌。

    所以他把自己會的所有劍法都教給了景陽。

    ……

    ……

    深山道觀前,兩名少年道士相對而立,就像是一千年前。

    他們用的還是當年的那些劍法。

    劍光照亮青樹與漸深的暮色,在天空裏寫下並不壯闊、有些秀氣的痕跡,與隱峰裏的那場劍爭無法相比,卻更有一種真實的感覺。

    承天劍法、雪流劍法、蒼鳥劍法、無端劍法、六龍、七梅、八方……就像是當年那對師兄弟練劍一樣。

    可能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無數九峰秘劍先後出現,再沒有別家宗派的道法出現。

    有趣的是,井九沒有用過承天劍,太平真人卻最喜歡神末峰的九死劍法。

    也和當年一樣。

    ……

    ……

    當師祖與師父死後,他們在上德峰相依為命,太平變得更加沉默,開始收徒,開始交友,開始喂雞喂狗。

    景陽木訥如前,暗底裏練劍卻是更加勤奮刻苦。

    他們吃完火鍋,就去殺人,然後一統青山,繼而威震天下。

    太平真人出麵多,景陽暗底裏殺人也不少。

    直到最後,又是一頓火鍋,景陽帶著柳詞與元騎鯨走向了太平真人,一劍刺向他的後背。

    ……

    ……

    一道劍光穿胸而過。

    一道劍光也是穿胸而過。

    看似無甚區別,無論是劍光入體的位置還是角度。

    傷勢似乎也是差不多重。

    道觀早已在滿天劍光裏化成粉末。

    井九與太平真人靠著兩棵大樹,身上滿是血跡。

    隻不過那些血不是真實的,正在隨著山風漸漸飄散,融入暮色之中。

    “我真的天賦不如你嗎?不然怎麼可能這次又輸給你了。”

    太平真人年輕的臉上露出一抹痛楚的意味,聲音有些幹澀。

    “你沒有輸給我,而是輸給了這個世界,因為你的對手是世界本身。”

    井九說道:“當然,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我,也許你會贏。”

    “真的很無趣。”

    太平真人看了眼胸間的傷口,帶著些無奈的情緒說道:“我想過無數次自己會怎樣離開這個世界,包括進入青天鑒之前都在想,我想過自己可能被你留在這裏的某個棋子一悶棍敲死,想過可能被那些無知的村民像野獸一樣咬死,想過喝醉看著水麵的繁星淹死,甚至想過溺死在糞坑裏……現在這種死法真是了無新意。”

    井九扶著大樹慢慢站起身來,沒有說話。

    太平真人抬頭看著他說道:“當然我想的最多的是你找不到我,我在這裏過個幾百年,然後忽然被鍾聲驚醒,想起那些前塵往事……總之就這樣一劍過去了,著實無趣。”

    井九說道:“死亡這種事情不管用何種方式出現,都很無趣。”

    “我最不喜歡你的就是這點,永遠無趣,但我不得不承認,可能像你這樣的人才有希望長生。”

    太平真人笑著說道:“因為正義的勝利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必死無疑。”(注)

    井九說道:“師兄,有件事情我一直沒忍心告訴你。”

    太平真人神情專注道:“什麼事?”

    井九說道:“那年你從冥界歸來,決意要做救世主,從那之後你就變得很無趣了。”

    他隻喜歡那個喜歡吃火鍋、打麻將的師兄。

    雖然他不喜歡吃火鍋、打麻將。

    太平真人沉默了會兒,說道:“是嗎?也許吧。”

    說完這句話,他閉上眼睛,身體漸漸虛化,變成無數光點,如螢火蟲般散開。

    那些光點是紅色的,聚如火焰,散如暮光。

    井九看著空無一人的大樹,沉默了會兒,向著天空裏走去。

    天空裏沒有階梯,他卻越走越高,直至來到蒼穹之上,隻有在這裏還可以看到沒有落山的太陽。

    陰雲無由而至,雷暴落下,便是天劫。

    他揮了揮手,破天而出。

    ……

    ……

    隱峰裏的青草依然清新如前。

    青天鑒靜靜躺在草地裏。

    井九睜開眼睛,右手落在胸口上停留了會兒。

    那是被太平真人最後一劍刺穿的地方,還有些疼。

    青兒問道:“怎麼了?”

    井九說道:“沒事。”

    他伸手在野草裏拾起那根骨笛。

    青兒說道:“要吹首曲子嗎?”

    井九說道:“不用。”

    他望向天空。

    那裏在隱峰之外。

    是真實的天空的最高處。

    “太陽落山了,她要來了。”

    ……

    ……

    (注:這句話來自來自英式沒品笑話百科的讀書評論@wong源少,用在這裏其實有些硬,但想了半天沒舍得不用,因為當初看到後便想把這句話寫給太平,我寫大道唯一的遺憾就是給太平的筆墨太少,我原本是想把他寫成那種變態有愛有趣的邪惡少年,當然還有個重要的原因是,真正邪惡的東西現在沒辦法寫,章節比較難通過,所以相對應的,有趣的成分我也減少了很多,不然擔心會產生誤解,太平當然是這個故事裏除了井九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他可是本書第一個出場的人,等寫完這一大段情節再來和大家聊吧,接下來還有兩個**情節,希望大家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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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九章無盡暮色裏落下的一粒光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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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詞走的時候,是一陣春雨。

    元騎鯨走的時候,是一場風雪。

    連三月走的時候,是一片晨光。

    裴白發與南趨走的時候,天地也生出異象。

    通天境大物離開這片天地,總會留下清楚的印跡。

    此刻的青山群峰籠罩在無盡的暮色裏。

    暮光來自天際各處,色澤極深,如血一般,給人一種極其溫暖、卻又極其恐怖的感覺。

    於是人們知道太平真人死了。

    ……

    ……

    太平真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道緣真人死在南趨偷襲之下,沉舟真人走火入魔而死,其後的青山陷入了很長時間的內亂與虛弱境界之中。直到太平真人帶著景陽、柳詞、元騎鯨與屍狗、陰鳳血洗諸峰,才重續青山道統,完成了複興。

    朝天大陸的的人族也有過很長時間的混亂期,在雪國獸潮麵前分崩離析,離些滅族,直到太平真人在朝歌城梅園召集各宗派定下大事,景氏皇朝重掌大權,人族始而中興。

    如果算上景陽與冥師,他一手教出了七位通天境強者。

    冥皇因為他被關進了鎮魔獄。

    他做過果成寺的住持。

    他一手創建不老林。

    這些事情裏的任何一件,都足以讓任何人名留青史,更不要說放在一個人的身上。

    所謂傳奇人物,莫過於此。

    多年後,他忽然想要推翻自己一手建立的梅會製度,殺死世間所有凡人,創建一個嶄新的世界。

    有人覺得他瘋了,有人覺得他走火入魔。

    他成為了人族曆史上最令人恐懼而厭憎的魔頭。

    但誰也無法否認他曾經為人族立下的功勳以及曾經抵達過的地方。

    今天,這位天才而瘋狂的怪物終於死在了滿天暮色裏。

    天光峰頂一片死寂。

    趙臘月站在崖邊,看著隱峰方向,蒼白的臉上沒有什麼情緒,心裏卻不停地默默念著那幾句話。

    我想呼風喚雨。

    我想一瞬千裏。

    我想睡在夢境。

    醒在夢裏。

    這是太平真人在神末峰說的話。

    現在死了。

    可會在另一個夢裏醒來?

    ……

    ……

    太平真人之死,讓很多修行者悵然之餘,更多的是如釋重負的感覺,朝天大陸終於徹底擺脫了滅世的威脅,修行界終於不再繼續生活在那個人的陰影之下。

    談真人、水月庵主、大澤令還在被鹿國公等人護在身後的景堯,都在看著隱峰的方向,情緒則要複雜很多。

    那團雲霧依然不散,在夕陽的照耀下,隱隱可以看到一道身影向著隱峰方向微微躬身,行禮致意。

    白真人在這一刻表達了自己的尊敬。

    很多青山弟子則是早已跪在了地上或者劍上,滿臉哀容。

    墨池老淚縱橫,一些長老痛哭失聲。

    廣元真人看著滿天晚霞,沉默不語。

    晚霞太濃,南忘紅了眼。

    ……

    ……

    無盡暮色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在天空裏蔓延,很快便籠罩了整片朝天大陸。

    從雪原深處那座孤獨而寒冷的藍色冰峰,到極南處的霧島,天空都被染成了紅色。

    無論是修行者還是普通凡人,都看到了這幕異象。

    朝歌城裏,幾位國公與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大臣在自家的宅院裏對著暮色跪拜不起。

    果成寺、風刀教、甚至封山的無恩門裏,很多宗派裏都有蒼老的長老與年輕的弟子對著暮色悲傷不語。

    一艘中州派的雲船在被夕陽照亮的雲海裏穿行,任千竹不知何時離開了一茅齋,站在舟首,歎了口氣。

    嗡的一聲,雲船撞破雲海來到天空裏,隻見不遠處還有七艘雲船,舟首的光罩擋著罡風,被夕陽照成了紅色。

    前方,青山群峰隱隱可見。

    ……

    ……

    在無盡的暮色裏,人們感傷、釋然、歡喜,情緒不一而足。

    青簾忽然微動,傳出水月庵主的輕噫,她似乎發現了什麼,震驚異常。

    談真人抬頭望向高空,眼神沉靜如常,似乎是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他身邊的那團雲霧忽然飄動起來,在夕陽的照躍下,仿佛跳動的火焰,準備焚盡世間一切事物。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感覺到了天空高處落下的那道威壓,紛紛抬頭望去,臉色頓時蒼白,眼裏滿是驚恐的神情。

    ……

    ……

    隱峰裏。

    屍狗靜靜看著那邊的山野,眼裏有著淡淡的悲傷。

    方景天的神情有些茫然。

    阿大沉默不語。

    忽然。

    屍狗抬頭望向天空的最高處,眼裏生出難以想象的狂野戰意。

    便是當年青山劍舟圍雲夢的時候,它在雲端盯著麒麟時,戰意也未如此強過。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那是它發現從天空裏落下來的那位要比麒麟強太多,是它此生未見、甚至無法想象的的強大對手。

    青兒在青天鑒旁,想著太平的離去,不停流著淚,根本沒有發現隱峰外的變化。

    井九伸手擦掉她睫毛上的淚珠,說道:“我有件事情出去辦,就在這裏,不要知走。”

    隱峰的遠方是一道山脈,崖壁皆石,正是通往劍獄的地方。

    忽然,碧藍的天空裏傳來恐怖的吱呀聲,緊接著大地震動不安,青嶺變形!

    轟的一聲巨響!

    那道山脈消失了,變成了一條線。

    ……

    ……

    無盡的暮色瞬間消失。

    碧藍的天空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在遙遠而高遠的某處,出現一個空洞。

    空洞裏沒有雷域的漩渦,也沒有風暴的跡象,除了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仿佛可以通往另外一個世界。

    那個黑色的空洞裏緩緩落下一個光點。

    那個光點向著地麵飄落,因為距離的原因,看著有些緩慢,給人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就像是一粒塵埃。

    但就是這樣一粒微渺的光塵,卻有著難以想象的的威壓與無法形容的高妙氣息。

    地麵的人們根本無法看清楚那個光點是什麼,卻能清楚地感受到這些。

    那是怎樣的存在?竟能把威壓與氣息穿過雷域與虛境,落在如此遙遠的地麵?

    事實上,那個光點能夠在虛境與雷域之外存在,這便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要知道就算是通天境大物能在虛境來去自如,卻也隻能偶爾進入雷域。

    雷域之外……那難道不是仙人的世界嗎!

    那道巨大的威壓與氣息越來越清楚地落到朝天大陸,落到每個人的心間,也落在每件事物之上,包括空氣。

    狂風呼嘯而起,吹斷了崖間的無數棵青樹,飛沙走石之間,猿猴奔逃驚呼甚疾。

    很多境界稍低些的修行者,根本無法在大風裏停留,紛紛馭劍避去各峰。

    如果是以前,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威壓,青山大陣早就已經自主開啟,劍陣甚至已經開始迎敵,但……承天劍已經毀了,青山劍陣沒有了。

    那粒光塵繼續向著地麵飄落,看似緩慢,實則極為迅速。

    很多人也已經猜到了那粒光塵的來曆,或者說可能的身份,臉色蒼白,渾身顫抖,根本說不出話來。

    數息後,那個光點離地麵更近了。

    這次人們確定它的目標就是青山群峰,隻是不知道會落在哪座峰上。

    狂風更加恐怖,就像是虛境之下的罡風一般,修行者們四處躲避,很多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根本不敢抬頭。

    “是上德峰!”

    南忘的衣衫被狂風撕開了兩道口子,露出雪白的小臂。

    她眯著眼睛,盯著天空裏的那粒光塵,眼裏無懼意,隻有近乎瘋狂的戰意。

    聽到這句話,廣元真人神情微變。

    一道血色忽然照亮青山群峰。

    仿佛無盡暮色重至。

    弗思劍以最快的速度殺向天空。

    緊接著,數十道青山飛劍先後破空而起,殺向那粒光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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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章這就是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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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這個時候,很多人都已經猜到了那個看似微渺的光塵是什麼,雖然真實的答案是那樣的不可思議。

    那還能做什麼呢?除了跪下表示臣服以及迎接。

    不,還可以迎戰。

    井九與屍狗還在隱峰裏,那是青山宗現在最強大的戰力,而通往隱峰的唯一通道便在上德峰底。

    那粒光塵想做的事情非常清楚。

    很多青山弟子同樣在那粒光塵的威壓之下心神失守,無法站起,但還有些人則是一直驕傲地站在狂風中。

    比如南忘,比如廣元真人與成由天,比如趙臘月與顧清、元曲,比如過南山、卓如歲還有顧寒、幺鬆杉、雷一驚那些二代弟子。不是他們不畏懼,而是青山宗修的是劍道,劍道如此而已。

    弗思劍的血光照亮青山群峰。

    緊接著更多的劍光出現,爭先恐後向著那粒光塵而去。

    數十道劍光出現在天空裏,很是壯觀。

    談真人望著這幕畫麵歎了口氣,似乎有些同情。

    趙臘月的境界不如廣元真人與南忘,但弗思劍是青山最快的飛劍,也最快飛到了天空極高處,來到了那粒光塵之前。

    哢的一聲脆響,就像閃電般從高空裏落下,清楚地傳到所有人的耳裏。

    這明顯是堅硬事物斷裂的聲音,難道弗思劍斷了?問題在於,弗思劍是仙階飛劍,是青山宗的重寶,在景陽真人與趙臘月的手下,不知斬殺過多少強者妖魔,怎麼可能一個朝麵便斷了?

    趙臘月噴出一口鮮血,向後一仰,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弗思劍沒有回來。

    廣元真人的劍,南忘的劍,卓如歲的劍,所有人的劍都沒有回來。

    碧藍的天空裏出現數十道細線,那是飛劍被擊飛、斷裂後產生的痕跡。

    天光峰頂傳來數十聲悶哼,過南山噴出一口黑血,元曲直接昏了過去,其餘的人也各自劍丸受震,重傷倒地。

    隻有廣元真人與南忘還勉強能站穩,臉色也是難看至極。

    青山宗的強者們同時出劍,竟是沒有任何作用,慘敗而歸。

    那粒光塵繼續飄落,速度漸漸變慢,但明顯不是青山群劍的作用,是自身的行為。

    此時的光塵,更像是一片落葉,不,甚至比落葉還要輕,比風還要輕。

    終於,那粒光塵來到了青山群峰上空,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個身著白裙的美麗女子。

    那件白裙不知是何織物,柔若流雲,隨風而起,任意舞動。

    衣袂舞動之間,隱隱有淡金色的線條,形成的圖案卻沒有任何規律。

    用美麗兩個字來形容這個白衣女子,其實並不確實,或者說多餘。

    因為任何看到她的人,視線都隻會落在她的眼裏。

    她的眼神寧靜而溫和、清澈而深遠。

    像一條小河,卻又有河麵上映出的滿天繁星。

    那女子向著上德峰頂緩緩飄落。

    看著這幕畫麵,過南山、卓如歲與顧清的眼裏流露出絕望的神情。

    就在這個過程裏,那女子忽然轉頭望向了天空某處,眼神微冷。

    水月庵的青簾小轎在那處。

    剛剛飄揚而起的青簾忽然落下,如凍凝的水麵一般,表麵的皺起都一絲不動。

    一道血水染紅了青簾。

    隻是看了一眼,通天境的水月庵主便吐血重傷。

    青山宗的強者們不要說阻止她落下,那些飛劍根本無法觸到她的身體,便紛紛重傷,無再戰之力。

    這個白衣女子到底是什麼人?

    “拜見白仙人。”

    “拜見仙人。”

    天光峰上方的天空裏響起談真人的聲音。

    緊接著,越來越多夾雜著興奮、恐懼、惘然情緒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兩個字可能是仙人可能是先人,但無論是哪個詞對這一千多年的朝天大陸來說都隻意味著一個人。

    中州派前代掌門、千年來朝天大陸唯一的飛升者白刃。

    今天來參加青山宗掌門大典的各宗派代表裏,有不少曾經在百餘年前見過朝歌城一役的畫麵,但令他們感到不解與震撼的是,今天的白刃仙人明顯要比百年之前的那道分身更加強大,而且更加真實!

    那道無比巨大的威壓與那道高妙的氣息,其實都是無比濃鬱而真實的仙意。

    難道今天重回朝天大陸的並不是白刃仙人的一道神識?

    難道白刃仙人真的回來了!

    ……

    ……

    就在人們震驚地想著這些問題的時候,白刃仙人已經來到了青山群峰的上空。

    青山劍陣已毀,還有誰能阻止她的歸來?

    白刃落在了上德峰頂。

    這裏沒有黑石,沒有花樹,沒有碧湖,隻有潔白的雪。

    她的腳落在雪地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哪怕是最細微的、像螞蟻行走般的聲音也沒有。

    緊接著,卻有無數悉悉的聲音響起。

    那是雪化的聲音。

    那是黑色崖石裸露在空氣裏的聲音。

    那是青莖從崖石縫隙裏生出的聲音。

    那是花開的聲音。

    上德峰的冰雪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融化,雪線迅速地向著山下退去,露出越來越多的青鬆,生出越來越多的野草與花。

    整個天地都感受到了仙氣帶來的自然清新意味與勃勃生機。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道寧靜而悠遠的意味,心情也變得平靜下來。

    忽然。

    黑色崖石間的縫隙就此消失,青莖折斷,然後向下坍塌!

    這種坍塌不是剝落,而是所有的崖石都在向著上德峰裏而去,更應該說是坍縮!

    就像是鼎爐裏的藥材與天地靈氣,驟然間凝縮成一顆丹藥!

    伴著如雷鳴般的轟隆巨響,上德峰不停塌坍,震起無數道煙塵!

    不知道隔了多長時間,煙塵漸漸斂落,畫麵出現在人們的身前。

    高逾千丈的上德峰現在隻剩下了以前三分之一不到的高度……整座山峰的體積也縮小了很多,完全變成了一座陌生的山峰。

    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些黑色崖石的表麵異常光滑緊密,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跡象,也沒有任何裂紋,就像是一塊融為一體的鐵球般!

    天空裏傳來近乎嗚咽的嘯鳴,一道嚴重變形的灰劍落了下來。

    那道灰劍落在上德峰側崖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終於承受不住,斷成了兩截。

    “我日你先人……”

    卓如歲臉色蒼白,喃喃低聲罵了一句髒話,再次昏了過去。

    那道灰劍不是元曲的,是他的吞舟劍。

    吞舟劍的層階極高,極為堅韌,就像卓如歲的人一樣,縱然在先前的攻擊裏被白刃仙人重創,也死命地撐了下來,死皮賴臉地也飛回了青山。

    然而當吞舟劍落在上德峰後,卻直接斷成了兩截。

    這時候的上德峰究竟堅硬到了什麼程度?緊密到了什麼程度?隻怕就是最高階的法寶也不過如此!

    上德峰都變成了這樣,峰底的劍獄自然早已不複存在,那些過往曾經犯下無數罪孽、凶煞滔天的囚犯自然也都變成了粉末,死的不能再死。

    無數道視線落在上德峰頂。

    修行者們看著那名白衣飄飄的女子,眼裏滿是驚懼。

    她輕輕地落下。

    便把青山踩到了腳下。

    原來,這就是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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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一章居高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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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禪子離開佛座,走到小廟的門檻外,看著天空裏的無盡暮色,生出複雜的心情。

    但那些悵然情緒與喜悅沒有持續很長時間,便被震驚所替代。

    對於一個世界來說,最大的震動不是誰的離開,因為這樣的事情幾乎每天都在發生,哪怕今日離開的是太平真人。

    真正的震動是已經離開這個世界的人,卻再次回到了這個世界,因為那樣的事情以前基本沒有發生過。

    滿天暮光盡斂,南方的天空最高處出現了一道極細的黑線,他知道那應該就是仙人歸來的通道,臉色變得凝重至極。

    下一刻,雪原深處那座冰峰裏傳來了女王的神識,準確地落在他的意識裏,讓他的臉色變得更加精彩。

    雪國女王的神識裏充滿了好奇與躍躍欲試的感覺,很顯然是想去南方與歸來的仙人戰上一場。

    禪子的赤足踏碎門檻,直上高空,對著雪原深處急聲說道:“首先從道理上來說,你不應該離開雪原,其次我們曾經說好了,這次你不要動,我便承你的情。”

    雪國女王的神識裏充滿了輕蔑的味道。

    禪子深吸一口氣,說道:“不是承我的情,我知道你瞧不上,是曹園的情。”

    雪國女王沉默了會兒,神識帶著些依依不舍回到了那座冰峰裏。

    禪子鬆了一大口氣,擦掉額頭上的汗水,落回到小廟中。

    如果今天雪國女王真的南下,去與白刃仙人戰上一場,不管誰勝誰負,這個世界至少要毀滅一半。

    ……

    ……

    冥界的天空依然昏暗,風正在變小,海水正在變少,青煙的數量也不如先前,冥河兩岸的視線漸漸清楚。

    隻有冥河裏的火焰還在噴灑著熱量與暗紅色的光澤,似極了暮色。

    一道雪亮的刀芒切開了十餘裏長的火焰,斬落一片山崖,然後斂於那座大佛的手中。

    “你此時的情緒有些不妥,確認要與我戰下去?”

    曹園深深吸了口氣,看著黑山深處的一座崖台說道,聲音如鍾聲般傳了過去

    數道青煙從冥河表麵分離,隨著他的吸氣進入他的腹中。

    冥師站在崖台邊緣,看著下方混亂而充斥著死亡的戰場,看著不停變淡的青煙,沉默了很長時間。

    淡淡的光線在他半透明的臉上緩慢的折射,就像他此時黯淡而悲傷的心情。

    先生真的死了嗎?

    忽然,一道難以想象的巨大震動從深淵處傳來,如重錘般落在冥界的天空裏,落下好些崖石。

    冥師霍然抬頭望向那處,臉上的光線驟然加速,變得凝重很多。那些在冥河兩岸冒著生命危險廝殺的士兵,那些正準備去偷襲曹園的冥界強者,也感受到了那道宏大而恐怖的氣息,臉上流露出驚恐的神情。

    那是他們無法想象的存在,那是令他們本能裏想要避開的威壓。

    曹園看著昏暗的天空,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喃喃說道:“天地六動……”

    冥師臉色難看說道:“……仙人歸來。”

    他想到童顏手裏的景雲鍾,想到忽然在戰場上失蹤的大祭司,心情變得異常沉重。

    中州派到底在謀算什麼?問題是既然把仙人都請了回來,又哪裏需要什麼謀算呢?

    ……

    ……

    白刃仙人回到人間,一腳便把青山踩到了腳底,隻是那些帶著震駭目光看著她的修行者們,大多數都不理解,為何她的目標是上德峰而不是天光峰。

    如果說是不想沾惹太多殺孽,仙人完全可以選擇劍峰或者是別的地方。

    隻有青山宗峰主們知道原因,那是因為劍獄在上德峰底,而通往隱峰的唯一通道就在劍獄裏。白刃仙人把上德峰變成了一塊堅逾法寶的石頭,便等於是把劍獄裏的所有囚徒連同劍獄本身一道毀了,那條通道就此被完全堵住。

    屍狗與井九是青山宗最強大的戰力,也可能是唯一能夠對白刃仙人帶來一些麻煩的人物。

    能夠給仙人帶去一些麻煩的人,必然是朝天大陸最了不起的大物。

    連三月死了,柳詞死了,曹園重傷,現在井九與屍狗又被封在了隱峰裏。

    就算井九是萬物一劍,擁有著世間最銳利的鋒芒,又如何能夠突破白刃仙人用神通凝成的上德峰?

    那麼現在還有誰能夠……稍微給白刃仙人帶來一些麻煩?

    ……

    ……

    雲海驟散,數艘中州派的雲船顯露出身影,在青山群峰間投下巨大的陰影。

    修行者們很是震驚,再次確認這一切都是中州派準備好的手段。

    很多視線落在談真人與他身邊那團雲霧上。

    中州派算到太平真人會在青山掌門大典上現身,必然與景陽真人兩敗俱傷,甚至影響到青山劍陣,於是請白刃仙人回到人間……問題是白刃仙人為何會回到這個世界?

    要知道這可不是仙識分身,而是仙人自身,當那條通往雷域之上的通道關閉後,她還能夠再度飛升嗎?

    中州派鎮壓青山,一統朝天大陸,固然是極重要的事情,與飛升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為何會回來?

    修行者們看著上德峰頂那名白衣飄飄的女子,眼裏的情緒除了敬畏便是惘然。

    太平真人死去。

    白刃仙人歸來。

    修行界的局勢乃至整個朝天大陸的曆史從今日起必將徹底改變。

    可是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太平的做法有些激進,想法卻沒有錯,雷域之上並非仙界,而是黑暗、寒冷至極的陌生世界,在那個世界裏,有著無數遠超想象的強大存在,如果讓他們發現這個世界,隨時可能毀滅我們。”

    白刃仙人的聲音在朝天大陸所有地方回蕩著,就連蓬萊島的人們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這個世界的天地元氣隨著飛升者的數量增多而逐漸稀薄,最終那道屏障會消失,弱小的你們便會暴露在那些冷酷的視線之下,景陽二度飛升會帶來極致的危險,所以我必須回來阻止他。”

    太平真人也說過,現在的景陽是萬物一劍身,飛升需要帶走難以想象數量的天地元氣,這個世界的毀滅也許就近在眼前。

    原來都是這個道理。

    聽著很有道理。

    “什麼亂七八糟的,這道理根本不通。”卓如歲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看著上德峰頂的白衣女子嘲弄說道:“你說師叔祖飛升會帶給這個世界危險,所以要殺了他,那你怎麼不自己解體而亡,把仙氣還給這個世界先?”

    白刃仙人看著他問道:“你想死嗎?”

    她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任何情緒,淡然至極,落在所有人的耳中,卻引發了極複雜的情緒。

    畏懼、緊張以及難過。

    這是青山宗的口頭禪,今天卻人被用在了青山宗的身上。

    奈何是仙人。

    包括廣元真人、南忘在內的青山強者們都受了傷,屍狗與井九這兩個最強大的戰力被封在了隱峰裏,青山還能怎麼戰?

    “我是這個世界的守護者,自然也是你們的守護者。”

    白刃仙人望向天光峰頂的青山強者們,平靜說道:“我不會殺死你們,包括景陽。”

    趙臘月在雀娘的攙扶下站起身,盯著她說道:“你已經殺過他一次了。”

    “他當時已經飛升,我若不殺了他,無法阻止他離開。”

    白刃仙人淡然說道:“現在他還沒能飛升,我不需要殺他,隻需要永遠把他關在隱峰裏就行。”

    高空裏的那條黑色通道正在緩緩合攏,速度很慢,吞噬著四周的光線。

    仙人淩空,陽光不再,繁星照耀著世間,夜色提前來臨。

    忽然,滿天星光淡了幾分。

    一道的聲音響了起來。

    平靜而淡然如水,卻又無比堅定。

    “我不喜歡被困在一個地方,不管是井底還是這個世界,我都要出去,誰都無法阻止我,師兄不行,你也不行。”

    無數人震驚地望向聲音起處。

    天光峰頂,元龜正在緩緩地咀嚼著一片星光。

    它馱著的那塊方碑上的裂縫不停變深,忽然有無限星光從中間溢散出來。

    哢嚓數聲脆響,方碑驟然碎裂,明麗的星光照亮了峰頂,所有人下意識裏閉上了眼睛。

    下一刻,一隻巨大如山的黑狗出現在滿天繁星之下。

    它踏著銀色的雲層,眼神冷漠地看著上德峰頂的白刃仙人。

    井九站著它身上,懷裏抱著一隻渾身是血的白貓。

    碎石滾動的聲音響起,方景天與三名蒼老的修道者先後從星光裏走了出來。

    原來那座方碑居然是隱峰的另一道出口!

    在場的人者們自然識得銀眉飄飄的方景天,卻沒有誰對那三個蒼老的修道者有任何印象。

    一道有些震驚與不確信的聲音響了起來。

    “您是……莫成峰的……程……程師叔?

    墨池看著一位蒼老的修道者,眼裏滿是驚訝的情緒,說道:“您……您居然還……活著?”

    緊接著,又有數道震驚的聲音響了起來。

    “魯師伯!雷破雲說您飛升失敗,已經道消身隕,您怎麼……怎麼還在?”

    “滅雲長老……您是滅雲長老嗎?六百年前是您接引我進的青山啊!”

    聽著這些聲音,感受著那三名蒼老修道者身上深不可測的氣息,各宗派的修行者們再次震驚。

    白刃仙人降世,廣元真人、南忘等青山強者盡數重傷,無力再戰,青山的局麵一塌糊塗,眼看著可能被滅門,結果一轉眼井九與屍狗便站了出來,更冒出來了三位通天境大物!

    這就是數萬年大宗的底蘊嗎?

    那中州派設這個局有什麼意義?白刃仙人用神通把上德峰變成死去的法寶又有什麼意義?

    難道這一切都是在青山宗的預料之中?

    無數道震驚的視線落在雲海之上,落在白衣飄飄的井九身上。

    “你居然真的回來了,我有些失望。”

    他居高臨下看著白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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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9-11 21:02:30
第五十二章天上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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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天繁星裏有一條黑線,通往遙遠而未知的世界。

    黑線下端是上德峰,峰頂站著一位自那個世界歸來的仙人。

    雲海在星光下閃著銀光,屍狗靜靜地站在雲海上,就像浮出海麵的礁石,給人一種不可撼動的感覺。

    井九抱著阿大站在最高處,居高臨下看著那個仙人,平靜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相信所有人都再也無法忘記這幕畫麵,無法忘記這一刻。

    白刃仙人看著井九,臉上出現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

    她的眼神一直淡然而溫和,但那是一種居高臨下的、俯瞰蒼生的平靜。

    在她的眼裏,不管是水月庵主還是南忘這樣的通天境大物,都是孩子,都是子民。

    直到這時候,她才終於流露出一絲真實情緒。

    不是因為井九這時候站得比她高,而是因為對方曾經與她站在同樣的高度過。

    “你算到我會用真身回來?”她看著井九輕聲問道。

    “算到這種可能,但我不希望看到這種可能,畢竟是你是前代的飛升者。身為修道者好不容易出去了為何要回來?不管你用什麼理由……”井九望向雲海下的群峰說道:“哪怕理由是這個世界,這依然是懦弱的行為。”

    白刃說道:“你修的是無情道,又怎知什麼才是真正的勇氣。”

    “為了這個世界而歸來,放棄探索未知世界的可能,這便是勇氣?如果真是這樣,當年墜仙島上那位謫仙為何要天天把自己灌醉?”井九說道:“不要忘了,你們是飛升者,是人族的代表,你們的懦弱便代表著人族的懦弱。”

    繁星在夜空裏默默看著大地,人們默默看著那片雲海,看著白衣飄飄的井九,心裏生起極強烈的敬畏。

    除了他,有誰能夠與歸來的仙人如此平靜對談,甚至帶著些居高臨下的教訓口吻?

    井九說道:“不過回來也好,當年你的偷襲讓我不得不重來一次,今日我送你離開,也算了一段因果。”

    “就憑你?”白真人的聲音從那團始終未散的雲霧裏透了出來,比平日裏更加冷漠強硬,“即便我沒算到隱峰另有出口,讓你們逃了出來,可是那有什麼意義?你與夜哮再強又如何是先人的對手,還是說你依然藏著什麼手段?”

    這句話讓那些剛剛因為隱峰長老從星光裏歸來而興奮的青山弟子再次陷入惘然與沮喪之中。

    是啊,今天青山宗的對手是真正的仙人。

    那粒自天而降的光塵,直接震飛了那些仙劍,震傷了廣元真人、南忘、趙臘月等青山強者。

    她隻看了一眼,便讓那頂青簾小轎染上了血……

    就算掌門真人與夜哮大人再強,就算那三位不知道具體輩份的前代師長境界再高,在仙人麵前又有什麼意義呢?

    今夜青山宗的強者就算盡數死在當場,也最多隻能拖延一些時間,根本無法改變根本的局麵,就算刀聖、禪子、布秋霄盡數來援也不行……

    現在的朝天大陸沒有飛升者,便沒有誰是白刃仙人的對手。

    而如果現在的朝天大陸有飛升者存在,他又怎麼還會停留在這個世界裏?

    隻需要做最簡單的推論,便可以知道白刃仙人在這個世界裏是無敵的。

    那麼有沒有什麼法寶或者陣法能夠抗衡仙人?

    也許青山劍陣可以。

    但今天青山劍陣已經毀在了井九與太平的手下。

    中州派這次真的很能忍,哪怕已經準備好了請仙人歸來,也一直沒有出手,直到那對師兄弟真的分出勝負,並且打爛了所有家底難道青山宗就像曆史上所有那些強大至極的宗派一樣,最終都會毀於內亂?

    那麼現在青山宗還能做什麼?

    ……

    ……

    雲行峰裏。

    平詠佳站在滿天飛劍裏,看著遠處的上德峰,看著那個仙人,臉色蒼白,害怕的渾身發抖。

    他的雙手顫抖得更加厲害,不停釋出劍意,想要把滿天飛劍重新排列成陣。

    然而青山劍陣是曆經無數代祖師才修成的絕世殺陣,他再如何天賦驚人,又如何能做得成這件事情?

    淩亂的劍意在崖石裏與他的心裏不停來回著,他越努力越絕望,最後無力地跪在了地上。

    ……

    ……

    “景陽,現在的你遠不是我的對手,為少作殺孽,你便降了吧。”

    “夜哮君,你替人族鎮守妖邪萬年,功勞極大,我也不想殺你。”

    “你們都不是我的對手。”

    “沒有人是我的對手。”

    白刃的聲音再次傳遍整個朝天大陸。

    這是真正的仙音,永遠那樣淡然卻又是那樣的不容質疑。

    這便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這甚至不是無法戰勝,而是根本無法觸摸的境界。

    “是嗎?”

    井九摸了摸懷裏的阿大,把它放到屍狗的身上。

    他直起身體,看著白刃說道:“我不這樣認為。”

    上德峰的最深處忽然傳來一聲悶響。

    光滑的黑色崖麵上出現一道清楚的裂痕。

    現在的上德峰在白刃的仙家神通之下,已經坍縮成如一坨精鐵般的存在,極為緊密,堪比法寶一般。

    就連仙階飛劍都難以斬開,為何此時會出現一道裂痕?

    那道裂痕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兩側延伸,越來越開,也越來越深。

    伴著恐怖的震動摩擦聲響,無數黑色的碎粒從那道裂縫裏噴射出來!

    哢嚓一聲,上德峰就這樣裂開了!

    白刃從峰頂消失,瞬間來到十餘裏的高空中,變成一粒光塵。

    不愧是歸來的仙人,她的速度竟是比井九用幽冥仙劍時還要快上數倍之多!

    但她並不是這個世間身法最快的存在。

    上德峰的裂縫裏生出一道雪線,以更加難以想象的速度向著夜空而去。

    一道極細的煙塵從雪線裏分開,向著天光峰裏而來。

    夜空裏的雲與水霧遇著那道雪線,盡數凝結成冰,還來不及飄落,便被雪線帶動繼續向前。

    滿天繁星照耀著世間,那道雪線帶著無數冰晶來到最高處,與那粒光塵相遇。

    轟的一聲巨響,無數冰晶瞬間蒸發無蹤,變成無數道光流,向著四麵八方而去!

    夜穹震動不安,星光搖晃!

    一道恐怖的氣浪從高空來到地麵,變成狂暴的颶風。

    山崖驟然碎裂,無數古樹倒塌,天地仿佛都要倒轉一般。

    “孽畜敢爾!”

    夜空的狂暴光流裏裏響起白刃仙人的聲音……

    仙音再次傳遍整個朝天大陸。

    隻不過這一次不再那般平靜淡然,滿是驚怒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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