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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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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0 17:06:06
第四十五章我來到你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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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色的佛火如蓮花般綻開,然後收斂成可愛的火球,圍繞在歡喜僧的身邊。

    與浩瀚的宇宙空間相比,這些火光算不得明亮,但因為沒有任何阻礙,所以能夠照亮比較遠的地方。

    遠處的黑暗空間有些微微扭曲變形,引力場的變化在他的精神世界裏非常清楚,與那些微光照亮的真實畫相合在一起,便形成了具體的畫麵。

    歡喜僧拿出筆與紙,用最快的速度把那個畫麵記下來。

    空間扭曲帶出奇特的震動,在意識的世界裏變成吱呀般的聲音,一隻巨大的黑色母巢緩慢而不可阻止地從那邊顯現出來,然後快速向這邊靠近。

    畫麵越來越清楚。

    與那些普通母巢相比,處暗者仿佛隻是體積要大數十倍,形狀模樣沒有什麼區別,但氣息與意誌的強弱程度簡直是天壤之別,處暗者甚至隱隱散發出君王般的風範。

    在暗物之海裏,母巢的觸手平時都收在體內,這個處暗者也不例外。圓形而並非完全規則的身軀表麵隱約可以看到五官般的事物,也有可能是別的感知器官,毫無規律地彼此組合成更難以想象的形狀,時而又會消失在灰黑色的體表,在佛火的照耀下就像一個巨大而醜陋的頭顱。

    這個巨大而醜陋的頭顱,正在昏暗的宇宙裏高速向著自己飛來。

    無論是誰看到這樣的畫麵,都會感到害怕,歡喜僧卻是平靜如常,捉著筆在紙上快速地畫著。

    人類對母巢的觀察很充分,對最高級別的處暗者了解卻不多,因為它太過強大。這些年來,井九殺死過一隻處暗者,前些天他也殺了一隻,但那兩隻處暗者都是自爆而死,沒有留下太多數據。

    此刻這種近距離觀察、分析的機會不是太多,應該珍惜。

    歡喜僧把畫收進大涅盤裏,伸手拈了朵火球回來,用指頭搓成一朵花,若有所思。

    按照星河聯盟的研究,處暗者這種級別的母巢,不應該是普通母巢那種“碎肉組成”式的存在,而應該有更統一而完整的基礎。代序是人類被浸染的結果,半尾是動物被浸染的結果,那處暗者呢?

    這個世界的人們想象不出來那會是什麼,朝天大陸的飛升者們卻能聯想到很多,比如神話時期的所謂龍鳳、各種像麒麟、蒼龍一樣的遠古神獸,還有巨人一族。

    這隻處暗者就極可能是遠古時期某位海上巨人的頭顱。

    在青山祖師之前,便有遠古神獸飛升成功,然後遇到暗物之海。如曆史記載的那樣,絕大多數神獸選擇了臣服於黑暗,變成了處暗者之類的怪物,還有幾隻遠古神獸變成了為禍星際的海盜,隻有朱鳥選擇了燃燒自己。

    為了解決這些問題,青山祖師與那位少女浴血奮戰了很多年,大概也就是那段時間裏,他們結成了最牢固的同盟關係,擁有了難得的戰友情誼。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看似無趣而且老套的說法也在星際時代重新擁有了說服力。所以當青山祖師想要收服井九這個劍妖的時候,包括歡喜僧在內的所有飛升者都沒有異議。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歡喜僧與別的飛升者們對趙臘月沒有什麼敵意,對劉阿大則是警惕非常。那隻貓妖很強大,而且隨時可能臣服於暗物之海的意誌,最關鍵的是,貓不親人。

    那麼這些遠古神獸又是怎麼來的呢?那位少女說,這些遠古神獸是那位神明在實驗室裏研發出來的改造生物,然後經由朝天大陸無數萬年時光自行進化的結果。歡喜僧卻有不同的看法,他覺得很有可能是當年那位神明在暗物之海弄了一些母巢或者別的怪物,然後扔進了朝天大陸裏……

    是的,歡喜僧對那位神明的印象很糟糕,覺得他做事亂七八糟透了。

    不然他現在何至於會麵臨如此局麵。想著這些事情,他散了身周的佛火金球,手指輕挑念珠,赤足在大涅盤上前後微移,便準備殺過去與那個處暗者做上一場。

    忽然,他的眉微微挑起,因為發現遠方的黑暗空間裏又出現了一道新的邪惡氣息,伴著空間擠壓特有的波動,一隻黑色的巨大母巢漸漸顯出身影,居然又來了一個處暗者!




    這次他沒有仔細觀察這個處暗者的形狀,猜測其來曆,直接轉身便走,向著宇宙更深處而去。兩個處暗者同時出現,在星河聯盟的曆史記載上從來沒有過,他沒有自信、也不願意成為新的曆史裏的一部分。

    母巢們的空間穿行速度很快,但想要留下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暗物之海裏死寂一片,歡喜僧踩著大涅盤在虛空裏沉默前行。

    當他以為應該不會再有任何意外發生的事情,意外再次發生。

    黑暗一片的宇宙裏忽然出現了一點微光。

    那不是恒星垂死掙紮的痕跡,也不是別的什麼天火,而是真實的天光。

    一片黑暗裏,忽然有光明,隻能證明又有一道空間裂縫要產生了。

    歡喜僧沒有任何猶豫,向著那抹微光飛去,看著就像撲火的飛蛾。

    被暗物之海占據的宇宙,就不再是以往的宇宙,而變成了類似扭率空洞一般,空間構造非常簡單而特殊。他不確定自己在幻境裏停留了多久,進入暗物之海有多遠,無法確認那道空間裂縫的外麵是何處。

    如果是空曠的宇宙還好,萬一是在星河聯盟內部那就麻煩了。

    而且如果他要離開暗物之海,那抹微光可能是最後的機會。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飛到了那抹微光之前。

    他感受到了強大的空間扭曲的力量,有些像置身於主星北方那個巨大的引力場中間的感覺。

    那抹微光現在隻是一個小點,直徑大概在三毫米左右,算是雛形階段,接下來應該會有一段暴漲,好在這種空間裂縫相對穩定,與天火工業基地的那道空間裂縫不同,可以試著用超大型核爆進行融蝕。

    隻是看了一眼,歡喜僧便得出了判斷,稍微放心了些。

    那個小點在這段時間裏暴漲到了一厘米左右。

    一道極細的天光從小點裏射出,在暗物之海裏散開。

    歡喜僧承受著巨大的空間曲折的力量,來到小點前。

    他英俊清秀的臉被那道天光照亮。

    非常遺憾,小點那邊不是恒星也不是浩瀚空曠的宇宙空間,而是一顆行星的表麵。那顆星球的空氣很幹淨,陽光很明媚,大氣層外有衛星,山上有巨型射電望遠鏡,還有很多人類活動的痕跡。

    歡喜僧拿起大涅盤擋在了那個小眼上。

    他的臉瞬間變得蒼白如紙。

    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卻是要分離兩個世界。

    這需要難以想象的力量,需要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

    空間扭曲的感覺稍微弱了些,暗物之海向那邊湧去的衝擊力,盡數落在他瘦弱的身軀上。

    大涅盤的表麵出現了清楚的起伏,就像被風吹動的麥浪,被某種神通變成了刻像。

    金屬盤表麵分成無數個格子,裏麵的材質與顏色各自不同,有的是黑金,有的是紫木。

    三千世界裏仿佛有無數哀號,隱隱還有佛唱。

    人力終究無法勝天。

    那道仿佛宇宙級別、甚至超乎宇宙的力量,通過他瘦弱的身軀,落在大涅盤上,繼而落在空間壁上。

    那道力量輕而易舉地撕破了空間壁,就像撕破一張紙。

    空間裂縫瞬間擴開,寬度達到一米多。

    暗物之海無形無質,但當它忽然遇到一個缺口時,便會成為狂潮,迸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

    歡喜僧直接被噴了出去。

    滿是殘雪的原野上出現一道長達四十幾公裏的深溝。

    當的一聲脆響,大涅盤落在一塊石頭上,將石頭砸的粉碎,自身的邊緣也有些微微變形,像是翹起來了一些,這自然不是因為與石頭的碰撞。

    歡喜僧躺在深溝的盡頭,望著四十幾公裏外的那座廢棄工廠,眼瞳裏現出一朵金蓮。

    那座廢棄工廠已經完全塌了,空間裂縫在廢墟裏,看著就像是一個黑洞。

    他看不到也感知不到,但知道那些無形無質的暗能量,正從那個空間裂縫裏源源不斷地飄過來。

    好在如同他的預料那般,這道空間裂縫擴張的速度已經變慢,看來很快便能穩定,不會像當年星門基地那條、以及天火工業基地那條一樣不斷增長,直至最後可能跨越整個行星係。

    歡喜僧站起身來,伸手召回大涅盤,用殘破的僧袖認真擦了擦微微變形的邊緣,然後望向天空與四周。

    天空裏有一顆太陽,遠處的宇宙背景裏還有幾顆行星,普通人自然看不到,他卻可以。

    隻用了非常短的時間,他便從行星排列裏判斷出這裏是何處。

    這裏還是蠍尾星雲的範圍,隻不過已經非常邊緣,離霧外星係不遠。

    那顆恒星是右衛三號,這顆行星是右衛三號星係的第四行星,叫做望月星。

    這顆星球很不出名,除了生活在這裏的居民以及蠍尾工業局,沒有幾個人知道它的存在。

    歡喜僧的意識裏記著無數有用的信息,對這顆星球卻隻有三個印象,首先就是這顆星球有個與蝕月相關的傳說,其次這裏是太空海盜的某個隱形基地,最後就是這裏的工業非常落後,汙染嚴重——眼前的這顆星球如此寧靜美麗,遠方落著雪,大氣幹淨透明,甚至隱隱有些天普星的感覺——看來封禁也有些好處。

    工業如此落後的星球,為何會忽然出現空間裂縫?那些母巢會不會跟著自己過來?海底的那些怪物呢?如果說萬事皆有因果,難道這條空間裂縫是因為自己而生?這又意味著什麼?




    想著這些事情,他摘下一顆念球,渡入了一段自己的禪念。隻聽得嗡嗡輕響,那顆看似烏木製成的念珠,開始向宇宙裏不停播放信息,想來用不了多長時間,便能被烈陽號戰艦收到。

    緊接著,他用禪念控製住大氣層外的幾顆衛星,用權限開始進行全星球廣播。

    十幾座城市同時收到了緊急撤退的命令。

    做完這些事情,他踩著大涅盤飛到四十幾公裏外的那座工廠廢墟裏。

    看著那道幽暗的空間裂縫,他感覺到那邊的遙遠的某個地方,有誰在窺視著自己。

    應該就是那兩個處暗者。

    他沉默著,雙手在身前翻飛不停,如蓮花般綻開,結出無數道手印。

    大涅盤微微振動,發出嗡鳴,在工廠廢墟裏高速飛行,帶出無數道殘影,隱約是座塔的形狀。

    當年黃玉二號行星出現空間裂縫後,曾舉在第一時間用一茅齋的陣法穩定住,他要做的是相同的事情。

    隻是如果稍後那些母巢如果飄了過來,該怎麼辦?

    所念即成。

    他不再想這些事情,沉默地繼續結陣。

    沒用多長時間,工廠廢墟裏便矗立起了一座透明的寶光高塔,塔分十三層,巍然如山。

    歡喜僧抬起破爛的僧袖擦掉並不存在的汗珠,心裏再次生出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

    隻不過這一次窺視者不是在空間裂縫那邊的暗物之海,而是在這邊。

    他轉身向著遠方望去,眼裏再次生出一朵金蓮,畫麵急速放大。

    遠方有座很普通的城市。

    城市有些破敗,但比較幹淨而且有秩序。

    靠近郊區的地方有一排盒子般的宿舍樓區,前方有座籃球場,籃球場上沒有人。

    籃球場旁邊的牆上到處都是懸浮滑板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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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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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火工業基地的第二次爆炸已經過去了十幾天。

    七千多艘戰艦從宇宙各處趕了過來,有些直接投入了消滅暗物之海怪物的戰鬥,更多的戰爭則是在深太空裏等待著下一步的命令,如果空間裂縫無法融蝕,繼續擴張的話,那就必須執行中央電腦的撤離命令。

    好在歡喜僧進入暗物之海,帶走了大量的怪物,這邊承受的壓力小了很多,空間融蝕在有序進行,七名飛升者不停輪換,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發生,應該能在四十天之內完全控製住局麵。




    “如果沈雲埋還在就好了。”曾舉坐在醫療艙旁,被高溫粒子傷害嚴重的右手放在低溫修複雲裏,看著光幕上傳回的畫麵,下意識裏自言自語說道。

    沈雲埋的身體特殊,而且這方麵的經驗與能力都遠遠超過普通飛升者,如果是他在這裏親自主持空間融蝕,就算這道空間裂縫比黃玉二號行星上的空間裂縫大很多,也不會像現在這般艱難。

    劍仙恩生傷勢太重,一直躺在醫療艙裏,用機械手把曾舉的手推開,問道:“沈雲埋到底是怎麼回事?”

    曾舉說道:“歡喜僧覺得他死了,我不這樣看。”

    劍仙恩生微微挑眉說道:“如果祖師要殺自己的兒子,必然有其道理。”

    “我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像你們一樣,都去拜訪過那位少女。不知道當時她對你說的是什麼,她對我說的那句話,直到今天我都記得非常清楚。”曾舉聲音微澀道:“她說宇宙裏沒有道理可言。”

    宇宙裏確實沒有什麼道理,也沒有因果報應,因為那都是人類的東西。

    天火工業基地的溫度已經降低了很多,在光幕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道空間裂縫。

    曾舉忽然覺得有些不對,默默演算片刻,卻算不出什麼結果。

    就在這個時候,戰艦裏接受到來自遠方的一道信息,那是來自歡喜僧的信息。

    知道歡喜僧無恙從暗物之海的那邊出來,曾舉很驚喜,接著卻陷入了沉默。

    歡喜僧發過來的座標信息很清楚,是在蠍尾星雲邊緣的一顆居住星球上。

    他能從暗物之海裏出來,自然是因為那裏又出現了一道空間裂縫。

    曾舉起身,向這片宇宙裏的數千艘戰艦同步發出命令。

    ——準備撤離本星域的全部人類。

    緊接著,他向烈陽號戰艦裏的全部官兵發去一份權限確認。

    “什麼事?”劍仙恩生從醫療艙裏坐起,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回答他的是通訊係統裏響起的緊急警報——右衛二號星係第四居住行星出現了一道空間裂縫!

    ……

    ……

    “就算用最快的速度趕過去也要七天的時間。”

    “那麼偏遠的地方居然還有居住星球?”

    “九百六十萬人……不算很多。這邊有七億人,如果要隨時準備撤離,絕大多數戰艦都不能動。而且現在天火的這道空間裂縫眼看著可能融蝕成功,不能大意。”

    “最初的撤離計劃是怎麼排的?為什麼沒有戰艦在那邊?”

    “那邊太遠了,而且九百六十萬人……真的不多。”

    “根據大悲祖師最新發回的消息,已經有怪物出現,甚至有處暗者……他們撐不了七天,就算我們趕過去也沒用。按照相關條例,我們這時候應該考慮的是截斷通往那邊的空間通道。”

    “不錯,隻要把空間通道毀掉,暗物之海便影響不了這邊。”

    “那星球上的人怎麼辦?”

    “這聽上去很滅絕人性,但我們都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我不介意承擔這個責任。”

    “這場戰爭就是這樣殘酷,就是不停地放棄一個又一個的星係,難道你們還不能清醒過來?”

    “那為何幾十年前你們沒有放棄星門基地?為什麼沒有放棄黃玉二號?每個星球都有地下基地,隻要當地政府反應迅速,完全可能在獸潮形成之前,把全體居民撤入地底,裏麵的備用資源可以讓他們撐十年。所以諸位道友,現在留給我們的時間不是七天,而是十年。”

    “那顆星球很落後,政府就沒有理會過,誰知道地底那些工事與資源還能不能用。就算能再撐十年,那十年之後怎麼辦?我再次重申,這確實是很殘酷的選擇,但星門基地與黃玉二號本來就是不同的!如果不能使用大當量的多相核彈,就必須出動大量的地麵部隊,為了那顆星球上九百六十萬吃救濟糧的民眾,讓死十甚至數十萬的精銳士兵死去,誰能夠承擔這個責任?”

    七名飛升者在指揮係統裏表達著各自的看法。

    劍仙恩生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曾舉,因為他的權限最高,在陳崖沒有趕到的前提下,是大家的領袖。

    曾舉平靜說道:“還是要去看看,不然萬一呢?”

    這時候,他讓烈陽號戰艦全體官兵做的權限確認也完成了。

    包括那名灰格子襯衫研究員在內,絕大多數官兵都自願參加這次可能有去無回的救援行動。

    烈陽號戰艦在太空裏緩緩轉身,向著蠍尾星雲邊緣飛去。

    不知道抵達那顆叫做望月的星球時,還能不能看到活著的人。

    ……

    ……

    望月行星霧山市市政廳的會議已經開到了第十七天。

    爭吵少了很多,變多的是嘲弄,什麼虛驚一場、反應過度之類的話語在會場上不停飄著。

    天火工業基地已經被艦隊控製住了局麵,再不需要擔心那些暗物之海的怪物通過扭率空洞飄到他們這個鳥不拉屎的鄉下地方來,前些天聲嘶力竭要求做好撤離準備的市長便成了被所有人暗中嘲笑的對象。

    那些按照條例清單整理好行李、銷毀了家中一切有機食物的普通居民,在緊張與恐懼的氣氛裏等了十幾天,等到了這樣一個虛無的結果,對市長先生的怨氣自然更大。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市長先生肯定無法在選舉中連任,甚至極有可能過些天便被彈劾。

    會場裏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那聲音與無處不在的吵鬧比起來有些過於平靜,還帶著一些疲憊,也不如何響亮,卻清清楚楚傳入所有人耳朵裏。

    “第一序列事件,全體準備撤離。”

    這是歡喜僧從暗物之海裏回來後說的第一句話,這時候他還在那條四十幾公裏長的深坑盡頭。

    望月星球的十幾座城市同時聽到這句話。

    星球防禦係統自行發出最高級別的警告,無論是市政廳還是普通的居民樓,無論是電視新聞還是居民們的手環裏,都響起了尖銳刺耳的聲音,然後有機械電子音開始播放相關條例。

    最開始的時候,沒有人做出反應。

    星球上的九百多萬人都怔住了。

    什麼是第一序列事件?

    為什麼忽然又要撤離?

    難道又是一次演習嗎?

    市長還嫌鬧的不夠?

    霧山市市政廳裏,一名官員最先想起第一序列事件是什麼,臉色瞬間蒼白,望向市長說道:“空間……空間裂縫。”

    他的聲音被四周的人們聽到,然後很快傳向遠方,引來無數議論,卻依然沒有人行動起來。

    空間裂縫出現在我們的星球上?

    傳說中的那種空間裂縫?

    這怎麼可能。

    我們這顆星球如此偏僻,遠離所有繁華,甚至不被星河聯盟絕大多數人知曉。我們這裏沒有什麼重型工業設備,沒有大型引力場發生裝置,我們這裏如此窮困,什麼都沒有,怎麼會有空間裂縫?

    星門基地,天火工業基地,你聽聽,這名字裏都有基地兩個字,是星河聯盟最重要的地方,所以才有資格出現這種事情,我們哪裏有資格?我們不配好嗎?請不要說這種笑話好嗎?

    各種各樣的情緒在市政廳的人們腦海裏浮現,然後交織。

    市長先生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扶著主席台的小方桌,仿佛還在聽剛才的那道聲音,神情一片茫然。

    就在這個時候,那位蒼老的工會執長以與年齡不符的矯健身姿,幾個箭步躍上台去,重重的一巴掌扇了市先生的後腦勺上,沉聲喊道:“愛倫!醒過來!”

    市長先生捂著生痛的腦袋,看著老人家,嘴唇微微顫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叔叔我是看著你長大的!我知道你能處理好這些事情,但現在先清醒過來!”老人在他耳邊大聲喊道。

    市長先生終於清醒了些,看著會場裏望著自己的人們,沉默了會兒,聲音微啞說道:“那開始吧。”

    星球表麵熱區分布圖以及高精度的衛星圖出現在市政廳的光幕上,撤離條例的各項命令開始被依次發出,其餘的十幾座城市的政府部門也已經反應過來,開始緊急聯席會議。

    係統電腦的自動搜索確認很快便完成,高精度衛星圖的中間區域被發大。那是一個明顯的黑點,邊緣是褐色的發光層,旁邊有一行醒目的標識文字——二型空間裂縫。




    星球上的人們再沒有任何僥幸心理,隻是看著那道空間裂縫的位置,各城市市政廳裏響起的歎息聲與驚呼聲則有著明顯不同的情緒——那道空間裂縫離霧山市最近,就在北郊七十公裏外。

    霧山市市政廳裏的各級官員正在與下屬對接,到處都是忙亂的景象,但所有人都下意識裏用餘光看著光幕,這一刻,所有的忙亂都暫時停止了,空氣變得無比緊張。

    愛倫市長這次最先冷靜下來,輕輕敲了敲對話器,說道:“繼續工作。”

    “愛倫,祝你們好運。”

    “希望我們過些天能在地下相見。”

    “親愛的,不管死活,我們總會在地下相見。”

    緊急聯席會議上,其餘城市的市長紛紛表示了美好的祝福,然後中斷了通訊。

    ……

    ……

    祝福是真誠的,互懟也是發自內心的,相愛相殺是他們的習慣,隻是那些城市也無法幫到霧山什麼。

    現在沒有人能夠幫助霧山市的數十萬市民,他們隻能憑借自己的力量在如此危險的局麵下活下來。

    緊急撤離命令已經發布了二十分鍾。這些天做過兩次演習,政府做了很多前期準備,市民們也有了些經驗,強自壓抑住內心的恐懼與不安,帶著準備好的隨身行李,去了規劃中的集合點,然後經由懸浮列車、大型轉運軌道車等公用交通設備去往最近的地下工事入口。

    傍晚時分,天色昏暗,路燈提前開啟,把所有街道照亮,建築上的光幕不停播放著相關的新聞以及政府的各項命令,所有人的手環上不時彈出光幕,標明他們的所在位置、描述軌跡,然後做出準確的引導。




    伊芙與同事們負責的是舊工廠宿舍樓,七個樓區現在住著四千人,而她們總共隻有二十個人,工作壓力非常大,如果沒有電腦係統的指揮,隻怕早就要崩潰,饒是如此,依然忙的不行。

    居民們緊張地離開宿舍樓,通過熱力管道旁的馬路,來到第二遊戲廳前的小廣場上,然後依次進入地鐵。在地鐵通道前,臨時安置了一個簡易身份核準門,人們經過這扇門的時候,手環信息會被自動收集,然後會被分配一個編號,這個編號對應稍後地鐵的車次位置以及再以後的生活資料領取順序。




    嘀嘀嘀嘀的聲音響個不停。人們提著行李,以家庭為單位,沉默地向地下通道走去,沒有人爭吵也沒有人鬧事,通行的速度非常快。伊芙用手指點著手環光幕上的列表,確信應該能在規定的半小時內撤離完畢,心情稍微放鬆了些,但想著今後不知要在地底生活多長時間,又不禁有些茫然。

    她看到了一個穿著運動服的胖男孩,應該是跟著他的父母一道走了過來,手裏還拿著一個凍梨在啃,不禁笑了起來,心想真是孩子,這種時候還貪嘴,真是心大。那個胖男孩感受到了她的視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伊芙老師,別的都給人了,我就這一個,可不能給你。”




    四周有些少年少女望了過來,看到是認識的伊芙老師,稍微緩解了一些緊張,紛紛打起了招呼。充滿朝氣的聲音在暮色裏響起,打破了地下通道前的死寂,人們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表情。

    伊芙女士沒有看到井九,想到他們兄妹二人的智商問題,有些擔心他們忘了自己前些天的提醒,調出列表看了看,發現自己還遺忘了另外一處,自責地搖了搖頭,確認時間後把手裏的工作交給了同事,跑到遊戲廳後方啟動自己的私家懸浮車,向著不遠處那些在暮色裏燃燒的樓區飛去。

    當緊急撤離開始,星球表麵的飛行禁令便自動失效,被夕陽照著的霧山市裏到處都可以看到各種飛行器匆忙起降的過程,尤其是強力部門的飛行器射出的燈柱非常刺眼,感覺就像是電影畫麵一般。

    淺紅色的懸浮車穿過遠處射來的燈柱飛到了夜空裏,數十公裏外有一抹金光若隱若現。伊芙不敢去思考那邊究竟是什麼,駕車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七二零樓前,歪歪扭扭地把車停在了花壇上,險些撞著那些樺樹。

    薄雪濺射,雪上的貓爪印被盡數破壞,伊芙下車,看著七二零樓裏的燈光,不禁有些吃驚,心想難道還有人沒有撤離,趕緊戴上眼鏡做了兩遍掃描,確認樓裏沒有人,應該是撤離的時候太匆忙,忘了關燈。

    按響門鈴,單元鐵門伴著難聽的磨擦聲開啟,緊接著房門也被打開。

    花溪捧著一個大碗,碗裏都是粥,唇角還有一粒米。

    她看著門外是伊芙,不由怔住了,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問道:“老師,您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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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要幫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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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芙很是無語,走進屋裏一看,電視果然沒有打開,井九坐在桌邊,那隻眼熟的大娃娃在沙發上。

    這是一年多來,她第一次走進井九的家,卻沒有時間觀察什麼,也沒時間坐下,直接對井九說道:“前些天和你說過要隨時準備撤離,怎麼還沒走呢?”

    井九站起身來,說道:“因為……”

    “趕緊走,除了列表上的東西,別的都不要帶……有機物記得銷毀……算了,帶著吧。”伊芙看著他手裏的那個雞蛋,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頭,說道:“快去遊戲廳那邊有集合,有人會帶著你們。”

    花溪在旁邊把碗抱進懷裏,舉起手得意炫耀道:“列表是我看的,東西也是我收的。”

    伊芙歎了口氣,幹脆跟著她進了臥室,把東西拿了出來,示意井九跟自己離開。至於廚房裏的那些雞蛋與食物還有窗台上的那些黑乎乎的東西,會不會被暗能量浸染成孢子之類的事物,她現在也管不著了。

    井九接過她手裏的行李包。花溪則以最快的速度衝到沙發前,把懷裏的那隻大碗換成了雪姬。來到七二零樓前,三人擠進紅色懸浮車,剛剛坐穩,懸浮車便來到了高空裏。

    井九望向窗外,看到了數十公裏外的那座佛光凝成的塔,看到了塔裏的那個少年僧人,不禁有些好奇。

    撤離警報聲已經響了很久,他們沒有離開是因為雪姬沒有離開的意思。

    這幾天雪姬一直表現的有些怪,始終盯著遠方的某處。

    不是這個世界的某處,是虛空裏的某處。

    紅色懸浮車很快便降落在遊戲廳牆後。

    井九下車後卻發現伊芙老師沒有下車的意思,懸浮車也沒有熄火,似乎要再次離開。

    他的手抓著車門,看著伊芙問道:“你要去哪裏?”

    伊芙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微笑說道:“還有一個和你們差不多的家庭,我要去接她們。”

    井九不是很理解今天發生的一切事情,也不是很理解她的想法,認真說道:“不要做英雄。”

    “不是做英雄,是責任。”

    伊芙說道:“我忙得忘記了標準流程,你們這樣的家庭本來就應該由社區負責安排撤離。”

    紅色懸浮車離開地麵,很快便消失在最後一抹暮色裏。

    井九覺得這幕畫麵有些眼熟,仿佛在哪裏看到過。

    他收回視線,帶著花溪繞過遊戲廳,來到地下通道的入口處。

    這時候還沒有進入地下的人已經少了很多,十幾個機動警察端著激光槍,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稀疏的人群慢慢通過那扇簡易檢測門。

    花溪有些緊張,下意識裏抓住了井九的衣角。

    井九回頭望向她懷裏的雪姬。

    雪姬依然看著遠方,沒有給出任何指示。

    順著稀疏的人流向前行走,剛剛通過那扇檢測門,北方忽然傳來一聲悶雷般的巨響,緊接著地麵發生強烈的震動,很多灰塵被噴了起來,遠處一幢廢棄樓房轟然倒塌。

    強烈的地震讓有些人摔倒在地上,場間變得有些混亂,到處都是哭聲與尖叫聲。

    政府工作人員與警察們趕緊前來維持秩序,幫助傷員,同時催促著外麵的人快些進入地下通道。

    花溪非常害怕,下意識裏把井九的衣角抓的更緊,把雪姬也抱得更緊了些。

    雪姬依然盯著遠方,烏黑的眼眸裏滿是複雜的情緒。

    沒有畏懼,隻是一種很難用言語形容的複雜。

    以往無論是在朝天大陸雪原裏,還是在青山劍獄又或者是下水道,她的眼神或者強大而驕傲,或者漠然,或者怯然,總之都是簡單而幹淨的,隻有此刻卻是複雜的。

    這時候她看的某處已經不在虛空,而是就這個世界,更準確來說就在霧山市北七十公裏外。

    寒蟬不知從何處飛了回來,落在雪姬的頭頂,變回那隻蝴蝶結,也帶回了更準確的信息。

    那些看不見的蚊子也飛了回來,散布在井九與花溪的四周。

    寒蟬與蚊子們散發出來的氣息波動都有些興奮,可能是因為它們看到了那片海,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同類。

    這裏說的同類不是暗物之海的怪物,而是那些被人類當成偵察兵來使用的蟑螂。

    ……

    ……

    霧山市以及其餘十幾座城市的郊外都有很多釋放裝置。當空間裂縫出現的那一刻,那些釋放裝置便從地底升了起來,大量的催醒劑被灌入裝置裏,喚醒了那些已經沉睡很多年的蟑螂。

    難以計數的蟑螂如暴風雨般向著空間裂縫的方向飛去,看著有些像紀錄片裏牧星球曾經遭受過的蝗災,遮天蔽日,讓暮色更早沉寂,尤其是配著它們體內的微型感知儀與炸彈散發的幽光,畫麵很是壯觀。




    狂風暴雨般的蟑螂群來到了霧山市北郊,確認了暗物之海的溢出範圍,市政當局通過衛星采集的數據,發現暗能量的浸染範圍比數學模型裏推算的要小很多,不由很是吃驚。

    這是什麼原因?難道有人還能擋住空間裂縫不成?

    夜色已深,廢棄工廠廢域上的那座佛塔更加清楚,隻是被蓮雲所掩,沒有任何衛星能夠看到它的存在。

    歡喜僧盤膝飄在塔頂,用大涅盤與自身的神通鎮壓著暗物之海的湧出,忽然感應到無數道極細微的氣息,睜開眼睛向遠方望去,便看到了那些蟑螂,不由厭惡地挑起了眉頭。

    ……

    ……

    “要幫忙嗎?”井九轉頭望向雪姬問道。

    他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事,但總覺得雪姬應該認識遠方那個少年僧人。因為她一直在看那邊。

    地下通道裏是散碎的腳步聲,氣氛緊張而沉默,有人聽到了他的聲音,以為他是在與花溪說話。

    花溪睜著大大的眼睛,懵懂說道:“我抱著就好了。”

    被她抱在懷裏的雪姬麵無表情,就像一個真的娃娃,沒有理會井九。

    來到地下通道,又通過了兩道檢測門,他們隨著最後一批撤離民眾登上地鐵。

    他帶著花溪找了個偏僻的座位坐下,就像每天去上興趣班一樣,但終究是不同的。

    窗外的廣告牌二十天前剛換了新的,便熄了燈再沒有亮起。

    地鐵經過交接處時會有輕微的飄起,發出特有的嗡鳴。

    過了硯山站,地鐵沒有按照固有線路繼續向前,而是向右轉向了另一條懸浮軌道。

    那條軌道邊緣的牆上寫著備修處,實際上卻是通往地下工事的通道。

    地鐵不停向下,車廂裏的氣壓發生了明顯變化,有些民眾不舒服地捂住了耳朵。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這列地鐵終於抵達了這次旅程的終點,駛入一個燈火通明的空曠車站。

    車站的站台上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按照牆上的光幕指示以及手環的數據標號,人群分成了幾十個區域。

    井九從車廂裏走下來,看了眼自己的手環,安靜地跟著人群去往自己的區域。花溪一手抱著雪姬,一手牽著他的衣角,看著可憐又可愛,即便在如此混亂的時間,也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人群裏有個穿運動服的胖少年,看著井九與花溪,伸手想要說些什麼,被自己的父親用力拍了一下後腦勺老實下來,有些委屈地坐回椅子上,咕噥著什麼凍梨、送禮之類的詞。




    星河聯盟已經有幾十年時間沒有遇到暗物之海直接入侵居住星球,但從來沒有放鬆過這方麵的教育,所有居民進入學校便要學習相關的課程,每年都會進行演習。

    有這樣的基礎,憑借著發達的公共交通係統以及電腦的高效指揮,霧山市的撤離工作進行的相當順利,當然這也要歸功於市政廳工作人員們的努力以及愛倫市長前段時間的怒火。




    六十萬名霧山市民已經從地麵撤離,分別進入相對應的地下工事裏。那些地下工事有核動力爐為能源,有極為完備的資源以及維生係統,可以保證他們在裏麵生活十年時間以上。

    誰也沒有想到,看似順利的撤離工作在最後卻出現了一個大問題。

    舊工業宿舍區的四千名民眾被地鐵接到了地下基地的入口處,卻無法進入。

    因為那道封住入口的合金門打不開了。

    ……

    ……

    市政廳裏現在除了愛倫市長以及十幾名官員,其餘的工作人員都去了第一線,顯得比平時冷清了很多。

    霧山市的撤離工作很順利,看著係統裏電腦做出的確認,看著那些陸續進入基地的民眾,愛倫市長輕鬆了很多,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便聽到了這個非常糟糕的消息。

    他把泡爛了的茶葉從嘴裏呸了出來,破口大罵道:“這都過去多長時間了!為什麼剛才沒有彙報!”

    在前方負責基地開啟事宜的相關官員聲音微顫說道:“我們想試一下。”

    “試你xxxxx!”愛倫市長暴跳如雷,把能夠想到的髒話全部罵了一遍,直到這時候,那些與他親近的官員才想起來愛倫市長家裏是工會出身,絕不像最近這些年表現的那般溫和。

    時間急迫,罵人也不敢盡興,他轉身望向一名部門主管,臉色難看說道:“這就是檢查的結果?”

    夢火工業基地第一次爆炸之後,他便要求相關部門開始檢查地下基地的情形,第二次爆炸後再次重申,結果卻依然出了問題,而且居然是這樣低級卻又極為麻煩的問題。

    剛才的那場地震表明空間裂縫正在擴大,多方麵監控係統已經間接監測到暗能量的存在,就在霧山市北方的田野裏,不知道有多少隻蟑螂自爆而死,那片陰影正在向著市區而來,如果稍後那四千名工業宿舍區的居民還無法進入基地,肯定會盡數死亡,然後變成檔案裏那種可怕的代序……




    就在這個時候,地底車站的視頻畫麵終於接了過來。站台上的民眾還保持著秩序,以難以想象的耐心等待著,可如果合金門始終打不開,民眾們還能保持現在的鎮定嗎?

    ……

    ……

    站台上開始響起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

    民眾們被撤離到這裏,然後便再沒有任何動靜,前方那些官員與警察在門前不知在做什麼,自然引發了很多猜測與不安,恐懼的情緒逐漸放大,極有可能隨時暴發。

    站台側牆裏的那扇門高約十米,寬度更加驚人,如果不是上麵有明確的文字標識,很難想象到會是一扇門,更沒有人能想到,看似普通水泥牆的裏麵,是星河聯盟研發出來的最高強度合金。




    人群的恐懼與不安都落在門前那些官員的身上,尤其是負責開門的三名技術官員更是臉色蒼白,身上的製服早已經被汗水濕透。當發現合金門無法開啟後,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實施三套備用方案,結果依然沒有成功,這不是密碼的問題,也不是識別的問題,而是最麻煩的物理問題。

    根據電腦的最新自檢報告,合金門受到了某種強大外力的數十年擠壓,有些輕微變形,這種變形傳導到總鎖處,直接導致了物理嵌頓,也就是說卡死了。這道外力則來自於地底岩層本身,而岩層變形則又是因為更複雜的原因,應該是與以前的海盜私下挖掘的走私通道有關……

    不管起始原因如何,總之這扇門打不開了,除非有人能夠調動戰艦過來。

    想到稍後的慘烈景象,官員們的呼吸越來越沉重,一名技術官員再也承受不住,雙腿一軟直接跪到了地上。這幕畫麵又引發了更多不好的猜想,人群開始騷動起來,有人開始哭泣,有人開始喝罵。

    混亂裏,一個穿著藍色運動服的少年帶著一個抱著娃娃的小姑娘走到了合金門前。

    他問道:“需要幫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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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0 17:07:24
第四十八章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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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道合金門能夠擋住暗物之海的怪物,關閉後再開啟基地配套的引力場發生裝置,甚至能夠把無形無質的暗能量擋住外麵,可以想象是何等強大,自然難以用強力破開。

    那些技術官員想盡了所有方法也沒有半點進展,這時候忽然看到一個平平無奇的少年走過來問要不要幫忙,錯愕之餘生出很多羞怒,隻是看在人群情緒有些不安的份上沒有口出惡語,也沒有理他。




    一年前走出那條下水道開始,井九的腦子便一直有些問題,不是像花溪那樣神經通道出了問題,也不是情商問題,而是腦神經放電以及相應運轉速度急劇降低,這導致他隻能進行單線程思考——畫畫的時候就隻知道畫畫,彈琴的時候隻知道彈琴,下棋的時候隻知道下棋,非常專注卻缺乏係統判斷的能力。

    所以直到現在為止,看過電視新聞,聽過警報裏的話語,他依然不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事,那件事情的複雜程度沒有超過他的運算能力,卻比他的運算範圍大很多。他隻知道伊芙老師讓自己來這裏,是想讓自己和那些人一起去合金門後的世界,那他就要幫助伊芙老師完成這件事情。

    伊芙老師一直在幫助他,雖然他不需要。

    而這時候在場的人們好像需要他的幫助。

    沒有人理他,他也就不再理那些人,直接從那些官員之間穿過,來到合金門前。

    直到這個時候,井九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幫助這些人,但當他看到水泥牆裏麵的那些堅硬合金時,忽然生出一種熟悉甚至是親近的感覺,便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了。

    有兩官員伸手想要拉住他,罵人的髒話已經到了唇邊,卻被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嚇了回去。

    啪的一聲輕響,井九的手掌落在了合金門的鎖眼上。

    煙塵與極細碎的粉末從十米高的天空裏落下,合金門與堅硬加固的岩層之間的縫隙裏噴出了很多東西。

    這些地方的變化並不重要,真正的變化沒有人能夠看到。

    一道極細的、不知是何材質的金屬細流從井九的掌心流出,流入鎖眼裏,瞬間便蔓過了極其複雜的物理鎖芯,繼而向著合金門裏四麵八方的構件而去,如星光占據宇宙一般,充斥了所有哪怕最微小的構件空間。

    花溪抱著雪姬站在他的身後,歪著頭好奇地看著他,心想哥哥好像比先前矮了些。

    合金門前的政府官員與警察們還有站台上的數千名民眾們,都聽到了合金門裏如泉水叮咚般的悅耳響聲。

    緊接著是更加悅耳的合金摩擦聲、構件轉動聲、啪嗒輕響以及角落裏的幾處輕微電磁嗡鳴。

    沉重而巨大的合金門就這樣緩緩開啟了。

    片刻沉默後,地底車站裏響起海嘯般的歡呼聲。

    ……

    ……

    市政廳那邊也爆發出了極其響亮的歡呼聲與鼓掌聲,雖然會場上隻剩下愛倫市長與十幾名官員,聲勢依然驚人。他們一直注視著光幕上的畫麵。在另一張光幕上,代表著暗物之海怪物的光點標記已經離城市越來越近,卻沒有人離開,因為還有四千名民眾沒能撤進基地裏,直到這時候,他們終於可以撤了。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愛倫市長被下屬推著向外走去,似乎很困惑,臉上卻帶著歡喜的笑容。

    “這肯定是神明的意誌。”

    “是神的祝福。”

    下屬們歡聲笑語不停。

    是啊,隻要能夠及時撤離,管他是神明的意誌還是誤打誤撞,都無所謂。

    ……

    ……

    井九帶著花溪最先走進了門裏。

    那些政府官員看著這對兄妹的背影,震驚無語。

    站台上的民眾們按照編號開始移動,才讓他們醒過神來,趕緊提出手環上的資料維持秩序。

    合金門後是個更加空曠巨大的空間,首先是一個半圓形的階梯廣場,看著很有些史前的美學風格,廣場後方有條寬敞筆直的通道延伸至地底深處,兩側可以看到不少建築,應該是以後居民們生活的地方。

    井九與花溪在廣場的第一圈石階、最靠近合金門的地方坐下。

    後麵進來的民眾也依次在廣場上坐下,準備稍後的安排,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坐得離他們很遠。

    那個穿運動服的胖子少年試圖過來與他說話,再次被他的父母拉住,他有些惱火地說起凍梨、運動服牌子之類的話,直到母親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他才老實地坐了下去,不時偷偷看井九那邊兩眼。

    還有很多道視線落在井九的身上。

    工業宿舍區,至少是七區裏的很多居民都知道這對兄妹的存在,隻是沒有打過什麼交道。

    先前發生的那幕畫麵,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震撼之餘不免有些害怕。

    此刻在他們眼裏,那個穿著藍色運動服的尋常少年就像個怪物。

    合金門緩緩關閉。

    井九忽然抬起頭來。

    一直暗中關注著他的政府官員以及機動警察神情微變,角落裏還有幾名武道修行者握住了隨身的武器。

    合金門沒有完全關閉,留下了一米寬的距離。

    半圓形廣場上方的立體光幕亮了起來,引發一陣喧嘩,上麵那些代表暗物之海怪的綠色光點離城市邊緣隻有一米的距離,按照比例尺來算,也就是十公裏左右。

    有微風從合金門那邊飄來,數名政府官員與警察帶著最後各自負責的對象趕回了基地,伊芙也在裏麵。

    她不知何時穿了一身輕型機甲,帶著一位孕婦。

    這位孕婦的丈夫半年前不幸病死,隻剩她一個人在舊車站那邊的平房裏生活,無法自行撤離。

    伊芙把那位孕婦轉交給相應的誌願者,轉身望向廣場上的人群,看到井九與花溪後才放下心來,對著他們微微一笑,轉身與其餘的官員、警察以及民間武道修行者開始商議隨後的事情。

    廣場上懸掛著的立體光幕上出現愛倫市長的身影,隻見他滿頭大汗,背景不停搖晃,應該還在進入基地的通道裏,不過他臉上沒有任何擔心的神情,滿是自信。




    “各位霧山市的市民朋友,在這裏向大家宣告一個好消息,我們所有人都已經撤離進入基地,噢,我還差幾步路,沒有問題……好的,我已經進來了。”

    “請大家放心,聯盟艦隊正在以最快速度前來支援,我們隻需要把基地守好就行。七天之後,艦隊便會抵達望月星球,把地麵的怪物清剿幹淨,然後融蝕空間裂縫。”




    “當然我們可能需要遠遠超過七天的時間,也許是半年也許是一年,但是請不用擔心,所有的糧食、製水、循環設備都是由中央電腦遠程自行檢查,比某些官員靠譜的多。在這裏我要再向大家宣布一項命令,那就是應急管理局長劉星已經被正式除職,事後……”

    愛倫市長的聲音在空曠的地底空間裏回蕩著。其實從技術角度來說,政府完全可以找到比他更高級的官員來做這番演說,比如蠍尾星雲大區主官甚至是主星的哪位高官,但對這顆已經被主流世界遺忘多年的望月星球的霧山市來說,誰能比市長先生更有說服力呢?

    霧山市數十個地底基地的六十萬民眾都在聽著這場談話,這個圓形廣場上的數千名民眾也在聽著,隻不過與別處不同的是,有很多人在關注當前局勢的同時,忍不住也關注著那個穿藍色運動服的少年。

    這個少年到底是誰?為什麼剛才可以打開合金門?

    井九不理解為什麼這些人要看著自己。他沒覺得自己做了多麼了不起的事。他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直到伊芙女士從同事處得知先前的事情,吃驚地望向他時,他知道自己該離開了。

    就在沉重的合金門即將正式關閉的時候,他起身帶著花溪走到了門前。

    伊芙女士看出了他的意思,震驚地操控輕型機甲飛了過來,攔住他的去路。

    井九低著頭,把運動服後麵的帽子掀了過來。

    他不打算解釋什麼,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雪姬不想來這裏,他也不想,因為他們都不願意和太多的他人呆在一起。

    今天他會來這裏,是因為伊芙老師讓他來。

    還是那句話,伊芙幫過他,雖然他不需要,但他不需要她還幫他,這才是真幫。

    於是他來了。

    來了便夠了。

    夠了就可以走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聲音響了起來,非常快速而且準確。

    沒有人注意到雪姬頭頂的蝴蝶結微微動了一下,那些看不見的蚊子便開始摩拳擦掌。

    “我是特殊的,也可以理解為怪物。我不在乎別人的視線,但我不想重複無聊的劇情。就像那些經典裏寫的一樣,一個怪物救了民眾,然後被驅逐,最後躲在鍾樓上,被烈火燒死。”

    “您不用說話,我知道您不是這樣的人。當人們試圖驅逐我的時候,您會保護我,會與他們憤怒地辯論,甚至勇敢地舉起機甲的槍管對準那些官員。那些官員會用權限鎖死您的機甲。我為了保護您便會殺死他,奪了他的權限交給您,然後民眾們會震驚,然後尖叫,說我是個機器人。機器人怎麼能殺人呢?三定律難道不管用了嗎?您看,如果事情就這樣發展下去,會變得非常麻煩,所以再見。”

    說完這句話,他便走出了合金門。

    伊芙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沉重的合金門便在眼前關閉,最後那刻她看的非常清楚,萊恩隻用兩根手指……

    井九站在合金門外,緩緩收回手指。

    花溪注意到哥哥恢複了平時的高度。

    合金門裏的那些金屬水流回到他的身體,再次被卡死,再也無法打開。

    隻有當戰艦前來援救的時候,動用大型裝置才可以。

    ……

    ……

    回到七二零的時候,那些窗戶裏的燈光還亮著,把樺樹照的更加斑駁。

    井九坐回窗邊,用修長的手指掀起琴蓋,開始按動那些黑白的琴鍵,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曲子很柔軟。

    雪姬背著雙手,站在窗台上望著外麵。

    窗台上的那些凍梨早就化了,往下麵淌著水。

    窗外沒有鳥鳴,沒有貓叫,沒有雪落的聲音,死寂得仿佛墳墓。

    這裏本來就很冷清,今天格外如此。

    因為這個世界真的隻剩下了他們。

    井九彈完一曲,順著她的視線向窗外望去,看著遠方那座快要塌的塔,好奇問道:“真的不去幫他?”

    雪姬漠然不語。

    井九說道:“不是你認識的人嗎?”

    雪姬還是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那邊。

    花溪把自己扔到床上,發了會兒呆才醒過神來,生氣地蹬著腿,啊啊叫著,喊道:“我們走這麼一趟做什麼啊!今天晚上的動畫片都錯過了!這有什麼意義呢!”

    寒蟬正在回味先前指揮蚊子說的那兩大段話,覺得自己跟著女主人這些天在隔壁看了這麼多經典文學沒有白看,很是得意,聽著她的話忽然陷入微惘的沉思,心想是啊,有什麼意義呢?




    那些可憐的人類需要幫助,男主人需要理解、實踐幫助,於是就這樣無意義地來回走一趟,剛好可以幫助到那些人類,可能這就是我們的存在對他們的意義?

    井九聽到了它的心聲,想了想後說道:“麥田好像不需要守望者。”

    寒蟬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擦了擦甲肢,發出讚同的聲音,心想孩子也不需要,事實上那些都是男主角的需要。

    ……

    ……

    (本來還寫了一大段關於存在意義的話,都刪了,因為我說的不夠好——這個不存在對錯的問題——最近這些天在重看史鐵生的我與地壇,再次向大家推薦一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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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0 17:07:45
第四十九章九個黑色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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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有智慧生命才思考存在的意義,而且是智慧發展到一定階段之後才會發生。

    朝天大陸的飛升者,不管是仙人還是神佛,都是有大智慧的人,當他們還在那個世界的時候、剛剛踏上修行道路不久的時候,便必然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並且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答案。

    在隨後的漫長大道裏,隨著見聞增廣,這個答案可能會做出一些修正,但根基必然不會有太大改變。直到他們在存在的最後時刻,才會把這個答案拿出來回思片刻,以此得到真正的平靜與歡喜。




    歡喜僧在霧外星係看到了井九的那一劍、西來的死亡之翼、李將軍的離去,已然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得到了真正的平靜,才會把自己的名字從大悲改成歡喜。

    這時候在這顆名為望月的星球上,滿天星光都被陰雲遮蔽,他有明確的感應,隨後可能會發生一些事情,甚至有可能看到存在的最後時刻,但他也不用再想了,隻需要平靜地做著,等待著那些事情發生。

    大涅盤飄在夜空裏,他灑落滿天佛光,凝成一座高塔,鎮壓著那道空間裂縫。

    無形無質的暗能量從空間裂縫裏湧出,不停地轟擊著陣法與他的禪心。

    那是一個比他所在的宇宙更加浩瀚、更加宏大的宇宙的意誌。

    佛陣與禪心能夠擋住對方幾個小時,已經算是非常了不起。

    越來越多的暗能量侵噬了佛光,動搖了高塔,向著星球表麵四周蔓延而去。兩個小時前,空間裂縫發生了一次暴漲,引發了一場強烈的地震,撕碎了佛陣邊緣,更是讓這個趨勢變得無法逆轉。

    歡喜僧站在大涅盤上,舉目向著四野望去,隻見遠處的農場、更遠處的田野與荒山裏,不時迸出極其微渺的火花,看著就像是螢火蟲在閃耀,然後死去。

    那是被感染的蟑螂,在發出預警信號後的自爆。

    星河聯盟的人類向來習慣用這種方法觀察、確定暗能量的邊界。

    從他所在的高空望過去,地麵上的那些火花,看著就像是一個直徑數十公裏的大圓,非常清楚。

    在這個大圓裏,那些殘雪下的野草、看似枯死的樹木,已經被暗能量慢慢浸染,顏色向著灰黑而去,枝丫迎風飄搖,仿佛要活了過來一般。

    不知道有多少怪物在大地的下方穿行,到處可以聽到生命驚慌失措的尖叫聲、逃跑時發出的摩擦聲,地麵不時被拱破,很多田鼠、昆蟲湧了出來,向著四麵八方逃竄。




    有隻灰色的兔子被孢子感染了,躥出地麵沒多遠便重重地摔在地上,片刻後慢慢站了起來,眼神裏已經沒有恐懼,也沒有光澤,隻是死氣一片,身上的灰毛也隨風飄落,嗖的一聲,變成一道黑色的閃電,散發著陰寒而可怕的氣息,向著遠方的城市跑去,速度比活著的時候更快了很多。

    歡喜僧有些累,眼皮有些沉重,收回望向遠方的視線,便很自然地望向了下方的那道空間裂縫。

    一個代序正試圖從空間裂縫裏爬出來,如枯木般的細細手臂扒在了邊緣,身體表麵像塗著炭的皮革,整個人就像沒有毛的猴子,給人一種陰森而邪惡的感覺。

    佛光從塔裏落下,照在那隻代序的身上,如灼燒一般生出道道青煙。

    那隻代序不知道有沒有痛覺與對消失的恐懼,隻見它咧開嘴唇,露出發灰的牙齦與鋒利的牙齒,對著夜空裏的歡喜僧發出無聲的嚎叫,灰濛濛的眼瞳裏沒有任何情緒。

    嗡的一聲輕響,那隻代序直接從裂縫裏跳了起來,向著高空的歡喜僧撲去,卻根本沒法靠近歡喜僧的身軀,便被滿天佛光化作了虛無。




    緊接著,又有數百隻代序從空間裂縫裏湧出,爭先恐後地跳起,頂著佛光的鎮壓,想要去撕咬歡喜僧,有幾隻跳得最高、速度最快的代序,甚至已經快要觸碰到他殘破的僧衣。

    借著這些代序的遮掩,數量更多的半尾如閃電般自空間裂縫裏掠出,不知道是憑借本能意識還是受到了指揮,準確地找到佛光大陣裏的空隙,瞬間跑出工廠廢墟的範圍,消失在夜色下的田野裏。

    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兩次。那些人類被浸染變成的代序沒有什麼智慧,但明顯有組織性,也更有計劃性,竟是借著對歡喜僧的瘋狂攻擊與自我犧牲,為那些半尾找到了逃離的機會。




    當那些半尾消失在田野後,數量更多的血拇從空間裂縫裏飄了出來,這些由微生物變成的怪物很難用肉眼看見,但當數量太多、聚攏之後卻仿佛變成了真實的黑色的煙霧。

    歡喜僧麵無表情在大涅盤上坐下,閉上雙眼,右手輕輕轉動念珠,薄唇微啟,真言疾出。

    佛光瞬間大盛,高塔閃閃發光、有如琉璃,照亮了霧山市北的大片田野與山頂的太空望遠鏡。

    嗤嗤聲響裏,那些黑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不知道有多少血拇被淨化。

    那些躍至高空裏的代序發出無聲的、卻能讓人感覺到淒厲的喊叫,紛紛解體成黑炭般的肉塊,接著化作更加細小的孢子,隻是那些孢子也沒能飄走,直接被佛光碾碎成了極微小的粉末。

    不管是被淨化後的黑煙還是那些微小的粉末,都自行飄起,紛紛進入大涅盤。

    大涅盤表麵有很多金屬格子,其中有一個小格子在暗物之海裏已經被填滿,變成黑金兩種顏色。這時候又有一個格子慢慢被填滿,材料卻仿佛是琉璃與石墨。

    不管是代序還是半尾、又或者是那些血拇,隻有殺戮與毀滅的意識,自身的存在卻極難被抹滅,這場與海底的戰爭持續到現在,歡喜僧已經消耗了很多精神,尤為麻煩的是那些黑煙、怪物死後的孢子、空間裏散溢出來的無形暗能量,不停地損耗著佛光,極盛的佛光再次被層層削薄。

    那座佛光凝成的高塔再次巍巍顫抖,隨時可能垮塌。

    如果這座塔垮了,那些黑灰色的怪物會像潮水一般湧出空間裂縫,會以比現在快無數倍的時間占據這顆星球,把星球上所有的生命變成它們的一員,到時候人類便隻能放棄這顆星球。

    歡喜僧做出決斷的能力極強,在那座高塔垮塌之前便改變了作戰策略。

    高塔瞬間從地麵消失,被收進了大涅盤裏。

    大涅盤得到了佛光補充,變得更加明亮,在夜空裏看著就像一輪圓月。

    殘破的僧衣輕飄,就像不肯言敗的軍旗。

    歡喜僧落在空間裂縫之前,佛光盡數斂於他的體內,讓他的臉泛出一道金光,原本柔和的線條變得堅硬了很多,清俊的少年仿佛變成了一座真的金佛。

    他麵無表情舉起右手。

    在他的身後的夜空裏,隱隱出現一尊巨大的金佛。

    金佛隨著他的動作也舉起了右手,然後落下。

    大手印!

    轟的一聲巨響,工廠廢墟被巨大的衝擊力變得更矮。

    金佛巨大的手掌落在地麵,把整道空間裂縫都蓋住了。

    極細的湍流從手掌的邊緣溢出,發出尖厲刺耳的聲音。

    不知道有多少隻暗物之海的怪物,撞到了這隻巨大的手掌裏,化為齏粉。

    難以想象的、如潮水般的衝擊力,讓金佛的手掌不停顫抖,仿佛隨時可能被震起。

    歡喜僧閉上了眼睛。

    佛光裏,長長的睫毛在微顫。

    暗物之海的力量,不管是大涅盤還是那座佛塔都無法擋住。

    就算他的金身至為穩定強大,又能抵擋住多長時間?

    時間緩慢地流逝。

    歡喜僧的臉色在暗物之海裏便已經蒼白如紙,現在也不過如此。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睫毛落了一些。

    看來被佛光鍍上一層金色的毛發,並不是真的金身。

    或者正是這個緣故,所以果成寺的僧人都要落發?

    歡喜僧不怕那些怪物的衝擊,也不怕孢子的浸染,但還是會被最純正的、無形無質的暗能量侵蝕。

    禪心依然定如磐石,通明無礙,金身卻有了微恙。

    那尊金佛落下的巨大的手掌,邊緣的小指處開始出現缺損,隱隱有些破潰的跡象。

    歡喜僧的右手尾指有些微微發黑。

    夜色越來越濃,星光也隨之越來越濃,相對應的,工廠廢墟裏的佛光越來越淡。

    不知道又過了多長時間,光影的濃淡再次發生變化,那是因為晨光從遠方雲層的下麵透了過來,漸漸照亮山野裏的一切。

    歡喜僧忽然睜開眼睛,望向被金佛大手印蓋住的空間裂縫,眼眸裏出現一抹極其凜冽的殺意。

    嗤嗤嗤嗤。

    無數根黑色的觸手,帶著邪惡而可怕的氣息,從金佛手掌與空間裂縫之間極其狹小的位置裏鑽了出來。

    歡喜僧的右手依然抵著虛空,左手則是隔空抓去,伴著這個簡單的動作,無數隻手臂從他的身後伸出,紛紛抓向那些觸手,看似笨拙,卻是準確快速得難以想象。

    工廠廢墟裏響起極其難聽的斷裂聲,無數隻金手抓住無數隻觸手,極其野蠻地撕扯著,啪啪啪啪,那些觸手沒能堅持多長時間,便斷成幾截,斷口裏迸射出道道黑色煙塵,裏麵都是孢子。

    歡喜僧深深地吸了口氣,把那些黑色煙塵盡數吸入腹中。

    下一刻,隻見他的身體微微一震,胸腹部驟然隆起,然後回複如初。

    數道金色火焰從他的鼻子裏探出,漸滅,化作青煙縷縷。

    想來那些被他吸入腹中的孢子,都被佛火燒盡。

    黑色觸手被他像撕章魚腳一樣地撕掉了,但那些母巢還在。

    隻聽得轟隆的聲音響起,空間裂縫再次發生暴脹,不知道有多少個母巢同時選擇了自爆,形成一道極其巨大的力量,直接震碎了金佛的大手印。

    歡喜僧再次被震飛,沿著昨天黃昏前的那條深坑來到四十幾公裏外。

    隻不過這次他已經有了準備,踏著大涅盤倒掠而去,瞬間折回,不等空間裂縫那邊再有動靜,直接伸手從裏麵抓了一隻母巢過來,左手一翻,以大涅盤為刀便斬了下去。

    曹園是他在果成寺的後人,被世人稱為刀聖。

    這位禪宗之祖的刀法竟完全不弱於他。

    隻見金色的刀風吹散了晨光,瞬間出了三萬多刀,兩個母巢毫無抵抗之力便被斬成了最細微的碎粒。

    越來越多的母巢從擴大到數百米的空間裂縫裏湧了出來。

    歡喜僧依然麵無表情,隻是挑了挑眉,踏著大涅盤飛到高空裏開始高速穿行。

    那些黑色的母巢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根本來不及做任何事情,便瞬間碎裂。

    遠方的恒星這時候離地平線已經有了段距離,卻恰被陰暗的雲層遮住,天地也變得陰冷了很多。

    歡喜僧踏著大涅盤,在母巢之間穿行,帶出無數道明亮的光線。

    他用的還是刀法,行的卻是馭劍之道。

    很多年前,他修道之初曾經去過青山,青山的劍修送了他一本入門劍訣。那本入門劍訣自然算不得厲害,更談不上高深,但落在他這樣了不起的人物手裏,卻足以修成極高明的馭劍術。

    母巢以及各種各樣的怪物湧出空間裂縫,便被他斬碎,變成滿天黑煙。

    便是清冷的陽光與灰暗的雲層,都被黑煙遮住,再看不到任何景物。

    大涅盤帶出的光線,忽然在某一刻斂成一個光點。

    歡喜僧望向滿天黑煙深處,望向空間裂縫的位置,眼神微冷。

    那裏出現一道極其強大的氣息。

    如天色一般陰冷。

    如黑煙一般實質。

    仿佛死亡變成了具體的畫麵,就這樣降臨在望月星球的表麵。

    黑煙漸散,空間扭曲,一個巨大的母巢出現在工廠廢墟的上空。

    這個處暗者還是那樣的醜陋難看,無數隻觸手還隱藏在皮革般的體表下方,似野草將要冒出來的泥濘地麵,泥濘裏隱隱有道波動,所過之處微微突起,有些像五官,又有些像被吞噬了的生命。

    ——又是一個海上巨人的頭顱。

    歡喜僧想著井九寫的那本,心道難怪現在朝天大陸的巨人族隻剩下了一個弱智後代,都是報應。

    他從大涅盤裏取出一根黑石做的金剛杵,準備不惜耗損一半的神通,也要盡快殺死這個母巢。

    處暗者與普通的母巢不同,甚至可以影響到整個星球的意識環境,而最直接的威脅則在於,星河聯盟政府在望月星球這種普通居住星設置的地底基地,根本就沒有考慮過迎戰這種級別的怪物。地底基地的那些合金門配合引力場發生裝置,可以擋住普通母巢甚至暗能量的侵蝕,但絕對無法擋住這種東西。

    如果任由這個巨大的黑色母巢在星球上漫遊,隻需要半天時間,所有的生命都會死亡。

    但就在下一刻,那道陰冷而充滿死意的氣息……忽然變得更加強大了。

    那道氣息本來就已經強大的無法想象,怎麼可能更強大?

    在人類不多的觀察報告裏,從來沒有這種現象的發生。

    它已經是最高階的母巢,無法再次進化。

    歡喜僧也不相信處暗者還能進化成更加強大的存在,不然這場戰爭還有什麼打的必要?

    那麼隻有一種解釋,來到望月星球的處暗者不是一隻。

    果不其然,在那個由巨人頭顱變成的處暗者身後,緩緩飄出來了另外一個處暗者。

    那個處暗者不是標準的母巢形態,表麵隻有十幾個無力的觸手,下側卻有兩個像翅膀般的突起。

    依然醜陋至極。

    歡喜僧確認在所有的觀察報告裏,哪怕在那個少女的資料庫裏,都沒有這種高階母巢的存在。

    這是個什麼怪物?

    想著這些問題,他已經收起了金剛杵,踏著大涅盤來到了工廠廢墟西北方向兩百公裏外的一座大山裏。

    最強的人類也無法同時戰勝兩個最高階的母巢,就像前些天在暗物之海裏那樣,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逃跑,逃的越來越遠,也許稍後隻能往宇宙裏去了。

    站在那座大山的崖邊,他望向遠方的工廠廢墟,忽然連逃跑的欲望都降低了很多。

    因為那道空間裂縫裏又出來了一個……處暗者。

    接著又來了一個。

    ……

    ……

    有的處暗者看著像過於肥胖、卻沒有腳的鳥。有的處暗者像被泥巴裹住的方形石頭。有的處暗者就是一個頭顱。有的處暗者就是普通的母巢模樣。共同的特點都是大致的球狀,表麵黑灰色,有的地方癟一些,有的地方突起,裏麵仿佛有什麼物體在流動,給人一種惡心的感覺。

    當然,它們會讓人覺得惡心,除了因為醜陋,更多的是本身攜帶的死亡氣息。

    無數的代序、半尾、還有奇形異狀的怪物從空間裂縫裏湧出,像瀑布一樣散開,向著星球表麵各處衝去。

    歡喜僧沒有再試圖做些什麼阻止這一切。

    為了抵抗那些處暗者的陰冷氣息,他已經有些辛苦,臉色蒼白的像是新紙,大涅盤散發的佛光極其暗淡。

    有九個處暗者從空間裂縫裏飄了出來。

    它們驅散了先前的黑煙,驅散了天空裏的陰雲,來到了大氣層的極高處,如帝王般俯視著這個世界。

    難以想象的陰冷氣息,從它們醜陋的身軀裏散落,在地麵凝結了農機廠裏的機械井,凍碎了幾塊石頭。

    黑煙陰雲俱散,按道理來說應該能看到那輪初升的朝陽。

    可惜看不到。

    天空裏那九個黑色的太陽,奪走了所有的光線。

    歡喜僧站在崖邊,破爛的僧衣輕輕飄著,就像是敗軍之將快要倒下的軍旗。

    他看著天空高處的九個巨大的母巢,心想這一切到底是他媽的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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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為你彈奏一首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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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個黑色的太陽懸掛在天空裏,吸噬了遠處那顆恒星的光線,世界不再那般明亮,卻變得更加清澈,空氣裏的微塵早就被雪帶落到了地麵,站在星球表麵便能看到宇宙裏的畫麵。

    歡喜僧的視線越過那些處暗者,看著一百萬公裏外的畫麵。

    那裏的宇宙裏有一條碎裂的岩石組成的星帶,在恒星的照耀下發著光。

    這時候受到九個處暗者的氣息牽引,無數隕石離開原先的軌道,正在向著地麵墜落。

    那些碎裂的岩石,據說很多年前是這顆星球的衛星。

    在遠古文明時期,那顆衛星被一些愚蠢的人類砸毀了一半。

    當神明與暗物之海同歸於盡的時候,難以想象的能量風暴,直接摧毀了另外一半,變成了現在的岩石帶。

    因為祖星沿襲下來的習慣,人類居住星球的衛星一般都被稱為月亮。

    這顆星球叫做望月星,其實與望夫石的道理差不多。

    生活在望月星上的人類從來沒有看見過月亮,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星球名稱的來曆。

    也沒有人見過九個處暗者同時出現,可能以前那位神明在滅世之戰裏見過。

    歡喜僧看著天空裏的九個黑太陽,心想真xx的難看,就像是些沒有化好的凍梨。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局麵?萬物就算沒有道理,也總要有個因果,這顆星球上到底有什麼?如果說那條空間裂縫與自己有關,那麼隻憑自己又怎麼可能吸引到九個處暗者?

    他忽然想到自己在暗物之海裏,在幻境裏看到的那幕畫麵。

    陛下在冰山崖上對他說,你如果不醒來就要死了。

    現在他站在望月星的山崖上,忽然明白了答案。

    他轉身望向南方那座普通的小城市,眼裏滿是震驚與喜悅。

    原來陛下你在這裏,等著收服你的臣民?

    ……

    ……

    晨光穿透窗戶,落在鋼琴與窗台上。

    窗台上擱著幾個凍梨,是那個喜歡打籃球、卻因為肥胖被嘲笑無視的少年送來的,可能是因為他與井九有些同病相憐。

    那些凍梨早就已經化了,烏黑色的、癟癟的、真是難看極了的皮囊。

    天空裏懸著九個黑色的太陽,也是烏黑色的、癟癟的,與那些凍梨一般難看。

    井九的右手擱在黑白兩色琴鍵上,隨意地起伏摁動,彈著一首他都沒有聽過的曲子。

    他的視線越過凍梨,看著幽暗天空遠方,清楚地看到了那九個處暗者的模樣,嘴唇微張,有些吃驚,有些好奇,還覺得有些莫名的美感,很像行政中心興趣班裏老師講過的某種年代油畫風格。

    從地底基地離開後,他們一家子自然回到了七二零家裏。

    雪姬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靠著沙發發呆,而是站到了窗台上,看著北方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寒蟬不知道去了哪裏,花溪惱火地咕噥了一夜,也沒有人理會,隻好自己爬了起來,打開行李把整理好的那些衣服與那塊紅布重新掛進了書架裏,又去廚房煎了一個麵包片吃了。

    晨光驟然消散,天地變得更加陰暗幽冷,充滿了一種詭異而可怕的氣氛。

    遠方忽然傳來了很多聲音,穿過城市郊區的樓群,撞在滿是懸浮滑板磨痕的牆上,又撞到滿是傷疤的樺樹林裏,最後落在了他們的家中。

    花溪撕扯著發硬的麵包片,睜大眼睛說道:“是機甲勇士要去打怪物了嗎?”

    動畫片裏的機甲勇士為了節約不多的能量,總是會由大型履帶車送往前線。

    堅硬的金屬履帶與路麵的摩擦聲,與她這時候聽到的聲音還真的有些像。

    那個聲音又有些像幾十萬顆鐵珠被同時傾倒在了地上,然後不停滾動。

    聲音源自於物體的振動。

    大地真的開始震動起來,穿過七區樓群,隱隱可以看到遠方升起很多煙塵,仿佛有千軍萬馬正在殺過來。

    有些特殊的是,那些煙塵是黑色的。

    ……

    ……

    怪物來了。

    無數隻代序、半尾像獸潮一般席卷而過,寸草不生。

    這裏說的寸草不生,那就真的是字麵意思。

    但凡有生命的物事,哪怕隻是一小截蚯蚓,一片野草,都會被浸染,然後變成怪物大軍裏的一員。

    道路旁邊的樹變成了披頭散發的妖魔,表麵仿佛皮革。

    沒能飛走的鳥兒都變成了烏鴉,不多的一些烏鴉則變成了帶著魔性的烏鴉。

    那些從地底鑽出來的田鼠、昆蟲、兔子也沒能跑太遠,變成了僵直的屍體,然後醒來,繼而黑化。

    是的,不管那些怪物生前是人類還是動物又或者是一朵花,被暗能量浸染後也有著不同的形態與性質,卻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沒有顏色不過是各種濃淡不同的黑罷了。

    如獸潮般的暗物之海怪物們,一路散播死亡的孢子,感染著所有的生命。

    怪物來了!

    怪物真的來了!

    此刻在望月星球地底,九百萬人類藏身在各自的基地裏,人們看著光幕上大同小異的畫麵,恐懼得無以複加,有些看似勇武的男人開始哭泣,很多孩子開始驚聲尖叫,很多女人的眼裏寫滿了絕望與麻木。

    不管政府官員在係統裏怎樣安慰,基地裏的氣氛都變得非常糟糕而混亂,尤其是當人們看到那些怪物終於進入了霧山市的範圍,進入了居民樓,開始把那些忘了銷毀的物品直接浸蝕成黑暗孢子之後熟悉場景裏熟悉事物帶來了更大的衝擊力基地裏的哭聲與咒罵聲一浪高過一浪。




    一對父母通過無人機拍攝的畫麵,剛好看到了自己的家,發現兒子居然在枕頭下麵藏了幾個鹵雞蛋,那幾個鹵雞蛋也正在逐漸變形,不由臉色蒼白,下意識裏回頭打了自己兒子一巴掌,顫聲訓斥道:“你都這麼胖了,居然還藏吃的!難道不知道那是違禁品,要銷毀的嗎!”

    星河聯盟裏的絕大多數人類直到死的那一天,都不會遇到暗物之海入侵,但他們依然從小要接受政府部門的相關教育與嚴格的培訓,知道一切有機物都有可能變成暗物之海怪物的養分甚至是本身,所以撤離的時候一定要按照清單做好滅活、銷毀工作。




    那個兒子以往隻在學校的課程上見過暗物之海的怪物,早已經被光幕上的畫麵嚇得魂不附體,這時候被父母一吼,頓時精神崩潰,嚎啕大哭起來,說道:“別的我都燒了,連凍梨都送出去了,隻是前天晚上太餓我才藏了幾個,哪裏想到忽然……忽然……這些怪物就來了,嗚嗚嗚嗚!”

    圓形廣場上的人們這時候盯著光幕,既想看到自己的家又不想看到自己的家,緊張得難以想象,哪裏會關注這個家庭發生的事情。隻有伊芙女士剛好從附近走過,聽到這個自己認識的胖子少年的哭訴,想起來自己從萊恩家離開的時候也忘了讓他們把雞蛋之類的東西帶走,臉色不由變得蒼白起來。




    她臉色蒼白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為那幾個雞蛋,是萊恩兄妹。他們離開基地之後去了哪裏?回了七區嗎?還是躲到了地鐵那條通道裏?是的,萊恩兄妹明顯不是普通人,但外麵的怪物如此之多,他們怎樣才能活下來呢?希望他們能夠找到一個礦坑,藏得深一些,也許怪物們對那種地方不感興趣。

    ……

    ……

    家裏的雞蛋昨天夜裏就被花溪化悲憤為食欲的時候吃完了。

    窗台上的那些凍梨如果不是實在太難看,無法引起她任何食欲,想來也不會繼續擺在那裏。

    井九的右手隨意地彈著鋼琴,左手一直擺在窗台上。

    窗戶開著一扇,風從外麵吹過來,因為沒有晨光的原因,落在他的臉上有些微寒。

    這個奇特的姿式以及開著窗,都是雪姬的要求,不知道原因是什麼。

    大地震動始終沒有停止過,黑色的煙塵已經到了近處,透過樓群隱隱可以看到那些醜陋可怕的怪物。

    對麵七一九的某個房間裏,有個渾身腐爛的人形怪物甚至在窗邊向他們看了一眼。

    井九與花溪的腦子就算有問題,也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了,有些緊張與害怕,但和望月星球地底的九百多萬人比起來,還是要鎮定很多,因為他們有雪姬。

    還是那句話,就算他們兄妹的腦子有問題,也知道雪姬非常強大,可以保護他們的安全。

    他們還知道,雪姬因為某種不願意說的原因,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是活著的。

    從那個下水道裏離開,來到這個宿舍區,兄妹二人把這個秘密一直保持的很好。

    昨天夜裏,井九為了幫助伊芙老師去開合金門,也沒有想過讓雪姬出手。

    不過雪姬再如何強大可靠,那些怪物真的很可怕,看著很惡心啊。

    花溪早就吃不下去麵包片了,看著雪姬的背影,可憐又可愛地耷拉著眉毛,想要她帶自己和哥哥離開。

    “還要彈琴嗎?”井九有些緊張問道。

    雪姬沒有什麼反應,那就是讓他繼續彈下去的意思。

    樓區的地麵上殘著雪,遠方的天空裏有九個黑太陽,醜陋而可怕的怪物就在不遠處。

    這種時候有動人的鋼琴曲響起,如果放在電影裏倒是極美,但這是現實。

    一隻黑化的鳥落在花壇裏的樺樹上,眼瞳裏毫無生機,羽毛有些微亂,體側的傷口裏流著黑色的液體。

    樺樹的樹幹上有很多眼睛,都仿佛要比這隻鳥的眼睛靈動。

    那些眼睛也可以被看作傷疤。

    那隻黑鳥低頭向著一個傷疤裏啄去,動作快如閃電,力量遠非普通鳥兒能比,隻是一下便洞穿了樹幹。

    不知道是它的唾沫裏分泌了些什麼,還是羽毛上沾著孢子,樺樹的那處傷疤邊緣出現了一抹黑色,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著樹幹裏麵深入,想必用不了多長時間,便能把這棵樹變成灰木。

    雪姬靜靜看著這幕畫麵,烏黑的眼眸裏依然沒有任何情緒。

    沒有人知道從晨光變暗的那一瞬間開始,她就散發出去了自己的意誌。

    不準靠近這裏,不然全部都死。

    天空裏那九個醜陋的母巢確實有些麻煩,但真正讓她感覺到麻煩的是另一件事。

    今天這顆星球已經變得亂七八糟,她如果被迫出手,動靜肯定不小,一定會被那個少女發現。

    所以你們不要過來,不要來煩我。

    她覺得這些醜陋的物種太過愚蠢,可能無法明白自己的意思,所以讓井九不停彈琴。

    對牛對馬都可以彈琴傳意,為什麼對這些醜陋的家夥不行?

    不知道是真的聽懂了琴聲裏的威脅還是本能裏感覺到雪姬的強大,又或者是把雪姬當成了同一個世界的存在,暗物之海怪物形成的獸潮已經淹沒了七區,竟是真的沒有靠近七二零這棟樓。

    到現在為止離他們最近的,就是落在樺樹上的那隻黑鳥。

    隨著時間的流逝,始終沒有什麼危險發生,井九與花溪終於放鬆了下來,那首鋼琴曲也變得活潑了幾分。

    這個時候,那棵樺樹上麵忽然響起了一聲貓叫。

    喵~

    晨風搖晃樹影,樹葉發出輕響,一隻雜色花貓出現在樹枝上,毛發聳張,顯得畏懼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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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七二零守衛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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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隻小花貓在七區已經生活了很長時間,雪地上經常能夠看到的梅花都是它留下的足印,那些血點與鳥毛都是它殺戮傑作的痕跡,甚至可以說,它就是這一帶的霸主。

    直到昨天夜裏,一切都變了。

    天地間氣息的變化,讓它感覺到了極度的不安,甚至不敢回車棚裏的窩裏睡覺,也不敢離開這裏,爬到樺樹上膽戰心驚地過了一夜,結果晨光剛剛照亮天地,它便看到了極其恐怖的畫麵。

    那些田鼠、那些蟲子、那些蟬,那些它曾經的食物都變成了它不認識的東西,散發著詭異可怕的氣息。那些流浪狗,那些別人家裏養的貓,那些曾經與它戰鬥過的貓,也都變成了這種東西。現在就連它藏身的這棵樹好像也要活了過來,還有那隻鳥……鳥什麼時候變成這麼可怕的玩意兒了!




    小花貓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肯定會死,本能裏的恐懼讓它生出難得的勇氣,鑽出稀疏的樹葉,向著對麵樓裏的那家人發出了微微顫抖、極能引發同情心的一聲喵。

    它知道那家人不是普通人。

    它親眼看見過那隻怪異的蟬,殺死了一個強大的人類。

    它知道那個喜歡穿藍色運動服的少年喜歡自己。

    所以昨天夜裏它沒有離開。

    ……

    ……

    花溪聽著貓叫,走到窗邊望去,頓時花容失色,喊道:“哎呀,是小花兒,它懷著寶寶呢,怎麼爬到那麼高的地方去了,我去把它抱下來。”

    來不及了,那隻黑鳥聽到了貓叫,像閃電般飛了過來,啄向小花貓的眼睛。

    還來得及,因為雪姬這時候也動了。

    這顆星球就要被暗物之海占據,無數人將要死去,她都可以漠然觀之,偏偏這時候卻動了。

    她舉起可愛的小圓手,落在井九的肩上。

    井九的身體沒有任何顫動,摁下琴鍵的手指還是那樣的穩定,搭在窗台上的左手卻動了動。

    擦的一聲輕響,那隻黑鳥剛飛到一半便變成了兩截,斷口處無比整齊。

    如果有辦法保存下來,甚至可以送到857基地去做標本。

    緊接著,那兩截黑鳥屍體變成了更多的碎塊,然後變成了孢子形成的黑煙。

    那棵被浸染的樺樹也斷了,斷在三分之一高的位置,恰好就在那個黑色傷疤的上方一點點。

    喀喇聲響裏,樺樹倒下,從花壇一直延伸到七二零一單元門前,就像有一座橋。

    小花貓身形矯健的從樹橋上飛奔過來,跳上窗台,從開著的窗子掠進房間,然後消失不見。

    井九左手繼續擱在窗台上,右手繼續彈琴,轉身望向花溪問道:“它……懷寶寶了?”

    那隻小花貓腹部隻是微微鼓起,而且身手如此敏捷,全然不像是懷孕的模樣。

    花溪說道:“我每天都喂它蒸糕吃,怎麼會不知道?”

    牆角的那些蒸糕最後都是被螞蟻吃了。

    井九好奇問道:“它……不是男貓嗎?”

    花溪嘲諷說道:“嗬,男人。”

    井九還準備問些小花還要幾天才會生之類的問題,忽然感覺到雪姬的小圓手傳來一個清楚的意思。

    ——你不用繼續彈琴了。

    ……

    ……

    確實不用再彈琴了,不管是對牛對馬還是對暗物之海的怪物。

    雙方之間如果曾經有過默契,隨著那隻黑鳥與樺樹的斷裂,也必將就此結束。

    七二零的寧靜被打破,細微的磨擦聲響起,緊接著是沉重的落地聲,不知道有多少個怪物,向著這棟城郊最邊緣的宿舍樓湧來。在衛星畫麵上看著,就像是數十道黑色洪流瞬間吞噬了這棟普通的舊式宿舍樓。

    下一刻發生的神奇畫麵,則無論是衛星還是大氣層裏的那些監控無人機都無法看到。

    擦擦擦擦,無數聲清脆而低微的聲音響起,就像是紙被撕破,就像是綠葉離開枝頭,就像是筷子被折成兩截,總之都是斷裂的聲音,表明著有無數個物體在這一瞬間裏分成了兩個或者更多的部分。

    那些物體便是如潮水一般湧向七二零的暗物之海怪物。

    一隻代序閃電般從車棚那邊疾掠而至,腦袋頓時離開頸部,衝天而起,還沒有落地便變成碎片,如黑色的雪花般飄然落下,它的身體則像是被重錘擊中的炭石,變成了一蓬粉末。

    數十隻半尾躍至高空,在陰暗的光線照耀下,像小妖魔般跳下。但它們根本無法落到地麵,也沒能落到七二零樓頂,在十層樓高處的地方便被切成了無數個塊團。




    越來越多的怪物們向著這邊湧來,卻沒有一隻能夠接觸到七二零被水泥修補好的牆壁,更無法接觸到那個開著窗的房間,便紛紛變成碎塊,倒在了地麵。

    舊宿舍樓的四周如暴雨般灑落著怪物的碎肢,黑色的粉末隨風飛舞,畫麵看著極其陰森恐怖。偏生除了那些切斷的擦擦輕響,再聽不到任何聲音。沒有喊殺聲,沒有尖叫聲,詭異的安靜裏透著令人心悸的意味。

    井九看著窗外的畫麵,有些緊張與惘然,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右手已經離開了琴鍵,卻不知道該放到那裏。

    花溪早就嚇呆了,抓著麵包片,不知道是該繼續吃還是應該尖叫。

    忽然,她注意到兄長與平時變得有些不一樣。

    井九身上的那件藍色運動服顯得有些寬大——那是因為他這時候比平時矮了很多,身體仿佛小了一圈,就連眉眼都隱隱透著股稚意,就像是變成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

    這是怎麼回事?

    井九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變化,看著窗外那些無聲落下的怪物屍骸碎片,心裏的感覺有些怪異。

    他知道那些怪物就算被切成塊、甚至是片都很難徹底死去,那些細胞變成的孢子依然有感染性。

    這種對危險的直覺讓他有些不安,不安變成燥動,就像一把野火在心裏燒了起來。

    轟的一聲響。

    整個世界都燒了起來。

    更準確地說,是以七二零樓為中心,以院牆、花壇邊緣為邊界,十層樓高度內的所有世界都燒了起來。

    這種燃燒極其猛烈,更像是粉塵發生的爆燃,那些暗物之海怪物的殘破屍骸便是燃料,隻是瞬間,火焰便把絕大多數屍骸燒成了青煙,最終形成一個巨大的火球,緩緩向著大氣層上方飄去。

    這顆巨大的火球與遠方天空裏的九個黑太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

    ……

    天空裏的野火漸漸熄滅。

    附近的怪物都衝了過來,然後被切碎,最終死在了火焰裏。這片宿舍區終於重新迎來了寧靜,籃球場上依然冷清無人,那麵牆上除了懸浮板板的磨痕,還多了一些焦黑的屍骸痕跡。

    七二零棟樓後方的院牆上、花壇邊緣的樺樹間,以及天空裏還殘留著一些火苗。

    那些火苗仿佛是平空生出一般,隻有仔細望去,才能看到它們原來是依附在一些極細的線上。

    那些線條是由某種金屬組成,因為非常細,肉眼根本無法看見,就這樣密密地織在七二零棟樓四周的天地間,形成了一個無形的籠子。

    先前的那些暗物之海怪物向這邊湧來,紛紛被切成碎塊,便是這些金屬絲的原因。

    憑借那些殘餘的火苗,可以隱隱看出金屬絲的痕跡,順其而行,一直能夠延伸到那個開著窗戶的房間。

    晨光降臨之前,雪姬讓井九開始彈琴,但隻準用右手。

    他的左手一直擱在窗台上。

    當那隻小花貓叫了一聲喵後,雪姬的小圓手落在了井九的肩頭。

    他的左手中指指甲變得長了起來,鋒利了起來,然後繼續向前延伸,在瞬間裏變成極細的金屬絲,消失在空氣裏,構織了這樣一個無形的籠子,罩住了七二零棟樓。

    到現在為止,井九都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是怎麼回事,隻是昨夜開啟那扇合金門的時候,發現自己有這種奇特的能力,就像是那個電影裏麵的液體金屬機器人。




    是的,現在的他因為承天劍的原因,無論意識還是道心都處於最低限度運行的狀態,不要說使用萬物一劍,就連最基礎的青山劍道都無法使用,就是一個笨拙的少年。

    但他依然強大而可怕。

    很多很多年前,在這個故事最開始的時候,在那個小山村的池塘邊,他曾經對柳十歲說過這樣一句話。

    ——我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切斷。

    因為他是劍道曆史上的最強者,更因為他本身就是一把劍。

    那些火苗在天空與院牆上勾勒出那把劍的輪廓,是無數根極細的、筆直的線條。

    殘火漸熄,那些線條再次隱於天地裏,無法被看見。

    忽然,廚房角落裏響起一聲淒厲的貓叫。

    小花貓感覺到了有什麼可怕的、麻煩的危險過來了,向同伴們發出了示警。

    來的應該是血拇,不像暗能量那般無形無質,卻近乎無形,而且有著更加明確的殺傷力、浸染力。

    籠住七二零棟樓的劍網再密,也不可能密到孔隙無法讓微生物穿過。

    井九沒能感知到那些血拇的到來,卻看到了它們的存在。

    也許雪姬落在他肩上的小圓手不止讓他的身體變回了那把劍,還給他帶去了一些別的能力。

    他的眼睛變得非常明亮,小男孩更加精神。

    就在他躍躍欲試,想要再點燃一把火把那些血拇燒死的時候,感覺到肩上的小圓手再次傳來明確的意思。

    ——太無聊了,繼續彈琴吧。

    井九沒有想太多,右手的手指便在琴鍵上按了下去,發出清脆動人的聲音,還是如泉水一般叮咚。

    在這首他隨意而作的鋼琴曲裏,隱隱響起蚊子在夏夜歡快飛舞時發出的嗡鳴聲。

    不知道有多少隻蚊子出現在殘雪滿地、清風微寒的樓區裏。

    樓區四周響起很多輕微的劈啪聲,有些像舊式滅蚊器發出的聲音。

    死的不是蚊子。

    那些來自鎮魔獄的、看不見的蚊子,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輕而易舉把那些看不見的血拇盡數捕食幹淨。

    啪嗒的一聲輕響,已經消失了很長時間的寒蟬飛回了窗台上,如栩栩如生的玉雕,靜靜地看著外麵。

    它的複瞳裏映照天地與遠方的九個黑太陽,沒有任何懼意,隻有漠然與驕傲,如君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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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踏碎凍梨出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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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陽號戰艦看似緩慢地航行在黑暗的宇宙裏,實際上速度已經非常驚人。

    可惜前方還有一條扭率空洞需要穿過,還有接近七天的航程,何其漫漫。

    那顆叫做望月的星球能夠撐住七天嗎?沒有人對那顆生產力落後、組織無力的居住星球抱有任何希望,然而那顆星球上的人們卻給了他們一個驚喜。

    “那條空間裂縫發生了暴脹,確定是二型裂縫,已經有怪物出現,浸染速度卻比想象中慢很多。”

    這是軍方電腦係統的第一份正式報告,包括薑知星在內的很多參謀軍官都百思不得其解。

    曾舉知道肯定是歡喜僧冒著生命危險在鎮壓那條空間裂縫,就像他當年在黃玉二號行星做的那樣。

    第二份報告更加喜人。

    “因為封禁期的緣故,星球上的大型飛行器都被管控,沒有一艘起飛。但九百六十萬名居民已經全部撤入地底基地,隻遺漏了三百名公民在外。”

    “為什麼有這麼些人漏在外麵?中央電腦的安排不會出錯。”

    “估計這些人裏大部分都是以前的海盜,偽造的簡易手環無法通過基地的三重審驗。”

    “所以這些蠢貨寧肯在外麵冒險,真以為那些怪物會比我們更好說話?”

    那道空間裂縫暫時被鎮壓住了,歡喜僧控製住了局麵,怪物沒有泛濫成災,聽到這幾個好消息,曾舉稍微放鬆了些,望向窗外的黑暗宇宙,推算出此次救援成功的可能性已經超過了百分之十。

    他聯係上剛剛抵達蠍尾星雲的陳崖,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陳崖同意他的判斷,毫不猶豫命令最近的數十艘戰艦緊急出發,向望月星球趕去。

    但沒有過多長時間,望月星球上的局麵便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那道空間裂縫發生了二次暴脹,衛星監控到了那些母巢被殺死時的能量波動,也看到了星球表麵生命被快速浸染的畫麵。

    如果局麵無法控製,整顆望月星球的生命都會在短時間裏變成怪物。七天後烈陽號戰艦抵達望月星球又能做些什麼呢?既然無法使用超限多相核彈的飽和轟炸,難道真的要出動地麵部隊?

    與遍布星球的黑暗狂潮相比,烈陽號戰艦裏的幾千名官兵隻怕連浪花都激不起來。

    按照軍方條例,這種情況下隻有撤退一種選擇,然後直接封閉前方的那條扭率空洞。到時候,藏在基地的九百多萬名人類隻能在暗物之海的海底苟延殘喘,然後等著十年之後因為資源耗竭而死去。

    那會是怎樣絕望的十年?

    沉默的數個小時之後,烈陽號戰艦裏忽然響起尖銳的警報聲,還有官兵們震驚的呼喊聲甚至是咒罵聲。

    那道空間裂縫再次出現暴脹,陰雲密布,大氣層非常紊亂,狂風呼嘯。

    九個仿佛黑洞般的、能夠吸噬能量的巨型母巢緩緩地出現在星球表麵,然後飄到大氣層上空。

    無數的光熱與能量被那些巨型母巢吸收,無法看到更加精準的畫麵,卻能判斷出對方的強大。

    “這是怎麼回事兒!”

    “這些母巢怎麼這麼大?”

    “完了。”

    “望月星完了!都完了!”

    曾舉的臉色非常難看。

    真正的聖人遇大劫而心不亂,但這時候連他都已經絕望。

    烈陽號戰艦上的普通官兵不知道那些巨大的母巢是什麼、意味著什麼,他卻很清楚。

    人類文明重生以來,從來沒有觀察到兩個處暗者同時出現的畫麵。

    今天則是九個處暗者!

    如果是在宇宙裏,一艘中型艦隊加上數名飛升者的配合,有可能殺死一隻處暗者。

    當兩隻處暗者一起出現,人類則需要拿出遠超兩倍的力量來應對,絕不是簡單的數量培增關係。

    那些來自暗物之海深處、仿佛真實的、凝固的黑暗氣息,一旦聚集起來,已經超越人類能夠理解範疇。

    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分析,中央電腦得出一種猜想。處暗者同時出現的時候,極有可能形成某種類似引力場的黑域,從理論上來說,需要極高指數的能量洪流才能衝開。

    集合三大艦隊以及所有飛升者、原生強者的力量也許有可能戰勝那九個黑太陽。問題是十幾萬艘戰艦根本無法同時出現在一個星係裏。

    曾舉靜靜看著光幕上的畫麵,忽然歎了口氣。

    劍仙恩生躺在醫療艙裏,緩緩收回那隻機械手,罵了一句髒話。

    陳崖沉默了會兒,命令那幾十艘戰艦放棄救援計劃,立刻返回蠍尾星雲。

    溫泉邊的浴衣少女看著乳般的水霧,眨了眨眼睛,眨碎了眼瞳裏那些宇宙遠處的畫麵。綠色的數據如瀑布般落下,她開始計算封掉那條扭率通道的數據,準備把那顆星球從此隔離在星河聯盟之外。

    海邊的老人把釣魚竿插進身邊的泥地,示意卓如歲開始背書,沒有再往光幕上的那顆星球望上一眼。

    所有人都不認為那顆星球還能再存活下來。

    ……

    ……

    望月星球在宇宙裏靜靜地懸浮著,緩慢地轉動著,恒星的光線照亮了霧山市所在的經度。

    九隻處暗者破開雲層,來到大氣層高處,在高軌衛星傳回來的畫麵裏就像是九個黑點連成了一條直線。

    空間裂縫裏湧出無數暗物之海的怪物,就像是遊戲裏的筆刷,不停地向外塗抹黑色,速度極快。

    看著這幕畫麵,所有官兵都說不出話來,烈陽號戰艦死寂得仿佛墳墓。

    就算他們不知道那些巨大的、散發著黑暗氣息的巨型母巢是什麼,也能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那顆星球上的生命都將死去。

    如果那九隻巨型母巢離開那邊,來到別的星係,又會有多少人類死去?

    人類文明能夠承受得住這樣的打擊嗎?

    “那是怎麼回事兒?”

    一道聲音忽然打破了戰艦內部的死寂。

    無數道視線隨著那名參謀軍官手指的方向,落在光幕畫麵上的某處。

    那裏是霧山市的北郊,有兩個廢置的農場還有一片原工廠的宿舍樓區。如黑潮般的怪物們就像淹沒別的地方一樣,淹沒了這片樓區,卻在左下角最偏僻的那棟樓前改變了方向,繞道而行。

    在漫山遍野的怪物狂潮裏,那棟普通的居民樓就像是堅不可摧的礁石,怎樣也不會被掩沒,更不會粉碎。

    戰艦的電腦指揮係統與聯盟中央電腦是最高級別聯接,很快光幕上便顯示出那棟樓的標號。

    那就像那棟樓的普通一樣,那個標號也很普通——720。

    九個處暗者在霧山市北七十公裏外。如果這棟樓裏有一個承夜境強者,倒確實不用怕這些普通的怪物。問題是望月星球隻是一個非常偏遠、落後的星球,歡喜僧是恰逢其會,又怎麼會還有一個承夜境強者?

    當曾舉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又有忽然的變化發生,那些繞道而行的怪物潮水不知為何,忽然瘋狂地向著那棟樓裏湧去……然後就這樣消失在了畫麵上,替而代之的是一個冉冉升起的巨大火球。

    那棟樓裏的人不是一個承夜境強者,而是更強大的存在。

    曾舉微微挑眉,命令一顆衛星與霧山市上空殘存不多的無人觀察機集中開始觀察那棟樓。

    那棟樓的平靜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暗物之海的怪物再次集結,衝了過去,然後火球再起。

    如此的事件重複了四次,至少有幾萬隻怪物死在那棟樓四周。

    這個時候,烈陽號戰艦終於收到了一段近距離的觀測畫麵。

    強大的艦載電腦係統,把那顆衛星與無人機捕捉到的所有信息做了預處理,又用算法做了重現。

    漸漸清楚的畫麵裏,隱約可以看到很多筆直的線條,線條上燃著火苗,就像是無數個小旗。

    居民樓四周的粉末已經堆了起來,看著像是黑灰色的雪,想著那些都是暗物之海怪物屍骸變成的,一種詭異的死亡氣息油然而生,但就在這樣的環境裏,卻隱隱傳來一首曲子。

    “是鋼琴曲。”薑知星也不知道為何自己這時候會說這樣的話。

    “是景陽。”曾舉默然想著,忽然問道:“誰聽過這首曲子?”

    烈陽號戰艦指揮廳裏的官兵們對視無語,確認誰都沒有聽過這首平緩至極、甚至顯得有些懶散的鋼琴曲。

    戰艦遠方的生活區裏,那名穿著灰格子襯衫的研究員,端著一杯茉莉花茶,看著光幕上的那些燃燒的線條,眼底深處現出一抹激動的神情,早就忘了喝茶。

    下一刻他眼裏的激動變成了惘然,心想,是誰在彈琴?

    ……

    ……

    那棟叫七二零的居民樓吸引並且殺死了很多暗物之海的怪物,但不可能把所有怪物都吸引過去,因為那些怪物是沒有智識的,也沒有什麼戰略,更重要的原因當然是因為雪姬不願意。

    從空間裂縫裏湧出來的怪物數量很多,穿過山野之後,更是浸染了數量更多的生命,仿佛狂潮一般在星球表麵散開,有的向著遠方的城市而去,有的已經進入霧山市,沿著公路、地鐵通道、高樓之間的綠化帶不停前行,數量越來越多,聲勢越來越可怕。

    更可怕的是,大氣層高處的那九個處暗者也開始緩緩動了起來。

    黑色的太陽降臨,並將徹底毀滅這個世界。

    轟轟轟!

    沉重的合金門不停地承受著撞擊。

    暗物之海的怪物們已經占據了星球表麵很明顯的一塊區域,速度最快的幾千隻代序與半尾甚至已經快要抵達別的城市,離空間裂縫最近的霧山市則已經完全被黑色的潮水淹沒。

    這個地下基地在霧山市北郊,主要負責工廠宿舍樓區居民避難,離得最近,也最先被發現。

    不知道有多少隻怪物這時候正在向合金門撞去,直至把自己撞成齏粉,那些孢子也會嚐試滲透進去。

    基地裏的人們看不到門外的畫麵,隻能聽到撞擊的聲音,反而覺得更加恐怖。煙塵從上方簌簌落下,那些怪物們撞不開合金門,孢子也無法滲透進來,但想著隔得如此之近,誰不害怕?

    半圓形的階梯廣場上已經沒有人,四千名人類早就已經撤退至通道後方的生活區,不時有哭泣聲響起。

    淡藍色的光正在變濃,引力場發生裝置啟動。

    嗡的一聲輕響。

    生活區與外界完全隔離開來。

    很多人下意識裏抬頭向外麵望去,已經看不到廣場上的巨大光幕,隻能看到一片虛無。

    正在準備房屋分配的伊芙女士,低頭望向手環上彈出的畫麵,臉色有些蒼白,神情難得地顯現出柔弱。

    她不知道自己以及這些人還有沒有離開這裏的一天。

    接下來,這裏以及這顆星球上的人類就隻能等待著死亡或者奇跡的降臨。

    ……

    ……

    霧山市北七十公裏外,那座大山已經垮了一半。

    藏在山體深處的一些生命,很快便被無形的暗能量所浸染,變成怪物向著塌落的亂石那邊掠去。

    金光微閃,那些怪物便成了青煙,消失在了虛無裏。

    歡喜僧緩慢地在亂石裏坐起來。

    僧衣已然盡碎,他懶得再去大涅盤裏拿一件。

    看似瘦弱的身軀表麵,有著十數道傷口,傷口不深,隱隱可以看到裏麵的金光。

    不是金佛的漆剝落了,而是肉身佛的衣服沒了,露出了真正的金身。

    他是朝天大陸曆史上最強的飛升者之一,能讓他受如此重傷的自然是最高階的母巢——處暗者。

    六個黑太陽正在向著星球各處飄去,其餘的三個圍住了他。

    最先從空間裂縫裏飄出來的那個處暗者,斷落了很多觸手。

    第二個處暗者腹部下方像小肉翅般的突起也斷了一根。

    崩塌的大山就像遠處的工廠廢墟一樣,籠罩在陰冷死寂、又充滿了狂暴殺戮意味的強大氣息裏。

    如果按照朝天大陸那邊的說法,這方天地已然魔焰滔滔。

    歡喜僧回首望向已經被黑暗潮水淹沒的霧山市,看著隱約可見的那棟居民樓,心想陛下該出手了吧?

    ……

    ……

    時間到了。

    不是因為宇宙裏生出了什麼感應,多少顆恒星隔著多少光年排成了怎樣的形狀。而是因為井九隨手彈出的那首鋼曲琴到了結束的時候,他想不到更好的曲子,也忽然不想再彈。

    他的右手離開了黑白琴鍵,左手也離開了窗台。

    在七二零棟樓旁的天空裏的那些劍弦收回他的身體。

    那些掛在劍弦上,像無數小旗般的殘火紛紛墜落,看著很是好看。

    有些寬鬆的藍色運動服變得合身,稚意十足的眉眼稍微沉穩、或者說木訥了些,他變回了那個少年。

    然後,他看了雪姬一眼。

    雪姬沒有看他,也沒有像前些天那樣看著虛空裏的某處,也沒有像昨夜那樣看著北方某處。

    她忽然伸出可愛的小圓手,指向臥室。

    臥室裏是昨天整理好、今天又被翻的亂七八糟的行李包,裏麵有花溪的衣服,還有些別的。

    花溪忽然變得聰明起來,把手裏已經攥得快要碎掉的麵包片扔回桌上,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跑回臥室裏,在淩亂的行李包裏翻了半天,翻出了一塊紅布。

    這塊紅布是他們在霧山市商場二樓中老年服裝專櫃買的。

    啪的一聲輕響。

    雪姬踏碎窗台上的一顆凍梨,跳回沙發上。

    那顆凍梨頓時稀爛,已經有些腐酸味道的汁液迸射的到處都是,然後瞬間被凍結成冰。

    井九看著那些漿汁被凍住的模樣,覺得好像在哪裏看過類似的東西。

    他忘記了很多事情。

    主星南方冰蓋下的現代藝術館裏有個藍色的遊泳池,那些代表暗能量的石油不停向裏麵淌落。

    熟悉感便是從此而來。

    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房間裏的溫度急劇降低,廚房裏滴水的管子安靜下來,隔壁的那片花海已經變成了冰雕,整棟居民樓都變得嚴寒無比,寒意甚至已經蔓延到了更遠的地方。

    花溪每晚都在冰塊裏睡覺——雖然她自己不知道——她對嚴寒的耐受力已經很強。搓了搓被凍紅的小手,把最厚的自加熱仿絨大衣穿到身上,拿著那塊紅布來到沙發前,雙手一展便把雪姬抱在了懷裏。

    井九提起行李包向外走去,臨出門前習慣性看了一眼廚房,看看火有沒有關。

    房間陰暗的角落裏忽然傳來一聲貓叫,原來那隻懷孕的小花貓躲在這裏。

    井九看著小花貓微微鼓起的腹部,想著伊芙老師帶去基地的那名孕婦,猶豫了會兒,走到角落前,伸手準備把它抱起來一道帶走。

    小花貓嗷嗚了一聲,伸出鋒利的爪子,閃電般在他的手背上撓了兩道。

    井九當然不會受傷,但如果讓這隻貓就這樣留在家裏,隻怕稍後會被凍死。

    他想了想,學著雪姬先前的方法,右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肩,放出一道劍火。

    那道劍火懸浮在客廳的空中,散發出的溫暖把寒意消減了不少。

    做完這些事情,他再次提起行李包,用另一隻手牽起花溪,向著屋外走去。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了。

    又是吱呀一聲,一單元的鐵門也被推開了。

    片刻後,小花貓小心翼翼地從廚房陰暗角落裏走了出來,確認沒有什麼危險後,踱到了客廳裏,縱身躍到沙發上,就在雪姬經常靠著的那處趴了下來,看著空中那團劍火,感受著溫暖,舒服地閉上了眼。

    吱呀的聲音除了門能發出來,鞋底踩著冰雪也能發出來。

    井九與花溪走出單元門,來到花壇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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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0 17:09:17
第五十三章籃球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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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二零樓前的空地上到處都是殘雪與屍灰,難以區分。

    井九的藍色運動服與裹著雪姬的紅布,在這樣的環境裏非常醒目。

    被暗物之海占據的世界,會漸漸失去所有顏色,隻剩下濃淡程度不同的黑,直至最後變成毫無生命氣息的海的一部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顏色就是生命的象征,也是暗物之海終極意誌最討厭的事物。

    這一刻,在這個灰黑的世界裏忽然出現了顏色。暗物之海的怪物們沒有視力,用的是另外的方法感知生命的存在,依然能夠看到那抹藍與那一點紅,感受到那道氣息的強大。

    就在井九走出單元門的那一刻。

    已經抵達某座城市裏外圍的數千隻代序與半尾忽然停了下來,在地麵上帶起很多煙塵。

    正在穿山越嶺、不停殺戮的獸潮也停了下來。

    忽然間,所有的怪物都停在了原地。

    地底基地合金門外的撞擊聲也消失了。

    人們畏懼地望向彼此,下意識裏噤聲,甚至閉住了呼吸。

    某棟居樓裏傳出幾聲吱呀。

    整個星球就此安靜,死寂一片。

    就連天空裏的那九個黑太陽也靜止下來,仿佛在感知、觀察、判斷、警惕什麼。

    ……

    ……

    在遙遠的某片星域裏,在那顆荒蕪的星球深處,星河聯盟的中央電腦正在進行著最高速的計算。

    綠色數據像瀑布一般垂落,竟有些像暗物之海怪物們從空間裂縫裏湧出的感覺。

    沒有用多長時間,那些綠色數據瀑布便靜止下來,得出了準確度超過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結論。

    ……

    ……

    主星大氣層外的觀景平台上,崖邊的樹常年處於無風的環境,身姿顯得特別挺拔。

    趙臘月坐在樹下,雙腿落在崖下,身姿也很挺拔。

    阿大趴在樹枝的最前端,眯著眼睛看著主星北半球的那片草原,不知道在想什麼。

    趙臘月看著那裏,已經看了很多天,忽然說道:“準備。”

    阿大眼瞳驟縮,心想居然這麼快就找到了?那豈不是立刻就要開戰了嗎?不能讓自己再玩幾天嗎?

    ……

    ……

    值得趙臘月與白鬼大人盯了這麼長時間的人,就不可能是人。

    北半球大草原深處有一個巨大的引力場形成的罩子,表麵有微雪流轉,仿佛柳絮,很是美麗。

    罩子裏有險峻的群山,山裏有個湖,湖那邊有霧,霧裏有座複古重建的城市,城市橋那邊有個溫泉。

    那位代表星河聯盟中央電腦意誌的浴衣少女,坐在溫泉的邊上,雙腳浸在溫泉裏。

    滾燙的溫泉傳來清楚的感受,這讓她想起了沈青山以及沈雲埋這對父子。

    她的身體是生化人,眼睛比普通人類明亮很多倍,看著有些像貓,又似乎有無數顆星辰藏在裏麵。

    那些如線般射出的明亮光線忽然變綠,變成無數碎片,那是人類無法讀懂的數據語言。

    綠色數據像瀑布般在她的眼眸裏垂落,落在溫泉表麵的熱霧裏,消失無蹤。

    下一刻,那些數據變成真實的畫麵。

    監控網絡在望月星球上通過衛星、芯片、無人機采集到的數據直接來到了她的意識裏。

    她看到的畫麵比烈陽號戰艦上的人們更加清楚、真切。

    “啊……終於找到你們了。”

    少女輕輕歎息了一聲,說不清楚是滿足還是遺憾。

    這時候她看著的畫麵是七二零棟樓前。

    一身藍色運動服的少年走出單元門,來到滿地殘雪與屍灰之間。

    一個小姑娘抱著個娃娃跟在他的身後,那個娃娃身上裹著一塊紅布。

    少女招了招手,一隻木盤從溫泉那邊穿過霧氣飄了過來,木盤上擱著一個瓷杯,瓷杯裏盛的是烈酒。

    這杯烈酒還是好些天前她為自己準備的慶功酒,結果井九沒有醒也沒有死。

    放了這麼多天,酒精與味道都已經揮發了很多,但她並不在意。

    反正她能喝到的味道都是算出來的,沒有什麼意思。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拈起酒杯,看著那個被紅布成著的娃娃,輕聲說道:“好久不見。”

    接著她望向那個穿著藍色運動服的少年,有些情緒複雜說道:“真沒想到你會在這顆星球上。”

    那顆叫做望月的星球對她有很重要的意義,雖然在漫長的數十萬年生命裏她隻有一次真正降臨彼處。

    ——神明就是在那顆星球上出生的。

    不對,更準確來說,神明是在那顆星球上長大的。星河聯盟裏有很多顆居住星球,還有無數顆井九能夠生活、便於藏匿的星球,為何他偏偏出現在那裏?難道神明在遺言裏說的繼承者,真的是他?

    ……

    ……

    望月星球上的畫麵通過大氣層外的多顆衛星,以最快的速度傳到天火工業基地外的數千艘戰艦上、傳回星門基地以及很多星區的光幕上,傳到了那兩顆遙遠而重要的星球,當然最快傳到了烈陽號戰艦上。

    戰艦上的所有人都盯著光幕上的畫麵,神情凝重無比。

    他們看著暗物之海怪物的狂潮向著星球各處席卷而去,看著那九個恐怖的高階母巢緩慢飄離,接著他們看到了那棟普通的居民樓,看著無數怪物被切割成碎片、被燒成灰燼,聽到了那首鋼琴曲。

    鋼琴曲消失片刻,滿天火旗落下。

    吱呀聲裏,那個居民樓的單元鐵門被推開。

    所有人都想知道誰會從裏麵走出來。

    當他們看到那個穿著藍色運動服的少年與他身後的小姑娘時,更加震驚,心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曾舉知道藍衣少年是井九,沒有說話,視線落在那個小姑娘身上,認出她是花溪,那麼雪姬在哪裏?

    戰艦裏響起了幾聲帶著疑惑的報告聲。

    “6767基地外的怪物停下來了。”

    “已經進入河西州首府的怪物也停下來了。”

    “觀察正在繼續,不知道它們停下來的原因。”

    生活區裏,那個穿著灰格子襯衫的中年研究員,端著茉莉花茶走到桌邊坐下,心想還能是什麼原因?

    看著光幕上那個藍衣少年,他的眼底生出一抹溫暖的笑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的神情看似平靜,實則手有些微微顫抖。

    下一刻,烈陽號戰艦裏響起無數驚呼。

    “都動了!”

    “河西州的怪物忽然折回。”

    “基地前的怪物也在後撤!”

    “所有怪物都在後撤!”

    “那九個大家夥好像也有回去的意思。”

    “推算結果出來了,它們的目標都是那棟居民樓!”

    ……

    ……

    當井九走出單元門的那一刻,望月星球上的所有暗物之海怪物都停了下來。

    下一刻,它們從原先所在的位置離開,以最快的速度向霧山市北那棟居民樓衝去,就像發瘋了一般。

    ——悍不畏死不能形容那種瘋狂的意味。

    這些怪物本來就在死亡的狀態裏,並不害怕死亡。

    這種瘋狂裏反而隱藏著某種畏懼。

    問題在於它們連死都不怕,究竟在害怕什麼?

    ……

    ……

    天空裏出現黑煙一般的鳥群。

    大地再次震動,如有千軍萬馬。

    井九沒有理會這些動靜,按照雪姬的吩咐,牽著花溪向著樓區外走去。

    沒用多長時間,還沒有走過七一五的鏤空鐵門,他們便遇到了怪物。

    那些如黑色無毛猴般的代序、那些奇形怪狀的半尾,擁有近乎閃電一般的速度,在肉眼裏甚至無法留下痕跡。田野上的殘雪濺起很多,如潮水般蔓過遠方的廢棄農場與近處的垃圾堆,想要淹沒那抹藍色。

    井九鬆開花溪的小手。

    花溪趕緊用瞬間被凍紅的小手抓住他的衣角。

    他伸出右手指向如潮水般湧來的怪物。

    擦擦擦擦,無數道切割的聲音響起,那些灰黑色的怪物直接被切碎,然後被極致的寒冷凍成冰粒。

    天空裏的那些黑化的鳥兒也沒能幸免,直接化作碎塊落下,砸在地麵上啪啪作響,就像是冰雹。

    很多無形的血拇悄無聲息靠近過來,也被難以想象的低溫瞬間凍結,如雪粒般落下。

    灰黑色的世界漸漸變白。

    井九帶著花溪走出鐵門,順著道路向遠方而去。

    天地變得越來越寒冷,早就超過了氣象記錄裏的最低溫度。

    道路兩邊的池塘結了冰,而且直接凍實到最底部。

    田野變成了凍土,有些僥幸活著的昆蟲被凍成了冰塊,不知道將來融化後還能不能活過來。

    不時出現的怪物鳥與血拇,被嚴寒變成雪花,從天空裏紛紛落下。

    沒有多長時間,便到了那個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籃球場。

    籃球場有兩道牆。

    一道牆上滿是懸浮滑板留下的劃痕。

    還有一道牆稍微矮些,井九曾經坐在上麵吹過口琴。

    今天當他走到籃球場上的時候,那道矮牆的那頭升起了一輪黑色的太陽。

    緊接著,又有幾個類似的恐怖球體出現。

    九個黑色的太陽,靜靜懸在天空裏,照著他與花溪——這個星球表麵唯一的生命。

    這是最高階的母巢,比普通母巢的形狀更加多樣,但萬變不離其宗,不過是與生命的美相反的醜罷了。

    那些不規則的、仿佛腐壞皮革包裹住的巨大球體,表麵有的地方拱起,有的地方下陷。

    井九心想真醜。

    花溪一臉嫌棄說道:“好像凍柿子啊。”

    滿天風雪裏,來了一個少年僧人。

    那個少年僧人踩著一個圓形的金屬盤,在雪麵上滑行,速度很快,數息間便來到籃球場上。

    他僧衣殘破,垂落在腰間,隨便地打了個結,露出瘦弱而滿是傷口的上半身。

    那些傷口像是金漆畫成,線條繁複,隱有意象。

    花溪看著他睜大眼睛,說道:“你好像個舞蹈家啊。”

    ……

    ……

    天空裏的九隻處暗者向地麵散發著陰冷而可怕的氣息。

    任何生命接觸到這種氣息,都有可能瘋癲或者沉寂。

    井九的意識運轉速度被壓到最低,反而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花溪則是因為抱著雪姬,也還好。

    歡喜僧在暗物之海裏飄流了好些天,又鎮壓了那道空間裂縫一夜,與一名處暗者血戰一場,身受重傷,損耗極大,來到籃球場後便再支撐不住,跌坐到了雪地裏。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處暗者們的精神影響,他的臉色蒼白,神情怔惘,盯著花溪不放。

    寒蟬悄無聲息落在籃球場的自行伸縮籃框上,看著這幕畫麵,心想這和尚莫不是瘋了?

    歡喜僧看的不是當然不是花溪,而是她抱著的雪姬。

    無數年來,朝天大陸修行界沒有誰見過雪國女王的真麵目,哪怕她是懸在人族頭頂最鋒利的巨劍。

    曹園、禪子曾經與她戰過,依然沒有見過。

    隻有他漂流在冰海裏的時候,看到過站在冰山崖邊的她。

    他想不明白,陛下為何沒有在暗物之海,而是在這顆普通的星球上。

    哪怕這時候親眼看到了她,他還是想不明白。

    現在不是敘舊、發問的時候。

    那九個黑色的太陽還在天空裏懸著。

    無數的暗物之海怪物從星球各處湧來,想要殺死他們。

    此刻的短暫寧靜,隻是下一次狂潮前的間歇。

    在衛星畫麵上,十幾道黑色的潮水就像是十幾把飛劍,指向了霧山市,其中最快那道黑潮,已經順著懸浮列車的軌道,來到了霧山市西北的樞鈕站,離這個籃球場還有二十幾公裏。

    啪的一聲輕響,一隻代序落在了站台上,留下幾蓬飛灰,泛白的眼瞳裏沒有任何情緒,隻是專注地盯著前方,它沒有做任何休息,縱身跳到十幾米高的棚子上,準備繼續前行。




    就在它的腳剛剛落到棚子上的那一刻,一道極細的線從它一直看著的遠方刺了過來,因為速度太快,刺這個動作更應該被稱為射,或者說忽然出現。

    天空裏的陰雲因為嚴寒天氣的緣故,早就變成冰雪落下,一片開闊晴朗,光線非常好。

    正因為光線非常好,才能隱約看到那根細線。

    那隻代序就這樣半懸在了空中。

    下一刻,它的身體變成了無數碎片,無聲垮塌。

    緊隨其後出現的幾隻代序,也紛紛僵立在了原地,被那道隱於無形的線條刺穿,然後切斷。

    車站裏的畫麵顯得無比詭異。

    ……

    ……

    二十幾公裏外的那個籃球場上。

    井九舉著右手,對準遠方的那個車站不停地虛點。

    他每次虛點,指尖便會伸出一根金屬細線。

    每根細線都會殺死一個怪物。

    他瞄準得非常認真,神情非常專注,又有些好奇,就像在攤子上打槍的孩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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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0 17:09:32
第五十四章一生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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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七二零樓裏的時候,井九的金屬細線便殺死了無數個怪物。

    這時候,他帶著花溪走到了空曠地帶,而且麵對的怪物數量太多,不方便再用那種牢籠的方法。

    類似於遠程狙擊的手段,比較適用於現在的情況,而且他也喜歡這樣做。

    那些怪物實在是太醜陋難看了,最好不要讓它們衝到眼前來。

    這種手段不是清容峰的無端劍訣,因為手腕上那道青色光繩的緣故,現在的他根本不知道什麼青山劍道,隻是按照雪姬教他的方法,把這個特殊身體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致。

    最先來到樞紐站的怪物們變成了碎片,被寒風凍成了雪粒,然後其餘地方又有新的怪物出現。

    井九轉身向著那些地方伸出手指,點了出去。

    怪物在霧山市郊的很多地方出現。

    他不停地換著方向。

    花溪抱著雪姬,抓著他的衣角,在他身後也跟著不停轉圈。

    沒過多長時間,她便無法跟上他的速度,可憐兮兮地退到了稍遠一些的地方,坐在了歡喜僧的旁邊。

    她不知道這個像舞蹈家一樣的少年僧人是誰,但知道對方肯定不是敵人。

    在暗物之海入侵的時候,所有人類都不是敵人,而是同伴,是戰友。

    歡喜僧的身體變得有些僵硬,不敢看她懷裏的雪姬,隻好盯著井九不放。

    這時候的井九已經變成了一個陀螺,更準確地說,應該是像一個無死角全方位自行武器發射平台。

    寒風呼嘯,他在籃球場上不停轉動,手指就像槍管一樣,不停噴射出子彈……當然沒有真的子彈,隻是以難以想象速度伸出的金屬線罷了,也不知道他是怎樣能夠讓金屬線從食指生出的速度與收回的速度都那樣快,竟能保持那條線是筆直的,不因為轉動而發生變化。

    他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拖出無數道藍色的殘影,然後那些殘影也消失了,仿佛靜止在了衛星畫麵裏。

    隻有被切割成碎縷的微風以及霧山市外各處被切碎的怪物,證明他並非真的靜止。

    二十幾公裏外的西北方向,後續出現在樞紐站裏的怪物們被切成了碎片,然後被嚴寒凍成了冰粒。

    東方某處的隧道口裏,無數怪物的屍骸碎片漸漸積起,已經堵住了半個洞口。

    南方的市區裏,第三行政廳的大樓上方不停有獸潮湧過,然後如瀑布般垂落,就像有人在灑紙錢。

    在群山裏,在田野上,在街巷間,無數怪物不停死在看不見的金屬線下。

    以籃球場為中心,形成一個二十幾公裏的圓形區域,沒有一隻怪物能夠進入其中。

    在這個巨大的圓形區域的線外,到處都是怪物屍骸的碎片,被嚴寒冰凍,看著就像是煤堆。

    不,那些不是煤,應該更像是銀炭。

    ……

    ……

    這個畫麵真的非常壯觀,清楚地出現在衛星畫麵上,然後被傳到了宇宙裏的各個地方。

    烈陽號戰艦上響起連綿不絕的掌聲與竊竊私語聲。

    天火工業基地外有幾千艘戰艦,除了融蝕空間裂縫的隊伍,所有人都盯著光幕,緊張而興奮。

    劍仙恩生早就從醫療艙裏坐起,看著籃球場上的藍衣少年,看著他的手指,若有所思。

    在空間通道的那邊,遙遠的星門基地,女祭司跪坐在蒲團上,看著光幕上的畫麵,默默祈禱。被臨時改為調查部門的二層基地招待所裏,泰洋主教、夏族長等人看著光幕上的少年震撼不語,他們不理解神明為何會換了一張普通無奇的臉,但想著那是神明,又似乎覺得一切都可以理解。

    在更遙遠的主星上,阿大從樹上跳到趙臘月的身邊,繼續盯著崖外。

    崖外的天空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塊光幕。

    那個藍衣少年在籃球場上大殺四方。

    趙臘月的手落在阿大背上,輕輕揉了揉。

    ……

    ……

    歡喜僧離得最近,看得當然也最清楚。

    井九就在他的眼前不遠處,對著整個星球開火。

    如果那些從他食指伸出的金屬線,可以理解為不間斷的彈雨的話。

    歡喜僧看到了很多細節,沒有感受到任何劍意波動,明確了自己的判斷。青山祖師與那個少女,包括他一直沒能找到井九,是因為他強行降低了自己的意識活躍程度。換個形容方式就是——強行降智。

    井九手腕上的那根青色光繩直到現在還是那樣的平靜。因為現在的他依然處於半冬眠的狀態,或者說就是一個活死人,如此才能不被承天劍所製。

    由此他推斷出了更多的結論——陛下沒有去暗物之海,而是留在這裏,原來是為了收服這把劍。

    他收回視線,望向花溪懷裏那個被紅布裹著的娃娃,心情變得非常複雜。

    整顆星球上的怪物數量已經多到難以計算,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怪物隻會越來越多。

    更關鍵的是,懸浮在大氣層邊緣的九個處暗者一直沒有什麼動作,隻是不停散發陰冷而寂滅的氣息,仿佛是要通過犧牲這些怪物來觀察井九,同時也是消耗井九的精神。

    怪物如黑潮般湧來,然後停在二十多公裏之外,像被礁石震碎,變成雪般的存在。

    漫山遍野,無窮無盡,井九究竟能撐多久,而且他能夠戰勝那些處暗者嗎?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微風經過他的身體,沒有被切碎,掀起花溪臂彎間垂落的紅布一角。

    寒蟬在籃框上忽然張開了半透明的白翼,不停地扇動,發出嗡嗡的聲音。

    歡喜僧注意到了它的存在,學識淵博、見多識廣的他卻認不出這個像白玉雕蟲般的事物是什麼。緊接著他感覺到外圍的天空裏有些極微小的事物正在震動發出氣息波動,依然不知道是什麼。

    那些蚊子在外圍不知道悄無聲息殺了多少個血拇,這時候靜止在了原處。

    籃球場四周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更準確地說是無數道聲音同時響起。那些聲音在各個地方響起,卻像是一個人在說話,根本無法判斷清楚聲源,頗為神奇。

    花溪睜大眼睛,好奇地向四周望去。她習慣了自己和哥哥的聲音以這種方式響起,卻是第一次聽到如此壯觀的發聲。

    ……

    ……

    “道生一。”

    “一生二。”

    “二生三。”

    籃球場四周,直至方圓二十幾公裏的範圍內,由地麵直到高空,都響起了同一個聲音。

    無數道聲音合在一起,仿佛鍾鳴,響徹天地,向著星球各處傳去。

    經由大氣層外的衛星以及遍布星球的監控設備,這聲音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宇宙。

    烈陽號戰艦上的官兵們茫然無措,曾舉與那位灰格子襯衫中年研究員的神情卻變得凝重起來。

    不管是在戰艦上、在主星還在什麼地方,那些從朝天大陸飛升的修行者,那些星河聯盟本土的強者,神情都很嚴肅,因為他們隱隱明白,這是有人在給井九上課。

    誰有資格給井九上課?哪怕是現在像個普通少年一樣、看著有些自閉的他?

    那些飛升者很快便猜到了那個聲音的主人是誰,卻不知道她在哪裏。

    這個宇宙裏的強者們,都在認真地聽著這道聲音,聽著那些看似簡單、實則複雜的話。

    青山祖師拾起一塊石,扔進了身前的海水池裏。

    趙臘月麵無表情,阿大眼瞳微縮。黑暗的宇宙裏現出一抹青色的光影,青兒變成小女孩兒模樣。

    寒蟬不再扇動半透明的翼翅,安靜地趴在籃框上,專注而認真地聽著這些話。

    它的身體在透明與潔白之間不停轉換。

    歡喜僧收回在腿,盤了一個散蓮花座,閉上眼睛,睫毛微動。

    井九閉著眼睛,站在微雪裏,右手落下。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那萬物呢?

    那個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萬物負陰而抱陽。”

    ……

    ……

    一生萬物。

    萬物負陰抱陽。

    陽者九也。

    九九歸一。

    萬物一。

    井九睜開眼睛,眼神裏隱隱約約多了些什麼。

    他想起來了一些事情。

    他不叫萊恩,也不喜歡琴棋書畫,不喜歡與人打交道,對這個世界不承擔任何意義。

    接著他又想起來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他不應該想起這些事情。

    那道青色光繩在他的手腕上散發出光芒與凝純至極的劍意。

    他閉上眼睛,把想起來的那些事情盡數忘記。

    青色光繩忽然繃緊,漸要陷進他的身體裏,又似乎想要打一個死結。

    他的手腕也隨著青色光繩的繃緊而變得更細。

    與之相應,他的身體也開始變小。

    那件藍色的運動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寬大起來,被寒風吹著,呼呼作響。

    整個宇宙裏看到這幕畫麵的人震驚無語,心想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過去多長時間,井九睜開了眼睛。

    他變成了一個三四歲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生得很好看,眉眼清稚,穿著寬大的運動服,就像穿著一件袍子。

    仿佛當年在朝歌城皇宮裏奔跑的他。

    他舉起右手,對準落著雪花的天空,以及天空裏的那九個黑色的太陽。

    嗡的一聲輕響。

    他的掌心裏出現了萬丈光芒,仿佛生出一個新的太陽。

    那些光芒並非是真的光線,而是無數根極細的金屬絲,也可以理解為劍弦。

    一道劍弦。

    兩道劍弦。

    三道劍弦。

    萬道劍弦萬道光,便成了太陽。

    整個望月星球在這一刻變得絕對安靜。

    那些正在向著霧山市湧來的怪物潮水也仿佛被低溫急速冰凍,靜止成了雕像。

    那是因為那萬道劍弦如陽光一般,瞬間穿越無數距離,刺穿了所有的怪物,把它們切割成了碎片。

    就連遙遠處那些地平線之下的怪物也都死了。

    那些劍弦並非是真的光線,在天地之間任意穿行,所過之處,一切都被刺穿、然後切斷。

    雪姬說的那些話,可能是想要喚醒他,讓他用青山劍道的絕學殺死所有的怪物,以此節約時間。

    但在最後那一刻他選擇了拒絕,現在他用的依然不是青山劍道。

    對那些金屬細線更準確的描述應該是重離子炮——就是當初他在霧外星係殺死李將軍用的手段。

    萬道重粒子炮同時開火,就這樣殺死了星球表麵的所有怪物。

    ……

    ……

    破舊的籃球場。

    盤膝而坐的僧人,裸著滿是傷痕的上半身。

    懵懂的小姑娘,抱著紅布裹著的娃娃。

    微雪不停落下。

    天空裏有九個黑太陽。

    小男孩的藍色運動衣垂落到地麵,衣袖垂落到肩,細細的右臂對著天,掌心放出萬道光芒。

    這個畫麵出現在宇宙各處的光幕上,注定也會留在無數人的記憶裏,直到他們死的那一天,或者人類滅絕的那一天。

    觀景平台上,鍾李子已經看癡了,江與夏不停傻笑,冉寒冬瞪圓眼睛,喊著太酷了,但你怎麼就返老還童了呢?劉阿大打了個嗬欠,心想依然是要質量守衡嗎?趙臘月麵無表情,眼底卻滿是笑意。




    星門基地裏,女祭司用手指蘸著清水,在地上寫著經文,心裏充滿了平靜的喜悅。泰洋主教、夏族長等人在被關押的地方,對著光幕上的小男孩跪下,隔著無數光年表達對神明的敬仰。

    烈陽號戰艦上,薑知星與別的官兵、研究人員已經看傻了。曾舉若有所思,穿灰格子襯衫的中年研究員若有所悟,各有各的想法與情緒。

    祖星上的海水緩慢地淹沒沙灘,猴子們在椰林叫個不停,就像卓如歲此刻的心情,親眼看著井九以不可思議的手段殺死了所有的怪物,他覺得好生荒唐,轉頭望向祖師說道:“這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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