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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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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凝隴] 紅豆生民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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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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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3 00:25:27 |只看該作者
第110章
  
  八個月後。
  
  余睿和賀竹筠舉行訂婚儀式,賀公館一早便賓客如雲。
  
  不久之前,余校長到賀公館替長孫向四小姐提親,兩家坐下商議此事時,余睿鄭重向賀家長輩表達地了自己對賀竹筠的愛意,賀竹筠出於害羞並未在場,紅豆含笑前來轉述,賀竹筠聽得欣喜羞臊,在窗前紅著臉靜靜站了一會後,當場就點頭同意。
  
  好在經過戰後這幾月的觀察和相處,賀家對余睿的方方面面都有了深入的了解,一番商議,兩家擬定了訂婚日期。
  
  上禮拜重慶幾乎每天都會下點霏微細雨,到了訂婚這日,原以為也會是陰雨天,幸喜天公作美,一早便放晴了。
  
  除了賀蘭芝張明景倆口子,瑞德也於昨晚抵達重慶。
  
  隨著觀禮賓客的陸續到來,賀公館很快便變得熱鬧非凡。
  
  紅豆穿件寬鬆的粉荷色洋裙,在花園裡招待客人,她近來格外注意飲食及鍛煉,雖然行動遠不如以前靈巧,但因為氣色甚佳,不施脂粉也韻致嫣然,不幾日就要臨盆了,賀雲欽時刻懸著心,即便臨時走開招呼別的客人,目光也始終不離開她。
  
  如他所料,剛一轉身,就聽王彼得一聲低斥,兩個胖乎乎的孩子穿過花園笑哈哈地跑來。
  
  大的那個五歲左右,小的不到三歲,統一的簇新西式襯衣加西式短褲,一望即知是王彼得新給他們添置的。王彼得自己的穿戴也跟孩子們差不多,只底下西式短褲換做了長褲。
  
  如此統一的著裝,當一大兩小一齊出現在花園時,由不得眾人不矚目。
  
  孩子們跑得太快,王彼得唯恐衝撞了人,一進來就壓著嗓子在後面邊喊邊追,好在孩子們最初的好奇勁過後,終於想起了王彼得平日的教導,小馬駒似的遛了一會,又乖乖地跑回王彼得身邊。
  
  王彼得掏出帕子擦擦汗,一手一個拉著兩個孩子過來,朗聲打招呼道:「雲欽,紅豆。」
  
  他近來戒了酒,臉色比以前紅潤不少,當著外人的面,嘴裡老嫌兩個孩子煩人,然而不管去哪,總不忘將孩子們帶在身邊。
  
  紅豆從賀雲欽肩後探出頭來,笑道:「王探長。」
  
  賀雲欽防那兩個胖小子突然「發難」,仍護著紅豆,問王彼得道:「下禮拜偵探所能開張麼,要不要我過去幫忙。」
  
  偵探事務所名義上破案,背地裡為組織收集線索,來重慶這麼久,早該張羅起來了,但因為重慶時有空襲發生,他和王彼得都怕資料毀於炮火,光是找中意的房子就花了不少時間。
  
  好不容易在離防空洞就近的地方租了寓所,又托上海的同伴陸陸續續轉運資料過來,一來二去便拖了好幾個月。
  
  王彼得知道紅豆馬上要臨盆了,賀雲欽近期注意力全放在妻子身上,擺擺手道:「拾掇得差不多了,顧筠和崇毅沒事就過來幫忙,資料早齊了,等助手到位,我就登報宣佈彼得偵探所正式開張。」
  
  紅豆聽了這話抬頭一看,顧筠穿件素淨的月白色旗袍,正跟復旦大學的一位教育系先生說話,她頭髮新近剪短了,從後頭看是個圓圓的黑色蘑菇頭,又將一側頭髮攏在耳後,露出白白淨淨的側臉。
  
  上海形勢一壞再壞,顧筠父親所辦公報半年前就遷來了重慶,因聖約翰大學暫時未遷址,等復旦大學遷來後,顧筠便和她一起辦了轉學手續,兩人仍做同學。
  
  只因她身體一日比一日沉重,堅持上了一段時間的課後,不得不跟校方請假,顧筠怕她落下功課,時不時帶著自己所做的筆記來賀公館。
  
  她將目光從顧筠身上收回,又在花園裡找了一圈,沒看到哥哥。哥哥本就跟王彼得交好,顧筠跟她同樣喜好此類事物,若是偵探所開張,最高興的當屬這兩人。
  
  這時那邊賓客發出一陣哄笑聲,原來是余睿的一幫同學假借西洋禮儀的名義, 攛掇著余睿當眾給賀竹筠獻花,因那花是大捧紅玫瑰,有人突發奇想道:「西洋婚禮上有丟擲新娘捧花的習俗,不知訂婚儀式上這捧花是不是有同樣的意義?」
  
  余睿被同學們說得不好意思,笑著湊近,在賀竹筠耳邊說了句話,賀竹筠捂嘴笑道:「那你們做好準備,也不忌男女,反正一會花丟到誰身上,就意味著誰喜事將近。」
  
  本就是為了湊趣,一幫青年男女聽了無不高興,忙挨挨擠擠往後頭擁去,等拉開一段距離,賀竹筠轉過身,高高將花往後一拋,大家轟然一笑,紛紛跳起來去接花。
  
  誰知那花被眾人的胳膊一擋,反而落往另一個方向,剛好砸中路過的一男一女,男人是瑞德,女孩子卻是玉沅,久未見面,剛好在花園碰見,玉沅想徵詢瑞德幾個關於轉讀醫學專業的問題,兩人便聊了起來,誰知剛走到這就無端被花砸中,都愣住了。
  
  大家驚訝了幾秒,齊聲笑道:「好了,看來下一個就要輪到潘同學訂婚了。」
  
  玉沅紅著臉飛快地看向瑞德,兩人視線一相撞,她臉更紅了,把花遞給就近的一位同學,板著臉道:「別胡說了。」
  
  紅豆看一眼賀雲欽,發現他也正望著那邊。
  
  晚上她在書桌旁散步時,想起這事,便走到賀雲欽身邊:「瑞德還會回上海嗎?」
  
  賀雲欽正畫工程圖,聽了這話,一訝道:「他得回去,怎麼了。」
  
  紅豆扶穩了肚子,順勢在他膝蓋上坐下:「我總覺得玉沅有點喜歡瑞德。」
  
  賀雲欽摟穩妻子,想了一想,皺眉道:「可是瑞德不一定長期留在中國,等戰事告一段落,隨時可能會回英國。」
  
  紅豆怔了一會,笑起來道:「我就是順口問問,瑞德對玉沅什麼態度我們還不知道呢,何況瑞德跟我們不同國籍,舅舅舅媽同不同意還另一說,這與老幼年紀無關,他們骨子裡畢竟老派,總歸是沒影子的事。」
  
  「那你還想東想西的。」賀雲欽看看她嫣潤的側臉,用手中的筆點了點桌上的另一遝資料,一本正經道,「既然不想睡,那我們就來補補德語。」
  
  自從紅豆跟學校請假,他就順理成章接過教導功課的任務,只要有空,每晚都會強行拉著紅豆學功課,補完顧筠帶來的筆記還不夠,還以德語的學習不能中斷為由,強教紅豆德語。
  
  她想也不想就搖頭:「不要不要,我現在一點也不想動腦筋。」
  
  她的腦袋靠在他頸窩裡,搖頭的時候,柔軟的髮絲一下一下擦過他的臉側。
  
  「真懶。」他看出妻子有了睏意,聲調放低,「要不我們重新再定幾個名字。」
  
  「不是早就定好了嗎?」她抬眼瞄瞄他,「一個叫『光明』,一個就叫『真理』。」
  
  他摸摸下巴,皺眉:「會不會太隨意了。」
  
  她閉上眼睛,整個人更加放鬆:「『賀光明』、『賀真理』,朗朗上口,叫出來也大氣。我覺得挺好的。」
  
  「可萬一都是女兒呢,『賀真理』也就算了,『賀光明』老覺得不夠秀謐。」
  
  紅豆知道他又在琢磨了,真是夠了,九個月了還沒定下來。
  
  她想起腳踏車上刻著的那句『light and truth』,懶懶道:「別糾結名字了,你先告訴我,你們當初怎麼想起來用舊腳踏車來做聯絡方式的。」
  
  賀雲欽沒想到她突然想起來問這個:「我加入組織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分給我的那輛還格外的舊。」
  
  原來是這樣,紅豆驚訝了一瞬,不滿道:「可不是太舊了,第一回坐你車,還刮破了我的褲子。」
  
  他愣了愣,低笑道:「還記恨這件事呢?」
  
  她嘴角微微翹起:「一輩子都記得。」
  
  記得他當時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每一個舉動。
  
  他也記得。當時在富華巷裡因為此事兩人第一次起爭執,過了這麼久,她氣鼓鼓的樣子彷彿還在眼前。
  
  不知不覺間,歲月化作流動的金沙,靜悄悄從指間淌走了。
  
  他低眉望著她,恍惚了好一會,抬手,輕撫她的臉頰,他即將為人父,而他的紅豆,馬上要做媽媽了。
  
  「紅豆,過幾天他們要整理庭院,我讓他們在院子裡種一株紅豆好不好。」
  
  她鼻息漸漸變得勻緩,許久才含含糊糊嗯了一聲,顯然睏極了。
  
  他低下頭,極輕地吻了吻她的額頭:「睡吧。」
  
  她這麼坐著睡不舒服,他小心翼翼抱著她起身,打算把她送到床上去。
  
  誰知剛一動,紅豆嘶了一聲,皺眉摸向肚子。
  
  他的心立刻提了起來:「怎麼了。」
  
  紅豆靜靜感受了一會,既期待又緊張,抬眼看向他:「我可能是發動了。」
  
  賀雲欽後背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默了默,強自鎮定:「好,別怕,有我在。」
  
  話這麼說,畢竟最擔心的事終於來了,接下來該如何安排,他腦中竟半點頭緒都無,抱著她,一味在屋中團團打轉。
  
  紅豆都快被他轉暈了,以往何曾見賀雲欽如此失態過,不由哭笑不得:「賀雲欽,你冷靜一點,先放我到床上,再去通知安娜大夫。」
  
  賀雲欽這才回過神,鎮定地將她放到床上,打開門喚下人備車,又讓人速給安娜大夫打電話,一轉眼的工夫,賀家上下便鼎沸起來。
  
  接下來的十幾個小時,對於賀雲欽而言,簡直像一百年那麼長,再輕微的動靜,只要是從產房發出的,都會讓他覺得心驚肉跳,無奈因為環境有限,只容許一位家屬陪產,且因產房同時有兩名產婦待產,只能是女性長輩。他在走廊枯等,整個人活像被扔到油鍋裡煎熬,五臟六腑都快熬成了渣,等到下午時,當他幾乎到了忍耐的邊緣時,產房終於開了門。
  
  他的心彷彿被重重捏了一把,高高提在胸膛裡,雙腳則像陷入泥淖中,一步都邁不動。
  
  岳母笑得合不攏嘴:「母子平安!大的是哥哥,先出來一分鐘,小的是妹妹。」
  
  耳邊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歡呼聲,他胸口停滯了的血液,重新咕嚕嚕奔流起來,顧不上看岳母懷裡的孩子,一秒都不能等,邁開腳步,疾步朝產房走去。
  
  ***
  
  七年後
  
  賀公館門口馳來一輛洋車,到了門口停下,門一開,賀雲欽下了車,徑直上臺階,邊走邊問余管事:「二少奶奶呢。」
  
  余管事笑了笑道:「剛從學校回來,現在在花園裡帶著小少爺和小小姐玩呢,親家太太和舅太太也來了。」
  
  賀雲欽知道潘玉淇和袁箬笠從香港過道重慶,要在這裡住一些日子,前幾日忙著安置,今日特帶著孩子來看紅豆。
  
  他迫不及待要見到自己的妻子,點了點頭,大步往內走去。
  
  到了花園,他抬目一看,果然熱鬧非凡。
  
  紅豆坐在樹下圓桌旁,正跟親友們說話,不知在說什麼,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意。
  
  當年他和她一起種下的那株紅豆樹早已長得蓊鬱翠茂,陽光從樹梢篩下,金燦燦的映在樹下人的身上,遠遠看去,妻子的笑靨上像棲息著一隻金色的蝴蝶。
  
  她仍穿著早上那件素淡的煙紫色旗袍,身上一應首飾皆無。近來,她白天在大學給學生上課,晚上跟他一起為前線籌備物資,短短幾個月清減了不少,畢竟身處戰時,平日穿著也儘量以低調沉靜為主,然而他的紅豆如此美麗,再平淡的衣料到她身上,也能化作萬種風情。
  
  幾家孩子笑鬧著四處奔跑,其中有幾個尤為面生,顯然是初次來家裡,連他這樣的好記性也不認得。
  
  這不奇怪。
  
  八年來,東海揚塵,滄桑幾度,他和紅豆見證了無數次悲歡離合,隔著戰火,幾年不能相見的親友大有人在。
  
  好在這一切就要結束了,他們以後再也不用殫精竭慮地過日子,再也擔心敵軍突如其來的空襲,當警報拉響時,他的賀光明和賀真理再也不用比賽誰第一個跑到防空洞去,不久他們就可以自由地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至於是香港還是美利堅,他正要跟紅豆商量。
  
  一眾孩子中,最瘋的那個是他的賀光明,第二瘋的是他的賀真理,瞥見他的身影,兄妹倆牽著小手齊齊奔過來:「爸爸,爸爸。」
  
  聽到這聲音,數道目光看向他,有人笑道:「雲欽,好久不見。」
  
  不等他笑著回應,紅豆一笑,起身,快步迎過去,她正有無數的好消息要跟她的丈夫分享。

  本文完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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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下人送來一份報紙,紅豆喝口茶隨手翻看,戰後民生凋敝,各地不乏癘疫饑饉的新聞,然而自敵寇正式宣布戰敗,報上好消息仍佔絕大多數,一頁一頁翻下來,她心情變得跟外頭藍天一樣晴麗。
  
  賀家回滬才剛一個月,諸多雜事極待整理,當年遷往重慶時只留下了幾個管事照應,時隔八年再回,賀公館內外都蔽舊了不少,余管事這些日子忙於帶人修葺粉刷,她和婆婆也整日指揮下人打點拾掇,收拾了近一月,總算收拾出原來的模樣。
  
  她和賀雲欽仍住原來新婚時的房間,賀光明和賀真理被安置到公婆房間隔壁。大哥賀寧錚跟趙小姐的親事尚在商議,至今仍算個單身漢,回來之後,他便依舊住在原來的房間。一家上下,惟有賀竹筠搬去了余公館。
  
  露台傳來笑鬧聲,她開窗往外看,幾個小人你追我趕,笑得憨歡,草坪盡頭特設一柄碩大的白色西洋傘,用作遮陽之用,婆母和幾位太太坐在傘下閒適地飲茶聊天。
  
  賀雲欽一早便去震旦安排回遷後的事項,紅豆也有許多事要忙,頭一件,就是她為了支持戰後救濟工作,近來正跟朋友合力籌辦福利基金會,此事宜早不宜遲,馬上要進行第一次會務討論。
  
  整理妥當,她剛待撳鈴讓余管事備車,門口傳來低聲說話的聲音,下人敲門道:「二少奶奶,趙小姐來了。」
  
  紅豆欣然應道:「快請進。」
  
  趙小姐名喚趙思寧,是大鼎船舶公司的二千金,漂亮爽利,滿腔愛國熱情,此前在重慶她與趙思寧為前線縫製軍衣合作過幾回,對其印象甚佳,後來趙思寧跟和大哥賀寧錚確定戀愛關係,她得知此事,內心是極其贊成的。
  
  段明漪離婚,賀寧錚無心再婚,雖說跟賀雲欽重又回到了小時融洽篤厚的狀態,儘管過得充實,然而出入皆只一人,有時不免有些形隻影單之感。
  
  趙思寧跟他的邂逅,乃是在一年前的某次物資籌備晚會上,用趙思寧自己的話來說,她對賀寧錚一見鍾情,儘管賀寧錚起初並未給予回應,但架不住趙思寧熱情誠摯的追求,賀寧錚就像塊被熱氣所包圍的冰塊,慢慢有了融化的跡象,相處至今,只要一提起趙思寧,賀寧錚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怎麼也掩抑不住,整個人彷彿煥發了新的面貌,一掃之前的沉鬱寡言。
  
  兩人婚事擬在年底,趙思寧並無老派的避嫌觀念,無事便來賀公館找紅豆,今日之所以來,就是要跟紅豆同去福利基金會。原本顧筠也是委員之一,但因新近查出來懷孕,哥哥雖然不拘著她,但著手開辦洋行之餘,整顆心都放在顧筠身上,為了讓她安心養胎,紅豆將顧筠手頭的工作都接了過來。
  
  紅豆拿起手袋,走到門邊,笑道:「我們走吧。」
  
  趙思寧轉動腦袋四處搜索:「光明和真理呢?」
  
  「在花園裡玩。」
  
  「要不要帶他們一起去?」
  
  紅豆朗笑道:「太皮了,若是帶他們去,事情怕是做不成了。」
  
  「也是。」趙思寧只得作罷,旋即又高興起來,「那我明天再來看他們。」
  
  福利基金會設在原法租界的富安路,戰後再無「租界」一稱,但委員會怕各界人士找不到具體地址,在報上刊載新聞時,仍冠以「原法租界」等字樣。
  
  因是利民義舉,等紅豆她們來時,會場熙熙攘攘,已有不少人了。紅豆是基金會的重要理事,一來便忙著招待客人,等到她的演講完畢,已近中午了。
  
  接下來負責主持會議的是女子師範學校的校長,紅豆從講台下來,自到另一角去整理資料, 突然有人喚她:「紅豆。」
  
  這聲音很熟悉,她怔了一怔,轉過臉,竟是秦學鍇。
  
  數年不見,秦學鍇面容氣度都與從前有些不同,第一眼她差點未認出,失神片刻,這才道:「秦學長。」
  
  秦學鍇停下腳步,笑著望她:「好久不見。」
  
  八年歲月一晃就過去了,紅豆好生唏噓:「秦學長也是剛回上海?」之前聽顧筠說秦學鍇先去了廣州,廣州淪陷後,又輾轉去了別處。
  
  秦學鍇點點頭:「剛回來,打算接明報主編一職。」
  
  想起當年在聖約翰的光景,紅豆一時間感慨萬千,斟酌著要找話,有人在身後道:「紅豆。」
  
  兩人迎聲一看,一個高挑男人走來,這人到了跟前,又停下,插著褲兜,望向秦學鍇。
  
  紅豆訝笑:「你怎麼來了。」
  
  賀雲欽走近,跟秦學鍇握手,微微一笑:「秦先生。」他剛從震旦回來,猜紅豆可能還在基金會,特過來接她。
  
  這一來彷彿失去了繼續談話的興致,接下來只淡淡聊了幾句,秦學鍇就告辭而去。
  
  回到賀公館,進了房間,賀雲欽關上門,在紅豆身後問:「秦學鍇也是基金會的管事?」
  
  紅豆漫應道:「不是。」
  
  他將外套扔到沙發上:「那他為什麼跑去基金會?」
  
  她心裡明鏡似的,瞟他:「基金會誰都可以去,你去得,他為何不能去。」
  
  賀雲欽一揚下巴:「聽說他至今未娶妻?」
  
  她驚訝道:「我怎麼知道他有沒有娶妻。」
  
  話未說完,她身子一輕,整個人被賀雲欽舉了起來。
  
  「幹什麼。」她嚇一跳,扭動道,「哎,你放我下來。」
  
  「不放。」
  
  她笑起來,低頭推他的肩,咬唇笑道:「賀雲欽,你這個大醋罈子……」
  
  他放她到床上,欺身壓上去,她今日穿件柔藍色洋裝配,耳朵上一對金剛石耳釘,身上別無首飾,素雅中不失明麗,他莫名悸動,格外想跟她親熱,一隻胳膊撐在她肩側,另一隻手固住她渾圓的大腿,順勢往上滾她的裙邊,可惜裙角做得太窄,推起來太費勁。
  
  「你瘋了,這才中午。」
  
  他揚眉:「中午又如何?」
  
  她瞪他:「秦學鍇怎麼惹到你了。」
  
  他揚眉:「他惹我的地方多了。」
  
  她一愣,都這麼久了,這人還記得秦學長向她求婚的事,睨他一會,終於沒繃住笑起來,抬手比了個很大很大的手勢,笑瞇瞇道:「賀雲欽,其實剛才我說得不對,你何止是大醋罈子,簡直是專放陳年醋的醋罈子。」
  
  他冷哼一聲,低頭去啄她微敞的領口,邊啄邊道:「虞紅豆,成親至今,我們可以認真算算,到底誰更能吃醋。」
  
  「我何時無故吃過醋?」
  
  「我何時給過你吃醋的機會?」
  
  她啞然,他趁勢解開她後頭的鈕扣,正要往下褪裙子,外頭忽然有人「啪啪啪」敲門,伴隨著小兒脆揚的聲音:「媽媽,爸爸。」
  
  紅豆一愣,飛快地推開他,跳到床下找鞋,慶幸道:「壞人,差點就跟著你一起胡鬧了。」
  
  賀雲欽懊喪地翻了個身,從前是不識趣的下人,現在是賀光明和賀真理,下人可以攆,兒子女兒還能如何。
  
  等妻子整理得差不多了,他起身,到外屋開門,門一開,第一個撲到他懷裡的正是賀真理。一上午不見,女兒稚氣的嗓音裡充滿了思念:「爸爸。」
  
  他心都要化了,將胖嘟嘟的女兒舉起,笑道:「上午在家玩什麼。」女兒神色模樣極肖妻子,活脫脫一個小小的胖紅豆。
  
  賀真理揮舞胖胖的胳膊:「跟哥哥學打球,哥哥學得可快了。」
  
  賀光明低頭看向兒子,七歲多的賀光明老成地點點頭:「爸爸,我已經會發球了。」
  
  這時紅豆從裡屋出來,賀光明扭臉一看,啪嗒啪嗒就往母親身邊跑:「媽媽,我們一起去打球好不好。」
  
  小真理也在父親懷中伸出小手:「媽媽。」
  
  賀雲欽哄他們:「一會爸爸帶你們打,保證你們學得更快。」
  
  兄妹倆大喜過望,拼命點頭,誰知賀真理不經意瞥見父親衣領,那上面有一小塊紅色的印跡,不由大驚失色:「爸爸,你怎麼了。」
  
  她擔心爸爸也像哥哥一樣天一熱就流鼻血。
  
  紅豆牽著兒子的手走到丈夫身邊,看清那東西,剛才親熱時,她的胭脂不小心蹭上去了,賀雲欽倒是若無其事,在女兒糯米糰子似的臉頰上大親一口,這才將女兒遞給她:「等爸爸換完衣服再說打球的事。」
  
  晚上哄兄妹倆睡了,紅豆回屋,一進門就看見賀雲欽半蹲在書桌前,襯衣袖子高挽著,低著頭,正擺弄一堆木條,檯燈燈光暖澄澄的,在他身後投下一圈柔和的光影。
  
  戰後不少地方的工程需要重建,賀雲欽近來手頭工作繁重,畫圖到深夜是常有的事,她原以為他又在設計模型,誰知走近一看,那攤開的圖紙分明是一張低矮的圓桌。
  
  「這是什麼?」她蹲到他身邊,拿起一根木條好奇地看。
  
  「積木,給光明和真理玩的。」
  
  她又拿起那張圖:「那——這肯定是給光明和真理設計的書桌咯?」
  
  賀雲欽起身到書桌上撿了兩支鉛筆,用裁紙刀一邊削一邊道:「桌子、筆,都給他們準備好了,我要畫圖,你要備課寫文章,晚上無暇陪他們玩耍,乾脆弄張書桌,讓他們伴著我們學功課。」
  
  紅豆走到他身後,攬住他的腰,笑道:「他們可沒你想的老實,到時候吵起來,我們還怎麼靜下心來做事。」
  
  賀雲欽將削好的筆擱到桌上,轉臉看她:「每回都是賀光明帶頭起哄,真理無非她哥哥的小跟班,有我這做父親的盯著,賀光明第一個不敢胡鬧。」
  
  紅豆想了想,不覺笑了起來,賀光明在祖父祖母面前一貫喜歡撒野,一到了賀雲欽跟前,立刻會安靜老實下來,說來也怪,賀雲欽從不高聲斥責孩子,可賀家上下這許多人,光明唯獨怕他父親。
  
  賀雲欽近來接了香港大學的工程系教授聘書,她也正申請教育系的碩士學位,公公本就對局勢大感失望,竟就此做起了轉部分產業往香港的打算,就算這桌子做好了,用不了多久又得重做。
  
  這麼想著,她走到他身前,將頭貼在他胸前,靜聽他胸壁傳來的沉穩有力的心跳,一場戰爭結束了,另一場戰爭緊接著醞釀,然而只要他在身邊,她的心就格外安定。
  
  她柔聲道:「雲欽,我們生在一個動蕩的年代,但我一點也覺得不遺憾,因為有幸遇到了你。」
  
  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如此,他低頭撥了撥她的頭髮,默然片刻,故意皺眉道:「我看出來了,你現在沒心思備課,要不我們做點別的事?」
  
  紅豆伸指輕輕劃過他的前胸,慢吞吞道:「什麼事。」
  
  她嗓音又懶又媚,他怎還忍得住,一笑,將她打橫抱起,大步往屋內走去:「當然是白日未盡之事。」
  
  她踢掉腳上的鞋,環住他的脖頸,含笑跟他對視,夜涼如水,蟲蝥聲聲,窗簾掀起,送來一陣蘊雜著花香的夜風,晴不了幾日,很快又會有雨,可是那又如何,她和他晴也相依,雨也相依。
  
  他彷彿聽到了妻子的心聲,不及走到床邊,低下頭,含笑咬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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