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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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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梅無闕] 農門青雲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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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5 00:26:46 |只看該作者
第90章 敗勢

    坐了片刻,就看冬青從內院過來,身邊還跟著兩個丫頭,這丫頭身上穿的,都比清水溝村民體面。

    冬青更是端莊賢淑,頗有大家風範。

    “爹,娘,大哥,嫂子,你們可算是來了,這路上耽擱的時間真不少,我與瑾郎十分擔憂。”

    “冬青,快過來坐,瑾瑜呢?”

    翠枝喜笑顏開,還好冬青一如既往,沒甚太大變化,否則她們可要尷尬了。

    “瑾郎在翰林院當值,要下午才回來。”

    兩妯娌雙手交疊,尋春給冬青挪了椅子坐下,才與秋霜站在冬青身後。

    “嫂子,你們怎麼在路上走了這麼許久?”

    翠枝笑了笑,道︰“我們第一次出遠門,馬車快了向書不乖,瑾瑜說怕湘王對我們不利,但出了廊州湘王就管不著, 所以走得慢了些。”

    王氏點頭附和,“是啊,一路走來,雖然有些顛簸,但好在沒什麼大事。”

    “只要平安到達就好,你們也累了,我領你們去尋個屋子歇息。”

    冬青說罷,起身走在了前頭。

    翠枝既幾人自然沒有異議,跟在冬青身後,穿過垂花門,順著抄手游廊來到內院。

    繞過東院,冬青指了一排廂房,“這是西院,就與東院隔了一道牆,你們暫時在此選一間住下。”

    轉頭看向秋霜,“秋霜,你給哥哥嫂子和爹娘安排幾個丫頭伺候起居,看看缺了什麼,就去庫房里取。”

    “是,夫人。”

    李老漢一驚,“冬青,咱自己能成,用不上什麼丫頭,多糟踐人不是?”

    王氏也道︰“對啊冬青,又沒什麼事,起居有什麼好伺候的?我們自己就能行。”

    冬青好笑道︰“這些丫頭都是李林和小圓買回來的,閑著也是閑著,有什麼事你們只管吩咐就是。”

    大狗嘿嘿笑了幾聲,“既然這樣,那也成唄,咱們拼命賺錢,不就是為了過好日子?冬青都這麼說了,那咱就試試。”

    秋霜幫忙把包袱放進屋里,清點屋里少了的東西,差人去庫房拿來補上。

    又挑了幾個機靈的丫頭送到西院,讓李老漢幾人使喚。

    丫鬟準備了熱水,幾人洗漱過後又聚在院中。

    翠枝將包袱里的銀票取出來遞給冬青,“這是湘廊長寧酒樓這半年多賺的錢,該分給你們的那一半,八萬兩。”

    冬青拿在手里,道︰“你們先休息吧,我還有些事要忙,若是有什麼事,就讓丫鬟來上房找我。”

    李老漢忙道︰“去吧,正事要緊,你不用管我們。”

    冬青離開後,王氏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對旁邊一個丫頭招招手,“那個你叫什麼名字?”

    小丫頭福了福身,“回老夫人話,奴婢喚作阿芙。”

    王氏被稱作老夫人,有些不自在,咧咧嘴角,道︰“阿芙,你知道你們老爺什麼時辰回來嗎?”

    阿芙道︰“知道,老爺酉時從翰林院出來,兩刻便能到家。”

    王氏點點頭,“那瑾瑜回來你通報一聲。”

    王氏想看看瑾瑜穿官服的樣子,一定一表人才儀態不凡。

    到了時辰,瑾瑜剛跨進門不久,就在游廊上遇到迎面過來的李老漢夫婦和翠枝夫妻二人。

    “你們終于來了,還順利嗎?”

    王氏上下打量著身穿常服的瑾瑜,滿面欣慰,“順利,很順利。”

    三狼跑到瑾瑜腳邊,圍著瑾瑜轉圈,又是許久沒見瑾瑜了。

    瑾瑜回屋換下常服,冬青已經吩咐廚房備了飯菜,剛好李林和小圓回來,就一起吃了晚飯。

    翠枝還惦記著湘廊的長寧酒樓,問道︰“我們在路上聽說,湘王在廊州造反了,那酒樓是不是就沒法拿回來了?”

    瑾瑜頷首,“雖然我們手里有房契,但事情沒完那就是寧肇的地盤,我們沒辦法回去。”

    況且寧肇恨他入骨,沒辦法拿他們人撒氣,長寧酒樓肯定已經落入寧肇的手里。

    翠枝止不住的嘆氣,“好可惜,酒樓沒了飛蝗宴每個月都有上萬兩的利潤,就這麼白白浪費了。”

    冬青安慰道︰“無事,有舍才有得,咱們手里有底,可以重頭再來。”

    翠枝點頭,道︰“也只能如此,話說湘王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就造反了?”

    瑾瑜和冬青相視一眼,“湘王本就私建軍隊有謀反之心,只不過需要從長計議徐徐圖之,他拉我入伙,我將此事上報了皇帝,皇帝起兵收復,逼得湘王不得不造反。”

    大狗有些擔憂,道︰“嘖嘖……那湘王要是造反成功了,黎國豈不是要改名寧國?他約摸是不會放過瑾瑜,我們豈不是完蛋?”

    瑾瑜不禁冷笑,“他不可能成功,若是再給他幾年時間,主動起兵進攻還有機會。畢竟寧肇在一路上都安插了人手,能夠事半功倍挺進晉安,打黎國一個措手不及。”

    “但如今兵力懸殊,寧肇被圍困在廊州之內,處于頹勢,四周都是華元帝的江山,他只能作困獸之斗,絕無造反成功的可能。”

    瑾瑜覺得,華元帝在位時,寧肇不太可能發動兵變。

    華元帝身體在走下坡路是眾所周知的事,如果他是寧肇,他會選擇華元帝即將離世,數個皇子為皇位明爭暗斗時發動進攻。

    那時皇室動蕩較大,內憂外患,大大增加謀反成功的幾率。

    但如今說什麼也是白搭,瑾瑜攪亂了寧肇的計劃,現在朝廷穩如老狗,朝政在華元帝手中十分穩當,一絲動蕩也無。

    而寧肇謀反的籌劃還只相當于一個半大的孩童,舞刀弄槍不可能震懾一個英武男子,更不可能贏過。

    要是在如此佔優勢的情況下,還能讓寧肇造反成功,華元帝就不是華元帝。

    無論是大狗和翠枝,還是李老漢夫妻兩,都聽不大明白瑾瑜說的利害關系,只聽到瑾瑜說湘王不可能造反成功。

    “只要湘王不會打到晉安,就什麼都好。”

    瑾瑜笑得眉目柔和,“不會,放心吧。”

    前線戰場捷報連連,寧肇已經回天乏術自身難保,給寧肇十分的好運他也不可能打到晉安來。

    這邊寧肇自收到三方戰報,心如死灰,如今當真是滿盤皆輸,二十萬大軍壓境,連掙扎的余地都沒有。

    當機立斷將兵線回收,縮小防御範圍,卻節節敗退,盡數被逼回湘廊。

    朝廷三方軍隊順利匯合,將寧肇困在了這座不大不小的城池之中。

    寧肇苦笑不已,他大概是最慘的皇帝,前後只在位兩月出頭,就面臨亡國之途。

    他恨,他並非沒有盡力,也不是沒有君臨天下的魄力,一子落錯,滿盤皆輸。

    時至今日,唯一走錯的一步棋,就是拉攏李全。

    若是沒有拉攏李全,李全就不會知道他的底細,根本不會有這兩個月存在,他現在還在繼續韜光養晦,等待機會一舉成功。

    只是李全真的有才能,換做任何一個上位者,見識到李全的能耐後,都會起心拉攏。

    可惜李全空有才能沒有抱負,不做千古大業的開國功臣,反倒為了一個女子折腰。

    說起來,李全的心性也為上乘,分明有心拉他下馬,卻從來沒有露出一絲一毫不妥。

    恨又如何?他這次栽得粉身碎骨,而李全遠在千里之外,連家人都提前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完全無計可施。

    取出流水名冊,將名冊交給柳飄雲,“雲兒,拿上這本名冊,收拾細軟帶馨兒銘兒出府,藏身等風頭過去,出城隱姓埋名,撫養銘兒成人。”

    若等湘廊被破,柳飄雲和他的兒女都無法活命,不如現在安排妻兒藏入民間。

    柳飄雲抓著寧肇的手臂,“王爺,與我們一起走吧,天下這麼大,不一定會被找到。”

    寧肇搖頭,“我跟你們一起,目標太明顯,你自藏身,不用管我,若有幸留得性命,再來與你相聚。”

    柳飄雲欲言又止,一下撞入湘王懷中,緊緊抱了半晌,一咬牙轉身離開。

    迅速收拾東西,摘下金銀面首,散開高高的發髻,換上粗布麻衣,帶著一雙兒女,由寧肇的一個侍衛護送出府。

    一行四人,趁著夜色匆匆在小巷間穿行,來到一座偏僻小院安身,等湘廊全城戒嚴過去,再尋機會出城。

    寧肇在堂中立了半晌,回身取來一柄長劍握在手中,靜待城外二十余萬大軍攻城,他便趁機領親信侍衛找薄弱點突圍出去。

    真到了事關生死才發現,他並不想死。

    哪怕造反失敗,失去所有,還是想留得性命,想看著兒女長大成人。

    無論何時,寧肇都準備奮力一搏,失敗了便換個目標再來一搏。

    當他的謀劃沒有敗露時,他盡力經營,準備一朝博下整個江山。

    當華元帝發兵南下,他盡力掙扎,想守得一畝三分地佔地為皇,徐徐圖個半壁江山。

    如今兵臨城下無力回天,他還是想盡力一搏,至少留下性命,與妻兒亡命天涯。

    總好過淪為階下囚犯,由華元帝來掌控生死。

    城外汪一行準備午夜發動進攻,華元帝催促得緊,他也想早日拿下反賊回都城交差。

    午夜一到,軍令立下,湘廊城前火光閃動,如潮水般壓向城牆。

    柳飄雲站在城中小院,仿佛都能看到城外火光沖天,滿心焦急,忍不住來回踱步。

    不知寧肇此時身在何地,也不知自己能否逃過一劫。

    正躁動不安,卻聽門外有些動靜,柳飄雲心中一跳,下意識看向一旁的護衛。

    護衛還來不及走到門邊,院門插銷已被外力撞裂,一隊身穿寧肇軍隊鎧甲的士兵涌入院中。

    柳飄雲一時摸不著頭腦,這是寧肇的士兵,若是寧肇前來尋她,何必用此方法進入院子?

    士兵將柳飄雲和護衛團團圍住,門外才踏進一人。

    柳飄雲定楮一看,來人竟是陳君然,頓時冷下臉來。

    “陳通判,不知這是何意?”

    陳君然沒有回答柳飄雲,而是吩咐道︰“將這兩個反賊扣下,屋內應該還有兩個孩童,一並拿下。”

    “陳君然!你敢!”

    陳君然和善笑了笑,“我為何不敢?拿下!”

    護衛試圖反抗,卻好漢架不住人多,迅速敗下陣來,與柳飄雲雙雙被縛。

    陳君然大步踏進兩個孩子睡覺的屋子,拎出柳飄雲從王府帶出來的包袱,在一堆金銀首飾和銀票中翻出名冊。

    將名冊收入懷中,金銀首飾丟到院子里,“這些東西,你們隨意瓜分了吧。”

    這兩隊人手,是陳君然用瑾瑜的夾在信中的銀票,利用寧肇交給他的職權之便,私自收買下來的。

    每日安排在湘王府附近巡邏,只是為了盯住湘王府的進出。

    城外汪一行攻城,寧肇必敗,陳君然掐著時間來抓住意圖隱匿的柳飄雲。

    這一切進展,與瑾瑜信中所寫大同小異,寧肇,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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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5 00:27:01 |只看該作者
第91章 城破

    陳君然算是將瑾瑜交給他的使命完成了大半,順利把寧肇的黨羽名冊拿到手中,順手防止魚兒漏網。

    “押到隱秘之處, 留下一隊人看守我們的寧國皇後,剩下的與我去查看我們的陛下有什麼妙計。”

    陳君然不會行冒險之事,留下一個小隊看守,繞是柳飄雲長了翅膀,也不可能逃脫。

    而寧肇自身難保,根本不會想到柳飄雲前腳剛出王府,後腳就被反水的陳君然抓個正著。

    “陳君然你個無恥小人!王爺有何對不起你?你竟背叛王爺?”

    柳飄雲歇斯底裡目眥欲裂,昔日梳理整齊的發絲散落攔在額前,在火光照耀下,形同女鬼。

    聽到柳飄雲質問,本往外走的陳君然頓住腳步,“不過是成王敗寇,很不巧,我一開始就與寧肇不是一路人,並不存在背叛一說。”

    柳飄雲愣住,如醍醐灌頂,狠狠盯著陳君然,“我記得你,在鹿鳴宴上,你曾在李全桌前駐足飲酒,你一開始就是李全的人!”

    那時只是隨意一眼,壓根沒有放在心上,畢竟李全是當屆秋闈亞元,給李全敬酒的人不止陳君然一個。

    陳君然一笑,“記性不錯,可惜沒什麼用,寧肇還查過我的底細,知道我與全哥是同村,但他不知道我跟全哥一直保持聯系,不知道我這次升遷回廊州做通判是全哥向皇上舉薦的。”

    “你以為全哥能被寧肇看中是巧合?以為全哥只是將寧肇謀劃的事捅給皇上?”

    柳飄雲愣愣道︰“你什麼意思?”

    “哦……你並沒有看透。”

    “全哥還未來廊州賑災時,已經知道寧肇貪污國庫私建軍隊,從全哥一開始自薦來廊州賑災,寧肇就已經落在了全哥的棋盤之上。”

    陳君然說著,不由得心生豪氣,瑾瑜當真是目光長遠,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

    柳飄雲心神巨震,李全來廊州賑災,竟是自薦而來,所有的部署,只等她們自投羅網。

    陳君然一攤手,“好了,廢話說了這麼多,再耽擱下去,寧肇就跑了,走吧。”

    “遵命,陳大人。”

    士兵訓練有素,領隊迅速整隊跟在陳君然身後離開。

    所謂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瑾瑜給了陳君然足夠的銀票運作,這些士兵收買得容易,即不用上戰場死拼還有額外的報酬,故而對陳君然唯命是從。

    城外戰鼓震天,寧肇知道汪一行的攻城戰開始,時機已到。

    帶了一隊親信從王府出來,往大戰相反的方向迅速移動。

    準備從後方離開湘廊,待風頭過去,再與柳飄雲匯合。

    剛走出王府,與陳君然迎面撞上。

    不著痕跡掃過寧肇身後的護衛,陳君然對寧肇一拱手,“陛下!敵軍攻勢猛烈,只怕破城在即,還請陛下定奪。”

    寧肇沒想到會遇上陳君然,他如今決定棄城離開,除了柳飄雲與他一雙兒女,他甚至無暇顧及柳振寧。

    主要是柳振寧年事已高,且拖家帶口,只會成為累贅。

    帶上柳振寧可能連他也一並搭進去,不是上策。

    不過一看陳君然身後跟了一隊士兵,帶上陳君然倒是能添一臂之力。

    雖然陳君然是一介文人,但好歹年輕,不至於拖後腿。

    “大勢已去,趁前方大戰如火如荼,你與我一同從後方守衛薄弱處突圍出去。”

    “遵命!”

    陳君然行了一禮,招呼士兵跟在寧肇的護衛後面,跟隨寧肇前去突圍逃命。

    一行人悄無聲息來到後方城牆,城牆後面並沒有門,只得待巡邏隊過去,靠護衛和士兵合力,從城牆上翻過去。

    寧肇自幼接觸騎射,翻過城牆於他而言並非難事。

    但陳君然就顯得有些笨拙,半真半假裝作不拖後腿。

    寧肇讓一隊護衛先行翻過城牆,自己緊隨其後,再由兩邊的護衛士兵幫助陳君然過牆。

    眼看寧肇就要從湘廊離開,朝廷的巡邏隊卻越走越遠。

    陳君然心下著急,若是巡邏隊此時沒發現寧肇,他可能要弄假成真,真的跟著寧肇亡命天涯去了。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也超出了瑾瑜預計的範圍。

    索性手上一松,砸在下方還未落地的護衛身上。

    護衛猝不及防之下,遭受一個成年男子的下墜之力,頓時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哼。

    雖然聲響不大,還是引起了不遠處巡邏隊的注意。

    “誰在那!”

    巡邏隊去而復返,寧肇看了還掛在城牆上的陳君然一眼,沒有絲毫猶豫,叫上牆外的人往遠處奔去。

    奈何晚了一步,被巡邏隊攔下,雙方短兵相接,勢均力敵。

    陳君然心裡唾棄寧肇,幸而他並非真的追隨寧肇,否則就被寧肇賣在這裡了。

    一邊腹誹寧肇,一邊招呼自己的人手從城牆裡翻出來,朝戰團處移動。

    余光瞥到陳君然一隊士兵趕過來,寧肇心裡一喜,帶上陳君然果然有用。

    加上陳君然這隊人手,巡邏隊便不是對手,定能趕在更多巡邏隊過來之前從這裡離開。

    陳君然手無寸鐵,沒有再上前,指揮士兵加入戰團,卻是將刃尖對準寧肇的後背。

    寧肇還未從喜悅中反應過來,自己親信已經遭到陳君然的人手從背後捅刀,瞬間倒下數人。

    一切發生得太快,不過片刻功夫,只剩下寧肇一人站立,被兩隊士兵團團圍住。

    “哈哈哈……好一個陳君然,好一個李全!”

    寧肇仰天長笑,他不是柳飄雲,不需要陳君然解釋,陳君然方才的舉動,再結合陳君然這八個多月到現在的種種行徑,已經猜到事情大體經過。

    這次,他完全是敗在李全手裡,就連華元帝,也不過是李全借刀殺人的刀罷了。

    陳君然見大局已定,這才走上前,出示華元帝御批的赦免令,證明自己的臥底身份。

    “將叛王寧肇扣下,防止其自殺,聖上有命,要留活口回都城受審。”

    實則是瑾瑜信中說了,華元帝沒有說要活的還是死的,讓陳君然借華元帝之名,將寧肇和柳振寧一黨留得活口押回晉安。

    因為,瑾瑜想要活口。

    陳君然受瑾瑜影響,改了之前略有軟弱的性子,也變得膽大包天,覺得適時冒用一下華元帝的名頭並無任何不妥。

    巡邏隊領隊沒有懷疑,陳君然出示的赦免令上,確實是御批加國印。

    便奪下寧肇的武器,用粗繩緊縛,差數人緊盯,怕一個疏忽寧肇死了皇帝降罪於他。

    陳君然長舒一口氣,這下,他徹底完成了使命,不管是瑾瑜交代的還是皇命,圓滿落幕。

    寧肇一路被推搡,押到攻城戰場。

    陳君然去找了掛帥大將汪一行,汪一行正忙著攻城,準備隨意應付一下陳君然。

    陳君然只得大聲道︰“汪將軍,我抓住了叛王寧肇!”

    汪一行一愣,“嗯?”

    轉身擠到寧肇跟前,用火把照亮寧肇的臉。

    “哈哈哈確實是寧肇!”

    汪一行大刀闊斧,一把拎住寧肇的前襟,拖到湘廊城門正前方,對城牆上高喊。

    “看清楚,這是你們的皇帝,是否還要負隅頑抗!”

    擒賊先擒王,有了寧肇,省去一切麻煩。

    被這中氣十足的一聲喊,雙方停住戰鬥,城門上的將領林遇借著火光看清寧肇面容,頓了片刻,將手中長戟丟在地上。

    士兵見將領棄戟,士氣頓衰。

    本就處於劣勢,如今己方皇帝被敵軍抓在手裡,將領放棄抵抗,眾士兵紛紛丟盔棄甲。

    湘廊,破。

    城門大開,大軍入城,全城戒嚴,汪一行率軍在城中四下搜尋寧肇殘留黨羽。

    柳振寧剛收拾好東西,準備領著一家子逃竄,還沒走出半裡地,就被抓個正著。

    他沒想到湘廊城會破得這麼快,按照常理,至少得等天明才會破城。

    陳君然遵照瑾瑜說的離間計,不厭其煩的跟柳振寧講述寧肇是如何獨自逃走,可惜蒼天不顧,被抓住導致迅速破城,從而讓柳振寧一家來不及逃。

    柳振寧被摘了烏紗,頭發花白散亂,只能在囚車裡與自己的女婿遙遙相望。

    看著自己一家老小淪為階下囚,心中悔恨與怨恨噴薄而出,卻無可奈何。

    寧肇看到身穿囚衣的柳飄雲和一雙兒女,心裡又是震驚又是覺得在意料之中。

    李全這是不準備給他們留一絲一毫的余地。

    陳君然隨行軍隊,一同上晉安面聖,這是對他平反有功的額外恩賜。

    捷報先大軍一步傳到晉安,華元帝龍心大悅,下令賜慶功宴,待反賊押到晉安處死後便宴請群臣。

    瑾瑜現今算是華元帝跟前的紅人,但只有華元帝與徐千章知道,因為瑾瑜都是在幕後操縱,最多翰林院的人覺得皇帝召見瑾瑜有些勤。

    得知囚犯押送已至半路,瑾瑜主動求見了華元帝。

    華元帝沒有抬頭看瑾瑜,問道︰“你求見朕有何事要說?”

    在位這麼多年,李全是他用過最好用的一把劍,甚至不需要他多做提點,李全就能將事情辦到心坎裡。

    瑾瑜跪拜之後才道︰“微臣的妻子與叛王寧肇和其黨羽柳振寧有些私仇,微臣請求陛下恩賜探視囚犯之權,在仇人死前見其一面。”

    華元帝微訝,他以為瑾瑜平叛立了大功,求見他是為了求些大件,沒想到只是為妻子要一個探視之權。

    “準了,你可以隨時帶妻子探視死囚,直到處死。”

    瑾瑜對著華元帝又是一拜,“微臣代拙荊謝過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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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有孕

    大軍行了整整一月有余,才從湘廊來到晉安。

    凱旋之日晉安城門大開,汪一行騎高頭大馬領行,身後跟著一列列整齊步兵,中段數輛囚車。

    城中百姓夾道圍觀,看看這異想天開,意圖以一城之力對抗舉國之兵的反王到底是何模樣。

    寧肇一行人早已沒了光鮮亮麗,一件囚衣穿一路,發髻散亂蓬頭垢面。

    同樣是游街,凱旋的將軍被人稱頌,車中囚犯只能遭受唾棄。

    柳飄雲低低埋首,由散亂的長發蓋住面孔,這樣似乎能擋住四周炙傷皮膚的目光。

    她從小到大都是過錦衣玉食的生活,是掩藏深閨的官家小姐,是高高在上的湘王妃,何時受過這等屈辱!

    囚車晃動間發絲飄飛,透過縫隙竟看到站在人群中觀望的冬青,身穿錦衣插金戴銀,安靜又賢淑,就這麼靜靜看著囚車裡的她。

    電光火石,二人四目相對。

    柳飄雲眼裡迸發強烈的恨意,狠狠盯住冬青,這一切,都是拜冬青所賜。

    若是當初沒有心軟,拖上幾個時辰,直接將冬青凍死在門前,便不會出現如今的場景。

    寧肇還在繼續謀劃,她就不會淪為囚犯,最後有可能鳳臨天下。

    冬青心內毫無波動,目光平靜如水,無論柳飄雲如何恨她,都不能改變任何事實。

    既然想造反,就必須承擔相應的後果,世上不存在空手套白狼,沒有不必承擔風險的營生。

    不知如何挨過了漫長的游街,囚犯押送至大理寺,被推搡著關進泛著腐臭的牢房,等待處決。

    柳飄雲抱著剛剛兩歲的兒子,呆呆坐在稻草上,雙目無光。

    這幾個月,猶如噩夢一般可怖,卻不如噩夢那般可以醒來。

    每次入睡,都盼著再次醒來時一睜眼,發現這是虛驚一場的噩夢,她還睡在湘王府的紅木大床上,而不是骯髒雜亂的囚車內。

    寧肇謀反已是事實,主謀難逃一死,連死法都沒辦法自己選。

    身為家眷,哪怕對此毫不知情也一樣被株連。

    陳君然再次來到晉安,直直去北門街找了瑾瑜。

    看到李家的府邸,陳君然砸吧一下嘴,心裡猜測著這宅子要多少錢才能買下來。

    給門口家丁說了名字,家丁沒有盤問,直接將其引到書房。

    “老爺,陳通判陳大人已經來了。”

    聽到通報,瑾瑜放下手中的筆,道︰“讓他進來吧。”

    他等軍隊歸來已經等了好些日子,今天終於來了。

    進門後,陳君然彎腰對瑾瑜道︰“下官見過李學士。”

    瑾瑜好笑的搖頭,給陳君然拿了一把椅子,道︰“我們何需來這一套?坐吧。”

    陳君然從懷裡掏出一本陳舊冊子遞給瑾瑜,冊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不少地方已經被磨損得起毛,紙頁泛著淺黃。

    “這就是全哥你吩咐要拿到手的冊子,我沒看。”

    瑾瑜接在手裡,點頭道︰“嗯,就是這個,你看過也無妨。”

    不過瑾瑜還是欣賞陳君然的作風,沒看更好。

    瑾瑜翻開名冊,在後面幾頁找到了自己和陳君然的名字。

    毫不猶豫將這兩頁撕下,一把火燒成了灰燼。

    如此,就沒了後顧之憂,死無對證,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曾出現在寧肇的名冊之中。

    陳君然余光看到自己的名字被燒盡,沒人異議,這種名冊,還是不要留下任何與自己有個的痕跡才是上策。

    “全哥,接下來要做什麼?”

    瑾瑜把名冊收好,道︰“你先住下靜觀其變,過幾日還有一事要做,做完便是功德圓滿。”

    陳君然沒有詢問自己還要做什麼,該知道的時候瑾瑜自會告訴他。

    瑾瑜讓丫鬟將陳君然領下去安排住處,再吩咐廚房準備豐盛的晚餐待客,自己則去找冬青。

    “冬青,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冬青笑意盈盈,道︰“好巧,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訴瑾郎。”

    瑾瑜微微一愣,“什麼好消息?你先說。”

    冬青笑容越發明顯,“我剛剛去看了大夫,大夫給我號脈說是喜脈。”

    “喜脈?”瑾瑜呆了幾個呼吸,“冬青你有身孕了?我們要當爹娘了!”

    這一刻,說不清楚什麼感覺。

    瑾瑜以為自己不是很喜歡小孩,在聽到冬青說這個消息時,心中的喜悅卻噴薄而出,一瞬間將頭頂都淹沒。

    冬青懷孕了,一個新的生命逐漸成型,是他的孩子。

    原來喜歡的人懷上自己的血脈是這種感覺,除了滿心歡喜之外全是期待。

    冬青看瑾瑜一直傻傻看著她尚是扁平的腹部半晌沒有動靜,不由得好笑,她很少看到瑾瑜露出這樣呆傻的神情。

    “是啊,我們要當爹娘了,不久之後。”

    瑾瑜聽到冬青的嗤笑,忙回過神,道︰“爹娘和大哥嫂子知道了嗎?”

    冬青輕輕搖頭,“沒呢,我想讓瑾郎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

    “哈哈哈好!”瑾瑜無意識的在堂中來回踱步,“晚膳時就把這個消息告訴所有人,我們要準備些什麼?補品和安胎藥,小衣裳和尿布,還有什麼?”

    冬青有些看不下去犯蠢的瑾瑜,伸手拉住他,道︰“現在才三個多月,不要急,娘和嫂子是過來人,她們會告訴我們需要準備什麼,順其自然就好。”

    瑾瑜嘆了口氣,他現在只能感覺腦子一團漿糊,冒出一堆烏七八糟的擔心。

    都說女人生孩子跟閻王爺只是隔了層紗,這時醫療水平落後,冬青又是第一次懷孕,他也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想不慌都不行。

    冬青就顯得淡定許多,女人生孩子在她看來天經地義,別的女人能生,她又有什麼不能?

    “瑾郎,你不是說有好消息與我說,你的好消息是什麼呢?能比我的好消息好麼?”

    瑾瑜擺手,“沒有,於我而言,這世間再無比你的消息更好的消息了。”

    冬青不禁蕩起滿臉笑容,透著的,是難以言說的幸福與滿足。

    對她而言,世上最好的消息,是瑾瑜什麼都以她為上。

    “所以,你的好消息是什麼?”

    瑾瑜道︰“陳君然把寧肇的冊子給我帶來了,這是其一,你擔心的情況將不可能發生。”

    “其二是寧肇和柳振寧等人被關押在大理寺,我向皇帝求來了探視權,你可以新仇舊恨一起報。”

    說罷,瑾瑜皺起眉頭,“不過,你還是不要去天牢那些污穢之地比較好,看你意願,無論你願不願意去,我都會搞定這件事。”

    冬青垂眸想了想,笑道︰“我就不去了,今天我在街上看到柳飄雲和寧肇游街,已覺得十分解恨。”

    瑾瑜就喜歡這樣的冬青,有底線有手段卻不惡毒,人性的負面,他從未在冬青身上看見。

    再者,他用冬青的私仇向華元帝要探視權,無論冬青去或是不去,他準備自己去探視。

    晚飯席間,瑾瑜與冬青攜手,把冬青有身孕的事告訴家裡所有人。

    “太好了!咱們家又要添丁了!翠枝冬青啊,你們多努力些,子孫滿堂才是最好的。”

    王氏喜不自禁,她一直懷疑冬青是不是跟翠枝一個癥狀,很難懷上所以才多年不見動靜。

    沒想到想什麼來什麼,今天就聽到冬青懷孕的消息。

    陳君然笑道︰“恭喜全哥,恭喜嫂子!”

    李林嬉皮笑臉,心裡莫名覺得有些失落,當初一起出來的人,都成雙成對生兒育女了。

    想著,李林想起李言卿,覺得自己還不算特別慘。

    雖然他是孤家寡人,但至少他還與瑾瑜冬青等同在一處,李言卿就慘了,不僅孤家寡人,還獨自一人在滇州任職。

    用過晚飯後,瑾瑜去了大理寺一趟,借華元帝給他的探視之權,要求單獨探視柳振寧。

    柳振寧被獄卒從牢房裡叫出來,戴上手銬腳鐐往外走。

    獄卒說有人前來探視,柳振寧還一頭霧水。

    他一家子都在牢房裡待著,晉安竟有人敢冒著被華元帝懷疑的風險前來探視他。

    待看到是瑾瑜,柳振寧攸地變了臉色,“不歡迎你來探視老夫!”

    深深吃了瑾瑜一個大虧,看到瑾瑜都覺得肝疼,不想再接觸第二次,否則不知道會被瑾瑜坑害到何種境地!

    瑾瑜坐在簡陋的椅子上,看著柳振寧笑了笑,看上去人畜無害。

    “這大理寺天牢又不是你家的,我想來就來,就願意探視你,請坐。”

    柳振寧咬牙切齒,卻被獄卒壓到椅子上坐定。

    瑾瑜揚手示意獄卒出去,他有些事要私底下跟柳振寧探討。

    獄卒十分聽話,躬身退到遠處,倒不是因為瑾瑜是翰林學士,而是因為瑾瑜進門時給了兩錠銀子。

    柳振寧身不由己,怒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瑾瑜也懶得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你年齡與寧肇的父親相仿,應該參與了當年圍殺南陽王的行動吧?”

    柳振寧掀了掀眼皮,道︰“是又如何?老夫已經在劫難逃,你就算再給我扣一頂謀害忠良的帽子,也不過是一個死字。”

    瑾瑜輕笑一聲,“哦?是嗎?如果需要,我隨時能夠扮演饞臣的角色,死,也能有很多種死法,不知你覺得凌遲這一種如何?”

    柳振寧死死看著瑾瑜如玉的面孔,俊郎且笑得溫和,在他眼裡卻猶如魔鬼。

    瑾瑜接著道︰“我會向陛下進諫,為以儆效尤,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將你和寧肇還有你們的家人,凌遲處死。”

    “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我會為你與寧肇求情,讓你和寧肇多活幾日,最後行刑,在你們一家老小數十口尖叫哭嚎死絕之後,才會輪到你和寧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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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平反

    一股涼意從腳底冒到頭頂,柳振寧只覺得不寒而栗。

    名義上說讓他和寧肇多活幾日,實則讓他們在被凌遲之前,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人被一刀一刀片成肉片。

    親人在眼前血肉模糊,撕心裂肺的尖叫不停歇,直到漸漸衰弱沒了聲息。

    在備受煎熬之後,還要切身體會一遍之前家人所受的痛苦,最後才會死去。

    這李全,好生惡毒!

    柳振寧蒼老疲憊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你會不得好死的!”

    瑾瑜莞爾一笑,“不管我怎麼個不得好死,你都不會有機會看到,因為你會比我先不得好死。”

    柳振寧怒意攻心,滿面發燙, 雙目血紅,卻無可奈何。

    他不過是個階下囚,任何事皆身不由己,再多的憤怒,也不能撼動李全一分一毫。

    索性放松了緊繃的身子,“李翰林深夜前來探視老夫這個死囚,總不能就是為了磨嘴皮子吧?”

    瑾瑜笑容不減,道︰“自然不是,之前磨的嘴皮子,只是想告訴你一個事實,你如今是我手中魚肉,如果我給你什麼提議,你最好照辦。”

    柳振寧慘然咧了咧嘴角,“那,李翰林要給老夫什麼提議?”

    “我來此,是想跟你做一個交易。”

    瑾瑜直直看著柳振寧,道︰“處決前大理寺會例行審問你所有罪行,當交代罪行時,把當年南陽王兵變的真相如實說出來。”

    柳振寧聽寧肇說過些許冬青的事,此時聽瑾瑜的要求,心裡了然,原來他們的落敗,當真是因為一個女人。

    突然覺得很可笑,他追隨兩代湘王,默默籌劃多年,只是因為當年圍殺南陽王時留了一個漏網之魚,便一敗塗地。

    柳振寧大笑不已,瑾瑜也不開口。

    待笑了片刻,柳振寧看向瑾瑜,“然後呢?我交代事實能讓你為南陽王平反,你又能給我什麼用來交換?”

    瑾瑜道︰“我可以讓你的家人死得干脆一些,十歲以下發配奴籍,不過是烙上永世為奴的烙印而已,命可以留下,你自己掂量。”

    柳振寧甚至沒有多想,“成交!”

    只要不讓他看著自己一家老小被凌遲,那便一切好說,不過是南陽舊事,說出也來無關痛癢。

    瑾瑜心滿意足點點頭,一開始磨的嘴皮子並未白白浪費,效果簡直稱得上立竿見影。

    “如此,我就放心了,記得交代中不要漏了任何細節,否則……你懂的。”

    柳振寧冷笑一聲,道︰“老夫雖然淪為階下囚,但還是明白什麼叫一言九鼎,不像某些卑鄙小人,當人一套背面一套。”

    “如此最好。”瑾瑜並不在意柳振寧指桑罵槐,柳振寧插翅難飛,他不需要擔心柳振寧反悔。

    瑾瑜敲定自己想要的結果,起身從天牢離開,柳振寧則被獄卒帶回牢房當中。

    寧肇的牢房與柳振寧一牆之隔,看著柳振寧從門前來回過了一遭,心裡猜測柳振寧去見了誰。

    寧肇用自己藏下的好處,跟獄卒換一個機會,寫信送給許韜,想最後掙扎一下。

    許韜屬於六個閣臣之一,能夠影響決策,權利不小,也是寧肇如今唯一能指望的余黨。

    所謂牆倒眾人推,寧肇知道一般情況下許韜根本沒有膽子理會他,而是會選擇獨善其身,便在信件最後威脅了許韜。

    若是許韜不設法讓他脫身,他就在被審問時,把許韜的名字給大理寺卿。

    許韜收到信件先是一驚,看完信後氣急敗壞,這種事露一點風聲都是殺頭的罪,寧肇竟要拉他下水。

    卻不敢聲張,打落了牙往肚子裡吞,只得回信暫時穩住寧肇。

    信上告訴寧肇,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寸步難行,需耐心等待部署,讓其先安分待著。

    只要拖過了大審,寧肇沒有將他供出來,他才能稍微安心一些。

    而大審過後,寧肇離死也就不遠了,沒人再去在意寧肇的瘋言瘋語。

    瑾瑜尚且達不到耳目滿天下的地步,沒有注意到寧肇和許韜的小九九。

    不過,就算瑾瑜發現了此事,也只能算是錦上添花。

    許韜,同樣一開始就在瑾瑜的計劃當中,無論寧肇暴不暴露許韜,許韜都會被暴露。

    柳振寧信守約定,在大審之時,沒有絲毫掙扎反抗,將自己這些年在官場上的所有事細細講給寺卿。

    其中包括了大大小小上百次的濫用職權貪污國庫,包括了他在廊州境內追隨兩任湘王籌劃謀反的歷程。

    自然也包括了當年老湘王迫於真宗壓力,鋌而走險後險些敗露,最後嫁禍給南陽王,導致南陽王一門忠良被圍殺,扣著反臣的帽子二十多年。

    這個消息一經傳開,整個朝堂一片嘩然,沒想到被滅門了的南陽王,在沒有人翻案的情況之下,莫名其妙就平反了。

    而寧肇,因對許韜的緩兵之計抱有一絲希望,大審時並沒有將許韜的名字暴露,只是陸陸續續吐出幾個小嘍囉的名字。

    柳振寧交代的罪行足足寫滿幾尺長的紙張,除了自己的罪行,寧肇和老湘王的也在其上。

    畢竟柳振寧與兩代湘王接觸親密,他們本就是一體的。

    華元帝並不是很在意審理過程,無論別的罪再怎麼多,都比不過公然造反這一條。

    瑾瑜在大審之後求見華元帝,履行自己對柳振寧的承諾。

    華元帝睇著下首態度謙卑的瑾瑜,“你是來為柳振寧求情的?”

    瑾瑜道︰“回陛下,微臣不敢,只是聖言道人之初性本善,孩童並未參與謀反一事,若將其發配,還能廢物利用,總比變成一堆爛肉來得強。”

    華元帝捂唇咳了幾聲,“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那便如此處理吧,女童發配賤籍,男童送進宮去勢。”

    因瑾瑜這個請求,華元帝看瑾瑜順眼了幾分,無論瑾瑜如何狡猾,只要瑾瑜心存善念就不足以擔憂。

    心軟的人,從來都會先輸一頭。

    瑾瑜口中謝恩,心中對華元帝的認知又多一層,比起狠毒,他根本及不上華元帝的十分之一。

    俗話說君無戲言,華元帝金口一開,柳振寧和寧肇一家的孩童結局已定,自己也算遵守了諾言。

    處理完這件事,瑾瑜卻沒有告退,又道︰“陛下,微臣還有一事。”

    “嗯?還有何事?”

    瑾瑜低著頭,道︰“想必陛下已經看過柳振寧與寧肇的大審奏章,南陽王並非反臣,還請陛下為南陽王正名!”

    華元帝筆下一停,“你為何對南陽王一事如此上心?南陽王一族無一人生還,已是陳年舊事,翰林院修改史冊還覺得不夠?”

    聞言,瑾瑜頓了片刻,沉聲道︰“微臣的妻子,是南陽王遺孤,有銀鎖為證,之前微臣所說的私仇便是這條,寧肇和柳振寧,與微臣的妻子乃血海深仇。”

    “臣,鬥膽請求陛下,願以平叛之功抵消,換陛下一紙平反詔書,昭告天下,還臣妻子該有的身份。”

    華元帝沉吟一瞬,道︰“沒想到其中還有這般曲折,你對妻子當真是一往情深。”

    話說到這裡,華元帝終於明白,為什麼李全對拉寧肇下馬這事如此盡心,原來除了此前所想的原因,還有這麼一層關系。

    “如此的話,朕準了,改日核實身份之後就擬詔書,昭告天下,歸還你妻子郡王之女的身份。”

    華元帝正在煩惱,以李全在平叛當中的表現,該給個什麼獎勵比較合適。

    好在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李全主動提出以平叛之功抵消,只為給妻子正名。

    對於華元帝來說,這不過就是動動嘴皮子蓋個國印的事。

    “臣,謝陛下。”瑾瑜拜謝華元帝,這次是真心實意的謝。

    關於寧肇一事,他所有的部署,除了借機在華元帝跟前混臉熟,最重要的就是這一樁。

    他承諾要把冬青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的討回來,報仇,平反,歸名,一樣都不能少。

    第二天還真有禮部官員登門問瑾瑜要冬青的身份證明,冬青沒在家裡,瑾瑜便回屋翻找出銀鎖遞給這個官員查看。

    雖然是走個過場,官員卻很認真,查看了銀鎖內側刻著南陽王和其王妃的名字,再看銀鎖新舊,確定是數十年前所造。

    反臣大審過後,華元帝設了慶功宴,當場嘉獎這次平叛有功的官員。

    掛帥大將汪一行首當其沖,加封為一品護國將軍,雖然只是虛餃贈官,並沒有實權上的疊加,但賜了護國將軍府,榮耀萬分。

    陳君然因在廊州擔任了半年通判,還在戰起之際深入敵腹,成功抓住意圖逃逸的寧肇夫妻二人,官品連升兩級,回廊州接替柳振寧曾經的職位,任四品知府。

    陳君然算是這次平叛中的最大受益者,年紀輕輕就當上四品知府,不知道羨煞多少苦苦熬資歷的官員。

    至於瑾瑜,本該是這次平叛的首要功臣,卻沒有任何嘉獎。

    冬青隨瑾瑜盛裝出席宴會,她知道其中細節,本滿心期待等著瑾瑜加官進爵,但是等到所有該嘉獎的官員受賞完畢,也沒有聽到瑾瑜的名字。

    冬青很是疑惑,看向瑾瑜道︰“瑾郎,是不是陛下對你有何不滿?為何你本該居首功,反倒沒有嘉獎?”

    瑾瑜正想說什麼,就聽太監宣讀詔書,將南陽王沉冤得雪一事昭告天下。

    念完南陽王平反一事,又唱︰“翰林院學士李全之妻陳冬青,上前聽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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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落定

    冬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猝不及防的,她的父親平反,自己的身份就要昭告天下了。

    瑾瑜見冬青愣神,輕輕推了推冬青,滿面溫潤笑容,如三月春風,“快上前聽封領旨。”

    雖然震驚,但在這百官宴席上,江山之主還坐在上首,容不得她怠慢。

    迅速整理思緒,在百官及家眷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到一級丹墀上,雙膝跪地。

    華元帝第一次見到李全放在心尖尖上的妻子,不禁多瞧了幾眼。

    膚如凝脂艷若桃李,素腰一束身姿窈窕,顧盼之間美目清光流轉,實乃佳人。

    如此美人,怪不得李全對這個妻子很是上心,甘願為一人折腰。

    太監尖銳的聲音響徹整個宮殿,“翰林院學士李全之妻陳冬青,是忠良南陽王鳳凌之後,現南陽王鳳凌沉冤得雪,故,歸還陳冬青郡王之女的縣主身份,恢復本名鳳尺素,父輩夫家平叛居功至偉,加封郡主,御賜封號鳳陽,為鳳陽郡主!”

    “臣女領旨。”

    冬青雙手接過冊封聖旨,起身面對眾人,不急不躁,緩緩走下台階。

    宴會眾人皆一睹風華,不愧是南陽王的女兒,天生帶有不凡氣韻。

    目送冬青回到瑾瑜身側站定,宴會席間泛起竊竊私語,議論著冬青的身世。

    不知誰人說起,李全的妻子幼時淪落成乞丐,後是奴籍婢女,再來是一個商人,最後,南陽王平反,御賜封號加封為鳳陽郡主。

    眾人不禁唏噓,鳳陽郡主福澤不淺,從反臣遺孤淪落成乞丐,最後竟能夠平反成為郡主。

    冬青拿著聖旨回到瑾瑜身邊,問道︰“瑾郎,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對嗎?為何不告訴我?也好讓我有個準備不是?”

    瑾瑜笑了笑,道︰“傻瓜,我說過會把你該得的東西拿回來,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想給你一個驚喜。”

    “再說,你不需要準備任何事,只需要上前聽封,拿回屬於你的東西就是。”

    冬青忍不住嗔了瑾瑜一眼,“當真是好大的驚喜,沒想到,我們能一路走到這裡,可惜你沒有受到褒獎。”

    “老實說,南陽王平反昭告天下和我的封號詔書,跟你是平叛首要功臣卻沒得任何封賞有沒有關系?”

    瑾瑜這次沒有對冬青隱瞞,道︰“我用平叛之功,換取南陽王舉國正名,換你回歸鳳姓。”

    冬青嘴唇動了動,半晌才道︰“你是不是傻子?這個交易怎麼看都不劃算。”

    “我的父母已經過世多年,無論天下人怎麼看待他們,他們也不可能活過來,史冊更正已經足夠了。”

    “而我,是不是郡主又何妨?不過是每年得八百石俸祿,多了一個虛餃而已,你居然用這麼大的功勞換取一堆雞肋?”

    越說,冬青越是氣不打一處來,瑾瑜為何突然變得不懂衡量?

    按照她這麼些年對瑾瑜了解,瑾瑜應該物盡其用往上爬才是,而不是換一些無大用的東西。

    瑾瑜伸手捏了捏冬青的臉頰,笑道︰“我也不在意天下人如何看待你我,就讓皇帝把我當做一個心軟的傻子,過不了美人關。”

    瑾瑜話說到這裡,冬青有些了然,這就是瑾瑜之前所說的,一直迎合華元帝的喜好,成為華元帝手中的利刃,卻又讓華元帝感覺不到威脅,這就是長存之道。

    瑾瑜這一步棋,換回南陽王一族的名譽,還讓華元帝對瑾瑜放松警惕,心生好感。

    畢竟一個會為反臣幼童求情,又會為了自己美麗的妻子正名而放棄加官進爵的機會,怎麼看都不是梟雄之才,又何須花精力心存芥蒂?

    瑾瑜步伐走得急,就算要加官進爵,當下也不是時機。

    這麼一想,冬青心裡便寬了一些,她終究是商人本性難改,無論什麼事,都想盡量利益最大化。

    嘉獎功臣酒過三巡,宴會接近尾聲,華元帝先行離場。

    陳君然見狀,跟隨眾臣跪拜送華元帝出門,立刻快步跟了出去。

    “陛下!陛下請留步!”

    華元帝聽到陳君然的聲音,抬手示意步攆停下。

    “你有何事?”

    陳君然行了跪拜大禮,雙手給華元帝呈上一物。

    “微臣一直在等面聖的機會,鬥膽將這名單親手交給陛下。”

    華元帝讓身側太監去取陳君然手中的紙張,道︰“這是什麼名單?”

    陳君然口吻篤定,“啟稟陛下,這是微臣在反賊寧肇手下任職時,偶然得見寧肇一本流水名冊,偷偷將其上名單謄抄下來,可惜當時限制頗多,只能抄下當先一人的細節。”

    “因此人乃朝中高官,微臣不敢貿然交與其他人,只得鬥膽冒犯,請陛下親自定奪。”

    聞言,華元帝面色微沉,既然這人官職高到讓陳君然如此忌憚,權利肯定不會在六部尚書之下,甚至有可能是閣臣。

    當下接過陳君然遞來的紙張,打開一看。

    紙上面赫然寫著許韜的名字,名字下面寫的是寧肇給許韜的好處以及日期,有理有據。

    華元帝看向陳君然,“那本名冊現在何處?”

    陳君然眉頭緊皺,道︰“說來慚愧,微臣與護國將軍搜遍整個湘王府和柳振寧家,都沒能找到那本名冊,只有書房盆中一撮黑灰。”

    華元帝頓了頓,“你做得不錯,退下吧。”

    “是,微臣恭送陛下。”

    陳君然伏在路邊,等華元帝的步攆遠去,才從地上爬起來抖了抖身上錦衣。

    這下,瑾瑜交給他的最後一件事也了了,可以安心回到廊州做知府。

    在來今日宴會之前,瑾瑜專門差了府上丫頭給他置辦衣裳,臨出門遞給他一張紙條,讓他借機把紙條遞給華元帝,並且說方才那套說辭。

    陳君然打開紙條看過,字跡與他的別無二致,若不是清晰記得自己沒寫過這張紙條,他都這分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所寫。

    不用想也知道,這紙條內容是瑾瑜從那本冊子上搬下來的,順便臨摹了他的筆跡,方才那套說辭才說得通。

    不管接觸多少次,瑾瑜都能讓陳君然再吃一驚,陳君然開始相信村長的說法,瑾瑜可能是被文曲星附了體。

    這一張薄薄的紙條,加之模稜兩可的說辭,足以把許韜徹底拉入深淵。

    陳君然不知瑾瑜針對許韜有什麼用意,但他選擇效忠,瑾瑜一般不會無的放矢,瑾瑜位置高了對他同樣有不少好處。

    冬青看到陳君然的行跡,之前也看到過瑾瑜謄抄名冊內容,知道陳君然追出去所為何事,只是心中還有些疑惑。

    回家後才將疑問說出來,“瑾郎,許韜不會將你說出去,本已塵埃落定,為何還要將許韜拉下馬?不如直接威脅於他,讓他為你所用,否則就把他的名字說出去。”

    瑾瑜一攤手,道︰“許韜知道我曾上過寧肇的名冊,就算能威脅他一時,留下終究是個隱患,而且內閣局勢固定,我想攪亂它,內閣缺了一個閣臣,翰林院內諸人一定會對那個閣臣的位置虎視眈眈,就是不知誰會有機會成為內閣大學士。”

    見瑾瑜有自己的打算,冬青便不再糾纏此事,許韜確實是個隱患,還是永遠根除比較穩妥。

    宴會過後,南陽王平反的詔書已下,舉國上下陸續貼出告示,為南陽王正名。

    冬青鳳陽郡主的名頭,也徹底在晉安流傳開來。

    而許韜,禍從天上來,他沒得到任何風聲,華元帝一道聖喻,家底被查封充公,他被革職入獄。

    許韜以為是寧肇識破他的緩兵之計,將他供了出來。

    審理時辯解,許韜就說寧肇已經瘋了,純粹是胡亂咬人,他是被寧肇誣陷的。

    卻被告知寧肇根本沒有說過任何一個關於他的字眼,他這個辯解屬於不打自招。

    許韜有些茫然,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寧肇沒有將他供出來,柳振寧也無意拉他下水,那他為什麼會入獄?

    坐在牢房裡,將寧肇的事件從頭到尾想了一遍,靈光乍現,他忽略了一個人。

    李全。

    李全嶄露頭角後,寧肇給他書信說過,讓他照顧一下李全,他就借故給李全送了禮示意。

    除了寧肇和柳振寧之外,李全是唯一知道他身份的人。

    許韜不甘心,向上檢舉瑾瑜,又被告知瑾瑜也沒有參與此事,一絲一毫都沒有沾手。

    許韜氣急敗壞,“你們這群蠢豬!”

    哪個厲害角色是自己親手辦事的?不都是身居幕後運籌帷幄?

    只可惜,無人理會他的咆哮,行刑當日,他就在寧肇的旁邊。

    只能慶幸,還好他沒有牽連家人。

    寧肇仰天狂笑,真是現世報,不管他掙扎或是不掙扎,李全都揮劍斬斷他手中的稻草,讓他沉入泥沼。

    瑾瑜沒有去觀看行刑過程,他上輩子因為心髒不好,從來不看恐怖片,也對恐怖片沒什麼興趣。

    他只想確定,寧肇死了,寧肇全家都死了,冬青的大仇得報,這就夠了。

    常言道冤冤相報何時了,瑾瑜偏不信這個邪,他一次就把寧肇的所有希望斬盡殺絕,華元帝連寧肇的幼子都沒放過,誰又能來找他報仇?

    就算有人要報仇,也是找下達命令的華元帝尋仇,與他何干?

    華元帝將瑾瑜當做手中的劍,瑾瑜亦是把華元帝當做手中劍,而且用起來挺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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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杖責

    寧肇一黨被處決,至此,南陽王和寧氏的多年恩怨落幕。

    兩代湘王的籌劃,在近一年的戰爭中消亡殆盡,黎國唯一存留的異姓王被根除,華元帝完成先帝收回封地的計劃。

    陳君然面聖加官之後,拿上吏部的調任文書,準備啟程回廊州上任。

    若是不出意外,他這個廊州知府要做許多年,可以將家中老父接到湘廊安頓。

    哪怕今生止步於知府,就算是地方官,好歹也是四品大官,掌一州之軍事民政,陳君然覺得無憾,沒有辜負村長含辛茹苦供他十年寒窗。

    對此, 陳君然十分感激瑾瑜, 若非瑾瑜高瞻遠矚,他也許終其一生都混不到知府的位置。

    離開的前一天晚上,冬青幾人給陳君然踐行,自家人圍在一起吃個飯。

    陳君然斟滿酒杯,起身對瑾瑜敬酒,“全哥,君然在此謝過,謝全哥給我立功升官的機會,此恩如山,若日後還用得上君然,君然必定唯命效忠。”

    瑾瑜舉杯回敬,笑道︰“君然你言重了,雖然機會是我給你的,但抓住機會的是你自己,莫要妄自菲薄把功勞都放到我頭上來。”

    這話真心實意,陳君然品行端正十分可靠,可惜缺少些主見,想法局限性大,但只要給他明確指示,事情就能圓滿完成。

    陳君然靦腆笑了笑,仰頭一飲而盡。

    瑾瑜分明只比他大一歲,經過這次平叛事件,卻讓他生出一種仰慕崇敬且可靠的感覺。

    再斟滿一杯,對冬青道︰“恭喜嫂子,得御賜封號加封郡主,乃萬分殊榮。”

    冬青的父親南陽王是郡王而非親王,冬青作為郡王的女兒按理只能封縣主,但華元帝給冬青御賜了封號,加封為郡主,這就是一種榮耀。

    冬青自然回敬一杯,“我不過是承了瑾郎的福,白撿來的郡主,這本該是瑾郎的嘉獎,卻落在了我頭上。”

    瑾瑜劍眉微挑,眼角含笑,“我願意,不過是一個平叛之功而已,換郡主的名頭,值了。”

    華元帝這一招連瑾瑜都沒想到,把他該有的功勛加封給了冬青,除了一個好聽的虛名,毫無實權,卻讓他心花怒放。

    他的就是冬青的,他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給冬青,哪怕實打實的功勞只換得一個虛名,他也樂意至極。

    因為,名頭也好聽啊,從此以後,除了王孫貴族以外,冬青都不需要再對別人卑躬屈膝的行禮。

    反而是旁的人,見了冬青要福身稱一聲見過郡主。

    就這一點,瑾瑜很是滿意。

    看著瑾瑜和冬青含情脈脈的對視,翠枝小圓等人掩嘴偷笑,選擇視而不見,默默低頭夾菜。

    畢竟這麼多年了,她們從一開始渾身肉麻,到現在已經習以為常。

    陳君然有些尷尬,本來是他在給冬青敬酒,結果冬青與瑾瑜之間濃情蜜意猶如實質,獨留他干巴巴站在一旁。

    這二人,一點都不像成親數年的老夫老妻。

    最後,陳君然將杯中瓊漿飲盡,默默的坐回椅子上。

    用過晚膳,冬青對陳君然道︰“如今寧肇已死,你是廊州知府,湘廊間接屬於你的地盤,你回去後,與湘棉商討,代我們照看著長寧酒樓,利潤對半分成。”

    陳君然一愣,“這……不太好吧?”

    雖然他成了四品知府,但照樣算不上富有,他見過長寧酒樓的生意,每個月一半利潤對他來說已經是十分的可觀。

    冬青唇角一彎,道︰“沒什麼不好的,長寧酒樓生意不錯,關了可惜。”

    “我們一家人想離得近些,嫂子大哥和爹娘都不準備回去,對長寧酒樓是鞭長莫及,湘棉若能代為照管是再好不過,雙贏。”

    “冬青說得有理,這個提議,是我們商量過達成一致才與你說的。”

    翠枝附和冬青,心裡卻還是有點心疼,若不是不想與家人分散兩端,晉安和湘廊又離得太遠,她根本舍不下長寧酒樓一半的收入。

    陳君然沉吟一瞬,點頭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我回去就與湘棉說,我們會好生經營的。”

    瑾瑜拍拍陳君然清瘦的肩頭,“嗯,酒樓的收入和你的俸祿足以讓一家人過得富足,慢慢累積,回去後做個清正廉明的好官,不要讓任何人抓住辮子。”

    “自然!”

    陳君然滿口應下,瑾瑜如此照顧他,又是賜予機會升官又是贈他家底,他怎麼可能貪贓枉法自毀前途?

    翌日,瑾瑜攜冬青將陳君然送出晉安城外,目送馬車消失在路的盡頭。

    這般,也算還了村長和陳君然一份情。

    當初是陳君然借瑾瑜書本,為他引路考了科舉,村長善舉將冬青收作干女兒,讓冬青得以入籍。

    瑾瑜一一記在心上,人不能忘本,所有恩情瑾瑜都會加倍還回去,反之亦然,湘王一族就是很好的例子。

    謀反一事塵埃落定,晉安又回歸平靜,眾朝臣按部就班各司其職,維持一國運作。

    瑾瑜復過上兩點一線的生活,中間全是幸福的插曲,瑾瑜當下很滿足,其余的東西,需要徐徐圖之。

    李老漢等人操勞了大半輩子,來到晉安突然過上富庶人家的生活,每日閑得發慌,很是不適應。

    不禁找上小圓和李林,想問幾個差事來做。

    倒是讓小圓有些為難,道︰“老夫人,太爺,大爺大夫人,不是小圓不給你們找差事,只是差事都有掌櫃伙計們在做,幾位都是老爺的直系家眷,夫人還是御賜封號的郡主,幾位去做這些事也太跌份了。”

    王氏眉頭輕皺,略有惆悵,“想當年,能在鎮上當個伙計都讓村裡人羨慕,如今卻變成了跌份。”

    見幾人愁眉苦臉,李林道︰“因為立場不同,當初我們只是平頭老百姓,當伙計比下地掙錢多,自然讓人羨慕。”

    “現今全兄已經是翰林學士,雖然官品俸祿不高,但是地位超然,再讓自己的父母哥嫂去做伙計,只怕是要遭人詬病。”

    “俗話說百善孝為先,全兄是官老爺,父母卻還要親手干活,無論其中什麼原因,世人都只看表像,全兄的名聲一下就完了。”

    “這麼嚴重?”李老漢被嚇得不輕,只是想找點事做,結果牽扯這麼多。

    小圓點頭,“嗯,就是這麼嚴重,若實在閑得無聊,大爺和大夫人可以拿出積蓄開幾個小鋪子,雇個掌櫃看著,每日去巡視幾圈,有零花又是主子,不掉價。”

    李林和小圓對視一眼,道︰“沒錯,所有事宜我與小圓都會搭手,看賬之類慢慢學就是。”

    他知道小圓的想法,翠枝和大狗年輕,還可以學會認字看賬,從小事入手,慢慢適應高位者的生活。

    冬青一直在拓展家業,待日後翠枝指不定能幫上冬青。

    翠枝幾乎沒有多想,道︰“這個可以,不管事大事小,好歹是個事,應該夠我們消磨時間了。”

    更重要的,是她手裡沒有自己的家業心中就不踏實。

    當初在湘廊或是山河縣時,好歹是有個小小的點心鋪子,每個月都有自己的進項。

    如今雖然衣食無憂,要買什麼冬青都不會苛刻,但吃穿用度凡事要伸手,干等著冬青每月發放例錢,總感覺什麼地方不對。

    小圓喜笑顏開,“既然這樣,那小圓便去與郡主說一聲。”

    翠枝對此沒有異議,其余三人潛移默化之下都以翠枝為首,翠枝說行那就沒問題。

    小圓辦事從不拖沓,當日抽空與冬青說了這事。

    冬青從賬目中抬起頭來,道︰“可以,人手隨意差遣,他們需要什麼就給什麼。”

    對於賺錢這事,冬青完全贊成,螞蚱再小也是肉,能賺多少賺多少。

    小圓正要出去,冬青又叫住小圓,道︰“既然嫂子她們閑得緊,你找幾個教習嬤嬤,讓她們了解一下各種禮節和儀態,莫要等日後臨頭鬧了笑話。”

    “是,郡主,小圓這就去辦。”

    小圓退出去後,冬青又想起李林,便讓人去叫了李林過來。

    李林一拱手,道︰“郡主,不知找在下有何事?”

    冬青打量李林一瞬,在晉安待久了,李林褪去不少浮躁,變得圓滑世故,倒是越發出色。

    “你在晉安已經站穩腳跟,是否考慮把父母接到晉安來?”

    李林微訝,沒想到冬青會關心他的父母。

    “我一直有給家中寫信,他們有來晉安的意願。”

    冬青抬眼一笑,“那你空幾天吧,手上的事情暫時轉交給我,你去整理一下,等你父母過來有個地方安頓。”

    李林看得一呆,而後立馬低下頭去。

    不管看多少次,冬青的容貌總是讓人目光流連,李林不禁在心裡罵自己膚淺。

    但是想想冬青的手段,李林覺得冬青內在與外貌不相上下,好像自己也不是那麼膚淺。

    “多謝郡主記掛,我這就去將事情整理移交。”

    目送李林離開,冬青視線下移,看向自己的小腹,伸手撫摸一把,貌似凸起來一些些,小家伙長得還挺快。

    尋思給小家伙取個什麼名字好,也不知是男娃還是女娃,不知長得像自己多一點還是會像瑾瑜多一點。

    如果是兒子,一定要像瑾瑜才好,英俊又睿智。

    思緒正飄遠,卻聽外面院子裡傳來求饒的聲音。

    冬青不得不收回思緒,“尋春,去看看出什麼事了。”

    正說著秋霜推門進來,道︰“郡主,老爺剛從翰林院回來,一個僕婦打罵三狼被老爺撞見,老爺下令把那個僕婦杖責後送去莊子上做苦力呢。”

    冬青出門去,只看到僕婦被家丁拖了下去,一行又哭又喊。

    “瑾郎,出什麼事了?”

    瑾瑜讓下人見識到什麼叫做變臉,本來冷峻的面色看到冬青時立刻冰雪消融。

    “無事,驚到你了吧?你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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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凜冬

    看瑾瑜一驚一乍,冬青覺得好笑,道︰“不過是訓個奴才,我哪有那麼金貴,這樣就能被驚到?”

    瑾瑜難得顯露一些赧然,“我對此沒什麼經驗,總而言之你不要操勞不要受到驚嚇,我害怕。”

    “好啦,我會注意的,你與我說說,方才是怎麼回事?”冬青心內一片柔軟,說不上來為什麼。

    瑾瑜簡略說了一下事情始末,方才被拖下去的僕婦是灑掃婆子,負責整理收拾院子。

    三狼從外面回來帶些髒東西,還把院裡栽種的名貴花卉踩了幾株,婆子覺著三狼不過山野村夫帶進來的灰毛畜生,拎著掃帚就打三狼一頓。

    很不巧,恰好被進門的瑾瑜看見,就有了剛剛的一幕。

    說起這件事,瑾瑜臉色一沉,看向在場的下人,“從今往後,若再讓我看到誰敢對三狼下手,直接杖斃。”

    “另外,誰再敢在背後議論我父母與哥嫂,同樣打死了事。”

    一些下人見風使舵捧高踩低,背後說李老漢等人粗鄙無禮眼界低,如今還敢明目張膽打罵三狼,若是不殺雞儆猴,只怕奴才都要爬到頭上去了。

    瑾瑜深切體會到什麼叫人善被人欺,買這些人回來,他盡量不做踐踏人權的事,拿報酬干活,你情我願。

    沒想到,人的劣根性難除,見他與冬青從未嚴厲苛責很是和善,就開始碎嘴,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

    見瑾瑜是動真格的,一群下人忙跪倒在地,口中應是,連連說著恭維之語。

    自家主子太過和善,讓他們忘了,兩個主子,一個是一步步走上來的翰林學士,另一個是御賜封號的郡主。

    二人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願意對他們好是下人的榮幸,發起狠來便是雷霆之怒。

    冬青見火候差不多,就揮手道︰“散了吧,謹記老爺的話,否則我也愛莫能助。”

    “是,謹遵郡主教誨。”一眾下人松口氣,起身畏畏縮縮退開。

    瑾瑜神伸手攙著冬青往裡走,“如何?今天我們的小寶貝乖嗎?有沒有亂動?”

    冬青白了瑾瑜一眼,道︰“瞎說,這才幾個月?孩子還不會亂動呢。”

    “唉……你這樣要維持近十個月,想想都覺得十分辛苦。”瑾瑜扶冬青坐定,由著尋春伺候脫下常服。

    冬青笑著搖頭,“不辛苦,事實上,我每天都覺得很開心,盼著孩子快些長,也好快些跟我們見面。”

    “我也盼著他快些長,快些從你肚子裡離開。”

    瑾瑜示意尋春和秋霜退出去,緊挨著冬青坐下,“我血氣方剛正值壯年,這小家伙卻要讓我干巴巴守著你這麼久。”

    聽完這話,冬青一愣,頓了數個呼吸才道︰“瑾郎……這,這幾個月我都不能伺候你……”

    “嗯。”瑾瑜沒有多想,“你打算怎麼補償我?”

    他還有些別的花樣,足以玩到孩子出生,如果冬青願意的話。

    冬青咬了咬紅唇,道︰“尋春和秋霜都不錯,懂禮數守規矩,長得端莊清秀。”

    “嗯?”瑾瑜聽得雲裡霧裡,他們不是在說另外一件事麼?為什麼話題突然就轉到尋春和秋霜身上去了?

    冬青垂眸,長長的睫毛蓋住眼楮,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瑾郎你也是官老爺,不再是平頭百姓,有幾個妾室也是正常的,你看中誰抬上來就是。”

    “……你在說什麼?”瑾瑜一個頭兩個大,他剛剛是不是說錯什麼話讓冬青誤會了?

    冬青聲音低了些,“雖然我很不願意,但還是要遵守三從四德,做一個讓你無後顧之憂的賢妻。”

    瑾瑜難以理解,“你就是這麼做賢妻的??”

    這算哪門子賢妻?主動提議讓丈夫睡別的女人,在瑾瑜看來太過病態,根本不正常。

    若不是冬青說這樣她很不願意,他都要覺得冬青不在意他了。

    冬青抬眼看一眼瑾瑜不可置信的臉,突然紅了眼眶,“我就是如此小氣善妒,就算有了妾室,你也不能喜歡她,只能解決需求!”

    看冬青快要哭出來,瑾瑜心裡一慌,忙把冬青拉入懷裡抱緊。

    “你是不是傻?自己提起這事來自己說,自己幻想一些不存在的事,然後又自己難過。”

    “我不會有妾室的,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什麼三從四德女戒之類就讓它見鬼去,你任何東西都不必遵守,只需要一直在我身邊,就夠了。”

    “我今生別無所求,只願一生一世一雙人,結發白頭。”

    “真的?”

    雖然了解瑾瑜的脾性,但冬青突然害怕,因為人是善變的,有錢有權之後變樣的大有人在。

    瑾瑜在冬青額頭落下一吻,“自然是真的,我給你寫個狀子吧,若我變心別人,我淨身出戶,所有田宅家業都歸你。”

    說罷,瑾瑜看到冬青眼楮仿佛亮了幾分,眼圈還紅紅的,眼楮卻亮晶晶的。

    “那你寫,署名手印一樣不能少,若你變心別人,你的家業孩子和父母嫂子都是我的。”

    瑾瑜忍俊不禁,“過分,孩子也就罷了,本來就有你一半,但你居然連我父母嫂子都要!”

    嘴上這麼說,卻真的提筆將冬青說的所有要求寫在紙上。

    若李瑾瑜變心,染指妻子以外任何女子,李瑾瑜淨身出戶,不帶走任何一件東西,包括父母哥嫂兒子,和當前名下所有東西。

    寫完署了全名,摁上手印遞給冬青,“如何?”

    反正他不可能食言,無所畏懼。

    冬青接過看了看,滿意的點點頭,仔細收在盒子裡。

    哪怕最後不再是當初最好的樣子,她至少還有錢啊!

    看著冬青精明算計的小模樣,瑾瑜暗自偷笑。

    冬青是忘了,家業都是她一手打拼出來的,從頭至尾都是她一個人的,自己只是跟著沾光而已。

    不過無所謂,只要冬青放心就好。

    日子接近年關,瑾瑜事物比較繁忙,各種折子詔書祭祀不間斷。

    小圓幫著翠枝開了兩個小鋪子,李老漢夫妻二人跟著忙進忙出,也算過得充實。

    李林的父母來到晉安,跟王氏幾人倒還合得來,經常約著去逛個街,廟裡上個香。

    冬青的身子六個多月,已經顯懷,以前穿的衣裙都穿不上了,只得找了裁縫進府重新定做。

    小圓親自給冬青選的料子,柔軟親膚。

    看著冬青圓溜溜的肚子,小圓感嘆道︰“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孩子快要出生了。”

    冬青笑道︰“這才六個多月呢,還有一段時間。”

    冬青沒有錯過小圓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當初遇到小圓時,小圓胎落,血染長街。

    小圓之前在青樓遭受毫無人道的避孕措施,那次大夫說過,小圓之後可能再也懷不上孩子的。

    “小圓。”

    聽冬青喚她,小圓回過神,“嗯?郡主有什麼事?”

    “你年紀不小了,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不要一門心思撲在生意上。”

    小圓一笑,“小圓這條命是郡主給的,為郡主做什麼都行,自己沒什麼好打算的。”

    她幾年前就已經想開了,幫冬青掙錢沒什麼不好,冬青也給她不少銀錢,把她當做家人,所以她沒什麼需要打算的,吃得好穿得好有人關心。

    冬青無法強求,她不過是希望小圓過得更好一些,但小圓的問題一時半會兒也打算不好。

    “不說這個,快要過年了,批些銀子下去,給府裡的下人都做一身新衣裳,過個喜慶的年。”

    今年這個年,算是瑾瑜在晉安站住腳之後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年。

    過年最重要的就是團圓,之前的年翠枝大狗和李老漢夫婦都沒在晉安,而且那時正值瑾瑜在算計寧肇,沒有徹徹底底的過個好年。

    “一會兒就去辦,天氣越來越涼,郡主你可要注意保暖,現在正是關鍵時期,著涼連藥都不能喝,郡主就該遭罪了。”

    小圓絮絮叨叨,讓冬青注意身子,她是被自己的經歷弄得心有余悸,生怕冬青懷著孩子時出什麼岔子。

    冬青只得應下,“好啦我知道了,你們一個兩個都一個樣,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照顧自己的。”

    懷孕這麼幾個月,冬青總覺得有點不一樣的感覺,思來想去,終於想起來是什麼。

    雖然別人家懷孕的人也是重點保護對像,但掛在嘴上的是孩子,讓懷孕之人好生養著,別傷了孩子。

    而她正好相反,家裡人天天念叨讓她好生養著,別累壞了自己,著涼了自己遭罪,肚子裡的孩子仿佛都被遺忘了。

    明明家裡人很看中她肚子裡的孩子,可全家人都在關心她,只有她關心自己肚子裡的孩子不知道長得怎麼樣。

    這感覺……說不上來的微妙。

    臘月上,天空開始飄起了雪花,晉安比廊州更靠北,天氣更加寒涼。

    瓦上牆上都結了霜,北風呼呼的吹,碎雪隨著風向在空中打著圈兒往下落。

    冬青被小圓捂得厚厚的,手裡抱個暖手爐坐在窗邊,從縫隙看著院子裡幾株明艷的紅梅發呆。

    瑾瑜從翰林院回來,帶進一身寒氣,冬青轉臉看向瑾瑜,“回來了,快將衣裳換下晾著,過來暖暖身子。”

    或是寒風吹得太厲害,瑾瑜面色有些說不上的陰郁。

    冬青問道︰“怎麼了?今日事情不順利麼?”

    瑾瑜頓了頓,道︰“有人帶了南陽王的玉佩敲響宮門前的大鼓,聲稱他是南陽王的獨子,鳳靈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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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拜訪

    聞言,冬青呆滯了片刻,確認道︰“南陽王的獨子?”

    瑾瑜頷首,“對,他是這麼說的,南陽王鳳凌的獨子,鳳靈均,手持南陽王的玉佩前來晉安,敲響了皇宮正門前的大鼓,要皇帝主持他認祖歸宗。”

    “那我豈不是要有個兄弟?”

    冬青一時說不清心里什麼感覺,銀鎖里的那張紙沒有說她還有個兄弟。

    如果這事是真的,她終于有了一個親人,一個素未謀面的親人。

    瑾瑜眉頭微皺,道︰“我沒見到那人手里拿的玉佩長什麼樣,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特質能證明那就是南陽王的玉佩,但我遠遠見著那個人了。”

    頓了頓又道︰“外貌氣韻與你相差十萬八千里,拍馬都趕不上,我實在無法相信他跟你是同一個父母。”

    冬青斜了瑾瑜一眼,“你好歹是翰林學士,不知道莫要以貌取人這個道理麼?親兄弟也不一定會長得一模一樣,你與大哥除了身型相似之外,也沒有太多一樣的地方。”

    瑾瑜沉默一瞬,“話雖如此,但我總覺得事有蹊蹺。”

    冬青笑了笑,“無論它多麼蹊蹺,聖上不是吃素的,瑾郎你不用操心太多,若是真的我便多個親人,若是假的,聖上自會處理,冒認王爵子嗣可是大罪。”

    “對了,那人如今在哪?”

    瑾瑜答道︰“嗯?你想如何?那人不是獨自前來,身邊還跟了個婦人,二人被皇帝差人帶去寓館暫住,等待核實身份。”

    “如果沒有意外,你作為南陽王的女兒,不多時就會有人來告知你此事細節,所以我才直接回來沒去摻和,以免多此一舉做無用功。”

    “說的也是,那我們暫時不用做什麼,等禮部與我們說了細節,再去打算。”

    冬青想得很開,事到如今,多一個親人不多,少一個不少,她懶得費神去糾纏這事。

    果然沒過多久就有人送來文書,上面寫了鳳靈均從敲響鼓聲開始的所有情況。

    擊鼓之人自稱鳳靈均,年齡二十有一,手里拿的玉佩,是開國太.祖賜給南陽王的信物,世間獨一無二。

    有這個信物的,只是南陽王和湘王而已,兩個王爺信物的圖案有所不同,都是上等玉石打磨而成,分別刻有兩個王的封號。

    南陽王的信物是火麒麟圖案,刻有“南陽”二字,湘王的信物是風麒麟圖案,刻有“湘”一字。

    湘王的信物在寧肇敗北後被華元帝收回粉碎,南陽王的信物則不見蹤影消失二十多年。

    而如今鳳靈均手里拿的,正是那枚火麒麟刻字南陽的玉佩。

    鳳靈均攜帶的那個婦人,據鳳靈均所說是他的母親,名字喚作夕黛,夕黛是南陽王妃的貼身丫鬟,也是當年南陽王的通房。

    當年南陽王府被圍時,鳳靈均的母親夕黛才四個月身孕,南陽王見脫身無望,就把信物交給夕黛,讓夕黛從王府逃了出去。

    也就是說,鳳靈均是南陽王的遺腹子,夕黛從南陽王府逃出去後,生下鳳靈均撫養成人,直到南陽王平反,才讓其帶上信物前來認親。

    說得有理有據,年齡對得上,信物也是真的,基本上等于板上釘釘。

    瑾瑜家里人聽說這件事,皆是面面相覷。

    李林看向瑾瑜,問道︰“全兄,你怎麼看?”

    瑾瑜看著眼前的文書,道︰“我怎麼看都無關緊要,這人手里有南陽王的信物,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他所說不實,他要求認祖歸宗並無什麼不妥,已經成了定局。”

    小圓道︰“那鳳靈均作為忠良之後,而且是南陽王唯一的兒子,若認祖歸宗,他將承襲南陽王的爵位,成為新一任南陽王。”

    大狗睜大了眼楮,驚訝不已,“還有這等好事?帶個信物上門,直接就能做王爺了!”

    翠枝看了看一言不發的冬青︰“既然是真的,我們要不要與他見見?也好讓冬青多了解一些關于自己父母的事?”

    冬青抬眼,道︰“暫時不用見,禮部會跟鳳靈均之前籍貫所在地核實,確認鳳靈均說的屬實,待歸位詔書下來再見也不遲。”

    瑾瑜思索了一會兒,“就照冬青說的來,等朝廷官員幫我們查個清楚再說。”

    王氏左右看一眼,道︰“就算我們急也沒什麼用,瑾瑜又不負責這方面的事宜。”

    冬青無奈道︰“既然如此,我會做好多一個同父異母弟弟的準備。”

    那張紙上分明說她的父母濃情蜜意,結果多出來的弟弟與她竟不是一母同胞,人家是有母親的,難免有些落差。

    話雖如此,瑾瑜卻一轉身就與禮部打聽鳳靈均的籍貫,他不負責這方面的事宜,但不代表他不能查探。

    鳳靈均和夕黛戶籍所在地是幽州楨城,據鳳靈均所說,他們在楨城有個家,還有些生意,不大不小。

    夕黛從南陽王府出去後,懷著身孕嫁給現在的丈夫,用從南陽王府帶出去的東西起家過得滋潤,所以丈夫對鳳靈均這個白撿來的兒子一視同仁。

    瑾瑜不得不說佩服,當年夕黛這麼快就能找到一個背鍋俠,還一家人相親相愛過了二十多年。

    無論是真是假,瑾瑜已經差人徹查,從事情最開始的地方入手,搜尋所有南陽王事件中活下來的幸存者。

    偌大的南陽王府,下人林林總總百余個,總會有幾個漏網之魚。

    之前以為南陽王府是滿門盡滅,連下人都沒有活下來幾個,左右無關痛癢,瑾瑜也就懶得追究。

    但沒想到,除了把冬青帶出王府的那個丫頭,又冒出另外一個懷了遺腹子貼身丫鬟,還拿著南陽王的信物。

    這讓瑾瑜不得不深究,查個明白才好,以絕後患,免得過些日子冬青又多個妹妹之類。

    他不想任何人利用自己死去的岳父岳母來謀取好處。

    不過,因為暗地里查探,而且是陳年舊事,可以追尋的線索太少,瑾瑜查探的進度並不算喜人。

    禮部送去楨城核實身份的文書,因時日尚短,暫時沒得到地方官回應。

    在得到結果前冬青準備不動聲色,鳳靈均母子卻已按捺不住,主動朝李府遞了拜帖,要見被加封為郡主的冬青。

    別人主動拜訪,自然不能避而不見,冬青只得設宴,等二人上門。

    在第二日傍晚,夕黛攜鳳靈均來到李家,冬青也終于見到這個自稱和她同父異母的弟弟。

    鳳靈均外貌並沒有瑾瑜說的那般不堪,身型勻稱五官周正,不說有多英俊,卻也不俗。

    夕黛已四十余歲,因保養得當,不是十分顯老態,只是眼角脖頸有不少皺紋,雙目略顯渾濁。

    鳳靈均正值年少意氣風發,很是恣意飛揚,對瑾瑜一拱手,“李翰林,幸會幸會。”

    瑾瑜和顏悅色,“幸會,入座吧,邊吃邊聊。”

    鳳靈均也不含糊,在丫鬟的指引下落座。

    冬青和瑾瑜暗自打量這二人舉止,夕黛舉手投足都很得體,確實像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至少不是小商戶能培養的。

    比較下來,鳳靈均相對就差了些,市儈氣息很重。

    一輪下來,冬青沒能看出個所以然,二人跟鳳靈均所描述的情況沒太大出入。

    鳳靈均之所以市儈,是因為他出生就在楨城那個不大的家里,成長過程中一直受環境影響,哪怕有個大家婢女的娘,對此也無法左右。

    除此之外,冬青感覺那個叫夕黛的婦人一直打量于她,當她回望時又發現婦人沒有看向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這位伯母,您可否與我說說,當年南陽王府是什麼樣子?我的父王母妃又是什麼樣子?”

    夕黛聽了冬青發問,對冬青行了一禮,不疾不徐,道︰“回稟郡主,南陽王府與旁的王府沒什麼兩樣,只不過掛了南陽王府的牌子,王爺和王妃都是很好的人,天人之姿,公認的金童玉女。”

    這個回答滴水不漏,沒有顯露任何有用的東西。

    一頓飯下來,冬青只是想打聽自己父母是什麼樣的人,並沒有別的意圖,卻感覺夕黛在有意防守,好似並不想讓冬青和南陽王夫婦扯上關系。

    乍一看,還以為鳳靈均和夕黛真的只是單純來吃個飯的,因為二人沒有任何多余的舉動,用過飯就離開了。

    鳳靈均和夕黛離開後,瑾瑜與冬青相視一眼,“你感覺到了嗎?”

    冬青點頭,道︰“感覺到了,真正厲害的角色,是夕黛,鳳靈均一直以夕黛馬首。”

    “還有,她似乎很不願意提起與我有關的事,莫不是因為我的母妃?”

    瑾瑜道︰“這個說不好,越接觸越感覺像是真的,畢竟跟你沒交集的人一般不會像夕黛那種表現,如果鳳靈均陳述的是事實,夕黛作為偏房,不待見主母的孩子就說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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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核實

    冬青微一愣神,南陽舊事于她而言太過虛無縹緲,當年的她尚在襁褓,不記得任何相關事宜。

    只可惜,南陽王府被一把火燒了,她的娘家人也被連帶滅門,她甚至無法知道自己的父母生成什麼模樣。

    如今平反又有何用?不過是活人蒙蔭,冤死的人不可能再回來,虛無一片。

    “若鳳靈均真是父王的兒子,那就隨他去吧,反正聖上不可能將封地還給南陽王,只能掛個虛名。”

    瑾瑜唇角動了動,“自然。”

    萬一夕黛和鳳靈均只是貪圖那個虛名呢?

    掛著王爵的名頭,怎麼著都比一個不大不小的商戶來得體面。

    而且夕黛看上去不是一個好相與的角色,一開始就大張旗鼓,打著冤死忠良獨苗的名頭,逼得皇帝不得不好吃好喝招待著二人。

    按照夕黛所表現的手腕,楨城那邊大概已經處理得當,不用多久就會收到地方官核實信息的文書。

    到時候一成定局,鳳靈均承襲南陽王爵位便塵埃落定,成為新一任南陽王。

    而夕黛將利用華元帝不會歸還南陽王封地這一點,從華元帝手里撈好處。

    例如給鳳靈均安排一個內城職位,還有賞賜各種府邸田宅。

    這些東西完全有值得冒險的價值,從而導致鳳靈均有極大可能是冒認的。

    本來不管鳳靈均如何,都與瑾瑜和冬青無一文錢關系,但鳳靈均和夕黛打著南陽王的旗號,實在讓人難以忽視,心里總有些膈應。

    寒風吹了數日,空中終于有一絲絲光亮,露出淺白蔚藍的顏色。

    只是沒有多少溫度提升,暴露在外的肌膚依然片刻就涼得徹底。

    鳳靈均的事件沒有對冬青產生太大影響,冬青揣著身子,與小圓一起忙里忙外,準備拾掇過一個歡欣年。

    瑾瑜得空時看了一眼府中賬目,一看嚇一跳。

    “我們每個月開支這麼多嗎?”

    冬青點頭,“嗯,府上下人不少,口糧都是一個不小的數,莊子上的人也需要開銷,外加各類雜七雜八的用度,每個月開支都差不多要這個數。”

    瑾瑜感嘆道︰“每個月花出去這麼多錢,身在其中卻一點感覺都沒有,還好你基礎打得扎實。”

    冬青逐漸用手中的錢購買了不少土地,有兩處離晉安城還有些距離,坐馬車都需要兩天路程。

    除了在晉安的鋪子和酒樓,冬青與李林已經著手做比較大的生意,雇車隊從江南一帶購入特色產物,拿到偏北的地區轉賣。

    在冬青的計劃中,這只是第一步,她準備在黎國境內建立倒賣網,把一州爛大街的特色倒賣到另一個州,如此在州界間相互轉手,怎麼都是賺錢。

    瑾瑜只覺得冬青志向遠大,這事情說起來容易,實際實施起來卻有諸多限制。

    雖然確實能賺到很多錢,但是其中的運營費神費力,通訊與交通都算不上發達。

    細枝末節加起來,瑾瑜光是想想就覺得頭大,感覺比他在朝中勾心斗角還難上數倍,冬青卻要事無巨細的安排。

    不過還好,冬青有小圓和李林搭手,這二人都是能力出眾且可靠的人。

    李林已經在招兵買馬,開春後他親自帶領車隊出發,一路購進東西,一路又賣出去。

    從晉安到江南來回走一遭約摸需要半年時間,但半年時間都在賺錢,還能見識半個黎國的風土人情,李林很喜歡這個差事,干勁十足。

    為此,冬青還讓瑾瑜去找了華元帝,欲請幾道舉國通行的路引文諜,方便行事。

    華元帝正在推行商業發展,聽到瑾瑜的請求並沒有回絕,但華元帝不是省油的燈。

    詢問瑾瑜若他簽發文諜讓冬青的車隊四通八達,瑾瑜能拿什麼回報他。

    瑾瑜只得承諾,若日後生意大成,每年分出一成利潤為黎國百姓修橋鋪路,興建水利。

    得了瑾瑜保證,華元帝這才滿意的將文諜路引批給瑾瑜,相當于每年除了應繳納的稅款外,還能間接得到一成利潤用在國庫社稷上。

    冬青對瑾瑜開出的條件沒有異議,每年花一成收入買御批路引,能減少很多限制,物超所值。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待李林的車隊組建完成,就可以踏上征程。

    冬青有一間自己的書房,里面擺的,全是舉國上下有關每個地方的書,還有一張詳細的黎國地圖。

    瑾瑜經常能看到冬青對著地圖寫寫畫畫,大約是在規劃路線。

    每次看到這個畫面,瑾瑜都覺得冬青要去打自己的江山,挖空心思把黎國能用的商業價值完全發掘。

    到了大年三十,一家人又坐在一起吃年夜飯,雖然每一天一家人都這般坐在一起吃飯,過節時氣氛很不一樣。

    李老漢和王氏穿得喜慶,暗紅印花襖子,坐在最上首,看著桌上的後輩,笑得合不攏嘴。

    其次是李林的父母,對李林能勾搭上瑾瑜這件事很滿意,要不然李林根本不可能賺這麼多錢,讓他們在國都定居。

    可能還在青山縣守著那個布店,天天追在李林屁股後面逼他念書考取功名。

    李林的母親秦氏視線掃了一圈,覺得有些惋惜,對王氏道︰“大姐你倒是好,兩個兒子都娶得賢妻,孫子滿地跑,咱們小林也老大不小了,卻沒個著落。”

    “可惜大姐你沒有女兒,若不然咱們小林也算是生得端正有幾分能耐,我們可以打個親家。”

    這麼一說,李林佯裝不樂意,“娘你怎麼說話呢?我豈止生得端正,我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能力出眾。”

    王氏嘆口氣,“小林說的對,只可惜……我這把年紀,就算有女兒可能也已經成親了。”

    李林被王氏一誇,有點過意不去,摸著鼻子干咳了一聲,“別老說我啊,咱們吃菜吃菜。”

    秦氏瞅著秀麗的小圓,更是覺得可惜,若不是小圓曾經是風塵女子,她對小圓倒挺滿意的。

    小圓長得好有能力,又沒有牽絆,秦氏對小圓各方面都中意,就是過不去小圓曾是風塵女子這道坎。

    “要不大伙兒幫忙尋訪著,有合適的姑娘就請個媒人去說了來,小林你莫要挑三揀四,俗話說先成家後立業,娘都是為了你好。”

    翠枝在喂小向書吃魚,看了大狗一眼,笑道︰“是啊,我與大狗在成親之前也沒見過呢,都是父母定下的,這些年照樣過得很不錯。”

    大狗撓一把後腦勺,靦腆笑了笑,連聲應是,他也覺得挺好的。

    三狼趴在桌子邊上,有一個丫鬟給它布菜,吃得歡實還抬頭應景吠了幾聲。

    府上所有人都覺得讓狼上桌很稀奇,還要人伺候,但誰讓家主發話了呢?

    當真是人不如狼。

    旁人點頭附和秦氏,瑾瑜對此不置可否,若讓他娶個素未謀面的女子為妻,他是拒絕的。

    猶記當年與冬青第一次相見時,他都沒想要跟冬青成親,還想著給冬青找個去處。

    結果沒接觸幾天,他就淪陷了,這種事實在說不好。

    李林愁眉苦臉,“哎喲娘,這好好的年你非要給攪和了,你不也孫子滿地跑了嗎?大哥都三個兒子了,二哥也有一兒一女,你居然覺得不夠??”

    秦氏不樂意道︰“這能一樣嗎?再說你大哥二哥都還在青山縣,娘就想抱你生的。”

    李林眼看情況往自己不能控制的方向發展,趕緊設法扯開話題,免得真攪了過年的氣氛。

    翠枝幾人跟著小圓找的教習嬤嬤學了不少禮儀,卻很少用上,瑾瑜和冬青作為家主很隨和,自家人相處時用不著那些虛的東西。

    但是從初一開始,晉安大小官員之間會相互走訪拜年,瑾瑜作為近些年升遷最快的翰林學士,登門造訪的人自然不少,大家伙的應酬就變得多了起來。

    冬青身子越來越重,不適宜長久待客,很多時候都是翠枝在招待客人。

    翠枝本就七竅玲瓏,應付起人來一點都不含糊,再有小圓加持,還像模像樣的。

    看樣子樂在其中,冬青心里高興,她就知道翠枝缺的只是機會,若生在富貴人家,少不得又是一個手腕扎實的當家主母。

    看樣子日後她能輕松不少,家里一些事可以讓翠枝處理了。

    另外一邊收到了楨城官員的上奏,鳳靈均所說屬實,夕黛當年確實是以流民的身份進入楨城,通過上繳稅銀入籍當地,鳳靈均也確實不足月便出生。

    夕黛如今的丈夫親口確認,當年夕黛嫁給他時已不是處子,且懷有身孕。

    但鳳靈均這些年並不叫鳳靈均,而是隨了現在的父親姓甦,叫甦俊。

    不過這點事無傷大雅,畢竟之前南陽王一直背著謀反的黑鍋,鳳姓很罕見,夕黛不敢坦白真相讓鳳靈均姓鳳是在情理之中。

    這就相當于核實了鳳靈均和夕黛的說法,鳳靈均就是南陽王的親生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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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事實

    收到楨城送來的文書,瑾瑜沒有什麼感覺,這個結果在他預料之內。

    夕黛看上去不是省油的燈,如果沒有做好萬全的准備,一下就會被拆穿,她便不敢帶著兒子前來冒認。

    如今只能聽命行事,等待自己的人核實消息。

    瑾瑜目前沒有自己的侍衛,只能動用手中人脈,讓下放到幽州的劉知州暗地查探。

    這個查詢範圍比楨城的地方官廣得多。

    楨城的官員只需要找到蘇家,詢問附近的人家,再查詢夕黛入籍舊檔,就能完成核實。

    而劉知州要從南陽城開始,呈發散狀向四周搜尋,以求找到當年跟南陽王有關的人物。

    所以時間上也相對增加,消息比楨城的文書來得慢。

    瑾瑜考慮到當年冬青是在幽州與廊州的交界處被撿到的,除了讓幽州的知府下令尋找,也讓陳君然這個廊州的知府著手。

    不止要從南陽城向四周找,還要從兩州交界處開始。

    讓周邊的每個縣令,查二十年前由奴籍轉入良籍的適齡女子,先把攜帶冬青出逃的婢女找出來再說。

    從語氣上來看,將冬青從南陽王府攜帶出來的那個婢女,地位不會在夕黛之下,應該與夕黛同為內院貼身丫鬟才對。

    說不定與夕黛還是熟識。

    既然同是內院的大丫頭,就能知道當年南陽王是不是真的與夕黛有一腿,夕黛又是不是真的懷了四個月身孕逃出去的,從而導致今天的局面。

    瑾瑜不太相信南陽王會把信物交給一個懷孕的通房,而不是交給自己和正妃的女兒。

    若說那時候鳳靈均已經出生,南陽王還來不及與正妃生下兒子,為了留住血脈將信物交給夕黛還情有可原。

    但是,就算夕黛說的是事實,那時候她不過四個月身孕,南陽王怎麼可能知道懷的是男是女?又怎麼可能放棄自己的嫡長女,而把信物交給一個沒有定數的丫頭?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不合情理。

    然而此事還沒完,核實消息的折子沒來得及遞上去,晉安內開始流傳鳳陽郡主是冒認的。

    謠言的源頭,不用想也知道是夕黛和鳳靈均。

    整個謠言傳得有鼻子有眼,完整的版本是夕黛與人話家常時說漏嘴,說當年她作為王妃的貼身婢女,也是南陽王的通房,卻比王妃先一步懷孕。

    大門大戶的主母都不會允許妾室偏房先生下長子,所以夕黛得知自己有身孕的消息,為保住自己的骨肉不敢聲張。

    直到四個月時開始顯懷,她又要在王妃身邊伺候,再也瞞不下去,王妃發現後決然給她賜了墮胎藥。

    悲痛欲絕的夕黛沒想到,還來不及將親手將自己未成形的孩兒送上黃泉路,南陽王府突逢變故,慘遭滅門之禍。

    南陽王不得已才將信物交給懷了親生骨血的夕黛,讓她保住鳳家唯一的血脈。

    所以當年南陽王與王妃並沒有誕下任何子嗣,她不知道所謂的鳳陽郡主是從何而來。

    但是因為鳳陽郡主已經被加封為郡主,而且丈夫是五品翰林學士,她只是一個小小商戶,胳膊擰不過大腿,不敢開口提及此事,怕遭到鳳陽郡主和李翰林的打壓滅口。

    瑾瑜聽聞這件事簡直怒火中燒,這個夕黛當真是編的一手好故事!

    將自己塑造成狗血言情故事的苦情女主角,人家南陽王的正室王妃反倒成了迫害她的惡人。

    不僅如此,還把他和冬青拉下馬,用輿論做武器,護住自身,中傷他人。

    他就覺得夕黛之前跟朝廷官員說的版本有明顯漏洞,原來夕黛還有後招。

    如此一來,所有情節都對得上,還順便除掉了冬青,當真是完美。

    這個謠言瑾瑜不打算告訴冬青,背著冬青勒令家裡所有人,無論是主子還是下人,不允許在冬青面前提及一絲一毫。

    冬青懷有身孕,情緒波動本來就比較大,這件事對冬青影響肯定不會小。

    家人是冬青半輩子的執念,好不容易確定自己的身世,瑾瑜不會讓它出任何變故。

    瑾瑜並不在意當年事實如何,他會把夕黛和鳳靈均這貪心不足的母子碎屍萬段,無論多少版本的故事,他最終會將故事定版。

    舊事隨風遠去,說的人多了,就會變成事實。

    世人只需要知道,冬青是南陽王唯一的血脈,南陽王夫婦很愛冬青,出於無奈才將冬青送出王府,並非有意棄她。

    李家所有人都沒見過瑾瑜這個神情,一向溫和的人發起怒來,讓人心驚膽戰。

    可惜冬青並不是好糊弄的,沒出半天時間,冬青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出乎意料,冬青情緒沒有什麼波動,甚至沒有表現得如瑾瑜那般憤怒,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哦……他不仁我不義,這下,我們是不是能盡全力弄死他們?”

    瑾瑜愣愣點頭,“嗯,我正准備著手弄死他們。”

    看來是他把冬青想得太軟弱了,物以類聚這個說法從來都沒錯。

    冬青躺回榻上,眯著眼睛道:“既然這樣,我最近十分嗜睡犯懶,你設法拖延,等我們的消息回來,想一個兩全之策,即保全聖上的顏面又讓夕黛自食惡果。”

    瑾瑜看著冬青猶如一直漂亮又華麗的慵懶小貓,忍不住笑開了。

    單膝下跪牽起冬青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吻,“遵命,我的娘子大人。”

    南陽王莫名其妙多出一個兒子,華元帝一定是最不高興的那個。

    因為按黎國的律例,女子不能承襲爵位,若某個王爵沒有兒子只有女兒,那他過世後爵位就會被回收。

    華元帝的性情,巴不得南陽王一族沒有一人活下來,就算平反他也沒有任何損失,只是還南陽王一個忠良的名頭而已。

    很不巧,南陽王還有一個女兒在世,又有瑾瑜從中加持,他不得不給冬青加封號昭告天下。

    好在冬青是女子,除了封賞時的賞賜,每年也就八百石俸祿的損失,順便能不著痕跡抵消掉瑾瑜的功勞。

    總體來說,華元帝對這件事還是挺滿意的。

    但如今南陽王的信物現世,手持信物的是個男子,聲稱自己是南陽王的兒子,而且大張旗鼓出現在晉安。

    除非華元帝想背上薄情寡義糟踐忠良的名聲,否則只能將南陽王該有的東西盡數還給鳳靈均。

    哪怕有借口不將封地還回去,也少不得要將南陽王的爵位復位,再給鳳靈均一大筆好處。

    至少要與幽州這塊封地相差不多的好處,其貴重可想而知。

    有這層原因,瑾瑜拿著楨城的文書,直接去宮中求見了華元帝。

    瑾瑜在上書房走得勤,堪堪比閣臣稍差一籌而已,儼然一副聖寵加身的勢頭。

    華元帝對瑾瑜時不時的求見習以為常,反正多數時候都是給他帶好處來的。

    或是對實務的見解對策,或是來求御批路引順便出資幫助黎民百姓,何樂而不為?

    “臣,拜見聖上。”

    “平身,愛卿此次又要給朕帶來什麼妙策?”

    華元帝緊了緊身上大氅,讓宮人將暖爐再加熱些,早春的天氣,讓他感覺穿多少襖子都不頂用,寒涼之氣順著骨頭縫往裡鑽。

    瑾瑜站起身來,道:“這次……只怕是要讓陛下失望了,微臣並沒有任何東西進諫,只是帶來了楨城的文書。”

    華元帝動作一頓,“呈上來。”

    把文書從頭到尾看一遍,華元帝手一松,將文書摔在書案上,捏了捏眉心。

    “愛卿總不能只是為了給朕送一紙文書還專程跑一趟吧?說吧,愛卿有什麼想法?”

    瑾瑜道:“因臣的妻子是南陽王嫡女,臣不相信鳳靈均與那婦人所說的事,或許臣帶了私人情感,但此事疑點甚多,還請陛下徹查!莫要讓小人得了利!”

    華元帝止不住嘆息,“如今箭在弦上,各方面查探之下證據齊全,你再讓朕下令徹查,豈不是要陷朕於不義之地?且已經過去二十余年,要如何徹查?”

    瑾瑜從袖口拿出一張折痕明顯且微微泛黃的紙張,“這是鳳陽郡主貼身銀鎖中的紙張,當年從南陽王府出來的,不止夕黛一個婢女。”

    華元帝接在手上一看,眉頭緊鎖,“還有這事?這紙張你之前為何不拿出來?”

    瑾瑜滿面慚愧,道:“微臣以為無關緊要,卻沒想到扯出一連串烏七八糟的事,倒還成了一條線索。”

    這張紙當然不是銀鎖中的那張,那張已經被冬青燒掉,當時南陽王並沒有平反,讓別人知道是要連帶一族的大罪,冬青手快,一揚手就將它丟在炭盆裡去了。

    瑾瑜也覺得無所謂,反正不會用上,結果沒幾個月,冬青就多出來一個同父異母的兄弟。

    這張,是瑾瑜憑記憶臨摹的,字體一模一樣,為增加年代感,還特意從翰林院庫房的角落摸了一張泛黃的紙來寫,用的墨也是劣等,比真的那張還像真的。

    華元帝將紙還給瑾瑜,道:“就算如此,大黎地大物博,百姓眾多,要從中找一個隱匿多年的婢女只怕是大海撈針,找上幾年也不一定有結果。”

    瑾瑜一拱手,道:“正是因為如此,微臣著手在幽州南陽城搜尋,外加鳳陽郡主被撿到的兩州交界處,已經近兩個月時間,應該快要有消息了,微臣想求陛下拖延一段時間,暫不要降旨賜封,待確切核實此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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