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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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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2-1 22:39:09
第二十八章銀杏大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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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發少女的聲音很正常,不是故意大到讓四周人知道,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避著誰。

    有些學生聽到了這句話,不由怔住了。鍾李子也怔了怔,看了井九一眼,輕輕的嗯了聲。

    “我叫江與夏,神學院的交換學生。”黑發少女看著她微笑說道:“我很喜歡這本小說。”

    江與夏黑發順直,帶著微微的濕意,眼神平靜,就像緩緩流動的湖水。

    這個秀麗的女孩子就像是水做的一般,散發著令人舒服的氣息。

    可能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鍾李子同意與她交換了聯係方式。

    井九不喜歡熱鬧,說道:“走。”

    說完這個字,他轉身向著星門大學裏走去。

    鍾李子對江與夏微微一笑,也趕緊跟了上去。

    看著那個穿著藍色運動服的少年,江與夏眼裏露出困惑的神情,心想這個人是誰,為什麼鍾李子這麼聽他的話?

    在傳聞裏,她的家庭與地麵的祭司家族有遠親關係,其實並不準確,她就是祭司家族重點培養的傳人。

    祭司家族並非是曆代女祭司的後人,而是服侍女祭司的家族,整個家族都希望她能夠打破成例,成為下一任的女祭司。她從神學院交換到星門大學,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獲得更多人的支持,最終在女祭司征選裏獲勝。

    與鍾李子交好則是家裏長輩的吩咐,長輩們從一些渠道得知,漩雨公司最近有一個特別重要的項目,這個來自地下學院的銀發少女是原著以及策劃,似乎還有些更重要的身份。




    任何有可能的變數祭司家族都會很關注,漩雨公司這種體量的大公司更是他們想要得到的助力,所以要求她與鍾李子保持好關係。但她沒有撒謊,在懷著不解的心情看完那本叫做大道朝天的小說後,她已經變成了景陽真人的狂粉。

    ……

    ……

    星門大學是這顆行星最著名、也是最好的大學,學生數量大概在七千人左右,分到各個係、各個班上便更少,似乎隻有這樣才符合精英教育的標準。

    全息授課教室裏充滿了討論甚至是爭論的聲音,學生們大多在幾年前便通過輸入係統掌握了大量的基礎知識,在大學裏最主要的學習任務不再是記憶,而是分析推論。




    伴著節奏明確的電子樂聲,休息的時間到了,討論的聲音沒有變低,反而變得更大,隻不過這次學生們討論的不再是那些深奧難解的學問,而是那個叫做江與夏的黑發少女。

    來自神學院的女祭司侯選人,還有美麗而聖潔的外表加持,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因為與江與夏在校門口的對話,教室裏也有很多人開始關注鍾李子,一些視線若有若無投向窗邊的銀發少女,隱約能夠聽到有人壓低聲音在說著什麼漩雨、小說、大陸之類的話。

    鍾李子沒有理會這些視線與議論,望著窗外遠處,表情淡漠,眼神裏有很多不解與困惑。

    教學樓是一片緩坡,被銀杏樹分隔出來的道路在其間像河流般縱橫,更遠處則是一片草坪。

    星門大學占據著守二都市西邊,占地極大,那片草坪麵積大的出奇,簡直就像是地表遼闊的草原。

    那個少年躺在草地上,藍色的身影非常醒目。

    他似乎是在曬太陽。問題是草地上那些曬太陽的人都穿得極少,他卻穿得極為整齊,甚至還用帽子與衣領把頭臉都蒙著,看著真的很怪異,與四周的環境格格不入。

    那些在草地上帶孩子玩耍的人與遛狗的人也注意到了他,心想這是哪裏來的變態?

    ……

    ……

    傍晚時分,恒星落到了大裂穀對麵的山脈下,世界變得一片黑暗,於是繁星便從夜穹裏浮了起來。

    現在是放學的時候,學校裏所有建築的自照明啟動,那些銀杏樹顯現出了一種幽魅的美麗。

    鍾李子順著銀杏樹裏的道路走到草坪邊,井九在那裏等著她,兩個人並肩向校園外走去。

    遠處建築的燈光穿過銀杏樹,變成無數個光斑,落在他們的身上,紅色與藍色的運動服都變成了黃色。

    有學生在後麵看到這幕畫麵,下意識裏讚了一聲,醒過神後卻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想稱讚什麼。

    ……

    ……

    “你給我的木雕我沒有忘記帶,一直都帶著的。”

    “嗯。”

    “洗澡都是帶著的。”

    “嗯。”

    “這裏比新世學院大好多,我前天走了一次,差點沒迷路,你看到前麵那個水塔沒有?我就是靠它走回來的,厲害吧?”

    “嗯。”

    “從地底來到地麵才知道,原來天這麼藍,雲這麼白,原來我們這個星係的太陽比電影裏的太陽小很多,可為什麼不冷呢?因為防護罩?對了,我還知道了原來火也有黃色的。”

    “嗯?”

    “這些銀杏樹啊!你看那些金黃的葉子被風拂動的時候,像不像一個火把?”

    “喔。”

    “漩雨公司那邊說架構進度很順利,過幾天先把內測版本送過來,讓我做一下角色想象。”

    “嗯。”

    “那位叫高樹的人說,為了表示感謝,今天夜裏會有一個晚宴,想讓工作室的程序員見見我這個原著作者,我有些緊張,你要不要陪我去?”

    “不要。”

    “那……那我也不去了。”

    “好。”

    這場對話進行的並不順利,責任當然在井九一邊。

    鍾李子在很努力地想話題,很長時間才問一句,然後被他一個字就簡單地解決掉。

    銀杏樹已經變成了遠處的微渺黃色火苗,他們已經回到了酒店的房間裏。

    井九走到露台,脫掉藍色的運動服,躺到了那把躺椅上。

    鍾李子洗完澡,用浴巾搓著濕漉的銀發走了出來,看著星光下他赤裸的身體,怔了片刻才醒過神來,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聲音微顫說道:“你在做什麼呢?”

    井九說道:“曬太陽。”

    夜空裏有繁星無數,每一顆都是一個太陽,散發出來的都是仙氣,隻不過太遠遙遠,想要吸收比較困難。

    白天曬太陽的時候,隔著衣服還能試著吸收一些仙氣,到了夜裏還是脫掉衣服來的方便一些。

    不管如何,這裏總比地底那個陰暗的街區要好很多。

    鍾李子怔了怔才明白他的意思,哼哼了兩聲,把擦頭發的毛巾扔了過去,剛好搭在他關鍵的部位上,小聲說道:“真是個變態。”

    井九不在意她說自己變態,隻是覺得濕毛巾有些不舒服,順手拿了下來,搭在了扶手上。

    鍾李子拿他沒辦法,隻好轉身回了屋裏,眼不見為心淨。

    她看著地毯上的藍色運動服,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吃驚問道:“……你都不穿內衣的嗎?”

    井九閉著眼睛說道:“麻煩。”

    銀色的星光照在他的身體上,比傳火塔壁畫裏的神明還要更加完美。

    鍾李子沉默了會兒,有些猶豫問道:“這些天……你去哪裏了?”

    井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些天他去了太多地方,做了太多事情,仔細說一遍至少得是個萬字大章。

    那天夜裏他就從地底實驗室回到了守二都市,在工裝布刺客伏擊自己的懸崖上仔細搜索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線索,然後把自己嵌進崖壁裏等了一夜時間。

    朝陽起來的時候,他便回到了湖邊那片野蘆葦裏,開始關注酒店。

    那個飛升者通過大道朝天這本小說發現了自己,那麼有可能還有人在盯著鍾李子。

    他在暗中觀察了好幾天,什麼都沒有發現。

    那個人的耐心與謹慎程度完全不像一個朝天大陸的飛升者,與他倒有幾分相似。

    最終他決定回到鍾李子身邊,是因為他想通了一件事情。

    那個飛升者為什麼要殺自己?不,對方根本就沒有想殺他。

    那把遠程電磁加強槍械足以摧毀一座大廈,卻無法殺死飛升者那個人是飛升者,自然清楚這個道理。

    那天在廣場上發生的暗殺事件是一次試探,也是警告。

    對方想要確定他飛升者的身份,同時警告他,不要再試著用發行小說這種方式尋找自己,因為那樣有可能暴露朝天大陸的秘密。

    那個飛升者來到星河聯盟不知道多少年,可能已經是某個星球的首富、某個學院娶了男學生的女教授、某個星際探險隊的成員……總之他已經習慣了這裏的生活,不想被人揭穿真實的身份與來曆,他就想以現在的身份繼續平靜地生活下去。

    對方還會繼續試探自己、警告自己嗎?

    井九睜開眼睛,看著夜空裏的無數顆星辰,眼神平靜的甚至有些冷意。

    不管那個飛升者究竟是什麼想法,他都不會就此罷休,所以他重新回到了鍾李子的身邊。

    有本事你就用戰艦來轟我。

    原來他看的不是星星,而是看著群星之間的那幾艘戰艦。

    這個時候,他手指上的戒指發出了極淡的光線。

    他收回視線,意識進入到星域網裏,以難以想象的速度下沉,直至來到那個房間裏。

    星門基地現在是晚上八點,不知道別的地方是什麼時間,房間有些冷清。

    滿天雪花以一種自有的規律不停散開然後聚攏,顯現出一行字跡。

    “你要查的那個人找到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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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2-3 20:28:30
正文 第三十章夜觀星象,晝望雲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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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漩雨公司的聚餐安排在星門大學酒店的頂樓餐廳裏,一方麵是因為這裏本來就是守二都市民眾最喜歡的聚餐地點,更重要的原因是鍾李子就住在這家酒店,隻需要走出房門、坐電梯上三層樓便能到。

    高樹沒想到的是,就算這樣那位來自地底世界的大小姐還是拒絕了自己的邀請。

    他走到台前,帶著些遺憾向公司的同僚以及工作室的技術人員們宣布了這個消息。

    漩雨公司內部因為資源調動的關係,早就已經開始關注《大道朝天》這個項目,至於工作室的技術人員們更是對那位拯救自己於水火之中的原著作者好奇到了極點,這時候聽到高樹的宣布不禁有些失望,也沒有辦法。

    高樹擺手拒絕了工作室主管恭敬遞過來的香檳,走進了大廳側方的休息室裏,對著坐在高靠背軟椅裏的總裁大人鞠躬行禮,說道:“她不肯來。”

    漩雨公司總裁擺擺手,示意與他無關,不用太緊張,說道:“看來今天是沒有辦法偶遇了……”

    他忽然話鋒一轉,問道:“那個穿運動服的少年是誰?”

    高樹慚愧說道:“暫時還沒有查到。”

    總裁沉思片刻後說道:“不要查的太緊。”

    “是。”

    “按照她的要求加快世界架構速度,把角色塗抹的通道放大,給出更多自主度。”

    高樹有些不確定說道:“沒有統一的形象設定,推廣難度會增加很多。”

    總裁站起身來說道:“請那位小姐自己做初設。”

    高樹明白了總裁先生的意思,微笑著點點頭。

    總裁向休息室外走去,忽然停下腳步問道:“照顧好那位小姐,至少在吃穿住行方麵,不要讓她受委屈。”

    高樹深深鞠躬,說道:“您放心。”

    ……

    ……

    漩雨公司對鍾李子的照顧真的是無微不至,用心程度主要就體現在這個微字上,既不會讓她查覺到什麼,又要保證讓她愉快。他們給她訂的雖然是間套房,但不是最貴的那種,隻有一個臥室,風景卻是最好不過。

    露台在建築外,完美隔絕四周的視線,麵前更是一片清曠的夜空以及遠處那片大湖,私密感極其優秀。

    井九在這裏脫光衣服曬星星,也不用擔心被別人看到。

    “咳咳……”鍾李子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視線,假咳了兩聲,說道:“上麵的空氣要比下麵好很多,而且可以曬太陽,我最近都很少咳嗽了。”

    她忽然想到自己有件重要的事情一直瞞著他,沉默了會兒後說道:“其實……我有病。”

    井九說道:“我有藥。”

    鍾李子噗哧一笑,認真說道:“我是說真的……我這個病很麻煩,如果基因優化不成功……”

    井九說道:“會治好的。”

    他的語氣很淡然很隨便,就像上級對下級毫無誠意的虛假安慰。

    但鍾李子知道他不會安慰人,說出來的任何話都是真心話,那這就是最美好的關心與祝願。

    “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嗎?”她也很關心他。

    井九想了想自己的推算,再次確定那個用刺客來試探自己的幕後黑手就是從朝天大陸出來的飛升者,嗯了一聲。

    鍾李子有些意外,也有些替他高興,問道:“那……我們還需要繼續做遊戲嗎?”

    井九說道:“當然。”

    《大道朝天》這本以及憑此改編的、電影應該在整個星河聯盟裏流傳開來,如此才能確保讓雪姬看到。

    想對付戰艦上的那些仙氣流超能武器,雪姬是最合適的人選……選擇。

    她如果來了,他哪裏還需要在這顆行星上藏身,早就已經去星核尋找那個遠古文明的線索了。問題是她在哪裏?她來這個世界比他早不了多久,以她的性情應該在哪顆殖民星球上大殺四方,在新聞裏留下很多痕跡才對。

    鍾李子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摸了摸微濕的銀發,說道:“那……我去睡了?”

    井九沒有說話,繼續對著星空發呆。

    鍾李子走進了臥室,片刻後傳來悉悉窣窣的聲音,然後變成了一片安靜。

    過了會兒,臥室裏又傳出她翻身的聲音。

    井九聽著她的呼吸與心跳,知道她這時候在東想西想,輾轉反側,根本睡不著,便揮了揮手。

    露台上夜風輕送,鍾李子看著窗外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星光更加如水,就這樣沉沉睡去。

    ……

    ……

    滿天繁星,就這樣靜靜地綴在黑色的幕布上。

    對現在的他來說,星星太多並不是一件好事。

    星河聯盟所在的星係有一億多顆恒星,聯盟探查過的恒星有七百萬顆,當然絕大多數都是遠距離觀察,沒有探險隊前往。

    外麵還有那麼多星係。

    這麼多的星星裏,哪一顆才是他想找的呢?

    殺死那隻充滿毀滅意味的域外天魔後,他昏迷了一段時間,醒來的時候便已經在星門基地的實驗室裏。

    那麼朝天大陸的那顆太陽在哪裏?

    浩瀚的宇宙,難以計數的星辰,在沒有任何線索與星位圖的情形下,真的很難找到一顆特定的恒星。

    今天他與那名“野兔”在隱網裏對話的時候,悄無聲息潛入對方所在的那艘戰艦,找到了一些絕密的軍事情報。

    數萬道燃燒的戰艦在宇宙裏穿行,必然是一次極大的軍事行動,肯定會留下痕跡。

    不出所料,他成功地找到了那次軍事行動的日期以及所在星係。

    他通過自己從竹椅上離開後的飛行速度與時間算出距離,確定那顆藍色恒星與自己尋找的星星相鄰甚近。

    這下就很簡單了。

    那顆藍色恒星的編號是“瑪31”。

    就在那邊。

    離“瑪31”不遠的地方確實有顆星星,有些黯淡,很不起眼。

    井九看著那顆星星,在腦海裏調出那邊的星圖,不停調整角度,最終在星圖裏找到了一顆恒星。

    那顆恒星在他的意識裏不停變大,最終變成肉眼可以清晰看到的畫麵。

    那是一顆白色的火球。

    無論體積還是光色都與他在竹椅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井九看著遙遠夜空裏的那顆星星,有些出神。

    原來那裏就是家鄉。

    可以看到,回去卻是極遠。

    那顆星星所在的位置已經在這個星係最偏遠的地方,再往外去便是通過扭率空洞也很難穿越的無盡虛空。

    那片無盡虛空被稱為宇宙黑域,暗物之海就在那裏。

    井九靜靜看著那顆星星,手指落在椅子的扶手上,輕輕地敲打。

    當年在小山村池塘邊,他躺在竹椅上的時候,也經常看似無意識、實則有規律地敲打扶手。

    每當這種時候,他都是在思考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飛升者離開朝天大陸,經過最初的震愕、平靜下來後便要選擇接下來的路。

    他們可能會走不同的方向,但肯定會向著某顆星星而去。

    對光明的向往與親近感,人類與飛蛾沒有太多區別,飛升者也是如此。

    朝天大陸有記載的飛升者共計二十七人,都是境界高深無比、神通了得的大修行者。

    比如青山宗的開派祖師,比如血魔教的前任教主,比如蓬萊島上的那位散修,比如純陽真人,再比如他。

    這些飛升者或者道心通明,或者魔焰如海,不管遇著任何事情都不會驚慌失措,更不會出現什麼心理方麵的問題,他們可能會遇到那些域外天魔,慘被殺死,但應該還是會有很多人抵達了最近的恒星,與這個世界的人類文明接觸。

    那麼這些人現在在哪裏?那個試探然後警告他的飛升者又是誰?

    井九轉頭望向夜空裏更明亮的另一邊。

    星係的核心就在那裏。

    那裏有無數顆星辰,據說主星的黑夜與白天都沒有什麼區別,光汙染與輻射太強,人們隻能生活在防護罩裏。

    傳聞中遠古文明就是發端於那處,但他不這樣認為。

    與星核相比,故鄉的那顆太陽更適合一個弱小文明的產生以及成長。

    因為那顆太陽很黯淡,不起眼,而且位置很偏。

    鄉村總是比城市裏麵好活些。

    接著,他開始思考更深層的問題,伸出手指以那片明亮的星空為紙在上麵寫了幾個詞。

    “年”。

    “月”。

    “標準日”。

    “機器人”。

    “天狗食月”。

    “日食”。

    ……

    ……

    太陽是人類文明對宜居行星所在星係的恒星的統稱。

    月亮則是對宜居行星的衛星的統稱。

    白天的時候,因為太陽的光線太過明亮,哪怕月亮就在行星與太陽之間,人類也很難用肉眼看到,除非他的境界很高。隻有當月亮剛好運行到行星與太陽的正中間,擋住了太陽的光芒,才會顯露出身影,雖然是以陰影的方式。

    最初的時候,星門大學的學生們沒有誰太過注意鍾李子,哪怕她有著美麗的容顏與銀發。因為她是下層世界的人,沒有足夠多的信用點便會回去。星門大學以天才、冷靜著稱的學生們對她或者會有些憐憫,但不會分出太多的精神關心她。

    這些天情況忽然發生了變化,因為那位叫做江與夏的黑發少女經常會來找鍾李子。

    當學生們想要看黑發少女的時候,視線偶爾會被鍾李子擋住。

    為什麼神學院的女祭司候選者會對她如此在意?人們意外之餘難免會對鍾李子投注了更多的關心。

    就像日食的時候,人們才會想起來在大白天去看月亮。

    那天校門口兩個少女的對話以及別的一些消息陸續傳進了校園,學生們這才知道原來鍾李子居然寫了一本反響不錯的,更吃驚的是,那本居然被漩雨公司看中,將要改編成遊戲,甚至更有人說漩雨公司對這個遊戲的期望值非常高……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麼這個來自下層的少女應該能夠輕鬆地掙到移籍需要的大量信用點。

    有了這樣的前景,在那些學生們的眼裏,鍾李子的銀發以及美貌終於顯現出了應有的模樣。

    兩天時間,她便收到了七封情書。

    當然,雖然在日食的時候月亮容易被看到,但當太陽出現之後人們還是習慣性地去讚美它。

    穿著白色傳統祀服的江與夏走進了教室,黑色柔順的長發落到腰間,整齊的劉海剛好抵著平直卻不呆板的眉,行走間自有一種聖潔平靜的感覺。

    這幕畫麵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直到她走到教室後方,坐到了鍾李子的身邊,那些視線才依依不舍地收了回去。

    這兩天她時常過來找她,聊些那個故事裏的內容,今天更是忍不住詢問她什麼時候繼續寫下半部。

    鍾李子心想看那個家夥的樣子,應該是不準備把那個故事繼續往下瞎編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有些含糊地避了過去。

    江與夏注意到她有些神思不屬,誤會了些什麼,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看到了窗外那片銀杏樹,又看到了銀杏樹那邊的大片草坪。

    最後,她那個看到了躺在草坪上曬太陽、卻全身都罩在衣服裏的奇怪家夥。

    ……

    ……

    銀杏樹葉還是金黃的,校園裏的風不大,幾天時間都沒有吹落多少。

    黑皮鞋踩著樹葉,發出鬆脆而誘人的聲音,仿佛有香味一般。

    黑發在微風裏輕飄,還在抱在少女懷裏少見的紙質書,仿佛也都釋放著淡淡的香氣。

    有很多視線隨著江與夏向著那銀杏樹那邊走去,穿過了小半個校園,卻沒有人敢靠地,也沒有與她說話。

    她的美麗除了香氣,還有一層聖潔的光輝,拒人於千裏之外。

    “你好,我叫江與夏,是神學院的交換生。”

    她走到草坪裏麵,站在那個穿著藍色運動服的少年身邊,輕聲說道:“那天在校門見過一麵,你是鍾李子的……朋友?”

    井九把衣領拉到最高遮著臉,用帽子罩著頭,就像一個蠶蛹,有些可愛。

    他知道這個黑發女生是誰,以為她是像新世學院那個……叫什麼名字的女生一樣,沒有理她。

    江與夏明顯不是那樣的女生,當然也可能是隱藏的更深,被如此冷漠地對待也沒有生氣。

    她微微一笑在井九身邊坐了下來,順著他的視線往天空望去。

    碧藍的天空裏飄著雲,雲的邊緣被正在往裂穀那邊沉落的恒星鑲出了一道金邊。

    這些都是看慣了的風景,有什麼值得看這麼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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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7章 仙人撫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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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看什麼呢?”她好奇問道。

    井九注意到她聲音很幹淨透徹。

    這種幹淨透徹不是訓練出來的,是原初的天真。

    天真如果除去蠢的那一麵,剩下的就是好奇。

    這說明她的好奇是真的。

    於是他很難得地有了回答這個問題的願望。

    可問題就在於,他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

    ……

    碧藍的天空裏除了那些被恒星光輝烤糊邊緣的雲,還有別的東西。

    比如隱藏在雲後麵的那幾艘戰艦。

    他在草坪上曬了幾天的太陽,就是在看那幾艘戰艦。

    通過在那個“野兔”上動的手腳,他進入了軍用網絡,找到了駐守星門基地的戰艦分隊,用了半天時間寫了些程序進核心電腦。

    剩下來的事情就是等待。

    如果那個飛升者想要繼續警告他,或者直接殺死他……那麼你用戰艦來轟我啊?

    ——你來啊。

    他眯著眼睛看著那些戰艦,心想不管你是用仙氣流超能武器,還是用激光炮,隻要你開始啟動程序,我就殺過去,然後找到你在哪裏。

    ……

    ……

    這種事情他能對這個叫江與夏的黑發少女說嗎?

    自然不能。

    於是他還是不理她。

    江與夏還是不生氣,隻是有些鬱悶,無聊地用小手在臉邊扇了扇風,似乎覺得有些熱。

    銀杏樹變成黃色火焰的季節不可能太熱,更何況這顆行星的地表向來有些偏冷。

    一道淡淡的清新氣息隨著她手掌的微風散開,落在草葉上,凝成極細碎的小水珠。

    這大概便是神學院或者祭司家族秘傳的生命功法。

    如果是普通人感受到這種清新的氣息往往覺得心曠神怡,非常舒服,但在井九看來這就是些初淺的水係氣息,而且他很不喜歡,因為白真人的緣故。

    “你坐遠點。”他說道。

    江與夏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小臉微紅,尷尬至極,有些無奈地起身,坐到了後麵的一棵銀杏樹下。

    微風吹過,拂落幾片金黃色的葉子,落在她的肩上,就像是設計最精巧、最有美感的金佩飾。

    井九用神識看到了這幕畫麵,想起了朝歌城井宅裏的海棠樹,想起了白早。

    他毫不猶豫做出決定,哪怕再不喜歡水係氣息,以後也不與那個黑發少女再說半個字。

    江與夏坐在銀杏樹下,抱著雙膝、歪著頭看著他,越想越是好奇。

    這個穿著藍色運動服的少年究竟是誰?是鍾李子的男朋友嗎?

    李子是從下麵來的,剛來沒幾天,以她的清冷性情,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認識一位男朋友呢?難道說他們以前就認識?還是說這個少年是從下麵逃上來的,所以才什麼地方都不去,隻敢在這片沒有掃描的草坪上曬太陽?

    這個世界的遊戲隻負責世界構造、很多小情節需要玩家自行設置,這種文化形態帶來了某種影響極深遠的變化。

    那就是像鍾李子、江與夏這樣的少女更喜歡編故事,而且往往容易沉浸在自己編寫的故事裏無法自拔。

    微風輕輕吹著,又落了一片金黃的樹葉,這次落在了她的手裏。

    她用手指拈著葉柄,看著如小扇子般的葉片,有些出神。

    銀杏樹葉確實很好看,那個少年的眼睛更好看。

    對話的時候,她看到了那雙眼睛,隔的很近,看的很清楚。

    那雙眼睛美的像水晶……不,像寶石……不,是琉璃……都不對。

    他的眼睛比星星更閃耀,比湖水更清澈。

    江與夏忽然驚醒,不易察覺地輕輕搖了搖頭,心想你可是要做女祭司的人,在這裏想什麼呢?

    井九知道黑發少女一直在盯著自己看,沒有在意。

    不管是朝天大陸還是這個世界的古典小說裏,都有類似“看殺”的典故。

    他不是很理解,隻能歸為那些公子太過柔弱的緣故。

    如果被人盯著看就會覺得不自在,那他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草坪上別的人看不到他的臉,隻能看到他把自己的頭臉都遮得極嚴實,就像個變態一樣,難免會投來異樣的眼光。

    還是有很多存在完全不關心他,比如那些開心笑著、追逐玩耍的孩子與狗。

    星河人類聯盟是在遠古文明的灰燼裏生出的新花,正在茁壯成長的青少年期,各種殖民星球提供源源不絕的資源,暗物之海的威脅暫時被星鏈鎖住,加上聯盟的福利政策導向,民眾非常願意生孩子,他在守二都市裏看到的小孩子簡直要比他前麵一千多年看到的都要多些。這個世界與朝天大陸相比,平民的生活確實要富庶幸福很多,哪怕是地下的陰暗街區也比商州城的貧民窟要好無數倍。想到這點,他把兩個文明的高低評價做了些小小的修正。

    暮色越來越濃,遠方的恒星漸要落到大裂穀那邊的山脈下,再過一會兒便是放學的時間。

    戒指發出微暗的光線,把他的意識帶去了星域網,與無數個虛假數位標識擦肩而過,穿過十幾座信息躍橋,沉入網絡海洋的最深處,來到了那個房間裏。

    房間裏的雪花緩慢飄舞著,沒有與那個工裝布刺客相關的消息,卻有“野兔”的幾句留言。

    那位戰艦電腦維修女軍官在留言裏憤怒地指責他言而無信、恬不知恥,簡直不配做一個雲鬼。

    他現在已經知道對方的名字叫做冉寒冬,是一位女生,卻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罵自己無恥,還說自己言而無信。

    猜測他人的想法與情緒是比修行承天劍訣以及數論更困難的事情,他沒有去想,直接退出了房間。

    清新的電子樂聲在校園裏響起,就像幾百股粗細不一的水流落在厚薄不一的冰塊上,很是悅耳好聽。

    沒過多長時間,鍾李子來到了草地邊,看著坐在銀杏樹下的江與夏,不禁有些吃驚。

    江與夏向她揮了揮手,舉起手裏的那本紙質書,表示自己還要再坐會兒。

    ——校園裏建築的自照明很發達,問題是銀杏樹的這邊還是有些暗,難道看得清楚字嗎?

    鍾李子沒有來得及細想,因為井九走到了草坪邊。

    兩個人像前些天一樣,向著校園外走去。

    江與夏收起手裏的書,望向銀杏樹光影裏的那對年輕男女,沒人能看到她眼底深處的那抹落寞與向往。

    ……

    ……

    走出銀杏樹林,燈光更加明亮,天空裏不時出現懸浮滑板帶出的夜光,偶爾會讓井九想起朝天大陸的劍光。

    鍾李子忽然歎了口氣。

    井九知道這是準備談話的意思,用鼻子輕輕嗯了一聲,便算是做了開場白。

    “我現在覺得壓力好大。”

    “嗯?”

    “我說的不是遊戲公司那邊……反正他們現在也少來煩我……我是說的學業。”

    鍾李子把裝著電腦的文件夾抱的更緊了些,說道:“同學們都是在上麵幾層長大的孩子,小的時候就做了基因優化,中學的時候就做了知識輸入……”

    知識輸入就是通過人腦交互係統把一些基礎知識灌輸進人類的深層意識裏,然後用針對性教學在日後的學習過程中喚醒。這些被強行灌輸進意識裏的基礎知識,絕大部分都是一些可記憶知識,與其他方麵的能力——比如邏輯、運算、分析之類無關。




    井九最開始知道這種手段的時候確實有些吃驚,就在他準備把對這個文明的評價等級再提升一些的時候,發現這種手段有很大問題。

    科學院裏有無數篇知識輸入可能會影響學生其他方麵學習能力的論文。

    人類的大腦在短時間裏根本就承受不住太多的信息輸入。

    不是所有人都像井九這樣可以在意識裏存貯海量的數據。

    那些接受知識輸入的學生大腦沒有變成煙花,是因為在進入知識輸入之前他們要從大腦容量、灰質皮層細胞集群數量到大腦開發程度等各方麵接受最為嚴苛的評估。

    直到他們通過考查,才能選擇學科進行知識輸入,數量限製非常嚴格。

    到了現在,知識輸入的成功率已經非常高,基本上沒有太大風險。

    不管如何,有資格進入知識輸入的學生必然都有不錯的底子,是聯盟培養的精英,就像星門大學裏這些驕傲的學生。

    鍾李子曾經就讀的新世學院非常普通,沒有接受過知識輸入,在課業上自然很難趕上這些同學。

    井九對這些事情不關心,說道:“換話題。”

    鍾李子知道他的性格,今天他嗯了兩聲還主動要求換話題,已經讓她非常高興,開心說道:“我收到了七封情書!”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神情很自然,笑的很開心,就像與閨蜜分享趣事的少女,實際上餘光一直注意著井九。

    井九對這件事情更不關心,說道:“換。”

    鍾李子有些無趣地扁了扁嘴,說道:“我知道江與夏肯定不是在看書,她是去看你的。”

    井九沒有否認,因為這是事實,說道:“離她遠些,就像以前那個……”

    他忘了新世學院裏那個女生的名字。

    鍾李子發現自己也忘了。

    (我當然記得那個女生叫陸水淺!不要每次都嘲笑我的記憶力……)

    ……

    ……

    “江與夏與她不同。”

    鍾李子輕聲說道:“我住酒店,她這個天之嬌女卻住宿舍,她知道這件事,也沒有說那些話來勸我。”

    如果是新世學院那個姓陸的女生,大概會勸說她:因為這樣那樣的道理,你應該與大家一起住在宿舍裏,諸如此類的話。

    這些話可能是有道理的,甚至聽著是善意的,但終究是多餘的,有別的目的。

    “不用擔心我,我能分辨出來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一個人生活,在那條街區裏長大,識人的本事比你想象的要好。”她看著井九挑了挑眉,有些俏皮,“那天晚上我同意與你合租,就是知道你是個好人。”

    井九伸出手指彈掉落到眼前的一片金黃色的銀杏葉,說道:“白癡。”

    沒有人天生是好人或者壞人。

    好人也可能做壞事,壞人也可能做好事。

    任何以對方當時表現出來的好壞來判斷對方今後行事的想法都是愚蠢的。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覺得每個人都會遇到有難處的時候,能幫幫就幫幫好了。”

    鍾李子沉默了會兒,接著說道:“我願意和陸水淺做朋友,是因為我沒什麼朋友,裝著就裝著唄,我也不在乎。”

    兩人來到了酒店下麵的泳池邊,大樹的影子落在水麵上,輕輕蕩著。

    樹影與水麵看似在一起,實則永遠不會在一起。

    這是怎樣的孤單。

    她忽然停下腳步,望向井九說道:“其實我真的有病。”

    井九說道:“我真的有藥。”

    ……

    ……

    夜深人靜的時候,雲煙亦淨,那幾艘戰艦的身影更加清楚。

    井九躺在露台的椅子上,這時候沒有看戰艦,而是在看著那些星星。

    忽然,他伸出手對準夜空虛抓了一把,似乎想要把那些星光抓到手裏。

    他不是在吸收仙氣修行,也不是想起了元龜與阿大,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一個莫名其妙而多餘的動作。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做這些莫名其妙而多餘的事情。

    粒子、強作用力、光速變慢、規則變化……還是那些詞,再次浮現在他的意識裏。

    來到這個世界後,他的身體強度變低了些,所以心也變軟了?

    想著這些,他起身來到房間裏,帶入一道清風,讓鍾李子陷入深沉的睡眠。

    他坐到床邊,手掌在她身體上方約半尺的地方緩慢移動。

    一道淡渺而淩然至極的劍意,從他的掌心射出,把少女的身體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除了淩厲,那道劍意還極其寒冷,有些當初劍獄裏千裏冰封劍陣的感覺。

    那些劍意無形無質,卻仿佛能夠扭轉空間,讓窗外透來的星光一時無法折射出去,房間稍微變亮了些。

    哢的一聲脆響,床頭杯子裏的水瞬間凍成了冰塊,緊接著杯子也裂開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井九離開了臥室,回到了露台的椅子上,閉上眼睛,開始真的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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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78章 風吹雨散你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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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酒店套房臥室裏傳來高亢至極的雞叫聲。

    鍾李子掀開薄被,像玩偶一樣曲折身子,毫不困難地坐了起來。

    她揉了揉淩亂的銀發,下意識裏伸手拍掉鬧鍾,伸手去摸水杯準備喝水,卻摸了一個空。

    她有些懵懂地睜開眼睛望了過去,發現床頭櫃上空無一物。

    她望向另一邊的床頭櫃,大黃貓還在照片裏了無生趣地看著自己。

    鬧鍾與照片,她當然沒有忘記帶到上麵來。

    可是水杯呢?

    她起床走到客廳裏,發垃圾桶裏看到水杯還有滲出來的水漬,不禁怔住了,心想難道自己現在有夢遊的習慣?

    這時候她才發現,今天起床比平時還要更加輕鬆,竟沒有半點倦意與起床氣,身體裏充滿了一種鮮活的力量。

    那是希望還是元氣?

    她一邊刷牙一邊盯著鏡子裏的自己,感覺手臂很酸痛,身體也到處是酸痛,不禁更加不安,心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顧不得洗臉,把電動牙刷放進充電杯裏,跑到露台上,對井九問道:“你昨天晚上對我做了什麼?”

    井九睜開眼睛,看著她說道:“嘴邊有沫。”

    鍾李子這時候滿腦子都是問號,哪裏顧得了這麼多,用手背擦掉唇角的泡沫,繼續問道:“我說……”

    “還有眼屎。”井九閉上眼睛繼續睡覺,明顯不想理她。

    鍾李子輕輕叫了一聲,趕緊衝完洗手間匆匆洗了把臉,對著鏡子確認幹淨後再次回到露台。

    看著他略有些疲憊的臉,她忽然有些不忍心吵著他,猶豫了會兒,拿著裝電腦的文件袋便去了學校。

    ……

    ……

    昨夜星星消失後,天空裏落了一場小雨。

    那些雨滴穿過大氣層裏的防護罩,落在了星門大學的銀杏樹上,帶落了更多的樹葉。

    變得稀疏了些的銀杏樹,更容易讓視線穿過,鍾李子托著腮,看著窗外遠處,不知道看到了什麼,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草地有些微濕,井九並不在意,把衣領向上拉到最高處,躺到平時的位置,望向天空。

    微雨從天空裏落下,落在他的臉上,卻並未真的接觸到肌膚,隻帶來一些微涼的感覺。

    看著撲麵而來的雨絲,他很自然地想起了青山,想起每年的第一場春雨,想起那些雨絲穿過青山大陣的畫麵。

    可能是這種相似的感覺,讓他的心神極度放鬆,疲憊也變得更加真切,竟閉上眼睛開始真的睡覺。

    秀氣的黑色小皮鞋踩在被雨打濕的銀杏樹葉上,發出並不美妙的聲音,江與夏撐著複古製式的布傘從草地邊緣走過,看著那個在雨絲裏香甜睡著的少年,微微偏頭,眼裏滿是好奇與不解的神情。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為何能完全不在乎他人的眼光活著,就像個瘋癲的詩人一樣。

    從草地邊走過的人看到這幕畫麵都很吃驚,對著井九指指點點,低聲議論著什麼。

    江與夏站在雨裏看了會兒,轉身離開。

    鍾李子看著遠處的草地,根本聽不進去課堂討論的內容,心情越來越亂,最終站起身來,向教室外走去。

    在新世學院的時候,她無數次幻想自己成為交換學生,當時她想如果有機會交換到星門大學就讀,自己肯定會把全部的時間與精力都用在學習與修行上,絕對不會做出逃課這種事情。

    現在她才知道,有時候逃課是不得已的。

    “啪!啪!啪!啪!”

    仿軍方製式運動鞋踩在被雨打濕的銀杏樹葉上,發出極其幹脆的聲音,就像一隻重拳不停擊打著水麵。

    鍾李子從教學樓一口氣跑到草地上,來到井九的身邊,撐起氣流傘擋在了他的上方。

    “你沒事吧?”

    如果讓別人聽著,肯定以為她是在嘲弄井九的腦子出了問題,居然在下雨天裏躺在草地上,你這是曬太陽還是洗衣服呢?

    不是的,她隻是注意到井九有些疲憊,非常擔心他,更擔心他在這樣的狀態下淋雨,會讓身體出問題。

    井九睜開眼睛,看到了銀發上的水珠、被氣流吹散如煙霧般的雨,以及雨裏那張滿是關切的臉。

    上次他醒來是在三千院,這次醒來已經是另一個世界,好在這兩個世界都有比較舒服的人與景物。

    “沒事。”

    他看著鍾李子的神情,知道她不會相信,說道:“有些累,休息幾天就好。”

    ……

    ……

    確實隻休息了幾天,井九便恢複了正常,但什麼樣的事情需要他休息這麼久,甚至還真的睡了幾覺?

    這些天雨就沒有停過,他經常在校園的草地上睡覺,吸引了很多人的視線。

    鍾李子知道他的性情,沒有理他,給他放了一把氣流傘在身邊,卻也沒有見他用過。

    江與夏從草地邊走過的時候,會看看他,沒有做別的事情。

    沒有人知道井九是在草地上等著陰雲後的戰艦隨時來打自己,看著他成天躺在草地上淋雨,人們自然以為他是個變態的怪人。

    變態的怪人最容易變成名人,沒過多長時間,整個星門大學都知道了他的存在,甚至課間的時候,會有不少人專程到銀杏樹那邊的草地來看他。




    伴著清柔的電子樂聲,校園的建築逐漸開始發光,與夜空裏剛出現的星辰爭奪視線,鍾李子用文件夾遮著頭,頂著微雨跑到草地那邊。

    井九起身走到路上,把手裏的氣流傘遞了過去。

    這些天他沒有用過這把傘,她卻是堅持每天放在他的身邊,直到晚上的時候才會像這樣接回來。

    嗡的一聲輕響,鍾李子輕觸按鈕,氣流從頂端噴出,拂開了那些雨滴。

    她的姿式看著就像舉著一把劍。

    如果說這顆行星的防護罩與青山大陣有些像,那麼這傘與禁製小陣有些像。

    感受著那些落在臉上的微風,井九忽然說道:“你想不想學一些……更有用的修行功法?”

    朝天大陸與這個世界的物理規則不同,人類的體質也有極大差異,哪怕再普通的修行功法、比如南鬆亭外門弟子們學的拳法,這裏的人們都無法學會。

    鍾李子如果要學,他必然要對朝天大陸的功法進行全麵修改,甚至是轉變最基礎的思路。

    這是非常困難的事情,除了那些開山立派的大修行者、大學問家,沒有任何人敢嚐試。

    但他就是朝天大陸最了不起的修行者、學問家。

    鍾李子自然不知道這句話的份量,以為他是要把傳說中世家的秘傳功法教給自己,沉默很長時間後搖了搖頭。

    井九有些意外。

    鍾李子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與井九的腳在積著淺淺一層水的路麵上不停前後,沒有說話。

    井九見她不願意說,自然不會再問。

    來到酒店下方的泳池邊,那棵被取了一塊木頭的大樹被雨水療好了傷,缺口處的木頭顏色變深,漸要與樹皮融為一體。

    她停下了腳步。

    氣流從傘柄上端吹出,把雨水吹拂到空中,然後慢慢落下,就像噴泉一般。

    “再過些天,我們要去地麵參觀本校。”她抬起頭來,看著井九的眼睛認真說道。

    星門大學的大部分院係都在守二都市,但名義上的本校還在地麵,與軍事相關的幾個院係也留在那邊,她們這些來自各地的交換學生,當然要去參觀一次。

    井九不明白她對自己說這個做什麼。

    “去地麵需要做體檢。”她沉默了會兒,繼續說道:“我有事情瞞著你,其實……我有病……學校不會因此開除我,但你想教我的東西,可能我現在還學不了。”

    井九說道:“我也有些事情瞞著你,但那不重要,我對你說過,你的病不會有事。”

    鍾李了把發絲挽到耳後,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說道:“托你的福,我真有可能做基因優化,雖然當初醫生說概率隻有百分之三十一,但也許真的會沒事?”

    井九說道:“我說你沒事,你就沒事。”

    ……

    ……

    哪怕再如何發達,甚至是傳說中如星河般璀璨的遠古文明,醫院都差不多,放再多吊蘭變化也不大。

    從某種意味上來說,這裏是體驗生命感受的最佳地點,而人類這種智慧生物極其害怕這種體驗,盡量遠離,所以醫院裏的生命味道反而極淡,隻能看到冰冷的金屬器械以及全自動操控的各種醫療艙。

    “我是血液四型y類患者。”

    鍾李子的聲音沒有任何顫抖,臉卻有些蒼白。

    那位醫生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控製住情緒,沒有流露出同情與憐憫,說道:“讓我看看病曆。”

    伴著嘀的一聲輕響,手環連上醫療終端,顯現出她的公民醫療檔案,看著檔案裏用最顯眼字體寫出來的重要備注事項,那位醫生在心裏歎了口氣,說道:“躺上去吧。”

    鍾李子換上淡藍色的體檢服,躺進了醫療艙裏,感覺有些微冷,待艙門緩緩關閉的時候,不禁想起了小時候被父母抱著在醫院裏奔走的畫麵,下意識裏握緊了拳頭。




    伴著微小的嗡嗡聲與若有若無的的掃描光線,她的身體越來越冷,拳頭也握的越來越緊,越來越緊張,連掃描什麼時候結束都沒有注意到。

    醫療艙的艙門打開,她在護工的幫助下走了出來,卻發現那名醫生看著終端顯示光幕,神情有些奇怪,不禁更加緊張,心想難道自己病情惡化了?

    “你確認……好吧,病曆上確實是這麼寫的。”

    醫生抬起頭來看著她,有些惱火說道:“現在下麵的社區醫院也太不負責了!怎麼有犯這種錯誤。”

    鍾李子微怔問道:“怎麼了?”

    醫生心想也不能完全怪社區醫院,下麵的醫院用的都是上麵淘汰了十幾年的醫療艙,出錯也是難免,示意護士去取采血儀,又對她笑著解釋道:“我做完確認再和你說,一定要保持鎮定。”

    這間醫院是星門大學的附屬醫院,在整個行星的醫療界都能排進前三,各種設備非常先進,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用過手動采血儀,護士都找了半天才拿過來。

    那名醫生有些不熟練地把采血儀戴在了鍾李子的手臂上,然後按下了按鈕。

    鍾李子感覺到手臂內側微微一痛,便看著自己的鮮血順著極細的管道流進了采血儀裏,很快便有了指甲蓋大小。

    那名醫生把采集到的血樣放進分析艙內,轉身對她微笑著說道:“你不要激動,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可能是社區醫院當年查錯了,你可能不是血液四型y類患者。”

    鍾李子沒有驚喜,更沒有聽到一聲驚雷,臉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的情況,很明顯是這位好心的醫生犯了錯。

    “我在三個醫院都查過。”她輕聲說道:“社區醫院隻是最後一家。”

    她剛出生的時候,家裏的經濟條件還不錯,生活在第五層裏,醫療條件比地下街區要強很多,雖然不如星門大學附屬醫院,但也不會出這樣的錯誤。

    那位醫生怔了怔,再次打開她的醫療檔案,發現她說的沒有錯,三家醫院的檢查結果都很一致,就是血液四型y類……而且檔案裏還有她兩次基因優化失敗的記錄。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真是醫療艙出了問題?

    房間裏變得非常安靜,隻有血液分析艙轉動發出的有節奏的聲音,氣氛變得極其低落。

    血液直接檢查需要一段時間,醫生讓她去了休息室。

    可能是在醫療艙裏停留的時間太長,鍾李子有些冷,坐在椅子上,身體微微顫抖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名醫生帶著結果走了出來,看著她震驚說道:“……我去那三家醫院調了你的原始病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了?”鍾李子有些緊張問道。

    “可能你需要再留在這裏做幾個檢查,現在還沒弄明白原因,但基本上我想對你說一聲……”

    醫生看著她認真說道:“……恭喜。”

    鍾李子過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怔住了。

    她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淚水開始不受控製的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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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2-6 21:53:38
第三十三章神明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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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要去星門大學院本校參觀的除了來自各地的交換生,還有很多新生,醫院難得變得熱鬧了很多。

    體檢是件非常簡單的事情,隻需要在醫院艙裏躺一會兒就好,很快那些學生們都各自離開,醫院重新回複了清靜。

    直到夜深人靜的時候,走廊盡頭的層流專屬病房門才打開,鍾李子從裏麵走了出來,臉上的表情有些茫然,淚痕未消。

    在層流病房的門關閉之前,裏麵傳來激烈的討論或者說爭論聲,還能看到幾位白發蒼蒼的教授在那裏激動地揮舞著手臂。

    附屬醫院在星門大學那片湖的東側,距離酒店有一段比較長的距離,但她沒有坐車,就這樣向著湖那邊走了過去。

    不知道是心理的因素影響,還是真的身體變好了,她的腳步要比平時輕快更多,便是眼裏所見的湖麵星光也要比平時清楚很多。

    她想到一件事情,腳步越來越快,漸漸變成了奔跑,很快便到了酒店,路過泳池邊的那些大樹時,伸手拍打了一下,就像要與對方擊掌。

    嘀的一聲輕響,電梯動了。

    嘀的一聲輕響,房門開了。

    井九躺在露台的椅子上,正在曬星星,沒有穿衣服。

    她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撲到了他的身上,親了一口。

    ……

    ……

    井九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知道擺脫死亡陰影對一個人來說會形成怎樣的精神衝擊。

    很多年前,他看完適越峰珍藏的所有修行典籍、確認自己應該能飛升的時候,也曾經這樣高興過。

    所以他這時候給了銀發少女極大的耐心與寬容,允許她坐到了自己的身上,甚至讓她親了自己一口,但這就已經是極限。

    當鍾李子抱著他準備繼續親的時候,他伸出一根手指抵著她的眉心,極其冷漠地把她推離了自己的身體。

    鍾李子沒有掙紮,乖乖坐在他的身邊,雙手抓著他的手,看著他嘴巴一扁,便準備再痛快地哭一場。

    井九說道:“不準哭,說。”

    鍾李子抽了抽發酸的鼻子,抓著他的手說道:“我的病好了。”

    井九嗯了一聲。

    鍾李子的心情依然在激動,沒有注意到他的反應太過平靜,說道:“我現在指標特別好,情況非常穩定,教授們說可能是前麵有一次基因優化沒有完全失敗,這次因為什麼事情被偶發激活,不過他們還要再研究。”

    井九說道:“恭喜。”

    鍾李子越想越開心,又莫名的難過,看著他委屈說道:“這時候我想抱抱你不可以嗎?”

    井九說道:“這事與我沒關係,抱我做什麼,別想占我便宜。”

    說完這句話,他再次發現自己的話比在朝天大陸的時候確實多了不少。

    不過準確來說,當南忘在洞府裏燒掉那具屍骸之後,他的話就已經開始變多了。

    鍾李子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道:“認識你之後,我的生活有了很多變化,越變越好,甚至發生了這樣的奇跡……當然與你有關。”

    她站起身來,望向夜空裏的繁星,雙手合十說道:“明天我要去傳火塔還願,感謝神明拯救了我。”

    井九心想那你可謝錯人了。

    鍾李子收回視線,對他說道:“你陪我去吧。”

    井九說道:“不要。”

    ……

    ……

    第二天。

    井九靠著牆壁,看著對麵的傳火塔,感覺後背有些發癢。

    有可能是心理因素,也有可能是管理局裏的引力場的原因,要知道他對任何可以威脅到自己的東西,都有一種天生的敏感。

    傳火塔是一座多層建築,與朝天大陸的佛塔並不相似,反而有些像南河州的那個拍賣行。

    這座建築每層都比下麵那層的麵積要小些,圓形的窗廊歡迎所有風與信徒的到來,可以看到斑駁的彩色玻璃,如果窗戶開著,則可以遠遠看到那些滿是神聖意味的壁畫。

    他看著傳火塔三樓祭堂的正廳,鍾李子與別的信徒一道坐在椅子上,雙手合什,虔誠地被禱告著什麼。

    朝天大陸也有很多婦人會做還願之類的事情,他對此並不陌生,隻是想著小姑娘沒什麼錢,不想她被騙的太多,才會過來看看。當然,更重要的是他還有件別的事情要處理。

    管理局的側門開啟,幾名政府官員行色匆匆走了出來,有個人手裏拿著一杯飲料。

    井九記得很清楚,通往地底的直行通道裏提供的便是這種飲料。

    一個穿著薄風衣的中年男子低著頭走了出來,帽沿下的金色頭發看著就像雜亂的稻草。

    中年男子走過井九身前的時候,忽然停下腳步,有些不確定地望向他,問道:“是你?”

    井九嗯了一聲。

    這名金發中年男子便是地底實驗室的著名材料科學家湯穀。他的眼神有些惘然,說道:“這些天我的心裏一直有個聲音說要我在這個時候上來找一個人……我很感謝這是一種意識控製,但為什麼我不抵觸這種控製?”

    井九說道:“既然你的意識被我控製,又怎麼會抵觸這種控製?”

    這句話聽著就是句廢話,仔細品味依然是廢話,但對兩心通這種禪宗絕學來說是一種需要。

    即便是他,想用兩心通長時間控製一個智慧生命也是很困難的事情,隔一段時間便要做一次加強。

    湯穀問道:“你要我上來做什麼?”

    井九說道:“我的卷宗材料,最近有沒有誰接觸過?”

    那些卷宗材料放在專用網絡裏,如果他動用雲鬼手段長時間監控,需要在裏麵寫入代碼,那樣早晚會被發現。

    就像他寫在那艘戰艦上的代碼,現在就已經被清除了幾條,不過他設置的是定時發送,並且中間做了足夠多的信息躍橋,聯盟軍方沒有順著線索找到他,還在內部自查當中。

    湯穀搖了搖頭,說道:“本來就是絕密資料,院長來過一次之後,便再沒有人問過這件事。”

    井九心想等雪姬找到自己後,就帶著她去趟主星的聯盟科學院,從那個院長往後麵挖一挖。

    他擺擺手示意湯穀離開,看著就像一個不願意接受家長關心的不良少年學生。

    湯穀準備走的時候,忽然停下腳步,望向藍色運動服沒遮住的那雙眼睛,猶豫了會兒後問道:“我能不能跟隨您?”

    井九說道:“那是你的需要,不是我。”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理此人,望向街對麵的建築。

    鍾李子在與一位主教說著什麼。

    正是曾經想對他傳道的那位主教。

    那天這位主教曾經說,追隨神明不是神明的需要,是信徒的需要。

    ……

    ……

    夜深人靜,星光如水。

    井九躺在露台的椅子上,看著星海邊緣處那顆不起眼的星星。

    “你在看什麼?”

    鍾李子確認他穿著衣服,端著兩杯茶走了出來。

    井九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確認不如顧清,但比井梨媳婦兒強茶葉不行,水溫合適。

    “你相信真的有神明嗎?”

    白天那位主教與她的對話,他聽得很清楚。

    鍾李子想了想,說道:“我信。”

    井九說道:“為什麼?”

    鍾李子看著他認真說道:“主教大人說,最近我身上發生了神跡,是因為我遇到了了不起的人。”

    井九說道:“然後。”

    鍾李子說道:“你應該把神跡帶給更多人。”

    井九說道:“比如?”

    鍾李子說道:“比如你去參選女祭司?”

    井九看了她一眼,說道:“女……祭司?”

    鍾李子調皮地笑了笑,端著茶杯在他手裏的茶杯上輕輕撞了撞,說道:“你生的這麼美,誰能看出來你的性別。”

    井九說道:“但我知道自己的性別。”

    鍾李子現在擺脫了死亡的陰影,顯露出了更多少女的性情,挑眉說道:“性別重要嗎?”

    井九想了想,說道:“不重要。”

    對一位飛升成功、壽元綿長、一心大道的人來說,身體是什麼都不重要,外貌也不重要,那性別有什麼重要的呢?

    當然,這不代表他會去參加什麼女祭司的征選,因為那些事情更不重要。

    “你還沒說呢,那裏到底有什麼?你經常看那的那裏……沒什麼星星啊。”

    鍾李子端著茶走到露台欄邊,望向夜空某處。

    井九說道:“那裏有很多神明。”

    鍾李子覺得他在開玩笑,想著主教說的那些話又有些茫然。

    難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真是神跡?

    她的眼神漸漸變的堅定起來,說道:“既然你不去,那我去參加好了。”

    這說的是女祭司的征選。

    當初在地底街區公寓的時候,她想的是到星門大學當交換生,便有可能現場看到女祭司征選的結果。

    現在,她決定參加女祭司征選。

    對銀發少女來說,毫無疑問這是她十六年來最有勇氣、最重要的一個決定。

    ……

    ……

    鍾李子會做出參選女祭司的決定,大部分是因為病情的忽然好轉,生命活力來了一次全麵爆發,當然與她與主教的那段對話也有關係。那位主教說的話看似隨意,隻是典籍上常能看到的對神明的讚美,實則極為巧妙地做了引導。

    朝堂上的官員以及村子裏的神棍最擅長這種事情,遠比一茅齋的書生更強,對此井九有非常清楚的認知。

    當天夜裏,他讓鍾李子進入深層睡眠後,布下承天劍陣,從露台上跳了下去。

    風落無聲,懸浮列車隧道裏的風則帶著呼嘯的裂響。

    半分鍾後,他到了守二都市最清靜、最貴的莊園區,找到了那名主教的家。

    吃飯的第一個動作是拿起筷子,他當然第一時間先控製了那棟別墅的網絡,解除了所有的防禦。

    如這個世界裏的那些小說情節一樣,主教過著極為豪奢的生活,家裏真可謂是金壁輝煌,如果是來自地下街區的孩子,看到這樣的畫麵,必然會生出極大的憤怒。

    井九是在皇宮裏出生的孩子,過了千年的仙人生活,自然沒有什麼感覺,揮手讓那名主教陷入沉睡,視線一掃確認此人的大腦裏沒有自毀裝置,便開始讀取他的記憶。

    他不想讓對方變成白癡,隻把玄陰宗的搜魂秘法摧動到了第四層。

    在搜魂秘法的感知裏,對方的意識是一片迷霧,霧裏不時會有畫麵出現,就像這個世界流行的超驗意識流小說一樣混亂,就算直接閱讀,也很難看見客觀的真實。

    微風從恒溫器緩緩地飄出,似極了草原裏的微風,應該是加了某種香。

    一道劍光從井九的眼裏生出,那些信息碎片,在劍識與兩心通的雙重加持下,漸漸組合成完整的畫麵。

    他沒有去窺視主教童年陰影的想法,隻是在看最近這些天,看到了枯燥而重複的頌經、開會以及布道,看到了很多信徒虔誠的臉,看到了一些私人方麵的事情。

    接著,他看到了有些模糊的自己的身影,正是主教試圖向他傳道的那天,也感受到了主教震驚與憤怒的情緒。

    很明顯,這位主教被他說的那句“我就是神明”驚呆了。

    沒有什麼異常的東西,直到前些天,這位主教離開了守二都市,乘坐飛行器去了地麵。

    途中沒有什麼畫麵,他應該是在閉目睡覺或者冥想清心。

    井九認為是後者,因為當主教離開飛行器,走進那座巨大的建築時,情緒寧靜而充滿敬愛。

    那座巨大的建築就像一座大山,矗立在草原深處,塔尖仿佛要刺破這顆行星的防護罩,接觸到那顆遙遠的恒星。

    建築內部極為空曠,可以容納無數信徒,當主教走進去的時候,卻是一個人都沒有。

    一道灰色的幕布垂懸在建築最深處,看著就像是灰暗的天空豎著放到了這裏,無比巨大,相信普通人根本看不到邊緣在哪裏。

    主教跪到灰色幕布前,就像對著天空的螻蟻。

    一道溫和平靜的聲音從幕布裏傳出,就像神明從天空裏發出的諭旨:“去侍奉那個少年吧。”

    主教身體微震,說道:“那位瀆神者?”

    那道聲音說道:“神明能為萬物,既然我們是在尋找他,又豈能在意他的外在?”

    主教震驚說道:“您……在說什麼?”

    那道聲音說道:“神明離開前留下的最後意誌是什麼?”

    主教低頭說道:“尋找新的神明。”

    那道聲音說道:“我覺得……就是他。”

    ……

    ……

    (十幾天前,寫完井九與鍾李子在地下街區看女祭司初選,就有朋友發消息給我,說我肯定是想設計情節,讓井九男扮女裝,完成多年寫作夢想……想看女裝?門都沒有……我喜歡看,不代表我喜歡寫,那個真寫不動。忽然想到魔法學徒,不知道藍晶大人身體怎麼樣了,在這裏真誠祝他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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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章參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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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大氣層上方的防護罩以及行星內部的氣流通道,星門行星的溫度相對穩定,沒有明顯的春夏秋冬季節之分。

    無論野草還是蘆葦又或者是那些樹木,都由著自己的心意生長。

    這是個從遠古文明塵埃裏生出來的新文明,還沒來得及形成自己的秩序。

    這個世界裏的動物與植物種類不多,顯得有些單調,大概也是這個原因。

    星門大學的銀杏樹變黃與天氣寒冷沒有關係,隻是因為雨水多了。

    這顆行星對水資源的利用已經到了極致的程度,裸露水麵不多,蒸發量不夠,很少會有落雨。直到七八月份,地麵唯一剩下的那片海洋隨著洋流變化給三道大裂穀送來一些水汽,才會形成連綿的雨水,然後持續到十月末。

    十月水祭便是由此而來,最後漸漸演化成了一種奉神的儀式。

    今年的十月水祭非常特殊,因為女祭司將會挑選她的繼承者。

    在星河人類聯盟裏,女祭司是一種地位超然的存在。

    她是神明的代言人,也是遠古文明的傳承者。

    直到現在,也沒有多少人知道女祭司究竟傳承了遠古文明裏的什麼知識,但沒有人敢對這種古老的傳統有絲毫不敬。就連星河聯盟管理委員會與軍方也對此保持著長時間的、絕對的尊重。

    新女祭司的產生,自然是星門行星今年最重要的事情。

    各層生活區的初選早就已經開展起來,井九與鍾李子看過的那次,獲勝者便是江與夏。

    隨著雨絲落下,這件大事終於來到了最接近地麵的第二層。守二都市會初選出一位候選者,與之相似的另外七個大城市也會選出各自的候選者,再與各區的候選者一道進入最後的決選。

    女祭司征選考查的幾個主要方麵分別是學識、品德、武道修為以及意誌力。

    學識主要偏向於曆史人文方麵,其餘的三項考核則圍繞著一個“靜”字開展。

    為何要與“靜”字有關,星河聯盟的人類學家與曆史學家已經發表過無數篇論文,但都沒有確切的答案。

    女祭司不會解釋任何與她們有關的疑問。

    ……

    ……

    星門大學那棟灰色的建築四周圍滿了人。

    今天是女祭司初選的報名日,但大部分都是來看熱鬧的,真正有勇氣報名的人是少數。

    那些都是校園裏極為出名的天才少女。

    人群忽然變得安靜起來,無數道視線向著草坪邊的那條道路望去。

    道路上的銀杏樹葉已經被自動清潔機器打掃幹淨,黑石砌成的道路表麵幹淨至極,光可鑒人。

    一個黑發少女與銀發少女走了過來,同樣的美麗,卻是不同的氣質。

    人們有些不解,心想江與夏在神學院的時候已經拿到了第三層的候選資格,學識淵博、氣質恬靜,武道修為已經進入流金境,是今年女祭司征選最熱門的人選,她這時候來這裏做什麼?想要看看誰是自己的對手?

    來到建築之前,江與夏停下腳步,望向鍾李子問道:“你確定要參加女祭司的征選?”

    鍾李子嗯了一聲。

    井九話少,對身邊人的影響卻很大,不管是朝天大陸的趙臘月、卓如歲還是這裏的她都不知不覺間有了些他的模樣。

    江與夏牽著她的手說道:“那你可要努力了,我不會讓你。”

    鍾李子點點頭,說道:“我也一樣。”

    江與夏鬆開手,說道:“祝你順利。”

    鍾李子轉身向建築裏走去。

    直到這時候,人們才知道原來她要參加女祭司征選,不由吃驚至極,望向她的背影,眼光很是異樣。

    這棟灰色的建築是星門大學的主二樓,很多部門辦公室都在這裏,比如最重要的學生處。

    女祭司征選報名,便是在學生處。

    學生處主任是一位頭發微白、氣質溫和的教師官員,他看著終端從鍾李子手環上讀取的資料,沉默片刻後抬起頭來,看著她認真說道:“這不是下麵的孩子第一次嚐試,但沒有人成功過,甚至……有些人的信心嚴重受挫,就此沉淪。”

    鍾李子說道:“我有心理準備,也有勇氣。”

    那位主任看著她認真勸說道:“在某些時刻,勇氣沒有意義,因為那需要奇跡,而這個世界是沒有奇跡的。”

    “崔老師,這個世界有奇跡。”

    鍾李子看著他認真說道:“我非常確定這一點。”

    ……

    ……

    數日後,大裂穀那邊的天空被染紅,沒有落雨,也看不到朝陽它還在山的那邊。

    百餘名學生在星門大學校門處集合,準備去地表參觀本校。

    這些人裏大部分都是從各院校來的交換學生,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十幾名報名女祭司征選的女生也在隊伍裏。

    那些女生容顏秀麗,各有可人之處,氣息寧靜如水,站在一處真是賞心悅目。

    有幾名男學生忍不住不停往那邊偷看,隻是不敢太過於明目張膽。

    江與夏沒有與那些女生站在一起,不是因為她已經是候選者,而是在等鍾李子。

    她沒有想到的是,那個穿藍色運動服的少年也跟著鍾李子一起過來了,好奇問道:“你居然真是星門大學的學生?”

    井九沒有理她,隻要他願意,不要說星門大學的學生身份,就算是聯盟管理委員會的委員身份也沒問題。

    鍾李子解釋道:“他就是不愛說話,你不要誤會。”

    江與夏想著那天草坪的遭遇,自嘲一笑,不再理井九,低聲與鍾李子說著女祭司初選需要注意的事項。

    這時候,那位姓崔的學生處主任官員與兩名教師走了過來。

    他的行政級別相當高,居然親自帶隊參觀,應該與那些參加女祭司征選的少女有關。

    不知道是因為人有些多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一行人沒有乘坐飛行器,而是搭乘懸浮列車去了春原。

    從地下走出車站,看著像道巨牆般出現在眼前的崖壁,看著那些崖壁間穿行的高速電梯,有些來自下層世界的交換學生忍不住發出了輕呼,有兩名參加女祭司征選的少女則是微微蹙眉,看來對學校的安排不是很滿意。

    看著這道崖壁與那些電梯,井九想到的自然是那個工裝布刺客。他跟在鍾李子身後不引人注意地走進電梯,心想隱網那邊已經很久沒有消息,那個家世背景不普通的“野兔”在做什麼呢?

    高速電梯的速度確實很快,甚至隔著極厚的玻璃也能聽到外麵呼嘯的風聲。

    沒用多長時間,電梯便來到了山崖的最上方,也就是真正的地表。

    參觀的學生們走出通道,沒有來得及說話,看到了眼前的風景,不由怔在了當場。

    前方是一片如海般的草原,上麵生著幾棵孤伶伶的大樹,遠方一輪紅彤彤的朝陽靜靜地懸在地平線上。

    這幕畫麵他們在電視裏見過,卻沒有親眼看見過。

    原來地平線真的就是一道線。

    原來朝陽真的是從那道線下方躍出來的。

    原來太陽可以這麼低。

    直到這時候,很多參觀的學生們才明白了為何學校要自己這些人乘坐懸浮列車,而是不是坐飛行器。

    因為需要這樣一段在陰暗裏的上行,才能記住這樣一顆躍入眼簾的太陽。

    ……

    ……

    參觀學生們在地麵的交通工具還是懸浮列車,隻不過這裏的懸浮列車明顯比守二都市的更加高級,沒有任何軌道與連線,應該用的昂貴的反重力係統。

    登上懸浮列車,學生們興奮地看著窗外的草原、奔跑的獸群,議論不停。

    畢竟是年輕人,缺少變化的風景終究無法長時間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很快他們便收回視線,開始低聲議論今天的參觀行程。

    有些人的視線不時會落到車廂後方某個角落,尤其是那些參加女祭司征選的少女們,更是對那邊非常關注。

    井九與鍾李子、江與夏坐在車廂最後方。

    藍色、銀色與黑色是那樣的醒目,卻又是那樣的和諧。

    那些關注來自於對江與夏的好奇與警惕,對鍾李子的不解,還有一些與井九有關。

    現在星門大學誰不知道有個穿藍色運動服的變態少年?

    懸浮列車穿過茫茫的草原,又穿過了一片森林與十餘片像珍珠般連起來的湖泊群,終於快要抵達旅程的終點。

    前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些建築,那些建築外牆由巨石砌成,看著頗有古意,有些地方則顯得有些破爛,隱隱能夠看到合金架構,想來是幾十年前暗物之海怪物們入侵時留下的傷口,隻是不知道為何還沒有修好。更遠處的天空裏有一道極細的黑線,從地麵一直通往天空高處,竟是根本看不到盡頭,隻能隱約看到線條末端有什麼事物在閃閃發光。

    “那就是七號太空電梯,上麵連著的是天璿空間轉接站,每天都有三艘以上的貨船在那裏卸貨。”

    一名教師對學生們解釋道:“這個太空電梯專供我們學校的校辦工廠,現在行星上大概百分之十四的食物由此供給。”

    從遠古文明裏新生之後,人類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向宇宙裏擴張,現在星河聯盟擁有很多顆資源星球,有無數艘貨船在宇宙裏航行,把那些星球上的資源運送到主星以及各個殖民星球上,食物供給的問題早就已經解決,隻不過合成食品的味道很難解決……

    學生們走下懸浮列車,早有本校的老師與學生等著,帶著他們開始參觀。

    星河大學在地麵的本校現在隻留下幾個係,學生人數不多,顯得有些冷清,那些建築裏散發出來的曆史意味便顯得更加真切。參觀完那些古色古香的建築,在學校曆史展覽廳裏聽了一個簡單的講座,學生們被帶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那棟建築看著很普通,非常方正,從結構來看,有些像廠房,有些人心想難道還要參觀合成肉工廠?

    “這裏是機甲係的三號實驗室。”

    一名本校學生麵無表情說道:“大家進去之後不要隨意觸摸任何事物,也不要打擾裏麵的工作,明白了嗎?”

    參觀的學生們聽到這句話,不禁有些緊張。

    井九望向那棟建築,感受到了那道不喜歡的氣息,知道裏麵肯定有很多引力場裝置。

    經過嚴格的檢查與掃描,學生們被帶進了那座像工廠一般的實驗室。

    實驗室非常空曠而大,牆壁上有很多露在明處的線纜,還有很多學生們不認識的裝置。

    一道欄杆圍在四周,裏麵是合金製成的地麵,竟似要比星門大學的那片草地還要麵積更大。

    學生們本以為那道欄杆是參觀者的通道,誰知道隨著那名本校學生按動按鈕,欄杆裏的合金地麵竟是緩緩打開了。

    伴著嗡嗡的電流以及沉重的悶響,地底的世界出現在學生們的麵前。

    地底有一台巨型機甲。

    這台巨型機甲有數十層樓高,與鍾李子住的那家酒店差不多大小,哪怕學生們站在高處往下望去,也會覺得這台機甲無比高大,自然生出渺小之感。

    有幾十台小型機甲與飛行器圍繞著巨型機甲,還有很多工程師模樣的人,拿著終端與設備在做著什麼。

    “這是前年庭門之戰裏殺死了三個暗物之海怪物的雷神。”

    那名本校學生介紹道:“那場戰鬥讓它受損嚴重,經過兩年的維修才完全修複,現在正在進行最後的調試。參加維修的除了軍部的工程師,還有大量的本校學生,如果你們將來能夠有機會進入軍事係,也有可能加入進來。”

    學生們都看過兩年前的新聞,知道庭門之戰打的如何慘烈,對這台著名的巨型機甲更是聞名已久,聽著這話很是激動。

    井九靜靜看著那台巨型機甲,手上的那枚戒指散發出微光。

    忽然,實驗室裏出現無數聲驚呼,因為那台巨型機甲居然動了起來!

    那台巨型機甲的頭盔裏射出數道淡綠色的光線,數千個構件發出沉重卻毫無凝滯的轉動聲,巨大至極的左機械臂緩緩舉起,對準了天空,就像是活過來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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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遠方的巨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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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回事!”

    “這是怎麼回事!”

    “誰在主控室裏?”

    “沒人啊!”

    “終端那邊!老吳,快把安全閥關掉!快關掉!”

    聽著實驗室回蕩的驚呼聲與雜亂的奔跑聲,看著那台忽然動起來的巨型機甲,站在欄杆外的那些參觀學生們都傻了,有名少女學生受到了極度的驚嚇,直接昏了過去。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這台叫做雷神的巨型機甲在沒有受到任何指令的時候會動了起來。

    實驗室裏一片混亂,那名本校學生的臉上也滿是震驚的神情,就連崔主任都有些慌亂。

    鍾李子也很緊張,左手抱著江與夏,不停地安慰她,右手則是下意識裏抓住了井九的手。

    井九醒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弄出的動靜大了些。

    一道劍光在他的眼底深處一現即逝,戒指上的微光消失,變成看似普通的飾物。

    實驗室電腦裏的一段程序流也悄無聲息地消失,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跡。

    隻有牆上那道線纜上的微小破口,可以證明有人做過些什麼。

    伴著嗡嗡的電流聲,雷神巨型機甲頭盔裏的光線消失,巨大的左機械臂也停在了半空裏,就像重新變回了一座金屬雕像。

    實驗室裏的所有聲音在這一刻停止,所有人停下了奔走,保持著張嘴、抓頭發的姿式,望向了它。

    下一刻,所有聲音又響了起來。

    “停了!停了!安全閥還是要關!”

    “老吳你這個傻、逼!你愣著做什麼!”

    “所有人都趕走!簽保密協議!”

    ……

    ……

    出著這麼大的事情,參觀自然無法再繼續。

    崔主任帶著學生們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實驗室,嚴厲地叮囑了很長時間,一定不能把今天看到的一切說出去。

    鍾李子注意到井九有些奇怪。

    發生了如此奇怪而令人震驚的事情,他這時候卻在走神。

    他根本沒有聽崔主任的話,而是望著碧空裏的白雲,不知道在想什麼。

    井九在想怎樣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裏擊毀那台名為雷神的巨型機甲。

    這種巨型機甲擁有難以想象的威力,可以輕鬆地摧毀一艘羽級戰艦,可以與暗物之海的怪物們正麵戰鬥。

    但對他來說,這種巨型機甲毫無威脅,因為這種機甲的防護強度不夠,擋不住他的手指與劍光。

    不過他還是覺得應該做些準備。

    在隱網與軍事網絡裏,他已經掌握了很多機甲相關知識,也包括這台雷神的某些數據。

    紙上的數據與圖紙終究不如實物來的直接,這大概就像網上的古董與博物館裏那些實物的區別。

    他釋出劍識割開了實驗室牆上的線纜,通過戒指連接上了內部網絡,悄無聲息地控製住了那台巨型機甲,然後用視線對這台巨型機甲做了一次細致的掃描。

    這樣還不足以完全掌握這台巨型機甲的整體情況,因為太過龐大,各種係統太複雜。

    如果讓這台巨型機甲啟動一下,展示一下各係統的運行情況,那樣能夠觀察的更仔細。

    於是這台巨型機甲便按照他的想法啟動,舉起右臂指向了天空,給實驗室帶來了一片混亂。

    沒有過多長時間,他收回了望向白雲的視線,對巨型機甲的認知也從一片雲霧裏變得清晰了很多。

    超壓縮能源儲藏方式,用的是核能,也就是這依然是一種仙氣流武器。

    攻擊方式則主要是晶石激發的高能光束,威力巨大,幾乎可以與白淵的光柵相提並論。

    當然,如果白淵還活著,一個可以打十個這種巨型機甲。

    這種巨型機甲在星河聯盟人類的眼裏,轉向足夠迅速,自動瞄準係統也極高級,但在朝天大陸的真正強者眼中,笨的就像一頭巨豬。

    現在井九完全掌握了這種機甲各係統的運行方式,更是隻需要揮揮手,便能讓對方變成一堆破銅爛鐵。

    確認這一點之後,他便不再繼續思考這個問題,收回視線,跟著參觀的學生們向外麵走去。

    來到實驗的時候,時間還早,恒星靜靜懸在天空的正上方,散發著白色的光線,把草地與樹林都照耀的有些發白,好在不是很熱。

    崔主任再次重申了保密條例,宣布接下來是自由行程,學生們可以在星門大學本校隨意參觀,隻需要晚上八點鍾的時候,在東門處集合。

    交換學生們有些意外,也覺得輕鬆了很多,接下來才發現這個行程安排原來與自己無關,不禁有些鬱悶。

    崔主任召集報名參加女祭司征選的女學生,說道:“接下來我會帶你們去祭司家族拜訪,你們注意一下禮儀。”

    那些黑發少女們很是驚喜,才知道學校竟然安排了如此重要的拜訪。

    隻有鍾李子的頭發是銀色的,也隻有她沒有意識到這次拜訪的意義,轉身去看井九,卻發現已經沒有了他的蹤影。

    ……

    ……

    懸浮列車離開星門大學沒有多長時間,便在一片山穀前停了下來,遠處隱隱可以看到很多樣式古樸的建築。

    這座莊園的麵積實在是有些令人震驚,不問而知便是祭司家族的所在地。在一位管家的帶領下,眾人來到莊園的主建築裏,一位穿著教士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前等候,對崔主任微笑說道:“崔教授,好久不見。”

    “夏先生,今日打擾了。”崔主任笑著說道,看起來與對方十分相熟。

    夏先生與崔主任分別落座,開始閑敘。

    十幾名少女學生安靜地站在四處,表現的極為文雅淑靜。

    能在參加征選之前便接觸到祭司家族,不說了解什麼相關的信息,隻求能讓對方對自己有些印象,便是極難的機會。

    通過對話,她們知道原來這位夏先生便是祭司家族的當家人,不禁更加緊張,又生出了更多的競爭心理。

    有些少女學生注意到人群外圍的鍾李子與江與夏,心情有些不好。

    鍾李子的銀發實在是太過醒目,如果讓祭司家族覺得星門大學的學生都是這樣的人怎麼辦?

    還有江與夏,你已經是第三層的祭司候選者,為何要厚著臉皮跟著我們來這裏?

    “不要理會她們,她們都是在嫉妒你。”

    鍾李子對江與夏輕聲說道:“你長的比她們漂亮,各方麵都比她們強,她們怕被你把風光都奪走了。”

    江與夏微微一笑,整齊的劉海微微蕩起,露出清秀的眉眼,說道:“既然如此,我還是離開吧,免得讓她們心情不好。”

    鍾李子有些不解,問道:“你要去哪裏?”

    “去喝杯茶,躺會兒……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江與夏對她發出邀請。

    鍾李子有些無語,心想這裏可是祭司家族的莊園,你就算不喜歡那些人,也不能這麼無禮吧?

    江與夏知道她在想什麼,帶著歉意笑了笑,說道:“這裏是我家。”

    鍾李子嘴唇微張,吃驚的說不出話來,心想你和井九都是些什麼人啊?

    ……

    ……

    星門行星位於星河聯盟與暗物之海的最前方,每隔幾年,都會有受到小型的侵襲,所以軍事管製的風格很明顯,尤其是地表,除了那些舊時代的建築,看不到新修建的人類聚居地,大量的草原、沙漠與森林構成了畫麵的主體。

    離開星門大學,從地表向赤道方向繼續前行七千多公裏,穿過第二道大裂縫,有一片更加原始荒蠻的草原。

    草原看著是綠色的,但如果挖起泥土,便會發現沙化很嚴重,還能看到很多碎裂的晶狀物。

    那些都是數十年前暗海之海入侵時留下的戰爭痕跡,相信這片大地下甚至還有不少域外天魔的屍體碎片。

    井九行走在草原上,沒有翻開地麵去尋找那些碎片的想法,走上了前方一座突起的沙丘。

    在沙丘的遠方,草原深處忽然出現一座極其宏偉的建築。

    那座建築從形狀上看與守二都市的傳火塔有些相似,隻不過要大了無數倍,正麵由十七根巨大的石柱支撐,那些石柱上刻著一些很複雜的線條。

    無邊無際的草原裏,忽然出現這樣一座建築,自然生出極其宏偉的感覺。

    井九站在沙丘上靜靜看著那邊。

    這座建築他曾經在那名主教的意識裏看見過。

    女祭司就在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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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章女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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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九沒有急著過去,認真地觀察了一段時間。

    防護罩在大氣對流層的上方,所以才會遮不住雨,自然也擋不住風。

    他伸出手指感受了一下風速,很快便計算出來,以這裏的風雨侵蝕速度,那座建築的表麵應該破損的更嚴重才是。

    這片草原的戰爭痕跡如此明顯,說明那年暗海之海入侵時,這裏是最為激烈的主戰場,為何那座建築還保留了下來?

    那些石柱上的線條不是符文線條,也沒有陣法波動。

    他推翻了曾經的設想,看來女祭司的傳承與飛升者無關。

    沙丘漸漸流動,淹沒了他的腳背,然後繼續向上,最終吞噬了他的身體。

    片刻後,沙粒停止滾動,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在這片沙化嚴重的草原深處,出現了一道若隱若現的亮光。

    那道亮光給人極其鋒利的感覺,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阻止它的前行。

    嗡的一聲輕響,那道亮光消失了。

    ……

    ……

    那座宏偉的建築被是星門行星的主祭堂,與各城市裏的傳火塔確實很相似,隻不過規製要大數百倍。

    可能是因為女祭司在這裏生活的緣故,這座建築裏沒有太多現代文明的味道,當然並不代表這裏就很原始,隻不過那些高科技的裝置都隱藏在巨大的石塊裏,比如那些軍方級別的引力場發生裝置從外表來看就是幾座石雕。

    祭堂的東側麵有七間靜思室,還有一個被四麵牆包圍的禪園,麵積很小,裏麵有一口古井,角落裏種著幾叢青竹,迎著自天空落下的那道天光,幽美難言。

    嗡的一聲輕響,井水微動,一道身影飛了出來,落在那幾叢青竹之間,竹枝頓時多了幾分精神。

    看著那幾叢青竹,想著小山村裏的竹子、天光峰白如鏡洞府門口的竹子、被那孩子搬到三千院去的竹子……

    井九也多了些精神。

    有劍氣護體,哪怕在地底穿行了兩百公裏,他身上的藍色運動衫也沒有任何破損,隻是黑色雙肩包懸在外麵的帶子磨壞了。他伸手把磨壞的帶子揉成一縷青煙,走到井邊往下望去,看了會兒逐漸安靜下來的水麵,轉身離開。

    ……

    ……

    祭堂的主廳大的難以想象,穹頂高約三百米,繪著遠古文明與神明壁畫的牆仿佛看不到盡頭。

    終究是有盡頭的,哪怕是宇宙。

    大廳盡頭是片灰色的幕布,從穹頂垂落直到地麵,不知是用何材料製成,表麵平滑至極,竟是沒有一絲皺起。

    如果說這就是天空的具象化,沒有人能提出反對意見。

    灰色幕布的那邊是間安靜清曠的石室,石階兩側燃著火燭,還有天光不知從何處灑落。

    青石地麵上有一張蒲團,邊緣已經磨損嚴重。

    一位黑發女子坐在蒲團上,穿著白色的祀服,腰間係著根代表尊貴身份的金色係帶。

    那根金色係帶如幕布一般平滑,沒有任何皺褶。

    黑發如瀑布般灑落,卻又是那般的規則,無比整齊,仿佛每根頭發都有自己的位置,絕不逾越。

    女子神情溫和,眉眼靜柔,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與世無爭、靜水無波的感覺。

    她便是這顆行星身份最尊貴、地位最高的女祭司。

    這位女祭司不知多大年紀,不知為何,眉眼間有些思慮過多的痕跡。

    如天空般的灰色幕布在前,這個房間仿佛沒有穹頂,可以直接通往宇宙間的星海。

    她靜靜坐在這裏,仿佛已經坐了無數年。

    房間裏沒有燃香,那些燃燒的火苗也沒有任何異味。

    這裏也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隻是在她的身前放著一個青瓷製成的小缽。

    青瓷缽裏盛著清水,水麵上飄著三片粉色的花瓣,紋絲不動,仿佛是假的一般。

    不知何處來了一縷清風。

    那風極其微渺,帶不動她的發絲,帶不動衣袂,甚至無法感知到。

    青瓷缽水麵的花瓣卻緩緩飄動起來。

    女祭司抬頭望向前方的灰色幕布,寧靜的視線裏隱隱多了些激動的情緒,仿佛要從這片天空裏看到曆史的真相。

    灰色幕布的那邊沒有真相顯現,隻是出現了一個人影。

    “您相信神明的存在嗎?”

    女祭司看著幕布上的那個人影輕聲問道。

    “不。”那人說道。

    女祭司想著對方與主教在守二都市裏的那番對話,微微一笑說道:“那您今天為何會來這裏呢?”

    “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天空幕布外的那個人自然就是井九,他的聲音毫無情緒波動。

    女祭司知道他不會進來,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說道:“遠古文明與暗物之海同歸於盡,卻安排好了自己的複蘇,準備好了無數手段,這樣能知所有事,能算到所有事的存在,難道不就是神明?”

    井九說道:“那個人確實存在過?”

    女祭司說道:“神不需要證明自己的存在,但他確實在世間留下過自己的腳印,從主星到我們收複的每一顆殖民星,包括您站立的這顆,都有他的足跡。”

    井九想到博物館庫房裏那台被掩埋在泥土裏的機甲,說道:“那台機甲很落後。”

    女祭司並不意外他能找到神明留下的足跡,微笑說道:“您看,這就是所謂聯係。”

    井九說道:“你是怎麼知道我的?”

    他很確定實驗室的資料沒有外傳,就算有飛升者通過《大道朝天》以及漩雨公司注意到自己,也不應該讓這位女祭司得出那個結論他是新的神明。

    女祭司輕聲說道:“我們在世間尋找或者說等待您的出現已經很多年了,自然會比較容易留意到一些痕跡。”

    至於那些軍方最絕密的資料……對處於星河聯盟信仰鏈條最上層的女祭司們來說,想要了解並不是難事。

    “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我?”井九問道。

    女祭司說道:“從您來到實驗室的那一刻開始。”

    井九心想那還真是極早,問道:“我離開之後,你又是怎麼找到我的?”

    女祭司微微一笑說道:“某個地下街區忽然出現了一個傳聞……說有間遊戲廳在鬧鬼。您知道的,我們這些人最擅長裝神弄鬼,自然對這些事情很注意……”

    井九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問道:“女祭司是什麼?”

    女祭司輕聲說道:“我們負責傳承遠古文明,最初的時候,人類並不相信我們的說法,甚至把我們當成女巫一樣迫害追殺,直到文明漸漸複興,各顆星球上通過考古發現了很多遠古文明的遺跡,才接受了神明的存在。”

    井九說道:“怎麼傳承?”

    女祭司說道:“不留文字,每代祭司之間口口相傳,然後每天腦海裏頌讀,務求不能忘記任何字句。”

    這聽著很簡單,實際上非常困難。

    人類的記憶力會減退,更麻煩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久遠的記憶會自然消失。

    就連他轉劍重生之後,都忘了很多當年皇宮裏的畫麵,更何況這些普通的女性人類。

    這些女祭司想要記住前輩傳給自己的知識,就必須每天不停地重複記憶,這等辛苦,難以想象。

    井九才明白祭司征選為何對文史類知識如此看重,也大概明白了那個“靜”字的意思。

    “遠古文明所有的遺留都在你的記憶裏?”

    “我們隻是普通人類,隻不過比旁人更能耐得住寂寞,並非全知全能的神明,如何記得住如此浩翰的文明裏的所有細節?”

    女祭司耐心做著解釋:“最初的時候,一共有三千名女祭司,到現在還剩下七百多名,每個女祭司傳承隻需要記住她們的那部分就好。”

    井九說道:“你負責記住的是什麼?”

    女祭司輕聲說道:“除了所有女祭司都必須記住的那段曆史與通識,我負責的內容最沒有用……是藝術方麵。”

    井九想到守二都市那座著名的美術館,同意了她的自謙之詞,確實很沒用。

    至於那段曆史想必就是遠古文明與暗物之海同歸於盡的黑暗年代,那麼通識呢?

    井九問道:“新神是什麼意思?”

    這就是他今天來這裏要做的事情。

    他讀取過那名主教的意識,知道這位女祭司在尋找新的神明,問題是為什麼?

    這種事情不需要思考,既然剛好要來地表一次,那就直接來找她問好了。

    至於女祭司在這顆行星的超然地位及身份,不在他的考慮當中。

    這是隻有女祭司們及最信任的親信才知道的秘密,這時候被他一言道破,女祭司非但沒有吃驚,反而更加恭謹,對著幕外的那道身影拜了下去。

    神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神明在離開之前留下的最後意誌就是要人類等待新的神明出現。”

    她伏在地上說道:“我已經等了很多年,直到您出現。”。

    井九說道:“為什麼是我?”

    女祭司說道:“因為您無所不能,而且您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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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七章神明也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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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

    “很遺憾,我相信您就是新的神明,不代表別的女祭司也會相信,所以有些事情現在我還不能告訴您。”

    女祭司直起身來,看著幕布外的那道身影平靜說道:“當然,如果您是神明,應該能很容易知道我的一切想法。”

    井九可以通過兩心通或者搜魂術,掌握這名女祭司意識裏的知識傳承,但他通過掃描確認,對方修有某種被動的精神秘法,一旦被入侵便會出問題。

    “這個世界有很多像我一樣的人?”他問道。

    女祭司沒有拒絕回答這個問題,說道:“確實曾經出現過。”

    井九說道:“他們的名字?”

    女祭司帶著歉意說道:“我隻知道他們存在,但不知道他們是誰,而且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訴您。”

    井九問道:“為何你不認為那些人是新的神明?”

    女祭司謙卑說道:“因為他們不如您強,無法帶領人類抵抗黑暗的入侵,而且他們沒有得到認可。”

    井九繼續問道:“誰的認可?”

    女祭司說道:“如果主星那位認為他們是新神,便會讓我們這些女祭司知道,然而數百年來沒有一次這樣的事發生。”

    井九知道從這名女祭司上無法再問出更多東西,轉身準備離開。

    女祭司看著幕布上的光影變化,知道他有了去意,再次低首拜倒,沒有出言挽留。

    井九忽然停下腳步,問道:“我在美術館裏看到了一幅向日葵。”

    女祭司說道:“那是我的某位前任女祭司仿的,並非真跡。”

    井九問道:“我覺得那幅圖不對,那些花枝應該散開,原圖裏麵束著花枝的是什麼?”

    女祭司再次認為他便是那位新的神明,恭敬說道:“真跡在主星,你可以去看。”

    井九沒想到居然沒有得到答案,問道:“不便說?”

    女祭司說道:“是的,因為那幅畫的作者不是普通的遠古文明藝術家,據說……是神的妹妹。”

    井九轉過身來,視線隔著幕布落在她的臉上,說道:“神有家人?”

    女祭司說道:“神是人,自然也會有妻子,有妹妹,有家人。”

    那片天空般的幕布後沒有聲音響起。

    青瓷缽水麵上的花瓣微微轉動。

    井九走了。

    女祭司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在花瓣水裏輕輕蘸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揉著眉心。

    她看似平靜,實則緊張到了極點。

    因為這是與神明的對談。

    ……

    ……

    “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剛才那位夏先生是我的親叔叔。”

    江與夏帶著鍾李子來到莊園一棟單獨建築裏,牽著她手來到三樓的臥室,坐到椅子上,流露出放鬆的情緒。

    看著華麗的臥室與那些隻在電視裏見過的昂貴事物,鍾李子在心裏讚歎了一聲,想著學校的宿舍條件,莫名生出一些不好意思。江與夏是祭司家族的天才少女,在這顆行星幾乎就是公主殿下般的存在,卻像普通學生一樣住在宿舍裏,自己這個來自地下街區的普通少女卻住著那麼舒適的酒店……好吧,她想到了井九,跟著那家夥享受一下人生算什麼。隻是這時候要說些什麼呢?她抱著雙膝,看著坐在椅子裏,就像坐在湖邊的黑發少女,有些向往,又有些緊張。

    房門被叩響,使女推著小車進來,端來茶點,然後詢問道:“小姐,晚飯怎麼安排?”

    “叔叔會與崔主任還有那些同學共進晚餐,你想與她們一道嗎?”江與夏望向鍾李子問道。

    鍾李子想著那些少女的眼光,說道:“你覺得呢?”

    江與夏微微一笑,示意使女到時候把晚餐送到房裏來。

    使女離開房間,房間再次變得安靜,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鍾李子確認這次不是自己的問題。

    江與夏這個女孩子就像春風一般,讓每個人都覺得很舒服,絕不會讓冷場這種事情發生。按道理來說,這時候她應該主動與鍾李子說說莊園、說一說童年的生活、說一下自己瞞著她的不得已……為何保持了這麼長時間的沉默?

    “我……不想再演了。”江與夏忽然站起身來,走到鍾李子身前看著她的眼睛說道,聲音裏帶著決然與堅定的意味。

    鍾李子心裏咯噔一聲,心想千萬不要這樣啊!

    好吧,我知道你是知道我與漩雨公司的關係,知道我可能是你成為女祭司的對手,所以才來與我結識,打聽我的底細。可是那又算什麼呢?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朋友,結果才沒兩天你就說你不想演了……你連我的底細都沒打聽清楚,還不知道那個小說的真正作者,甚至沒有騙到我的感情,你就不想演了?你再多演幾天不行嗎?

    就算是演出來的,也是朋友啊。

    “我不想做女祭司!”江與夏看著她認真說道:“你能不能幫我?”

    鍾李子正準備說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忽然醒過神來,怔怔地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麼。

    你要說的秘密原來是這個?

    她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又生出很多不解,心想你為什麼不想做女祭司呢?她忽然想到那天江與夏在樹下看著草坪上的井九的畫麵,強行壓抑下心裏的酸意,磕磕巴巴說道:“祭司……也是可以嫁人的。”

    江與夏走到露台上,看著莊園裏如茵的草坪,不知想到什麼,微笑起來,輕聲說道:“嫁人我當然是要嫁的,但與這個無關,我就是不想做女祭司。”

    鍾李子走到她身邊,關心問道:“為什麼呢?”

    江與夏轉身看著她的眼睛說道:“因為我不想成為家族的傀儡。”

    不等鍾李子說話,她繼續輕聲說道:“我們家族是為了侍奉女祭司而存在,已經存在了很多年,一直陪伴著女祭司的身邊,日子久了,難免會有些別的想法。”

    鍾李子想了想,覺得這是很自然而且應該被理解的事。

    “出現一位女祭司,是我們家族十幾世來的願望,而我便是這一代最被看好的後代,我自小便接受相關的教育,現在看起來也最有可能成功。”江與夏說道:“我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可能隻是從小就被教育要準備成為下一任的女祭司,聽的多了、練習的多了,自然生出了逆反心理?總之我不想接受他們的安排。”

    鍾李子又想了想,覺得這也是很自然而且應該被理解的事,說道:“你準備在征選裏表現差些,不被選上?”

    “我自幼受的教育不允許我做出如此無禮的事情,既然參加征選就要全力以赴,這樣才是對所有人包括對手們的尊重。”江與夏看著她的眼睛認真說道:“我原先準備在征選之前直接離開,所以才爭取到星門大學做交換學生。“

    鍾李子心想這個想法實在是無法理解,難道逃走要比裝輸更好?接著又想到另一件事,說道:“剛才夏先生……就是你叔叔說過,成為女祭司後會去主星參觀唯一的遠古文明遺址,還要接受祭司相關培訓,那時候再走不行嗎?”




    “如果真的成了女祭司,身邊自然會有祭司家族的人陪侍,你別忘了,他們都是我的家人……到時候想要離開更不方便。”

    江與夏牽著她的手說道:“幸運的是我遇到了你。”

    鍾李子睜大眼睛,問道:“所以?”

    江與夏看著她認真說道:“既然你想成為女祭司,那就一定要成功。”

    說完這句話,她遞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存儲器過去,說道:“我從小接受的祭司相關教育課程,都在裏麵。”

    鍾李子接過存儲器,微怔說道:“課程?”

    “你能想到的一切都有,包括進餐的禮儀、接見政府不同級別官員時的態度、走路的姿式,甚至包括寢具的選擇。”

    鍾李子很是無語,她隻是在絕症神奇般地治好後,想尋找一個生命目標努力一下,哪裏會想到居然這麼麻煩。

    江與夏忽然想到一件事,問道:“你那個朋友去哪裏了?”

    鍾李子知道她問的是井九,說道:“那個家夥經常忽然消失,不用管他,過幾個小時或者幾天又會忽然回來。”

    江與夏猶豫了會兒,問道:“他到底是個什麼人?家裏知道他是你的朋友,曾經暗中查過,但沒有查到任何資料,而且受到了……來自某些地方的警告,沒敢繼續往下查。”

    鍾李子以為她說的警告來自井九的家裏,正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道漠然的聲音。

    “不要查就行。”

    二人吃驚回頭望過去,發現井九坐在椅子上,端著茶杯在喝茶。

    鍾李子不知基於怎樣的心情,嗔道:“那杯子是我的。”

    井九放下茶杯,看著江與夏說道:“人生的道路自己選,不想做什麼就不要做,但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他人的身上。”

    江與夏迎著他如劍般鋒利的目光,聲音微低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我是真把她當成朋友。”

    井九說道:“理由?”

    江與夏小臉微紅說道:“家裏讓我結識她是知道漩雨公司對她的重視,但我隻是單純的喜歡她。”

    井九說道:“通過。”

    鍾李子呆住了,心想什麼和什麼啊,這怎麼就通過了?

    井九站起身來,帶著鍾李子向露台外走去,下一刻來到了莊園草地的那頭。

    江與夏跑到露台上,看著漸遠的那對身影,好生羨慕。

    那少年穿著藍色的運動服,李子穿著深紅色的校服,就這樣並排走著,看著好和諧。

    ……

    ……

    回到守二都市的酒店裏,夜已經極深,滿天繁星極亮,井九自然不會錯過,開始了今天的星光浴。鍾李子對星光下的完美身體有了些抵抗力,端著茶杯坐到椅子那頭,認真說道:“我是自己想做女祭司,與她無關,你不要怪她。”

    井九想著今天與那位女祭司的談話,收回望向星空的視線,看著她說道:“女祭司很苦。”

    鍾李子笑了笑,說道:“能有多苦?難道還比我這些年更苦?”

    井九說道:“不能生孩子。”。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有後代。”

    鍾李子輕聲說道:“我的病是遺傳的,就算我運氣好,可我的子女不見得會有這種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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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2-11 21:18:01
正文 第三十八章真正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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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說女祭司苦不苦,問誰最清楚?當然是她自己。

    女祭司擁有著星河聯盟最高的地位、受到世人敬仰,不需要做任何祈福之類的事,隻需要偶爾出席某些重要場合,甚至可以隨意選擇時間度假,除了不能做那些危險的活動——比如參加恒星風暴近距離觀賞旅遊團。

    這聽上去簡直是最完美的生活。但事實上,女祭司需要學習很多遠古文明的知識,然後每天不停地重複記憶,確保不會忘記,哪裏有什麼時間與精神享受人生?




    在普遍基因優化的現在,星河聯盟的普通人都可以活一百多歲,今天井九看到的那位女祭司可能四十不到,生命力便已經虛弱到了極點,需要挑選接班人,不就是因為常年要承受這種精神損耗?

    鍾李子想做女祭司,能不能承受這種壓力?在漫長的歲月裏,想必很多女祭司出了意外、或者選擇了放棄,那一脈的遠古文明知識便就此消失,她會不會成為下一個?井九本以為最重要的問題是,女祭司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戀愛、結婚,隻是依照規則不能留下血脈後代,卻沒有想到鍾李子是這樣想的,有些意外,不過不是太在意。

    朝天大陸的修行者,如果不是確定無法飛升都不會想著留下血脈後代。

    甚至在太平真人出現之前,修行者們收徒的**都不強烈。

    鍾李子去休息了,他再次望向星空,把今天與女祭司的對話重新梳理了一遍。

    對方知道他來自另一個世界,應該是所謂神明的指示,也就是遠古文明時期留下來的說法。

    看來不管是星河聯盟還是朝天大陸,都應該是遠古文明與暗物之海同歸於盡的時候留下的後手。

    這就對了,不是這邊扔出那邊,也不是那邊扔出這邊,就是兩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如果這是遠古文明裏的某個人的安排,難怪會被那些女祭司以及星河聯盟的人們視為神明。

    如此手筆,確實近神。

    井九難得地對那個人生出了一些佩服。

    如果想要弄清楚這一切的原委,看來確實要去一趟主星,去看看被嚴格封鎖的遠古文明遺址,去見見女祭司說的那個她。隻是雪姬還沒有來,那個隱藏在星河聯盟裏的飛升者還不知道是誰,那些扭率空洞他還沒有弄清楚路徑……

    如果他隻能跟著鍾李子走,隻怕會有些風險。

    想著這些事情,他起身來到臥室裏,拿起江與夏給她的存儲器,用了幾分鍾時間完成了讀取。

    然後他運轉劍元,默念兩心通真言,把手放在了鍾李子的頭上。

    ……

    ……

    鍾李子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她見到了神。

    神的臉看不清楚,就像傳火塔裏的那些壁畫一樣,看著就在眼前,轉身便忘了該怎麼形容。

    但她知道那就是神。

    神問她:“你願意終生追隨我,侍奉我……做女祭司嗎?”

    她嗯了一聲,然後才發現這非常不敬,趕緊說了聲我願意。

    神接著告訴她,祭司需要做的事情非常辛苦而且單調枯燥,雖然受世人崇敬,卻是了無生趣。

    神還告訴她,那種了無生趣他體驗過很多,確實不好玩。

    鍾李子覺得神的言語很親和,於是壯著膽子問了聲,如果做了祭司後覺得受不了,能不能辭職?

    在人類複興的漫長曆史裏,承受不住責任、選擇放棄甚至是想要把遠古文明知識外傳的女祭司不少,但當她們產生這個想法的時候就死了。鍾李子不知道這些事情,睜大眼睛,充滿期待地看著神。

    神好像也沒有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想了想後說道:“隨便你。”

    說完這句話後,神便離開了,整個空間變得非常溫暖,散發著紅色的光芒。

    鍾李子浸泡在紅光裏,感覺非常舒服,滾燙的觸感甚至讓她生出一個有些古怪的聯想,覺得自己仿佛在用岩漿洗澡。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夢裏發生的事情仿佛還在眼前,但事實上她的眼前是酒房套房的天花板。

    認識井九以後,她的睡眠質量便變得好了很多,前些天變得更好,但都沒有今天這樣好。

    她感覺身體裏充滿了生命的活力與一種未知的力量,甚至隱隱覺得腦海裏多了很多東西,卻不知道那些是什麼。

    清水汨汨流出,冒出熱霧,她站在浴室鏡子前,看著自己微有紅暈的臉,覺得真好看。

    緊接著,她發現了些什麼,伸手把銀發拔開,有些愕然地發現發根處變黑了很多,看著有些斑駁。

    電動牙刷發出嗡嗡的聲音,她一邊刷牙,一邊想著自己身體的變化,覺得好生奇怪,匆匆洗漱完畢,對著水管喝了兩大口水,便去了露台。

    “我總覺得你一直都在對我做什麼。”她看著躺在椅上的井九說道。

    她當然知道井九有問題。一個從來不肯上床睡覺、隻願意在露台椅子上呆著的少年,一個哪怕落著雨,也要躺在草坪上的少年,如果不是極少見的變態,那就肯定不是普通人。

    井九看著她的臉說道:“牙膏沫。”

    鍾李子下意識裏伸手擦了擦,發現什麼都沒有。她知道他不是捉弄自己,而是不想對自己解釋,有些無趣地扁了扁嘴,轉身說道:“放學後我要去理發廳,你在草地上等我。”

    井九有些不喜歡,說道:“怎麼都要剪短發?”

    鍾李子美滋滋說道:“新頭發長出來了,要去補染一下。”

    因為生病以及基因優化失敗的緣故,她的頭發從小都有些偏灰,而且是斑駁的那種,很不好看,所以上初中後,她便用節約下來的錢給自己染了銀發,一直到現在。

    染發不屬於政府福利,需要自己出錢,這些年一直是她最大的支出。

    今天她的新發又生了出來,卻是極其健康的黑色,她確認自己的病可能是真的好了,心情自然也極好。

    井九說道:“換個顏色。”

    鍾李子有些意外,問道:“那……你喜歡什麼顏色?”

    井九說道:“紅。”

    鍾李子忽然想起昨夜那個夢裏的紅光與岩漿,心裏已經同意,卻不想這麼簡單地答應下來,想要為難他一下,眼珠微轉問道:“有很多種紅呢。”

    井九上一次網等於普通人上三年,不知看了多少有用沒用的知識,隨意回答道:“紅色天鵝絨。”

    ……

    ……

    那個家夥什麼都不關心,居然會關心自己頭發的顏色,難道……鍾李子想著這些事情,視線望向窗外遠處,看著濛濛細雨裏的草坪,看著那個醒目的藍點,浮想連翩,喜不自禁。

    這節課是古代史,講的是星河聯盟初創時期的事情。

    女教授麵無表情地講著,學生們麵無表情地聽著,整個教室都滿溢著無聊的困意。

    星門大學的學生都是極優秀的學生,家庭條件也都極好,絕大部分在小時候都接受過基礎知識輸入,對這些古代史可以倒背如流,自然沒有聽課的興趣,女教授也沒有講課的興趣,但當她注意到連鍾李子這個來自地下街區的交換學生也如此心不在下焉的時候,還是有些不悅。

    “納美王朝在北固原的最後據點平野州擁有三台重型激光炮,聯盟軍方是用什麼方法突破的防禦?”

    女教授的視線落在窗邊,麵無表情說道:“鍾李子同學,你回答一下。”

    教室裏的沉悶氣氛忽然變得活躍起來,十餘道視線落在鍾李子的身上。

    換作以前,就算她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也沒有人會在意,但現在情形有了變化。

    所有人都知道她報名參加了女祭司的征選,私下議論過很多,很想知道這個地下街區的交換生從哪裏來的信心。

    那些視線裏充滿了質疑、好奇還有一些敵意。

    鍾李子怔了怔才醒過神來,心想怎麼了?

    江與夏在她身邊輕聲把老師的題目重複了一遍。

    鍾李子心想這難道不應該是軍事曆史係才學的內容嗎?說道:“老師,教材上沒有寫到北固原戰役的這些細節。”

    那名女教授依然麵無表情,說道:“如果隻需要把教材上的東西背下來,你們還來星門大學做什麼?比如你的這些同班同學,難道他們都可以不來上課了?”

    鍾李子有些無奈,正準備說聲抱歉便坐下,忽然腦海裏閃過一道亮光,出現了幾行文字,下意識裏跟著念道:“因為新m激光炮基台的承載式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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