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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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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2-13 21:39:54
正文 第二十章彼此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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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風卷起的雪,遮住了大氣層外的景象,變得與朝天大陸有些相似。

    井九站在原地,看著李將軍的背影說道:“我要個說法。”

    廣場上的槍聲,向著祭堂落下的激光炮,黑暗宇宙裏的戰艦,在李將軍等人看來可能是考察。

    但他剛才說過,他不接受。

    李將軍說道:“赤鬆已經被你殺死了。”

    “你讓血魔老祖先去找曹園,然後去接我,這就是想他死。”

    在那艘戰艦毀滅之前,在赤鬆真人死去之前,井九說過類似的話。

    赤鬆真人在朝天大陸修行界的地位極高,修為境界也是極高,想讓他死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算是李將軍也不見得能做到。

    如果井九的推算是正確的,那麼他與曹園聯手殺了此人就是在替李將軍做事,這自然算不得什麼說法。

    “我的看法與祖師不同,我不喜歡這些邪派妖人,但這次我隻是想他受些教訓,沒想到你會直接殺了他。”

    李將軍說道:“朝天大陸的飛升者不多,我們應該珍惜些。”

    “既然要珍惜,為何會有這些考察,為何你們會對西來動手?”井九問道。

    “就像遠古文明最後的逃亡派一樣,那些飛升者不見得會加入我們的事業,他們可能會離開。”

    李將軍看著崖外的風雪說道:“如果他們走掉,對這個世界就沒有意義,這是一種浪費。”

    井九說道:“我相信曹園與西來不會表現出離開的意圖。”

    李將軍說道:“但我要保證他們能聽話,不然若讓他們進入星河聯盟,極有可能影響大局。”

    井九說道:“為何白刃與那位謫仙沒有接受考察?”

    李將軍說道:“他們連離開的勇氣都沒有,便沒有接受考察的資格。”

    井九說道:“看來你們需要一些聽話的打手,抱歉,我不是這樣的人。”

    李將軍說道:“你錯了,是青山需要一些聽話的打手。”

    井九說道:“如果這樣,為何還要來煩我?”

    李將軍說道:“我說過,這是例行公事。”

    人類的本質不是複讀機,是循環機,而且是死循環。

    日升日落,星海旋轉,曆史規律,晚上吃啥。

    所有的事情,不管是日常的還是精神層麵的,總是會不停重複,直至終結。

    飛升者能夠破繭而出,便是他們至少能在某個時間段內,打破某個固定的屏障,擺脫這種無趣的循環。

    李將軍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不等井九說話便說道:“你沒有殺雲埋,這一點要感謝你。”

    他與星河聯盟各處的破繭者,都沒有想到井九離開星門基地、來到主星後,竟會直接去了首都市,然後闖進了軍部大樓,弄出了如此大的一件事來。

    井九說道:“我不想祖師絕後。”

    李將軍不意外他能算到沈雲埋的身世,說道:“他的腦子有些問題,你多讓讓。”

    “不要。”井九說道。

    李將軍歎了口氣,說道:“你們年輕人的想法我是弄不明白了。”

    井九問道:“祖師現在什麼情況?還有多長時間?為什麼?”

    按照朝天大陸修行界的隱規則,除非確定無法飛升、壽元將盡,修行者都不會收徒弟,或者留下血脈後代。

    前者被太平真人改變了很多,後者則一直延續至今。

    四萬年前青山祖師飛升,換成星河聯盟的標準時間,他來到這個世界不過數百年,為何便有了沈雲埋?

    李將軍看著滿天風雪,有些憂愁說道:“祖師情況不是很好,沒多長時間了,走之前會見你的。”

    井九沉默了會兒,轉而問道:“曹園在哪裏?”

    李將軍說道:“他應該還在前進基地那邊藏著養傷。”

    井九說道:“西來?”

    李將軍說道:“我親自出的手,他受了些輕傷,這時候在特訓,應該隔段時間便能出來。”

    井九麵無表情說道:“沒死就好。”

    李將軍問道:“談真人在哪裏?”

    井九反問道:“你們沒找到他?”

    李將軍說道:“沒有。”

    “那也許他還沒出來。”井九說道。

    那本叫做《大道朝天》的小說既然是他自己的故事,準確性就隻能維持到他飛升離開。他飛升之後朝天大陸發生了什麼事情,談真人有沒有飛升,曹園與西來在想什麼,經曆了什麼,他不知道,也應該不知道。

    李將軍問道:“還有別的問題嗎?”

    井九說道:“沒有了。”

    李將軍說道:“一會兒我派人來接你。”

    井九嗯了一聲,輕彈手指,一縷劍火離開指尖,飄到了那個藍色的遊泳池裏。

    漆黑粘稠的油汙,遇著劍火便開始熊熊燃燒起來,散發出難聞的焦糊味道。

    藝術館裏的自動防火裝置監控到熱度變化,自動噴灑出泡沫,卻無法熄滅那些火焰。

    那些泡沫落向井九與李將軍的身體,無法觸到便自行分開,堆積在地板上,如雲海一般。

    沒過多長時間,遊泳池裏的那些黑色油汙便都燒沒了,管道也因為高溫導致的變形就此堵住。

    李將軍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向著崖外飛去,瞬間便消失在風雪之中。

    紅色大氅的線條殘留在天空裏,就像是一道血線。

    ……

    ……

    那道血線漸漸淡去的時候,線條的前端早已突破大氣層,掠過那些空間站與戰艦,去往了宇宙深處。

    一艘黑色的戰艦在寂靜無聲的太空裏緩慢調整著姿態,戰艦下方一個扁形的合金裝置悄無聲息收回內部,那個合金裝置不是引力場發生器,也不是激光主炮,與星河聯盟軍方常見的大威力武器裝置都不相似,不知道究竟是什麼。

    艦首指揮室裏,一根穩定而修長的手指離開了紅色的按鈕。這根手指的主人是位中年軍官,戴著銀邊眼鏡,窗外的恒星光線穿過鏡片,落在他的眼眸上,照出無限深邃的意味,竟似乎變得慢了很多。




    最大的那座空間站是聯盟科學院的空間實驗室,看著就像一個毫無規律的、巨大的、拚湊起來的金屬建築,在恒星的照耀下泛著刺眼的白光。

    老院長在空間站邊緣的通道裏緩步向上行走,白發被窗外的光線照著,仿佛要燃燒起來一般。

    來到一個很不起眼的房間前,他推門走了進去,適應了一下重力方向的變化,取出一個芯片替了過去。

    一名約摸三十多歲、極其文雅的中年教授接過那個芯片,禮貌說道:“辛苦了。”

    科學院在星河聯盟的地位極高,院長更是權高位重,不知道那個芯片裏究竟是什麼資料,居然要他親自送過來。

    那位中年教授也不知道是什麼身份,院長對他表現的很尊敬,說道:“還有什麼需要你隨時說。”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離開了房間,揉了揉被光線刺痛的眼睛,揮手讓空間站的光線進入率降低下來,回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唇角露出自嘲的笑容。

    房間裏,那位中年教授通過終端開始閱讀芯片裏的資料。

    這些是整個星河聯盟裏與核聚爐超微粒子化相關的所有大學及學術機構的具體名單以及人員資料。

    沒用多長時間,他的視線便落到了天普星,注意到了西北大學那名姓苟的教授。

    隻用了幾十天時間,便從培訓班講師變成大學教授,終究有些引人注目。

    遺憾的是,那位苟教授好些天前便離開了西北大學,據說回主星探親,但誰知道他去了哪裏?

    那位中年教授看著資料那張照片,唇角微翹,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說道:“不愧是白家的女婿。”

    他起身走到書架上,取出那本叫做《大道朝天》的小說,翻到與一茅齋有關的內容開始閱讀。

    片刻後,他自言自語道:“再去看一次就好。”

    話音方落,他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寫了一個符。

    那個符文進入信號收集器,迅速放大至實驗室盡頭的大型數據處理設備,連上了星域網的民用網絡,進入了那個遊戲。

    那些戰艦與空間站就像主星的裝飾,靜靜地懸浮在太空裏。

    更遙遠的地方一顆小行星,行星表麵密布著很多億年前被撞擊形成的環形山。

    其中一座不起眼的環形山深處陰暗至極,恒星的光線很難來到這裏,氣溫非常低。

    一名神情陰冷的老者閉著眼睛坐在陰影裏,不知道坐了多長時間。

    忽然,他睜開眼睛抬頭望去,看著天空裏的那抹紅色,說道:“你真的相信他?”

    這顆行星的大氣層非常稀薄,聲音很難傳播。

    老者的嘴唇有些幹枯,發出的聲音卻以另外一種難以理解的方式來到環形山的最高處。

    李將軍站在環形山的頂峰,回首望向遠方像顆雪球般的主星,說道:“他是青山弟子,而且這是整個人類的大事,為何不信他?”

    ……

    ……

    黑色的飛船離開南極冰原,穿過熾烈的陽光向著北半球的祭司莊園飛去。

    飛船始終沒有離開大氣層,速度無法太快,窗外的風景清楚可見。

    井九沒有看風景的心情,閉著眼睛坐在椅子裏,不知道在想什麼。

    當純白色的冰原被碧藍的海洋替代的那一刻,他忽然睜開眼睛,問道:“來了幾個?”

    “你要我監控的那些目標,這段時間有十七次異常移動……”

    冉寒冬盯著終端光幕上的數據流,說道:“有兩個人來了主星,應該就在大氣層外。”

    ……。

    ……

    (今天是二月十三號,寧缺的日子,願早日勝天。另外,瑞根大大出新書了,《數風流人物》,曆史官場小說,晚明+紅樓半架空,喜歡這一類的朋友可以去收藏看看哈,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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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2-14 21:38:30
正文 第二十一章離開前的一聲輕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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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叫做《大道朝天》的遊戲,是井九向整個星河聯盟的一次喊話。

    ——他是真的很想見雪姬。

    但其實這個遊戲也是他挖的一個魚塘、種的一棵梧桐樹。

    他想看看有哪條魚願意遊過來吃吃熟悉的水草,哪隻鳥願意飛過來站在枝頭看看熟悉的風景。

    漩雨公司提供的數據裏有數千個可疑的賬號,所謂可疑便是符號。井九給冉東樓的條件,他與冉寒冬計算分析,把範圍縮小到一百多個賬號。最終他確定了三十幾個重點懷疑對象,然後交給冉寒冬暗中監控。

    這些人裏肯定有朝天大陸的飛升者。

    今天他與李將軍見麵,有兩個人的數位標識出現在主星,明顯有問題。

    他望向窗外,戒指散發出微光,開始追蹤那兩個數位標識,他的視線隨之移動,最終落在大氣層外的一艘戰艦上。

    ……

    ……

    那艘戰艦上的中年軍官扶了扶鼻梁上的銀邊眼鏡,神情專注地看著光幕。

    光幕上是一艘緩慢前行的黑色飛船,在海洋的背景上仿佛一動不動。

    井九就在那艘黑色飛船上。

    他不知道井九這時候也在看著自己。

    時間慢慢流逝,玻璃杯裏的水生出極小的漩渦。

    中年軍官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飛升者是真正的仙人,對天地氣機的變化感知極為敏銳,對危險有極強大的直覺,甚至近乎玄學。

    他感覺不對,那就是真的不對,說明有危險。

    玻璃杯裏的清水驟然靜止,就像他重新平靜的道心,也像他修長的手指。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手指再次落在紅色按鈕,平穩至極,仿佛永遠不會落下,又似乎下一刻便會隨便落下。

    伴著低鳴的電磁幹擾聲,巨大的戰艦再次調整姿態,下方那個神秘而奇怪的武器裝置悄無聲息探出,對準了那顆星球。

    ……

    ……

    井九的視線離開了那艘戰艦,望向天空裏最亮的星星。

    不是那顆恒星,而是聯盟科學院的空間站。

    那位中年教授還在大道朝天的遊戲裏,正在千裏風廊欣賞湖麵的那些蓮花。

    久不見蓮花,他還是覺得蓮花美。

    舊時風景讓他有些放鬆,如果這時候忽然遇到攻擊,還真不見得能反應過來。

    但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隻是擺在桌上的那本無風而動,翻了幾頁。

    ……

    ……

    “原來是位聖人。”

    井九收回視線,注意到冉寒冬一直盯著自己的臉。

    冉寒冬的臉很蒼白,比猜到他今天是與李將軍見麵時更加蒼白。

    她的眼裏滿是緊張的情緒,嘴唇抿的很緊,因為她猜到了剛才那刻他想要做什麼。

    今天李將軍做好了談崩的準備。

    如果雙方真的談崩,接下來便是戰爭。

    這也可以視作一種威脅。

    井九不會接受,所以他也提前做了準備,隨時準備反殺。

    他會用神識通過大道朝天的遊戲向那名教授發起進攻。

    然後他會在那艘戰艦啟動武器的那一刻化作劍光進入引力場範圍,殺入艦首的指揮室。

    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因為他不確定那艘戰艦的秘密武器到底是什麼。很明顯那不是激光炮基台,也不是核彈,按道理來說也不可能是傳說中的中子質量炮,如果李將軍不想毀掉主星的話。而且他不知道李將軍在哪裏,不知道李將軍還有沒有準備什麼後手。

    沒有飛升者比他更強大,他還是像在朝天大陸時那樣自信,但不代表他願意麵對如此凶險的局麵。

    最重要的是雙方沒有談崩,他為什麼要和自己的太師祖打?

    “你決定……接受他們的條件?”冉寒冬聲音微顫問道。

    井九嗯了一聲。

    冉寒冬沉默了會兒,慢慢靠到椅背上,顯得很放鬆,也可以理解為放棄了所有希望。

    “那你為何要帶著我過來?”她有些惱火問道。

    井九說道:“你是秘書。”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我很懶,由你負責通知政府與祭堂那邊我的決定,解釋工作以及打交道這些雜事當然也還是由你來做。

    冉寒冬也懶得再說什麼,把整個身體縮在椅子裏,閉上眼睛開始裝睡。

    飛船裏開始加速,很快便飛出了大氣層,變得無比安靜,就像一抹紙燒成的灰慢慢向前飄著,實際卻非常迅速,十幾分鍾後便直接降落在了莊園的草坪上,與離開時不同,沒有任何遮掩,吸引了很多道視線。

    泰洋主教以及祭堂裏的人們驚訝地看著從飛船上走下來的井九,心想你去了哪裏?

    回到小樓裏,結束了祭司學院課程的鍾李子開心地迎了過來,有些意外地發現冉寒冬不在。

    井九說道:“我走了。”

    沒有任何前文,也沒有任何預兆,直接就是這樣一句話。

    鍾李子很吃驚。

    她早就想到了這天,卻沒想到來的如此突然。

    從地底公寓到星門大學,再到這片滿是草坪青樹的莊園,她總覺得一切都並非真實。

    他總有離開的一天,夢總有醒的一天。

    她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能講講你的故事嗎?”

    那個晚上這個少年敲響她的家門,說看到了她在網上寫的合租招募通知,問自己可不可以住進來。她知道他在撒謊,但她沒有揭穿他,不是因為他的臉很好看,隻是因為她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與不得已。

    她沒有問過他的難處,沒有打聽過他的來曆,今天卻想聽他親口說一說。

    井九說道:“大道朝天就是我的故事。”

    鍾李子低著頭,再次沉默了很長時間。

    她早就隱約猜到了些真相,隻不過不願意那樣想。

    因為那個真相太過令人震驚。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還有什麼比這更遙遠、更令人絕望的事實呢?

    “所以……你就是那個飛升的……景陽真人……”她勇敢地仰起小臉,看著井九的眼睛,聲音微微顫抖說道:“你來我們這個世界就是想找到那些同伴?”

    井九嗯了一聲。

    鍾李子有些緊張問道:“現在你找到了?”

    井九嗯了一聲。

    鍾李子說道:“今天……你就是去見那些人?”

    井九嗯了一聲。

    ……

    ……

    李將軍是純陽真人。

    破繭者的組織或者說那個蝴蝶會這個飛升者的自治同盟,處於他的控製之下。

    所有這一切都是祖師的意誌。

    青山宗統治著星河聯盟。

    他是青山弟子。

    最出色、最了不起的那一個。

    他已經證明了沈雲埋不如自己。

    換句話說,這片浩瀚的宇宙、這個文明以後就是他的。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嗯,應該就是這樣。

    “去那邊……”鍾李子看著他認真問道:“安全嗎?”

    井九忽然有些感動,唇角緩緩揚起,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嗯了一聲。

    ……

    ……

    (祝天下有情人終在一起,哪怕暫時分別,心也要在一起噢,不拘什麼方式噢,希望大家能開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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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井九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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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李子是個很聰明的小姑娘。她現在知道了大道朝天的故事是真的,自然很快便想通了很多事情,比如為什麼老師認為井九是新的神明,為什麼祭司莊園這些天會有這麼多大人物出現,為什麼首都市那天會戒嚴,為什麼會發生這麼多事。

    祭堂在與那些飛升者爭奪井九,現在他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與那些飛升者來自同一個地方,用比較通俗的話來說就是老鄉。

    井九對她說過異鄉為客、錨點的道理。

    她理解他的決定,但還是有些擔心,說道:“不要相信那些人。”

    井九說道:“我不會相信任何人。”

    鍾李子沒有因為這句話失望,看著他有些緊張問道:“我能和你一起走嗎?”

    “不能。把我給你的紙鶴收好,遇到危險就撕掉,或者燒掉。”

    井九說完這句話,走到了露台上。

    鍾李子知道無法改變他的決定,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

    下一刻,她端著一杯茶走到他身邊,遞了過去。

    井九接過茶杯喝了口,望向庭院裏的那棵樹。

    鍾李子隨著他的視線望去,看到江與夏和花溪正在樹下坐著。

    江與夏的情緒有些低落,輕聲說著什麼。

    花溪睜著大大的眼睛,眼神無辜,應該是沒能聽懂。

    庭院外草坪如毯,青樹成林。

    忽然有風從深處穿起,拂動樹梢,想來是地底來了一趟懸浮列車。

    緊接著,數輛懸浮汽車、甚至有兩艘飛船來到了莊園。

    冉寒冬從一艘飛船上走了下來,站到草地上,迎接那些從各處趕來的大人物們。

    祭堂的主教們、政府裏的高官、管理委員會的議員、各世家的家主,甚至連冉東樓都親自來了。

    “帶著冉少校走吧,她能幫到你,你也需要有人打理你的生活。”鍾李子說道。

    井九沒有理會趕來莊園的那些大人物,依然看著樹下的那兩個少女,說道:“我帶花溪。”

    鍾李子很吃驚,心想怎麼會是花溪?

    如果說冉寒冬的身份確實有些不方便,江與夏也是很好的選擇。

    花溪是個可愛而懵懂的孩子,就算是花家的遠親,又能幫到你什麼?

    ……

    ……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今天究竟去見了誰?”

    “李將軍?這不可能!”

    “那位前些天才接見了他,難道他連這點耐心都沒有?”

    “這是背叛!”

    那些大人物來到祭司莊園,自然是因為冉寒冬告訴了他們今天發生的事情。

    他們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想改變這個故事的走向。

    井九沒有見他們,甚至包括冉東樓。

    但沒有人敢往樓上闖,甚至就連質問與喝斥的聲音都很低。那天在軍部大樓裏,連沈雲埋都差點被打廢了,由此而產生的震懾,讓所有人都不敢對井九有任何動作,就連試探都不敢有。

    麵對著一堵沒有情緒的合金牆壁,拳頭不敢接觸到便隻能收回。

    大廳裏的議論聲越來越低,直至變成絕對的安靜,氣氛非常壓抑。

    數十道視線落在冉東樓的身上,人們寄希望於這位老者能說些什麼。

    冉東樓什麼都沒有說,麵無表情地坐在椅子裏。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啊,女祭司那天和他見麵後,什麼話都沒有說,始終沒有表態,他能怎麼辦。”

    花溪看了眼樓下的畫麵,對江與夏輕聲說道。

    江與夏有些苦澀地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這個時候房門被推開了,鍾李子示意她們進來。

    房間裏正在進行的不是告別儀式,而是臨行前的準備,比如收拾行李。

    井九沒有什麼行李,收拾起來很簡單。

    他喜歡那個鐵壺煮的茶,也不可能把鐵壺隨身帶著,真正需要的不過是幾件衣服罷了。

    沒用多長時間,冉寒冬便把那幾件藍色連帽衛衣疊的整整齊齊、放進了黑色雙肩包裏。

    到這時候,她依然完美地扮演著一位秘書官的角色。

    她猶豫了會兒,問道:“需要我跟著你去嗎?”

    井九看了眼剛走進房間的花溪,說道:“我帶她就行。”

    冉寒冬有些意外,江與夏非常意外,心想你為什麼要帶她?

    花溪自己更吃驚,指著自己的鼻子,眼神無辜說道:“我?”

    井九沒有解釋原因。

    花溪可憐兮兮地望向鍾李子。

    她是鍾李子的隨侍。

    鍾李子帶著歉意說道:“他說會保證你的安全。”

    花溪緊張說道:“我不想可以嗎?我……我……我要問問家裏人的意見。”

    井九說道:“我會去問。”

    這句話隱藏著別的意思,鍾李子、江與夏和冉寒冬都沒有聽出來。

    花溪有些惱火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生氣的原因,不再像先前那般害怕。

    她哼了一聲,接過黑色雙肩包背在了身上,用力地把兩根肩帶係在了一起,轉身便出了房門。

    ……

    ……

    井九乘坐烈陽號戰艦來到主星的時候,舉世矚目。

    整個星河聯盟、數百顆星球上的人類都在震歎於他的美貌,猜測著他的來曆。

    今天他離開主星的時候,卻是那樣的低調。

    沒有電視直播,沒有民眾知道。

    他與鍾李子向草坪那頭走去,花溪背著雙肩包跟在後麵。

    隻有數十人看到這幕畫麵,當然這些人都是星河聯盟的大人物。

    在南極冰原分開的時候,李將軍說過會兒就派人來接他。

    作為人類的領袖,他果然沒有撒謊,而且非常準時。

    十餘輛帶著軍方徽記的懸浮車悄無聲息地停在草坪那邊,數十名全副武裝、穿著機械裝甲的特種兵在等待著他。

    草坪中間有很多樹,有的成林,有的獨立。

    井九與鍾李子停下腳步,剛好是在一棵樹下。

    花溪小姑娘似乎還有些脾氣,沒有理他們,直接走進懸浮車裏,解下雙肩包,隨意地扔在了座椅盡頭。

    樹蔭灑落在井九與鍾李子的身上,有微風拂過,很是清涼。

    隻可惜這時候沒有下雨,不然與星門大學就更像了。

    所有人的視線,無論是那些政府大人物還是來接井九的軍人們,都落在這對年輕男女的身上。

    第一個平民女祭司以及那個身世神秘、卻被那位與李將軍同時寄予厚望的絕美少年,無論怎麼看都很般配。

    如果這個世界應該有故事,故事的男女主角就應該是這樣的。

    “其實……我很喜歡你寫的那本。”

    鍾李子仰著頭,看著井九的眼睛認真說道:“我喜歡連三月,也喜歡趙臘月,我也喜歡景陽真人。”

    “我知道。”

    井九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

    ……

    十餘輛懸浮車離開草坪,悄無聲息向著莊園外駛去,很快便沒有了蹤影,看方向應該是去首都市。那些大人物們的情緒有些複雜,不知為何又覺得放鬆了很多。

    局麵還是像從前那樣,至少有一樣好處,那就是和平。

    很多人甚至在想,井九接受了李將軍的邀請,或者也是因為這兩個字。

    泰洋主教以及從星門基地來的那些教士,還有沙喻議員保持著行禮的姿式。

    他們的想法與那些人又不同,依然相信井九,覺得這是神明對自己的考驗。

    人生的道路很漫長,就像星辰海洋之間的通道,誰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呢?

    ……

    ……

    十餘輛懸浮車從低空進入了首都市,街道早就被清空,到處都能看到負責戒嚴的士兵。

    越進入首都市核心區域,戒備便越森嚴,氣氛越發凝重。

    大氣層外的戰艦身影清楚可見,甚至可以看到激光主炮平台。

    數百台戰鬥機甲在天空裏靜靜懸浮著,武器對準著軍部大樓。

    軍部大樓內部結構已經修複,外牆還殘留著那天戰鬥留下的痕跡。

    直到那十餘輛懸浮車依次進入大樓地下停車場,首都市的氣氛才稍微變得輕鬆了些。

    電梯從地底停車場直接來到大樓最頂層。

    嘀的一聲輕響,門被打開。

    那位姓陳的中年女軍官就在外麵等著,輕聲說道:“李將軍在等您。”

    她比那天更加禮貌。

    井九示意花溪在外麵等自己,向著金屬長廊盡頭的辦公室走去。

    花溪有些坐立不安,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不知道是椅子的金屬表麵太光滑冰冷,還是緊張的緣故。

    辦公室裏到處都是書,就像適越峰的藏經樓一般。

    李將軍站在書架前,正在看一本書。

    他聽到井九的腳步聲也沒有抬頭,直接問道:“花家的娃娃?”

    井九嗯了一聲。

    李將軍說道:“很有意思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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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2-16 20:25:05
正文 第二十三花家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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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都不理解,井九選擇與軍方合作,為什麼要帶著花溪離開,而不是冉寒冬。

    他沒有接李將軍的話,因為接話就是解釋,解釋就是撒謊,而他懶得撒謊。

    好吧,主要原因是,他其實很擅長撒謊,但在李將軍這種人的麵前說話多了總會出問題。

    事實證明他的應對是正確的,李將軍想到了別的方麵:“花家與別的世家不同,很低調,不怎麼理事,隻有很少人知道,他們與女祭司很親近。”

    井九很沒有誠意地嗯了一聲。

    李將軍把手裏的書放回書架上,問道:“聽說你對那幅向日葵很感興趣?”

    星門基地發生的事情,不可能瞞不過他,哪怕是井九與星門祭司之間私密的對話。

    井九又嗯了一聲。

    “那幅畫不在藝術館,也不在北麵,現在就在花家。”

    李將軍說道:“你帶著花家的娃娃,難道就是想看那幅畫?”

    很明顯,他不相信井九帶著花溪的原因如此簡單而且荒唐。

    他認為井九還是沒能完全信任自己,想保持與女祭司之間的聯係。

    井九還是沒有接話,說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話題:“暗物質不是已知或未知的任何微粒。”

    李將剛才看的那本書是《低速中微子的七種散解方式。》

    他歎了口氣,說道:“現在科學界有種悲觀的推論,暗物質或者暗能量的存在方式超過了人類的想象範圍。”

    井九說道:“所以人類需要進化。”

    李將軍看著他說道:“我們都是進化後的人類。”

    井九說道:“不夠。”

    李將軍說道:“希望你去過那顆星球後,還能有現在這樣的樂觀。”

    井九問道:“一定要去?”

    李將軍說道:“如果你需要這個文明幫助你做些什麼,那麼你也應該幫這個文明做些什麼。”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我先去一趟花家。”

    李將軍說道:“艦隊會等你。”

    ……

    ……

    李將軍派車去祭司莊園把井九接到軍部大樓是一種宣告。

    他要用這種方式讓整個星河聯盟知道,這件事情已經被解決了。

    今後的星河聯盟還是會按照以前的規則運行——祭司做祭司的事,政府做政府的事,別想管其它的事。

    宣告已經發出,就不需要再做更多的動作。

    井九帶著花溪離開辦公室,坐著電梯直接下到軍部大樓的大廳,然後向樓外走去。

    整個過程裏,無數道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那些視線裏有警惕、有敵意,也有敬畏。

    數天前,沈雲埋在這裏差點被他打廢。

    走出軍部大樓,天空裏如鳥群般的戰鬥裝甲已經四散飛走,帶來極大壓迫感的、大氣層邊緣的那幾艘戰艦也已經遠離,街道上又有了行人。

    花溪背著黑色雙肩包,加快腳步跟上井九,問道:“我們要去哪裏?”

    井九說道:“花家。”

    花溪睜著大大的眼睛,說道:“我都沒去過,怎麼帶你去?”

    遠房親戚這種關係在星際時代真的就是極為遙遠,甚至會隔著幾百光年,她在星門基地長大,與主星花家沒有打過交道是很正常的事情。

    井九說道:“你不好奇?”

    花溪一臉天真說道:“不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的人?”

    ……

    ……

    群山環繞之間有片湖,與北方那個湖很像。

    湖的那邊沒有舊時光裏的城市,沒有那個穿浴衣的少女,隻有一座城堡。城堡是由石塊砌成,不是遠古文明的遺存,而是某種仿製品,不知道是因為很少有人拜訪的緣故,還是爬滿牆壁的青藤,透著股陰森的感覺。

    井九與花溪來到城堡前,大門自然開啟,一位穿著黑色禮服的老管家行禮道:“歡迎。”

    這位穿著黑禮服的老管家頭發花白,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種文雅氣質,而且動作非常標準。

    花溪雙手抓著背包的肩帶,好奇地看著對方。

    老管家微笑說道:“我確實是生化人。”

    花溪吐了吐舌頭,抱歉說道:“不好意思。”

    老管家舉起右手,微笑說道:“因為某些原因,主人不方便出麵,請二位貴客自便。”

    花家是底蘊最深厚的世家之一,自然知道井九的身份。

    井九選擇了軍方,不再等待祭堂的消息,花家既然與那位親近,自然不方便見他。但很明顯,花家也不願意得罪軍方與他,所以沒有拒絕他的到訪。

    這座城堡是仿建的,裏麵陳設的藝術品卻是真的,而且不是當現代的畫作,絕大部分都是……來自遠古文明的油畫。

    沒用多長時間,井九便找到那幅畫。

    這幅畫裏的十餘枝向日葵非常滿,沒有留下一點空隙,給人一種感覺,哪怕對麵有一盞燈,光線也無法穿過來。

    更特別的是,這些向日葵明顯缺水,枝葉有些發軟。

    井九曾經在守二都市的美術館裏見過這幅畫的仿製品。

    那幅仿製品在星河聯盟的藝術史上的地位非常高,而這幅畫是真跡。

    當時看到那幅仿製品的時候,井九便覺得這些向日葵應該是被某個東西束住的,不然應該會向著四麵八方倒下。

    今天看到了這幅向日葵的真跡後,他終於找到了那個答案。

    束住這些向日葵的是一條布帶,布帶的邊緣處繡著花邊,染著一些血。

    盛放的葵花,無力的枝莖,帶血的蕾絲布帶……這幅畫的感覺很少女,卻又血腥,合在一處有一種奇特的美感。

    ……

    ……

    太空電梯看似緩慢、實則迅速地上升。

    大地被漸漸拋離,遠處的地平線呈現出清楚的弧形。

    大氣層被突破,留下一層霧般的視界。

    井九與花溪走出電梯門,進入空間站,穿過一條筆直的通道,便進入了戰艦內部。

    嘀的一聲輕響,二人身份得到了確認,數百名軍官從座位上站起,投來關注的視線,然後紛紛敬禮。

    井九注意到有幾名軍官的臉比較熟悉,才發現這艘戰艦居然是“烈陽號”。

    烈陽號艦長走到他的身前,帶著複雜的情緒說道:“調查已經結束了一段時間,前天重新集合,沒有一個人掉隊。”

    艦長的臉色有些蒼白,比以前瘦了很多,明顯是在調查裏吃了不少苦。

    “你的名字。”井九問道。

    艦長啪的一聲立正,敬了一個軍禮,沉聲說道:“烈陽號二級戰艦艦長薑知星,請顧問指示。”

    烈陽號戰艦隸屬於星巡艦隊,薑知星是軍校出身,沒有什麼派係背景。

    軍部大樓的事情早就已經傳開,他以及烈陽號的官兵都知道,如果沒有井九,也許他們這些人會在軍事監獄裏呆一輩子,甚至可能會悄無聲息死去。

    他們對井九非常感謝,而且敬畏。

    能戰勝沈雲埋的人,有資格得到整個宇宙的敬意。

    井九問道:“顧問?”

    薑知星才知道原來他還不清楚這件事情,說道:“您現在是軍部首席顧問,擁有最高權限。”

    無論烈陽號戰艦還是軍部權限,都是李將軍對他表達的誠意。

    這些同樣是責任或者說因果。

    就像青山這兩個字。

    井九沉默了會兒,問道:“沈雲埋呢?”

    薑知星說道:“他被降級了,現在是星核艦隊的總指揮。”

    他注意到井九身後的小姑娘,趕緊揮了揮手。

    花溪背著黑色雙肩包,顯得有些辛苦。

    一名秘書官上前,想要替她接過來,卻被她拒絕了。

    ……

    ……

    烈陽號戰艦離開空間站,與遠方的幾艘戰艦會合,形成一個簡單編隊,向著幽暗的宇宙深處而去。

    艦隊的目標是加裏星域,唯一的任務就是護送軍部首席顧問井九前去觀察暗物之海。

    井九站在窗前,看著黑暗宇宙裏的星辰,沉默不語。

    當初從星門基地到主星的旅途裏,他也時常站在窗前,看著這片宇宙。

    戰艦還是烈陽號,還是那個房間,還是那麵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的宇宙似乎也沒有什麼區別,都是黑色的幕布上綴著無數的星辰。但終究有些事情改變了,這些星星是他未曾看過的,暗物之海又究竟是什麼模樣?

    除此之外當然還有一些別的變化。

    花溪走到他的身邊,看著窗外的星空問道:“既然你要投靠李將軍,當初為什麼要與他對著幹?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李將軍又為什麼敢用你?有時候真弄不明白你們這些人……大人是怎麼想的,前一刻還是敵人,現在卻忽然成了同伴,這與扮家家酒有什麼區別?”

    井九沒有理她。

    花溪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就算你有別的想法,也沒必要去那邊。”

    井九說道:“我想看看。”

    當初連三月與他說,來人間一趟,總要看看太陽。

    他對趙臘月說,修行的目的是為了永生,但永生的目的不是為了享樂,能看到更多的風景是意義之一。

    來到這個世界後,他經常看星星、看戰艦、上網,就是因為這些對他來說是新的風景。

    暗物之海同樣是風景。

    那些截然不同的行星也是風景。

    比如前方那顆行星,體積很小,表麵上到處都是環形山。

    他看著一座環形山問道:“你能殺人嗎?”

    花溪睜著大大的眼睛,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井九說道:“我是說,你自己能不能殺人?”

    花溪一臉懵懂說道:“那是犯法的。”

    井九說道:“複製人也犯法。”

    花溪睜著大大的眼睛,無辜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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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2-17 21:04:45
正文 第二十四章犯法的事情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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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烈陽號戰艦消失在宇宙裏的時候,行星上的那座環形山已經轉到了背對恒星的那一麵。

    環形山底部沒有光照,本就極其寒冷,這時候的溫度更是低的難以想象。

    那位神情陰冷的老者緩緩睜開眼睛,望向上方幽暗的宇宙,泛著灰白的眼眸裏出現極深的不解與震撼。

    先前他感受到了一道極其強大而鋒利的神識,裏麵有著非常清楚的警告意味。

    他想不明白對方如何發現的自己,更想不明白對方明明剛剛飛升不久,劍意為何如此強大,竟讓自己生出了不敵的念頭。

    ……

    ……

    那顆行星其實離烈陽號很遠,就算是戰艦上的成像係統也無法拍攝出清楚的圖像。

    井九能看到那座環形山有別的原因。

    他的視線沒有在那座環形山上停留更長時間,因為還有更重要的問題需要處理,比如從花溪處得到回答。

    花溪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問道:“要喝茶不?”

    井九說道:“沒有鐵壺。”

    花溪撇了撇嘴,說道:“你都不知道她們有多愛你。”

    說來有趣,鍾李子與冉寒冬收拾行李的時候,還真把那個鐵壺塞進了雙肩包裏,難怪小姑娘背的那麼吃力。

    鐵壺被擱到電磁盤上,清水傾注進去,等著被燒沸,幾片青翠的茶葉靜靜放在瓷盤上。

    井九靜靜看著她。

    花溪是星門基地的世家小姐,主星花家的遠親,是極具天賦的少女,放在整個人類社會來看天資也極不錯。參加星門祭司征選的時候,電視上的她得到了很多民眾的喜歡,因為她天真可愛,有種憨拙勁兒。如果去遊樂場玩耍或是帶在身邊鋪床疊被,這個小姑娘確實是極好的選擇,但井九這次是要去暗物之海,旅途可能有很多風險,為什麼要帶著她?

    鐵壺裏的水聲漸起,房間裏則顯得更加安靜。

    花溪低聲問道:“你怎麼知道那裏有人?”

    井九說道:“那人的境界很高,殺機天發,被我感覺到了他的殺意。”

    花溪有些不理解,說道:“殺意這種東西隻在小說裏見過,難道是真實的存在?那是一種信息波還是微粒子流?”

    井九說道:“我傾向於是觀察者效應。”

    花溪撇了撇嘴,說道:“宏觀世界的故事用量子物理來解釋,都是耍流氓。”

    井九說道:“那就沒有解釋。”

    花溪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問道:“既然你知道他在那裏,而且對你有殺意,為什麼不反殺?”

    無論是那艘戰艦與赤鬆真人,或者是軍部大樓與沈雲埋,都證明了井九是一個看似冷靜、其實極度瘋狂的人。

    為了保證安全,當他感受到危險的時候,絕對會在第一時間裏進行反殺,不管對方是誰,不管當時是怎樣的局麵。

    井九說道:“你說過,殺人犯法。”

    那道極其寒冷而“堅硬”的殺機,清楚地表明了環形山底那個強者的身份。

    陳屋山的那位石人得道飛升,已經是九千年前的事情。

    那人境界很高、殺機渾然天成,修的道法也很特殊,在極度寒冷的宇宙裏更加強大。

    但那人的腦袋也是石頭做的,有些笨且慢,很難威脅到他。

    他感受到對方的殺意,警告對方不要跟過來是嫌麻煩,也是不願意烈陽號戰艦出事。

    當然,如果花溪願意幫他,他也不介意把此人殺了。

    花溪聽到他的回答,覺得好生幼稚,撇了撇嘴。

    這時,鐵壺裏的水沸騰了,她拈起那幾片茶葉扔了進去。

    水霧升騰。

    幾片樹葉在水麵沉浮不定,霧氣偶然被風吹散,露出簷角與石像,還有一株被修剪的極好看的矮板。

    冉東樓跪坐在溫泉對麵的蒲團上,沉聲說道:“李將軍應該是井九的師長,我們不應該對他抱有期望。”

    從山林裏穿行而出的清風,吹散了更多的霧,輕輕拂動那件碎花浴衣與整齊的黑色劉海。

    少女祭司用兩根手指舉起瓷杯,湊到唇邊,慢慢將杯中的烈酒飲盡,發出一聲愉悅的歎息,說道:“他終究是個破繭者。”

    冉東樓低頭說道:“破繭者確實強大,但如果您……隻要無視規則,我們還是可以試著把他們殺幹淨。”

    少女放下手裏的瓷酒杯,看著溫泉上空的霧氣,眼神有些放空,說道:“規則不是我定的,我又怎麼能無視?”

    冉東樓的頭更低了些,聲音也更低了些,說道:“神明……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少女的眼神漸漸凝攏,變得冷酷無比,說道:“規則也不是他定的,他死了又有什麼用?退下吧。”

    冉東樓不敢再作停留,從蒲團上起身,躬著身體慢慢退出了庭院。

    風不再繼續吹,溫泉熱霧漸濃,如牛乳一般到處流淌。

    少女望向天空,撇了撇嘴,有些無趣說道:“這麼快就猜到了,真沒意思。”

    ……

    ……

    其後的這些天,井九躺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宇宙風景,不睡覺也不怎麼說話。

    他再沒有與花溪提過殺人、複製人這些“違法”的事。

    某天,他手指上的那枚戒指散發出微光。

    他的意識進入了星域網,來到隱網深處,坐進了摩天輪裏的那個房間。

    冉寒冬坐在椅子上等他,把幾段數據傳給了他,說道:“監控的三十七個目標,沒有什麼特殊的動靜,科學院空間站裏的那個人昨夜離開,目的地可能與你相同,另外那個就在你們的艦隊裏。”

    井九把數據複製了一份,便退出了星域網。

    從科學院空間站離開的飛升者應該就是一茅齋的第七代齋主曾舉。

    他的視線落在窗外極遙遠的宇宙一角。

    那艘戰艦在廣闊無比的宇宙就像一根小木杆。

    不知道藏在上麵的那個飛升者是誰,應該不是中州派的人。

    以祖師與李將軍的行事風格,雲夢山出來的飛升者隻怕早就被他們殺光了。

    那名陳屋山的石人被他震懾住,沒有跟著過來。

    到暗物之海的時候,他最多需要同時麵對那名飛升者、曾舉、沈雲埋,還有李將軍三人。

    忽然,遠方那根小木杆燃燒起來。

    緊接著,黑暗宇宙裏的星辰變得黯淡了很多。

    數萬道燃燒的飛劍在遙遠的天幕間穿行而過,那是數萬艘戰艦。

    這就是最龐大、最強大的星核艦隊。

    很多年前,他第一次飛升的時候,曾經遠遠看過這幕壯觀的畫麵。

    今天他終於再次看到了。

    他站起身來走到窗前,靜靜看著那些戰艦,神情凝重。

    不是畏懼,而是尊敬。

    遠古文明隕落之後,人類社會按照那位神明的安排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如果說他代表著朝天大陸那條道路的最高峰,這支氣勢恢宏的艦隊便代表著星際文明的最高峰。

    數萬艘戰艦合在一起,可以輕鬆地摧毀掉數十個行星係的聯合體,可以在這片宇宙橫行。

    人類文明的根本已經從行星表麵來到了太空。

    擁有這些戰艦,便不用理會星河聯盟的那些大人物與官員們在想什麼。

    所以星河聯盟真正的領袖是李將軍。

    控製這個文明的是飛升者。

    “是不是覺得很壯觀?”花溪走到他身邊問道。

    井九嗯了一聲。

    花溪微笑說道:“以前沒見過吧?”

    井九說道:“見過。”

    花溪有些意外。

    井九說道:“你應該看過那本書,那就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花溪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不解問道:“有時候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麼,你來這裏真的隻是為了多看些風景?”

    “當年我以為自己看到的是數萬道燃燒起火的飛劍,那些劍流可以輕而易舉地消滅一個文明,現在才知道這並非真實。”

    井九沉默了會兒,繼續說道:“我們修道無數年,就想著飛升,現在才發現原來這也非真實。”

    花溪說道:“會有某種虛妄的感覺?”

    井九說道:“確實虛妄,但也有趣。”

    花溪問道:“你喜歡這個世界?”

    井九說道:“這裏有很大的宇宙,有無數真實的星辰,有仿佛無窮無盡的仙氣,但……我還是不喜歡。”

    花溪想了想,說道:“因為沒有你喜歡的人?你還是懷念那個世界?”

    井九說道:“不,因為按照現在的物理規則推算,這個世界也有盡頭。”

    宇宙終將寂滅。

    一切都有盡頭。

    存在也如此。

    類似的對話其實發生過,在那片溫泉邊。

    小時候的沈雲埋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在那個溫泉邊痛哭失聲。

    烈陽號戰艦裏忽然響起尖銳的警報聲。

    花溪望向窗外。

    井九轉身不知去了何處。

    沒過多長時間,警報聲便消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琴聲。

    星際時代的人類社會,很少會有這種帶著古意、如淙淙流水般的琴音。

    戰艦上的官兵來到窗邊,循著琴音向外望去。

    黑暗的宇宙裏,飄浮著一架古琴。

    沈雲埋盤膝坐在琴後,手指輕拔琴弦,白衣映著遠處的星光,如仙人一般。

    宇宙裏沒有空氣,琴聲因何而起??

    星光不知因何而動,井九出現在琴前。

    他穿著藍色連帽運動衫,如普通少年,卻頓時奪走了對方所有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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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章別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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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琴聲穿透虛無的真空,穿過戰艦的合金艦身,落在所有人的耳裏,也落在了井九耳裏。

    琴聲很動人,不是這個世界的曲子,節奏舒服又明麗,透著股春雨夜的喜慶,淡如水,珍如油。

    “我不知道良宵引那首曲子是怎麼樣的,自己寫了一首,你聽著有幾分相似?”

    沈雲埋抬起頭來,望向井九問道。

    宇宙裏沒有空氣,他的聲音卻像琴聲一樣,能夠無視介質,直接讓人聽到,或者是讓對方的意識聽到。

    井九說道:“不清楚。”

    當初在朝天大陸的三千院裏李公子彈過很多次良宵引,連三月聽的很用心,他隻是隨便聽聽,沒往心裏去。

    “那次梅會你聽連三月的琴曲大概也是如此,真是不解風情。”

    沈雲埋感慨說道:“李公子可憐,連三月也可憐。”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你懂個屁。”

    沈雲埋沒有生氣,也沒有發瘋,輕撫鬢角,悠悠說道:“大道朝天我認真看了幾遍,故事沒有新意,但有些意思,那是因為你們那邊本身就很有意思。”

    包括冉寒冬在內,很多上流社會的人們都知道這位身份尊貴的公子最喜歡古風那套東西。他行事也頗有古風,隻不過是偏瘋狂、隨性、亂七八糟、殺伐決斷、無恥混蛋那些方麵。他對朝天大陸感興趣,是很自然的事情。

    井九說道:“地質構造問題。”

    這說的是朝天大陸與星河聯盟本質無甚差別,隻是風景人物有些不同罷了。

    沈雲埋挑了挑眉,說道:“你們對外界的原始想象與畏懼有些愚蠢,不過自我封閉的世界帶來的安全感卻是這邊沒有的。”

    井九不喜歡說話,除了對趙臘月等寥寥數人,但他比較欣賞沈雲埋,願意多說幾句。

    “那邊有青山,這邊也有青山,視線不往邊界外去,感覺差不多。”

    聽到這句話,沈雲埋來了興趣,眼睛微亮問道:“老家夥們說朝天大陸至少還有兩三家與青山差不多厲害的宗派,比如雲夢山與果成寺,可按照你書裏的說法,你都擺平了?”

    井九嗯了一聲。

    沈雲埋有些感慨,說道:“老家夥們沒做到的事情被你做到了,你確實比他們強不少。”

    井九說道:“嗯,我是最強的。”

    無比寒冷的宇宙也冷不過這句話,換成別的人可能會張著嘴不知道該作如何反應,沈雲埋卻是一臉理所當然軍部大樓那場戰鬥他被井九全麵壓製,從始至終都沒有找到半點機會,井九當然宇宙最強。

    “難怪老家夥決定把這個世界交給你。不過你應該清楚,他們把權限給了你,是希望你能做事,未來的人類領袖總要為人類付出一些什麼,和做生意沒什麼區別。”

    沈雲埋的手離開了古琴,琴弦卻依然不停地跳動,發出悅耳的聲音。

    遠方恒星微暗的光線,落在琴弦上,散成更淡的碎光。

    井九說道:“我隻是去看看。”

    “加裏星域不是目的地,暗物之海那邊才是真正需要你的地方,那裏很危險……可能會死噢。”

    沈雲埋開心地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有些奇怪,像是塗了口紅的小醜,卻沒有詛咒的意味,隻是充滿了歡愉的期待。

    井九知道他聽到了自己與花溪的對話,想起前些天在溫泉邊那位少女祭司說過的話。沈雲埋五歲的時候便開始思考生死的問題,一直沒有找到出口,才變成了現在這樣。

    他看著沈雲埋認真說道:“我不會。”

    沈雲埋更加認真說道:“每個人都會死。”

    井九不想重複那些無意義的討論,問道:“有事?”

    加裏星域殘留的域外天魔已經被清剿幹淨,星核艦隊為何沒有回主星域,卻在這裏等自己?

    “艦隊會帶著你去執行新任務,有些暗物之海的資料要提前給你。”

    沈雲埋取出一個東西給了他,說道:“星河聯盟有資格看到這些資料的不到五人,要小心些。”

    ……

    ……

    烈陽號戰艦開始加速,沒用多長時間便與另外幾艘戰艦一道彙入到了星核艦隊。

    在山中無法看到群山的風貌,當人們來到艦隊裏,那數萬道燃燒的飛劍便變成了數萬顆明亮的星辰,宇宙則成了不停向後行走的背景。

    靜穆而穩定的星海容易令人生膩,井九沒有再看窗外的風景,開始觀看沈雲埋給他的東西。

    海量的數據如瀑布般在光幕上傾瀉而下,無數極其複雜的立體圖案以及微觀畫麵不停閃現,都是與暗物之海相關的資料。

    星河聯盟對這方麵的資料保管極為嚴密,哪怕是隱網裏也沒有太多,這是他第一次接觸這些。

    暗物之海就是暗物質的海洋,在宇宙裏出現已經有十幾萬年的曆史。

    那些黑暗的能量緩慢地吞噬著星係,把遇到的所有生命浸染成怪物。

    遠古文明便是毀滅在這場災難裏。

    現在文明重新複蘇,最需要解決的問題便是這個。

    說來荒唐或者說絕望的是,人類對暗物質的研究已經多年,依然了解極少。

    關於暗物質,現在有兩個猜測的方向。

    其中一種認為認為暗物質是某種弱作用力粒子,又或者是慢速中微子。問題是不管是遠古文明,還是現在的星河聯盟,都始終沒有捕捉到或者觀測到這些微粒子。十幾年前星河聯盟耗費大量資源搭建的環星雲強磁束縛加速器正式落成,至今也沒有任何發現,令科學家與民眾們極度失望。

    還有一種推論則認為暗物質或者說暗能量本身是一種與主宇宙物理規則完全無關的存在,人類的大腦結構與邏輯基礎都是建立在主宇宙的物理規則之上,所以永遠無法理解暗物質或者暗能量,但這種說法就像科幻小說裏經常出現的主題一樣,看似有道理,卻虛無至極,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直到現在,人類還是隻能通過那些被浸染的生命體怪物來間接了解暗物之海。

    沈雲埋給他的那些資料裏除了暗物之海的曆史,科學界的相關研究成果,便是那些怪物。

    那些奇形怪狀、黑暗而陰森可怕的怪物們擁有著一些頗有些意思的名字,很像是從經典上截取下來的字詞。

    井九沒用多長時間便看完了這些資料。

    他的視線落在資料最後的加密卷宗上,沉默不語。

    整個星河聯盟隻有五個人有資格知道的秘密就在這裏。

    那個秘密是一座城市。

    ……

    ……

    井九走到窗邊望向滿天繁星。

    星核艦隊已經來到本星係群的邊緣地帶,正在向著更遠處而去。

    這裏沒有扭率通道,漫長的加速過程需要耗費十七天的時間。

    戰艦的速度越來越快,這時候能夠被看清楚的星辰都是戰艦的尾光,真正的星辰已經消失在了身後。

    警報聲忽然響起,然後很快消失,光幕上出現艦隊前方的畫麵以及幾行文字提示。

    剛才有三艘礦船出現在艦隊前方。

    數百道激光炮齊射,發出一道明亮的光柱。

    那三艘礦船不知隸屬哪家礦業公司,就這樣變成了青煙消散在了空曠的宇宙裏。

    礦船上的人自然都死了。

    艦隊路線有全星域廣播,那些礦船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沒有提前避開,那麼就隻能迎來這樣的結局。

    數萬艘戰艦在加速,想改變航向或者減速都是做不到的事情,或者說需要浪費極大資源。

    出現在星核艦隊航行通道前的所有事物都會被摧毀。

    整體文明在前行,任何攔路的個體都會被碾壓過去。

    麵對著數萬艘戰艦,就算是星河聯盟裏的承夜境強者,甚至是他都隻能選擇避開,更不要說那幾艘礦船。

    井九明白這個道理,隻是想到了鍾李子的父親。

    那位教授投資的礦船可能也是因為這種原因消失的。

    對宇宙來說這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對那個身患絕症的少女來說則不同。

    ……

    ……

    標準時間二十七天後,星核艦隊抵達了本星係群的邊緣。

    據說這裏是遠古文明興起的地方,現在則是一座空曠的墳墓,黑暗的令人感到無比壓抑。

    黑暗的宇宙裏,有數萬艘戰艦在等待,那是星鏈艦隊。

    兩支艦隊彙合,變成了無數顆星辰,代表著人類文明在宇宙裏閃爍著光芒。

    星河聯盟沒有與暗物之海決戰的意圖,這隻是封鎖暗物之海計劃的一次預演。

    烈陽號艦隊隨艦隊一起減速,標準時間四個小時三十七分鍾之後,變成了相對靜止狀態。

    遠方的宇宙裏靜靜懸著一顆黑暗的恒星,隱隱可以看到一些火光,表麵是凝固的灰層,似乎隨時可能熄滅。

    這裏是本星係群的邊緣,也是暗物之海的邊緣,那顆恒星便是證據。

    那顆黑暗恒星有顆行星,行星上有一座遠古文明的城市。

    井九要去的地方就是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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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一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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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鏈艦隊與星核艦隊繼續向著暗物之海前進。

    十餘萬艘燃燒的戰艦沒有在意這顆黑色的、似乎將要死去的恒星。

    恒星就像宇宙裏的萬物一樣,也會經曆出生、生長、進化的過程,直至最終死亡。與人類以及別的生命相比,恒星的死亡方式相對多樣。但這顆恒星的死亡方式明顯很特別,很不自然,更像是被某種外部力量強行熄滅。

    因為距離太遠,井九無法看清楚覆蓋那顆恒星表麵的凝固灰層究竟是些什麼事物,猜測可能與暗物質有關。

    這裏是暗物之海的邊緣,黑暗與光明在這裏進行著最後的絞殺,空曠的宇宙裏似乎沒有任何事物,卻滿是令人窒息的味道。

    窒息很多時候並不是因為外界事物的壓力太大,而是源自什麼都沒有。

    烈陽號戰艦黑色恒星係的外層太空裏停下,把宇宙照亮了一些,可以觀測到一些空間裂縫與粒子湍流。這可能是數千萬顆巨型核彈爆炸後的殘留,從輻射背景的強度來看,應該發生在十幾萬年前的遠古文明時期。

    他的戒指發出極淡的微光,與戰艦保持著聯係,接收著各種數據。

    轉運飛船裏的光線柔和而明亮,不管是花溪還是那名生化人軍官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井九才知道窗外這片如墳墓般的宇宙就是遠古文明的重點星域。

    有意思的是,朝天大陸在這片墳墓的另一頭。

    那顆黑色的星球越來越近,氣氛越來越壓抑,飛船外漸漸能夠看到一些如花般凋零的文明景象。

    如透明薄翼般的事物被染成了黑色,仿佛飛蛾,不知道是遠古文明的什麼係統。

    還有很多像科幻裏的星空之門般的存在,飄浮在黑色星球大氣層外。

    那些構建空間門的灰色材料表麵生著無數黑斑,就像腐壞的蘑菇。

    大氣層裏也飄著很多像孢子般的事物,就像是煙霧一般。

    普通人類無法看到那些微小的孢子,卻瞞不過飛船的監控設備和井九的眼睛。

    飛船承受著煙霧的衝擊,發出細碎的聲音,表麵沒有出現被汙染的跡象,看來那些孢子已經失去了活力。

    呼嘯的風聲替代了細碎的撞擊聲,表明大氣密度越來越大,離地麵也越來越近。

    山川河穀與原野被黑暗侵染多年,又被風雨侵蝕了十幾萬年時間,添了很多荒涼的味道。

    遠遠望去,那些森林與草原在暗淡的光線下泛著黑色,就像是一幅水墨畫。

    大氣層被飛船割開一條通道,狂風呼嘯而遠,黑色森林搖晃起來,拋灑出無數黑色的粉末。

    星球表麵看不到什麼高樓大廈,隻有細帶般的管道連通著無數座懸浮在空中的建築群,就像血管與肌肉的關係。那些管道絕大多數已經斷裂、坍塌,建築群也破敗不堪,看不出當年的模樣。

    沒過多長時間,飛船來到星球北極的荒原裏。

    這裏的地表覆蓋著灰色的事物,建著一座環形基地。

    這座環形基地的周長至少有四百多公裏,無比巨大,從天空裏望去就像是一座被小行星轟擊出來的環形山。

    環形基地擁有最高能量等級的引力場,哪怕隔著很遠的距離都能清晰地感覺到。

    花溪看了井九一眼,沒有在他臉上看到任何情緒變化。

    飛船降落在環形基地裏,就像一粒塵埃落在了瓷盤中,悄無聲息,不會引起任何注意。

    兩名軍官從環形基地裏走出來,迎接井九一行人,

    這時候又有艘飛船破開大氣層飛了過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道琴聲。

    花溪忍不住皺了皺眉。

    沈雲埋從飛船上走了下來,兩個像小道童一般打扮著的少年,抱著一架古琴與一把劍跟在他的身後。

    在遠古文明遺落的星球上、在環形基地裏、在引力場的保護下,忽然看到這樣的畫麵,實在是有些荒謬。

    “沈顧問你好。”

    那兩名軍官向沈雲埋立正敬禮,有些激動。

    沈雲埋麵無表情道:“現在他才是軍方的首席顧問,級別比我高。”

    那兩名軍官這才醒過神來,對井九說道:“顧問先生您好。”

    也就是這一句話,他們再次朝向沈雲埋,用更大的聲音說道:“司令好!”

    現在沈雲埋是星核艦隊的司令,但他的權限還是沒有井九高。

    他有些無趣地擺擺手,帶著那兩個童兒向基地裏走去,說道:“先讓他們帶你參觀一下。”

    ……

    ……

    這個星係可能是遠古文明的發源地,至少也曾經是遠古文明人類的重要居住地。

    星河聯盟的普通人不知道這裏的一切存在,包括這顆行星、這座環形基地。

    就連隱網裏都隻有很少的一些痕跡。

    那份絕密資料記載的城市就是環形基地外麵。

    這顆行星是遠古文明最早被暗物之海占據的地方,那座城市更是黑夜最早出現的地方。被黑夜浸染的生命變成了暗物之海的怪物,開始屠殺、吞噬活著的人類以及別的生命,整個城市乃至整個星球都變成了地獄。

    不知道遠古文明用了什麼方法,直接把這顆行星隔絕了起來,封死了那些怪物以及還活著的人類。

    十幾萬年後,新人類按照女祭司提供的線索找到了這顆行星。

    他們降落在這座城市,意外地發現這裏還維持著十幾萬年前的模樣。

    那些暗物之海的怪物、那些浸染的過程、那些慘不忍睹的畫麵,仿佛正在發生。

    對人類來說這是最珍貴的第一手資料、通過對這顆行星的觀察研究,他們對暗物之海、對那些怪物有了更深的認識,對如何消滅這些怪物、隔絕浸染也有了更多的方法。

    為了避免造成恐慌,星河聯盟當局對這顆星球進行了嚴密的看管,隻有經過嚴格審查的軍人才能進入基地。基地下方的研究所更是戒備森嚴,很多研究人員來到這裏之後,便再沒有回過家鄉。




    研究所的前任所長便是現在的聯盟科學院院長,沈雲埋當年也在這裏工作過半年時間。從道理上來說,這顆星球現在應該是安全的,但軍方以及研究所的觀察及實驗依然很小心地停留在基地四周,不敢太過深入。

    暗物之海的怪物不需要能量便能生存,遠古文明的手段再如何強大,也不能保證它們會不會藏在地底深處,等著蘇醒的一天。

    井九看過那些資料,不需要軍官的介紹,但他沒有阻止對方說話,不然通道裏的腳步聲會過於單調。

    數百名研究人員在地底的實驗室,基地裏很空曠,腳步聲與說話的聲音傳的極遠,隱隱有些回響。

    落地窗外是黑色的原野、街道、建築、空間門還有屍體。

    那些黑色是塵埃,或者說是粉末,有的地方則是黑色的油膏,不知道是不是腐爛的樹葉。

    井九停下腳步向窗外望去,想起了主星南極冰蓋下的那個藝術裝置。

    滿是黑色油汙的海麵上,一隻飛鳥在徒勞的掙紮。

    軍官以為他是對落地窗感興趣,說道:“高複合材料的抗衝擊性非常好,安全沒有問題。”

    花溪睜大眼睛說道:“既然怪物都死光了,誰來衝擊?”

    那名軍官怔了怔,望向井九解釋道:“表麵光滑的金屬與玻璃都可以隔絕浸染,但強度還是需要考慮。”

    井九沒有去想花溪那句話裏隱藏的意思,沒有在意軍官的解釋,隻是靜靜看著窗外。

    那座城市就在窗外,沒有任何聲音。

    風拂過樹林,帶落的枝葉都是黑色的。

    死寂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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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2-20 22:29:10
正文 第二十七章生命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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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九明白李將軍為什麼要自己來這裏。

    這些畫麵親眼看到與在資料裏看到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前者更真切,也就更真實。

    他繼續向前走去,腳步聲與解說聲再次在安靜空曠的通道裏響起。

    那兩名軍官一個對基地、外界的環境非常熟悉,另一位則是研究人員,對暗物之海的資料掌握更多。

    “直到現在為止研究所還是隻能進行間接觀測計算,那些黑色的塵埃與粉末通過分析可知依然是我們這個世界的物質,隻是被某種力量從微粒子層麵進行了改造,物理規則在超微粒子態下本就混沌,現在隻能總結出一些規律。”

    “暗物質的存在還是基於數學工具的計算,無法捕捉更無法收集,現在能夠確定的是沒有靜質量。”

    “所謂浸染不是對神經係統的入侵,也不是改造,無法理解。”

    “遠古文明很快便判斷出這種浸染不可逆,所以隻能選擇隔離。”

    “想要阻止暗物之海的入侵,關鍵是截斷源頭,也就是抹平那些次維空間裂縫,現在聯盟超算核心已經能夠實現部分星域實時監控,在這些區域基本上是在與時間賽跑,但那些空間裂縫的產生悄無聲息,有時候還是會浸染到某些星球。”

    “殖民星球與礦星的數量在本星係裏比率非常低,按照侵染現象的出現頻率,可以判斷出暗物之海……比早年想象的範圍更廣,甚至有可能包圍了本星係。”

    ……

    ……

    兩名軍官在另一處的落地窗前停了下來,說道:“外麵是那座城市的核心區域。”

    井九與花溪向窗外望去,沒有看到什麼高層的建築,隻能看到黑色的樹林與灌木叢。

    在黑色樹林的那邊隱約能夠看到一些街道,街道上有很多裂口,裏麵隱隱有黑色的煙霧升出。

    不知從哪裏來了一場風,那些黑色煙霧被吹散,卻沒有消失在空氣裏,向著四麵八方而去。

    黑色的樹梢灑落無數微粒,街道兩邊的野草緩慢飄著,仿佛要活過來一般,卻又是那樣的死氣沉沉。

    那些煙霧裏的微粒就是飛船進入大氣層後曾經看到過的那些孢子樣事物。

    研究所的教授們確定那些黑色孢子應該都是被暗物質浸染後的細胞。

    這顆星球上所有被侵染的生物都死了,至少地表的都死了。

    那些孢子沒有活力,無法再繼續感染別的事物,但看著依然非常可怕。

    是的,暗物之海侵染的都是生命體,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有機生命。

    如果一顆星球沒有生命體存在,暗物之海就算將其吞噬,也不會帶去任何的變化。

    而且沒有生命體存在,暗物之海的擴張速度也會變慢,遠遠不及星係之間的彼此遠離速度。

    換句話說,暗物之海最多隻能影響到本星係的空間,對浩瀚的宇宙無法帶來任何危脅。

    就像一個釘子事實上並不可能讓草原對麵的帝國毀滅。

    問題在於,人類不是宇宙本身,卻是生命本身。

    暗物之海所過之處,星海變成深淵,生命就此終結,人間變成地獄。

    當年入侵星門基地的域外天魔數量其實不多,卻造成了如此慘重的損失,便是因為這些原因。

    窗外的城市就是第一座地獄。

    黑色煙霧的那邊,城市被隔離在無形的屏障裏,保持著十幾萬年前的模樣。

    遠古文明比現在的星河聯盟要發達很多,但想法差不多。

    很明顯,當時的執政者也想把這座地獄留下來,作為研究對策、尋找消滅暗物之海方法的實驗室。

    ……

    ……

    街道上、建築裏還有那些空間傳送通道裏,有著很多屍體。

    槐樹的屍體、玫瑰花的屍體,蟑螂的屍體,老鼠的屍體,狗的屍體,貓的屍體,人的屍體。

    遠古文明的發達程度有些難以想象,居然能夠把這個醜陋的世界保存的如此完美。

    “防護罩的能量還能維持幾萬年。聯盟隻是通過對這個防護罩的研究,很多方麵都得到了提升,新型戰艦現在的防護罩,包括很多行星級別的防護,都是由此而來,當然我們現在還做不到這種程度。”

    一名軍官對井九調出光幕,點擊屏幕裏一個極小的黑點,說道:“被浸染的生命體會失去所有理智,但會保有死亡前的智力水平,按照我們收集到的一點遠古文明資料以及當代科學家的建議,我們將這些生命力分成五個大類。”

    那個小黑點在光幕上快速放大,變成一小截灰黑色的樹枝,不知道是什麼生命。

    “這是一種叫做竹節蟲的昆蟲,被浸染後可以擁有近乎無限的生命,就像別的生命體一樣。但它對我們沒有任何威脅,隻是被殺死後的標準時間半分鍾內,散發出來的孢子還擁有繼續浸染的能力。”那名軍官以為井九不懂這些,耐心而詳細地解釋道:“對形態進行完全破壞就能殺死這些東西,但在戰場上盡量不要使用這種方法。”

    井九沒有說話。

    軍官繼續說道:“昆蟲被浸染後變成的怪物被稱為介鱗,被浸染的動物叫作半尾,植物叫灰木,微生物那些比較麻煩,有個怪名字叫血拇。至於被浸染的人類……被稱為代序。”

    ……

    ……

    光幕上的那些黑點被依次放大,顯現出形狀。

    那些便是傳說中的暗物之海怪物。

    哪怕被遠古文明以及科學家們起了一些很有古意的名字,依然是怪物。雖然它們被浸染之前是雪中高拔挺直的大樹,是風裏輕輕搖擺的花朵,是夏夜鳴唱的昆蟲,是人們膝上的貓、腳下的狗,是人們。

    對照著依次出現的各種怪物,光幕上出現詳細的三維解剖圖以及詳細的文字說明,那是兩個文明積累下來的研究成果,非常翔盡。包括那些怪物的行進速度、攻擊方式、弱點以及消滅它們的最快速、簡單、有效而經濟的方法。

    那些怪物有的隻是一粒灰塵,有的像一隻野獸,有的則像是電影遊戲裏的那些喪屍。

    對這些怪物的形象,井九有些熟悉,就像他飛升後遇到那些域外天魔一樣。

    朝天大陸雪原上的那些妖獸,明顯就是這些怪物的複製品,或者說仿製品,隻不過一個是黑色的,一個是白色的。

    隻不過那位神明並非無所不能,雪國妖獸明顯不如這些怪物可怕,最關鍵的沒有再次浸染的能力。

    低溫嚴寒與絕對死寂,終究不同。

    井九望向窗外那座城市,眼睛越來越亮,視線越來越鋒利,看到了很多“血拇”的屍骸,卻還是無法看到暗物之海本身。

    這一刻,他想到了鎮魔獄裏的蚊子,想到了寒蟬,然後不知第幾次想到了雪姬。

    ……

    ……

    環形基地占地麵積很大,大到中間有一座山。與這顆行星赤道那幾座詭異的高山比起來,這座山的高度很不顯眼,但在北極附近,這卻是最高的山峰,高到可以看到那座城市的全貌。

    井九站在崖邊,看著遠方的城市沉默不語,陽光照著他的臉,不像平時那般動人,可能是因為眉眼間的情緒有些淡的原因。

    琴聲響起,沈雲埋踏空而至,落在他的身旁。

    “遠古文明那時候用的是什麼武器?”井九問道。

    那種武器可以在很短的時間裏,同時殺死地表所有怪物乃至所有生命,還能封閉次元空間裂縫,當然很不簡單。

    現在的星河聯盟,不管是中子彈還是超集束電磁彈,都無法做到這一點。

    “據說是某種次恒星級武器,科學院找到的資料裏沒有線索。”

    沈雲埋望向暗淡光線裏的那座城市,說道:“可惜的是,不管多麼高級的文明,終究也會進入墳墓。”

    井九說道:“去看看。”

    他從崖邊飛起,化作一道劍光穿過環形基地的防護罩,向著遠方的城市而去。

    環形基地裏響起警報聲,緊接著是無數聲驚呼……

    沒有人能夠確保安全。

    如果他被那些黑暗的氣息感染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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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2-21 22:27:24
正文 第二十八章看看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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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遠古文明超乎想象的技術手段之下,這顆行星肯定已經沒有暗物質存在,那些孢子也不可能隔了這麼多年還能保持活性,問題在於行星地底深處的某些極端環境裏可能還有一些沉睡中的怪物,最麻煩的是那些被稱為血拇的黑暗細菌與病毒,極可能還在存活在某些地方。

    那些血拇極其微小、很難用肉眼看到,就算是星河聯盟的列星境強者,如果沒有高級防護設備,也很難抵禦其浸染。




    軍部大樓**後,所有人都知道井九是位可怕的強者,但他是軍方首席顧問,擁有最高權限,自然也要受到最嚴密的保護。

    他沒有穿戴防護措施,向著不遠處的那座城市飛去,把環形基地裏的軍官們嚇了一跳,警報聲沒有響多長時間,便有數台配備特殊套裝的武裝機甲配升空,伴著氣浪與飛舞的塵埃準備去追他。

    沈雲埋看著這幕畫麵微微挑眉,示意不用擔心。

    琴聲再起時,他踏空而起,化作一陣風穿過防護罩,很快便消失在了遠方的那座城市裏。

    ……

    ……

    城市裏沒有高樓大廈,也沒有霓虹燈。

    那些懸浮島一般的建築群裏,隻有昏暗的街道以及隨處可見的黑色屍骸。

    那些黑色屍骸依然保持著無數年前的形狀,看著有些驚心動魄,映著遙遠而黯淡的恒星光芒,就像是地獄裏的真實畫麵。

    井九沒有看這些,也沒有看那些建築群裏留下的遠古文明遺存,抬頭看著天空。

    十餘道劍光穿過昏暗的街道,來到他身邊,光線凝成身影。

    沈雲埋說道:“研究所的人都不知道,這顆星球還有不少數量的血拇存在,但基地的軍官知道。”

    井九嗯了一聲。

    他來到這座城市後,很快便感受到了那些黑暗而寒冷的微小生命的存在,知道應該就是所謂血拇。

    那些生命確實小的難以看見,更難被發現,卻無法躲過他的劍識感知。

    “我第一次來857的時候像你現在這樣自信,卻被浸染了,右手開始黑化,隻好用劍斬斷,換了一個機械臂,後來與這些鬼東西打交道越來越多,我覺得有些麻煩,幹脆把身體都換了一遍,所以我現在不用在乎這些,別說還真令人滿意。”

    沈雲埋舉起美麗的雙手,伸到暗淡的恒星光線裏欣賞了片刻,接著問道:“你呢?為什麼也不擔心?”

    井九想著軍部大樓裏的那場對戰,心想原來如此。

    沈雲望向井九的臉,看了會兒後歎道:“也對,你這身體必然也是特別的。”

    這顆行星沒有暗物質,那些孢子沒有活力,就算有,井九也不擔心會被黑暗浸染。

    先前有血拇混在塵埃裏飄來,他刻意讓其落在手上、感受了片刻,才用劍意將其震碎。

    以血拇的穿刺、浸染能力,根本無法破開他的皮膚。

    談真人、曹園這樣的朝天大陸飛升者,身體經過仙氣改造後,也不用擔心這些問題。

    那位神明如果真是想把朝天大陸設計成實驗室,那至少在這方麵成功了。

    有些難以理解的是,沈雲埋是青山祖師的兒子,在星河聯盟的地位就像太子,他知道很多事情,比如赤鬆真人帶著戰艦去接自己,卻不知道星門基地實驗室對他的身體進行過的那些觀測研究,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

    沈雲埋順著他的視線望向天空,問道:“你在看什麼?”

    井九想著連三月的那句話,說道:“看太陽。”

    從戰艦上望過去,那顆恒星的顏色接近全黑。

    這時候從行星地表望過去,恒星反而要稍微亮些,更像是某種灰色。

    灰是光明與黑暗的交會。

    光明是恒星的本身,黑色則是覆在恒星表麵的那些孢子。

    恒星表麵溫度不夠高,那些黑暗孢子沒有被燒掉,失去活力後依然停留在那裏,已經十幾萬年。那些黑暗孢子失去活力,飄離行星與戰艦,被恒星的引力帶去,漸漸覆蓋住了恒星的表麵,十幾萬年前這個星係究竟死了多少人?

    幾億還是幾十億?

    大部分的恒星光熱輻射都被擋住,這顆行星為什麼還能堅持到現在,地表的溫度依然適宜,那些遺址依然保留完好,不要說沒有變成嚴寒熄滅的冰雪世界,就連那些毫無生命氣息的湖水也沒有結冰?

    對地熱接近完美級別利用隻是一方麵,遠古文明留下來的巨型能源爐才是最重要的原因。聯盟科學院在這顆行星的研究所,無論級別還是規模都要遠超星門基地的實驗室,那些科學家與工程人員要做的事情,便是了解、分析、學習、模仿遠古文明留下來的這些成果,然後將其轉化為新人類的技術成果,比如戰艦防護罩,比如軍方的神秘武器還有很多。

    星河聯盟的科技實力突飛猛進,隻用了短短幾千年時間便發展到了今天這種程度,就是因為當年發現了這顆行星。

    這顆行星的標號是857,就是新人類發現的第八百五十七顆有遠古文明遺存的行星。

    十幾萬年前,857號行星最先被暗物之海吞噬。

    城市與地底裏出現了無數次元空間裂縫,暗物質悄然無聲湧出,改變了整個世界。

    花草樹木與飛禽走獸還有人類都變成了可怕的怪物。

    人類死傷慘重,前來支援的艦隊也被浸染,整顆行星乃至近太空都成了恐怖的地獄。

    遠古文明最終隻能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動用某種武器,消滅了857號行星上的所有生命。

    遠古文明封鎖這顆行星、動用秘密武器的時候,星球表麵與地底應該還有很多人類存活。

    那些人類也都死了,就像蟲子一樣。

    接著,這顆行星被完全封閉了起來。

    這些年星河聯盟發現過很多顆遠古文明的居住星球,隻有857號行星保存的如此完整,尤其是這座城市的核心區域。

    那時候的人類還有希望,想要通過研究,找到戰勝暗物之海的方法。

    後來,人類不再繼續抱有希望,被暗物之海吞噬的行星都會被直接放棄,根本不會動用如此多的資源進行拯救。

    井九收回視線,望向這座城市。

    整座城市都被防護罩籠罩著,空氣絕對靜止,再過多少年都不會有風,隻是今天隨著他與沈雲埋的到來,起了一陣微風。

    微風將街道與建築裏的那些黑色孢子吹了起來,慢慢飄舞。

    城市的建築風格很難用語言形容,不知道應該說是古風還是星際風,更像是現代文藝館裏的那些陳列品。事實上這顆行星以及這座城市就是遠古文明留給後人的陳列品,當然也包括那些黑色的屍骸。

    隨著微風拂過,有一顆樹木倒塌在地,變成了一蓬黑色輕煙,化作無數粒死去的孢子飄向四周。

    井九的視線隨著那些孢子遠去,忽然說道:“少了些品種。”

    昆蟲變成的怪物是介鱗,被浸染的動物是半尾,植物是灰木,微生物是血拇,人類是代序。

    在朝天大陸的雪原上可以看到類似的東西,比如雪甲蟲,雪蟲,以及雪姬的那些人形親衛,那麼雪姬是什麼呢?

    他飛升後遇到的很多域外天魔,那些揮舞著黑色觸角的怪物又是什麼?

    更重要的是,那種極其強大可怕、被星河聯盟稱為母巢的怪物,又是什麼東西變的?

    難道宇宙裏還有別的生命?

    那些生命非常強大,被暗物之海浸染後就會變成母巢?

    井九對這種事情很有興趣,對他來說這是很難得的事。

    沈雲埋知道他在想什麼,因為他小時候剛剛接觸這些知識的時候,也有相同的想法。

    “很遺憾,人類還是孤獨的。本星係群可以確定沒有我們這樣的智慧生命,至於異星係群會不會有……”沈雲埋望向夜空:“十幾萬年前那些逃亡派選擇的目的地就在那邊,但那些家夥肯定早就死在沒有希望的漫長旅途裏。”

    這裏是本星係群的邊緣,857號行星能夠看到的夜空星星不是很密,難稱星辰大海。

    尤其是背對本星係群的時候,一片漆黑。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還是該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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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2-22 20:22:25
正文 第二十九章太陽下沒有新鮮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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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幾萬年前,遠古文明麵臨滅頂之災的時候,就像很多裏曾經描寫過的那樣分成了幾個派別。

    最主流的兩個派別自然就是死守派以及逃亡派。

    曆史證明,死守派真的死守到底,全軍覆沒。

    但他們也成功地讓暗物之海停止了擴張,歸於沉寂。

    這片宇宙在十幾萬年後再次迎來新的人類文明,那麼就不能說他們是失敗者。

    至於那些逃亡派的結局是什麼,有很多種猜想,絕大多數種猜想裏他們的結局都很絕望甚至可以說淒慘。

    這不是帶著恨意的詛咒,而是通過多種數學模型進行無數次推算後得到的結果。

    井九也做過簡單的幾次推算,發現那些逃亡派的結局確實不好。

    宇宙的邊界難以抵達,別的星係群同樣難以抵達,就像神話裏的彼岸。

    就算從本星係群邊緣處直接離開,想去往最近的星係群,那也會是一趟漫長到足以讓文明滅絕的過程。

    本星係群裏有數萬億顆恒星,橫跨著超越千萬光年的距離,那為何遠古文明以及現在的星河聯盟人類可以抵達本星係群的絕大多數地方?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遠古文明以及現在的人類掌握了本星係群的星圖。

    這裏說的星圖不是星域分布、相對位置之類的信息,而是星辰間那些看不到的扭率空洞。

    扭率空洞就像泥土裏的蚯蚓洞,出入口都在這片原野裏,內部無法觀測,隻要弄清楚這些信息便能自由穿行。

    因為某種暫時沒有答案的原因又或者是造物主的惡意,人類發現的所有扭率空洞都在本星係群裏。

    就算有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麵未知的凶險,也無法通過扭率空洞離開。

    人類的飛行器想要去往更遙遠的宇宙,便隻能依靠常規動力前行。

    就算引力場裝置越來越發達、曲率飛行早就成為了現實,人類的飛行器依然無法逾越光速。

    無法逾越光速,星係群之間的距離便成了一個難以想象的時間概念。不管那些飛行器攜帶多少晶石與能源供給,與無比廣闊的真正宇宙相比都遠遠不夠,最終隻能因為耗盡能源而死去,就像我們這個宇宙本身的命運一樣。

    山可以開,海可以平,愛人可以相見,這件事情別想。

    寂滅這種結局隻與熵有關,與努力奮鬥沒有任何關係。

    又有人提出一種科幻裏常見的假說乘坐巨型飛船離開的逃亡派人類,有可能在漫長的太空航行裏建立起完全不同的社會模式,生成不同的道德法律,激發更多的生命潛質,進化成更強大的新人類,從而有希望能夠抵達彼岸。

    這種假說曾經盛行過數十年時間,直到花家按照那位女祭司意思發表了一篇極短的文章。

    那篇文章最後一段是這樣寫的。

    “人類即便經過數十萬年的進化,從草原來到星空,也沒有發生根本性的改變,而且就算有了改變又如何?神族也不能超越這個宇宙的物理規則,所有生命的進化本身就是在現有物理規則之下發生的事情,當年離開的那些人早已經死去,對他們的任何期望都是對死者的羞辱以及對自己的不責任。”

    ……

    ……

    井九從絕密資料上知道很多遠古文明逃亡派的信息,也看過那篇浴衣少女寫的文章,但他還是認為人類應該去更遙遠的地方看看。

    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的神情很平靜,語氣很淡然,就像在說,天亮了該起床了。

    沈雲埋看著他微微皺眉,似乎想不明白像他這樣的人,為何也會像那些優秀礦工一樣說出如此無謂的話語來。

    井九也沒有穿越星係群的方法,不再討論這個話題,問道:“本星係群沒有別的智慧生命,那域外天魔是什麼?”

    沈雲埋聽破繭者們說過朝天大陸的事,仔細看過井九的,知道域外天魔的意思。

    “暗物質造就的怪物、孢子的二次浸染……你可以理解為彼此吞噬融合產生的新怪物,按照現在的分析,血拇在這個過程裏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還有一些很少見的怪物,甚至有可能與修道者的神念有關,如果你遇到後要小心一些。”

    井九想著離開朝天大陸之後遇著的那些域外天魔,心想被雪姬殺死的那些算不上強,但最後遇著的那個確實有些麻煩。

    殺死那個母巢讓他都耗盡了仙氣,如果出現的頻率太高,他隻能想辦法去造個超光速飛船離開。

    沈雲埋接著說道:“那些鬼東西融合的最高階怪物被我們稱為母巢,可以釋放出很多孢子生成器,自體更是強大至極,就算是承夜境強者……也就是你們那邊說的通天大物也不是對手,你雖然很強也不要與它單打獨打,讓艦隊上。”

    他居然不知道自己殺過一隻母巢?井九想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星門實驗室的經曆,越發覺得古怪,心想那些老家夥真是把這個孩子當寶寶一樣在照顧著,隻讓他知道一些需要知道的事,真正可能帶來危險的那些秘密什麼都沒有告訴他。




    想著這些事情,他的視線落在街道旁邊的一堆黑色落葉上他與沈雲埋帶來的那陣微風帶起了很多死去的孢子,也把很多落葉摧毀成了粉末,這堆黑色落葉變得稀疏了些,露出了下麵的東西。

    那個人類的屍骸分不清男女,懷裏抱著的不是寶寶,是一隻貓。

    人與貓都還保留著當初的形狀,表麵覆著一層極薄的黑色,仔細望去是由無數粒極微小的黑色晶粒組成。

    十幾萬年前,遠古文明究竟用的是什麼武器?

    井九走了過去,蹲下伸手輕輕摸了摸那隻死去的貓,沒有感知到什麼氣息殘留,但不知道為什麼卻有一種熟悉而親近的感覺從指尖傳來。

    他對身體的控製能力強的難以想象,這應該是宇宙裏最溫柔的一次觸摸,那隻貓以及抱貓的人還是瞬間崩塌,簌簌而落變成了灰。

    這幕畫麵讓他想到聚魂穀底的遠古戰場,那些巨獸骸骨被風吹成沙的場景。

    ……

    ……

    環形基地的代號與這顆行星相同,都是857。基地生活設施相當完備,甚至顯得有些過於豪奢,為他這個軍方首席顧問提供的套房簡直可以與那些度假星球上的豪華別墅相提並論。

    花溪坐在窗前,看著基地另一麵的廣闊沙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名少年軍官靜靜站在角落裏,唇角慢慢平斂,好像剛剛說了一句話。

    按照星河聯盟法律,像他這樣的生化人,因為沒有人工智能所以沒有基本人權。

    根據星河聯盟法律,禁止人工智能領域的一切開發。

    所以前一條法律基本上就是幾段廢話。

    不管是在烈陽號戰艦還是這裏,這名少年軍官都沒有任何存在感。

    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井九與花溪說話做事都沒有避著他。

    花溪聽到腳步聲,轉身對井九問道:“你看到了些什麼?”

    井九反問道:”你覺得李將軍要我看這些是為了什麼?”

    花溪想了想,說道:“應該是希望你看到問題,然後幫著解決問題?”

    井九看著她的眼睛問道:“那你是什麼想法?”

    那些資料以及這顆星球已經告訴了他很多事情,與沈雲埋的談話又讓他確定了另一些事實。

    朝天大陸的飛升者除了人類修行者還有遠古的神獸、海裏的巨人,還有雪姬,這些強大的生命去了哪裏?

    沈雲埋知道的事情真的很少。

    青山祖師與李將軍真是把解決暗物之海問題的希望放在自己身上了。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

    或者說,這件事情本來就沒有什麼好壞。

    聽到他的問題,花溪再次望向窗外的荒原,小臉上不再有笑意,眼神不再天真,平靜的令人心悸。

    “如果你是人類的領袖,十幾萬年前遇到暗物之海時會怎麼選擇?”

    ……

    ……

    (封麵的簡介前些天就改了噢,可能很多朋友不知道,大家可以去看一下。簡介是魯迅先生的一句話:做了人類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就像今天這章的章節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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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0-5 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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